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冬】黄金岁月（一发完结）

E伯爵

黄金岁月

你爱一个人的话，就认真去爱他。到你一无所有，你还可以一样爱他。
                                     ——乔治•奥威尔《1984》


NO.1 河岸
“抓住他！”
“快，快！”
“我要把他的黄毛都揪下来！”
“他跑不远，我看到他了，他就在附近。”
一群疯小子骑着他们的单车从小巷子里呼啸而过，他们都是十四五岁，脸上布满了雀斑和青春痘，活像一群狂吠的小狗。这群小狗兴奋地叫唤着，寻找着一根属于他们的肉骨头。
史蒂夫•罗杰斯蜷缩在一个垃圾桶后面，紧张得直喘气。他控制着喉部的肌肉，大口大口呼吸，尽量不咳嗽。因为他听得到那些单车的响铃，也听得到那些少年的叫骂。一旦他们发现他，就会把他叼出去，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那几个男孩儿他不是全都认识，他只知道吉米•埃立特和外号叫做“大头钉”的汤姆，其余三个好像没有见过。但这不重要，他只要知道吉米和汤姆正在兑现自己的诺言就够了：
他们说了要收拾自己，就是今天，大概为了上次自己揭发他们考试作弊，也可能是因为他打断了他们偷欧德兰先生店里饼干的举动，甚至是报复他不分享作业答案……总之，如果今天他被那帮混球逮到就惨了。
但是史蒂夫现在不能回家，因为妈妈还在上早班，他答应了要把清单上的东西都买回去。
史蒂夫开始试着慢慢地俯低身体，无声无息地向公寓后面的转角移动，在心中默念着亲爱的上帝。
然而尽管他是一个虔诚的孩子，上帝偶尔也会忽略他的祈祷。
史蒂夫刚要走过转角的时候，就听到背后传来刺耳的声音。“他在这儿！”刚进入变声期的吉米用公鸭嗓子大叫，“快来，快来！我抓到他了！”
小狗们一拥而上，嗷嗷叫着扑了过来。史蒂夫终于开始咳嗽了，他开始向前跑，但是并没有那些橡胶轮子快，而且他喘不过气，脸色惨白，眼前发黑。
他摔倒在地上，那些混小子跳下单车，把他团团围住。他们嘲笑他，然后抓住他的手和脚，搜他的衣服，把几美元的零钞拿走，又把他妈妈手写的清单揉成一团。
“知道吗，我有个很棒的点子！”吉米不怀好意地对史蒂夫笑道，“因为你大嚷大叫，我们差一点儿就能拿走那一大袋松饼的。所以你得补偿我们，抓一条鱼，怎么样？”
“抓鱼，抓鱼！”
其余的小混蛋在旁边兴奋大叫。
他们拽着他往河边跑，这条街离东河不远，而且一些浅滩经常都有孩子们跑去玩。
但现在是十二月初，可不是一个玩水的好季节。
史蒂夫被吉米和汤姆拖到了河边，汤姆抓住他的领子，使劲抖动他。“今天这事儿很好了结，史蒂夫，”“大头钉”对他说，“你下去给我们抓一条鱼上来，咱们以前的旧仇就一笔勾销了。”
寒风吹来，史蒂夫打了个冷战，而周围的小喽啰们都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我不去，”史蒂夫抬起下巴，“你只想捉弄我，汤姆，我知道。而且，我并不觉得我以前做错了什么，有错的是你们。那些事情你们并不应该做，你们在使坏……”
“好了好了！”吉米生气地打断他，“我就知道你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他对汤姆说：“还在等什么，赶紧把这块石头丢下去！”
汤姆猛地推了一把，史蒂夫立刻朝前冲了好几步，顺着斜坡就踏进了浅滩的水里。他的鞋袜和裤腿全湿了，冰冷的河水让他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抓鱼！”“抓鱼！”“抓鱼！”
岸上的小混混们有节奏地叫唤着，催促史蒂夫，他们甚至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儿朝他扔过去，逼得他不断往后退。河水很快就漫过了他的腰部，眼看着就要进入水更深的地方。史蒂夫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顿时连上半身也湿透了。
吉米和汤姆得意洋洋，脑袋很大的汤姆又冲他喊了一声：“投降吧，罗杰斯，你只要说对不起，保证以后不再这么讨厌，我们就让你上来。”
但是史蒂夫只是站在那里，用湛蓝的眼睛瞪着他们，紧紧闭着嘴唇。初冬的冷风灌进湿透的衣服里，他冷得开始发抖，打了好几个喷嚏。
就在这样的僵局中，有一个人跑了过来，他大声叫着史蒂夫的名字，然后对那些小混混挥舞拳头。“滚开，你们这些废物，离他远一点儿！当心我把你们的脑袋都扭下来！”
那是一个年龄更大的少年，或者说已经是一个青年了，他穿着西服，怒气冲冲，那架势实在吓人。顽童们看到他的模样，立刻一哄而散，迅速扶起靠在旁边的单车，丢下了猎物，跑得无影无踪。
那个人恨恨地看着他们，有转头瞪了一眼站在河水里的人。
“巴奇！”史蒂夫高兴地叫他的名字。
但是那个人却依旧怒气冲冲：“你傻了吗？赶紧上来！”
史蒂夫又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地往岸上走，对方却等不及了，下去把史蒂夫拽上来，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裹上。
巴奇•巴恩斯已经是个大人了，虽然他才十八岁，但是身材挺拔、结实，穿着衬衫和马甲，还打了领带，看上去很精神。史蒂夫只比他小一岁，却仅仅到他的肩膀，而且瘦骨伶仃的，简直看上去比吉米他们的年纪还小。
“赶紧回家，”巴奇摸了一把他的头发，“还好我今天来找你，我一天都不能离开你是吗？我才搬走，你就又被揍了！”
“你知道这不是我的错，吉米他们一直在找机会——”
“别跟我讨论这个，我知道原因，我从十岁开始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他搂着史蒂夫的肩头慢慢地往回走，很快就离开了河边。
巴奇带着史蒂夫回到了公寓，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史蒂夫的家。还没等史蒂夫弯腰，他就从砖头下面翻出备用钥匙，开了门。
“脱下你的湿衣服，用干净的毯子把自己裹起来，”巴奇命令道，“我现在去给你烧点洗澡水，还要给壁炉生火。”
史蒂夫想要开口，但又闭上了嘴，脱掉衣服，去找毛毯。他咳嗽了两声，接着开始接连不断地咳。
巴奇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他点燃了炉子，忙着去给浴缸加水，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些活儿。他用最快的速度弄好了一切，试了试水温，才让史蒂夫坐进去。
“你得吃点这个。”最后，巴奇端着一杯热水来到浴室里，和药片一起递给了浴缸里的人。
他看着史蒂夫乖乖地吞下药片，不由得叹了口气：光溜溜的史蒂夫显得更瘦了，单薄的胸膛上能清楚地看到一根根肋骨，胳膊也比自己细，要不是因为水汽稍微将他的脸蒸红了一些，那就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巴奇有时候会奇怪，这个小个子为什么会有一颗狮子的心？从巴奇认识史蒂夫开始，他就在不断地生病，虽然随着年纪大一些他稍微强壮了一点，但依然比同龄人要瘦弱许多。跟他的成长缓慢成反比的是，他的固执和胆大与日俱增。
巴奇还记得自己刚成为他邻居时候的情形：一位脸色憔悴的护士小姐带着一个黄毛猴子一样的小孩儿慢慢地爬上楼梯。他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曲奇饼干递给了那个小孩子，他让他心生怜悯，却没想到那小孩儿却从此认定他是个善良的好人，并且将他当做唯一的朋友。
而他竟然也接受了——大概这就跟以前他递给一只小狗食物后，那家伙居然跟他回家是一样的。
随着史蒂夫慢慢长大，巴奇发现自己对于他的认知其实有些偏差，如果忽略这小子干瘦的身体，巴奇得承认他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人，几乎连他自己有时候也会在史蒂夫面前感到惭愧，但有时候也为他的固执而烦恼。
“巴克……”那个小个子发现他瞅着自己发愣，用湿淋淋的手指戳了戳他，“那个，我觉得好多了，我不会感冒的。”
巴奇向他倾斜过身体，没有再发火：“听着，史蒂夫，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受到伤害。你的脾气得改一改，有时候稍微宽容一些吧，或者服个软。”
史蒂夫用手在水面上划了两下，一层层波纹推出去，撞在洁白光滑的浴缸壁上。
“我没错，巴克，该觉得羞耻的是他们。”
“我想让你活得轻松点儿。”
“我知道，我明白。”史蒂夫认真地说，“可是明明我是对的，却要屈服，我觉得比被揍一顿还难受，我会很不舒服，一直一直不舒服。”
巴奇叹了口气，又笑起来，抓住那颗金色的脑袋，使劲顶了一下他的额头。
“我还得看着你，史蒂夫。”

NO.2 画笔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季，在巴奇的记忆中，还很少有这么热的时候。走在路上都感觉汗水打湿了全身，衬衫都粘在皮肤上，难受得要命。他沿着人行道上的阴影行走，掏出手帕擦拭额头。他希望刚才去工厂那一趟没有沾太多的灰，这样随便擦擦就好，不会太狼狈。
现在是下午四点，离他和史蒂夫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他们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了，现在他二十一岁了，必须工作，而史蒂夫也打算去念预科班，他们的时间都不多，能凑在一起更是不容易。
但巴奇从来不拒绝史蒂夫的要求，他对着那张脸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有时候他都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也许他还是习惯照顾他，不管他是八岁还是十八岁。
他敲开公寓门，尽量不让工作的疲态挂在脸上。
很快，那个瘦小的青年就打开门，惊喜地说：“嗨，巴奇。”
“嗨，史蒂夫，”巴奇看了下手表，“我本想早点来，不过你知道，这天气可不能在路上跑。”
“是的，是的，其实你能来我就很感激了。来，快进来，我把啤酒放在冷水里的。”
巴奇走进这间屋子，看见在拉上了半边窗帘的小块空地上支起了一个画架，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炭笔和水彩，还有速写本和钢笔等等。
“罗杰斯太太还在上班？”
“没错，”史蒂夫在厨房那边叫道，“她今天是白班，晚上才回来。”
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虽然罗杰斯太太是个勤劳又节俭的女性，但独立抚养一个容易生病的儿子，还是很辛苦。这间屋子跟巴奇第一次来相比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家具陈旧了许多。
巴奇偷偷地将身上的五十美元塞进橱柜抽屉里，然后来到史蒂夫的画架对面，坐在沙发上。头顶的吊扇慢慢地旋转着，带来一点点微风，吹得画纸的边角轻轻掀动。
他感觉到燥热慢慢地消退，渐渐地安静下来。
史蒂夫拿着一瓶啤酒过来，递给他，还有一张湿毛巾。
“休息一会儿，巴奇。然后我们再开始……”
巴奇用凉凉的毛巾擦了擦脸，接过啤酒灌了两口，对史蒂夫笑了笑：“不，不用。节约点时间，我可不愿意罗杰斯太太回来的时候看到我的躶体。”
他又喝了一口啤酒，然后脱下衬衫、长裤、背心……最后一丝不挂地站在史蒂夫面前。
“我该摆个什么姿势？”他问道。
史蒂夫盯着他的身体，脸上微微发红。“请坐到沙发上去好吗？只需要放松就行了……”他对巴奇说，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巴奇很庆幸这个时候史蒂夫没有看他，这样就不会发现他正捏紧了拳头。巴奇的心跳很快，刚才擦掉的汗水又在悄悄冒出来，吊扇的凉风拂过他的皮肤，无时不刻不再提醒他：此刻他正光溜溜地面对着他的好朋友。
只是给史蒂夫做模特儿，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看过史蒂夫光屁股的模样。
巴奇在心底不断地强调，但他还是无法明白自己为什么紧张得像个小处女。
当史蒂夫向他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他一口答应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史蒂夫面临着一场入学考试，而单独请人体模特的费用对这个家庭来说是一笔额外的开销。他当然不会拒绝他，从来没有。
为了让史蒂夫看到自己最好的样子，巴奇甚至提前一周开始锻炼，尽管他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赘肉。他只是希望，史蒂夫笔下的自己，有一具值得欣赏的肉体。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尽量摆出轻松的模样，却又故意遮住了下体——他依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样很好，”史蒂夫安慰他，“请保持这个姿势，巴克，如果你想休息的话，就告诉我。”
巴奇点点头：“开始吧，艺术家。”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吊扇旋转的微小噪音和史蒂夫的炭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
巴奇看着画画的史蒂夫，就如同他观察自己。
大概是因为一起长大的缘故，巴奇并没有真正去注意史蒂夫的成长，而现在他却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了。史蒂夫长高了，即便他在同龄人中依然是个小个子，他的面孔变得棱角分明，金发也更加浓密，他的鬓角和嘴唇周围有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有些亮亮的光泽。
巴奇发现史蒂夫的关节其实很粗大，他有一副结实的骨头架子，如果不是那么瘦，那么容易生病，说不定他真的可以长得更高更壮的。
很多人都因为他的瘦小而认为他很虚弱，但他们一定没有注意过他的眼睛，因为弱者是不会有那么坚定的眼神。而现在他专注于手上的绘画时，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专心致志让巴奇都无法移开视线。
他是一个多奇妙的人，外表和内心竟然有如此大的反差。
巴奇知道他在看自己的身体，那只手捏着的炭笔在纸上移动的时候，就像是史蒂夫在抚摸他——这一瞬间的联想简直让巴奇再度感觉燥热。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巴奇忍不住动了动身体。
“需要休息一会儿吗？”史蒂夫很快就注意到他的举动。
“不，不。”巴奇连忙摇摇头，“陪我聊一下就好了，不让我会觉得太……无聊。”
史蒂夫笑了笑：“你想聊什么？”
“你会考上美术预科吗？”
“当然，我的成绩还算好。”
“你真打算以画画为生？我听说梵高很穷。”
史蒂夫一边大笑一边用面包边擦掉几根线条。“我没打算当个画家，巴克，”他说，“我大概会去做工艺美术类的工作，这比较现实，也比较适合我。比如画漫画，或者广告海报等等。”
“你有跟罗杰斯太太谈过你的打算吗？我觉得她大概宁愿你当个梵高。”
“谈过，她的确有这样的期望，可我说服了她。”
“你总能说服别人，对吗？”巴奇耸耸肩，“倒不如说，你的固执会逼得别人不得向你让步。”
“如果我是正确的，为什么不坚持呢？”
这让巴奇无话可说，尽管他不情愿，也得承认很多时候史蒂夫的确能做出明智的决定。
“希望你将来不用‘说服’我，”巴奇嘀咕道，“我可受不了你一直絮絮叨叨。”
而史蒂夫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NO.3 阴天的拥抱
快要下雨了。
但巴奇抬起头来看天上的时候，他有这样的预感。乌云正在被风推向这边，日光越来越暗淡了。也许晚上会有一场大雨，明天气温又要降一大截。
穿着黑衣的宾客正在散去，人数不多，也就二十来个。他们直接离开这里，因为之后不会再有什么招待了。
工人们慢慢地将棺材放进墓穴，将罗杰斯夫人最后的归宿和来宾们放上去的白玫瑰一起掩埋在泥土之下。
史蒂夫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将他的母亲安放好，然后竖起了墓碑。他单薄的身体在秋日的寒风中挺得直直的，但巴奇能看见他后颈上突出的颈椎。他真想给他戴上围巾，但他知道现在史蒂夫不需要他，他现在得一个人吞下悲伤。
过了一会儿，史蒂夫慢慢地向墓园外走去，而巴奇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赶上他，叫他的名字。
“巴克？”史蒂夫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一点点惊喜，但更多的是意外，“你怎么来了？你告诉我你今天有事情……”
“我提前办完了，所以就赶过来。”
史蒂夫抬起头来往墓园里看了看：“这么说你一直在？”
“在最后几排，我迟到了，快结束时才进来，所以不想打搅你。”
“你知道不会的，巴克。”史蒂夫迟疑了一下，“其实你不来也没有关系，我妈妈不会怪你，她喜欢你。”
“对不起。”这话让巴奇更加内疚，他其实很早就来到了墓园外，但是他一直在磨蹭、犹豫，一直到葬礼开始踏入墓园。他应该站在史蒂夫身边，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而他却怯懦地躲避着这种责任。
巴奇朝马路边歪了歪头：“让我送你回去，我今天开了车。”
史蒂夫没有拒绝，坐上巴恩斯家那辆老旧福特的副驾驶座。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巴奇觉得难受，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了，要是在以前，他们会有说不完的话，但现在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一直到史蒂夫家的楼下。
“葬礼怎么样？”巴奇陪着史蒂夫上楼的时候，终于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僵持。
史蒂夫低着头：“还不错，她躺在我父亲身边，他们俩在一起，不会孤单的。”
“你还有一些贷款要还，是吗？”
“是的，我的学费和妈妈留下来的一些债务，不太多，但是我需要搬家，找个小一点儿的房子。”史蒂夫在口袋里掏了又掏，却没有找到钥匙。
他心烦意乱，尽管他的表情看不太出来。
巴奇踢开走廊上的砖头，捡起备用钥匙递给他。
史蒂夫自嘲地笑了笑：“谢谢。”
巴奇按住他的肩膀，认真地看着那双蓝眼睛：“听过我说，史蒂夫，你没有必要对自己这么苛刻。我可以帮助你，虽然现在经济不太好，但是我父亲的生意还能撑下去。你可以搬到我家里住，我们像小时候一样。你会收你的房租的，让你给我擦擦鞋什么的……”
他想让气氛轻松一点，但最后那句话听起来实在够蠢。
史蒂夫感激地看着他：“谢谢，巴克，但我能行。我已经毕业了，很快就可以找到工作。只是我一个人没有必要租大房间了，节约一点总是好的。”
他固执起来没有人能够说服他。巴奇其实希望自己是例外的那一个。
“我会帮你看看，”他还是让步了，“我知道有些小公寓，环境不错……”
史蒂夫打开了房门，带他进门，然后拉下灯绳。
黄色的灯光亮起来，阴沉的天色被隔绝在了外面，而这间陈旧的房间还是那么整洁，所有的东西都归类摆放，就如同它的女主人还在时的模样，甚至还残留着淡淡的烤面包的香味。
巴奇听见史蒂夫发出了一声很微小的叹息，似乎所有悲伤都凝聚在其中。巴奇忍不住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了他。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
他不希望史蒂夫承担这些，失去亲人，背负债务，独自支撑……他不愿意他这样生活。他应该有更多的空间施展他的才华。
“你不需要道歉，巴克，”史蒂夫转过身来，拍拍他的肩膀，“你有工作，我不能老去麻烦你。但是我希望我们还想以前一样，有时间多聚一下，怎么样？”
他感觉出来自己这一年都在躲着他吗？他发现自己的举动不太对劲了吗？巴奇放在史蒂夫肩头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他甚至觉得恐惧。
“我们跟以前一样，史蒂夫，”他觉得这话实在很虚弱，“没有什么改变。”
“除了交谈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的朋友苦笑，“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巴克。我很快也要开始工作，我其实已经接了些零活儿，但我一定会为你抽出时间来的。”
“我是特别的？”
“你一直都是。”史蒂夫认真地说，“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巴奇很感激他这么想，但又痛恨自己的贪婪，他知道他想要的不只是这个。


NO.4 战火
史蒂夫在煮马铃薯，他想少加点胡椒，但想一想巴奇的口味，还是决定多抖些下去了。他买了一些火腿和烧鹅，还准备了一点葡萄酒，算得上是丰盛的大餐了。
上个月他额外画了些电影海报，多了一笔钱，于是他邀请了巴奇。
他还准备做个洋葱汤，不过这个时候他的朋友已经来敲门了。
“请进，请进。”他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拉开门，“我正在弄最后一道菜。”
“闻起来很香。”
巴奇走进这间小公寓，穿着黄色的夹克，但有些灰扑扑的，他的脸色也很憔悴，带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
“怎么了？”史蒂夫皱起眉头，“你看起来有点糟糕，巴恩斯先生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吗？”
只不过四五年的时间，巴奇家里的生意就开始变得艰难起来了，他越来越忙，前两个月连车也卖掉了。史蒂夫很担心，但帮不上什么忙。
巴奇摇摇头：“倒闭是一定的，现在我和父亲能做的就是尽量还一些欠款，只要这笔账能平，我们就卖掉那些设备，另外干别的。”
“想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巴奇耸耸肩，“都是这场战争害的，原本出口欧洲的现在都卖不掉了，大概能赚钱的只有军需品。”
史蒂夫从橱柜上拿起今天的报纸，给巴奇指了指其中一个板块：“战场上需要的不光是物资，我看到很多征兵广告了，事实上我还帮他们画过。”
“但愿他们还继续找你画，现在需求量很大。”巴奇笑着说，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史蒂夫，别告诉我你打算去应征。”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
“该死，史蒂夫！”巴奇严肃地瞪着他，“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去当兵？战场上需要的是强壮的人，他们可以徒手杀人，开枪射击。”
“你认为我只能拿画笔而端不起枪？”
史蒂夫的口气让巴奇觉得自己大概让他不高兴了，但他的脑子更多是担忧而无暇顾忌史蒂夫的心情。他得让他打消那种危险的念头。
参军？去打仗？天呐……
而相比于巴奇此刻的焦虑，史蒂夫的表情却很平静。当巴奇看到他这种眼神就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巴克，我会去试一试，几十年前我的父亲也曾经去欧洲参加过战斗，其实没人能在战争里置身事外。”
“你可以画征兵广告，你可以去捐款，买国债，让那些能上战场的人去开枪。”
“这种想法会让我们输掉这场战争。”
“我不是高尚的人，我不在乎！”
他们快吵起来了。巴奇把面前的报纸一把扫落到地上。
这种尴尬的安静让两个人都很不自在。最后是史蒂夫捡起了那张报纸，重新放回原位。“先吃饭吧，”他说，“毕竟我忙活了好一阵了。”
这真是一顿难以下咽的晚餐。他们虽然刻意避开了刚才的话题，但是那种微妙的气氛还是让巴奇想要逃走。一直到告别的时候，他都想再次叮嘱史蒂夫别干傻事，但最后他依然说不出口。
就算他说了，史蒂夫还是会去试的。

但在一周后，巴奇开始发现自己并不需要太担心，因为史蒂夫在征兵地点屡屡受挫。他的体检不合格，压根不能入伍。
史蒂夫当然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他偷偷地给自己伪造身份，在纽约的各个征兵点尝试。当然，他的体质决定了没有一个头脑正常的长官愿意将他收入麾下。
巴奇第一次这么乐于看到他失败，甚至希望他一直这么失败下去。
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没有空去管史蒂夫的胡闹，他和父亲已经结束了小商行的生意，卖掉了店铺和皮具加工设备，基本上偿还了债务。他们不再是富裕的家庭，不光是父亲要重新找点活儿，连巴奇也必须找到新工作。
但巴奇决定在稍微休息一周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在此之前，他约史蒂夫出来喝咖啡，看看他是否愿意换个方式为抗击纳粹出力。
他们沿着东河的河堤慢慢地走，史蒂夫还是挺直了他的背，脸上并没有任何挫败的表情。这让巴奇想拿他开玩笑也说不出口了。
“别告诉我你还在尝试混入军队。”
“这个词用得太刻薄了，巴克，”史蒂夫爽朗地大笑，“不过，没错，我还在那么干。”
“你的身体条件基本上没希望，兄弟。”
“可我始终有机会，我只需要一个宽容些的考官。”
带着咸味儿的水拍打着浅滩，一些水鸟落在地上，啄食着食物的碎屑，这地方很适合散步，特别是像今天一样温暖的春日午后。这美好的天气让巴奇不再像前些天那么冲动，轻易就跟史蒂夫吵起来。
“你想过将来吗？”他问身边的矮个子。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巴克？”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自己将来做什么。我以前学的东西都忘记了，但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做生意，我不知道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工作。但是我最终会找个工作的，就在纽约，不到外地去。我要攒点钱，然后租一间大点的房子，你可以搬来跟我一起住，不用再缩在那个小单间里。”
“哇哦，听起来很棒，你帮我计划了？”
“当然，我说了我得看着你。你的绘画工作会越来越成熟，因为你总是让自己变得更好，你会有更多的工作机会。我们这两年攒一点钱，就可以出去旅行，你不是说过想去黄石国家公园？只要我们这两年努力一些，要实现这个愿望并不太难。”
“哦，巴克……”
“听我说完。然后我们要去跟女孩子约会，当然我比你擅长这个，但是不用担心，我会帮你介绍好女孩儿的。”
史蒂夫皱起眉头：“等等，巴奇，你的计划实在点儿让我惊讶。”
“你可以拥有一段很完整的人生，稳定的工作，像我这样的好朋友……还有家庭。但是——”巴奇停下了脚步，“——从军会毁了这一切，你可能死在战场上，你想过吗？”
史蒂夫沉默了片刻：“巴克，你不要以为我是一时冲动。你从小到大都照顾我，我很感激，你或许会以为我是个蠢蛋，老是去抗衡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人。但其实我真的没有觉得我所要对抗的东西有多么可怕，我相信上帝给了我们每个人的潜能都是足够多的，而区别在于我们有没有充分地运用它。”
“你想要证明什么吗？”
“不，我只是尽力去做我可以做的。”
巴奇的心跳加快，他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膨胀，他最终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欲盖弥彰地大笑。而史蒂夫也抱住他的腰，就像他表达友谊的方式——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巴奇皮肤发烫，他在一瞬间觉得，史蒂夫其实是个巨人，如果能够被这个人拥抱，将是多么棒的一种感觉。


NO.5 告别
巴奇是从电影院后面的小巷子里把史蒂夫救出来的，那时候他正被一个肥头大耳的流氓狠狠地揍。
他的嘴角都破了，衣服上全是灰土，手里还捏着一个垃圾桶盖子想要勉强抵挡一下，整个人狼狈极了。
巴奇冲上去给了那个流氓几拳，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看着他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我是第几次救你了？”巴奇帮助史蒂夫站起来，同时捡起那张被拒绝的征兵表格，“现在你变成帕拉莫斯来的了？你还是不放弃。”
史蒂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擦了擦嘴上的血，当他看到巴奇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朋友穿着一套崭新的军装，像他画的那些广告上的时髦军官一样斜带着军帽。他看上去比平时帅了好几倍，虽然依旧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微笑。
“你入伍了？”史蒂夫的口气吃惊又羡慕。
巴奇向他敬了个礼：“107营，詹姆斯•巴恩斯中士，我明天就要出发去英国。”
史蒂夫喃喃地说，“你没有告诉我就跑去应征了？”
“是啊，我只是接到了通知，就去试试。”
“我以为你不想当兵。”
“这的确不是我的职业规划，但是……”巴奇耸耸肩，“上次你说的话我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别担心，你没法为打纳粹出的那份力，我就帮你出了。”
史蒂夫笑起来：“那你之前更应该告诉我，你居然要出发了才说！”
“来不及告诉你，流程走得太快了，可能前线真的很缺人。”巴奇说，“我得把计划稍微改一下，今晚要完成之前的承诺，我约了两个女孩儿，我们一起去参观史塔克工业的博览会吧。”
史蒂夫心不在焉，他看着全身制服的巴奇，眼神很复杂。
巴奇拍拍他的肩：“走吧！你该想想今晚穿什么衣服……”
“这算是四人约会吗？”
“大概算是的。”在史蒂夫看不到的地方，巴奇的笑容带着一些苦涩。

霍华德•史塔克是个有钱人，可能是全美国最有钱的人，同时也是有钱人中最聪明的。他的博览会中有许多东西就是他自己发明的。他喜欢玩乐，有绝佳的审美水平，也使得这场博览会光怪陆离，极尽耀眼，就算对科技不感兴趣的人，也可以兴致勃勃地逛上一整天。
“欢迎进入未来世界”——这是霍华德•史塔克给它的口号，而巴奇从来都不知道，未来到底能不能期待。
他看见史蒂夫站在入口的台阶上等他，换了衣服，打着领带。他矮小的身体依然笔直，金发闪亮，他那么干净，即便在人群中都能一眼看见。
但只有巴奇，他知道只有他才会明白，为什么这个小个子会如此显眼。
当他不由自主地快步走向他时，几乎忘记了身后两位女士，他特地带来作伴的。甚至有一瞬间，他完全不愿意将她们介绍给史蒂夫。万一他真的喜欢上其中某个呢？又或是她们中的某个发现史蒂夫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呢？
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明白他不得不用这样的痛苦来掩盖自己的感情。
但随后他就发现，其实姑娘们很明显对他更有兴趣，她们甚至不愿意多跟史蒂夫待一会儿，哪怕他很体贴地给她们买饮料和零食。
巴奇又感觉到愤怒——她们对待史蒂夫并不公平。
他开始对这次四人约会感到厌倦了，他觉得自己真是愚蠢，在他奔赴战场前的一个晚上，他应该和史蒂夫待着，哪怕就是随便说说话也好。
当那两个姑娘兴高采烈地去看纺织品展台的时候，巴奇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表示男人对那个不感兴趣，只想坐在外面的长凳上等她们。于是那两个姑娘嘻嘻哈哈地笑着，把他和史蒂夫留在外面了。
“真不好对付，是吗？”巴奇摘下帽子，对史蒂夫笑了笑。他的朋友把那一小包薯条吃完，说：“姑娘们就是这样的，她们其实人不错。”
“你看上谁了？”巴奇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她们两个还算可爱。”
“不，没有，况且比起我来，她们对你更感兴趣。”
“别嫉妒我，史蒂夫。”而我感兴趣的，只有你。
“当然不会，你想到哪儿去了？”史蒂夫笑起来，“你很帅，而且又和善，姑娘们不选择你才奇怪呢。”
“你很好，史蒂夫——”
“我当然很好，不过喜欢这种事，只有了解了一个人的内心才会认真。我想我早晚会遇到一个合适的人。”
真无希望那个人是我！可巴奇的喉咙渴望得发痛，也无法说出这句话。如果是史蒂夫喜欢上一个人，无论如何对方是怎样的，他都会表白吧！巴奇悲哀地想，而那个时候，他就完全没有了机会。
两个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史蒂夫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他看见巴奇的脸色有些奇怪。
幸亏那两个姑娘这时走出了展厅，让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接着去哪儿？”巴奇用他一贯轻松的口气问道，“我好像看到那边还有游艇和飞行服展区。”
“哦，你们去吧。”史蒂夫却摆摆手，“我……我想到那边看看。等一会儿我们汇合。”
他转身走开了几步，但是巴奇追上他。
尽管这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巴奇还是从史蒂夫遮遮掩掩的神色上猜出了问题，然后他也看到了——
就在这个展区的另一头，山姆大叔正在海报上指着他们。
“又一个征兵点？”巴奇又好笑又好气地对史蒂夫说，“你怎么都不会放弃，是吧？”
“就像你想的一样。”史蒂夫说，“这个世界正在经受一场灾难，纳粹的侵略不会只停留在欧洲的，我们每个人都得为此出力，这是一种义务和责任！”
“我有时候真痛恨你的石头脑袋！”
“可你还是跟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巴克，”史蒂夫得意地笑了笑，“你很爱我的，伙计！”
“是啊，”巴奇凝视着他，“我爱你，史蒂夫。”
他的语气让史蒂夫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没有想别的，因为不远处的姑娘们在叫着巴奇的名字，招呼他过去。
巴奇回头应了一声，上前紧紧地抱住史蒂夫：“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别做傻事。”
然后他放开他，转身向两个女孩儿走过去。
“傻事做得多的人一直是你吧！”
史蒂夫倔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巴奇只是嘴角带笑，却并没有回头。
在此后的战斗中，巴奇曾经无数次后悔他没有回头。
他以为史蒂夫的再次尝试依旧会以失败告终，所以他并不担心，然而他所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的对话有一个偶然的倾听者，使得这一次的分别成为他们人生的转折点。
这个有着瘦弱身体和强大精神力的史蒂夫将永远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而日后人们所记住的史蒂夫，是一个拥有完美容貌和坚强意志的超级英雄。只有巴奇熟悉其他人都不曾见过的那个史蒂夫，他站在他的起点。
巴奇也不会预料到他的未来，如果他曾经和史蒂夫共享过多少美好，命运就给了他多少苦难……


NO.6 尾声•归来
“詹姆斯•巴恩斯中士？”
有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轻轻地叫他。
寒冬士兵用手撑在窗台前，回过头来，看着那个穿着护士服的少女，她的面孔美丽，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她是他清醒过来后看到的第一张面孔。当那个头发稀疏的主治医生一直在给他说治疗流程及效果的时候，他就看一直看着她。
她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但实际上，他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医生说他正经历着一次复杂的脑部修复治疗，因为他的大脑被屡次伤害过，所以医治起来特别困难。在修复的同时，会有短暂的全面失忆。
也就是说，他从失去一部分记忆，变成了一无所知，大脑就仿佛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大厅，他坐在一把椅子上，除此以外只有他自己的影子。
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年纪、故乡，也不记得自己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他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不记得左臂为何会失去，又为何换成了机械，他也不记得是否有人因为他忘记了自己而难过。
医生表示这只是暂时的，因为随着治疗的深入，他大脑受损的细胞会被激活、再生，一切都会恢复。但他并不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人的许诺上，他会下意识地去抓住任何一个触发他熟悉感的细节。
比如这个护士的金发。
他觉得温暖，就仿佛窗外的阳光铺在他的皮肤上
他向她笑了笑——大概那表情对他来说，是微笑。
“巴恩斯中士，”护士继续说道，“今天你可以在医院里自由活动一下，而且今天会有访客来，希望你们聊得愉快。”
“是谁？”他问道，“是那个叫弗瑞的独眼龙，还是那个叫史塔克的小胡子？”
“不，不，都不是。”护士的语气听起来很兴奋，“他可有名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视线就移到了窗外，接着像小女孩儿一样指着一个刚刚走进花园的人尖叫。
“哦，哦，看，他来了！”
寒冬士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向这边走来，他穿着蓝色的夹克和白色T恤，手上抱着一个装满了水果的纸袋。
他的头发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金色光泽。
巴奇突然抬起右手，捂住了嘴。
“史蒂夫•罗杰斯，美国队长！他真帅，对不对？”护士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人走进了这栋楼的入口。她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说：“他已经来了，我得离开一会儿，祝你们聊得愉快。如果等下还有机会的话，我可真想跟他来个合照。”
她走出了房间。
寒冬士兵却仿佛没有觉察，他依旧站在那里，全身微微颤抖。他的全身被一股汹涌而来的情绪占领，很熟悉，像是悲伤，也像是怀念……这几分钟，就好像他经历了整个人生。
然后他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呼唤：
“嗨，巴克……”


END

rosie7788

瑪克先，回頭再敘～～～

但巴奇抬起头来看天上的时候-------當

“听（过）我说，史蒂夫，你没有必要对自己这么苛刻。------omit

(你)会收你的房租的，让你给我擦擦鞋什么的……”我

但是我希望我们还（想）以前一样，有时间多聚一下，怎么样？”----像

真（无）希望那个人是我！可巴奇的喉咙渴望得发痛，也无法说出这句话。---Omit

当那个头发稀疏的主治医生一直在给他说治疗流程及效果的时候，他就(看)一直看着她。---在

好感動！喜歡這個系列～～～

漫天花雨讚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