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于睫 于 2009-8-16 01:30 编辑
《像是一把刀子》
说明
本文是得到任雪(葡萄藤)的授权,为她的作品《朋友如梦》写的后续故事。两篇文虽各自独立,但内容仍有联系。为方便阅读,建议先看正篇或是梗概。
《朋友如梦》故事梗概:
张华和严力是一起在S镇长大的同学兼好友。
高中时,严力在一帮小混混的威胁下,侵犯了张华。事后,张华没有声张,精神却陷入极度恐惧。
几天后,严力看到那帮混混又挟持着张华往废屋走。他想阻止,又恐身单力薄,便跑出去捡了根木棍返回来救人。没想到班主任跟踪而至。
张华虽被救下,但被同性凌辱的事情却在小镇传开。受害者成为众人口中的怪物,其家人也在污言秽语下难以抬头。张华被迫离乡。
内心深受谴责的严力脱离了刘健明等小混混,最终考上大学,被分配到T镇税务部门工作。
某天,在站前自由市场,他与水果小贩张华不期而遇。后找到张华家里请求原谅。张华的条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在严力默许后无法成事。
原来,往事的阴影造成张华严重的心理障碍,5年来,他从不曾得到高潮的快感。
张华绝望地拿起剪刀要剪去胯下的无用之物,严力奋力以手阻挡,无意中握住的器官竟有了反应。但只是抚摸,仍无法达到顶峰。严力悟到原因,违心地再次把张华压在身下。
以后,两个人为了各自的目的,无数次在内心的矛盾与痛苦中将身体交缠……
两个人维持这种关系一年后的春节,严力到张华家饨了他最爱喝的羊肉汤,还张罗着放鞭炮。
张华望着严力的背影说:“严力,也许总有一天,你会累了,你会反过来怨我,那么你会走,有多远走多远,我不会追上去,我们俩就清了。”
等严力放炮回来,张华拉扯着他上了床。
偏偏这时候,6年没联系的张华父母与哥嫂找上门来。本想在事隔多年后再度一家团圆,却看到张华与严力在床上纠缠的一幕。
张父当场晕倒,送医院不久便离开人世。张华疯了一样跑出医院……
*****以下是续篇正文*****
目 录
第一章 像是一把刀子
第二章 一块红布
第三章 从头再来
第四章 这儿的空间
第五章 无能的力量
第六章 不再掩饰
第七章 眼光里
第八章 寂寞就像一团烈火
第九章 不是我不明白
第十章 飞翔鸟
第十一章 最后的抱怨
第十二章 给我一点爱(完)
第一章 像是一把刀子
你光溜溜的身子放着光辉
照得你那祖宗三代露出羞愧
你张开了胸怀,你还伸出了手
你说你要的就是我的尖锐
你在流泪,我的宝贝
不知是脆弱还是坚强的美
这时我的心就像是一把刀子
它要穿过你的嘴去吻你的肺
《像是一把刀子》BY崔健
――
张华失踪了。家里是撞锁,拧不开,敲门也没回应。
和他一同卖水果的吴喜妹说,他有好几天没出摊了。
大哥张中说,张家没有这个人,从来没有过。
邻居说,不晓得屋里有没有人,但有时晚上能听到里头有动静。
严力的寒毛竖起来。张华,他会不会?
冲回去奋力敲门,再用脚踢用肩撞,门纹丝不动。
冷汗下来了,沿着鬓角往下爬,像虫子,爬到胡茬林立的下巴,攀不住了,“啪嗒”跌落,砸在心口上。
一拳打碎了窗玻璃,手从破洞里伸进去摸索着插销。玻璃切进皮肉里,感觉不到疼,滴落的血珠就是希望。黑色的铁插销旋动了,向上推的瞬间,血珠连成了串。
身体从未有过的轻盈,一跃就上了窗台;也从未有过的笨拙,连滚带爬地跌进去。
“张华?”狼狈地匍匐在地上,严力抬头望着蜷缩在床角的张华。
刺猬一样蜷成一团的人缓缓抬起头,幽暗光影里,是一张青白的脸,一双空洞的眼。像恐怖片的序幕。
严力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但他不敢问。
他们之间的对话,只能在薄冰上滑动。每一次试探性的深入,都会冰破见血,终会陷入彻骨的寒。
严力想靠近张华,又胆怯地停住,半蹲在他的面前,僵硬了身体,也僵硬了声音:“你,这几天,没吃饭吧?”
干涩无意义的问话,引得张华牵动了嘴角。雪白的牙齿寒光闪动,狰狞的笑。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严力,一件件脱去身上所有的衣物。
那是一具成年男人的躯体,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健硕修长的四肢,肌肉凹凸有致的小腹,以及胯下成熟的器官。
当年那个清秀纤细的少年已不复存在。这,是一个陌生的张华。
“干我。”张华简短而直接的下令,嗓音黯哑。
严力愣怔着,被张华拉扯到床上,很快便被脱个干净。
张华俯在严力身上喘息着,手粗鲁地揉弄几下他的下体,很快便趴到一侧,双肘撑在床上,厉声催促:“快!进来!”
严力的欲望和思想在抗争。这从来都不是他来找张华的目的,却是他们每次见面必做的事。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
张华说过,这是他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严力绝望地深吸一口气,跪在张华身后,迟疑着伸出手。
张华侧过脸,不耐烦地骂:“妈的,快点,磨蹭什么?”
手抚在张华的臀上,严力垂下了头。湿软的舌濡湿了深红的皱褶,闪动着水光的中心开始微微翕动。
张华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随着舌尖的渐渐旋进、深入,发出抽泣般的呻吟。
“别假惺惺跟老子玩什么怜香惜玉,要干就痛快点!”张华压抑着喘息,拳头捶着床板怒斥。
他不需要严力的温柔,只需要他的凶器,只需要那挟裹着疼痛的快感。
准备得并不充分。严力在张华的催促下,匆忙进入,却卡在半截。
张华不再说话,头抵着床,手扭住了被单,粗重的喘息。
严力不敢再动,伸手去抚慰张华的胯下,却被一掌打开:“接着进啊!忘了你第一次怎么做的了?现在又他娘的装蒜。”
“第一次”三个字,刺痛的不只是严力的心,连眼睛也一并刺伤,火辣辣的痛,化为泪的壳。
那是一个经年的伤口,因治疗不得法,岁月只使它表面结痂,内部却已经溃烂成脓。任何轻微的碰触,都会引发直达内心最深处的痛。
而张华的每一次提起,都是一柄刺向旧创的双刃剑,伤及严力的同时,自己也要承担脓血破痂而出的痛苦。
严力按住张华,硬生生退出来,在咒骂声中翻转他的身体,不顾击打在头上、肩上的巴掌,将头埋进他的胯间。
湿热的口腔,包裹住颤动,轻轻的吸吮;滚烫的舌,在尖端打转,细细地描摹。――取悦他,努力地,想要取悦他。
被包裹的,被舔吮的,被取悦的;膨胀了,颤动了,胀痛了,滴下了液体。却不会有最终的解放。从来没有过,以这种方式。
“我要的不是这个……不是……没用……没用的……你这样……屁用也没有……”张华的胸膛急剧起伏,断断续续地咒骂。
是的,没用。他们都知道,这样做只是徒劳。
只有深度的契入,才能使张华体味到真正的快感,达到最终的高潮。
而这,也是他唯一愿意接受的严力的给予。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想要。
严力总是企图给得更多。他承认他的自私,因为想赎罪,更因为每一次进入张华的身体,伴随生理快感的总是无尽的内心煎熬。每一下抽送都在提醒他,他曾以这样的方式伤害了最好的朋友。而这样的伤害,作为后果,又不得不继续。
“妈的……混蛋……给我……快他妈给我……”张华的喉间溢出混乱的咒骂,已是不耐。
刀一般的利刃,终于插入了肉体,被刺中的人低沉地叹息。痛苦,也满足。
裸露的身体闪着古铜色的光,如同一朵正在绽放的、力与美的花。有着铜铸的质感,也如铜铸般,既可伤人也可自毁。
绽放的花朵努力向上挺起,迎合着利刃的刺入,又随着利刃的抽离而猝然坠落。
反复的起伏,犹如跌宕的人生,梦一般身不由己。
深深的喘息,喃喃的低吟,与湿润的磨擦声交织。
大腿撞向臀,钉与铆相契。利器在灼热的体内搅动,研磨,再部分抽离,再转换角度猛然推进……密合的边缘翻卷出红滟润泽的肉,可怖而淫靡。
张华的眼睛眯起来了,眉尖紧蹙,颤抖的双唇开启了……接下来……
接下来,严力恨不得自己聋了双耳……
但是,字句,如以往的每一次,断断续续地,从张华的嘴里吐出来,不连贯却清晰地送进严力的耳朵里。
“用力……干我……干死我……我是贱货……贱货……”
每一个字都是一枚钢针,穿透严力的心脏。暴雨梨花针的好手遇到了最没抵抗力的中镖者。
“不是!你不是!”严力只敢在心里呐喊,怕招致张华泣血一般的反驳。
唯一的一次,试图用吻堵住那些滴血的词汇,却换来满嘴的血腥。
只能承受,他欠他的。想快些结束,只有更快更猛的侵入。
严力的身体剧烈地动作着,身体里涌动着难以名状的热流。间或俯下身亲吻张华汗湿的胸膛,鼓胀的乳头在他的舌尖下滑过,压在两人腹间的硬物蠢蠢欲动……
两人都有快感吧?这样的水乳交融却化不开两人之间的冰山。
那,这样又算什么?
每次这样问过自己,严力都无法给出答案。但是,不管怎样,这是张华要的。只要是他要的,严力都会给,都会给……
迎着再度刺入的利箭,张华的腰最大限度的上扬,如一张拉得饱满的弓。
箭上弦了,一触即发。
攀附在严力腰部的双腿在他的身后紧勾在一起,借着坠落的反作用力,张华展开双臂抬起上半身。一个既像挣脱又似投奔的姿式,扑进严力怀里。手臂环住了他的背,牙齿嵌入了肩。
包裹的肠壁痉挛般聚然收缩,喷射在小腹的炙热液体,以及肩头的疼痛,是混合的超强刺激,把严力推向巅峰……
严力有些惊慌,怀里汗岑岑的身体,在异于往常的颤抖;被咬过的肩头已不再疼痛,却仍能感觉到有液体沿着背脊滑落。
“张华?”略显紧张的唤他,试图放他平躺。
“啊……”张华的嘴唇在离开严力肩膀的刹那,爆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奔涌而出的泪早已打湿了扭曲的脸。
“死了!都死了!……爸死在医院里,妈死有家里……该死的不是他们,是我!是我啊……”
哀号,恸哭,痛彻心肺。
“张华,不是你的错,是我,都是我!有怨有恨,你冲我来!要我怎么做都成,要我死也可以……就是,别糟贱你自己……”大声地嘶喊,却是溺水般的无力。
慌乱地抹拭张华脸上的泪,却越抹越多。同样的液体,噼哩叭啦的砸在抹泪的手上,张华的脸上。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严力的颊上,身体被打得歪向一侧,从床上跌到床下。手臂处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再度裂开。新鲜的血,在水泥地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艰难地,严力挪动身体,直挺挺跪在床前,像等待宣判的罪犯,向张华伸出颤抖的双手:“是我对不起你,求你让我弥补,让我赎罪……”
张华冷笑:“弥补?赎罪?你能让过去的一切都没发生吗?你,能让我,和正常男人一样吗?”
“懂了。”严力梦呓般吐出这两个字,匆忙地,甚至有些仓惶地,扑向门口。
门在身后砰然合拢,严力有半秒钟的失神,恍惚间自己仿佛被分作两半,关在门里的是肉欲,门外的是灵魂。
第二章 一块红布
我感觉,这不是荒野
却看见这地已经干裂
我感觉,我要喝点水
可你的嘴将我的嘴堵住
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
因为我身体已经干枯
我要永远这样陪伴着你
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一块红布》BY崔健
――
第二天,严力请假去省城见父母,天擦黑才赶回小镇。
没回宿舍,他直奔张华的住处。手里比走时多了一只鼓胀的包。很丑陋、很过时的,黑色手包。
门响的时候,张华正在做晚饭。水已经烧开,面刚下锅。开门见是严力,他没说话,返身走回灶前,往锅里多放了几撮挂面。
严力没坐下而是跟到小厨房,看着张华欲言又止,抓着包的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
面条在白沫涌动的沸水中翻腾,白雾缭绕。
张华看了看紧随其后的严力,把手里的竹筷架在锅沿上,漠然地解开皮带:“也好,完事再吃饭。”
“不不不。”严力抱着手包后退,神情紧张的回到堂屋。
很快,张华便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在饭桌对面坐下。见严力抱着手包不拿筷子,已猜到他有事。于是,他也不说话。
严力踌躇着,将手包放在桌上,推到张华面前。
张华的双手仍放在膝上,眼睛看着手包,说:“什么?”
严力站起来,走到张华身侧,拉开手包的拉链。包里,是崭新的百元钞票,一叠叠扎着白纸条。
“什么意思?”张华漠然发问。
“去看病。”严力蹲下来,一只手盖住张华放在膝上的左手,略显激动地说,“用这钱,去看男科,看精神科,看心理医生。总有一个能治好你的,你又不是天生……”
压在掌下的手,突然抖动,严力马上闭嘴,手也下意识的挪开。
那打有耻辱烙印的难堪与痛苦,当然不是天生,而是“人为。”
记忆排山倒海般袭来,张华无力地低喃:“滚。”
“……”严力想站起来,想把桌上的钱塞到张华手里,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双腿瘫软跪倒在张华脚边。
蓦然惊觉,原来自己是天生的软骨头。当年,屈服于刘健明等人的威胁,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滚。”张华不带一丝情绪地重复。
严力惶惶然抬头,仰视张华无表情的侧面,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卑微。朋友间的平等,早已不复存在。在张华面前,他将永远低下。
严力走了,踉跄的脚步,狼狈的身影。
门锁相撞的刹那,张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终于累了,无法再忍受这龌龊的关系,所以用金钱来换取逃离。很好,你走吧,有多远走多远,我不会追上去。你我,就此了断。
慢慢地,他抬起手臂,将装满钞票的手包扫落地面。其中一叠从敞开拉链的包里摔出来,露出一角诱人的色彩。
数日后,严力意外地接到调令,从税务征收调职到国税稽查。不必再去站前自由市场收费,自然也不会再遇到卖水果的张华。
初到镇国税稽查局时,他整日埋首于大量的举报信里,登记、整理、归档,繁琐而枯燥。
时常会想起张华,不知他是否已拿着那笔钱去医院,不知他此时此地在做些什么。然后,一次次说服自己打消找他的念头。
两人之间已经画上了句号,遵守顿悟后的决定才能使两个人都得以解脱。
最近整理的举报材料里,有一份关于“东源”化工有限公司的群众来信,检举的偷漏税对象是总经理刘健明。
看到这个名字,严力心中一窒,不过很快便放轻松。只是个名字而已,也许,只是同名。
之后却难以自制地开始胡思乱想。当初如果不结识刘健明,现在的张华和自己,会怎么样?
深夜,或许是白天又陷入回忆的缘故,严力再次坠入往事的梦魇。
耀眼的灯光下,赤裸的张华被两三个人按趴在简陋的木床上,臀部被强行抬起,私处尽露。
“严力,你去上了他。”刘健明在身后狞笑。
灵魂在呼喊:不可以,不可以,那是你最好的朋友;肉体却一步步挪向木床,欲望高涨。
“严力,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呀——”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顶入他的身体。挤压的疼痛伴着刺激的快感……
“啊”的一声从梦中惊醒,严力在黑暗中大口呼吸,汗水淋漓。
不是第一次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却是第一次有了生理反应。手不由自主伸向胯下,痛恨自己的龌龊,却控制不住去搜索记忆……
身下是张华被汗水浸润的身体,耳畔是他似痛苦又似甜蜜地呻吟……
严力没想到吴喜妹会到镇国税局找他。打量一眼人多嘈杂的大办公室,只好把她带到走廊里。
“对不起,耽误你工作了。”吴喜妹很拘谨,两只手没着没落地互相扭绞着,忽然又急切起来,“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
“你先说是什么事吧。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严力打着官腔。
吴喜妹跟这些行政机关的人没打过什么交道,对这一类的客套话显然并不熟悉,一听说“尽力”,眼睛便亮起来:“张华就您一个朋友了。他父母双亡,这些年也没见他和什么人来往……”
“张华”“朋友”四个字犹如炸雷,把严力轰得面色煞白,半晌才喃喃道:“我们早就不是朋友了。”
吴喜妹的脸涨红了,猜测严力是要拒绝,只得讪讪地解释:“你原来到摊上找过他,我以为你们是……”
严力努力平复情绪,打断她的解释:“张华到底怎么了?”
“他怕是遇上了什么难事,问他也不说。整天精神恍惚,还大把大把的吃药……”
吴喜妹走后的第二天,严力决定去看看张华。
下班的时候,天上飘着蜘蛛丝似的雨,一缕缕的洒下来,像无边无际的网,把人和建筑物皆困在其中,无处逃遁。
这已是第二年初春,两个人已有半年多未见。
严力刚要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抬脚要进去,却看到不远处阴暗的角落里有团黑影。
“谁?谁在那?”严力一步步走近黑影,伏低身子,诧异地询问,“张华?”
“嘿嘿……”佝偻在墙角的人笑着抬头,头发、睫毛都坠着水珠,冻得簌簌发抖。
“你怎么蹲在这儿?”严力把他拉起来,他却站立不稳地倒进严力怀里。
“你喝酒了?”浓烈的酒气喷到严力脸上。张华笑而不答,头抵着严力的肩。
严力半拖半抱地将他带到门口,他却一把抓住门框不肯挪动脚步:“不能进去!墙……有古怪。”
“你喝多了!”严力皱眉,从后环住张华的背,去掰他抠在门框上的手。
“你不怕?”张华回首,牙齿格格地打着架,“那好,我指给你看。”
两个人站在昏暗的屋中央,严力要去开灯,张华突然指着对面的墙说:“你看!”
严力明显感到怀里身体的震颤,不禁抬头循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黯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投射在灰白的墙壁上,墙皮有黑色的裂纹;一块一块灰色的凸起,是堆积的陈年暗尘。
“认识他们吧,老家的人,看着咱们长大的叔伯姨婶。你看,他们在笑,在说话,他们以为我走过去了,就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其实,我都知道。”张华的手指掐进严力的手臂里,“――他们在笑话我,他们说,张华是个勾引男人的妖孽,张华下面的东西是假的,张华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胡说!胡说!胡说!”严力疯了一样嘶喊着,拧亮了灯。
灯光照亮了桌脚下的黑色手包,还是当初的模样,只是沾满灰尘。拉链开着,露出一角红色的百元钞票;像咧开的大嘴,嘲弄的吐出红色的舌。
油漆斑驳的木桌上,立着一面巴掌大的圆镜。因长久不用,镜面落满尘埃。
严力将张华抵在桌前,双手窸窣地解着他的衣裤,嘴里却一直絮絮重复着“胡说”两个字,似是魔怔了。
“证明给他们看,他们在胡说……”严力的下巴抵在张华的肩头,手穿过他的身体两侧在胯下合拢,温柔的抚弄。
律动的手指,温暖的手掌,引燃张华全身的血液。热流如熔岩般在体内窜动,奔涌,叫嚣着寻找着突破口。
张华伸长颈子仰起头,发出悠长的叹息,身体紧贴着严力扭动着,光裸的臀隔着几层布料不耐的磨蹭。
……不够,还是不够。体内的血液都涌向一处,却堵塞了,想要爆发,又被压下。难耐的胀痛,硬挺的颤抖,濡湿的渴求,盼望着最终的宣泄。但是,仅仅是抚慰,仍是不够。还需要一点刺激,一点点就好……
张华猛然旋身,迎面抱住严力,嘴贴上了唇。令人眩晕的淡淡酒气混合着浓重的喘息侵占了严力的呼吸。双唇被厮磨到发热,舌被含进嘴里吸吮、拉扯、噬咬,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
这不是吻,是不甘,是催促,是怨恨,也是索求。
不行吗?还是不行吗?严力的心扭绞成团。明知他要的是什么,仍是不死心,偏要扯下他最后一点自尊,一次次置他于不堪。从来,都是。
严力暗叹了一口气,手抚上张华的臀,指尖摸索着探入缝隙,人却在瞬间被粗暴地推搡开。
颤抖的身躯趴在木桌上,抬高的臀,被昏黄的灯光染上了滑润的色泽。有生命的肉。
严力身体的一部分,带著强烈的脉动,挤进张华的体内,被炙热与紧窒包围的快感渐渐袭入大脑。
恍惚间,再看向那堵墙,仿佛真有人影绰绰,鬼祟地窃窃私语。
为什么?他已经受伤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冷漠地再补上一刀?
身体本能的动起来,是肉与肉的牵扯与撞击。
严力的进攻,凶猛,且毫不留情。每一次侵入,都狠狠戳刺在熟悉的一点。
了解他的身体,也了解他的需求。他一向拒绝温柔,甚至拒绝必要的前戏,只想要由疼痛开路的快感。
是用痛楚来惩罚自己得到快感的方式吗?不得而知。
肉体无间的契合,心灵的距离却遥不可及。
张华快要断气般急促喘息着,晃动着身体,收缩着被撑开的内壁。伴随着一声压抑的低吼,滚烫的液体喷薄而出。
扶在他腰部的手移至肩,使他被动的站立,后背靠进温暖的胸怀。两个人相连着,环抱着,一同望向桌上肮脏的镜子。
“看到了?你不是妖孽,不是怪物。你是人,是活生生的,男人!”
灰扑扑的镜子里,映出张华挺立的男性器官,颤抖着、犹自滴落着浊液。
镜面一团恍惚的暗黄,里面的人仿佛也蒙了尘,隔世了。
张华偏过头,再次看向那面墙,颤声道:“爸,妈,六年过去了,你们终于肯来见我了。”
似乎要迎上去,他身体前倾,迎着墙挪动了半步。埋在体内的东西抽离了,带出一丝销魂的滑动,也带出一缕黏腻的液体,沿着股间缓缓坠落,提醒他刚才的经历。
“六年前,你们只是听人说我是妖孽。现在,亲眼看到了,看到我……”突然,张华的身体软下来,倒进严力的臂弯,恐怖地笑。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没有光泽,像暗夜里凝固的墨。
严力怀中的身体在簌簌发抖,搭在他胸前的手冰凉彻骨。心,突然又冷又疼。那只手仿佛穿透了胸腔,撕扯着心脏。
他将床头的药瓶尽数扫向地面,心底涌起难以抵抗的无力感。“百忧解”并不能使张华得到解脱,“舒乐安定”也不能给他安定的睡眠。
仿佛看见半年前的自己,像苍蝇一样,一头撞在亮闪闪的玻璃上。看似一片光明,实则无路可走。
第三章 从头再来
那烟盒中的云彩,那酒杯中的大海
统统装进我空空的胸怀
我越来越会胡说,我越来越会沉默
我越来越会装作我什么都不明白
我难以离开,我难以存在
我难以活得过分实实在在
我想要离开,我想要存在
我想要死去之后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BY崔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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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又回到半年前的状态。
甚少的交谈,频繁的做爱。今朝有酒今朝醉一般沉溺于现在,不考虑未来。
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默契程度与床上运动不相上下。
除此之外,张华仍旧在站前自由市场卖水果,严力也开始接触具体的税务检查工作。
转眼已经入冬,天一直阴沉沉的。
近几个月,严力一直在“东源”化工有限公司进行纳税检查。该公司以前曾有过偷税记录,并两次接受行政罚款,应该有所教训,所以这次查帐并没有发现问题。
检查即将结束时,严力无意中发现卡在碎纸机里的半块纸片。纸片上残留着“江海石蜡加工厂、山西广灵、汇入90000元”字样。
公司财务部腾出这个单间给税务稽查人员专用,期间并没有使用过碎纸机,这张纸一定是在他们进驻之前留下的。
是什么东西让“东源”在稽查人员到来前匆匆销毁呢?
严力拿着这块巴掌大的纸片,询问同组的几个同事,却被他们讥笑一番。
江大江甚至拍着他的肩说:“小严你千万不要把这事在局里到处说――丢人啊。”
严力却执拗地认为,这半张废纸背后可能隐藏着问题。“东源”化工有限公司和“江海”石蜡加工厂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
“好了好了,至少这次检查,‘东源化工’没问题。其它的,等回去跟领导汇报之后再说。”老稽查员邓霄接过严力手中那半张废纸收入自己的公文包里,又说,“到点了,不赶紧回去跟老婆孩子亲热,在这儿闲磨什么牙?明儿我回局里,你们可要把‘东源’剩下的摊子扫干净。”
大伙哄笑着上了车,一一向司机报上要去的地点。秦姐回娘家,老苏去镇小学接儿子,严力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张华所在的街名。
江大江笑着打趣他:“三天两头不回宿舍,是不是去找女朋友?”
严力僵着脸解释:“你明知道他是男的,是我S镇的中学同学。”
友谊已被亲手埋葬,朋友之称辟如昨日死。只有老同学的关系,客观存在,无法改变。
初冬的夜晚,蜿蜒的小巷静悄悄的,空气里飘浮着粘稠冰冷的夜雾。
严力拎着从街口饭馆里打包的“鱼香肉丝”“西芹鲜鱿”,走进巷子深处。
张华还在小厨房做晚饭,只看了他一眼便自顾忙着。屋中央的煤球炉子上,铝壶温着水,竹筷穿着成串的馒头。
饭菜很快上桌,两个人沉默地吃着,房间里回荡着电视新闻女播音员单调空旷的声音。
饭毕,严力站在厨房的水池前洗碗。
张华走过来,将擦过桌子的抹布洗涤干净,晾在水管上。慢慢绕到严力身后,双臂穿过他的腋下搂抱着解着衣扣,湿热的嘴唇在后颈不轻不重的摩挲。
火,从严力的后颈燃遍全身。他借旋身之际甩脱身上的外衣,捉住张华的手臂将他挤按在墙壁和自己的身体之间,迅速攫住他的嘴唇。
撕扯一般,两个人纠缠着倒在床上,迅速脱去衣物。
他们是如此了解彼此的身体。一声浅淡的吟哦,细微变化的喘息,无意识的扭动,朦胧的眼神,都成了最直接的迅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自己调整到令对方满意的状态。
高潮迷乱中,张华捧着严力的脸,灼热的吻雨点般落在他的眼睫、额头、鼻梁,双唇。
喷射在两人胸腹间的热液,令严力几乎落泪。用手指触摸那特有的黏腻,庆幸他还肯给自己赎罪的机会。
严力准备离开的时候,电视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炉子上的铝壶“嗡嗡”的响着。
就着水盆清洗身体的张华,略偏过头,面对他漾开一丝笑意。缭绕的蒸汽中,因脸孔模糊笑容便显得有些狰狞,颊上却分明有两道亮闪闪的水痕。
严力怔怔的凝视着那张脸,怎么看怎么都是在笑,连水痕都模糊了,晕化在氤氲里。
他终究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
阴霾的天空没有星星,低低地被建筑物勉强支撑着。初冬的第一场雪,即将降临。
第二天清晨,严力一时找不到单位发的寻呼机,想想估计是昨晚衣服脱得太急,掉在张华家哪个角落里了。
又想到今天要到“东源”收尾,寻呼机是外出工作人员必需随身携带的。昨天查到的那半张废纸,如果邓头儿一早交到局里,领导也许很快就要找他了解情况。
想到这里,严力忙打电话找江大江代请两个小时假,又匆匆打车到自由市场找张华拿钥匙。
人声鼎沸的早市上,张华的摊位居然是空的。邻摊的吴喜妹也很奇怪,说是在蔬果批发市场就没见到他,许是病了。
“要下雪了呢。”吴喜妹说。
严力抬头看了看天,铅色的天空果然越发阴得重了。
打车往张华家里赶的路上,他琢磨着,张华住的那间北房阴冷潮湿,一个取暖的煤球炉怕是抵不了寒气,该说服他添置个电暖气。
敲门没人应,严力已经觉出有点不对劲。撞开门便看到张华半个身子吊在床外,似是挣扎着要起身却突然失去了意识。他更是心惊,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中途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头栽在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床前。
抱起张华一看,已是牙关紧咬,人事不醒,两颊、前胸及口唇一派嫣红。
严力跌跌撞撞地将门窗打开,拨打了急救电话。
张华没死,经过高压氧舱治疗被抢救过来。
医生说很险,若发现得晚些,发展为重度煤气中毒,就算是保住性命,也要落下后遗症。
庆幸之余,严力这才想起一早回来的目的,两小时的假早超了。
看情形,张华一时半会不能恢复,干脆打电话给江大江,请了一整天的假,据实说老同学病了,要留下来照顾。
下午出院时,张华仍很虚弱。坐在出租车上,一直靠着严力的肩膀轻喘,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尽,苍白如纸。
把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严力出门进了五金店,买了几节新烟囱。回来见张华躺着床上睁着眼,他也没说话,“叮叮当当”的自顾忙乎起来。
张华却叹了一口气,眼望天花板自语道:“就这么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一阵“乒乓”乱响,严力手上的一节洋铁皮烟囱掉下来,砸得地上的几节一通乱滚。
严力握拳的手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喉咙哽咽吐不出半个音节,只是泥塑木雕般站着。
不是没想过死。把张华瘫软冰凉的身体抱在怀里的时候,怕他死去的恐惧强烈到几乎崩溃。
几个小时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不能不能不能!
现在想想,死对于张华,也许真的是最好的解脱,能让他彻底远离旧日的噩梦。
想到这里,严力打了个冷战,心里有种疼痛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不能让他死的念头再次浮现。――就算是陪你一起痛苦,也不能死。
僵立了半晌,严力才收回心神镇定下来,继续换烟囱。
一切收拾好,已是傍晚时分,天上开始飘落零星的小冰渣。
严力煮了米粥,烧了几个清淡的小菜,两人一同吃了,又按医生的吩咐让张华吃了几粒维生素C和B。
张华一直恹恹的,轻蹙着眉,手指下意识的揉按着太阳穴。晕黄的灯光下,脸色是淡淡的金。
知道他一定还在头晕乏力,严力便拉他去床上躺着,他却就势将严力拉近环住他的颈,定定地看进他的眼睛,想看得更深更透彻。
死,对于自己是解脱,对他呢?
严力轻微地往外挣,但不够坚决。张华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做太激烈的事,但他又从没有拒绝过。
张华看出他的犹豫,将头俯在他肩上轻笑:“笨蛋,你救我干嘛?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吧?我一完蛋,你就再也不用忍着恶心跟我这身子折腾了。可惜喽……”
“不!”严力大吼一声,一把将他推开,双手掐着脖子将他按在墙上。他只是想要张华住口,手上的力道却失去了控制。
张华没有挣扎,眼神柔和地看着严力,似乎要由他下手,又似乎流露出一丝鼓励。
直到张华的眼睛渐渐发红,身体也瘫软下来,严力才像被烫到一样慌忙掣回手,又忙不迭地伸出去将他下滑的身体抱在怀里。
张华躺在床上,慢慢垂下眼帘。
他了解严力的想法,甚至相信这世上没人能比他更了解,包括严力自己。
他明白严力这些年一直陪着小心是为了什么,他也想抛弃过去好好生活,实际上却做不到。
不经由后面的刺激就无法勃起是他如影随形的痛,时刻提醒他,严力的懦弱曾带给他怎样的伤害。
见张华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去,严力穿上大衣,把厨房灶台下的寻呼机捡起来,轻手轻脚地代上门离开了。
雪还是没下来,细碎的冰晶成不了气候,路面只是略微潮湿,天气却冷得很。没走几步,严力觉得耳朵都快冻僵了。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搓了搓,加快了脚步。
走出胡同口,大马路上就能截到出租车了。
这时,胡同口有个人迎面走来,身后有辆红色的“富康”还亮着大灯没有开走。
严力很兴奋,看来那辆出租车刚载客过来,不用多花功夫等了。想着,他不由小跑起来。
迎面走来的人很快便到了身边,不知为什么放慢了脚步,错身时还扭头打量着严力。
严力被盯得有些发毛,不由也多看了他几眼。那人似乎特别怕冷,穿着臃肿的棉大衣,戴着绒线帽子,围巾绕得很严实,不要说脖子,脸都被遮住了大半。
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不是严力认识的人。而他又用那样认真的眼神端详自己,几乎可以断定是认错人了。
就在这时,那人在后面“哎”了一声,严力诧异地转过身,看到他正返身大步向自己走来。
接着,腹部突然一热,严力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行凶之人从严力身上迈过,迅速钻进等在胡同口的那辆红色“富康”。车子没熄火,眨眼便消失在浓重的夜雾里。
严力一动不动地躺着,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身体里所有的热源似乎都涌向了腹部,然后又一点点消洱,想留也留不住。先是手脚,接着是整个四肢,渐渐都冻木了,失去了知觉。
“死了,真的能一了百了吗?”他无声地发问,视线开始模糊,有白色的东西在眼前旋转,落在脸上一片冰凉。
当冰凉的液体顺着睫毛、脸颊流淌时,严力产生了错觉,以为那是自己的眼泪。
入冬的第一场雪,终于下来了。
第四章 这儿的空间
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谁都不知到底是爱还是赖
这儿的空间,没什么新鲜
就像我对你的世界里没什么秘密
我看着你,曾经看不到底
谁知进进出出才明白是无边的空虚
就像这儿的空间里
《这儿的空间》BY崔健
――
严力醒来已是一个星期以后。
他倒下时恰逢小镇初降瑞雪,睁开眼,积雪都化得差不多了,正是最丑陋的时候。树坑里有黑色的残雪,房檐下挂着含有杂质的冰凌。
人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一场昏睡错过的又岂只是一场雪?
救严力的人,是去电厂上夜班的工人,和张华住在同一条巷子。若不是他,严力不冻死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那一刀,扎穿了他的脾脏。
严世宝夫妇接到消息,当天上午就从省城赶来了。严力的母亲在路上就已经哭成了泪人,这几天守着昏迷不醒的儿子,更是把一双杏核哭成了烂桃。
下午,警队派人来医院调查情况。
由于严力被刺后身上的财物并没有丢失,警方排除了谋财的可能。却又因为他肯定地表示以前从未与行凶人见过面,也否认曾与人结怨,使案子暂时失去了调查的方向。
黄警官临走时留下一个紧急联络电话,希望他们有线索能及时报告。
两天后,严力因伤口感染引起术后并发症再度陷入昏迷。
他在枕上不停扭动着头,显得不安而无所适从;时而发出几句语焉不详的呓语,眉眼间写满深深的痛楚与焦虑。
严母边抽泣边用沾了蒸馏水的棉签湿润他因高热而干裂的嘴唇,他却突然攀住她的手臂,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慢慢抬起头沙哑地乞求:“原谅我……”
严母的心,陡然颤抖,第一次从儿子的眼睛里读到如此深邃的痛苦。无助,近乎绝望。
她掰他的手,想让他躺下,却做不到,那冰凉的手指仿佛嵌进她的手臂。
“原谅我……”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的从严力乌黑空洞的眼窝里滚出来。
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儿子落泪的母亲,骇然了。泪滴好像砸落在心上,胸口沉甸甸的。
她轻拍他的手,温柔地哄劝:“好,我原谅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原谅你。”
浸在泪水中的黑眸转瞬间流光溢彩,闪动着释然与满足。人,颓然跌回枕上,沉沉睡去。
严力的术后并发症逐渐减轻,黄警官在第一时间来到病房。是严世宝打的电话。
他再次问严力得罪过什么人。严力半躺在病床上,有些木然的摇头。很轻很慢,但很坚决。
没什么可犹豫的,伤害与得罪,本就不同。
“那你要谁原谅你?”问这句话的时候,黄警官扫了一眼站在床畔的严世宝。
严力咬住嘴唇微微抬起下颌,目光却垂落在白色的棉被上。
年轻的警官有些无奈,也有些生气:“你这样不合作,我们很难保证你的安全。”
严力的身体从倚靠的枕头正中滑向一侧,严母带着哭腔尖叫起来:“医生!护士!”
和严力差不多年纪的警官站在住院处的长廊上,语重心长地对严世宝说:“对案情有所隐瞒是包庇犯罪。你们多劝劝他。”
严世宝点头称是。下巴的双层赘肉几天时间已缩小一圈。
严力始终不肯说出他请求原谅的人是谁,警方和严世宝夫妇也无可奈何。
他趁身边没人的时候,用医院的投币电话找过张华。没提自己在医院,只说最近不方便去找他。
张华骂了一句粗话,问:“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严力说:“还没查出来。”
挂了电话之后,他想,张华原来是知道他受伤住院的。也许一早就知道。报警的人和他住一条巷子,警方一调查,估计整条街都传开了。
严力一点都没奢望张华会来医院看他。不可能的事,多想无益。
严力获准出院那天,严母到国税稽查局替他申请提前休半个月年假,严世宝又借了辆小轿车把儿子半押半护送的接到省城的新居。从S镇移居到省城之后,严力在家里没住过几天。
在家休养期间,严世宝曾试探着问他,想不想调到省城工作。调动虽然说不上易如反掌,但托托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严力拒绝得很干脆。还反复强调,T镇的治安状况一向良好,他这次受伤纯属意外。
严母天天变着花样的张罗食补,指望十天之内能让他吃胖一些,可惜效果甚微。
她拉着儿子的手哭过一次,说:“你长大了,心里的事也多了,跟我们说的却越来越少。你都压在心里,又怎么知道我们帮不上忙?”
严力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有些手足无措,眼圈也红了,终究没说一个字。
有些事,做错了便不能回头,无人能帮也无人能替。
天气好又无聊的时候,他就躺在家门前的草坪上晒太阳,脸上盖一本《厉风》杂志假寐。
夜深人静时,他曾经想过张华的身体。不是第一次这样,也不再感觉可耻,自认为是习惯使然。
有时想想,也不能理解张华的执拗。从不肯自己刺激后面解决,不知他怎样熬过那些压抑的日子。难怪他一听到自己不能去找他就在电话里骂骂咧咧。
他深知自己的自私。希望张华生理方面能够恢复正常,希望那件事留给张华的阴影越来越小,甚至希望张华一切都好。不过是想籍此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疚感。
只是,作茧自缚的悔恨,不知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严力回到T镇当天,先到国税稽查局销假。主任恭喜他康复时的表情使他觉察到一丝出乎意料的兴奋。
果然,主任很快便说出原因。严力在“东源化工”发现的那半张写有“江海石蜡”“山西广灵”的废纸,局领导很重视,还在会上特别表扬了他的细心认真。为避免打草惊蛇,决定先通过外围调查搞清“东源”和“江海”的关系。
“‘东源’的帐你也熟,就继续参与这个案子吧。明天先去趟镇工商局,以核对办证情况为由,查查这两家公司的登记底册。这次,没准儿能抓到一条大鱼!”主任眼里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时的精光。
严力也被他的兴奋感染了,苍白的脸上渐渐晕开一抹淡红。毕竟,工作上得到领导的肯定与信任,对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稽查员来说是最大的鼓励。
心情忽然好起来,觉得这冬日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温暖灿烂。
本应该回宿舍的,上了出租车,却不假思索地说出张华的住处。想起他这会儿应该还在自由市场,又急忙改口。
严力走近水果摊,张华正在削菠萝,买主站在摊前等着。
一片阴影落在张华手上,他抬起头,看清来人后,淡淡地问:“好了?”
“嗯。全好了。”
张华低下头继续。
倒是吴喜妹,热情地与严力攀谈起来。先问他算不算工伤,又问他咋不多休息几天,还羡慕地说:“你们俩对待朋友真是没话说……”
“严力,你去家里等我。”张华突然打断了吴喜妹,掏出钥匙塞给严力,继续低头一条一条剜着菠萝的刺根。
严力攥着钥匙却挪不动脚步,脑子里回响着吴喜妹的话。
等候在一旁的女顾客不满的指责:“你削得仔细些好不好?你看,这边的刺根都没挖掉,那边又剜那么深。这不是变相缺斤短两吗?”
这时,买菠萝的妇女和吴喜妹同时“哟”了一声。
刀尖戳进张华扶着菠萝的左手虎口,一小股鲜血喷溅到黄澄澄的菠萝上,迅速洇开。
严力下意识地向摊前迈了一小步,半抬着手又停下。
张华拿起一块不甚干净的布在左手上绕了几圈,从标有“海南特产”的箱子里拿出一只更大的菠萝,跟买主说:“对不住,那个弄脏不能要了,这只大些的赔给你。耽误你时间了。”
买菠萝的妇女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这多不好意思。也怪我,站在一旁瞎叨叨,净添乱。”
严力匆匆地离开了张华的摊位,先在自由市场买了些菜,又到附近的“民生药店”买了些消炎药水、棉签、纱布。
他厨艺一般,遵循大众菜的烹调程序,番茄炒蛋、青椒肉片、干煸四季豆三样家常菜端出来倒也有模有样。
张华看来是饿坏了,坐下来便闷头吃,左手虚放在碗边。虎口的伤没有包扎,一团暗红色的血污,手心的纹路和手背上,蜿蜒着几道干涸的血痕。
和以往一样,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没有对话,也没有对视,只有咀嚼声伴着毫无迟疑的闹钟滴答。
饭菜很快便扫荡干净,张华把碗碟摞起来准备送进厨房,严力却拉过他受伤的左手,站在灯光下帮他涂药,裹纱布。
他们离得很近,呼出的热气轻拂脸庞,掠过丝丝暧昧的诱惑。然后,同时抬头,凝视对方的眼睛,聆听彼此渐渐沉重的呼吸。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也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所以,无需扭捏或是羞涩。
张华对这种事一向急躁,不耐烦严力对他身体的抚慰。也许,潜意识里的恐惧或是厌恶使他本能的要把时间减少到最短。
于是,他用力推开俯在胸前舔吻的头颅,主动分开双腿。
一个极具诱惑也极尽残忍的姿式。――如同他们的第一次。
只是,此时的张华,没有被人强按住四肢。
严力木然地看着面前赤裸的身体,以及敞开的双腿间完全暴露的私处。眼睛仿佛被强光刺到般突然紧闭,又在张华渐促的喘息中骤然睁开。
手指,自张华的臀滑至缝隙,轻柔的按压,缓慢的深入。
这样的刺激并不能使张华满足,反而添加急怒,催促已如同嘶吼:“干我。快。”
严力的身体缓缓下降,脸上似乎是漾着笑容的,越近却越看不清楚,那笑反倒不真实了,映到张华眼里只是放大的紧蹙的眉心,悬垂水珠的睫毛,颤抖的嘴唇。
身体的空虚终于被填满,张华发出极满足又极痛苦地呻吟,随着严力身体的起伏挺动着腰臀。
呻吟缠绕着喘息,痉挛包裹着戳刺,疼痛伴随着快感……
“用力……用力啊……我是贱货……干死我……”迷乱中,他还是喊出来了,断续的吐出残忍的音节。
“你不是。”严力心头轰隆作响,反对却微弱无力。
缠了纱布的手,闪电般挥落在严力的颊上。一记并不响亮但充满力道的耳光。
人生真是奇怪得如同梦境。七年前,被控制的身体渴望挣脱渴望能去阻止;今天,自由的手脚却挥动着想要更多想要继续。
严力似乎被这一掌刺激到,眼睛里闪现出少有的凌厉。他俯视着张华被激情染满红晕的脸,软弱的反对变为强硬的威胁:“说!说你不是!”
深埋体内的充盈徐徐退出,故意减缓的速度使谷道中的感知愈加清晰,滑动的轨迹仿佛带着电,引发了自湿软热烫的最深处直达全身的战栗。
弓起腰想要追随,髋骨却被如钳的双手压制,固定在床褥上。只需一步便可临顶,身体却刹那失去了依附,悬浮在凛凛风中……
“说你不是。”严力温柔而坚定的诱哄,听在张华耳里却如同风中飘忽不定的天外梵音。除了叫嚣的欲望,他的大脑已趋于空白,嘴里只是机械地重复“……不是……”
严力笑了,有些凶悍,却得意着,满足着。他迅速地挺进,深深的戳刺,换来张华一声声惊喘,无力承受地晃动着头颅。
发梢扎进眼睛里,液体流淌在黑暗中……
张华简单的清洗之后,疲惫的裹进棉被里。
严力在黯淡月光下窸窣地穿衣,身后却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不嫌挤就明天一早再走。”
抓着衣襟的手伸向左上腹,按在微凸的疤痕上,扭转头,床上模糊的人影背对他侧身躺着,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