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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虫子】《四方无隅》系列之《百晓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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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5 21:41: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四方无隅》系列之《百晓东方》

楔子

星星点点的残雨落下时,浓重的秋意便更深了几分。
半山腰上一座小屋中,隐隐透出晕黄的烛光来,在残叶落花秋雨薄雾里,小屋的轮廓越发不清晰起来。

“支哑”一声,有个小小的身影推开了小屋紧掩的柴门。
“先生,该吃饭了,停一停吧。”
说话的竟是个垂髫的小童,一双骨碌碌乱动的大眼,分外的灵动喜人。
他面前伏身在一张旧木案台上奋笔疾书的人,听到招呼抬起头来:
“已经这么晚了么?”

“是啊先生,您又忘了时候了呢。”边说小童边动手把手中的饭菜放好,边又说道:“可不许您一个人吃饭了,您肯定对付对付就罢了,今儿我得跟您一起吃。”
那人“啊”的一声,摇头笑叹着:
“你呀,真是个小鬼灵精。”
“是呀是呀,我是个小鬼,可世上除了我这个小鬼,谁又能知道名动天下的百晓生是个压根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没准还会把自己给饿死的人了?”

被称作百晓生的人一笑:
“宁儿宁儿,你可是个小姑娘,现下就已经如此牙尖嘴厉,日后可怎生了得啊。”
宁儿冲他扮了个鬼脸:
“这可用不到先生为我操心,您啊,还是快来先操心您咕咕叫的肚子吧。”

一道笋子烧鸡,一味酿茄子,两碗米饭,菜色虽然简单,味道却是一流,一大一小两个人吃的分外开怀。宁儿往百晓生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鸡肉,道:
“先生今天又写道哪里了?”
“今日笔锋不顺,刚把江南五怪的黑虎写完,他那独门的套手虎刺,可是颇为厉害的,在大江之南旱路上,论起外家功夫,他可算已罕有敌手了。”
提起这个,百晓生瘦削的脸庞上,露出与他的儒雅沉静很是不符的兴奋神色,宁儿撇了撇小嘴道:
“哦,等您写完了这些老虎啊豹子啊狗熊啊什么的,是不是就能开始写四大公子了?”

闻言百晓生浑身一颤,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形惨然,一双手几乎难以握住细细的竹筷,修长而圆的一对凤目里瞬间转过了千百种情绪,宁儿也悄悄放下碗著,静静看着他,却没再言语。

良久,宁儿才幽幽的说道:
“先生,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对不对?”
见百晓生的脊背僵直,她突然喊道:
“先生!!都已经快一年了!不要再想那个人了好不好?!赶快去找我们西门公子还来得及救您一命的!那人……他要找您,早就找来了,何必……何必到今天也没有露面呢?先生一年来如行尸走肉般的,看在宁儿和公子的眼中,我们为您不值也为您心疼啊!!”  
百晓生一下子显得说不出的疲惫,看着激动的宁儿,他勉强一笑道:
“我与他约定过了。一年为限,如今一年未到,我又怎能践约?好宁儿,你若陪我住不惯这乡野山间,就先回去吧,我能得你陪伴约许这一年功夫,已是心满意足了。”
“您…………!!”宁儿一张娇嫩的脸气得通红,半晌跺了跺双足,气道:“好好好,难怪人家说秀才难缠,我才不走,我等着看你过了一年毒发身亡才好!!那时,我才真正是‘心满意足’了呢!”

话音未落说话人已在门外,看这小小姑娘燕子一样轻灵的身形,竟是轻功不俗之人。目送她消失的背影,一袭麻布白衫的百晓生颓然后退了两步,口中喃喃道:
“好宁儿,你又怎会懂得,没了他…………我纵生……也一样如死呵…………”

俗语言道:秋雨带秋风,一寒胜一寒。果然,转眼间木屋外风声大起,呼啸而过,只吹得木屋都在摇摇欲坠。然而就在这凄清的风号声中,居然有一道人影,由远而近的,快速闪到了木屋的跟前,然而站在几乎透风的那道柴门前,这轻功无双的来者却犹豫起来,痴痴的盯着由门中透出的丝丝烛光,过了好象很长又好象很短的时间,他终于,轻轻的,叩响了紧闭的门扉。

第一章

东方闻人
西门绯羽
南宫\\\"要饭\\\"
北堂羽

如若你是行走于江湖的人,那么不管你是白道黑道,是镖师还是占山的土匪,是佩剑的轻狂少年还是白须一把的谦谦老者,甚至于,哪怕你是一门一派的宗师掌门,也绝对应该知道这四个名字,知道这是四个英俊而神奇的青年。
这当然不全因为他们四家有最大的钱庄,有赌的最凶的赌场,也并不全托赖了他们早就声震江湖的父辈们,这四个青年俊杰的名满四海,更因为他们四个在他们各自都还只有十岁的时候,就让来犯的黑白四煞栽了天大的跟头,最后不得不出海远行,离开了中原武林。

这四个人名为:追魂,夺魂,惊魂,噬魂,是当年没人听了不头疼不害怕的四个魔头,他们不属于任何门派,杀人也是不问善恶,竟是兴致来了,碰到哪个算哪个倒霉,更兼他们武功神出鬼没,一时间武林中提起这四个人来无人不色变当场,只求自己运气好,永远别惹上这不但要人魂,更要人命的四缕幽魂。
突然一天,这四个人面捏的人头竟然挂上了东方家诺大的凝翠山庄的大门上,正也就意味着他们四个人已经一败涂地于凝翠山庄门下,并从此淡出中原武林不再露面。
当时武林迅速为之整个轰动起来,人人奔走相告,纷纷的佩服东方家了得的入云剑法,但当大家伙知道了杀死四条魂的不是东方家的大家长东方敬,而是他年仅十岁的儿子东方闻人和其他三个四大世家的少主时,整件事就成为一个传说,一个神奇而令人激动的传说。
自古英雄出少年,越是年纪幼小的英雄,就越能令人们津津乐道,久而久之,四大公子除黑白四煞的故事被说的几近神迹,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这四大公子成了江湖上一道不坠的风景,为少年人羡慕嫉妒,也为一干少女偷偷仰慕。

等到四大公子长大成人后,他们的名头非但不曾黯淡,反倒因为他们英俊的外貌,偶一为之却技惊四座的武功和乐事好善慷慨大方的义举越发的灿烂起来,不过也就在他们四人名扬四海的同时,一个与他们年龄相当的年轻人也逐渐的为江湖中人所知,并由于这个年轻人只身闯入丐帮总堂,揭穿当今丐帮帮主雷展腾十八年前犯下的奸友人妻,为掩饰罪行,又杀友人一家上下大小三十六口的恶行而一夜之间震动武林。

丐帮乃是中原最大的帮派,雷展腾执掌丐帮已近二十余年,却在全帮一年一度的集会上被一个弱冠青年指摘出他年少轻狂时做过的那件无耻勾当,当场勃然色变,那青年竟全无惧色,当着所有丐帮七袋八袋长老和帮众的面前,侃侃而谈,直说的雷展腾面如死灰,到场的众武林豪杰个个面面相觑心中擂鼓,青年说完后直面雷展腾,要他给天下一个说法。雷展腾其时尤自嘴硬,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也敢在天下英雄面前侮辱丐帮帮主。青年冷然一笑,又前行几步字字掷地有声道:
“雷帮主,在下乃是百晓生!!”

此言一出,非但雷展腾一个人,在座的所有人无不为之震惊,当年武林中曾有过一位百晓生,自称从武林各家各派的独门武功暗器,到成名之人的隐私秘史,无一不晓无一不通,所以自命为“百晓生”是也。可那人已是几十年前的人了,如今这人不过二十左右年纪,怎么也称出这个名讳了?

雷展腾自是不会放过机会,他咄咄逼人道:
“小儿一派胡言!百晓生纵活着,也是近百岁之人,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人,也敢在丐帮这里撒野?!”

百晓生仍是从容冷静,他一双秀目中似要喷出火来一般怒视着这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主,一字一顿道:
“没想到你还敢抵赖,雷大帮主难道不知,我即是那被您灭口不成的展家后代!我幼时见母亲被你侮辱于眼前,已无脸以真姓氏见人,幸得恩师相救,传了我‘百晓生’这个名姓。雷大帮主,难道你真的要让我在天下人面前,告诉他们你对展家犯下的人神共愤的罪行吗?!”

百晓生的话一出,大厅之上已经是耸然大动,人人都晓得雷展腾年轻时与当时的“赛孟尝”展振华交好,也都知道展家突然一夜间被人点火烧了个干净,一家人惨死的事情,当时雷展腾公开的悬赏黄金千两捉拿凶犯,又亲自批麻戴孝为展振华做后事,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博得其时人人交口夸赞,却万万不曾想过那件惨绝人寰的恶事竟会是由他自己一手做下的。

百晓生说完后掷下一根晶莹的绿色小棍,回身就走,边走边吟道:
“善恶有天观,愿为天之目,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还吟了些什么已经无人在意,所有人在看到那根绿色小棍时都已经躁动起来:那分明就是丐帮不世出的镇帮之宝打狗棍呐!而且据雷展腾一贯的说法,打狗棍已被他封起,不找到残害展振华的真凶便誓不解封,如今这宝物竟在百晓生的手中,难道刚好证明了真凶已出,而且近在眼前?!

雷展腾久久瞪视着地上发着荧荧绿光的小棍,忽然连连后退,一口鲜血也即喷到了地板之上,浑身如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自那日起不久,丐帮就宣布本帮雷帮主重病不起,重新选了帮主,又没几日雷家就响起了出殡的唢呐,也可惜这雷展腾风光了一世,死时却无一门一派到场,就连他的丐帮,也仅仅去了几个他的直系子弟。

这档子事以后,昔日名嘈一时的百晓生,重新又名满了从南至北,从大漠到险山的每个角落。
不多言。
不妄言。
百晓生靠着这两条,在江湖上博得的也是上好的名声,只不过一个人知道的太多,又想知道的太多,总会招来麻烦的。
上一个百晓生淡出红尘,为的就是这个,这一代的这一个,又将如何立足,如何自保呢?
天知地知
他知我不知啊。


窗外是江南特有的蒙蒙细雨,百晓生——现在化名为百晓的清俊公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卧榻上坐了起来,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已不在自己住了二十年的山间小屋中,而是住进了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凝翠山庄当中。
推开房门,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欢快的落着,空气中满是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冰凉湿润,靠着百晓住的屋子外面还有一丛开的灿烂的茉莉花,悠悠的散发着阵阵清香。

百晓好心情的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暗自忖道: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能住进凝翠山庄,已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开端了,等以后耐心的寻找机会,不愁找不出入云剑法那最后一式的神奇之处。据他所知,非但这东方家的大家长热情好客,义胆肝云,就连东方家的少爷东方闻人也是如出一辙,美名远播呢,实在自己找不到之际,其实无妨直说来意,也许东方家的人为了日后武林一道,能亲自告诉自己也未可知吧。

入云剑法,使创于一百年前,共三七二十一式,其中暗含着道家八卦之步法,讲究的是端方浑圆,自来练就的大家都是平和圆滑,城府颇深的名宿,其中更有东方家第一代,已经中了榜眼的东方成,靠着手中一柄剑几乎无敌于当时的武林,一时间传为佳话。
这入云剑法最为人津津乐道之处,就是第二十一式海纳百川,活着的人没一个看过这一招,见过这一招的人,全部都已经作古,而且全部是死在这一招下面的。
据说东方成一生只用过三次海纳百川,每用一次过后他都要大醉一场,他死后留给后代遗训明确交代:不到伤及性命的万不得已,使出海纳百川的东方家人,需自裁谢罪!!

银剑出鞘
百川入海
这一剑会是何等的辉煌,何等的灿烂!!
这一剑又是多么神秘,多么残酷呢?
所有好武好剑的人,无一不心怀敬畏与好奇,其中也不乏好胜骄傲的剑客,找到东方家要求一比,东方家一向先好言劝止,百般纠缠之下才会出手,每次都只用了不到十招就能让来者知难而退。
所以东方家的入云剑法,一样还是那么的神奇
一样还是不可战胜。

号称百晓江湖千万事的百晓生,又怎能不为这令人热血沸腾的古老而神秘的剑法所动呢?
借着东方家招募私塾先生的机会混入凝翠山庄,为的,就是若有机会,亲眼看一看那招“海纳百川,就算无此眼福,看一看剑法的秘笈,访一访通晓剑法的人也是好的。可毕竟百晓生也晓得东方家的规矩,所以他还是先选择了隐去真实身份进入山庄,伺机而动。

“哎呀,先生起的好早。”百晓回过神来,只见一个仆从打扮的丫鬟笑吟吟走来:“喏,先生的早饭,还怕给您端早了呢。”
“劳烦姑娘了。”百晓微微一揖,接过食盒。那丫鬟没有就走,仍是站在那里盯着他瞧,百晓不禁玉面微红,道:
“姑娘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啊?不不不,没有了,先生慢用着。”

那小姑娘也红了脸,回身走了,百晓苦笑摇头,这已经是近日不鲜见的事情了,这些个年轻多情的少女啊。
用完早饭,他溜溜达达的来到东方家的私塾,教孩子们读了两章《论语》,听其中几个背了背昨日布下的功课,再出了三个对子给他们,日头就已经当午了。
午休刚过,百晓才叫来两个大点的悟性上佳的孩子来,准备单给他们讲点东西,就见一个锦衣高帽,气度不俗的老人匆匆走了进来,问道:
“敢问新来的先生在何处?”

百晓虽没见过此人,看这人的穿着气度,已知其身份不低,赶忙迎了出来,略微躬身答道:
“正是在下,不知老丈有何事?”
这老人上下打量了百晓一回,才又道:
“咱们少爷闻得家中请了个博学多闻的先生,特命我来请先生过去叙谈。”
“少爷?您是说……”
“正是东方闻人,凝翠山庄现下的少主。先生,请吧。”

百晓闻言心中一动,本来他正愁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想见少主一面很难,却没想到人家反倒先找上他了,只是……只是这一去,焉知道不是鸿门宴呢?
管他的,我本无恶意,无非是仰慕他东方家一路剑法,就算被拆穿,不过是哄出大门,还能如何了?
打定主意,百晓向老者一抱拳:
“如此就麻烦老丈带我过去了。”
“不敢,先生请。”

跟着老者这么一走,百晓才深为东方家占地之广博,建筑之恢弘而暗暗吃惊。心中不禁叹服,东方家倒也不愧是位居四大世家之首的豪门世家,单看山庄当中几株参天的古树,已足能证明其悠远流长的厚重历史,而且这历史也还分外的辉煌。

老者带着百晓走进一个内院的偏门,在一间看不出多华丽,灰的反有些肃穆的屋子前停住,冲着门恭道:
“少主,百先生来了。”

门立刻大开,从里面疾步走出一位青年公子,这公子站在百晓面前,一把挽住百晓的手臂,口中笑道:
“老陈你怎么不早说!我好迎出去才是啊。来来来,先生快请进来!老陈,叫他们送上好的茶来!”

百晓只觉眼前一花,人已经被拉到房间中去,一时站定了,才看清楚眼前满面微笑,声名远播的东方大公子:东方闻人。

以前百晓在读史书的时候,总会失笑于那些描写的过于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少年英雄,心中总要腹诽一番古人杜撰的功夫太过高明,高明的都走了形,反不象了,况也难以令读者信服,今日一见这东方闻人,百晓心中竟连叫惭愧,原来书上写的所有那些个天神一般的人,都是有的,只是以前自己井底之蛙,不曾见识过罢了。
如此一想百晓心中先对这神采飞扬的东方公子存了好感,听见他向自己连声问候的热情好客,不禁叹于这样人物居然还如此这般的谦虚有礼,于是也赶忙回道:
“小可在外早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才知道公子果然不负盛名,如能与公子叙谈一番,也算是小可的福分了。”

东方闻人笑了笑,说道:
“先生谬赞了,我听他们说先生满腹的才华文采,现下一见您更觉您实在超凡脱俗,气度高华,但在下却又不明,以先生这等人才,怎么会跑到我这小小山庄,屈居一介教书的先生呢?”

百晓这才明白怎么突然自己会被东方家的少主接见,好在他在混进来之前也早想好了应答之词,就从容答道:
“公子多虑了,小可家中父母自幼双亡,靠乡亲邻里匡助才读了几本书,念了几句诗,前年参加秋闱不中,小可自觉无颜面对一众父老乡亲,就只身远离故土,不料与凝翠山庄如此有缘,竟被招进来做了私塾先生。不瞒公子说,这先生我一是当不起,二也做不长久的,等明年天恩一开,小可仍打算继续参考,誓要取回个小小功名,方才有脸面回去见故乡之人的。”

东方闻人边听边点头,末了叹道:
“我看先生原就不俗吧。这就好,先生勿怪,我们这庄子,时常有不自量力的狂徒混进来意欲染指我东方家那路剑法,所以不得不问一问先生啊。先生骨根清奇,原也不象是那等蠢物,如此,多有得罪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摆出送客的架式,百晓当然不会不识这个趣儿,忙也一揖告退,临出门时,东方闻人突然又唤住他:
“先生贵姓何名,可否告之?”
“啊?哦,小可姓百名晓。”
“知道了,多谢先生,日后再能与先生攀谈才好。”
“小可亦期盼有此机会。”

百晓出了门,自有人带他回去私塾,他刚走出二门,在他与东方闻人交谈的屋子里,打从屏风后绕出一个人来,四十大许年纪,美髯飘飘,东方闻人明明小了这人不少,见了他竟动也不动的坐着,啜了口香茶,东方闻人问说:
“怎么样?老徐?是他吗?”
“当日百晓生离我甚远,又戴着遮了大半张脸去的一顶帽子,不过……”来人沉了沉,继续道:“不过还是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他,江湖百晓生是也!我说小东方,你猜他所为何来?”
“还有什么新鲜的,入云剑法呗,这些不怕死的人也还真多,我先还以为百晓生多聪明呢。”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揭穿他,哄出去,令其在江南无立足之地吗?”
“不会的,”东方闻人微微一笑:“他可不是那些个只长了身体没长脑子的蠢人,先不忙,留着他,也许我就有什么事可以仰仗一下这位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先生’了呢,况且……嘿嘿,有如此佳人自动上门来拜访,我什么都还没表示就哄了人家去,未免太唐突他了,不妥,不妥呀!”

被叫做老徐的人皱眉道:
“小东方,你真的是你那义薄云天的爹亲生的吗?亏你在外面也有一样的美名,那百晓生无非是好武心切,也没如何得罪了你去,你何苦又见人家长的好,动那邪心歪念啊!”

“外面那些个无聊的名声都是别人硬封给我们的,我看了只觉好笑的很。至于那个百晓……正所谓有佳人自远方来,你又怎能怪我不亦乐乎?”  
“你!!我也懒得说你,奉劝一句,别玩的过了头,小心把自己陪进去了吧!”
“龙阳之兴,断袖分桃,连上古的皇上都有好这一口的,我假装正经岂非无趣之至。这调调,偶一为之,也是乐趣无穷呢,你又不是没见到那百晓一对凤眼,虽长也圆,温润可爱,端的是迷人啊。”
“我说,好歹人家也是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人,你不要玩火自焚。”
“怎么会,要焚,我也得先焚着了那对眼睛,那对眼睛呵…………”

东方闻人住口不语,笑的诡异古怪。看的老徐大摇其头,无可奈何。
走出已经好远的百晓,突然浑身打了个大大的冷战。只觉周身一阵阴凉,却不知缘由为何。


第二章

虽然东方闻人说了要与百晓再叙,但百晓也深知,那无非是客套之辞罢了,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天,那天来叫百晓的老人,现下百晓已知老人是凝翠山庄的大总管辛言,又恭恭敬敬的把百晓请到了东方闻人跟前。

东方闻人还是一样的殷勤热情,一见百晓就又是让茶又是摆坐的,弄得百晓连连道谢,手忙脚乱。等两人都踏实下来后,百晓忍不住先问道:
“公子叫在下过来,可有事相商?”
“没事难道就不能请过先生来,喝喝茶,赏赏花,聊聊天吗?”东方闻人举起手中端瓷的茶杯,笑道:“我自从上次与先生一见,就觉先生面善可亲,与您大是有一见如故的相投之感啊,先生难道认为我不值一交?”
“没……没有,公子多虑了。”百晓红了脸,没想到自己存心不良的进来,反倒让东方闻人有这样的感觉,心中实在不落忍。
“这样我就放心了。先生喝茶啊,这茶是我特意叫他们给先生准备的。”

百晓果然浅浅啜了一小口,展颜笑对东方闻人道:
“果然有空灵清远的味道,真是好。”
东方闻人看着他笑时显得愈发长圆的一对美目,不禁略微出了出神,才回道:
“先生能够喜欢我就高兴了,等会品完这茶,还想请先生到我的书房略览一回,不知您意下如何?”
“书房?”百晓大喜:“太好了,公子藏书一定丰富,小可十分的神往啊。”
“不敢妄称‘丰富’,不过有几本书而已,难以入先生之目。”东方闻人闲闲笑道,盯着百晓的凤目,低声道:“先生这对眼睛,生的当真动人。”

可惜百晓一心已经在东方闻人的书房里,并没听真着他的话,也没看到他那露骨的算计眼神。一盏茶过后,两人说笑着信步走到书房,刚一进去,百晓就睁大了双眼,张开了嘴唇,仿佛到了仙境一般的痴了。

只见东方闻人这书房陈设的颇为古雅,紫檀木的屏风桌椅纤尘不染,屋子两边各设着一只紫铜古兽,袅袅吐着青烟,案几之上湖笔,端砚,宣纸,徽墨,四宝俱全。然而最让百晓动心的,还是那占了整整三面墙的大书架,上面一迭迭的书籍,按“经,史,子,集”依次排列,井井有序,不少书开了函盖,夹着一条一条的象牙叶子,书架前设三五张宽大舒适的靠椅,书斋内凉阴十分,幽香宜人。

“如何?我这小书房先生觉得还能读书么?”
“啊……这实在……实在是仙境啊。能在此地读一辈子书,宁可什么都不要了也是值得的!”
“先生若喜欢,可以随时过来……”

东方闻人话没说完,就被猛地贴近的百晓吓了一跳。

“公子此话当真?当真的?!”
东方闻人又顿了顿,他双目闪烁,紧紧盯着比他略矮了小半个头的百晓,忽地凑到他面前,就差没粘到百晓身上,曼声道:
“全凭你喜欢就好。”

百晓一时也没太计较与他贴的委实有些过近了的东方闻人,他全心都早已陶醉于这书香四溢的人间天堂,哪里还看得到离自己如此之近的一匹批着温文尔雅人皮的恶狼了?

见百晓欢喜非常的坐下,小心翼翼的打从书架上取出几本书来,坐到靠椅上看的入神的样子,东方闻人开始尚能施施然的打量着他,后见这人居然似忘了还有个大活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站着一般,全当辛苦摆出亲切温文姿态的自己如木头,这心里就开始微微的不舒服起来。
笑话!几本破书岂能比堂堂美名远播的东方公子更抢去风头?特别是眼前正大有废寝忘食之意的人还是自己费心想要勾搭的猎物。
转了转眼珠子,东方闻人撩起百晓垂在肩上的一缕黑发,绕在手指上把玩着出声道:
“这书就这么好看吗?”

百晓头也不抬的回道:
“是啊,这书不比市面上常见的版本,却是前朝论非斋出的全本,珍贵非常,最难得便是这书上满满的论非斋独孤斋主亲笔批注,这简直已不是书,而是珍宝啊!”
“当真?那也就难怪先生视我如无物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东方闻人道。

百晓急速抬起头来,玉面上飞红一片,口中连声致歉:
“小可就是这个毛病,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只要一见好书和……”他活生生吞回了“武功秘笈”四个字,道:“……就会忘形于当场,倒叫公子看笑话了。”
“怎么会,我与先生一般是爱书之人,见先生如此只觉知音到了。须知无数孤本珍本的书易得,知音却是一个也难觅啊。”

百晓闻此言突觉心中一荡,大是感动,眼前这个丰神俊朗,叱诧武林的翩翩贵公子,虽只见了区区两次,却也令自己有不自觉的想亲近交好之感,难道果然如他所说,这就是知音到了的缘分吗?

一直细细观看他脸色变换的东方闻人满意偷笑,知道百晓已为自己所说言打动,忙趁机又说:
“我一向俗务缠身,难得有机会与先生在一处,今日先生能否暂别忙于读书,回头我命厨子烧两个他得意的菜色,咱们边喝杯薄酒边谈天说地,岂不快哉?”
百晓略一犹豫,察言观色的东方闻人立刻接道:
“我这里所有的书,任先生借阅,不如先生现在就挑上几本拿在手上,也省得你饭都吃不香甜。”
百晓欣然一笑:
“公子真乃在下知己也。那么小可不客气了。”
“先生随意。”

于是乎百晓仔仔细细的在东方家的书房内窜上窜下的挑将起来,却是拿了这本放不下那本,才把《李义山选集》揣入怀中又看见了《朱评三国》,好一会后东方闻人不无惊讶的瞧着一个几要被厚重的书籍压的气都喘不过来的百晓,抹着一头汗水,带着一张通红的面孔,又是抱歉又是满足的对着他言道:
“让公子久等了,在下……先拿这几本就好。”

东方闻人失笑的看着逃难一样狼狈的百晓,伸出手来替他拿了两本书,边道:
“先生可急什么呢,我的书就是你的书啊。”
百晓自己也许也觉出哪里不对了,遂低头愧道:
“那个……小可拿的,是否多了些,我这个毛病……怎生也改不掉的……”
“不多不多,我不过是怕这书过于沉重,先生拿着不便,不如我叫人送到先生房中去吧。”
闻言显是松了一大口气的百晓展颜连声道:
“不沉不沉,何必麻烦旁人,这区区的份量不算什么,不算什么的,今日万谢公子赐书,那小可就先行回房,不贅扰了。”

说完象是怕东方闻人反悔一样,百晓捧着一堆书就要脚底抹油而去,东方闻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几乎都要出了门,才痛声道:
“先生,先生且慢走,留步啊!”
“啊?”突然又被唤回的百晓搂紧怀中墨香四溢的宝贝,惴惴答道:“敢问公子还有何事?”

东方闻人只突觉头痛不已,轻抚额头,苦笑着对睁大双眼看向自己的百晓说道:
“先生难道没有听见在下今晚想与你一同用饭,一起喝两杯水酒,再好好叙谈叙谈吗?怎么先生见了书,眼中就不曾有我这个人了一样?”

百晓“啊”的一声,俊容上一片殷红:“公子勿怪,小可嗜书如命,一向如此,失了礼数,真是抱歉的很。”
“那么先生即是答应了?”
“公子抬爱,小可只是惶恐,却也愿意。”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东方闻人喜道,“那么不打扰先生读书了,你我晚上再聚。”

百晓答了一声匆匆而去,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远去背影的东方闻人,忽然微微一笑,这人,倒真是有趣。几本书就能哄的他如此开怀,那以后的事,许就好办些也未可知了。

到了傍晚时分,东方闻人到水阁的时候,远远的就已经看到正襟危坐的百晓身影,他坐在水阁的软榻上,正在欣赏周围景致,直到东方闻人来到他的近前,他才连忙的起身招呼。

“先生请坐吧,我请先生到这里来,本就是想请你好好为我鉴赏一下我这个小小的阁子,修的还像样吗。”
“这里甚好啊。”百晓含笑道:“这四面芳草萋萋,秀色可掬,外头水面上风动荷叶,白莲点点,小可刚才正在想,如若日出夕阳之际来这里,正可看到波光粼粼,万点黄金同一色的美景,想必非常宜人啊。”
“那也正要有一位象先生般玉树临风,锦心秀口之人陪伴着,才更有趣。”
“公子太赞了,小可惭愧。”

“哦?”东方闻人递给百晓一个小小的雕花珐琅杯,斟满琥珀色的美酒:“如此先为先生的‘惭愧’干一杯吧,也为眼前这迷人的景色,来,我先干为敬。”
语带双关,东方闻人紧紧盯住百晓烛光下更显得白皙纤致的脖颈,仰头一饮而尽手中美酒。
百晓想说自己不胜酒力的,见东方如此好的兴致,却也不忍扫了他的兴,遂也跟着喝了一杯,东方闻人果然大喜,忙的又为他满了一杯,又连连布菜给他,不住劝他尝尝这个,品品那个,百晓自小随师父居于山间野外,饮食极为朴素单调,几时见过这做的如此精致的菜肴点心了?连那蜜糖一般淳厚香浓的酒,也是生平第一次尝得,对面的东方闻人又是热情又是关心,更兼二人话语投机,不多时他便有了三分醉意。

“我说……”百晓举起珐琅杯,口齿不清道:“我说我与公子真是一见……呃……一见如故啊。”
“正好,我也有此意。”
“真……真是如此吗?那我不要叫公子‘公子’,你也不要老是‘先生,先生’的唤我,这样子岂不听着生分……生分的紧么?”
说着百晓离了席,凑到东方闻人面前,摇头晃脑的说道:
“你说这样好……呃………好不好呢?咦?你不要总是晃的我头晕,你也说句话啊。”

东方闻人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后见眼前喝的双颊如涂了胭脂一样红的百晓居然伸得手出来握住他的头,口中尤自叨念着“不要动了,别乱晃了”才确定这人是真的醉了。
心中暗自欢喜的东方闻人借此良机反抓住百晓的手,这一抓倒让他吃了一惊:百晓的手骨节虽然与一般男子手比不算很大,却十分粗糙,手指手心上都有累累的老茧,细细再一摸还能摸到一道一道划痕伤疤,手中这令东方多少有些意外的触感使得他心里一窒一疼,虽都很轻微且一闪而过,却是真真切切的掠过了东方闻人原本得意快活的好心情,那手,却是怎么都舍不得放开了。  

百晓再看到阳光明媚的时候,突觉外面已是日上三杆,更要命的是自己头疼欲裂,最最要命还属过了不大一会,他居然又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恁是眼生的地方。
揉着头,挪动僵直的身子,百晓刚跳下卧榻,准备出去看看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就见着东方闻人笑吟吟走将进来,一张嘴却吓了百晓一跳:
“晓弟,起来了?”
百晓努力的想了想,应该没错,自己从小就是独身一人,绝无兄弟姐妹,纵有,也万万不会是离着自家有千里之遥的东方家的大公子,于是他小心翼翼道:
“公子叫小可什么?”

“哎呀!”东方闻人惨叫一嗓子,“晓弟怎么还如此唤我?!你难不成忘了昨夜与为兄定下的誓盟了么?可怜为兄一天都在为此事雀跃欣喜,却不知晓弟不过是在耍弄为兄的我?!这真是……这实在是叫我情何以堪啊!”
说着说着他还用袖子遮住双眼,似在试泪,被吓的不轻的百晓好生内疚,忙道:
“昨晚?昨晚我似乎有些醉了,有忘形之处,公子不要介意才好。”

“这怎么成?!”东方闻人叫道:“昨晚你明明已经答应与我义结金兰,约定日后我们彼此以兄弟相称,这等大事,晓弟你也该知晓不应随意反悔的吧?”
“我…………”百晓顿时是百口莫辩,“我实在是不记得了……”
“然而你我头也磕了,酒也喝了,神也祭了祖先也告慰了啊!”东方闻人逼近百晓:“况且,难道晓弟认为为兄我不配与你这样吗?”
“当然不……”

百晓猛一抬头,眼前正好是东方闻人灼灼有神的双目,配上他端直的鼻梁,一身掩饰不住的尊贵狂放,这人……实在是出色啊!
他只道东方闻人神采夺人,却不知他那对由着宿醉未醒而显得迷迷蒙蒙的凤眼看在东方眼中,也是令他心中暗赞美妙不已。
二人面面相觑的僵持了一小会的功夫,还是百晓败下阵来,他对东方闻人深深一躬,道:
“兄台如此抬爱,小……小弟再推辞就不应当了,那么……弟今日给东方兄见礼了吧。”

东方闻人忙不迭的回礼,脸上是一片纯然的欢喜,百晓看在眼中,不禁微微难受,心道自己是混到人家家中觊觎他家绝世武功的,却骗得人家一片真挚,如此这般的相知相待于自己,日后…………日后一定要说实话出来才好,现下却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这张嘴。百晓究其缘由,心里猛地一跳,这缘由……倒是不想失去东方闻人这知遇之情吗?
曾几何时,自己便这样看重东方闻人待他这种种的好处了呢?
百晓心乱如麻,猛地抬眼,恰好直直对上东方闻人的双目。

原本东方闻人见他突然愣怔着一言不发,也没去追究原因,反倒好整以暇的端看他的脸色,肚中暗笑自己做的好戏,果然哄的这单纯的令人意外的书痴大大动心,忽地见他抬得头来,风韵别致的凤眼中似转动着千百种既喜也悲,又是疑惑又是坚决的神情,先就觉一颗心莫名的“怦怦”乱跳起来,耳中听见百晓切切说道:
“弟……自师父过世,尚不曾有过似兄这般亲近之人,也不曾有人对弟这样好的,我虽然是一介布衣,无权无势,但兄日后若有用到愚弟之处,愚弟便是丢了身家性命,也必尽力!”

东方闻人一时间反说不出几句漂亮话来回他,咽了咽哽在脖子上的什么东西,他一手握住百晓之手,一手拂过百晓垂下的几丝头发,半晌才轻道:
“只要晓弟存了这样的心就好,为兄已经很是知足了。”

言罢两人都静默了好一阵,才突地有所感应一样,二人齐齐微笑道:
“那么……”
“如此……”

东方闻人不着痕迹的放开自己之手,笑道:
“晓弟先讲。”
百晓也笑:“我说那么我先去洗漱了,东方兄呢?”
“如此我就先去前厅等晓弟过来一同用早饭了。”
他两个又相视一笑,各各分开自去做事不同。
只有一样,两人面容之上,都仿佛挂了春风在上面似的,一般的温柔欢喜,一般的满足开怀。

自百晓和东方闻人结拜之日起,百晓就成了凝翠山庄的贵客,东方闻人令所有他家的仆从以“公子”称呼于他,一干起居行走,坐卧衣着,所吃所用之物,无不和东方闻人本人一样的精致细心。有东方家待久了的老仆人便奇怪,平日就算是其他三大山庄的少主们有谁来了,都不见自家这素来眼中无人的少主这般好生用心招待过,更不要说其他客人了。

二人平时有事没事都喜欢呆在一起,谈古论今,煮茶烹酒,百晓对那些享受之事知之甚少,东方闻人乐得手把手的教给他,如何品茶,如何赏月,如何用水晶杯盛的葡萄酒来配蒸的恰到好处的火腿,百晓其实到底对这些个事情的兴趣也不如对东方闻人那一屋子的书来的大,只总不忍扫了他的兴罢了。
可东方闻人何等聪明,到后来也就随百晓高兴,自己也一有空闲就钻到书房去,陪着他,帮他找找书,聊聊书,东方闻人个性张狂,对古人所言所行颇有自己的见解,每每与百晓就争论起来,有几次还争的面红脖子粗的,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最后两个人小孩子一样气鼓鼓的各自生了半天闷气,再见面却又一同笑了出来,都忙着自责自己闹脾气闹的是在不该。

百晓也曾想着要旁敲侧击的打听打听入云剑法的事情,话屡次到了嘴边屡次又被他咽了回去,这仿佛于他是个禁忌,一旦开口了,无论问得出问不出,在百晓自己他都无法再象眼前这样坦然面对东方闻人。尤其当一想到总有一天他不得不远远离开凝翠山庄,不得不离开东方闻人之时,百晓竟大有不舍之意,总盼望着这天能来的越晚越好。
没想到过了将近有十几年独居山野的日子,到头来还是会放不下手中的温暖呵,一次午夜梦回时,百晓边算出自己已在东方家呆了近三月,边痴痴想到。

次日去吃早饭之时看到东方闻人,颇令百晓小小惊喜了一下,这几天听说要召开一个什么武林大会,身为四大公子之首的东方闻人自然在被邀约之列,所以近日百晓一直难得见他一面。

“晓弟,早饭少用一点,等待会中午时与为兄去醉乡楼,那儿刚从千岛湖运来上好的鲈鱼,说什么也得让你尝尝。”东方闻人一见百晓出来,赶着高声道,兴致上佳的模样。
“好啊。”百晓微笑道:“东方兄最近忙的很呐。”
“嗨!都是身外俗事,这我已经是能推即推了,少林寺那法圆老儿打的什么算盘,打量我不知道呢,他见次次武林大会都办到了他家门口,又麻烦又费银子,这次就弄到了我东方家门口来,嘿嘿,他却没算到我那冤大头的爹爹云游在外,东方家做主的,是我这个‘言轻身微,不敢擅自做主’的黄口小儿,断乎不敢拿着东方家的名头做这等‘大事’的,嘿嘿!”

百晓听了不禁失笑:
“法圆大师原本入少林之前就是做生意之人,入少林二十七年,一手罗汉掌硬功夫天下垂名,如今他已是掌管少林外务的高僧,这商人习气竟还未脱去吗?”
“依我看那个老和尚再读二十年经文一样惦记着算计人。”东方闻人冷哼,忽又对百晓言道:“看不出晓弟你对江湖名宿还有研究啊?”
百晓面色一白,强自回道:“小弟素来憧憬这些武林豪杰,他们中有名之人的事情,都还略知道一点。”
“哦,”东方闻人随便答了一句,放下碗著,淡淡道:“你慢用,中午我再来寻你一同出去。”

他刚走出,百晓就也吃不下去什么了,自己怎么都忘了……东方闻人,那是以出众的机智武功闻名于江湖的人啊,他若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也属理所当然。忽地想到他对自己一贯的热情细致,百晓浑身机灵灵一个冷战,假如这些竟都是作出来的…………
面沉如水,百晓拿了个杯子倒上一满杯烧酒灌了下去,却还是抑制不住周身阵阵细微的颤抖。

好容易熬到正午,东方闻人果然来寻百晓,二人一路无话的到了醉乡楼,百晓的一只脚才刚刚踏上楼上贵宾所在包间的门槛,就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
“江湖百晓生?本座来此,就是为了要亲眼看着他一寸寸死在本座面前的!”

公孙无形?!
竟会是他??
百晓瘦削的身形,不禁僵在当场,手心里满是冷汗,动弹不得!


两句废话先
写完这一章我发现两个问题
一:我真的不是写虐文的材料
二:我真的很想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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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杀人于无形是很多在青衫少年梦想中的境界,可确实能做到的人却自古就少之即少,公孙无形却是其中名副其实的高手。
他杀人,从来都是无形的。
而他凭借的,是一门独创的无色无味之毒,这毒的名字,就叫做“无形”。

江湖中使毒的人很多,真正够的上“高人”的却不多,四大公子中的西门绯羽是一个,他平生最忌讳的一个同行,便是这公孙无形了。

话说新一代江湖百晓生现身后不久,除了揭穿丐帮帮主当年的恶行而名动四方外,所干的另外一件不亚于这件事的大事,便是将公孙无形那无色无味杀人如麻的独家毒方,公众于天下,张贴在洛阳各大集市口和城墙,从此至少是让这味传说中无药可救的奇毒有了可被攻破的契机————据说仅仅是在次日,西门公子便放出话来言道他已晓得如何破解“无形”了。

所以公孙无形对百晓生的恨之入骨,倒也是顺理成章,只是百晓万万想不到,他会在今日,此时此景此地,遇上这个令他头痛之人。

“晓弟,晓弟?”
见百晓自打进了包间,便木头人一样发楞,东方闻人终忍不住出声唤他:
“晓弟思索何事,如此专心致志?”
“啊?啊!”百晓这才回过神思来,见对面东方闻人一脸关注,忙打起笑脸应对道:“没想甚么,只是又走了神儿,让东方兄见笑了。”

“那倒也不会……”东方闻人拉长了语气,道:“晓弟你……当真没有甚么烦心之事吗?为兄看你刚才满面愁容啊。”
“没……”百晓突然想到一事,胸口被重重撞了一下般,登时紧窒起来,一时连话也说不下去。
东方闻人见状忙站起身来,凑过去握住百晓的手,忧道:
“晓弟到底有何烦扰之事,如实说给愚兄不好吗?我到底能为你排解排解啊!”

百晓怔怔看着他英俊非凡的面容上一片真切的忧虑着急,看了好一会,才微微合上眼睛,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扯开嘴角一笑,道:
“小弟饿了,正在烦恼东方兄说的上好的鲈鱼,它怎么还不跳上桌来给小弟解馋呢?”
东方闻人听后一怔,立刻挑高了一对飞扬的眉,笑道:
“这个最好办不过了。”
说着他击了击掌,顿时便有两三个人蜂拥进来,布菜的布菜,摆酒的摆酒,果然一条肥美鲜嫩的鲈鱼在中央,色香味俱全的勾引的人不由得不食指大动。

“晓弟来,先尝尝。”东方亲自夹了一筷子鱼到百晓盘中:“这鱼可好不好?”
“好,”百晓吃了一口,道:“实在是小弟生平未尝过的鲜美绝伦。”
东方闻人听了大喜,斟了杯酒给百晓,道:
“你喜欢最好,来,吃鲈鱼一定要配着九年的桂花酒才好。这是我一个天下第一好吃懒做的兄弟说给我听的,你试试当真否?”
“果然啊!鱼肉更美,而酒更纯厚,东方兄,你也吃。”

他二人推杯换盏,吃的不亦乐乎,见百晓已有几分醉意后,东方闻人一边继续给他满上一杯酒,一边笑道:
“晓弟,我觉得和你一起吃的饭,喝的酒,似乎与和旁人的大有不同,似乎饭更香甜,而酒……更加醉人呢,你博览百书,可知道这是为何?”

“这个……”
百晓愣愣的,停下筷子,放下酒杯,苦思冥想起来,过了一会后他缓缓摇头,答道:
“小弟愚钝,不明原因。”
他忽地直直看上东方闻人,接着说道:
“虽然小弟不明其间缘故,小弟却也想让东方兄知道,我……亦如此!”

东方闻人志得意满点了点头,喜说:
“这就好,这就不枉我对晓弟你‘一片苦心’。来,再来一杯!”

一时间他两人酒足饭饱,东方闻人起身要走时,被百晓一把拉住:
“东方兄,且慢!”
“嗯?”东方闻人诧异道:“晓弟有何事?”
“我……东方兄等等。”

说着他偷偷拉开包间的木门,从门缝里小心翼翼的看了外面一眼,外面早已是人去楼空,一点也不见公孙无形的影子了。
百晓长舒了口气,刚想回身对东方闻人说可以走无妨了,却突觉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不稳,手里紧着抓住个什么东西,这才稳住了身形。

“抱歉呐……”百晓低低道:“东方兄给小弟喝的酒,好大的后劲……东方兄,东方兄?”

叫了几声不见人应,百晓奇怪的仰头一望————呃……
他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方才情急之下他搂住的依靠,居然是东方闻人的脖子,现下他还一迳的攀在人家胸前,可能用力大了些,勒的东方闻人话都无法说出似的。

急忙放开手,百晓歉道:
“小弟太失礼了……东方兄还好么?”
东方闻人一直无语,只看着百晓,被他看的心里又毛又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焦躁的百晓窘迫万分,刚又想说话却被东方闻人打断:
“是我不好,让晓弟喝了太多的酒了,怎么?现下头还晕吗?”
“没事了,方才是我自己转身过急,那……”

百晓原是想说那咱们回去吧,却不知是何缘故张不开嘴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怪别扭的,还是东方闻人笑挽起他的胳膊,道:
“那咱们回去吧?”
百晓到底红了脸,再不说话,跟在东方闻人身边回到凝翠山庄。才一到他忙着就跟东方闻人道了别,一头回到自己住的小屋里,蒙上被子,他自然不能知道,东方闻人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的完全看不到了,才低下头,微微一笑,信步回了正房。

虽然一阵阵醉意袭来,百晓却辗转着久久无法入眠。脑袋里闪过一幕幕纷杂的景象,一忽是东方闻人含笑的眼,一忽是他挑起的唇角,一忽又是他无语却深沉的凝视……
好乱……
百晓抱住头,只觉得整个人似在云里雾里,飘忽不定,猛地又一张面孔突兀的闪过,让他一下从白云仙境摔回了人间。
公孙无形!

他是如何得知自己下落的?
他真的能找到自己,再施以报复吗?这人一生与毒物为伍,为人最是阴险难测,若是被他发现自己隐身在凝翠山庄东方闻人的身边,那…………
那岂非连东方世家也要被自己牵连进去了?

其实普一见公孙无形,百晓就想到此节,也一并想到了避免此事发生的出路,那办法,他思前想后也只有一个:他主动离开凝翠山庄,现身于别的某处即可。
说来简单,实际要做起来,却是百般的为难啊!
百晓铁青着脸坐了起来,窗外下午阳光正好,啾啾鸟鸣不绝于耳,朵朵白云点缀天际,如此美景看在百晓眼中,他忽地笑起来,这平和端详的景致简直成了对他最大的嘲讽。

想起东方闻人对自己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想起这些日子的快慰满足,笑容僵在百晓眼角唇边。
舍不得啊。
可是……又能如何又该如何?

师父不是早说过了,做江湖的百晓生,就得忍的了寂寞,耐的住孤独,否则肚子里装了这么些攸关生死的事情,一个忍不得寂寞孤独之人怕早就暴尸荒野了吧,自己也绝对不是那轻浮毛躁之人,不然师父当日也断不会传给自己那本记录了武林多少秘史的手抄本,这样说起来的话,眼前这百般的烦恼焦躁却又为着何来呢?
百晓把手放在胸前,自问道。
却不知自答什么才好。

日落月升,天上开始出现了点点繁星之际,百晓来到了东方闻人居住的院落,手中是一个小小的包袱。
东方闻人听得通报报百晓来访,忙着亲自迎了出去:
“晓弟,难得你能主动找我,快进来。”
百晓随他进了屋,落了坐,尚未开口,东方闻人就已经一眼盯上了他手上的包袱。

“晓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东方闻人沉声道,原先的喜悦渐渐淡去。
“我……我是来向东方兄辞行的。”百晓答道,面无表情。
“辞行?”东方闻人小声重复了一次,笑道:“难道是我这里有什么人慢待晓弟了么?晓弟你说与我听,我罚他们就是,哪里就至于闹的要走了?”
“没有!”百晓急急接道:“凝翠山庄人人都对我象东方兄一样的热情周到,小弟是……是突遇急事,不得不走的。”

“急事?”东方闻人淡淡道:“晓弟若有急事,为兄就更不能放你一走了之了,若我不能够为你排解烦心之事,这哥哥不是白当了吗?晓弟有何事,但说无妨,兄虽不才,一般的事情倒还都为难不了我的。”

百晓词穷,东方闻人也不催他说话,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百晓长叹一声,道:
“小弟焉能不知东方兄对我一片心意了?只是我…………”

只是是我有事瞒着你,只是我不想伤了你,让你知道你一片真心所待的人其实是觊觎你家绝世剑法的骗子,只是我实在真的不能看着因为我引来一个魔头,给你带来许多麻烦…………

纵然心中有一百句话可说,偏偏百晓连一句也说不出来,僵了一会他只好别过头去,缓声道:
“望东方兄体谅小弟不能事事都告之了吧!小弟打扰多时,早就于心不安,原也该走了才是,兄无须,也似乎不应阻拦,小弟来告辞,只是为了和兄知会一声,如此不耽误东方兄的功夫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头也不抬转身疾走,一只脚刚刚踏出门槛,东方闻人已经一个纵身掠到他前面,一只手拦住他的去路,口中低呼道:
“晓弟留步!”
那声音中的惶急失措顿令百晓感同身受,微一迟疑之下,出路已被东方闻人堵住。

“晓弟非走不可,为兄的是不便阻拦,只是你我相处之日虽短暂,却是日日都让我感到你我相知相投的快慰,如今晓弟既是要走,为兄心中真的是难受的很,那么为兄摆一桌酒席送送你,就算为了了我最后一个心愿,晓弟你…………也不愿赏脸吗?”
百晓被他说的心中酸楚,心慌意乱,抬头只见东方闻人俊朗非凡的脸上深深的哀凄神色,早不由得开口同意下来。
听他说了个“好”字,东方闻人的脸色才略略好转了点:
“那么晓弟请先回房,我布置好了过去请你,如此你看好么?”
百晓哪里还有话说,自是一揖告退,凭东方闻人说什么是什么了。

他前脚刚出去没多会,东方闻人就急急转身回房,从屏风后揪出一个身形细瘦的人来,嘴里愤愤道:
“绯羽,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让他见了公孙无形他一害怕就会向我求救,对我坦白他的身份,现在人都要走了,你说怎么办吧?!”
“老大,老大,疼着呢,别扯我,会放开!你的兔子要跑,你还装哪门子君子嘛,早点变成狼,别说一个百晓,七八个都吃了好吗?会放开我啊,要勒死了!!”

被东方闻人提着的人自然就是四大公子之一的毒公子:西门绯羽是也。东方闻人恨恨的扔下他,道:
“就知道你的主意根本就没一个灵验的!”
西门绯羽皱起了一张超凡脱俗的美丽容颜,斜着眼睛瞪着东方闻人:
“那你别听我的啊,当初你自己听了这主意还不是乐的跟只狐狸一样奸诈狡猾了?谁知道你那个什么‘晓弟弟’这么别扭的性格啊,有了难事不张着找个冤大头给他解决了,倒想自己充英雄跑了!真是的,什么锅配什么……”

接受到东方闻人几乎能杀人的眼光,总算西门公子把最后“盖”字给咽回了他那张菱角形状的嘴,顺便撇了两撇。

“你少给我说这么多废话,我告诉你,主意是你出的,人你给我想办法留下,不然……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段吧?嗯?”
西门绯羽立刻谄媚的笑了笑:
“知道,怎么不知道,我这不正努力想呢吗?哎呀,我说老大啊,他要走就走了呗,你这么舍不得啊?”

东方闻人冷冷看了他一眼,道:
“他是谁?他肚子里有多少东西?我当然舍不得放他走!”
“那你自己恶毒的主意一点不比我少吧?你干吗不弄出一个来留下他?反正只是要问他知道的事情,有张嘴不就得了?你断了他的手脚,要么再废了他的眼睛耳朵,他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啊!怎么…………”

西门公子突然住了嘴,在看到东方闻人手里攥着的椅子扶手突然成了一堆木屑之后。
“老大老大别激动,激动对老大您的身体安康大无益处,我想,我立刻想……”他走来走去的,突然跳起来说:
“这个主意怎么样?待会吃饭的时候我下药迷晕了他,他一晕,老大你不是就可以对他大大的为所欲为一番,明儿一早,你们俩一醒过来,老大你再一哭诉,那书呆子这么个个性的人,到时候还怕他吃了就跑吗?”

东方闻人还是瞪了他一眼,西门绯羽委屈状叫道:
“那我可想不出旁的了!好好好,老大你不满意那小子走他非要还走的话,他一出你的门我就毒傻了他,给老大你出气,如何?”
“我看你敢的!”东方闻人斜了他一眼:“说说你那劳什子的药有没有什么对人不好的效果,没有就按你说的办,有你给我接着想主意去!”

“啧啧,我看小北当年都已经中了毒了你都没这样过,这次人家连药都还没喝呢!还嘴硬……”
“你说什么?!”
“我说这椅子好硬……”
“你那药可靠吗?”
“绝对不要怀疑我的手艺,我弄的春药,就算给禁欲禁了一百年的老和尚吃了,他照样能成活龙一条的!”
“我,问,的,是:有没有毒性,对人可有害处?!”
“叫你放心了嘛,知道那是你心坎上的人儿,晓弟…东方兄……嘿嘿,亏你们也不怕酸死了!”

东方闻人居然莫名红了红俊面:
“你少给我胡说,你也不是不知我为的,全是查明那档子事情!”
“说真的,闻人,那事……”西门绯羽难得严肃起来:“如果查明了,你不要逞能一个人担下来,别忘了,咱们有四个人的!”
东方闻人眼中转过一丝笑意:
“晓得的,我哪里会让你们几个太闲了,小北也就算了,你和那个要饭的我断乎不会放过。”
西门绯羽也一笑,竟是明艳不可方物:
“那我去厨房了,老大,今个晚上你等着爽好了,哈哈。”

西门绯羽紧走慢走,堪堪躲过了临时成了暗器的一只毛笔。剩下东方闻人一人又在屋子里坐了会,才动身往百晓处慢慢踱去。

“晓弟。”轻轻叩响屋门,东方闻人只好笑自己为何突然万分紧张起来:“你在吗?”
门无声打开,入目的是百晓那一对微微挂着丝媚意的凤目,眼珠子黑幽幽的藏在其间,一般直愣愣的看着东方闻人。
“应该弄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哦,好。”

二人无话的走在初上新月的微光中,百晓固然是有话难说,平时一直在他面前侃侃其谈的东方闻人亦沉默着,只是在路不平或灯光太暗处稍稍拉百晓一下,这本也是他们平日常做之事,今日百晓却有意无意的躲着东方闻人的碰触,东方闻人愕然之下终于苦笑叹道:
“晓弟何须现在就如此生分起来?你这一走也不是与为兄就永不再见了…………”

百晓突地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道:
“东方兄,我有话对你说!”
“何事?水阁就在近前了,咱们去坐下,我慢慢听你说可好?”  
“那里……太亮了……我在这儿和东方兄说了就好。”百晓低低道。
东方闻人没再坚持,他看着晚风扬起百晓的一缕发,轻声道:
“你说,我听。”

“我有两个名字,一个东方兄知道,百晓,另外一个……也应该为你所知,那是:百晓生。”天气虽然凉爽,却并不寒冷,正是最宜人的时令,可百晓却在微微的夜风中颤颤起来,说完这一句话他并没继续,而是垂着头,目光游移,几次想再说话,几次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东方闻人深深吸了口气,问道:
“百晓生?江湖百晓生?”
“正是。”
“所来可是为了我东方家入云剑法?”
“是。”

又是一阵沉默,百晓在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东方闻人也一样看不清他脸上渐渐平和起来的期待。
“那么现在为何又突然告诉了我,又为何突然要走?难道百晓生先生已经得了入云剑法的秘密了?”
轻如晚风的话语,却带着说不出的讥诮,那“百晓生先生”五个字生生的让百晓倒抽了一口凉气,后退几步,再出声百晓已觉周身无力,他缓缓摇头道:
“没有……我还是不知道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
“为甚么……”百晓一颗心沉下去后,反倒没那么惶惶然了:“因为我已把东方……公子你当成了朋友,对朋友,我当以诚相待才是。”

“以诚相待?呵呵……那怎么突地又想要走了呢?”东方闻人状似咄咄逼人,眼中却满满的盛上了笑意,可惜黑暗中,百晓看不到就是了。
“这个……没有原因,想走了。走之前不愿隐瞒公子你实情,还有,我应该是还欠公子一句抱歉和…………多谢……”
最后的“谢”字几乎被他含在嘴里听不真着,说完他深深对着东方闻人一躬:
“那么真的不能再度打扰公子了,在下就此告辞。”

“回来!”
刚行了几步的人被东方闻人一伸臂抓了回来:
“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你混到我凝翠山庄,骗的我团团乱转了这些日子,说两句话就想全身而退?!你当我这东方公子是什么?东方傻子吗?!”

百晓居然不惧反笑起来:
“如此就好,我最怕你……最怕的其实是公子既往不咎放了我走,那么我真的要惭愧至死了,公子要如何处罚在下,请便吧。”
“你…………”东方闻人愣了一阵,大笑起来:“好好好,晓弟,我服了你了,罢了罢了,究竟我东方闻人没有看错人,没有交错朋友!”

被他这么一闹吃惊不小的百晓犹疑不定的看着他,不等他发问,东方闻人早已经一把拉住他,面对面贴的近近的对他说道:
“你肯告诉我实话,我就已经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哪里还会怪你怨你?这回不用闹着走了对不对?走,咱们吃饭喝酒去!”
“等……等等!”一脑袋浆糊的百晓唤住他:“公子……”
“叫我甚么呢?!”
“东方兄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早知道我是何人了吗?”

“你告诉我才确定的。”东方闻人撒谎真的不脸红的:“本来我也猜不到,百晓生居然是贤弟这样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啊!”
“那……你缘何能不计较我欺骗于你?”
“我说了,你亲口告诉我实情,这比一切都要让我高兴,别的我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东方闻人浅浅笑着,深深看着百晓:
“不走了,好不好?”
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象要被吸进那对眸子里去的百晓在昏了头答“好”之前,总算还勉强保留了一丝理智,他重重的甩甩头,痛声道:
“兄如此,小弟就更得走不可了……我不能……不能因为我给东方兄给凝翠山庄添莫大的麻烦的!”
“什么莫大的麻烦?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个什么公孙无形还是有形的正在找你晦气,晓弟,你信我一次,那个无形还是有形的老魔头在我眼里还算不上‘莫大’的麻烦,假如我答应了你出去,让你有个好歹,那才真正是我‘莫大’的麻烦呢。”
“这个…………”

完全与之前自己预料的一切大相径庭的事实,多少让百晓吃惊到无法好好思考,东方闻人趁机半拉半搂着他一路来到水阁,按着他坐下,笑道:
“得了,晓弟,别这个那个的了,你不饿吗?来,快吃,吃完了我们再一处聊天不迟。”
被他一提,百晓开始真的感到腹中空空,摇摇头,干脆学着东方闻人的样子,大口大口吃起饭,喝起酒来。
东方闻人一副兴奋莫名的样子,不住的往百晓碗里夹菜,又不住的看着他微笑,笑的百晓人都毛了还是停不下来。

饭吃到一半百晓随口说了句那湖里的莲藕味道应该正好,东方闻人就发神经,居然施展起高明轻功,踩水而去,一忽到了水中央,抄手从水里捞了节还带着泥的嫩藕,几个起纵,回到目瞪口呆的百晓身旁,献宝的孩子一般对他说道:
“晓弟,等着,我交给厨房,让他们做了给你吃!”

等他兴冲冲的去到厨房再回来时,正看到百晓趴在水阁的石头桌子上,双手揪住自己的衣领,气喘的又急又重,一下子东方闻人大惊失色的冲过去扶起他,只见百晓玉面上满是浓重的化不开的动人红潮,那对平日里就有几分媚意的凤目半睁半闭着,里面水气盎然,拼命的拉开一片衣服,他整个人倒进东方闻人的怀中,挣扎着轻轻道:
“热…东方……兄…我……好热啊………………”
 楼主| 发表于 2009-8-5 21:45: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啊!!”
东方闻人见他如此,才猛然想起来西门绯羽下的好药来,还没容的他再多想一分一秒的时间,百晓滚烫的手已然攀上了他的脖颈,滚烫的身子亦也溜到他身上,非但如此,那张红红的脸还埋在那东方大公子的胸前,一迳来回的磨蹭着,口中只一通喊热,喊的人究竟热也不热,东方闻人不能得知,但是他自己已经快热的着了火,他倒是清楚的很。

送上门的鲜美可口的大菜,东方闻人怎会放过?
勉强控制下勃发的欲望,东方闻人抄起百晓,嘴里安慰道:
“嘘……嘘……我晓得了,一会就不热了,来,跟我来……”
百晓似站非站的挺直身体,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又赖到东方闻人身上,而且任凭东方闻人再说什么,他都只是摇头,然后更紧更黏的往东方闻人那儿靠。

东方闻人呼吸愈来愈急促起来,一时间险些就要把持不得,端看了怀里的人好久,他总算好歹忍下在水阁把百晓的衣服扯掉的冲动,迅速的拉下自己身上的长衫裹住百晓,一把抱起来,再施展开十足十的轻功,往自己住着的小院急急而去。

远远的有一道纤丽的人影背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水阁这短短一瞬的变故,直到看着东方闻人捧宝贝似的把百晓弄走不见了,才扯出个笑容来,拍了拍手,施施然的走向凝翠山庄的大门,有在门口当值的家丁看他出来,都躬身行礼,口中道:
“西门公子这就走了?”
“是啊。”
“您走好。”
“唔,哎哟,对了,若是待会你家公子找我,让他上树洞来。”
“是。”

西门绯羽顶着点点星光,微微凉风,走的不亦乐乎,而东方闻人那间正房内,却是烛光点点,欲火熊熊,一般时间,两般风景喽!

东方闻人也搞不懂,无非就是要上个男人,他自己穷紧张个什么劲儿的啊,以前他大公子当然不是没玩过这个,纵然不如在女色方面那么的如鱼得水驾轻就熟,至少也不应该弄的跟他现如今这模样一般,对着在床榻之上轻轻呻吟,微微扭动着的这活色生香的人儿竟然空有满腔欲望,却手足无措的!

“热…………”百晓大概就剩下说这么一句话的神志了,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喃喃呻吟着:“好热……”
“晓弟……”东方闻人终还是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还认得出我么?”
百晓睁大一对狭长的椭圆凤眼,懵懵懂懂的看了他老久,才从牙缝内挤出一丝话音来:
“东方……兄……?”

听他这么一叫,东方闻人立刻释然了,这人还是认得我的!看吧,不是什么人都能替他排解了这欲火的,他是认得我,只认得我才会如此的!
想到此节,东方闻人心情一下大好起来,贴近百晓,他在其耳边轻道:
“还那么难受吗?”
“唔……热啊…………”
“乖,马上就不热了。”

说着东方闻人解开百晓系于腰上的带子,扯开盘扣,在完全褪下他淡蓝色长衫时,东方公子居然连手都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
“好……!!”百晓突然叫唤一声,拨开东方闻人的手,自己自顾自的粗鲁扯下身上衣物,一下子一片雪白的肌肤顿现于东方闻人眼前,他才满足的哼了声:
“……凉……”

东方闻人呆愣愣的看着他,看着他又连连扒掉了中衣,看着他的手伸向了中裤,也准备一并扯下时,才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攥住百晓的手腕,百晓不依的要挣脱他,他干脆抓住百晓两只胳膊,猛地把他整个人扑倒在卧榻之上,喘着粗气横横道:
“你……你总得留一件我来脱吧?!”
百晓没有答话,他皱着眉心,委委屈屈的瞧着东方闻人,小声道:
“我热…………”

手里是一片滚烫滑腻的触感,耳中是娇嗔一般的耳语,眼中尽是雪白纤细的肌体和如能滴的下水来一般的那一对眼睛,东方闻人只觉得喉咙一下子蒸发掉了所有的水份,眼睛里似要着起火来一般赤热起来,低低吼了一声,他捧起百晓,发狂般的吻住那半开的红唇,一直探索到底,久久的不肯放开丝毫的辗转索求着百晓口中的甜美。
夜,已渐渐深了。
人,是早就醉了。

“唔唔……”
好容易在东方闻人激烈的热吻中得到喘息的空隙,百晓忙偏过头,大口大口呼吸起来,东方闻人仍是痴迷的注视着眼前美景,一双手早就不安分的乱摸起来,小指合着拇指,捏住了百晓一对粉红色茱粒,一紧一慢的揉搓着……
“啊……”
百晓小小的惊叫一声,努力睁大眼睛,撑着胳膊半坐着,一边拨开东方闻人的手一边问道:
“东方兄,你……你这是做什么?!”
“在为你解热啊……来…………”

说着东方闻人狼爪伸向百晓唯一还有衣物遮掩的下体,刚要握住人家的命根子,居然被百晓一脚踹下床,一屁股摔倒在地板之上。
“啊!晓弟!你……!”
“东方兄,你没事吧?”百晓好像比他还象是那个被踹下来的人一样惊惶:“可是你……你究竟也不好……对我那样啊……”
说完百晓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是衣不蔽体,一下子脸上“腾”的就红开了,手忙脚乱的抓起衣服重新穿上后也不看东方闻人,也不好就走,只得还僵僵的坐在床上,一声儿也不出。

东方闻人突然很象找块豆腐来把自己撞死算了。他动作迟缓地打从地上站起来,刚想往床上坐,瞧见百晓浑身一颤的样子,苦笑了一下,戳在当地动弹不得了。

“晓弟……”过了好一会,东方闻人迟疑的唤道。
“…………”
“晓弟,那个,你可还记得咱们一处吃饭,你突然嚷热,还过来抱着我的事?”
百晓闻言一震,苦苦想了想,终还是慢慢却坚决的摇了摇头。
东方闻人也是一震,如同被谁当头泼了一瓢冷水一般。

见他如此,百晓似乎不忍,想了一下,他总算开口,道:
“我……大概知道有种药……”
“对!晓弟,我怎么忘了你是百晓生了!那么你知道我……我是…其实是你……”
“我明白的。”百晓低声道:“东方兄是中了春药了罢,我……我只是奇怪,兄怎么把我错当成女人了…………”

东方闻人愣住,呆若木鸡的,一忽百晓见他张大了嘴巴,连连指着自己却说不出话来,一忽又突见他一窜几乎有房那么高,然后折身闪电般朝门外冲去,百晓不放心,扬声问道:
“东方兄!你这是要哪里去?”
“我去买豆腐!!”
最后一个字,听着已经像是从很远处传来的了,百晓愕然,苦笑摇头,发现自己一直还在东方闻人的床榻之上时,赶忙跳下来,回到自己屋中。回去后他久久的也还是无法入睡,今天晚上委实是发生了一件接着一件的太多事情了,思来想去后,他突地把一根手指放到自己唇瓣之上,轻轻抚摸了几下,一张脸于是便在寂静黑暗的小屋里燃烧起来…………
“东方……闻人……”
轻唤着这个名字,百晓清秀的面容上,竟荡漾起云淡风轻的一缕风情,可惜,室内无人,亦无镜,自然也就无人有幸得见那难得的无双丽容。

老城外有一棵百年的古树,参天高,十几个人抱不过来粗,在离着地面不远处有个大大的树洞,从很久以前,这个遮掩的很不易发现的树洞便成了四个少年嬉戏玩耍的秘所。
眼下树洞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叼着根草,得意洋洋。
一个怒瞪着眼,气急败坏。

“绯羽!”东方闻人怒喝一声后突地又沉静下来,冷笑道:“你最近活的很好,腻了吧?”
“老大,知音也!我最近闲的连肠子都在打结啊。”
“你放心,惹了我你就不会太无聊了。”东方闻人笑的无比贴心。
西门绯羽却突然潇洒不起来了:
“老大,小小玩笑而已嘛,何必动真气呢?”
“哦?小小的吗?可惜我不觉得!”

东方闻人说完正欲跳出树洞,西门绯羽忙不迭的拦住他:
“老大老大,小弟知错知错了还不行吗?这次没能成你好事,小弟是有别的打算。”
“你还有‘别的’打算?!放心,你没那个闲功夫好好打算了。”
“真的真的,老大,我弄出一副‘情毒’来,这东西好啊,只要你给百……别瞪我嘛,只要你给什么人下了,让那个人第一眼瞧见你,从此以后这人就对你死心塌地,任你玩弄了,回头我就亲自拿一副过来献给老大,您看还使得么?”
“…………”东方闻人沉吟了约莫一会,道:“什么时候?”

“嘿嘿。”西门绯羽微微一笑:“看老大这急样,当然是越快越好了吧?”
“那是因为我想要快些问出那事的真相,你不知道么?”东方闻人冷道。
“知道!我自然是知道的老大你对那个书呆子一点兴趣也没有,无非是想从他嘴里套话才这么着的,对吧老大?”
“哼!”东方闻人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从今天算起,七天内你把情毒给我送到,否则你也应该知道下场!”

“老大慢走!”西门绯羽乐呵呵在后面叫道:“啊,忘了告诉你,本来那书呆子吃的的确乃是强力春药的,只不过那药的解药恰恰是人的唾液哎,老大,那书呆子嘴可甜的紧么?啊!!”
一声惊叫,是因为树洞里围着他直直飞进了一把如刀一样锋利的树叶子,是被人用内力逼进来的,其中一张叶子划过了西门公子上好料子的外套,竟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原本百晓是的确发愁应该怎么再和东方闻人相处的。但见人家东方公子次日乃至以后的几天还是一如以前的对待自己,既好像不知道他就是江湖百晓生,也好像还忘记了那夜在他大公子的卧房内两人有过的亲密,百晓在多少松了口气的同时,不能控制感到有一点点的失落。
因为他,忘不了吧。
忘不了那灼热的索吻,也无法淡忘掉那双抚摸过自己的手,更要命的是…………他能如此清晰的感到他其实是,眷恋着那种感觉的。
销魂而醉人。
却又偏偏要命的让他生出温暖柔和的快感。
百晓拼命的想着看过书上可有这样情感的解释么,却终于失望。
他并不知,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
已然陷入局中的人,又怎么能妄想着轻易的就找到出口呢?

其实奇怪的倒也不止是他一人。东方闻人一样的在头痛自己的异样。
在西门绯羽送来那什么情毒之前,他竟然有时时刻刻看住百晓,不让他离开自己眼前分秒的愿望。
怕…………一错眼,这人就悄悄不见了。
也怕……一回身,眼中便再也看不见他。
所以东方闻人干脆有事没事的围着百晓转,没话找话的和他聊一些有的没的。
怪了啊…………
东方闻人难得独处时想想自己所言所行,一举一动,也不禁的要轻轻说上这么一句。

就在西门绯羽和东方闻人约定的七天限期还差两天的一天下午,东方闻人办完事从外面回来,先就上了百晓的小屋,一没见到人,自己先慌了起来,要不是老总管辛言告诉他百晓在他的书房看书,东方闻人还不定怎么发脾气呢。

临到书房门口,东方闻人先从窗户往里瞟了一眼。
那人真的在。
百晓就坐在一张大靠椅上,手里是一本厚厚的书,看的全神贯注,连东方闻人悄悄推开门走了进去,他都还没有发现。

“晓弟,看什么呢?这样入迷?”东方闻人轻笑道。
“东方兄?”百晓连忙站了起来:“是孙子的兵法书,兄这里的这本和我以前见过的所有都还别有不同,真正的是全本,不知兄从哪里得来如此珍宝呢?”
“那是我家老爷子的宝,他现下没在,若在的话倒是你一忘年好友。”东方闻人笑说,拿起百晓手中的书插上合子放了回去,道:
“书看久了,也该烦了吧?和我呆会不好么?”

百晓恋恋不舍的看着那本书,看他这付割舍不下的样子,东方闻人觉得老大不是滋味:
“晓弟,书一直会在这儿,我可就未必了啊。”
百晓一笑,顺着东方闻人的意思和他一起走出了书房。两个人溜溜达达的在凝翠山庄逛了一小圈,来到以前百晓不曾见过的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个石头垒成的方方正正的台子,空地四周各立着根碗口粗十余丈高的柱子。

见百晓满面好奇,东方闻人便指着这片空地问道:
“晓弟可知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此地方圆周正,且在凝翠山庄的东面,四周更有这些个柱子,如果小弟没猜错的话,这想必就是东方兄习武之地了?”

“不愧为百晓生,果然通晓百事,不错,这正是我东方家人习武所在,非但我的武艺是从这小小空地上练起来的,我的父亲,祖父,都是从这里起步习的武啊。”
“大器起于方寸之间,东方世家卫列四大世家之首,声名数十载不坠,靠的,便是这稳扎稳打的功夫吧!”百晓信步走到空地上,有感而发道。
“我小时候被逼着寒冬腊月三伏酷暑里的在这地上流汗流血的时候,可一点也没晓弟的好兴致。”东方闻人跟上他,笑道。

“没有……”百晓站定,回身道:“要不是那时东方兄流的血汗,现今哪里来的这个大大有名的东方公子呢?”
“晓弟你就会逗我开心。”东方闻人嘴上这么说,脸上早就乐开了:“来,我献丑给你看看。”

话音未落东方闻人先跳上中央的台子,演练了一套拳法,跟着他在四根柱子之间飞腾跳跃,身形如蝴蝶一样翩翩轻盈,看得百晓叹为观止,一时间东方闻人再回来时,居然连气息都不曾乱了丝毫,若非他束发的带子有些凌乱,恐怕谁人也看不出方才他干了些什么。
“如何?以你百晓生的眼光看来,为兄这点伎俩还上的台面么?”
“东方兄分明是自谦过分,倒有骄傲的嫌疑啊!”百晓笑看他:“这等轻功内力,不用我再多夸也罢。”
“谁说的?”东方闻人不依道:“别人再夸也不好,我就要你夸两句才舒服!”

他话一出口自己便觉唐突,百晓早已微红了玉面,侧过头去装没听到,东方闻人眼珠一转,硬是拉过他的手腕,轻声道: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百晓欲挣脱他,奈何人家用了内力在其中,他丁点武功皆无之人根本挣不开的,两人纠缠了一会,东方闻人长叹一声:
“好好好,不夸就不夸吧,反正我在晓弟眼里就是这么一无是处的。”

百晓既好气又好笑的看他:“东方兄,你站出去好歹也是武林中有名有份,众人皆服的一位人物,怎地今日孩子一般赖皮起来?”
东方闻人干脆不理他,自顾自低着个头,受了多大委屈一样落魄的走出空地,步履沉重,垂头丧气。
百晓咬住下唇,看他真的就要走远了,终是忍不住追了过去,拉住他的衣袖,连声道:
“好好好,东方闻人公子的武功翩翩绝世,当世无双,好的不得了了不得了,行了吧?”

东方闻人回过头来,脸上又要得意又要欢喜又要别人看不出来,那神情委实是奇怪的很,二人大眼对小眼的你看着我我瞧着你————双双“噗嗤”一声同笑起来,笑声里东方闻人挽起百晓的手臂,道:
“晚上咱们出去走走可好?今夜有烟火看的。”
“好啊,全凭了不起的东方公子安排得当。”百晓作了一揖,答道。
东方闻人老大白眼扔过去砸他,百晓却视而不见,等东方公子的白眼变成了哀怨无匹的楚楚可怜,百晓才总算正眼看了他一眼。
这一看两人心里都是突地一跳,均觉微微的凝滞中似乎有着若有似无的……那么一丁丁点甜蜜在心间…………


晚上天刚刚擦黑,东方闻人就忙着和百晓出了门,连晚饭都还没吃,百晓问他何处吃时,东方闻人只是神秘一笑,并未答话。
所以当百晓身在粉香四溢的“永乐门”的大牌楼下,看见熙来攘往的盘高髻,着华衣的姑娘时,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

“晓弟,你看此处如何?美女如云,莺声燕语,这一处温柔乡,晓弟可曾享用过?”
东方闻人穿着件淡紫色的长袍,头发随便挽了几挽披在肩头,倒是更显出他人出尘一般的英挺俊朗,加上他佩着精美的玉佩,摇着上好的扇子,几乎来往所有的女子都要偷偷的瞧上他一眼。
百晓这才搞明白这“永乐门”里乐的会是哪一出,心头不禁突然有大石来压一般沉重起来,见东方闻人一副如鱼得水乐在其中的模样,百晓的眼神更加晦暗,听得东方闻人又问了他一次,才勉强答道:
“小弟自小居于山野乡间,从未见识过这个的,不像东方兄,个中好手一个!”

东方闻人闻言眼中一下子聚满笑意,似对百晓所答满意非常。硬拉上不情不愿的百晓,东方闻人笑道:
“那么随我来,晓弟,我来带你好好的逛逛这男人必来的销魂窟好了!”
百晓失了神的任他拉着走,一路垂着头,数次想对东方闻人说出“不要去”三个字,每一抬头就见那人神采飞扬得意万分的,也就数次活生生咽了回去。

进了永乐门,里面是一条又宽又平的大道,道两旁小楼连苑,花光铺排,到处是一串串红灯朝摇,在在皆是青楼行院,低檐重帘,曲阁锦帐。
东方闻人和百晓一路走过了迷香楼,藏春阁,逍遥宫,最终停在了“海棠院”的大门口,门口那守着的人一见东方闻人,忙不迭的躬身迎接出来:
“哎哟,我说今天必有喜事,原来是东方公子您大驾光临了!银仙怕要想死您了,快里面请里面请!”

东方闻人大笑着刚想进去,却见一旁的百晓紧皱双眉一步不肯动,东方公子笑的不禁更加开心,凑到百晓耳畔,道:
“晓弟,怎地如此害羞?难道不想我进去吗?但说无妨,你要怎么我便怎么,好不好?”
“我……”百晓是真的不想进这个什么海棠院玫瑰院的,刚想对东方闻人说,一回脸瞧见他脸上志得意满的满面微笑,却突然的满心满腹冒起无名火来:
“我要进的,正是这一家!哪个说想走了?!”


某虫废话时间:
某日,QQ聊天,遇一同好,上来第一句话是:
大人好,我好喜欢你的文哦~(某虫飘飘飘飘得意中~~~~~)
第二句话:大人写的H最厉害,最好看了(某虫立马石化ING,又是一个找错人的- -|||||)
总结:我非但虐的四不象,也没长一双写H的手,老公~~~~~泣>_<


第五章

再不理会身边跟着的东方闻人,百晓扬头挺胸大踏步走进海棠院,才一进去便瞧见几位婀娜的姑娘袅袅而来:
“这位公子生的好俊,可是来找奴家的么?”
随着娇语而来的是一阵扑鼻的异香,百晓一下子红了整张俊面,一边连连后退一边作揖道:
“我……在下也不晓得在下来找谁。”

“噗……”一声笑了出来的,除了这几位半掩樱桃小口的姑娘,还有一直在看好戏的东方闻人。百晓的脸愈发红的如同要着了火的一般,头垂的险些没挨到地上去。东方闻人这才施施然的摇着扇子走过来,道:
“几位姑娘,你们妈妈呢?”
“哎呀,东方公子!您可多日不见了!”

立时就有人去叫老鸨,东方闻人只看着百晓红了又白,白了再红的脸色,似乎旁的事情再没比这个更有趣儿的了。
一时一个四十左右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路“啊呀呀”的迎了出来,见到东方闻人,笑的百般谄媚:
“大公子快楼上会凤厅请啊!您可不知道银仙想您想的什么似的呢!快请快请,我着人给您预备上好的女儿红去,这位是…………”
老鸨一转眼看见东方闻人身边的百晓,笑问道。
“我一位好友,过来玩玩的,晓弟,走吧。”

拽着百晓,东方闻人边和老鸨谈笑着边上楼,临到时他贴着百晓的耳朵道:
“晓弟,当真要和为兄进去吗?”
百晓已不像刚来时那样的手足无措,清秀的脸上挂着一片冷然,听问,便答道:
“我纵然想走兄也动不得步了吧?何况还有佳人在候着东方公子您的大驾呢!”

说完百晓甩开东方闻人的手,也不前行,只立在一旁,硬是等着东方闻人先他迈开了步子,才肯跟上,东方闻人微微一笑,也不多话,两人就一前一后的来到了二楼最东边的一间门面雅致的小抱间。
才坐下,便有人倒茶进来,老鸨道:
“大公子,您和您的这位朋友——哎哟,公子怎生称呼?”
“他姓百。”
“哦,和百公子稍待片刻,我这就给您叫人去,大公子多日没来不知道,咱们又进了个色艺双绝的姑娘,正是大公子您最喜欢的!”

老鸨下去后,屋里只剩下百晓和东方闻人两个人。见百晓一脸僵硬的不说不笑,东方闻人眼珠子一转,道:
“晓弟当真特别,我鲜有朋友不喜欢这调调的,还是晓弟眼光太高,看不上这里的姑娘们呢?”
“我没有!”百晓低声道:“我只是不明白,你……”

圆而长的动人凤目瞪向东方闻人,百晓的话讲了一半便再无法说下去,想问他,他怎么能在对自己行过那样之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带着自己到青楼来买欢!
————那是因为我当时被人下了春药,才错把三尺男儿当成娇滴滴女儿身的啊。

想着东方闻人可能的回答,百晓一阵灰心,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会为了这事不快苦闷的自己,原才是奇怪的,本来……也的确是没什么可去质问东方闻人的,百晓垂下头,只在肚中笑自己举止怪异,自作多情。

眼见那对眼眸中始有盛怒之色,东方闻人原本还饶有兴趣的,忽又见怒色不再,取而代之的却是平板无波的一片冷漠时,东方公子不禁也微微的着起了急。
“晓弟,”东方闻人握住百晓手腕,“别这么着,你听我说…………”

他没时间说什么了,已有四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在老鸨的率领下环翠叮当的进了来,百晓轻轻甩开他的手,无声息的坐到了小抱间的里面,东方闻人扭头看他,他只装作不知,东方闻人扬了扬眉,才要说什么,就听四个姑娘中的一个已轻启朱唇道:
“大公子,多日不见了呢。”

这话本是普普通通一句话,可经她脆生生娇滴滴婉转转哀怨怨的一声,却是能连人的骨头,都听酥了的动人,百晓不禁也看向她,只见这位姑娘一身银红色水袖长裙,一头黑压压的头发松散散横插了根玉簪子,长得没有多国色天香,周身却有股子说不出的娇媚慵懒,再听得东方闻人早已经转回头去起身答道:
“是好久了啊,银仙,你可曾想过我么?”

就是她了………
百晓打量着这美丽的女子,想着,果然是个绝色的人,连名字起的都很好,银仙银仙,她不正就如同一个银子做的仙女一样的烁烁动人么?
可这样的一个美人儿落在百晓眼中,却竟如同一根刺一样,扎的他的心隐隐约约的痛着——当东方闻人的大手攀上她的香肩,二人对笑着坐下饮酒的时候,那痛楚也跟着从心脏扩散到他身体的每个部位,百晓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颤抖,遂硬生生将投在东方闻人身上的目光移开,伸手向桌子上的酒杯而去。

“这位公子也要饮一杯了?我原说呢,公子好腼腆,只一个人在角落里窝着。”
吴侬软语,说话的也是位出众的姑娘,看上去小巧娇美,她为百晓斟满一杯酒递了过去:
“来,公子不如坐过来和我们一起饮才有趣儿。”

“不必了。”说话的是突然板起了脸的东方闻人:“我这弟弟恐怕无福消受美人恩,让他自己呆着就好。”
“谁说的?!”百晓一反在平时在东方闻人面前的温顺,瞪了他一眼道:“我这就过来,不然岂非辜负了姑娘的美意。”

说着他真的坐了过来,而且就坐在刚才给他倒酒的那位姑娘旁边,开口问道:
“多谢姑娘赐酒,请教姑娘芳名。”
“什么芳不芳的,公子叫我亦红就是了。”
“哪里,姑娘的名字和姑娘一样的楚楚动人,来,我先为姑娘的好名字干一杯!”

十几年沉的上好女儿红,百晓一仰脖子就喝了一大杯下去,非但倒酒给他的亦红瞪圆了眼睛,东方闻人的眼睛瞪的更大。
一道红晕迅速爬上百晓原本白皙的脸颊,放下酒杯,费劲的咽了几咽,他终于又笑着对亦红说道:
“姑娘倒的酒果然醇厚香甜,不知可否再赐我一杯?”

如果说在青楼里有跟英俊多金的东方闻人一样受欢迎的人,那一定就是百晓这样儒雅俊秀翩翩有礼的温柔人儿了。所以不单是亦红,连一直和东方闻人贴在一起坐的银仙都忍不住笑道:
“公子好酒量,来,这一杯我来为公子满上好了。”
“不要。”百晓却突然冷下脸来:“我就只要这位亦红姑娘给我倒!”

银仙的手僵在半空,回头看向东方闻人的眼中略有恼意,东方闻人安抚的拍了拍她,笑道:
“我这弟弟就这么个小孩子脾气,别和他见怪。”
百晓却没听到一样,接过亦红手里的酒杯,又灌了一杯进去:
“真是好酒!值得一喝再喝的!来,亦红姑娘,我们喝!”
说话间他的脸更红,声音却嘶哑了些,东方闻人渐渐停止了和身边美人的调笑,定定看着他,却没讲话。

亦红微笑着,再倒酒时只倒了一点进去,抿着嘴道:
“酒当然是好酒,所以公子更应慢慢品,细细尝啊,来,慢一点,亦红就在此,随时陪公子饮酒,公子急的是什么呢。”

百晓果然缓缓接过酒杯,看着亦红,那个抿起了嘴儿,微皱着眉儿,笑盈盈的女孩子,突然喝进去的酒都变成了滚烫的水一样,温暖过原本抽痛不止的五脏六腑,百晓不禁低低道:
“多谢姑娘。”
“不用,你们读书的人哪能不晓得酒入愁肠愁更愁的道理吗?何必苦着自己。”温暖的耳语,悄悄钻进百晓的耳中心间,举起酒杯,这次他果然慢慢的呷了一小口在嘴里,体会着辛辣之外的绵长清香,亦红见他如此,笑眯眯凑到他耳边道:
“如何?尝到甜头了没有?”
“啊?”百晓为着鼻尖闻到的阵阵香气又红了脸:“真的,这酒……原来是甜的……”
“呵呵……”亦红娇笑着,戳了戳百晓的脸颊,道:“公子真的是皮薄的人,何况长的又白,好容易脸红的。”

被这样一个姑娘一取笑,百晓更加不好意思,他才要说话,那亦红姑娘却干脆把整只涂了凤仙花汁的纤纤玉手揉到他脸上,刮着他的鼻子笑道:
“哎呀呀,公子的这张脸儿怕比我的还要嫩呢,真是好摸的紧,唔,好滑好滑……”

“啪啦啦”一声巨响,连百晓带其他三个姑娘都是大吃一惊,唯有手还放在百晓脸上的亦红偷偷一乐,等百晓看时,发现居然是东方闻人把一个酒壶带几个酒杯外加桌上所有的杯碗碟著都一股脑的重重砸到了地上,他尚未来得及开口问东方公子抽的这是哪一门子的疯癫,东方闻人已经满面怒容的站起来,大步走到呆愣愣的百晓身边,一手拉起他,也不言语,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出去。

“大公子!!”银仙高声唤道,只见他已经急急走出了海棠院的大门,手里一直紧紧抓着那个什么百公子不放。
“这算怎么回事?!”银仙怒道。
“算了吧,姐姐,原本你也不在乎多他一个少他一个的,不过他次次出手比旁人大方罢了。”
“亦红,听你这话,到似知道大公子今天这究竟是怎么着了不成?”
“他啊…………”亦红弯起一对杏眼,道:“不过是大概找到了一个他真的会在乎的人了吧……”
“嗯?难道你说……”
“点破了多无趣儿,来,姐姐,他们走了,咱们自饮一杯,不也挺好的么?”
高高举起玲珑的酒杯,亦红似笑非笑道,如花的笑颜,在烛光映照下,颇带了几分了然的惆怅————何时,我亦能寻到那个人呢…………

“你干甚么?!”
被人拖着走的滋味可不好受,百晓一路都试图挣脱东方闻人的禁锢,奈何技不如人,力气也比不过人家,只能口舌里叫上两声聊以出气。
东方闻人似乎动了真气,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他不自知的脚下就施展起轻功步伐,被他拖的紧紧的百晓渐次跟他不上,却又倔强着不愿开口让他知道,只得咬牙忍着脚下被一路摩擦着的疼痛和劲风掠过的冰冷,直到东方闻人停下,他才终于不支的倒了下来。

“晓弟!”东方闻人忙扶他起来:“抱歉…………”
百晓定下神来,发现自己和东方闻人身在一棵大树的树洞里,周遭安静非常,只偶尔有归鸟的几声啼叫。
见他四下打量,东方闻人道:
“这是我们四个人从小在一起玩耍的地方,他们长大了都不常来后,我仍是时时的一个人到这儿来呆着,你………是第一个我带来的人……”
百晓呆着不动,心里转动着很多想对他说的话,偏偏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东方闻人拉过他的脚,轻轻的揉着脚踝,边问道:
“好点了没有?”

“东方兄……”百晓开口道,声音说不出的疲惫:“小弟愚钝,不知兄心中所思所想,只是兄之态度时时大有不同,令弟……令到我委实应对不暇,且……且……”
他偏过头去,怎么也说不出“且我又时刻被你所待的好坏左右”这样不堪的话来。
东方闻人深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压抑住满腔翻滚的莫名热意,沙哑着嗓音沉道:
“晓弟,你可知我……我其实……”

平日里如此擅长高谈阔乱的一个人,此刻却也同着百晓一样,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百晓倒是抬起了头,定定看他,黑暗中东方闻人也无法看清楚那对动人眼眸中都盛了些什么。
气息,百般压抑下还是愈来愈急促起来。

蓦地,东方闻人一把拉过百晓的手,压在自己胸口之上,急道:
“晓弟你听,我只要一这么着对着你,想着你,这心…………就跳成这般模样啊!”

百晓触手处只摸的到一颗滚烫跃动的心
怦怦的,跳的……好不急促……
那手是再也收不回来了,是不能收,更是舍不得收啊。
凤目中先前满是难以置信,而后渐渐的合着那心跳,变成了满眼的欣然……


“晓弟,你可明白了么?”东方闻人哑声道,亦伸的一双手出来,轻轻覆在百晓手上:“说起来我也当真是个傻瓜,妄想着带你去逛窑子就能看你为我吃醋,却不料得……最后打翻了醋坛子的那个人…………居然是我自己…………”
“呵呵……”百晓轻轻笑起来。
“你还要笑我?!”东方闻人红着脸,假意怒道:“做人怎可如此不厚道?”
“不是啊……”百晓拉过东方闻人的手,按在他自己的胸前,悄声道:“小弟……不过是在高兴……当真是打从心里在高兴罢了……”

东方闻人屏住了呼吸,呆愣愣的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人,突地一把抱住了他,颤声道:
“就知道晓弟你对我也是一般的心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的!!”
百晓早也已经回手拥抱住他,顺着东方闻人的意思不断不断将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近,等到那片灼热的唇紧紧贴上他的时,百晓也只是“嗯”了一声,在还未来得及多想之前,早已经深深沉醉在东方闻人的索求中去,无力自拔了。

“东方……兄……唔……”
“晓弟,叫我名字,叫我闻人,我……好想听你这么叫我…………”
“……闻人……”

耳语一般低不可闻的一声,听他叫完后东方闻人终于离开了百晓的嘴唇,尤自恋恋不舍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舔过他的嘴角:
“好高兴,我做人这么许久,从来没这么开心过,晓弟,你也是一样的吗?”
百晓无声的抱住他的脖颈,将一张脸蹭上东方闻人的,喃喃道:
“我连做梦……都不曾有过如此的开心满足……今晚我醉了……当真的是醉的厉害了……”

“醉了?”东方闻人捧过他的脸颊,道:“晓弟,你怎么能醉?难不成你当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么?”
“不会呀……”百晓轻摇头:“不是已告诉过你了,我从来都没做过这么好的一个梦……我只是醉了……醉了而已……”

东方闻人先是咬牙,再咬住百晓的耳垂儿,道:
“瞧这样子我非得留点印记给你,你方才能知道我是不是真的。”
说着他满手的开始在百晓全身摸索起来,百晓也不拒绝他,反倒是更深的往他怀里钻去,不一忽的功夫他已是衣衫半褪,裸露着半个身子依偎在东方闻人身上,乖乖的回应着那对大手游移所带来的无上快感。

树洞内东方闻人也无法看清百晓此刻是怎生的模样,于是他选择用手替眼睛品尝怀中的人,百晓瘦的很,削削的肩,尖尖的一对锁骨,单薄的胸,细细的腰,说实话委实不如他以往拥抱过的软玉温香来得动人,却莫名的让他愈来愈沉溺,似乎只这么抚摸着这人,心里就已经快慰非常,只是……尚还不满足。
抿起一抹坏笑,东方闻人将手向下探伸而去,越过平坦的小腹,圆圆的肚脐,再穿过一丛茂密,握住了一个甚么物件,又在百晓耳边呼了口气道:
“晓弟,叫给我听……”

百晓果然立时弓起了身子,“啊…………”的一声颤悠悠叫了出来,“东方兄……你的手……”
“叫错了称呼,得罚你。”
“唔唔!”百晓喘息更急:“闻人……放手啊…………”
“真的要吗?”东方闻人亦是兴奋莫名:“不好吗晓弟?难道你……不喜欢我这么着摸摸你吗……来……再想想…………”
“呜……唔……我……”百晓抓住东方闻人在自己下身肆虐的手,又要推开又偏生舍不得,东方闻人暗中一笑,拿起百晓的手轻轻一吻,道:
“想出了没有?不喜欢的话我就不敢碰你了…………”

大手稍稍离开了一瞬,百晓已经模糊着缠了过来:
“要的……我喜欢的……别……别离开了……”
东方闻人大乐,亲了亲凑过来的人儿的脸,道:
“再不离开了,来……”
百晓搂住了他的脖子,下身紧紧的贴在东方闻人身上,随着那手的伸缩松紧摇动着身子,口中一时不歇的流泻出闻者销魂的声声呻吟,听在东方闻人耳朵里,让他自己也是一阵阵的动情,只得咬牙先忍住,全心侍奉着怀里火热的人。

“啊…………!!”
一声长叫,一股湿热喷出,百晓随之一软瘫倒下来,急急的喘着气,还未来得及说话,舌尖就又已经被东方闻人衔住了纠缠起来,更是令他浑身无力,四肢又是麻又是软的一点劲也使不出来了。
忽地百晓睁大了眼睛,嫣红了整张脸,好在东方闻人只忙着亲吻他,树洞里又黑,还没被发现到,百晓试着收起小腿,大腿上却又贴上了那个又热又硬的东西,他这一动不要紧,东方闻人已然是全力忍着,这下子被百晓一蹭,不禁“啊!”的闷叫一声,胡乱亲了百晓前胸两下把他整个人翻转过来,急道:
“晓弟,我再忍不得了,你成全了我吧!”

百晓懵懂之间但觉得东方闻人手上沾了些湿湿的东西抚上自己的…………

“不要不要!”一时慌乱,百晓没口子惊叫起来:“闻人,那里不要啊……!”
身后的人不答话,却伸手过来捏住他胸前两颗小珠,来回转动把玩起来,没两下百晓便挺直身子,脚尖随之也绷的直直的,好痒好麻好酥好……百晓尚无法体会过这百般不同的滋味,就觉得东方闻人左右拉开了他的一双腿,刚那个抵在他大腿上的东西竟然一点一点的进到他的身体中来,动作虽温柔却坚决,任凭他再怎么哭喊不要不要也没有停下之意。

疼!!
原本舒服的如同天境一般,现下却疼的不知如何是好,百晓咬住嘴唇,睁开眼睛眼前只是一片金星乱闪,身后的对东方闻人百般的抚弄摸索他,连声柔声的要他放松些,再放松些,却怎么也舒解不了这锥心刺骨般的疼痛。

“晓弟……”
耳中突然传入东方闻人带了无比压抑和忧心的一声呼唤,百晓忽然睁开眼睛,转手拉住正欲退出自己身体的人,艰难的回脸对着那张双眉紧紧皱将起来的英挺俊朗的面容扯出一丝笑意:
“我……没事了……你……不要走……”
那人脸上一时挂了种奇怪之至的神色,如悲似喜,百晓才又要勉强说话,已被他疯狂一般的掠去了嘴唇,狂风暴雨般的吻了起来,直吻的百晓头脑中混沌一片,连原本的剧痛都暂时抛到了一边,感觉不到了。

“晓弟!!”
又是一声呼唤,这一次却是如野兽一般嘶哑低沉,紧接着便是一波跟着一波的猛烈动作,百晓被东方闻人搂的紧紧的贴近怀里,身子如一叶飘零于狂猛大海的小小孤帆一般,随着他上上下下,左右摇摆。
开始百晓尚强忍着不痛呼出声,到了后来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他张着嘴叫了些什么出来,他只能略略记得,到了后来他的喉咙里已是一片火热,似乎连叫都再也叫不声音来。
一股热浪袭来过后百晓用最后一丝意志勉强听到东方闻人喃喃缓缓的唤着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柔和的令人痛心,却又甜蜜的叫他在闭起眼睛之前,整颗心都满满的堆着无上的喜悦…………


第六章

“晓弟,晓………”
百晓悠悠醒转过来之际,耳畔边听的即是这声声带了忧急的轻唤,微微睁开双目,立时东方闻人便凑了过来,喜道:
“晓弟,你可是醒过来了!”
百晓扯起嘴角,对他笑了一笑,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哎呀”一声斜了下去,身体又僵又痛,滋味委实难过,待他又想起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的原因时,由不得一缕红晕袭上苍白双颊。
东方闻人早已经给他穿回衣服,草草的擦了擦身子,此刻见他不支的样子,忍不住吻了吻他颤动的眼帘,捋着他微湿的头发,轻声歉道:
“还是疼对不对……是我太不知轻重了…………”

百晓脸更如火烧的一般发起烫来,胡乱“唔”了一声,任凭东方闻人搂着他呆呆坐着,忽闻外面有大哗之声,东方闻人眼睛一亮,脱下自己长袍裹在百晓身上,只让他露了张脸在外面,笑道:
“晓弟,来看烟火。”
百晓探头出去一看,刚好见到似乎不远处正有一簇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夜空中散开,跟着便是色彩斑斓的各色烟火你来我往的在空中争奇斗艳起来,从不曾见过这个的百晓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刚看了东边天空一个百鸟朝凤,西边又升起只二龙戏珠,更有千百种哨音回荡天际,端的是好看好听,热闹有趣。

“这么好看?人都呆了。”东方闻人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问道。
“好看啊……以前从没见过的。”
“我也好久没这个兴致看了,小时候倒是常和那三个人一起钻到这洞里看的。”
“你们四大公子从小一处青梅竹马,长大后又是个个名震一方,说起来武林中欣羡的人好多的呢。”百晓把头放在东方闻人的肩上,轻道。
“金玉其外,败絮其间,外人看得到的,无非是我们头上四大世家的光环罢了,真又懂得什么。”
“哪有你这么损自己的……”百晓皱眉道。
“以后你慢慢就晓得我说的是真是假了,不过有一样,我们四个人里,惟有我不负盛名,晓弟你可得记得清楚了才是。”

百晓含笑道:
“东方闻人,武功高强,剑法无双,轻功独步武林,鲜有人敌,为人不羁,足智多谋,却稍嫌狂放轻浮,尤花名在外,为人如当更内敛,日后有必名垂武林,后世留名也。”
东方闻人黑了脸,道:
“这是哪个诋毁我的?”
“正是不才区区在下小弟我混入你家之前对兄的评断。”
东方闻人脸色更形难看,忽又变得诡异无比,悄声的在百晓耳边道:
“那现下又如何呢?晓弟,可领教过我的‘功夫’多高明了没有?”

百晓浑身一软,满面通红的打掉突然赖到他身上某一部位来的狼爪,道:
“比我之前听闻的更加大胆好色,胡作非为!”
东方闻人不依不饶的欺上前去,坏声道:
“哦?那晓弟你日后写的时候,打算怎么告诉世人我乃是何等人物的?是不是得在书上加上一句:东方公子非但武功盖世人品超群,更擅长这个与那个,且均为我百晓生一生亲身体验而知,断乎不敢妄言呢?”
百晓笑道:“什么这个那个的,没人听得懂。”

“没人么?”
随着话音,东方闻人一边呵着百晓的痒一边继续道:
“我来告诉晓弟好了,那‘这个’是……”
大手伸进百晓衣服当中,两下便令百晓“唔”的情不自禁的呻吟了一声。东方公子志得意满笑道:“‘那个’自然就是…………”
用力,又存着几分温柔的揽过百晓躲闪的肩膀,压上那两片诱惑了自己已经太久的唇瓣,柔情缱绻间东方闻人悄声道:
“晓弟是不是一定要把我这个好处一并写进去呢?”

百晓瞪大眼睛横着看他,无奈光亮不够,显不出威力来,倒引得东方闻人抚上他的脸,腻在他身上沉声道:
“晓弟,我是真的对你…………”
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天动地的烟火爆炸声让他后面的话没了音,蓦然而来的足够的光线中,东方闻人总算看清了百晓那对时时吸引着他的那对凤目。

眼波流转着一丝醉意一丝妩媚一丝若水的柔情。
流转着都堆积到那长而圆的眼角上,再缓缓慢慢悄悄偷偷的流回那杏子般的瞳仁儿里。

东方闻人目不转睛的看了许久,直到完全看不到了,才长长叹息一声,惟有把嘴唇重重压到这对简直迷的死七八个大活人的眼睛上,才能稍稍舒解下自己胸臆中被这双明目勾起的万丈的珍惜和莫名的恐惧…………如果他,失去了这对眼睛的注视…………
东方闻人从没想得到能有这么一天,他也会生起这般如此患得患失的没用情结。

百晓自是无法得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推了推东方闻人,他开口道:
“东方兄,咱们不回凝翠山庄了吗?”
“哦!回,现在就回。”东方闻人刚要动,又似想起什么,转身对着百晓板起面孔道:“晓弟,又叫错了,以后都叫我闻人即可,别兄不兄的了。”
“好好好,闻人大少爷,烦请您大驾把小弟我弄到地上去,我……”百晓堪堪住了嘴,红了脸。

东方闻人大乐,遵命的把百晓好好的背到树下,到了地面之上还是不放他下来,百晓大羞,嚷着要下来自己走,东方闻人无奈放了他下来后才走了一小步,可怜他就双脚发软的倒回了嬉皮笑脸的东方闻人怀中。
“晓弟该算一卦给自己,就可早些知晓今晚你原是不宜走动的了。”

扶住百晓,东方闻人笑道,百晓气恨非常的转过脸去不理他,许久见东方闻人石头一样动也不动,忍不住道:
“你到底还走是不走了?”
“走啊,当然走,晓弟你看,今晚月色多好,不如我们散步回去?”
沉吟了好一会儿,百晓突然姿势古怪的弯腰从地上拾了根树枝,甩开东方闻人的手一颠一簸的走了出去,头也不回。东方闻人慌忙追上他,从身后一把搂住了紧紧抱住百晓,口中连声道:
“这就生气了?是我不好还不成么?来,我扶你走。”

百晓低头不语,东方闻人小心翼翼扳过他的脸来看,竟见这人儿泫然欲泣的也正看着自己:
“闻人,你我……真的能……象今天晚上这么着在一起的吗?我们……”
百晓突然心乱如麻,刚刚发生过的一切似乎都只是自己一场春梦,眼前的东方闻人高大俊伟,乃是人中的龙凤,更是江湖上四大世家的少主之一,这么个人,真的曾和自己那般亲密的在一处吗?
仰起头,眼角尚还能瞧的到那棵安静矗立的老树,老树无语,自己却已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印在了那狭窄黑暗的小小树洞中,如今他们人已又回到尘世,百晓当真分辨不清,方才的所有,究竟是真,抑或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梦境,等醒了时,会连一片回忆的灰烬都摸不到了。

东方闻人半晌动也不动的站着,无声无息的凝视着百晓,定定看着他,直到百晓也对上了他的眼睛,二人就这么痴痴的相互看了许久后,东方闻人才突地展颜一笑,拉起百晓双手,压在他的胸口上,悄悄说了声:
“日后你哪一天又胡思乱想了,就来寻我,摸摸我的这颗心,看看你还瞎琢磨不琢磨了?”
百晓叹息着把脸贴上那宽厚的胸膛,轻轻答道:
“好。”

“还走得么?”
“不想走了。”
“那我背你回去?”
“唔。”
“到了门口我放你下来,咱们一起走进去?”
“唔。”

东方闻人自打小时候六七岁起入了江湖以来,从来出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身边没一个伺候的人,没有如影如随的羡慕眼光,更也没有娇滴滴的美丽姑娘,只有一个必须靠着他背着方能走动的男人,可是……背上的这人传来的阵阵温暖,却也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宜人舒适,走在星光遍布的路上,东方闻人连轻功都未曾施展,似乎在他心里,只盼望着这路越长……就越是好一样………………


凝翠山庄的人近日,确切点说,是打从放烟火那天以来,个个都有这么个感觉:少主人东方闻人,肯定是“有喜”了。
看他出来进去春风得意,举手投足喜气洋洋,行动之间眉飞色舞的,真是想看不出来都很难,大家伙没事的时候凑到一块议论时,纷纷的猜测他这么着的缘故,有人说是他又要练成一门武功,有人说是东方公子不日就要当上武林盟主了,有怀春的女孩就猜想着少爷是有了心爱的姑娘,正在谈论婚嫁呢,大家七嘴八舌的,谁也说服不了谁,突地,一个被派去服侍百晓的小女孩神秘说道:
“你们啊,都是乱猜,少爷他遇到什么喜事了,百公子一定最知道!”
“切!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你们爱信不信!每次少爷来找百公子的时候,都是满脸的喜色,走的时候更是如此,他们俩一定是商讨什么大事,而且还是对少爷很好很好的大事呢!”

众人都言不信不信,说百公子虽然和少爷要好,他一不是武林中人二不是什么美貌的姑娘,断乎没有让少爷这么开心的理由,小女孩气鼓鼓的不服气,正不可开交时,大总管辛言忽然出现,皱眉训斥道:
“你们都太闲了是不是?还不去找少爷去,北堂少爷来访,正在前厅候着呢!”
“妈呀,上次弄的咱们山庄所有的树都没了的那个小鬼又来了么?”
“废话,你见哪次北堂少爷出来身边少了他了?还不快找公子去,我问过门房了,少爷没出去。”

“我去我去!”小女孩跳起来,脆生生道:“少爷没出门就一定会在百公子那里,我去请!”
“这小妮子算是把少爷卖到百公子那儿去了,那咱们去别的地方找一找吧。”

小女孩撇了撇小嘴儿,径自往百晓的小院走去,果然一进去就见东方闻人和他一起坐在小院的石椅上,头上是自打上次凝翠山庄的树遭劫后又新移进来种的一种红叶树,时值秋叶翩翩,不时的有一片片红色的叶子落到院中,颇有意境的。
小女孩露出个“果然在吧”的眼神,刚要出声禀告东方闻人,忽见一片叶子飘忽忽的恰好落在百晓头顶,东方闻人为他轻轻的取了下来,拿到他眼前给他看,又说了句什么话,百晓伸手欲抢那叶子似的,东方闻人借力使力的一把刚好将他伸过来的手抓在自己手中,而后就这么面对着面的看着百晓,直看的百晓白皙的脸颊上略有红云浮过,他才微微一笑,轻轻放下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却不见有放开的意思,百晓也不挣脱他,忽地,又见一片红叶飘落…………

小女孩看的痴住了,一时竟忘了来叫东方闻人的差事,她总觉得,这样的两个人,在这样一个地方这个样子……好像一幅画一般呢…………

“什么人?”东方闻人突然问道。
“啊!是我,公子,辛总管要我来叫您,说是北堂公子来访,在前厅等着您过去呢。”
“哦,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女孩退了下去,东方闻人转身对百晓道:
“晓弟,来,你不是一直想见见我们其他三个人吗?”
“好啊。”百晓点头答道:“北堂公子轻功绝世无双,我早就是慕其名的。”
“慕?”东方闻人停下脚步,皱眉道:“他别的没一样赶的上我,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慕过我呢?”
“我只信一样,人家北堂公子的脸皮,肯定厚不过您东方大公子的。”

说完他抬脚就走,东方闻人连忙跟上他,一路纠缠不休的到了前厅。还没进去,就瞧见一个粉装玉琢的少年先冲了出来,笑嘻嘻对东方闻人说道:
“哎呀,东方公子果然神通广大,这么快就又种了一院子树出来了啊?”

东方闻人一见这人先就紧紧皱起了眉毛:
“怎么小北?你怎生又把这祸害带出来了?!”
“我才不会离开少爷!”少年瞪圆眼睛冲东方闻人吼道:“你少挑拨离间!”

东方闻人懒得再和他纠缠,径自走到室内,屋里北堂羽正云淡风清的微笑着,见着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道:
“闻人,又和小凌斗嘴呢?”
“我给他那个脸面!怎么,小北,你不在傲雪山庄养着,过来作甚?”
“我这次来是为了……”

北堂羽适时收口不说,他看到门口有位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和苏凌一起走了进来,苏凌居然和人家有说有笑的,可以让这么个小山猫一样的苏凌初次见面就如此亲密的人…………

“闻人,这位是……?”
东方闻人已经紧走了几步把百晓拉着离苏凌远远的,一边回答他道:
“是百晓,我的……好友。”

北堂羽连忙含笑对百晓抱拳示意,心中暗自奇怪东方闻人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朋友出来,而且看他俩那个样子,总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的。
百晓还了礼,道:
“久闻北堂公子身负武当梯云纵和已然失传多时的凌波微步两门不世轻功,乃是当今武林当之无愧轻功第一人,在下是仰慕已久了。”

他话还未说完北堂羽已是忍不住勃然色变,一对温雅的眸子闪出丝丝精光,脚下略微的向前动了动……他才要有所动作,东方闻人已经先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北堂羽目光如电的扫了他一眼,东方闻人对他苦笑了下,微微摇了摇头。

百晓和苏凌见他俩的模样,都感到奇怪,苏凌更是冲上去打掉东方闻人的手,吼道:
“你干么抓住我们少爷的手不放?!”
“小凌,不得无礼。”北堂羽稍稍提高了声调道,转回对着百晓说话时却是满面温煦的笑容:“这位公子好眼光,敢问你从何而知在下武功套路的呢?”

“这个……”百晓也不晓得该不该让东方闻人的朋友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禁顿了顿,北堂羽眼中又见精光,东方闻人连忙接过话来道:
“小北,我这个朋友自幼好武,对江湖之上各家各派的武功绝学,都略有研究的。”
“哦,是吗?那在下愿在日后有缘得与百公子切磋一下才好。”
“真的吗?果然能如此那是在下的荣幸了!”百晓眼前一亮,喜道。

北堂羽微微一笑,又对东方闻人道:
“闻人,我来是有要事与你商谈,能不能……”
说着他看了百晓一眼,百晓先是一怔,很快就反映过来,忙道:
“如此我先退下了。”
“在下失礼了。”看他出去后,北堂羽略一点头,道:“小凌,你也出去。”
“公子…………”苏凌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北堂羽俊容上一片严肃,苏凌只得嘟起嘴,扭头就跑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北堂羽和东方闻人两个人时,北堂羽敛起一贯无害的和煦笑容,道:
“绯羽去找那个人了。”
东方闻人闻言也是脸色一变:
“他怎么如此鲁莽?”
“他嫌日子太无聊。”
“哼。”东方闻人嗤道:“他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毛病何时也改不了了!你放他去,有你的缘故了?”
“正是,想必你也早已打探明白,那人武功固然高明,为人却最是死板,你想这么个人被绯羽缠上,是哪个比较倒霉一点?”
东方闻人认认真真的想了想,道:
“是那个人。”

二人相视会心一笑,北堂羽接着道:
“我此次来,是听绯羽说你有办法问出那个老魔的武功套路,也许还能知晓制服他的办法?看来这事,得着落在方才那个叫百晓的人身上了?他真的是前一阵子大大出了把风头的江湖百晓生吗?”
“正是他本人。”
“那么太好了,看你和他交情甚好,而且看他那么个单纯的样子,凭你,套出他两句话来易如反掌吧?套出来后你最好亲自走一趟绯羽那里,虽然他说不碍事,到底那人是杀人不眨眼的,你去看看为好。”
“哦。知道了。”东方闻人答的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小北?”沉默了一忽功夫,东方闻人开口道:“正事差不多了,出去找找你那只野山猫吧,我可不想我凝翠山庄再秃一次,晓弟很喜欢那些红叶树的。”
“晓弟?”北堂羽喃喃重复着,再看看东方闻人,不禁一笑。

北堂羽没多停留,当天傍晚就同着砍树未遂垂头丧气的苏凌离开了凝翠山庄,用完晚饭,二人在百晓的小院里喝茶时,百晓看了看东方闻人,道:
“闻人,北堂公子似乎完全不像他予人印象的那般阳光一般温煦啊。”
“哦?此话怎讲?”东方闻人很有兴趣的问道。
“他的眼中……光芒太盛,浑不如外界所知的那样,虽然武功高强,身体却有旧疾……闻人,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小北不喜欢太招摇,也是不得不那么着的。说起来,晓弟啊,方才你可是踩到他最大的忌讳呢。”
“方才?”百晓纳闷道:“方才我自认没有失礼之处啊。”
“你一张嘴就把人家死活瞒着不让旁人晓得的轻功套路给说了出来,若非我拦着……”东方闻人摇了摇头,道:“其实他们三个人里,我最不愿意惹毛的人,就是小北了。“

百晓笑看他,道:
“你也肯承认了?”
“不说这个了,晓弟,我问你点正事,你……可听说过仇天风这个人么?”
百晓听见这个名字浑身一震,东方闻人奇道:
“晓弟?怎么了,此人难道你认识的?”

“没有,”百晓勉强笑道:“我只是知道,他是个冷血的杀手,虽说入道时间不长,却已经结下无数仇家,更乃是名门正派人氏想要诛之以后快的人。”
“不错,但晓弟你知不知道,正是此人,眼下他要对付的,却是我四大家族!”
“什么?!”百晓惊跳起来,失色道:“他要对付你吗?”
“不仅仅是我一个,”东方闻人微皱眉道:“晓弟,怎么了?他虽然武功高强,神出鬼没,我们也还不至于就怕了他,你别太担心了。”

百晓只是愣愣的坐在一旁,东方闻人见他双眉紧皱脸色苍白的样子,禁不住有些心疼,连忙过去安抚道:
“晓弟,那仇天风有这么可怕吗?瞧你……”

“他……绰号夜煞……擅使剑,招数不多,贵在其快,准,狠,杀人时极为冷静,出道以来还未有失过手的记录,尤其要注意的是他所使用的武器,乃是上古利铁锻造而成的‘吻月’,此剑削金断玉如切瓜剥菜,十分的厉害,足以为其平添二成以上功力。”
“唔,晓弟果然不愧是百晓生,我原就不知道他那柄式样古怪的刀还有这般来历。对了,晓弟,你可知他师承何处,武功又是随谁学来的吗?”

“我……”百晓看向东方闻人,缓缓道:“这个……恕我不知……”
“什么恕不恕的,晓弟,再跟我乱客气要罚你了。”东方闻人拉他起来,将他整个人拥入怀中笑道:“也不想想你我是什么关系………”
百晓一惊,很快又浑身一僵,不说不动的任东方闻人抱着,过了一会东方闻人开始觉得怀中这人儿大与平时相异,刚要低头问问,百晓却突然一把回手抱住了他,抱的十分的用力,似要把自己和他贴和在一起,没了缝隙才好一般。

凭心说,东方闻人此刻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抓住百晓的肩膀,轻轻抚摸道:
“晓弟,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啊……什么事也没有…………”
百晓叹息一般的说着:
“不过是……突然想这么着抱抱你……”
“在下乐意随时奉陪,”东方闻人笑着搂紧他道:“宽阔胸膛,童叟无欺,绝对可靠。”

百晓模糊的笑了笑,抬起脸来,抱住东方闻人的头拉向他自己的方向,闭起眼直直吻上那对薄薄的唇,东方闻人亦忙着凑了过来,两人就互相搂抱着纠缠在一起,渐次的东方闻人只感到一股子火热腾腾从小腹升了上来,连带着喘气都开始粗重起来:
“晓弟……晓弟…………”
他灼热的唤着,双手只在百晓身上到处乱摸,百晓竟主动拉着他的手上下的找寻自己最动情的几处,边时时难耐的颤抖呻吟,东方闻人更加无法忍耐的住,一把抱起百晓,二人胡乱吻着抚摸着,跌跌撞撞倒在床上,百晓的一只脚勾下帐幕,帐内,自然就是一片浓浓的春光旖旎………………

当夜东方闻人说什么也不回他自己的住所,硬是赖在百晓不大的床上和他一处挤着睡,说是怕百晓夜里要茶喝自己起不来。
半夜里,躺在他身侧的百晓突然坐起身来,借着窗口射进来的微微月光,痴痴的看着东方闻人熟睡中的脸庞,看着看着,一滴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慢慢的,慢慢的流了下来…………
 楼主| 发表于 2009-8-5 21:48: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次日,东方闻人醒来时外面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舒舒服服的伸了个大懒腰,再顺手往旁边一摸————空的。
“嗯?”东方闻人奇道:“晓弟,晓弟?”

没人应,东方闻人翻身下床,百晓住的屋子并没多大,一眼扫过去便知他人不在屋里。
“晓弟!”
一阵莫名的心慌意乱,东方闻人胡乱踏上鞋子往屋外跑去,刚到门口,险些和手里端着个盘子的百晓撞个正着。

“闻人,你做什么,一大早急急火火的?”百晓边进屋把盘中盛好的两人的早饭放在桌上,边诧异道。
东方闻人紧紧跟着他,道:
“还说呢,谁让你一大早就没了人影的。吓我一跳不是。”
“我去厨房拿早饭给你的,大少爷,吓什么吓呢,我也飞不了。”百晓微笑道。
“早饭还用你去拿,叫个人送进来不就完了?”东方闻人凑近了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白米粥,熏鱼,小酱黄瓜,还有煎蛋两只,色泽嫩黄,看着就叫人胃口大开。

“这怎么和平素的不太一样?”东方闻人葺葺鼻子,笑道:“勾引的我食指大动啊,正好我也饿了,昨晚……”贴近百晓,瞧着他长着微微细嫩茸毛的耳垂儿,东方闻人故作疲惫道:
“昨晚人家动的委实是过了点,累啊!”

果然那耳垂立刻染了一层红晕,东方闻人大乐,百晓又收拾起盘子做势要出门,斜斜的瞧着东方闻人道:
“我看你是精神的过了头了,这早饭我拿去给旁人吃好了,反正方才我在厨房做的时候还真是有不少人吵着要尝尝呢!”

“什么?”东方闻人叫道:“你等等,这是……是你做的?”
瞧他满脸的惊讶,百晓失笑道:“大少爷,我从来都是一人独居,别的不敢说,一顿早饭还是做的出来的罢?况且你家厨房还真的是什么都有,方便的很。”

东方闻人希奇的瞧了瞧他,再瞧了瞧他,百晓被他看的老大不好意思的,道:
“你还不去洗漱?不然我可真的要端走给别人吃了。”
“我看谁敢和我抢?!”东方闻人怪叫道:“我非剁掉他的手不可!”
“好了好了,大早上的你就别血淋淋的吓人了,会洗漱去吧,我等你。”

门外早有等候着服侍东方闻人的小丫鬟,小姑娘一见少主出来就吃了一惊:怎么今天少爷笑的跟朵花似的就出来了?这一大早的,吃了蜜糖出来的不成?

“好吃好吃,当真是好吃!晓弟,你这手艺真的是没的说了!”
坐在百晓对面的东方闻人,风卷残云似的吃着桌上的东西,看样子简直象是饿了三四天的狼一般,百晓喝了碗粥就停著不吃了,原因就是他算是看出来了,东方闻人就算连这张桌子一起吃下去,都未必觉得过瘾。
一时俩人用毕早饭,百晓站起身来要把餐具送回厨房,东方闻人拦下他,随便唤了个人给送了回去,他自己抓起百晓的一双手,细细的看了起来,百晓倒也任他看,自己说道:
“我这手够瞧的吧?跟个花子的也差不多呢。”

东方闻人不语,翻来覆去的轻轻摸索着上面道道口子和一个个老茧,忽地把唇压上去,低声笑道:
“晓弟,你一定不知,当日我头一次握着你这双手,就微微的有心疼的感觉呢。”
“傻子。”
“不,是真的,当时我也暗自笑自己发的是哪一门子的病,现今……现今我真是后悔,为甚么我不早些就认得你,和你在一处,好好的…………陪着你多好……”

百晓浑身一震,低了头下去,咬住嘴唇,强笑道:
“说的什么傻话,这怎么可能…………”
他的话说道一半再说不下去,东方闻人温柔的一只手握住他的手,一只手轻抬起他的头,定定的看他,而后叹息一声,吻住那对转悠来转悠去忍住一行泪不流出来的凤目,到底算是把那行泪珠子给引了出来。

二人正缠绵间,屋外突然传来辛言的声音:
“少爷,有人来访,请速到前厅!”

“唔……,知道了,我会立刻过去,你先走吧。”
“少爷,此客非同寻常,还请少爷快些过去!”辛言的声音中,带着非比寻常的焦急忧虑。

“哗啦”一声,门开了,东方闻人大步跨出,皱眉道:
“怎么着老辛?来者何人,至于让你如此惊惶?”
“来者是……”辛言看了看他身后长身而立的百晓,压低声调道:“来者正是那杀人无形的公孙无形,口口声声说要找少爷要一个人来的!”

“行了!”东方闻人挥手让辛言下去,道:“你先过去,我随后必到。”
辛言领命下去,东方闻人回头看向百晓,笑道:
“瞧瞧,这么快就有人跟我抢你来了。”

百晓亦是面容沉静,回道:
“是啊,小弟本就抢手的紧。”
“所以罗,为兄当用尽心力,方才能守得住你呢。”
百晓一笑,东方闻人又道:
“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
“好啊,怎么都可以。”
“嗯,到时候你在我那前厅的暗门后面呆着,看看我如何对付那老毒物。”

说话间来到凝翠山庄的待客大厅,百晓果然去了暗门后,坐在一张居然还很舒适的大椅子上,听见外面东方闻人已经开口道:
“公孙大侠光临寒舍,有失远迎了。”

那公孙无形“哼”了一声,说道:
“你父亲不在,我也不与你小辈多说废话了,我来是想向你讨一个人的!”
“哦?不知我小小凝翠山庄中,有哪位如此荣幸,入了你公孙大侠的眼了?”
“江湖百晓生!”
“原来是他……”东方闻人笑道:“我本也愿送您一个人情的,无奈我这里并无这个人,倒累得大侠白走一趟了。”

他一口一个“大侠”的叫着,听得后面的百晓肚中暗自好笑,江湖中谁不知道公孙无形一生之中因为作恶多端,虽然其用毒功夫高明,自身武功造诣也不低,却从来无人愿意称他一句“侠”,如今东方闻人这么叫他,无异于当面暗损于他。好笑之余百晓也不由得为他担心,这公孙无形为人狭隘小气,听着东方闻人如此奚落他,难免不动气,这人号称杀人无形,原也不是浪的虚名,东方闻人武功虽然肯定不输他,但那人若突然施毒出来,东方闻人也是防不胜防。
他那里正想着间,外面公孙无形早已经又说道:

“小子!明人面前不必说暗话,那百晓生明明就隐身在此处,我若非有了十足十的把握,也断不会上门来要人,那小子毁了我多年心血,让我在江湖之上被人好生嘲笑,我必将其碎尸万段而后快,你交人出来,我不与你为难!”
“嘿嘿,”东方闻人冷笑道:“碎尸万段么?阁下好兴致,莫说我这里没‘百晓生’这么个人,纵然真有,阁下以为我会交到阁下手上,而后任万人唾骂于我么?碎尸万段,哼!阁下口气好大!”
“如此说来,小儿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交人出来与我了?!”
“休说无人可交,即便有人阁下一样是白跑一趟,来呀,送客!”

“送客?”公孙无形桀桀一笑道:“哪里能容的你这般容易就送了我出这个门!”
百晓身在暗室,看不清外面如何了,只听得到几声惊呼,百晓大是担忧,推门就要出去,这才发现原来这道暗门已被人从外面锁住了根本打不开的,再听外面已经绝无声息的静了下来,百晓更加的手足无措坐立不安,心中只系着东方闻人的安危,尤其是这次的危机还是起因于他的,在忧心之外更有深深的自责。
又等了一会,还是不闻有动静,百晓再忍不下去,刚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门撞开,就听得外面有人说话,其声音软弱,似吃了大亏的样子,然而这说话的人,竟赫然是公孙无形!

“小子!你……你怎么会有那个……”
“您难道忘记了您那宝贝毒药早就被百晓生公布了方子,现在早就没那么可怕罗,难为您还敢一次全力施为出来,这不正撞在我手上?”总算是又听到东方闻人说话,还好还好,他中气十足,应是无事,百晓擦了把冷汗,坐回椅中。

“不对……不对……”公孙无形似是完全无法接受眼前事实,颤抖道:“那也不应该有此种反过来制服了我的药…………!!”
“哎呀,难道阁下居然给忘了外面给我们四公子的其中一个起的名字就叫做‘毒公子’吗?他那名字,又岂是白叫着好玩的!”

外面又是一阵安静,百晓听得辛言问东方闻人道:
“少爷,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无妨的,绯羽那药够他受上三四年的,留着他更是祸害,不必理会他。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的走出前厅,暗门随之被打开,门外是东方闻人笑嘻嘻的面孔:
“晓弟,戏听够了没有?”
百晓瞪他一眼:
“干吗锁住这道门不告诉我?知不知道我在里面担心的要命?!”
“就是怕你突然来闯出来被那个老毒物看到啊,若是被他在外面乱说江湖百晓生在凝翠山庄,你我可没有安生日子好过了。”东方闻人答道,突又凑近他嘻笑道:“何况……看你为我担心可是件大快人心的妙事,岂可放过?”

百晓横他一眼,东方闻人揽他靠近自己,又道:
“晓弟,我可能要出去个两三天,绯羽那边……他在干一件很蠢的事情,我虽拦不下他,好歹总得去看看情况,路上急,不方便带你一同去。”
“是吗…………”百晓喃喃道:“两三天就回?”
“是啊,你好生在山庄呆着,我书房就暂时租了给你,回来我再向你讨利息,可好不好呢?”
“你何时动身?”
“今日下午,我要早去早回。方才对付那个老毒物,用了不少绯羽给我的避毒粉,也得再去讨些回来才好。”
“那你一路要小心才是。”
“晓得,我常去的,哪里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没我陪着你,可不要太思念于我啊。”
“应该不会思念于你的吧…………”百晓拖长了声调道,看到东方闻人哀怨的眼神,不禁一笑,道:
“就是会很想你而已。”

东方闻人亦展颜一笑,拥住了主动贴近的百晓,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抱在一起,过了许久,百晓先略略推开东方闻人道:
“快去收拾收拾动身吧。”
“好,”东方闻人恋恋不舍的放开他,道:“过来帮我一起收拾。”

正午时分用完午饭,东方闻人跨身上马,百晓站在一旁送他,临走的时候东方闻人想起什么似的,又从马背上躬下身来道:
“晓弟,我回来肯定是在早上,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再做此早饭给我接风?”
百晓冲他扮了个鬼脸,道:
“临走临走,还以为你有什么大事交代呢,等着回来吃死你好了。”

目送着东方闻人整个人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百晓才缓步走回凝翠山庄,四处溜达起来,走到他与东方闻人头一次在一起吃饭的水阁,百晓坐在水阁的栏杆上,看着秋水一波波沉静的涌动起伏,偶尔会有一两尾鱼儿游到他近前来,吐几个泡泡。
渐渐的,荡漾的秋波浮上百晓的眼睛,微风吹过,他仿佛,又看到了师父的面容,耳畔,也再一次响起那严厉的叮嘱。


“晓儿,从你翻开这书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承继那为师的衣钵,成为江湖中新一代的百晓生了知道吗?”
“是,师父,晓儿明白的,晓儿自当遵守不多言,不妄言的施训,并把这书继续的记载下去。”
“嗯,很好,除此之外,为师尚还有两件事,你一定要答应为师做到!”
“师父请讲。”
“其一,四大家族中东方家的入云剑法最后一式,到底神奇在什么地方,为师穷一生之力,也未曾得知,要你去搞明白。其二,日后江湖中会有一个名叫‘仇天风’的人,无论这人何时现身,要做什么,你都务必全力助他!”
“如若他所做之事,是不仁不义的,晓儿也要助他么?”
“你只需记着!要助他帮他,其他的,不要问!”
“是……是!”
“这两件事,算是为师临去之前,嘱咐你的最后两件事,也是……师父求你日后为师父所做的吧。”

“师父!您……您要离开晓儿了吗?”
“是呀,月有盈缺,人亦有离合,师父也知道你年纪尚小,怎奈师父再也不能陪着你了……”

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自己一个人住在山中的小屋里,读通了师父留下所有的书,在自己十八岁这一年,下了山,将百晓生这个名字,重新传播在江湖之间。
再以后…………再以后自己又飘荡了几年,然后混入了凝翠山庄,遇到了东方闻人,与他相知,相识,相处,相……
百晓眼中有了丝如水的柔情,只闪了一瞬,又黯淡下来…………

“晓弟,你可听说过‘仇天风’这个人?”
“仇天风要对付我们四大家族!”
东方闻人的话语,同着师父的一起回荡在百晓耳边,一声接着一声,百晓无助的捂起耳朵,奈何这声音原本就是在他心里响着的,他又能如何听不到呢?
“我该……怎么才好……”

喃喃的自语,百晓问着自己,却找不到一个答案。
帮着仇天风吗?不,不可能的,要自己做对东方闻人不利的事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可是也一样不可能视师父临走时谆谆的嘱咐于无物。
“我到底该如何…………”

天在不知不觉间已微微暗了下来,百晓呆呆坐着,其实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离开凝翠山庄,离开东方闻人,也不去找那个什么仇天风,装作什么也不曾知道过,起码还可以当个旁观的人,只不过……
当真能视师父当年最后的嘱托于无物吗?
当真能在一旁冷冷看着仇天风和四大公子厮杀吗?
又,当真能离得开东方闻人…………吗?

百晓丢了颗石子到水里,看水波荡漾起一圈套一圈的波纹,恰似此刻他纷杂烦乱的一颗心。长叹一声,他站起身来,慢慢的往自己居住的小屋踱去,心中暗想:无论作出何等决定,起码……都得等到这次东方闻人回来再说吧。
刚刚到了门口,就有一个人过来拦住了他,百晓一惊,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凝翠山庄的大总管:辛言。

“辛总管有事找我?”百晓放下心,问道。
“正是,我已等候百公子你多时了。”
“您着人去找我便是了,何必在风里冻着,来,屋里请。”
“不必了,我话不多,先敢问百公子一句话,你和我家少爷,是甚么关系?”

微暗的天色中百晓一下子红了脸,好在对面的辛言看不清楚,讪讪的,他想了又想,实在是不知如何告诉旁人他与东方闻人是什么样的“关系”,僵硬的,百晓缓缓道:
“总管何以有此一问?”
“百公子心中自知吧!兴许你不晓得,我家公子从小便是这么个脾气,见到他看着顺眼的人,竟不问男女,不问他招惹得招惹不得,一定要勾引上手才肯罢休的,当日百公子一进山庄,我家少爷就口口声声念着你的那对眼睛,说不得,百公子如今和我家少爷是个甚么关系,也用不着我多说了,对吧?”

百晓双目失神的站着,心中想起东方闻人的确是对他的眼睛颇有兴趣的样子,不止一次的当面夸奖,也不止一次的压在上面轻吻细抚……蓦地他冷冷笑了起来,直面辛言,道:
“辛总管到底有何话要对我说,请直言无妨的。”

辛言却并未答他,而是又问道:
“百公子知道这一次少爷为何走得这般匆忙吗?”
百晓一震,道:
“为何?!”
“拜百公子所赐,那公孙无形施用毒物时,少爷为了避免凝翠山庄无辜人中毒,自己受了所有的毒雾,虽说有西门公子的避毒散,少爷其实还是中了些微的毒!这次少爷行色匆匆,就是为了找到西门公子为他解毒去的!少爷严命我不许告诉百公子你,然而我已在凝翠山庄三十余年,怎么能看着少爷为了个男人昏了头!

百晓后退两步,脸色惨白,缓了一缓,他才能够开口道:
“你说闻人他……中了毒的?严不严重?那西门公子能不能救他?他……中了毒还骑马赶路不要紧的吗?!”
辛言倒是没想到他会有这般反应,一时愣住,百晓见他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走,辛言这才忙紧走几步拦下他道:
“百公子哪里去?我话尚未说完!”
“等以后你慢慢再说好了,我得去找闻人!”

“少爷内功何等深厚?无非是怕那毒对日后无益,才去找西门公子解一解的,百公子倒也无需如此作态。”
“作态?!”百晓回过头来,正面对着辛言,一字一句道:“大总管,我在这里,乃是你主子的客,走或留,由不得你来做主!今日之事你也不想我传到闻人耳朵里罢?纵然他是一时迷恋着我的,至少此时,我在他面前说话比你有份量!好了,在下想要休息了,没旁的事大总管请自去忙别的吧!”

几步走回屋里,当着辛言的面重重将门摔上,百晓靠在门扉之上,双手紧握成拳,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还是压抑不住的颤抖成一团,突地门外辛言长长叹息一声,缓声道:
“是我越礼了,再有两句话告诉百公子,说完老朽再不废话。一:那公孙无形并未曾死心,仍在伺机报复凝翠山庄,二:虽然还无明说,老爷没去云游之前,早已和江南慕容家有了默契,日后……少爷娶他家三小姐为妻的,此事……少爷一直都知道,也从未说过一个‘不’字。百公子,得罪了,老朽告辞!”

屋外果然安静下来,漆黑一片的小屋里,百晓靠着门缓缓的坐了下来,面容之上无悲无喜,一片平静,只是攥成了拳头的一双手里,渐渐渐渐的,有鲜红的液体慢慢渗了出来…………

一个流不出眼泪的人,是不是就只能流血了呢?

百晓忽然对着一室的阴冷灰暗,模糊的笑了起来……


第八章

“笃笃,笃笃”
突然,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回响开来,百晓本能的寻声看去,发现声音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似有人在轻轻敲击而发出的。
“…………谁?”百晓疲惫问道,没人应答,那声音却越来越急起来,还伴有“咕咕”的声音,百晓大为诧异之下,起身过去查看,没曾想到却原来是一只雪白羽毛鲜红小嘴的鸽子在不停的用嘴敲打着窗户。

打开窗户,那小鸽子就飞了进来,落在百晓的手上,鸽子腿上海绑着一封信,百晓皱眉解下信,打开,触目处是一行自己极为熟悉的笔迹,狂放潦草,信上只有八个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此时此刻此种情形下居然会接到如此一张薄薄的纸片!
百晓苍白的脸上,渐次浮上非哭非笑的表情,手上的纸片沾上点点的血迹,与那些黑的出奇的字迹混杂到一处,字迹模糊了,百晓的心也乱如麻的一般了。
雪白可爱的鸽子“咕咕”的又叫了两声,一对晶莹的圆眼珠安安静静的瞧着百晓,百晓摸了摸它柔软小巧的头,叹气道:
“罢了,被骗的被玩弄了都罢了吧!因为我……”

百晓咬牙不语,拿出纸笔来也写了两行字,封好了绑在鸽子腿上,开了窗户,放了它再一次飞向夜空,夜风徐来,吹在身上该是微凉的,百晓却痴了一般的站在窗前,想着那人看到短笺时该是开心的吧,如果,他送来这张纸条的心有一丝丝也是真的的话。
百晓咧嘴扯开一个不比哭好看的笑,窗户也不关,转身回到床上躺平,轻轻的对自己说着:
“睡吧睡吧,反正明天的太阳————一样会升起来的。”

太阳当然不会理会个把凡人的忧愁抑或是喜悦,照样高高升起,缓缓落去。而百晓,他是在一种茫然里浑浑噩噩过了两天,两天里他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过什么,他自己都已经全无记忆了,唯一还记得的,是日子,是明天一大早,东方闻人就可以回来了。
小鸽子在昨晚带回来的字条里,就有这么一句:明日一早即可归,又:预计连夜赶路,腹中饥饿啊。

所以次日百晓起了个大早,一头扎进了厨房,开始动手做早饭,做了好多好多,有厨子奇怪道:
“百公子,你可做这么老多干什么呢?”
“啊……多做点吧,反正我也没旁的事好做。”

白米粥煮了一大盆,小酱黄瓜腌了两大盘子,熏鱼是从前天就开始准备的了,足足用了十斤上好的小黄鱼儿,百晓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开始动手往锅里抹上一层薄薄的菜籽油,才刚下了一个鸡蛋进去,就听得厨房外面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在说:
“少爷,您怎么来了?”

百晓的手抖了一下,锅里的热油于是溅了几滴出来。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了,终于一个人冲到了百晓近前,大声道:
“饿!饿死我了!你这做的甚么,好香啊!”

不是东方闻人?
百晓居然发现自己为着这个有了淡淡的失落,不禁苦笑,原来真的会相思入骨的人,还是自己。正思量间,身后那人已经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口齿不清道:
“唔唔,好吃,这是你做的?凝翠山庄什么时候来了你这么个好厨子,闻人真不够意思,也不告诉我一声去!”

百晓回头一看不要紧,自己辛辛苦苦为东方闻人准备的白米粥已经下去了大半盆,酱黄瓜跟熏鱼也少了好多,那人尤自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拉着,一边道:
“这黄瓜和鱼都是好东西,嗯,滋味硬是要得!”

“不许你吃了!”百晓难得冲动的一把抢去那人手里的筷子和大碗,怒道:“你是何人?干吗一进来就胡吃别人的东西?”
“我是何人?”那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悠悠道:“我晓得了,你一定是刚来不久的厨子,难怪你没听说过我的大名,我,南宫耀月是也,东方闻人起小的朋友,莫说这里的一碗粥几个菜我吃的,就是他们家祖宗传下来的物件,只要是还能吃的,就没有我不能动的啦,小兄弟,我看你做饭手艺甚好,干脆离了这里随我回去吧。”

百晓看厨房众人皆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方知这人没有胡说,只是江湖中传闻待人厚道为人稳重的南宫家大公子这人嘛————委实是大出百晓想象,他才一犹豫,南宫耀月早就又吞了不少东方闻人的早饭下去,百晓这次干脆把所有的饭菜远远的撤出南宫耀月够的着的范围,沉声道:
“这里吃的东西多了去了,麻烦南宫少爷吃点别的吧,这个不是给你吃的!”
“我说……”南宫耀月愁眉苦脸道:“你这厨子怎么恁地这般嚣张小气?不是我吃的,那是谁吃得的?”

“自然是给我吃的。”门外又有人淡淡说道:“你还想在我这儿呆着就离那些吃的远点。”
“少爷!”
“闻人?”
众人见了来人,纷纷叫道,这人却一律视而不见,径直走到百晓身边,看着他微笑道:
“我的早饭呢?”

百晓从身后端出被南宫耀月吃了大半的几个盘子碗,悄声道:
“就剩了这么一点了…………”
“无妨,”东方闻人走过去把粥菜端起来,一手握住百晓的手腕道:“来,咱们一起吃饭去了。”
“此时?”百晓看了看南宫耀月,问道。
“是呀,”东方闻人凑到他耳旁,轻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着你的吗?”
百晓略略歪头看他,终于笑道:
“想的要命。”

说着两人还真的就携起手一起往外就走,南宫耀月目瞪口呆的,刚要张嘴说话,东方闻人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给南宫少爷准备各色他最喜欢吃的点心小菜,午饭时南宫少爷点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人什么事都一律说我出门未归呢!”
众人一起答应下来,南宫耀月这才满足的坐回去,抚掌道:“不愧是从小的朋友,我要吃千层糕,螺丝砖儿,红丝饼,对了,上次那咸鸭蛋还没有?先给我拿六七个过来好吧?”


话说南宫少爷在凝翠山庄一路从天亮都吃到了天擦黑,直吃的东方家所有的厨子决定下一道菜来做大煎活人的时候,东方闻人总算是又出现了,他穿了身看上去很舒服的宽大袍子,身边是一袭米色的百晓,东方闻人的手挽住他的胳膊,二人相携缓步走到前厅,正赶上南宫耀月咽下最后一口油皮儿酥。

拉开一把椅子,张罗着命人拿过个又软又厚的垫子给百晓坐下了,东方闻人才坐在他旁边,喝了一口茶,道:
“耀月,找我何事?”

“呃……也没什么大事啦…………”南宫耀月难得红了脸,看了看百晓,道:“老大,跟你单独聊聊吧?”
“不必了,”东方闻人拿过一杯茶递给百晓,边嘱咐他慢些喝,边道:“我没什么事想瞒着他的。说吧。”

“那我说了啊!其实也不是很大的事情,不过是我来问问你,那个……把到自己中意的人,都应该干些甚么才好呢?”
东方闻人一口茶险些没全喷出来,瞪着南宫耀月,他切齿道:
“这个你来问我作甚?!”
“怎么不该问你!”南宫耀月委屈道:“我的朋友里,就数你把到的人最多,而且次次不落空,难道你让我去问小北那块木头和绯羽那个就会嘴上胡说的相公去啊?!”

死死盯着南宫少爷那张绝对称得上英俊帅气的脸,东方闻人自己那张脸却是青一阵紫一阵的,见他半天不言语,南宫耀月又不依道:
“不是吧,闻人?这么多年兄弟求你这么点事不告诉我?!我可是不照你似的年年都遇得到几个喜欢的人,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回为了个人动心呢,你不帮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我帮,”东方闻人突然龇牙咧嘴一笑,柔声道:“我怎么能不帮呢!”

“晓弟,”他转过头来对一直安安静静听着的百晓道:“我和他到外面,去去就来,你别走,等着我,好吗?”
“当然好。”百晓冲他一笑,道:“闻人,你可得把你的那些个了不起的招数都如实教给南宫少爷才好。”
“对对对,”南宫耀月年年点头道:“这位兄弟说的很对,不要留私最好,闻人他这个最在行了!”
“你还不快随我出来!还在那里胡说甚么?!”东方闻人堵在门口,恨声道。

他二人跨出门口去,百晓独自在诺大的客厅里,小口小口的啜着茶,一时东方闻人回来了,却不见南宫耀月身影。
“怎么你一个人?南宫公子人呢?”
“去客房睡了,难不成我还等着他来口无遮拦的毁我吗?”东方闻人半躬下身,瞧着百晓道:“晓弟,你不会听他乱说的吧?”
“我听不听的也没什么要紧吧?”
“谁说的?”东方闻人怪叫道:“最最重要不过了!晓弟……你该不会……已经在吃醋了吧?”

百晓轻轻一笑,道:
“怎么会。”
不理会东方闻人臭的可以的脸色,百晓又道:
“闻人,你说这江湖之上,能与你入云剑法分庭抗礼的,当数谁呢?”
“不知道啊!”东方闻人板起一张俊脸,故意横横的答道。
百晓也不理会他,自顾自道:
“若勉强要我找一个出来,那么要算是江南慕容家的九仪剑法了吧?”
“他们,哼!纵然他们家剑法神奇,也没有能施为的出的那么个人了。”
“不一定呀……”百晓突然将头依上东方闻人,轻道:“不知……闻人你若遇上慕容家的什么人,情形回事如何呢?”

东方闻人轻抚着他的头发,沉了好一会,才笑道:
“我与他慕容家一点瓜葛全无,怎么会忽然动起手来?晓弟多虑了。”
“是啊。我不过突然想起,白说说罢了。”东方闻人背对着他,自然看不到有一簇小小的火苗,燃烧过百晓那对凤目,很快又熄灭了。
“对了,晓弟,入云剑法最后一式的秘密,你若还想知道,我明天说与你听可好?”

百晓微微摇了摇头,道:
“急甚么呢?我一时也不打算走…………”
“是永远也不许你走。”
百晓轻笑,又开口道:
“闻人,我一直想问问你的,我一个男人,哪里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着了?”
“我可怎么着你了呢?”东方闻人调笑道,见百晓瞪他一眼,忙正色下来想了想,才断断续续答道:
“这个么……我也说不清楚的…………只觉得能和你在一起就很好很好了…………”

说着他突地展颜一笑,转到百晓面前,看着他道:
“不过你的这对长偏偏又圆的眼睛,倒真的是迷死了我的。”
那对眼睛就在他眼前合了起来,睫毛不住的抖动着,东方闻人微觉纳闷,问道:
“怎么了晓弟?我哪里说错了吗?”

“没有。”百晓突然又睁开双眼,说道。见他神色无异,东方闻人虽说心里到底犯着嘀咕,也没再多说什么,转手抱住百晓肩膀,顺着向下替他轻轻揉腰,柔声问道:
“还酸疼的吗?”
百晓捉住他的手,道:
“不碍事的了,闻人,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好当然好,可你…………”
“不要紧的,我才没那么娇贵,来,走吧。”

二人溜达着漫步在凝翠山庄的后花园里,月色迷人,晚风轻扬,空气中似乎飘散着若有似无的淡淡草木清香,东方闻人和百晓靠得近近的,手挽着手说笑前行,忽然百晓发现了什么,眼前一亮,蹲下身来,喜道:
“是灰灰菜!”
“什么?”东方闻人跟着他弯下腰,不解的看着地上长着一种不起眼的灰绿色野草似的东西,道:“这东西还有个名字?”
“是啊,”百晓轻轻拔起一棵来给他看,道:“叫灰灰菜,可以吃的。”
“吃?我还以为,觉得长成这等模样的东西也吃得的人只有耀月呢。”

百晓白他一眼,接着说道:
“这不但可吃,味道还非常不错的。我小的时候一个人住在山上时,吃过不知道多少次,炒一炒啊,搁点醋凉拌啊,做汤啊都挺不错的。对了!我还用这个当馅儿包过饺子呢,我那次还特别下山买了几两肉糜,放在一起,很好吃的…………”

他一径说着,东方闻人开始还面带微笑的听着他说,后来慢慢的就沉下脸来从旁边深深的看着他,看着他微笑着回想那饺子是多么的鲜美可口,看着他满足的眨巴着长长的睫毛宝贝的摸着手里的小野菜,看着看着,这心里,就不自禁的渐渐泛起酸酸涩涩模模糊糊的痛楚。
那人儿尤自沉浸在回忆里,突然转过来冲着他兴冲冲道:
“闻人,明天我用这个包一次饺子给你尝尝吧!你家里那么多肉啊油的,我一定可以做的比那时候还好吃…………唔…………”

未曾说出的话被淹没在突如其来的灼热激烈的吻中。
东方闻人深深的重重的百般吸吮过百晓口中的每一寸,无法自拔,是因为那人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早已经比他更主动的探索起他来,两个人一起沉溺的结果,自然就是在分开时,都是满面红潮,气喘吁吁。

“你这突然发的什么疯癫?”百晓略略推开二人的距离,假意皱眉道。
东方闻人不答,只恋恋不舍的轻抚他柔软的嘴唇,缓缓说道:
“从此以后,如果你想吃什么我没给你吃到时,你来割我的肉好了。”
百晓睁大凤目瞠视了他一会,见他面色沉重,话语凿凿,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就低头莞尔一笑道:
“你的肉又硬又少,哪个希罕呀?”

东方闻人不依的又抱紧了他,低声道:
“反正……就那么个意思,你也明白的。”
整个人陷入了他怀抱中的百晓静默下来,咽了咽压在喉间的一口热气,才勉强笑道:
“好呀,赶明一定尝尝您东方大少爷的肉是个什么滋味。”

东方闻人低声叹道:
“晓弟,我是真的好生的后悔遇到你遇的太晚,你……知道么?”
大手抬起清秀的脸庞,黑亮的眼眸专注在那对该含了水的凤目上,不想那凤目却呆滞不动,黯淡无光,东方闻人一怔,才要问一声,百晓已经低头将自己埋入他的肩窝,含含糊糊的说了句话。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真着。”
“没什么。”百晓抬起脸,道:“夜深了,不如咱们各自回去睡觉吧。”
“各自?”东方闻人大是不满:“不好吧?一起睡才是。”
“南宫公子还在,你……应是还不想太多人知晓你我是何关系吧?”

东方闻人闻言皱眉想了一下,道:
“也好,那我先送你过去。”
百晓失笑道:“不必了吧?这能有多远?我比你还近了许多呢。你莫把我真的当女人看待了,走吧走吧,明日一早见。”
东方闻人百般的不情愿,奈何百晓坚持,也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先回去了,望着他远去了的背影,百晓独自留在园中,低头看着碎石子铺成的小路,曲曲折折的通向自己住的小屋,缓缓踏出一步后,他突然自言自语道:
“我想对你说的是,别对我这么的好啊…………你这样子,我又怎么走的成,又怎么舍得离开你分毫呢…………”

夜凉渐如水,虽有树木摇曳花草飘香,奈何却无一个可以回答百晓的,所以人……只能犹豫。


次日一大早,东方闻人就去找百晓,不料却被告之说是百公子天还没亮人就起来不知去了哪里了,东方闻人又满世界的找他,一路找到厨房时,还未进门,就听见南宫耀月兴奋的声音:
“我说这位兄弟,你这做的又是什么希罕吃的,给我尝尝吧!”

在这里了!
东方闻人不知怎地松了口气,撩开帘子进了门,正看到南宫耀月扒着百晓肩膀,可怜兮兮的要看他做的是什么,东方闻人皱了皱自己的一对浓眉,走过去扯开南宫少爷的一对爪子,不悦道:
“我说耀月,你老缠着他做什么?!”

“闻人?不是我缠他,是他总做些古怪好吃的东西,我没办法嘛。”人高马大的南宫公子委屈道,锲而不舍的又凑到百晓身边:“给我尝一小口就好。”
所以他被东方闻人抓着扔麻袋一样扔到外面饭厅,真的不能怪东方闻人太没兄弟情谊的,谁两次三番当着你的面试图抱住你的情人,估计只要你有这个本事,都会把该人除之而后快,算起来东方闻人还是很仁慈的呢。

“晓弟,你这弄的是什么?”
赶走南宫耀月,东方闻人自己回到抿着嘴乐着的百晓身边,看了看他做的东西,一样诧异问道。
只见案子上有一大盆黑乎乎的东西,还东倒西歪的有好多面团子状的东西,东方闻人之所以认为那些个是“面团子状的”,也是因为那些个东西一个个的说圆不圆说方自然也不方,其实是没个形状,难怪南宫耀月觉得好奇,连东方闻人一样一头的雾水。

“饺子啊,”百晓一边又捏了个面团子出来,一边道:“怎么你们都是没见过饺子的吗?”
“…………”

饺子东方闻人和南宫耀月自然都是见过不止一次的,只是他们见过的没这么有个性罢了。看着那一案板形状诡异的“饺子”,再看看那盆乌黑巴七的馅,东方闻人的面目表情逐渐僵硬中。
“晓弟,这该不会就是你昨晚说的那个什么灰灰菜的馅吧?”
“正是,”百晓回头看着东方闻人,笑道:“一会我就弄好了,中午吃好不好?”

他的鼻子尖儿上沾上了一点点面,凤眼笑得弯成个月芽一般,东方闻人不禁看得就入了神,晕头晕脑的就也跟着响亮的答了声:
“好,我等着!”

答应完了之后再害怕可就来不及了,东方闻人醒悟过来后,呆了一会,赶忙跳出去找到苦着脸大吃大嚼中的南宫耀月,笑道:
“耀月,少吃点,中午咱们一起吃晓弟包的饺子去。”
“晓弟?闻人,你跟你们家厨师还这么亲热啊?”说着又是三个小笼包下肚。
“少胡说,他才不是厨子,他是我的……”东方闻人停口不语,南宫耀月恍然大悟道:
“明白了,是你新吊上的‘那个’,闻人,你这么有本事也不教我两招!”哀怨啊,哀怨的咱们南宫少爷只得借小笼包消愁。
“你少胡说,这次的不一样。”东方闻人抢了一个包子过来,道。
“兄弟这么多年,我还能不知道你?从小你勾搭了多少人了,怕是连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哼!”东方闻人嗤道:“跟你这么个从小就只会对吃的有兴趣的家伙说也是对牛弹琴。”
“你才不会知道何谓真正喜欢一个人呢!”南宫耀月停下往嘴里扔包子的动作,不服道:“起码我还知道,为了他,我可以三天不吃东西!”

“三天?!”东方闻人惊道:“那个人有如此大的魔力?竟能让你三天不吃东西?你遇到什么狐精鬼怪了吗?”
“才没有!只不过遇到了个我好喜欢的人罢了。”南宫耀月微微一笑,居然是东方闻人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深沉真挚。
“我倒真是想会会这个人了,能让你如此,此人纵然不是鬼怪,也绝非凡人。”
“才不会让你见!等我和小雪成了之后还差不多,不然你这个色狼,见了那么漂亮的人,会放过才怪。”最后一个包子进肚,南宫耀月摸了摸肚子,皱眉道。
东方闻人才要说话,瞧见百晓走了出来,忙上前替他擦着脸上沾的面粉,道:
“弄完了?刚要进去帮着你一起弄。”

“没事,也不累。”百晓对着南宫耀月一笑道:“我做了好多,也有南宫公子你的。”
“万岁!”南宫耀月喜道:“一定很好吃!”
“也不会太好吃吧……希望不让公子太失望就好。”

“你这可是借的我的光!”见百晓跟南宫耀月相谈甚欢的,东方闻人老大不是滋味,忍不住冲着南宫耀月道,一边拉过百晓来,对他说道:
“走,晓弟,咱们书房呆会去,你忙了一早上,肯定累了。”

待到中午真正吃起来的时候,东方闻人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他委实,实在,确实真的不该让南宫耀月一起来吃的。
原来百晓搞出来的那些个面团子,虽然长得吓人了点,味道却真正是一级棒的,这还不算,南宫耀月多年浸淫于吃吃喝喝,对这个可以说是颇有心得体会的。
所以今天他不但吃的摇头晃脑,边叫好还边给百晓提出一两个不足,听得百晓连连点头,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把他扔在一边不理睬了!
吃完了老大气闷的一顿饭,东方闻人拥着百晓急急离开了南宫耀月,远远的听着他好像说了一句话:
“老大,你这次这个真是不错,真是不一般哦!贤惠又好说话,比以前那些个强多了!”

东方闻人见百晓没反应的样子,本来还在庆幸他没有听到,不料当天下午,就在东方闻人打算在午睡之前先干点别的“事”的时候,百晓突然微笑问道:
“闻人,南宫少爷说得‘这个’,我还大约猜得出是我,只是我不懂,‘那些个’又都是何人呢?”

所以当东方闻人大少爷被无情的踹下床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包送走了瘟神南宫耀月,你还是一样不能怪他不讲义气不够意思虐待兄弟的对不对?


发现小百同志人气还蛮不错的,那么………………

我还是顶着锅盖爬爬爬逃走好了- -||||


第九章

东方闻人觉得以目前自己过的日子而言,实在是和神仙差不多的快乐了。
首先自然是因为每天都能和百晓在一起的缘故。
其次呢,就是百晓对他真的,确实,非常非常的甜蜜。

如果你的情人也对你总是温柔顺从,百依百顺的。
如果你的情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在你身边,可是又绝对不会多说话找你的麻烦。
如果你的情人对你体贴入微,总是在你刚好渴的时候端上一杯香茶,在你稍微感到饿的时候一盘你喜欢的点心就出现在眼前,在你正在思念他的时候他那张你怎么亲都觉得不过瘾的唇瓣已经悄悄贴上了你的嘴唇。
如果你的羞涩的情人最近在床上突然努力的大胆的试图百般取悦你了。

那么你一天到晚笑得一定比东方闻人大少爷还更白痴些的。

所以当某一天,辛言找到他,当着百晓的面很大声的告诉他江南慕容家有人来访时的一瞬间,东方闻人笑的还是很灿烂的。

“老辛,你等等!江南慕容?来者是谁?”缓了一缓后醒过神儿来后,东方闻人及时叫住辛言,皱眉问道。
“回少爷,是他们家三小姐同几个伺候的丫鬟武夫。”辛言恭恭敬敬的答道:“少爷还是快点过去吧,三小姐若是一时见不到您,她的脾气少爷也不是不知道。”
“你…………你先去,说我有要事,过了中午再过去见她,对了,你可以告诉她我暂时不在家!”
“晚了少爷,”辛言还是那么恭敬:“三小姐不是外人,何况少爷以前都是很喜欢见她的,所以这次我已经告诉她少爷在家了。”

东方闻人绿了脸不再言语,挥挥手让辛言先下去了,然后他慢悠悠转过脸来看着一直跟没听到一样照常喝着茶吃着芝麻糖的百晓,支吾道:
“晓弟……那个……她……慕容冰来了……我去去就来行吗?”
“怎么不行?”百晓对他一笑,道:“人家远来是客,况且还是位姑娘,你当然要去了。”

东方闻人闻言脸色更糟糕,站在那里青一阵白一阵的变换了几次脸色后,他突然看着百晓道:
“晓弟,你不要离开,我去去就回来,然后……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百晓一样笑得还是那么云淡风轻:“我等着你。”

东方闻人走了几步,蓦然又转回来捉住百晓电石火光般吻了他一下才又匆匆而去。他才一走,百晓即放下手中茶杯,清秀的面容上也不再是云淡风轻,取而代之的,是浓的化不开的支离破碎。

“时候到了么?”
他自问道。
“是吧,真的已经到了,到的……好快呢…………”
他自答道。
一问一答之间,气息已乱,人已惨笑,而心,亦然。

明明知道东方闻人不会立时就回来的,百晓仍是独自坐在水阁,坐的端端正正的等着,等到太阳落了山,等到月亮升上天,等到星星一颗两颗的开始眨眼,等到寒风一阵阵倏地吹起,等到他的眼睛再也无法看清楚周遭任何东西了,他才站了起来,坐的太久已然麻木的腿脚让他刚起来又扶着柱子打了个趔趄,微微喘着气缓了一会,百晓才又挪动沉重的步子,慢慢的,走回了自己住着的小屋,开始收拾起一个小小的包袱,收拾好了他把包袱藏了起来,站在窗边,刚站了没多久,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走了进来,瞧见了他,这个人长叹一口气道:
“晓弟,抱歉,那丫头一见到我就…………”
“没关系的,我早知道她家出了事,找你,是为了求助的,她与你也算青梅竹马,交情非同寻常,朋友有难,你伸手襄助,何须对我道歉呢?”

人在模糊的月光下,平静道,嘴角带一丝浅浅的笑。

“晓弟你如何知道的?”
“忘了我是谁了吗?我……是江湖百晓生呵,天下的事,不管我愿不愿意,本就知道的比常人多一些。”
“来不及回来告诉你一声就走了,等久了吧?”东方闻人一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瞧你的手多凉……”

“没有。”轻轻抽出手来,百晓道:“闻人,你先回你自己的房去,等一下我过去找你,好不好呢?”
“这样做什么?”东方闻人笑问道。
“再问我可就不去了。”
“回,我这就回,晓弟,别太慢了。”

百晓去的果然不太慢,东方闻人刚刚洗完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就看见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好熟悉偏偏又那样陌生的人。
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顺着微削的肩膀散落了一身。
身上只有一件宽大的月芽白的麻布大袍,中间松松的挽着根腰带,行走之间愈见那细腰一握。
衣服的领口低低的,一眼即可看到白皙的前胸皮肤,柔润光滑的。
脸色稍嫌苍白了些,却更显出那黑黑的瞳仁,镶嵌在那么一对动人的眼睛里,那对眼睛,明明长长的扫过脸颊,却又偏生圆圆的收了起来,让人分不清它们究竟是个甚么形状。

人越走越近了,东方闻人屏住呼吸,在近的可以闻的到这人身上幽幽的香味时,他还在那对说不出有多么迷人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
惊讶的惊喜的痴迷的沉醉的动情的……忘了情的一个自己。

这是怎样的奢侈的幸福?
只需一伸手,就可以揽过那个人来,把他紧紧的收在怀里,细细的吻,柔柔的吻,野野的吻,辗转的吻着他呵!
而那人,会回应自己,笨拙却认真的回应自己,然后因为太过投入,小小的呛住,轻轻的咳嗽,用既埋怨又湿润的眼神看着自己,再次轻而易举的,就让自己再度沉迷在他的甜蜜中。

这是怎样不可思议的幸福?
那人竟在抚摸着自己,闭起了眼睛,只用手,从眉毛,眼睛,鼻子,嘴,到宽宽的肩,厚厚的胸,再到平坦结实的小腹,居然怀心眼的避开了那里,只用自己的长腿若有似无的蹭过那里,转而摸起了自己的大腿,小腿,连脚趾,都一个个摸索了一遍呢。
不急不急,贴的如此的近,又怎么听不到那逐渐急促的喘息?又怎么能感觉不到那同样亢奋昂然的激动?
看吧,自己只不过好似无意的用手指轻轻掠过了他的那里,这人儿就已经骑在自己身上弓起了纤弱的身子,红了白皙的面容。

这又是多么狂野的近乎虚渺的幸福?竟然是几乎要将人完全燃烧起来一般的灼热激烈?
那人就坐在自己的身上,在咬牙强忍过最初的痛楚后,如被裂风吹过的一棵柔韧的柳树一般摇了起来,风过时他的身子几乎要折成了两半,却又在下一瞬间重新挺直过来,接着摇动起来,那是怎样妩媚怎么狡猾何等销魂的舞动?
一起被淹没在巨大快感潮水中的自己,已然无法说的清楚了。
最后的记忆就只剩下那人魅惑的身子,和他声声哭诉般的呼唤,听得很清楚呢,他在叫“闻人,闻人,闻人…………”听得自己好生感动又好生心疼,只好不停不停的紧紧抱住那对自己来说,无比珍贵的身子,也跟着一声接一声的唤着他的名字:
“晓弟,晓弟,晓弟…………”

这才是真实的幸福吧?
一切逐渐平息下来后,可以拥抱住他汗淋淋微微颤抖的身体,轻轻的吻吻他的鬓角,他的嘴角,他的耳垂儿。可以和他说说话儿,可以抱住他一起睡着,然后再在睡梦里,笑出声音来。

东方闻人突然很想告诉怀中的百晓他想到的这一切,不料百晓却已经鼻息沉沉的睡去了。微微扯开一抹笑容,拉过暖暖的丝被盖住两个人,尤自不满足的更把百晓搂的又紧了些,他才闭上了眼睛,并一会就沉入到一个真的很美好的梦境里去。

梦境再好,究竟也只是个梦吧,梦醒后,会不会物事人非,天地色变了呢?
如果不会,那么他怀里本来早已入睡的百晓,怎么又忽地睁开了眼睛,痴痴的看了他很久很久,终于披上衣服,下了床榻,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东方闻人的房间了呢?
黑暗中,晶莹的是眼泪,颤动的是人的身体,那么痛着疼着依依不舍着的,自然就是人的心了。


百晓出的门来,看也不看一眼杆子一样直挺挺站在门口的辛言,竟自走回自己的小屋,换了身衣服,拿出个包袱,面无表情的环视了屋内一圈,走出来时,他的头,是高高抬起的。

“百公子,请随我这边来。”出声唤住他的是辛言,他低头敛眉的恭敬道。

百晓无声的跟着他走到凝翠山庄的一个偏僻的后门,看着他掏出钥匙将门打开后,就要抬脚出门,忽然辛言又道:
“百公子,请留步,老朽有几句话要说。”

百晓停下,却未曾回头,辛言于是又道:
“百公子,今日虽然慕容小姐按照老朽教的对少爷说了那番话,可少爷到底还是没有答应了她,如此看来……百公子你与少爷两个人,竟真的如同一对真心相许的人一般,可惜……只可惜…………”
“大总管,“百晓冷笑道:“您觉得现下告诉我这些个有意思吗?没别的事就此告辞了!”

辛言垂下头,道:
“其实老朽无非也是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公子你虽然应承下来离开少爷,老朽也一直是这么坚持的,只是到了此时…………如果老朽变了主意,公子是否能留下呢?”

百晓看着他,突地笑了起来:
“大总管,在下不是什么卖身卖到您家来的人,要走要留,亦非你一言所能决定的,告辞了!”
“公子难道是自己有什么必须离开凝翠山庄的理由吗?”辛言拦住他的去路,问道。
“与你无关,让我出去!”
“与凝翠山庄有关即是与老夫有关,公子有何为难说出来少爷也能为你排解的!”

百晓冷冷注视着面前的老人,静静道:
“不必了,大总管也真有趣,一个劲逼着我走的人是你,现在挡住我去路的人也是您,在下敢问大总管肚子里到底打的哪一副算盘!”
“老朽只是怕就这么放公子离去,实在不好跟少爷交代,少爷他……对公子用了真心思。”

百晓一震,撇过头去沉静了许久,才又缓缓道:“辛总管,在下最后求你一件事…………”
“公子请说。”
“我出此门,要往西去,如果明天闻人发现我不见了要找我,请告诉他……我是向东边去的。另外,我此番离去固然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却请大总管放心,对闻人不利之事,我一件也不会做的,现在可以让我出这个门了吧?”

话讲到最后语气已是疲惫不堪,辛言向他身后看了一眼,侧身让出出口,见他人已有一脚在山庄外面,又问了句:
“百公子临走,没有让我带给少爷的话了吗?”

“有呀……”百晓扶住门框,低低道:“帮我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吧…………”
说完一刻也不能再停留一般,百晓急速想走,蓦地身后传来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沉沉低低的对自己问道:
“就这句话吗?那何不你自己来对我说呢,晓弟?”

他才一说话百晓就已经僵在那当地,一声“晓弟”唤出后百晓整个人便不会动了。
也不再说话。
新月上初芽,夜深,人静。

“晓弟,我原以为你到底不会舍得迈出这个门去,不会舍得就这么舍下我的。”一双大手披了件衣服到百晓的肩头,东方闻人又道:“天凉了,先随我回去吧,有什么话都回去再说,瞧你站在这儿我心里不踏实的很。”
大手拉住百晓的手,想把他带回去,却突然因为吃痛本能的向外甩开————
“啊……!!晓弟,你咬我作甚?”

“你在骗我?”清俊温雅的眸子似要着起火来一般,声音却是意外的平静。
“不是少爷的主意,”辛言道:“是今天慕容小姐露了马脚,少爷来问我,得知我与公子的约定,将计就计的,为的,无非是给公子你去了心结,公子到底为什么会同意离开的理由,少爷希望公子能够亲口告诉他。”

东方闻人随之苦笑道:
“晓弟,绯羽带了信过来,说他那边从仇天风那里得知仇天风若是灭我们四大家族遇到麻烦,可以找一个人帮忙,这个人居然是……”

“这个人正是我。”百晓打断他,道:“所以你起了疑心,所以你要如此一番套出我的话来?所以我活该被蒙在鼓里,被你们主仆两个耍的团团乱转了吗?!”
“晓弟,”东方闻人皱眉道:“是你先有事瞒我,你与那仇天风关系菲浅,此事总不假,难道我起疑心也错了吗?!我……我总归是不愿你离开,不敢想你与他有染才出此下策的!难道我这也错了吗?!”

你是错了。
因为我从来不是存心在瞒着你,骗着你的。
所以我只好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痛苦,所以最后我不得不走。
因为我从来都对你交付出真心一片。
因为我是这么无望却深刻的在爱你。
所以你…………错了。

心中掀起的是滔天的巨浪,面容之上却愈加的平静,看着神色激动的东方闻人,百晓敛起凤目,低声道:
“是,你没错,错的……都是我,对不起,抱歉,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吗?”
“不许!”东方闻人突然激动起来,“不管怎么的,都不许你离开我半步!”

“你留下我能做什么?等着我帮着仇天风来杀了你吗?”
语言有时候真的是把双刃的剑,一端固然可以刺进那个人的胸口,而另一端,又何尝没有一样深深的插在那自己身上呢?

东方闻人俊挺的眉目倏地射出无比锐利的光芒,以这样的目光扫过百晓苍白的面容,他一字一句道:
“那么我放了你走,岂非也是一样等着你和仇天风来杀我吗?我又如何能放走你?!”

呵呵,百晓突然很想好好的大笑上一场。
你吃过多少次我做的东西喝过多少杯我倒给你的酒你又曾多少次赤裸裸一点防备也没有的呆在我身边你难道会不知道我若存了一丝对你不利的心你可能已经死过成百次了吗?!

看着他惨笑,东方闻人禁不住变了变脸色,走近几步握住百晓的手,压低了声调道:
“晓弟,你我都不要再多说了,今天这么冷,你……就是真的要走,也等明天白天好不好?先和我回去了好不好?”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轻轻拨开东方闻人的手,百晓一样平静的说道:“我喜欢趁着夜色赶路,也喜欢一个人赶路,东方少爷你一句话,我就可以走了。”

东方闻人象是被谁抽了一鞭子一样几乎跳了起来,颤抖道:
“你……你叫我什么?!”
看着他混杂了惊讶痛苦不信哀伤的眼,百晓竟也调开了目光,不再说话。一旁的辛言更是从未见过自家少爷脸上有过如此苦痛的神情,吃惊不小。

东方闻人变换了几种脸色,终冷冷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
“好好好,很好!原来我从头到尾一片苦心,到头来你还是一点体会不到,走!想走随你的便好了!我又为甚么要这么苦苦的想要留下你来气我?!”

他话还未说完百晓已经头也不回的出了边门,胸膛如同一个气鼓一般上下剧烈起伏了一阵的东方闻人就死死盯住他出去的背影,许久的动不得步子。辛言在一旁,也是许久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少爷,我才发现山庄之中丢了件极其珍贵的东西,怕是百公子一时拿错了的,少爷可否替老头追出去问问百公子呢?”

东方闻人闻言眼前一亮,看了看辛言,再看了看边门,扔下一句“那自然是义不容辞!”后就鹞子一样窜了出去,辛言看了看突然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后花园,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老爷老爷,老辛到最后还是得向您请罪一回啊……哎……”

以东方闻人的功夫,自然在出去后没多久就看到了背着个小小包袱的百晓,那人居然是在跑的,在黑暗中独自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着,远远看了一眼,东方闻人就已经彻底决定对他服软投降了。
毕竟,自己最最见不得的,便是那个人有丝毫的委屈闪失,眼下委屈两个人虽然都不少的样子,但这闪失嘛————瞧瞧那人不要命的奔跑速度,东方闻人怎么都担心他会一个跟头摔出个好歹来。

几个起纵,东方闻人就已经落在了百晓的面前,站定了,正好碰上百晓跑的一头撞在他怀里。

“晓弟…………”
想说的千言万语统统在看清楚怀里的人那张已经哭得满面是花的脸时噎在了喉咙里。东方闻人动作笨拙手忙脚乱的想把百晓抱的更紧些,百晓却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开始胡乱的挣扎。
推拒,撕扯,颤抖,最后是货真价实的一拳接着一拳。

好在他不会武功,被打的呲牙咧嘴的东方闻人在闭着眼睛承受时,尤自小小的庆幸着。
渐渐的那胳膊失了力气,渐渐的眷恋着那具温暖舒适怀抱的身子背叛了自己,渐渐的……夜好象没那么黑天也没那么冷了…………
所以百晓颓倒在东方闻人的胸前,哭得活象个被哥哥欺负狠了的孩子一样。

东方闻人听着听着,只觉得自己居然也开始跟着眼眶发热真是没有道理。
于是他清咳了一嗓子,装出稳重的口吻来,对着百晓轻声道:
“晓弟,咱们回去吧?”

没料到怀中已柔顺下来的百晓闻言却是浑身一僵,双手更是无情的推开了自己,拉开了二人原本已近的距离。

“晓弟?”东方闻人惊问道:“怎么了?”
百晓艰难的抬起红肿的凤目,逼迫他自己直直面对着东方闻人,刚要说话的一瞬,凤目却突然的睁大起来,就在他撕心裂肺的叫出“闻人,小心后面啊!!”的同时,东方闻人也听到了身后不祥的破空之声,那是小而快的暗器飞行发出的声音!

清啸一声,东方闻人随手扯下身上一只衣袖,回身一兜一挡,衣袖如同一个气囊一般膨胀起来,只听得“扑扑”几声闷响,飞来的暗器已全被他收进了衣袖中。
东方闻人的武功,内力,反应,都可谓是一等一的高手,无奈来者却更是暗杀的专家,这一片细小的暗器仅仅是为了引开东方闻人的注意而已,随后紧紧跟着更快更疾飞来的一只锥子一样的东西,才真正是要人命的关键!
可彼时东方闻人招式已老,内力正是不接之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只泛着幽幽蓝光的锥子直直向自己而来,他心中,只有一个人放不下,所以他低低叫了声:
“晓弟,快跑!回去叫人来!”

百晓是跑了,早在第一片暗器到时他已经跑了,他跑到了东方闻人面前,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在那个蓝色的小锥子刺入了他后心的刹那,东方闻人竟然看到他的笑容。
淡淡的,如微风吹过时带起的一瓣花。
芳香飘逸里,还有即将凋落的璀璨。
却又有说不出的满足,说不出的放心,说不出的爱怜和说不出的眷恋。

那之后自己做了些什么?
东方闻人恍惚记不清楚了,好像使出了入云剑法的最后一式,结果了那个妄想着逃跑的偷袭人,那人似乎是那个什么公孙无形,这个什么公孙无形还似乎在临死前吐着血得意的说晓弟背后那个碍眼的小破锥子上淬了天下的剧毒,根本不可能有解药的,自己嫌他话太多,就把他一块一块的分解掉了。
然后自己是回到了晓弟身边,又见到了那抹已经凝固在他俊秀脸上的笑容,他笑的真好看,可他怎么不说话不骂人不合自己吵嘴也不哭了呢?
所以自己抱起了他,轻轻的吻他,求他理理自己,求他再说说话儿,可晓弟居然还是不说不动,自己没办法了,只得摇摇他,晃晃他,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好凉,于是自己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衣服里,笑着问他暖和了吗感到自己心在跳了吗?
那心是为了你才跳的。

贴着晓弟的耳朵自己悄悄告诉他,想看看他那双漂亮的凤目里是不是含笑了,没想到那眼睛却闭得好紧好紧,自己开始害怕了,开始喃喃的乞求他不要生气了睁开眼看看我吧,我刚才说得都是气话其实我是怕你离开我真的是好舍不得你。

“晓弟?晓弟?晓弟啊…………”
老辛来了,还有好多人,老辛一下子就要从自己手里抢去你,还胡说我再不放手你就快要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老辛好像一下子武功高出我好多,一下子把你抢了过去,我浑身发软,眼前发黑,打是打不过他了,所以我只好大叫了起来,我叫的声音可真大,连我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我叫的是:
“晓弟!!!!!”

晓弟啊,你听到了么?
那么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声呢?
 楼主| 发表于 2009-8-5 21:5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文章回贴

回贴人: 轻青 时间: 2003-05-02 05:08:46
偶哭>0<,可怜的晓晓,虫虫不要欺负晓晓太厉害了,晓晓好可爱的说!

回贴人: 玉碎无痕 时间: 2004-08-26 21:21:13
5555555~~~~偶要看后面,大人快一点填坑啦.

回贴人: 菜虫 时间: 2004-09-04 00:03:59
“如被裂风吹过的一棵柔韧的柳树一般摇了起来,风过时他的身子几乎要折成了两半,却又在下一瞬间挺直了过来,接着摇动起来,那是怎样妩媚怎样狡猾何等消魂的舞动?”
从没见过如此诗意的描写,妙~~~~~~~~~

回贴人: 绥靖桃 时间: 2004-10-03 19:56:42
大人们给我下面的!
大男人包饺子。(汗)

回贴人: Wakabn 时间: 2006-04-22 16:33:37
最喜欢虫子大人的文了~~~~~~~~~

回贴人: 天际飞鸿 时间: 2006-08-18 12:09:53
作者应该是北方人了,灰灰菜我的家乡就有,不过也有好些年没有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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