【小酥】《小酥之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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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我是老大，一般来说老大懂事比较早些。这个规律在我身上没能充分体
现出来。从小我比较娇气，据说小我两年的妹妹三岁就会自己拿筷子吃饭，虽然扒
得饭粒一桌子，我却就是坐在那里不肯吃，一直喂饭到五岁。这是个耻辱，时不时
被长辈拿来当笑料。

长大一点，还是很窝囊。我不懂得帮大人做家务。妈妈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我视若无睹地照样去问她讨钱买小人书，得到的回报自然是一顿臭骂。而妹妹五岁
就开始自己洗自己的手绢，还帮妈妈洗碗。我不是懒，而是没有那个意识。

妹妹很小的时候到上海去做手术，回来的时候把上海姑妈给她买的糖，玩具，
统统进贡给我。我喜欢穿新衣服，没有新衣服穿我会哭着不肯上学，妈妈说，家里
穷，没钱买新衣服！妹妹穿我穿下来的衣服，她从来不抱怨。有一次妈妈看到妹妹
在外面拣了好些废纸回来放在一个筐里，很是奇怪，妹妹说，拣废纸的老太婆告诉
她废纸可以卖钱，她也想拣废纸卖钱。妈妈问她你要钱干什么？她说有了钱给哥哥
买新衣服，他就不哭了。那时妹妹才五岁。

爸爸不大打我们，骂起来很凶，骂我的最恶毒的话就是“小枪毙”。执行体罚
的是妈妈，当我在外面野到天黑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妈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伸过手
拎住我的耳朵，揪着我回家。有时皮得过分了，妈妈会打我屁股，还扬言下次打耳
光，要打到“你脸上只只指头印，想想伊啊痛，摸摸伊啊痛。”我很要面子，如果
脸上印着五个指头印去上学是十分羞耻的事情，这是个核威慑，所以听到这句话我
会吓得动也不敢动。妹妹有时也会跳猴皮筋忘了回家，妈妈也会打她，但以缓刑居
多，因为妈妈的手刚扬起来，她就开始哭，边哭边叫，“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我比她有骨气，心里很看不起她的投降精神。更看不起妈妈，没有一点“打落水狗”
的原则立场。

上了学，我功课很好，做作业既快又认真，爸爸妈妈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妹
妹相反，她很懒，总是把作业拖到最后一刻做完。常常是爸爸陪着她做到十点钟，
有时实在做不完，爸爸就骂她，她就一边做一边哭，已经躺在床上睡觉的我很是开
心。做作文更是奇观，完全就是爸爸口述，妹妹笔录。每次出去走在路上，爸爸总
不忘记随时教导她，景色该如何描写——“瓦蓝瓦蓝的天，万里无云。”我就没有
这个荣耀，我只要把看的书上的故事的主角改成我和邻居二胖子，一篇作文就出炉
了。我在看武打书的那一阵很着迷，曾把一本启蒙的《冰川天女传》扔给妹妹看，
她翻了两页就扔还给我，我问她这么好看的书竟然不看？她说好看是好看，里面人
太多了记不住名字。

千万别以为我妹妹很笨。我在学校也不闲着，常写检查书，老师让带到家里要
家长签字，每当这时，我总有上刑场的豪气，昂首挺胸准备暴风雨的洗礼。有一次
我妹妹回家早早地就缠着爸爸给她默生字，说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并要家长签字。
爸爸在默完的生字上大笔一挥，就忙别的去了。我在一旁惊讶地发现妹妹用香橡皮
小心地擦掉生字，堂而皇之在上面写了一张检查书！

实际上妹妹在某些方面的确比我强。能吃很多零食，家里的零食放在什么地方，
她知道得一清二楚。等妈妈想起来说“小酥，好象还有苹果在哪里你们快吃不吃要
烂掉了”的时候，苹果早已经不翼而飞了。她不挑食，能吃肉。我什么都不吃，只
肯吃一点蔬菜，或是菜汤拌饭呼噜呼噜地飞快解决。家里包馄饨，我和妹妹是好搭
档，我吃皮，她吃馅。妈妈说我是贱命，此话不假，直到现在我还是十分挑食，偏
好吃泡饭，咸菜。

升学考试我每次都以优异成绩向党和人民汇报，我爸是党员，我妈不是。这是
我唯一的骄傲。妹妹总是有麻烦。小学毕业后我考进了本地最好的中学，她以一分
之差没有被录取，进了另一所中学。考高中前，爸爸每晚都陪她背政治，结果看来
爸爸是十分高瞻远瞩的，妹妹的语文，数理化都考得非常好——她脑子不笨，我妈
说的，政治考六十——就是懒，也是我妈说的。于是她对自己在高中的前途无比悲
观，毅然去读了护士中专，在我进了大学才一年级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名合格的白
衣天使了。

可许是她工作得早的缘故，而我呢一直在外地读书，放假回家有陌生的客人来
访，总有人问起“你姐姐上班去了？”其实想起来我和她确实不象兄妹，更象姐弟。
她给我织毛衣，我内裤带得不够，她给我买内裤。钱不够用的时候她塞给我钱。我
在大学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同班的北方男生，寒假里给他写信，信上倾吐了无限的相
思，想寄又没敢寄，塞在大衣兜里。有一天太阳好，妹妹把家里的被子大衣拿出去
晒，晚上把大衣送过来的时候，神秘地朝我笑，我说你笑什么呀，她说，“哥哥你
在搞同性恋。”我当时脸就红了，慌说没有的事，是写的一些书摘而已。她没再说
什么，我心里惶惶不可终日，忙把那封信撕了扔进抽水马桶。至今来家里也没人提
起过，我疑心妹妹是知道了，她只是放了我一马，为此我一直感谢她。

小的时候和妹妹吵的如同不共戴天的两个阶级，大了以后兄妹之间感情越来越
好。打电话回家，她总要抢着话筒和我讲半天，全然不顾高额的电话费，我也乐意
听她谈琐琐碎碎的一切事情，包括她怎样贿赂护士长，以至在值夜班的时候睡大觉
被院长抓到都化险为夷，怎样敲公费病人的竹杠在他们的单子上开自己的药等等等
等，因为她从来不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了。每每想起她小时侯拣废纸要给我买新衣服
的事，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为此我愿意以后努力赚钱，满足她一切物质
上的需要。上次回去前我问她要些什么，她说要化妆品和美国丝袜（据说美国丝袜
特别牢），如此而已，我只有老着脸皮给她在化装品柜台购物，慌称是给女朋友的
礼物，至于在超市丝袜堆里挑挑拣拣的时候被一个年老的黑人妇女投以惊惧的目光，
我第一次体会到付出爱心的巨大代价，但我心甘情愿。

文章回贴
回贴人: 和也 时间: 2003-06-27 15:36:20
这篇写得很让人感动的：）

这个妹妹，象和我姐姐的混合体。。。
小马过河

http://bj.qq.com.cn/bbs/zz4211

回贴人: locale 时间: 2004-04-16 13:18:52
独生子，看完之后只有羡慕。

回贴人: 扬影 时间: 2004-05-27 21:14:14
看了这些散文，有的让我笑到肚痛，因为忆起了自己小时候。
真希望每个家庭的生活就像地球自转般顺利，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