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泯_灭

浓雾中隐隐约约地出现一个人的身影，朦胧中能够看到那人身穿一件黑色长外套，袖子卷起到手肘的位置，凌乱的棕色卷发随风飘着。太阳渐渐升上来了，浓雾也逐渐散去，终于可以看清那人的面目。他的眼眶深陷，留有胡须渣滓，左眼下方的脸颊上，一条蚯蚓般的伤疤残留在上面；颈上戴着一个银制的牌子，上面刻了几行细细的字；右手手臂包裹着层层的绷带，上满还留着斑斑点点的血污；左手的手背和手掌都有着不可磨灭的伤痕。他就像是一棵批着黑衣的枯树，迎着风前进。

太阳已经完全升上来了，小镇的人们开始了忙碌的一天。经营餐厅的婶婶一如既往是最早开店的，她总是在公鸡清晨的鸣叫声中做好开铺的准备；面包店的胖大叔依旧穿着围裙，将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面包放到架子上；卖水果的那个高瘦先生没有出现，只看到他的儿子在熟练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水果，大概他父亲又病了；偶尔看到一辆辆运着面粉或者是大米的木轮车在街道上经过；经常都会看到有批着小红袍的学生走往学校。小镇的每个清晨都是这样。

当男人经过时，店铺留忙碌的人或者是路上的行人，都总会和他打声招呼，事实上，这里的人也经常互相问好，每次男人都是挥挥带有伤疤的左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回应小镇上热情的镇民。这种平和的日子，他在数年之前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

男人穿过小镇的石板街道，一直向着郊野走去。小镇居民很少会去到郊野，因为郊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墓地，里面埋葬的绝大多数都是小镇的居民，只有一位是例外。不过，这样又有什么问题呢？
墓地没有人专门管理，但是一个个墓碑排列得很整齐，几条被来拜祭的人走出来的小路，将这些墓碑分成了好几个方阵。几颗粗壮茂盛的大树围成了一圈，数不清的小鸟在上面筑巢安家，清脆的鸟鸣为冷清的墓地增添了几分生气。

毕竟还是初春的早晨，天气还没有真正地暖和。男人把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拉高了衣领，让自己更加地贴紧身上的衣物。

走到一座简单的墓碑前，他停了下来，半蹲在地上，让自己的视线与墓碑平齐。他伸出那只包裹着纱布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的字，眼神里带着无尽的愧疚和爱意。他舔舔自己干涸的唇，手指停在了墓碑主人的名字上面，一遍又一遍，不住地反复念着。一只小鸟忽然落到了他的指尖上，他安静了，细细看着那只鸟在他指尖上的每一个动作，眼神中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仿佛此时此刻这只小鸟是墓中爱人的化身。一个轻柔的微笑逐渐浮现在他的脸上，滚烫的泪却止不住地从眼里往外涌，划过了他那道蚯蚓般的疤痕。

小鸟飞走了，他也止住了泪水，可是红肿的双眼在说着他曾经流泪的事实。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开口：

“T，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