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君蘭 于 2009-8-5 11:03 编辑
锲子
“呃啊啊啊啊——咳,呼,呼……呼……”
“林林!”
“不要过来!”
“……”
“呼……咳咳……西南十四区编号二十一,随便,听令……”
“林……”
“还不听令!”
“……属下在。”
“最后一个任务……我死以后,杀了我……”
第一章
[予西南总部编号零八,戎子。]
一纸任务书方方正正摆在办公桌正中。
“就我一个人?”少年略微抬了眼。他十七八岁的年纪,高挑身材,清秀的面容带冷峻神色。
“你如果想带搭档,”桌对面前坐着的男人慵懒地弹了弹烟灰,“我可以跟上头打报告。”
“不用了,”少年道,上前一步收起桌上任务书和其他材料,“属下告退。”
“要活着回来哦。”男人眼带戏谑,嘴角牵起笑意。
少年一言不发地带上了门。
守在门外一人急急地跟了上来,劈头质问,“为什么不带我?”
“你来也是拖后腿。”冰冷冷一句。
“你!……你好啊你!不要走!你给我说清楚!我哪点差了?!啊?!”
无视身后的怒吼,少年沉默地进了走廊尽头的电梯,抬头凌厉的一眼扫过去,跟过来那人给吓得退了好几步,少年
便趁机按了关门钮,把那张吵闹的嘴给堵在了外头。
揉了揉太阳穴。呼,世界清净了。
边揉着头,边皱起眉,想起这次要去的地方——
西南小城聂城。一月前发现第一例尸变,两周后发展为丧尸屠城,现已封锁全城,对外称瘟疫横行。
丧尸么?
恶心的任务。
[17/5。晴。
小米把我的办公室弄得一团糟,烦人的家伙。我把他封在资料室了。
这次的任务对象是丧尸。毕业考核的时候曾经对付过,非常恶心。这么大的任务分给我一个人,那老不死的绝对是
故意。早知道之前就不该把咖啡泼他脸上,直接把咖啡壶整个砸上去才是。
不过也好,只要成功完成这个任务,下次编号重排就更有胜算。
总部零一的编号,一定会是我的。
……这几天会有人去查资料吧?]
……
聂城东部环山,西中北部被一条小小巧巧的河流给围了。清晨慵懒的阳光颤巍巍铺满小城,水面似有波光粼粼,连
那山山水水间密布的建筑物都染了一层晨曦的金色。
四周边境都圈上了警戒线,筑起防护墙,架着激光,进入一百米范围内的生物,立即击毙。
直升机从边境上方经过,隐约可见下头靠着那百米的范围一片尸堆,已经腐烂萎缩,可想见封城当日的惨状。那里
头也不知道多少是丧尸,多少是想逃出去的人类。
在离边境不远的一块空地上,直升机垂下一列梯子,将戎子给放了下来。
空气中的腐臭味道突然加重!远处更深更黑暗的阴影里,突然有了什么响动!
低哑的闷吼隐隐约约。
戎子神色一变,暗呼声不好,这屋中只怕是有丧尸藏身,闻到了新鲜的血味。
他抓紧了手中降魔杵,身形一动,便向屋外急急掠去。
却有东西比他还快,哗哗两条黑影,伴随着猛然而起的大声嘶吼,扑向门边,欲将他堵在屋内。
他只能就着向冲的势头,扬手将降魔杵射向其中一个人影的头部,碰哗一声,像大刀剖开了西瓜一般一声脆响,粘稠东西喷溅出来,还夹着两颗带血丝的眼珠子。
与此同时他在半空中一个回旋,抬脚猛踢向另一人影,同样是快准狠地正中头部,瞬间踢得对方头颅扭曲如半轮弯月,血浆脑浆喷薄而出。
一直冲出屋子外头、巷子外头的大街上,戎子才停下脚步,此时已是手脚麻软,跌撞着几乎站立不住。
“不对,不对劲……”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喃喃自语。
寻常丧尸行动速度非常迟缓僵硬,这两只是怎么回事,窜得比兔子还快!
却猛地惊觉又有异样。一抬头,嘶吼声已然四起!那街道两边的橱窗阴影中,竟然都摇晃着探出大量黑影。
他们都还保持着人类的大致模样,但大都血肉模糊,衣衫褴褛,青白无血色的皮肤爆出根根青筋。目光呆滞着,眸子血红,大张着血盆大口里头手指粗的獠牙,挥舞着的尖长的手指甲,喉中发出意味不明的模糊嘶吼。像是被戎子胸前的血吸引一般,他们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直接争先恐后的扑了上来。
戎子瞬间黑线挂了满脸,趔趄着后退一步。
这些是什么东西?他看着在金灿灿阳光下行走自如的丧尸们,不,这些还真的是丧尸么??
为什么他拿到的资料里没有提到??
想到临走前上司嘴角那缕诡异的笑,戎子心中一沉。难道这就是仅派他一人来的原因?太过危险的任务,所以少一人少一些损失?
缚魂引已经设下,十四日后会自动引阵,那么他在设阵之后就再无用处,可以连同聂城一起被弃绝了?
那老不死的!应该连咖啡壶都不要用,直接把降魔杵插他头上!
想是想得狠,脸色越来越阴,看着不断靠近的丧尸们,戎子竟全无办法。他此刻灵力耗尽,防护结界都拉不起来,体力也同样耗空,攀上屋顶的力气都没有。
死他倒是不怎么怕的,生也似乎没什么留恋。他自幼父母双亡,连抚养他长大并带他入除魔学院的表哥也在执行任务中殉职,就算他死了,也没什么人会挂念吧。
只可惜了没能拿到过总部零一的编号。除魔师以实力定编号,他天赋极高又事事要强,想那零一的编号想了好久,下届重编年底就要开始,他原本誓在必行……
罢了,生死由命,也许天定如此……不想成为丧尸以那种丑恶的形态继续“活”着,戎子咬着唇将降魔杵举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头部。
闭了眼,扬手。
……话说回来这几天真的有人去查资料么?
啧,这个时候想那个做什么!丧尸都逼过来了,快点死才是正事!
第二章
“呼——呼,呼,呼……”
“没事吧?”驾驶座前那人道,略带惊讶地瞥了一眼戎子手中的降魔杵,递了瓶水过来。
戎子脸色苍白,大喘着气,勉力抬起手去接过那水,抬头看见那人的脸,本来接好的瓶子却哐地掉了下去,滚在座椅之间。
“哥?”他呆呆地道。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十分钟前他还在抓紧时间殉职的时候,突然听得尖锐的车笛声在远处响起!
黑乎乎的丧尸群里突然挤进了一抹绿,一辆大车型的绿色面包车从远处一路冲撞过来。那司机居然能把面包车开出赛车的速度,生生从丧尸包围圈中撞出条血路,肉体横飞着砸在车前窗上,血肉模糊。
那车开到戎子身前一顿,副驾驶座的车门被人从里头一把推开,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大喝道,“上来!”
没等戎子有所反应,车边上爬附着的一只丧尸已经发出嗷嗷的吼叫,迅速往车里探进去!
戎子心头一紧,却见车里射出一条淡蓝色闪电般的光,砰一两声枪响,浆液四溅。头部缺掉一大半的丧尸轰然倒地,躯体上还滋滋泛着电光。
戎子趔趄一步冲上前,被里面伸出的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拽了进去。
“关门!”司机回身坐直握着方向盘喊道,“抓紧了!”一踩油门车子猛地往前飞飙。
戎子在剧烈的晃动中咬着牙,扬起降魔杵插(度受)进还攀在大敞的车门间企图爬进来的一只丧尸头顶,将它推了出去,接着吃力关上车门,躺回座椅上。
瞬间脱力,除了喘气还是喘气。
这个时候那司机稍微放缓车速递了瓶水过来,接水的戎子,却在看清这人的脸之后,彻底的愣住了。
这人二十来岁的年纪,轮廓深邃,鼻梁高挺,眉目间英气逼人,眸子里闪着精亮的光。唯一美中不足是左脸颊上一道小指长的疤痕,蜈蚣一般地爬附着,但由此而生出的令人畏惧的凶气却被他微微上扬的嘴角透出的笑意给掩了大半。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长得和戎子一年前去世的表哥九成九的相像!如果不是脸上那道疤,那比常人略黑的小麦肤色,那表哥绝不可能留的遮住脖子的略长的发,几乎可以算是一模一样!
难道真的是同一人?
戎子恍惚起来,又叫了声“哥”,就要抬手过去。
那人退了退身,皱眉苦笑道,“嘿!你还好吧?”
他将手里一把通体火红、造型古怪的枪插回腰上。一边回头看着前方掌了掌方向盘,一边又侧头回来,捡起落在身旁那瓶水,塞进戎子怀里,打趣道,“我弟弟还在下头排队等投胎呢!”
戎子眨了好几下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表哥的尸体他是亲眼看着焚的,自然不可能是眼前这人。
“对不起……”他深呼吸了几口,稳定心跳,声音恢复平日的沉稳冰冷,“是我看错了。”
第三章
门里头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头发蓬乱,顶上染着一撮红,一脸臭臭的表情。
他右手里执着一柄长剑,剑柄上缠绕着密匝匝的红绳,剑刃黝黑,却有些灰蒙蒙的透明色。
那孩子隔着栏杆往驾驶室看了看确认是随便,随即手推肩顶吃力地将两扇锈重的门拉开,在随便的车进去之后,他又接着将门关回去,把手里那柄剑横插回门上。
随便的车突突地往里开。
校园不大,铁门旁边有个传达室,传达室外面有个小土台,立着根高高的旗杆。再进去,中间一个小操场,右边一栋三层的教学楼,左边一栋办公楼加职工宿舍。操场尽头一排花坛一面大墙,墙砖上绣着一幅迎客松,旁边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字却都被血糊了,迎客松上黑黑的一片。
车子开过传达室,在小操场边上停下,戎子开门跳下来,脚还没落地,已经给一群花花绿绿的小东西围了。
那都是些七八岁的小孩,仰着小脸蛋,眼睛亮晶晶地一闪一闪,小手小脚都往他身上爬。爬不上的就在一边开心地跳来跳去。
“是新的叔叔!” “叔叔叔叔!”“叔叔带阿尔卑斯了吗?”“大大泡泡糖!”“比巴卜!”
虽然是聂城方言,听起来有些困难,但那不断被重复的两个字,还是成功地让戎子黑了脸。
叔叔……叔叔??
“糖在这边哦!”随便在那头喊了一嗓子。
孩子们便都哦哦地欢叫着,撇下戎子拥了过去。随便跳下来把后车门打开,帮着那些孩子挨个爬了进去。
戎子这才发现,这辆绿油油的面包车居然是辆邮车。车身上东一块西一块沾染着血迹,血迹间几个大字虽然模糊,却的确是“邮政快递”没错。
“不错吧,”随便从旁边冒出来,得意地敲了敲车皮,“这车我改良过,加厚车皮,防弹玻璃,超大马力,以前出任务都靠它。”
戎子默不作声上前去,扬起降魔杵就往车厢上一刺。
“喂!!”随便心痛地惨叫。
车皮上留了块小小的凹印,破倒是没破。
“是还不错。”戎子盯着那块凹,赞同道。
随便脸都绿了,“你吐在我车里了还不够……”
他是不懂,戎子此时头一次被叫叔叔的脆弱的小心肝,抽搐得厉害!不找个人陪痛,怎么甘心。
“哎!大便!”边上响起个懒懒的声音,染发的男孩子从校门那方向过来,眼带不屑地上下打量戎子一眼,一副大爷口气,对随便道,“又带了个吃饭的回来?”
“去!”随便道,“又没饿着你!
戎子听得半懂不懂,但见那孩子的眼神不善,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皱眉瞥了那孩子一眼,收回目光。
那孩子拽拽地哼了一声,转头去昂着下巴对着随便,“那我的‘终结者’呢?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自己去车上找,”随便道,看那孩子转身就跑,“哎,等会儿帮莹莹他们下来!”
“知道了!罗嗦!你都快变大叔了!”
“想死了你!”随便在他后头骂了句,瞪了那孩子背影一眼,转头对戎子无奈道,“他性子就这样,你别介意。”也不知道跟戎子说还是跟他自己说。
“你不是本地人?”戎子见他跟那孩子说话也用普通话,问。
“恩,我以前在东区,”随便道,“走吧,我带你去见其他人。”
“丁丁!去!叫大家去吃中饭!”他接着对身边跑过的一个小孩子道。
随便带着戎子穿过操场,进入办公楼底楼的一间会议室。
他边走边跟戎子介绍着情况。除魔师除了本职外往往会有一个融入社会的其他工作,他自己的马甲工作是邮局司机,而季逸林生前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外头那些小一点的孩子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最大的十一,最小的莹莹只有五岁。学校的幸存者里还有一个女老师叫尧浅倩,二十来岁,是一年级班的班主任。另外一个四十来岁的男教工张报国。
第四章
夜里不知是天气的燥热难耐还是自己心里的烦躁,戎子翻来覆去久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起身拉开房门出去。
已经是深更半夜,围墙那头街上的叫声更加明显。月光皎洁映在丧尸们身上,像是一场黑夜的狂欢舞会。
戎子放轻脚步走过每个房间,无聊地四处张望,当走到靠外第二间随便住的那间时,突然顿了脚。
房门掩着,并不是关着的状态。侧耳细听,也没有听到里头传来任何呼吸声。
不是刚才一起回来,并且叫自己早点睡么?难道又一个人下去了?是守夜吗?
校园的小操场里安安静静,月光水一般蔓过地面。
戎子一路穿过操场,走到离铁门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三根红烛都燃尽了,光留了三滩泪水在那里。周围空空荡荡。
奇怪了。戎子皱起眉,一路过来都没有看见人,难道……他出去了?
“怎么了?”身后一个声音突然道。
戎子给吓得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里出来,脸色惨白地转回头看去——随便一脸疑惑地站在他后面。
“你还不睡?”随便问。
“你……”戎子脸还白着。或许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向来行事警惕的他竟完全没有察觉有人走到身后。
“啊?”随便笑起来,“吓到你了?我听到外面有响动,所以出来看看。倒是你……大半夜的出来乱跑做什么?”
戎子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跳,摆摆手道,“我也是听到声音……”
“我都看过了,没什么可疑东西,”随便笑着,“回去吧?”
“恩。”
跟随便一起并排往回走着,戎子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四周。他确信刚才一路过来都没有看到随便,从办公楼到这里——随便刚刚应该是去教学楼那边看去了。
两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操场里,哒,哒,哒,哒。
……
[18/5,晴。
顺利抵达聂城。活人还有十几个,目前状况还好。
遇到一个跟哥长得很像的人,或许他们真的是双胞胎,谁知道。叔叔婶婶去世也很多年了。
他人很特别,虽然有时候举动有些奇怪。
……我开始担心我的办公室,小米出来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放水淹它第二次。
回去再收拾他,烦人的家伙。幸好没让他跟过来。]
……
第二日的清晨,简单吃了些罐头,随便和戎子出门继续寻找幸存者。随便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搜完了东郊区,前几天是搜的市中区,今日便建议往西一点的街道。
西门桥是聂城西区的一座旱桥,桥下是城内最大的批发市场。广场宽阔,中心是些搭起来的小棚子,此刻都倒得差不多,血和泥土干在一块。周边一圈是各类批发店铺,颓倒的摊子们杂乱不堪,碎落一地的商品,散乱的货筐等等。
随便走一段路,便按几下车喇叭,同时二人警惕地注意着周围,也不知道这几下喇叭引出的是人还是丧尸。
在经过水果批发市场的时候随便停了下来,要戎子在车上守着,自己下车去拖了一筐苹果回来。丢掉最上面沾血的那些个,下面的都还保存得不错。
丧尸不吃水果,这真是万幸!小孩子们的营养均衡是很重要的啊。
接着又往前行了一段,玩具批发市场,随便的眼睛便亮起来,打开车门下去,看看四周并无异样,招呼着,“来,下来帮忙。”
“做什么?”戎子疑惑道。
“这些仿真枪带回去有用,别看是玩具,越做越真,杀伤力还挺大!爆头那支你也见过了,我们再带些回去给其他人自卫。”
“那些小孩子玩走火怎么办?”
“呵呵,他们都还挺听话的,不让碰就好了。”
架子上的枪身上都带着厚重的灰,戎子皱着眉帮着随便把它们取下来装进一口纸箱子里,抱回车上。
“子弹……”随便又自顾自嘀咕着,往店铺里走,“奇怪……子弹都放哪里的。”
突然间碰哐一声重响!
在店里的随便丢了手里的仿真枪,迅速把腰间自己那把火红的法器枪抽了出来。正在车上放箱子的戎子也反应迅速地化出降魔杵,警惕地看着四周。
随便抓着枪几步冲出店来,四下张望。
戎子悄无声息往车顶上指了指,是上头传来的声响。
啪啦啦几块硬土从车顶边缘滚下来,随便抬头一望,那居然是个花盆,砸在车顶碎成一堆。急忙奔至车前,回头再顺着花盆扔来的的方向往上看——二楼窗帘上贴着个人影,百页窗帘被揭开了一小块。
随便抬手对住那个影子,食指搭在扳机上,喝了一声,“谁?”
那窗帘被人慢慢拉开,先是一根猎枪模样的东西伸出来,同样对准了随便,接着一个中年男人苍白的脸露出来。
是活人。随便松了口气,对戎子道,“是幸存者。”
“你们……是谁?”那男人声音有些颤,哑着声问。
随便放下枪,露出友好的笑容,“不用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你屋里有多少人?都下来吧!跟我们走。”
那男人犹豫了一会儿,放下枪。戎子此刻也从车里站出来。男人看了他们一会儿,苍白的脸上终于透出些欣喜的神色。
“有救了……”他喃喃道,接着身子收了回去,只听得见他狂喜的声音,“老婆!我们有救了!救我们的人来了!”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那仿真枪店铺向里的小铁门里头噶哑哑推开重物的声音,接着吱噶一声门被拉开。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瘦弱的男人冲出来,正是刚才窗户边那男人。
在他身后,一个同样个子小小的中年女人也探出门来。
“就你们两人?”随便道。
那后头的中年女人脸色变了,眼圈霎时就红了。做丈夫的脸色又白下去,痛苦地说,“本来还有我们儿子……前天……他被咬了……就……”
随便收了笑,抿了唇,同情地拍了拍那男人的肩,“快带你老婆上车吧。”
男人忙回身去拉了他跌跌撞撞泫然欲泣的老婆,推上车去。
“这店是你家的?”随便问,“你们店里的子弹呢?”
那男人答道,“都被我收在上面,这几天晚上都有那些……那些东西在周围……我就用店里的枪……”
“你带我上去取一下吧,还有些什么质量好点的枪没?对了,你们收拾几件衣服什么的,我们带你们去一小住几天,马上外头有人来接我们出去。”
“有,有,我跟你上去。”男人道,带着随便就往上去了。
剩下那女人哆哆嗦嗦地坐在车内,探半个身子出来,紧张不安地看着她老公的背影。
“你们……是警察吗?”她问站在车边的戎子。
戎子听不懂,皱眉道,“普通话。”
那女人用蹩脚的普通话重复了一遍。
“不是。”戎子没什么表情地答道,只顾警惕地注意着周围。
“那你们……”那女人还要继续问。
“除魔师。”戎子冰冷地打断她,接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隐约听到什么声音。
“随便!快一点,有些不对劲!”他皱眉冲上头喊道。
“马上好!”随便在二楼答应一声,接着一句,“大叔你先下去!”
中年男人挎着一个皮包抱着一摞衣服咚咚跑出来的时候,街道两边、中心广场四周都隐约有了众人熟悉的低吼声。
中年女人失声尖叫。
要命!戎子的头开始痛,将那男人一把抓过推到车上,交代了句,“都不要叫!”砰一声关了后车门,自己跳上副驾驶座。
那尖叫声把丧尸们引得更快,此处是批发市场,人数和市中区商业区也有得一比,四下里都是黑影,摇摇晃晃探出身来。有些变异还少的,僵硬着往这个方向走。变异快的那些个,口里黏液滴答,张牙舞爪地开始朝这边奔跑。
戎子关上车门,摇下车窗,又喊了声,“随便!”
随便的脑袋从二楼窗户那里冒出来,一看下头状况,倒抽口凉气。
“快!!”戎子喝道。
碰!已经有速度快的丧尸撞到了车上,狰狞着血口就要往驾驶室里钻。戎子降魔杵一挥将它破脑推出,他自己低头侧身躲过了喷溅的浆液,只是少许越过座椅溅到了后面。
“呀啊啊啊——”
“大妈你不要叫了!”怒了,“随便!!快点!”
“来了!”随便高叫一声,将两大箱子东西从上头二楼窗户扔了下来。接着砰砰两枪爆掉靠近车边的另两只丧尸,自己也从窗户那里翻出来,在雨棚上一滚,轻巧跳到地上。
近一二百丧尸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状况比起昨天在市中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便从地上直起身,将那两口大箱拎起来,几步冲到车前,一脚踹飞扑过来的一只,拉开后车门把箱子甩进去,正巧砸到了那大叔身上,对方发出微弱的低叫顿时给埋了。
“啊抱歉!”随便急急喊了句,碰地把后车门给关了,回身又是砰砰砰数枪。
他看了看周围越涌越多越靠越近的丧尸,突然牵唇一笑,大声道,“戎子!玩过网游没?!知道怎么刷怪不?!”
“没……”黑线满头的戎子还来不及说完,突然驾驶座门被打开,随便跳了进来,接着俯身过来把副驾驶座那头门推开。
再接着,他一把——把戎子推了出去!
反应神经再迅速也料不到他这一手,跌出车外的戎子踉跄几步稳住身形,愤怒咆哮,“你做什么?!”
随便哈哈大笑,“很简单!血厚的武士引怪!引过来以后,攻击力高的法师负责围杀!我保证你一学就会!”
车门在目瞪口呆的戎子面前关上了。
戎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车直直冲前方的丧尸群开了过去,在广场上放肆地响着喇叭,招摇摇地四处冲撞。
“嗷嗷——”“碰!”
“嗷嗷嗷嗷嗷嗷嗷——”“碰!”
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两分钟后,广场上所有的丧尸都被引到了一起,牵成黑压压蝗虫般的一团,跟在那辆坚强的邮车后头,嗷嗷地跑着,仿佛大草原上放牧的牛羊。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车最后的最后,笔直地冲自己这边开了过来。那些蝗虫般的丧尸们,也都笔直地、口水滴答地,冲自己这边过来了。
戎子原本目瞪口呆的的脸,彻底扭曲。
第五章
“梆!”
“梆梆!”
“哎你手势不对,像这样!”
“这东西很重耶。”
三个人在走廊上嘀咕着,不时做出射击的动作,模仿枪声。
见到戎子走过来,蔡雅蔡致整齐地冲他点了点头,礼貌性地笑了笑。倒是爆头不屑地切了声,举起枪继续比划着外头。
戎子回了蔡雅蔡致一个点头,默不作声地从他们身边过了,路过今日新到的大叔大妈房,正好那个大叔开门出来,见是他,挤出个苍白的感激的笑。
他之前跟大家伙介绍了自己,说姓赖,老婆姓袁,在批发市场做仿真玩具枪的生意,这段日子就是靠那些枪才把全家保下来。本来还有个儿子,但是前天家里食物吃完,儿子擅自出去找东西吃,结果出了事,只留下他们夫妻二人。
戎子对他点了点头,径自下了楼。走到校门边,果然随便又蹲在那里,面前依旧点着三根红烛,定定地看着烛火,神色有些恍惚。
但恍惚的神色只让戎子看到一瞬,接着就成了一贯的笑,“你来了。上头有回复吗?”
“没有。”戎子冷着脸说着,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随便看他脸色不好,笑道,“还在气上午的事情?”
“……”
“呵呵,我倒觉得我们合作得挺好的啊!你那张‘云破天惊’符,简直是一招必杀,眨眼就燃了一片,”随便乐呵呵地回忆着,“真不愧是总部编号零八!”
“别提了。”戎子脸都黑了。
“这可是最便捷的方法,”比起他的愤懑,随便仍旧笑着,“我以前和林林屡试不爽啊。”
“但我不是季逸林!”戎子冷冷打断他,“下次这种疯子做的事情,不要拉上我!”
虽然他当时是比昨天灵力尽失的状况要好上一百倍,应付这种程度的也不算特别困难,但是——人强也不是给这么折腾的啊!铺天盖地的丧尸啊!!全冲他一个人咬上来!不带这么玩的啊!
他又不比网络游戏里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小人,死就死了,重头来过便是。
也不知道季逸林以前怎么想的,居然陪他这么疯。难道就是这样给累死的么?
随便的笑僵在那里,良久才低低一句,“……对啊,你不是他。”
怔怔地回头看了那烛火老一会儿,说,“对不起。”
戎子也觉得自己口气有些重了,毕竟提到已故的人,而且看起来还好象是随便的痛处似的。咳了一声,面子上还有些放不下,冷着声道,“算了,没关系。倒是……我一直想知道,季逸林是怎么殉职的?”
“……被丧尸感染了。”
“恩?”
随便低叹口气,脸垂下来,半边脸便隐进了烛光阴影里,慢慢道,“我们之前调查中发现一只特别的丧尸,很可能是尸变的源头,我们叫它丧尸王。它似乎最先变得行动迅速,并且白天也出来活动。林……季逸林在猎杀它的过程中被咬了,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快要尸变……他最后一个命令……是要我亲手杀了他……”
“那丧尸王呢?”
“……不知道,季逸林没来得及说,在场的尸体很多,我也分不清它在不在里头。而且后来其他丧尸也同样变异了,更分不清最初的那只是谁。”
他又叹口气,“我只是想不通,他明明身手那么好,就算是只变异的丧尸……”
“身手再好也有失误的时候,”戎子道,“可能是他不小心。”
随便苦笑,“谁知道,人都已经死了,”神情又严肃起来,“不过你今天也看见了,现在连西区的丧尸都有变异,估计离这边也不远了。我们最好尽快出去。”
戎子点点头。
然而话是说得正确,上头迟迟没回复,他也没办法。
……
[19/5,晴。
随便这个疯子!害我今天耗了一张云破天惊,两张霹雳。火符也给那些小家伙烤东西吃,烤得没几张了。都得重新再画。烦。
又救了两人回来,除去我和随便,共计十九人。变异丧尸增多。总部还没有回复。
……他们至少去资料室看了看吧?]
……
夜里一闭上眼睛就是白天丧尸们万马奔腾般杀过来的造型,戎子烦躁得把被子推开又拉上,拉上又推开。
头痛欲裂。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很轻微地开门声响。
接着是更轻的脚步声。几乎要混在外头丧尸隐约的吼叫里听不见了。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了,戎子才翻身下床,出得门去。
月光亮黄黄铺在走廊上,照得地上的杂物光阴交替。他往前走了一段,顿住了。
随便屋子的门,依旧是掩着。
……
清晨。
“你要金枪鱼?午餐肉?还是卤蛋?”随便低头翻着,“牛奶?矿泉水?怎么不答应……呃,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戎子淡淡地收回目光,随意道,“矿泉水。”
“其他不吃了?早餐很重要啊孩子!”随便笑着,有些担忧的,“你看你脸色也不好。昨晚没睡好?”
“外面那些家伙有些吵,”戎子道,随即不耐烦地摆摆手,“走吧。”
天蒙蒙亮,绿色的面包车又一次开出了学校大门,踏上寻人的旅程。
只是这次刚过了聂江大桥,往西方向走了没两条街,二人就都心头一沉。
以往街道上都空空荡荡,除了破败的橱窗和血迹别无他物。今天却已经可以看见三三两两在街上走动的丧尸,支着两手,漫无目的地低吼着向前直走,撞了墙以后,舔舔脸上的血,换个方向再继续。
还有些也许是饿极,直接把身边的同伴推到地上,开始扭打啃食,黄黄黑黑的肉体组织碎了一地,有些是两人对咬,有些是几个吃一个。
车子一路走,它们就一路零零散散在后头追,但速度都还不是很快,人数也不多,往前奔出一段便给甩在后面。然后下一批又跟上来,不一会儿又给甩下去。
大规模的变异,并且越来越猖狂,白天黑夜都没了界限似的。
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这样一来找到幸存者的几率更是大打折扣。
二人都面色凝重,随便仍旧是走一段路按一下喇叭,二人都细细扫过每一处街道,楼上的窗口,看还有没有活人存在的痕迹。
然而没有了昨天的幸运,搜寻了一整个白天,仍旧是一无所获。
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随便只有把车往回开,空手回去自然是没有道理,在途中又下来,由戎子去把那些个零散散的丧尸引到一边去,随便多扛了十几桶纯净水进车。
“呼,呼……”
“辛苦了!呵呵。”
戎子翻了个白眼。
他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逗那些丧尸们,玩“老鹰抓小鸡”时的“母鸡”一样身后跟着一大串跑来跑去,等着随便搬水,感觉自己白痴极了。并且,想到这里无奈地叹口气,似乎还得继续这样白痴个几天。
像现在,他们只在车里喝了几口水,休息了几分钟,又被周围的丧尸给围了,大概七八只左右,碰碰地拍着车厢,指甲刮得车窗户嘎嘎作响。
随便又喝了口水,咽下去,笑道,“抓紧了!”
脚一踩油门,飞飙。
戎子经验丰富地将自己贴紧在靠座上,双手死死扣住安全带,心里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摇摇晃晃了十几分钟,车子快行至聂江大桥的时候,突然车速变缓。
“戎子?”
“?”
顺着随便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奇怪,一路上的丧尸大约十几个,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在跑,嗷嗷地叫着,非常渴切的样子。
这场景太熟悉了,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随便扭了方向盘就冲那个方向去,过了街拐角,果然又是一副百十只丧尸聚会的盛况。
那被围攻的两个倒霉蛋站在一家商店二楼的展台玻璃外头的架子上,看样子是从路边的大树上爬上去的。其中一个又瘦又矮戴着眼镜,另一个高个子,头上戴了顶鸭舌帽,看不清脸。
丧尸从商店的墙上、树上,竞相向上爬着,嗷嗷叫着去勾他们的脚。那戴鸭舌帽的人不断地跳前跳后,从手里发出一些半透明的东西,被击中的丧尸纷纷倒栽下地。
不过那些透明的东西准头似乎并不是很好,一些丧尸手脚敏捷地躲过了,继续嘶吼着往上爬。眼看着就要逼到他们近前去。
随便咳了一声,眼珠子转呀转,“戎子……”
“不行!”斩钉截铁。
“咳……那要怎么办?”
“你车直接开过去!像前天那样。”
“你那天是路中间,他们站那儿是个死角,我没时间倒车啊。”
“……”
“是吧?”
……
“嗷嗷!”“碰!”
“嗷嗷嗷嗷!”“碰!”
“嗷嗷嗷嗷嗷嗷——”
看着阳光下放牧的牛羊般向自己欢快地奔跑而来的丧尸群,戎子仍旧一如昨日地,扭曲着他的脸。
为什么又是这样……
他昨天一下午的愤怒、晚上的严正申明、不做靶子眼的坚定立场,迅速而完全地屈服给了现实。
一边哀怨地想着,一边咬牙切齿地诅咒着随便和这些丧尸的十八代祖宗,一边奔跑至前方十字路口的安全岛中,跳到原本交警站的小平台上。
绿油油的面包车呼啸着擦着安全岛过了,紧跟着便是丧尸群。
如同昨天一样,戎子从怀中摸出两张霹雳符,两指夹过,口中念咒,接着以降魔杵戳指、化血为石,将那两张符就着血石一左一右掷出,大喝一声,“破!”
霹雳符像两枚子弹一般分射他面前丧尸群的左右前端,在半空中轰然爆破,顿时最前面一排、靠两边的丧尸血肉飞溅、肢体散漫,整个群体向中间挤压覆倒,行进的进程被弥漫烟尘和淅沥血雨肉水阻了数秒。
就在这数秒间,戎子再次摸出一张云破天惊符,口中继续念念有词,降魔杵往左臂上一划,沾染了更多的血液,直接以降魔杵作引,插了那符向前射出。与此同时他自己足下一点,生生向后退了数米,口中再次喝道,“破!!”
轰!——哗——
先是金光从那符上四散破出,射得所有丧尸都痛苦嚎叫、至有些眼中顿时炸出血来,张牙舞爪要去遮挡那光,却挡不住随之而来的熊熊火焰。大火瞬间燃起一片,火龙一般将那群丧尸卷在正中。
一时间只听见嗷嗷的惨叫和哔哔的火烧声。空气中焦臭味骤起,浓黑的烟直冲云霄。
随便这时候开车绕回那二人站的商场下头,砰砰几枪解决了还非常有兴致地往上爬的那几只丧尸,冲那目瞪口呆的二人喊了一嗓子,“嘿!别看了!下来吧!”
烧是给烧了一批,可不代表着附近的不会再跑过来。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新的影子了。
戴鸭舌帽的那人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放开攀在展台玻璃上的手,纵身一跃跳到旁边那颗树上,干净利落地再一跳,踩上实地。而另一个戴眼镜的文弱青年就要惨淡点了,笨手笨脚先摇晃着爬到树上,在随便和戴鸭舌帽的人的帮助下跳了下来,踩到地上时还抽了口凉气伴随着低呼声,顿时蹲下去了。
“怎么了?”随便去扶他。
那青年连忙站了起来,躲开随便的手,结结巴巴很不大好意思地说,“没,没有,扭到了。谢谢,谢谢。”
“快上车吧!”随便道。
戎子也在这个时候跑了过来,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没好气地说了声,“走!”一边扫了那害他又耗了三张珍贵的符的二人一眼,要踏上车的脚却猛地顿住了。
他转回头死死地瞪着那二人其中的一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样子。
那脸色不仅仅是扭曲,简直是狰狞,生生一张俊脸给糟蹋成了恶鬼的样子,再穿得破一点、多抹两道血在脸上,就和路边随便一只丧尸没两样了。
戴鸭舌帽的那个哆嗦了一下,头一低脸全藏在了帽子影里,战战兢兢站了一会儿,实在是被戎子刀子般的目光戳得没办法,干脆身形一晃,兔子似的躲窜进了车内。
“谷——梁——米——!!”戎子的咆哮声响了几条街,“你给我出来!!混蛋!!谁让你来的!啊?!!你给我出来——!!!”
第六章
因为额外花了时间救人,车行上聂江大桥的时候,天色已暗,只留夕阳余辉。
随便抓紧时间一路狂踩油门,能有多快开多快,想赶在太阳彻底落山群魔乱舞前回去。于是车里其他三人只能在心中叫苦不迭,抓紧周围一切可以抓紧的东西,享受飞一般的“快”感。
戎子脸色阴阴沉沉,抓着安全带不发一言。
戴鸭舌帽的被戎子称做谷梁米的那人,则是尽力把脸埋在帽子里头,在剧烈抖动中偷偷瞄着戎子黑森森的背影。
倒是那书呆子模样的文弱青年在要吐不吐间艰难发言问,“我们去哪儿?”说的是聂城方言。
“先到一小住几天,”随便道,“马上有人来接我们出城。”
“出城?”那青年有些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句,言语间隔隐隐的喜悦,“能出城啊!”
嘿咻嘿咻开回学校门口,丧尸已经有了几只,在那附近乱晃着。戎子下车去把它们都给解决了,护着车开进校去,自己也跟着跑了进去。
“怎么这么晚?!”门口抱着剑的爆头喊着。
“快关门!”随便却道。
“哦!”
下来又是众人围坐在会议室里,吃晚饭,并且自我介绍。原来那戴鸭舌帽的大名就叫谷梁米,姓谷梁,名米,西南总部编号三十八,勉强算是戎子的搭档。总部收到戎子索求相关资料的申请后,他提出资料内容太多太机密,用发报器传难免出问题云云,强烈要求自己亲自前往送资料并辅助完成任务。于是被总部后头又补派来,今日刚进城。
戴眼镜的文弱青年叫江黎,是个大三的学生,因为身体不好休学一年在家,丧尸袭城刚开始那天,他全家都外出逛街,只有他感觉不舒服,留在家里逃过一劫,又自己锁了门窗躲在里头。今天实在是东西吃完,饿得要死,出来找食物被丧尸发现,幸好给路过的谷梁米救了。
可惜谷梁米自己也扛不住那么多的丧尸,发展到后来就变成两个人狼狈不堪被困在那里的窘样。
“所以叫你不要来,来了也是拖后腿。”戎子冰冷鄙薄地甩下一句,径自回了自己房。
哐当!还传来不爽地踢走廊边垃圾桶的声音。
随便噗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看,他其实是担心你。”他笑着对捧着个罐头呆呆看着戎子离开方向的谷梁米道。
后者摘了帽子就挡不住一张娃娃脸,二十岁的人却看起来比戎子还小一些,个子偏又高又大,缩着头委屈地蹲在那里跟个挨了主人批的大型牧羊犬似的,黑汪汪的眼睛里全是被持续鄙视所产生的不满与委屈。
他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把头转回来看着罐头,良久才闷闷地说,“我是要差一点。”
“慢慢来就好了,”随便鼓励地拍拍他的肩,狡黠一笑,“我跟你说,你不要看他这么拽,其实我前天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
叽里咕噜,咕噜叽里。
“真的?”
“真的!他真的准备自杀呢当时!”
接着是两个人猖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编号三十八已到。所带资料已收到。现有普通人类幸存者二十名。请告知撤退时间与方式。]
将纸条塞进“仓鼠”嘴里,戎子直起身来。
心情很差,谷梁米没跟他商量——当然商量了他自然是不准的——就跟过来也就罢了,带的关于丧尸异变的资料还一点用处都没有。戎子翻了好几遍,都只是几年几月在某地有类似状况的记录,没有原因解释,也没有解决办法,分析对比没有共通点,分布的地区也很散乱,而且规模很小,一地最多一两例,从没有像聂城这样肆虐全城。
这个半点用处也没有的混蛋家伙,还跟来做什么!真想把他掐死了丢出去喂丧尸!
压不住的狂暴与焦躁,冰块般的脸几乎盖不心里想咆哮想杀人的冲动,戎子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遍,突然听到什么声响,于是快步走去拉开房门。
抱着桶纯净水的谷梁米愣愣地站在门口,正是想推门又不敢推的样子,猛一下见到戎子开门,月光映得脸上杀气腾腾的。习惯性地给吓得一哆嗦,脖子缩了缩,本来比戎子要高半个头的,立马显得矮了几分,气场微弱,“那个……”
“做什么?”戎子冷冷道。
“房间不够用,随前辈说……叫我跟你住一屋……”嚅嚅地。
戎子脸色一黑,瞪着他。
“啊……就是这样啦,”谷梁米躲闪着他刀子样的目光,“江黎还和张师傅睡一屋呢,你,你不会要我和他换吧……还是你想跟他……”
戎子还是不说话。
谷梁米知道要换说重点,更支支吾吾起来,“我……我那个对不起啦,我是想你一个人……没个照应什么的……那,那什么,我知道错了,先前不该放水淹了你办公室,可是你也关了我两天了,又饿又闷的,我差点把资料室也给淹……”看到戎子钉子样的眼色戳过来,“啊当然没淹!当然没!我把你办公室打扫干净了才过来的!”想了想又理直气壮起来,“其实我这是担心你嘛……”
“你别来添乱就够好了!”
“哪有……”嘀咕着,“我那不是刚进城没弄清楚状况,你自己也不是……”
“我自己怎么了?!”
“没,什么都没~~!”拼命摇脑袋,讨好地笑,“嘿嘿嘿嘿。”
戎子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东西放下。”
“啊?”
“东西先放着!”
受宠若惊,“哦,哦……”
“出去给我守着,我要请符,半个小时内谁都不准进来。晚上你睡地上,自己去找毯子被子,我这屋没有。”
“哦……”
打发走了谷梁米,将窗帘拉上门关死,戎子深吸了几口气。
静心,静心,静心。大脑要空白,清除小米,清除随便,清除丧尸。
无视他们,无视他们……很好很好,都没了。
点起一圈蜡烛,备好清水、符纸、一砚朱砂。化出降魔杵往指尖一戳,滴进数滴血至砚里,看了看,嫌不够,又多挤了半砚。
接着盘膝而坐,诵静口、静身、静心咒,再诵祝笔、祝墨、祝纸真言。凝气秉神,接着提笔急书。
“梆!”
“那边那个。”
“给我看看。”
爆头和双胞胎兄妹依旧在走廊上比比划划,却见今天刚进来的那个新除魔师,顶着张好亲近的娃娃脸冲他们礼貌地笑了笑,比了个嘘的手势。
“怎么?”爆头神神秘秘凑过来,低声问。
“有事,等一会儿就好。”谷梁米低声回道,指指戎子屋那个方向。
爆头一见是那边,切了一声,架着枪又比回去了。他和戎子貌似是天生气场不和。
“你那把……是‘终结者’?”谷梁米端详端详他的枪道。
“是啊,”爆头又有兴致了,收了枪又凑过来,“你知道?”想想不对,配合地换了普通话又说了一遍。
“我前段时间也在攒钱买呢!”低叫。
“啊!真的?!”见到谷梁米又比了个嘘的手势,很卖面子的把声音压回去,“真的?你也玩……”
“统敌天下。是吧?你在几区?”
“西南三区,你呢你呢?”
“巧了我也在啊,上个月斯维艾城堡主争霸赛你去了没?”
“去了啊!三组那头儿是我哥们。”
两个人嘀嘀咕咕就聊上了。原来爆头手里头那把仿zhen枪叫“终结者”,往日卖得老贵,是根据一款时兴的枪战网络游戏里的造型做的,他之前央着随便专门去商场给他找回来。双胞胎兄妹也是好这口,换了普通话,四个人干脆聊成一团,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聊着聊着就开始勾肩搭背叫哥们,好得要死,谷梁米还答应明天出去多寻几把根据游戏里的造型出的仿枪回来。
“但昨天我好像就看见随师傅带了两箱子回来。”蔡致便说。
“什么!”爆头往上一跳,被谷梁米忙按回去,嘘嘘叫着要他小声些。
“我怎么不知道?”爆头磨牙,“啊啊啊死大便,居然藏着。”
“也许留着有用吧。”蔡致说。
“我去跟他说,我挑把来用应该可以的,再给你玩玩。”谷梁米一拍胸脯。
突然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他挺起的胸脯立马缩了大半,兔子一般窜回戎子那屋门口去。
戎子冷冷地看着他啪嗒啪嗒狗腿地跑回来,只可惜跑得再快,之前他跟爆头勾肩搭背的样子也全给戎子看见了,戎子脸色只觉更阴,理也不理谷梁米“请完了?”的询问,生硬地推开他,穿过众人自己下了楼去。
“切!鸟死了!”爆头在后头骂了句,比起枪对着戎子的背影,“哗!我爆~!”
“也没有,他性子是那样,”谷梁米辩解说,“其实人很好的……”
何况是他自己答应了守门,没守好不说还跟人聊天……死定了!晚上不知道还让不让进门睡啊!
谷梁米仰天长叹,凄凄哀哀。
校门口,依旧是三根红烛,一个只有这个时候才会露出些微寂寥神色的随便。
戎子一言不发在他旁边坐下。
“怎么了?脸白成这样?”随便有些担心地问,“你看你,嘴都乌了……”
“刚请了符,”戎子摆摆手,“过会儿就好了。”请符极损身,符的效力越大,消耗的请符者的血越多,催发时耗费的灵力也越多,请了之后自该好好休息。可惜他刚开门就看见谷梁米跟那些小子、尤其是爆头混成一团,完全没有如他吩咐地认真看守,火得直想把谷梁米就着四楼的高度丢出结界去,还休息个什么,再待在那里不知道他自己会怒火中烧做出点杀人见血的事情。
“怎么?朋友来了都不陪他聊聊?”随便笑道。
“同事而已,”戎子想起就火,“没什么好说的。”
“呵呵,”随便伸手抚了抚烛光,打趣道,“人家可是专门为了你进来的啊,这可不是一般危险的地方,提着头来帮你,多好。”
“啧,帮倒忙么?”戎子脸色更不好看。
他无心再继续,岔开话题问,“你每天在这里点蜡烛做什么?是聂城的习俗?”
随便点点头,恩了一声,“为死者守夜。点了这个,魂魄在路上就不寂寞了,兴许还能找着路回来看看。老人们都信这些。”
“你也信?”言下之意你可是正规培训出来的除魔师,这些民间小传什么的,怎么也跟着信。
随便呼出一口气,淡淡笑着说,“求个心安罢了,这些天死了多少人啊,一整个聂城啊……”
他顿了一顿,眼色黯淡下去,有些恍惚着说,“……其实……说不定……他的魂也会回来看看。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就是说过的话也没说清楚,早知道再也说不上了……”
不知道他说的是谁,戎子沉默着没再发言。
实话说他完全无法把随便此刻的心情来个感同身受,但可以善良一点不去打扰,给随便一些缅怀悲痛的时间。
谁料随便没过个几秒,精神头又恢复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拍拍他肩膀,“所以你啊,趁有些人还好好的,对他好点吧!”
“……”黑线满头。这话听着真怪异……
怎么感觉……是来做谷梁米的说客的……
那混蛋,才几个小时时间,就把所有人搞自己那边去了,明明笨手笨脚又没用……
烛火摇曳着,一点一点滋滋地往下烧,时不时淌出一滴滚烫的泪,却在坠地后不久即化为冰冷。
第七章
门打开扇起的风吹得屋里的蜡烛剧烈晃动,映出谷梁米被吓了一跳的脸。接着是被水呛住的咳嗽声。
他老人家正直接抱着那一大桶纯净水狂喝呢,给突然打开的门突然出现的戎子这么一刺激,鼻孔里都倒灌了些,咳得撕心裂肺的。
“咳咳咳咳……你,你回来了。”偷偷地往后挪身子。
出乎他意料的,戎子没有用眼刀杀他或者直接冲上来化暴力冲动为实际行动,只是略微皱眉道,“明天还早起,早点睡觉。不要给我拖后腿。”
“又说我,你自己还不是……”谷梁米把水放一边悻悻地又嘀咕。
“你说什么?”
“啊什么都没有,啊我已经睡着了……”迅速缩进被子里。
反了你了!戎子往拱成一团的被子堆上瞪了一眼。
谷梁米一天逃逃跑跑的,也是真累坏了,没多久被子下头就传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戎子走过去,蹲下来把他被子扒了扒,把那张惹人烦的脸露出来,想象降魔杵在自己手里的样子,作个手势往他脑袋上一阵狠戳,总算解了气,又把被子给他啪地盖上。想了想又怕他闷死,又给扯开了。
他坐回自己床边上,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完全没有要躺下睡觉的意思。
耐心地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周围屋子里的蜡烛都吹灭了,直到人说话的声音都停止了,直到结界外头的嚎叫声越来越明显。直到……几不可闻的开门声、脚步声再次出现。
等那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戎子迅速起身,跟了出去。
昨天晚上他没跟上去,后来是越想越后悔,今天是一定要把这事情探个明白。明明有结界在,用不着守夜,为什么随便连续三个晚上都不见人影,而且白天俨然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若说如他所说是有异样响动出来看看,同样警觉的戎子却没有感觉到。他究竟是去了哪里?是出去了?还是在学校里乱溜达?如果是在学校,就这么小小一个操场两栋楼,他能去哪里?
戎子沿着走廊往前走着,脚下有些细碎的煤渣类的杂物,踩上去微微作响,走过随便虚掩的门,走到最靠楼梯的校工张师傅那间时,却突然那门一开——猛然间看到门外走过的戎子,里头那人张嘴就要尖叫。
戎子急忙抬手给他捂了,把人拖到一边低声道,“是我。”
那人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心跳,原来是大学生江黎,屋子里头传出来张报国厚重的鼾声。
江黎不好意思地比了比里头,扶着被戎子捂得有些歪斜的眼镜,低声换了普通话说,“有,有些吵……我睡不着。又听见外面有声音。”
“怎么了?”又有第三个声音远远低喊。
戎子一回头就开始头疼,那居然是走廊尽头自己房间里冒出头来的谷梁米。刚不还睡得好好的,怎么也给醒了?!
难不成之前是装睡?!戎子头上暴起几根青筋。
谷梁米还不怕死地挨过来,压着嗓子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戎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忍住狂扁他的冲动,只能道,“我听到些响动,出来看看。”叹口气,罢了,多个帮手也好,“你跟我下去。”
“哦。”谷梁米乖乖的。
“我,我可不可以也去……”江黎犹豫着道,发愁地四下看看,“我在这里也睡不着,放心我不会添乱……”
午夜的操场僻静。随便的车孤零零停在中间。
一直走到校门附近,远看去仍旧三滩烛泪余在那里,除此外空空荡荡。
戎子四下看了看,一摆手,示意教学楼。
教学楼楼下大木门由一个大铁锁锁着,平日里大家都不进去。因为丧尸袭击到学校的时候,是一次家长联谊晚会,老师孩子家长都给留在各班的教室里唱歌跳舞,正是欢闹的时候,后来人大部分都死在里头,给幸存的人心里留下的阴影特别大。并且因为现场实在太血腥,事后清扫也是个麻烦。干脆全锁了起来,只用办公楼那边,那边虽然也死了人但不多,清理清理就可以住了。
他三人走到那教学楼门前一看,果然铁锁被开了,挂在门边上。
戎子轻轻将门推开一点点,燃了张火符照了照,门廊里空空荡荡一片黑,远处隐约有点月光的样子。看了一会儿,侧身挤了进去。
谷梁米回头看看江黎,他们除魔师这种阴森森鬼气冲天的地方走惯了倒是不怕的,江黎一个普通大学生,又瘦瘦弱弱书卷气,“你在这里等着?”
江黎原本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发着青,一听这话,看看四周,一个人待着更恐怖,忙摇头,“我我跟你们走。”
一脸早知道就不下来了的后悔样。无奈一个人待在这里他也不敢,一个人回去他也不敢。
谷梁米只能往他肩上一架胳膊,安慰道,“不怕!哥哥我护着你!走吧!”
于是二人也侧身挤进去。火光映得里头等着的戎子脸色阴暗,很不高兴他们耽误了这么一会儿似的。他高举着那枚火符走在前头,门廊不长,正对着一个露天小坝子,花坛上的假山突兀地竖在那里,月光映下来像一高一矮两个挣扎的人影。
“这边有个楼梯……”江黎见戎子捻着火符四下照,忙指了指门廊右边。
见那两人疑惑看他,他忙结巴着解释道,“我,我小学是这里毕业的……”
现成的向导。戎子便把谷梁米推后头些让他殿后,护着江黎走中间。三人排成一列,先将一楼靠右的几间教室给照了照,门都关着,像是锁上了,于是接着顺着江黎说的靠右的楼梯上走。
走到二楼拐角,突然听到脚步声,像是在三楼,那人也同时听到了他们的,脚下一顿,接着便是匆匆跑开的声音。
戎子急忙往楼梯上冲,江黎忙在后头补了句,“那边左边还有个楼梯!”
“小米你堵那边!”戎子丢下句,足尖一掂掠上楼梯栏杆,再一掂身影就消失在楼梯间,火符上的火也随着这猛一动作被吹熄。
谷梁米听话地拽着江黎从二楼走廊往对面靠左的楼梯跑。
戎子跑到三楼,听得脚步声明显在走廊那头,也是沿着楼梯上跑的趋势,忙又转身继续往四楼。
他步子掠得快,眨眼间就跑上四楼,对方的脚步声还在对面的楼梯间晃荡着,他已经几个起跃奔过走廊,同时一翻手腕化出降魔杵,足下一顿,扬手抵在刚从左边楼梯间探出身子那人脑门上。
但那人也是反应极快,在戎子闪他身前时立马退身扬枪,枪口同样比在戎子下颚处。
“怎么是你?!”来人看清戎子,低叫道,果然是随便。
戎子眉头一皱正要发话问他,突然听见楼下三楼又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只得一人,往下面去,不像是谷梁米也不像是江黎。
“快追!”随便收了枪低喝一声,戎子立马反应过来,楼中还有第五人在?!
他收回降魔杵翻身下楼,那脚步声极快地一路往楼下去了,接着便是江黎的一声惊叫,又是一路往下。戎子蹬蹬几步下到二楼,从楼梯间站的两个人影——江黎和谷梁米——面前匆匆掠过,也没时间看他们怎样,直追着那人去。
那脚步却在一楼附近止了。戎子冲进门廊一看,大门依旧是他们进来时候只开了一缝的状态,忙又冲回一楼走廊,四下张望。
走廊上黑漆漆一片,他点了火符起来,还是什么都没看到,正对着的小坝子里的假山依旧突兀地伸展向天空,他绕到假山背后,还是没看见人。
随便这时候咚咚跑了过来,“人呢?!”
“丢了。”戎子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一边道。
“怎么会?你不是一路跟下来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戎子道,“应该还没出去。”
谷梁米跟江黎也下来了,江黎跑得气喘吁吁的。
“没事吧?”戎子问,“那人长什么样?是丧尸么?”
“没看清,一个影子突然哗地过去了。吓了我们一大跳。”谷梁米回道。
“你怎么不拦啊?!”戎子怒了。
“太快了拦不住……”
“你……废物!”
“你……光说我,你自己不也没追到……”
“你再说一遍?!”
“好了好了别吵了,”随便忙上来劝架,比个嘘的手势,“我们挨个挨个房间搜。小米你和江黎看着门这边,这次可得拦住了。”
他拉着戎子走开几步,打开一柄手电筒往一楼走廊上照去,原来有好几个教室虽然门锁着,向里的高处的窗户却还没关。于是他二人便往那几个教室靠了过去,一左一右守在门边,随便躲在门边执枪对着里面作好射击的准备,另一手将手电筒架在枪上正照前方,接着对戎子点了点头。
戎子抬脚迅猛地踢开门,转身躲入墙后。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手电筒光照亮了屋内一地血腥,课桌椅都还凌乱着,恶臭味扑鼻而来。
随便憋住气,把门又蹬开了一些,站进去一步,手电筒继续往里照着,天花板上还挂着那日晚会时挂上去的彩纸彩条,上头贴着小红花,垂在半空中。地上桌上都还有些人体的残余部分,黑黑的一块一块摊在那里,有些肢体上已经化出水来。
脚下几只蛆虫蠕动。随便绿着脸迅速把脚收了回来,带上门,回头看戎子已经一脸的扭曲开始捂嘴,忙做个“忍住”的手势。
戎子跌撞了一步,狠狠摇了摇头,把自己唇都咬了口血出来,可算把吐意给忍住了,摆摆手示意继续往前搜。
第二个教室依旧空无一人,但向外面的窗户大开着,他二人忍住恶臭踏着地上的腐烂尸块跑过去,那窗户正对着一排小花坛,离开不远就是升旗台,接着是学校大门。
他们一弯腰直接从那窗户里跟着跳了出去,四下看看都不见人影,随便便一路往大门口追,跑到铁栏门口依旧是那三滩烛泪,皱着眉头看着那把插在门上的掠影剑。
“被打开过?”戎子追上来。
随便摇摇头,“不知道,门是爆头负责关,我也不记得之前是怎么插的……”
“那东西懂得拔剑出结界?”
“不一定,”随便又摇摇头,“从围墙也可以翻出去,外头的进不来,里头的要出去却没什么阻碍。”
他们隔着铁栏门看向门外,月光下街道那头依稀有好几个影子,却看不真实,只有低低的闷吼清晰可闻。
夜晚是丧尸的狂欢节。
第八章
[21/5,貌似晴。
昨晚没心情记。小米跟来了。真想戳他一身蜂窝,放火符烧了。他带的资料没有半点用处,也没有被告知撤退方式。
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出现在学校里,随便搜了它好几个晚上,昨晚似乎被突然出现的我们给搅了……好吧,我其实很抱歉。虽然没跟他当面说。
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似乎已经逃了出去。
但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戎戎?好了没啊?”谷梁米在外头拍门,“吃早饭呢。”
“先吃!”戎子不耐烦地应了句,迅速收起手下的东西。
“都好啦,就你啦。”
门哗地一下被打开,戎子冷冷的目光扫过来。
“烦。”他甩下一句,推开谷梁米走了。
“就烦你,不信烦不死你……”谷梁米跟后头悻悻地嘀咕,被戎子转头一瞪,“啊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们快走吧!随前辈在下面等老久了!”
他们一前一后下了楼,果然随便车在那里隆隆响着候着他们。谷梁米还额外跑去拖了桶纯净水带上车,见随便奇怪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是水系的,平时喝得比较多……”
又没用又浪费资源!戎子不堪地扶额,这是他不想带谷梁米出来的最主要原因。随便倒是不介意地点点头,他修雷系法术,也经常挑打雷下雨天出去练习,对这个好理解,而且他们水存得多,就算没了也还可以再出去带,也不差这一两桶的。
车如往常一样开出了学校,开始一天的寻人。
爆头也如往常一样关回了门插回了剑,等车的隆隆声一消失,马上回头低喊了声,“嘿!走了!”
蔡雅蔡致在不远处兴奋地招手,“快来!”
办公楼底楼的一个小房间门口,三个孩子捣鼓着门锁。
“哎,你们!随师傅说那个房间里的东西不能乱动。”尧浅倩远远地看见了,忙尖声喊着。
蔡家兄妹见被人发现,动作一致地吐了吐舌头,收了手。但爆头却懒得管,仍旧使劲推扯着门锁,看也不看尧。
见状蔡家兄妹也来了兴致,“尧老师我们也就随便看看啦,随师傅回来前就放回去!”手忙脚乱地继续去帮爆头。
“你们……哎那样不行啊!你们!”尧浅倩跑过去时他们已经顺利开了门,冲着屋子里地上那两箱东西欢呼起来,扑上去接着捣鼓箱子。
尧浅倩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管小孩子的经验她有,这三个半大的孩子她却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叫也叫不住,拉也拉不开。
突然一只瘦黑但肌肉结实的手拦出来,一把把爆头拉开,蔡家兄妹也给推了开去。
“做什么?!”原来是姓赖的玩具枪店老板,挤进来生气地瞪着他们。他个头不高,又瘦,但身体结实,往那里一站,那三个孩子一时也不敢再过去。
“拽什么拽啊大叔!”爆头白了他一眼,扯扯自己被他拉乱的衣服,“我们就看看,又不是你家的!”
“这就是我们家的!”赖老板怒道,“都来捣什么乱!这些留着都有用的!”
“你家的你叫叫它名字啊,看它应不应啊?”爆头抱着臂略歪着头斜眼看他。
“你这娃!”赖老板气极,上前一步刚要理论,突然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几乎盖住了进门的光。
“怎么了?”粗粗的声音问。
原来是校工张报国,一脸的胡子拉碴,看起来阴阴沉沉的,手里拿着他那把不离身的大铁铲。
他身边挤了好几个好奇的小脑袋,越过去还能看见正往这边疑惑地望的赖老板娘和江黎,大家都给引过来了。
此等架势下,爆头还算识趣,哼了一声,又白了赖老板一眼,说,“不让碰算了,小气!”推开尧浅倩走到门边,被张报国阴沉沉地看着也不怕,而是回过头又冲赖老板骂了句,“死老头!”撇下众人走了。
中午的日头刚晒上去,正在吃饭的众人突然听到围墙外头传来的急急的车笛声,一路呼啸着往大门口的方向去。
“怎么又这么早!”爆头叼着根火腿肠含糊地抱怨着,脚下却快速地跳下桌子哒哒跑出去,奔到校门,惊叫了声,“喝哟!”
他差点没认出来,那哪是随便的绿油油邮车,简直跟个工地上跑出来的泥车似的。下半截全是灰扑扑的,车前窗上糊着有泥有水有血有肉,几乎快看不清里头坐的人。
那车又哔哔按了两声喇叭,很急的样子。接着车窗被打开,随便探出头大喝一声,“快点开!”接着头往后转,“砰砰砰”连开了好几枪。
后车窗也开着,谷梁米探了半身向着后面,双手快速挥动,透明的片状物体不断从他掌心里发出去。
嗷嗷的声音似可听闻。
爆头不敢叫了,忙开门放他们进来。车刚一进门,还在往前直开的时候,副驾驶座已猛地被人打开,戎子跳出来就地一滚稳住身形,站起来摸出一纸符,咬指化血为石,卷了符向外弹出,轰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硝烟弥漫间,戎子夺了呆愣不知状况的爆头手中掠影剑,迅速拉上两边大门,往中间一插!
碰!碰!几乎是同时,数条影子撞在了铁栏门上的结界上,瞬间又被弹了回去。
烟尘那边接连不断地一些影子扑过来,冲撞在结界上,都被立马弹开数米,乱成一团。等烟尘散去一看,都是些血淋淋的丧尸挤在门那头。
血糊糊黏液滴答的獠牙近在咫尺,向着他们一次次地冲过来,一次次地退开,一次次地再冲过来。
爆头吓得退了好几步,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一脸惨白。
车在升旗台边上停下来。随便和谷梁米也下了车,脸色都不好看。
原来他们一上午根本没机会进城中心。车刚开到聂江大桥靠东这边的桥头时,随便看车没什么油了,便开去桥头的加油站。原本东区白天的丧尸就没几只,三人都不是很警戒,谁料到加完油刚往前走一小段,突然陷进了一个泥潭子里。
那一段路随便常常开,路面虽然一直有些不整,但以前根本没有那么大个坑。一个不留神四个轮全栽进去了,里头全是泥啊血啊尸块啊。三人正又烦又愁想办法的时候,竟然给丧尸群给围了!
他们三人战了丧尸好几个小时,几乎筋疲力尽,踢了些破碎的丧尸身体去车底下垫着,才终于开出车子突围而出。后头还跟着一堆穷追不舍的、或者半道上加进来的丧尸,狼狈不堪地开了回来。
“没事吧?”随便和谷梁米也跑到校门处。
戎子摇摇头道,“还好。”
随便又仔细查看了一下掠影剑插的位置,确定结界还在起效用。三人才一起松了口气,齐齐看着门那头的丧尸们。
它们在门口附近徘徊,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刚才追的车突然消失,并且眼前这块透明看不到的东西为什么会弹人,嗷嗷叫着四下乱走着。接连撞了一会儿没有结果,又过了一会儿,都悻悻地散去了。
然而看着四下散去的丧尸,随便突然神色一变,上前几步贴着结界往远处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急急地就伸手往掠影剑那里去,那样子像是要去拔开它!
戎子忙一个箭步上前压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随便脸色恍惚了下,手便放下了,只有眼睛还死死地往外,盯着一个方向看着。
“你怎么了?”戎子喝道。
“不……”随便退了一步,咬着牙甩了甩头,将脸上奇怪而痛苦的表情收了回去。
他开始想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震惊起来,自己也不敢相信地说了句,“它们有思考能力……”猛地抬头盯着戎子,“它们也许已经有智能了,那个泥潭也许是它们故意做的!”
……
[丧尸变异程度加重。申请尽快撤退,请告知撤退方式。]
四只眼睛盯着戎子写完了报告条,塞进“仓鼠”嘴里。
“一直没有回复?”随便问。
“没有。我想过了,”戎子揉了揉太阳穴,认真地说,“不排除上头遗弃我们的可能。如果到六月一日缚魂引期限前还没有回复,我们就破封锁线出去。”
四只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随便先笑了,“你胆子真大。要是丧尸跟出去了怎么办?”
“那个只能到时候注意一些。难道要我们在这里陪葬?外头那些孩子,你不想送他们出去?”戎子反问。
随便一耸肩,“我可没这么说,我举四肢支持你。”
戎子看向谷梁米。
“……你爱怎么做怎么做啦。”后者隔着鸭舌帽抠抠头发,他还敢说个不字?
他们三人累了一上午,吃了中饭便分头寻了地方休息。谷梁米回房咕咚咕咚灌了一整桶水下去,心满意足地捧着肚子往地铺上四仰八叉一躺,睡得天翻地覆。他睡觉没有什么嚣张的呼噜声,戎子还算满意,摸到床边盘腿坐下,开始静坐调息。
至于随便则要辛苦些,给爆头不屈不饶地缠上了,不给挑枪死活不让他清静。缠得他没有办法,打开箱子给爆头和蔡家兄妹一人分了把好的,还发了几卷子弹,允许他们傍晚去拿围墙外头那些东西练枪。但如果枪声吓到孩子们,马上就得停止。随便又多找了几把分给其他几个大人,只有尧浅倩白着一张脸不敢要。
“就是玩具枪也危险啊。”她战战兢兢地说。
“你不学着用它防身才更危险。”随便好言劝着。
“还是不要了,”尧浅倩仍摇着头,“学生们跟我跟得紧,万一被他们玩走了火……”
也罢,随便点点头随了她。
戎子找到随便的时候,他正坐在校门口的老位置上,双臂抱膝,头歪靠在背后墙上,已经睡着了。
他脸颊朝着戎子的方向,烛光从右侧打过去,鼻梁的阴影遮了左脸那道疤,剩下半边右脸俊气非常,只是眉还微微皱着。梦中的内容一定不怎么好。
睡着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戎子熟悉的那个人。戎子有些感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随便。
表哥生前待他很好,长兄如父一样养着他,在除魔学院里他行事嚣张,除了主动贴上来的小米,一个朋友也没有,若不是表哥罩着他,也不知道被排挤成什么样。养他照顾他这么多年,他偏又性子别扭,一句感谢的话、好听点的话都没说过。
就像随便说过的,早知道再也说不上了……
随便睡得很浅,等戎子摸到他旁边坐下的时候,浑身颤了一下就醒了,有些迷茫恍惚地看着戎子,喃了一句,“你来了……”
那眼色跟平时很不一样,戎子却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
但随便马上又眨了眨眼,眼色恢复清明,“啊!是你啊,你来了!怎么没有去休息?”
“你呢?”戎子示意那三根蜡烛,“这么累了还要过来点一趟?”
“呵呵,”随便没正面答,“这里睡凉快啊,有风吹进来。咝!我的蜡烛……”
被风吹熄了一根,他忙手忙脚乱摸个打火机出来接着点上。
“有事么?”他边点边问。
“总部回消息了。”
“咦?!说什么?”
“六月一日中午十一时,会有一架军用直升机在我来的时候降下的地方接我们。”
“那太好了,”随便松口气,“最好是不用去破封锁线。那可是重罪,你的前途全毁了。”
前途算什么,戎子叹气,他现在是明白,什么都没命重要,还是留着命好。现在想想,之前悲观了些,他死了至少小米那笨蛋要伤心下,没准随便也挺伤心的。
那便够了。世上好歹还有人挂念着,已经够了。
夜逐渐深沉,一门之隔的那头,依旧晃着狰狞的影子。
第九章
戎子到聂城后的第五个清晨,是在女人的尖叫与拍门声中开始的。
尧浅倩拼命地拍打着随便那屋的门,直到把所有人都给吓了出来。
“丁丁,丁丁!”她抓着随便的两臂尖叫着。
随便的头发还蓬乱,显然刚被吵醒,被她细细长长的指甲一剜,立马从刚起床的迷蒙状态中清醒过来,“怎么了?”
“丁丁不见了!”尧浅倩急得单凤眼里包了层泪,“我昨天半夜听见他起床说要上厕所,我想厕所就在走廊那头,他又胆子大不怕黑,就没跟去,后来我睡着了,早上一醒发现他好象没回来过!我几个屋都找了!”
“到下面操场玩去了?”凑过来的谷梁米问。
“不可能!”尧浅倩带了哭腔说,“孩子们都喜欢睡懒觉,再说现在才几点啊!”
随便回了头去问戎子,“你们昨晚听到什么动静没有?”戎子和谷梁米住的屋就是最里头一间,旁边就是公共厕所。
戎子脸色有些白,摇了摇头,他前几个晚上因为要查随便的事情都没睡好,加上昨天又太累,晚上睡得比平时沉得多。
谷梁米也跟着摇摇头。
“我们下去看看,”随便道,“尧老师你回去守着孩子们继续睡吧,别吓着他们了。”
那些小小孩们早给吓着了,挤在屋子门口往外看着,眼睛都怯怯的。
尧浅倩忙擦着眼泪把他们给哄回去,赖老板娘也跟着去帮忙。而其他人就都跟着随便往下走。
他们把办公楼的各个楼层都找过了,会议室也找了,藏枪的小屋子也找了。一路喊着丁丁的名字,一直没人答应。
操场上只有随便的车,众人把车前前后后也找了一遍,四下看看都没有,便准备进教学楼看看。
“等等!”眼尖的戎子突然皱眉喊了声。
他的眼睛死死看着学校大门的方向,接着快步跑了过去。
随便和谷梁米忙跟了上去,靠近点一看也是脸色大变,随便喊了声,“都不要过来!”
剩下的人于是都隔了好几米远远地看着。
他三人挡了其他人的视线。只见地上除了那三滩随着日子越堆越高面积越大的烛泪,还有一只小小的、血糊糊的胳膊,下面淌了一地血,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剩余。
随便脸色发青,脱下外衣盖了那截残肢。
“很有可能是前天那个……,”戎子道,并且马上判断道,“它可能还没有出学校!”
随便神色又一变,想到什么,忙道,“谷梁!你快去楼上把她们带下来,大家集中在一块,谁都不要单独待着!”
他和戎子则是再次开锁进了教学楼。从一楼开始一间一间找起,随着教室门的一一打开,恶臭味弥漫了整栋楼,阳光洒进每一个血迹班驳的教室,氤氲出灰蒙蒙的色彩。
一直走到四楼,除了残肢剩体,什么都没发现,连个完整的、像是个人的形状的东西都没有。
他们从四楼下到一楼,再次走过假山时戎子突然注意到假山旁边还有一个小门,是直接砌在墙体上的一个单独的小屋子,灰扑扑的被藤蔓遮挡了大半,不注意看很不容易被发现。
前天晚上他们在黑暗中就完全没有注意到。
戎子对随便使了个眼色,随便便退后几步举起枪对着那门的位置准备着,站门边的戎子摸出一张霹雳符贴在门上,念咒的同时侧身躲在门边墙后,“破!”
门轰然倒地,随便的枪声却没响。
因为那门里什么都没出来。安安静静的一片。
从门外看只能看见正对着门的一个小灶台。戎子侧耳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小心地探身进去。
里头空间不大,长方方一个小房间,房间那头左边是一个占据了小半个房间的大锅炉,顶着屋顶的高度,右边是一堆柴禾、烂桌椅之类的杂物。
一目了然的一个锅炉房,还是不见可疑的东西。
操场坝子里的众人围成一圈站着,自知道了丁丁真是出了事之后,尧浅倩就一直双眼发红浑身发颤,碍于那些小孩子,又不能直接哭出来,脸色惨青惨红交杂。孩子们都怯怯地围在她周围,被其余大人护在中间。其他人也都心里惴惴,紧张地四下打量着。
随便和戎子皱着眉从楼里头走出来,见尧浅倩、赖老板娘和剩下的孩子都被平安无事带下来待在那里,两个人都若有所思地重新走回校门边,盯着随便盖在地上的衣服看。
随便蹲下去轻轻捞开了自己的衣服。那只小小的胳膊,手朝着门里的方向,胳膊那头向着门外,就在离掠影剑不远处的下面,紧贴着铁栏杆的下头。
其实倒是有点像从栏杆的间空中脱落下来的。
门上的铁栏杆一根与一根之间的距离很宽,大人能伸出半只手臂出去,而小一点瘦一些的孩子几乎能把全身挤出去。
“难道是丁丁自己钻出去了?”戎子沉吟。他们四下里都找过了,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留在校内,而出去容易进来难,那天晚上那东西如果真的已经逃出去了,应该再也进不来才是。“……或者是他离门太近,被外面的丧尸给拽出去了?”
随便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只手。
“但是他一个孩子,为什么要半夜到这里来?”
“谁知道……”随便有些沙哑地说着,低垂着的脸埋在阴影里。
他俯身去用自己衣服将那只小胳膊裹了,走到教学楼一楼窗下的小花坛里,埋了进去。
“以后几天大家尽量都待在一起,晚上少喝点水,不要出房门,一有异常就叫人。我们白天出去的时候也留一个下来看着,”他有些疲惫地说,“谷梁,今天你留下来吧。”
那一天随便和戎子吃了前一天的教训,一路都小心着绕开一些危险的有可能被围攻的地方,注意前方有没有疑似障碍的东西,虽然跟上来的丧尸又比前几日多了许多,但最终还算安全地进了市区,在西区剩下几条没查过的街道里寻了一番。发现几乎成了丧尸的巢穴似的,沿途街上、店里、小区里、住楼上,到处都是丧尸探头看着他们,接着兴奋地扑上来。
这种状况,即便有活人,估计也凶多吉少。
到日落时他们一无所获地回了学校,依旧是被数十只丧尸追着来的状况。两人默契地又开始一人引怪一人蹲守,戎子又耗了一张云破天惊,才从烈火中破围而出,冲进校门。
那些丧尸老模样乱撞了一通无果,不一会儿又都散去。
“找到人了吗?”谷梁米迎上来。
两人都摇了摇头,累得不想多说话。
尤其是随便,唇色都有些发灰。这几日折腾,脸颊明显比戎子刚见他那天瘦了些,衬得那道疤痕更加突出明显。
……
[22/5,阴。
死了一个孩子,似乎是被门外的丧尸袭击。是我失职,昨晚睡得太熟……也许是因为连续几日的高强度耗灵。
但这不是逃避责任的理由。归根到底,只是我还太弱——虽然意识到这点让人感觉很不爽快。
我不明白那个孩子为什么会深夜到门边。或者更有可能的是,他是被人带过去的?]
戎子合上日记出门去,这晚的夜空延续了白天的阴沉,月亮不知道隐在哪片云里。已经深夜,尧浅倩在招呼着孩子们睡觉,好几个屋的蜡烛都吹熄了。
只有蔡家兄妹、爆头和谷梁米还趴在走廊栏杆上,往外比着枪,不时交流个一两句经验,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戎子脸色沉下来,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悄无声息从旁边过了。谷梁米发现是他,在后面喊了声,他理也没理。
尧浅倩开门来冲练枪四人组摆了摆手做个嘘的手势,蔡家兄妹便都停下来,收拾收拾回房。犹有兴致的爆头也给谷梁米劝了回去。
“守夜?”
今天份的红烛早已燃尽,随便正看着它们的残骸发着呆,一听见声音,回头看着戎子摸着老位置坐下来,于是笑道,“回去睡吧,这边有我就行了,况且那边也要人守。”
“那边有小米在。”戎子道。
他原本想换下看起来就很疲倦的随便,让他回去休息休息,谁知话还没想好怎么出口,就见随便看着他身后呵呵乐起来,说,“你说他吗?”
一回头,谷梁米在远处探头探脑的。
“在守夜?”他咚咚跑过来,“我也一起吧。”
“你回去守着!”戎子往办公楼那边一撇脸,示意他。
谷梁米脸上登时写了大大的沮丧两个字,一张娃娃脸皱成个包子,悻悻地看了他们俩排排坐那儿的造型一眼,极不情愿地说了句“哦”。
他还赖在那里不动窝,给戎子瞥了一眼说了句“快点!”,这才磨磨蹭蹭往回挪步子。
“白天也一起晚上也一起……到底跟谁是搭档……”小小声的嘀咕顺着风飘啊飘。
把随便给乐得,嘴都咧变形了!碍于铁青着脸的戎子在旁边,憋着笑声没处发,眼泪都给忍了出来,看着谷梁米走远了,才去拍拍戎子肩,“噗呵……搭档,吃味哪!还不快去哄哄!”
哄个屁,当是孩子啊,长那么大个!戎子黑着脸不答话。
再说了谁刚才跟那个染鸡冠子头发的小破孩相谈甚欢来着?
“嘿……”随便捏捏脸把笑又给忍回去,勉强装出一副正经样子,道,“不开玩笑,说真的,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你回去睡吧,休息休息明天还得出……”
“我撑得住。”戎子打断他。
“哦?真不回去?”
“不……”
“真的真的不回去?”
“罗嗦!”
“好好我罗嗦……”随便好脾气地说着,往后头墙上一靠,抬起双臂枕在头下,笑道,“有人陪着我也挺好的。”
风呼呼地卷过操场,左右两栋小楼沉默地立在黑暗里。
一夜无甚动静。
“金枪鱼?午餐肉?卤蛋?”谷梁米一大清早巴巴地跑过来推销早餐,“要喝什么?牛奶?矿泉水?”
戎子守的前半夜,就睡了三四个小时,给他吵得头嗡嗡响,皱着眉头说了句,“闭嘴……给我水。”
谷梁米递过来的却是卤蛋和盒装牛奶,被戎子老模样一瞪,缩了一下说,“……就吃这个啦,早餐一定要吃的。”
“水。”戎子揉着太阳穴,按住扁他的冲动。
“那三样都要。”
“谷,梁,米!最后说一遍,我只要水,你想死么?!”
“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又不是听不见……”
“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随便插(度受)进来,脸色有些憔悴,却还是爽朗地笑着,“一大早的你们可真有精神!啊,牛奶可以给我么?”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的两人给他这么一插,隔开了。然后谷梁米乖乖递了牛奶过来。
随便在纸盒边上撕了个口,仰头喝了一口,看着还在忿忿着不看对方的他们二人刚要说话,突然眼色一暗。
牛奶盒掉在地上洒了一大滩白,他自己则是眼睛一闭,仰面软了下去。
二人手疾眼快地把他瘫下去的身子接住,好歹没直接栽在地上。接着谷梁米看着随便惨白惨白的脸色惊叫起来,万分笃定,“牛奶有毒!”
“毒个屁!”戎子忍无可忍地骂了句脏的,仔细看了看随便,“……他是体力透支了,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过!快,扶上去!”
第十章
“随便?随便?”
“随前辈?”
“唔……”
随便昏得不沉,被戎子和谷梁米弄到床上没多久就醒了来,虚弱地睁了睁眼。
“都散开吧,没什么事。”戎子起身去赶开挤在小屋里的众人。大家都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随便在他们心目里跟个日不落的保护神似的,猛地这么一倒下,有如天塌。被戎子赶了一赶,都还恋恋地逗留在门口。
随便勉强抬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他们才都散了,只留下爆头还蹲在床边。
“大便,你搞什么啊!悠着点别挂了。”他蹲在那里装得一脸鄙视的样子说,语带不屑,但是被戎子冷了好几眼,也不肯走。
随便笑了笑,虽然虚弱,但还是明朗朗的,“……我要真挂了,我那把雷神枪给你。”
“真的?!”爆头眼睛一亮,闪闪发光地就盯着他看,大有“你快点挂吧你不挂我帮你挂”的势头。
“真个屁!”随便抬手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想得美了你,去,给我拿点水来。”
赶走了爆头,戎子才道,“还叫我注意休息,你自己才是真想累死吧?”
“咳,”随便支吾着,“那……嗨,我岁数大了!哪比得上你们年轻人……”
戎子脸一黑,“那大叔你就好好躺着!今天不要出去了……”
“是啊是啊,寻人的事就交给我们吧!”谷梁米拼命点着头往后接话。
他被戎子阴森森一眼扫过去,忙道,“啊那个我的意思是,戎戎你不会要一个人出去吧?但是你不会开车啊!我那个去年考了驾照……”
更凶狠地瞪——
我说的是实话嘛!谷梁米心里嘀咕着往后缩,“我下去熟悉熟悉车,下面等你……”快速遁走。
不一会儿又啪嗒啪嗒跑回来,躲着戎子戳死人的目光,“随前辈,那个车钥匙?”
虽然隐隐眼皮跳动有不好的预感,戎子还是把想要起来的随便按回床上,以自己来之前就大致看过聂城的地图、这段时间也跟着熟悉了大致路线为由,安抚了对方的担心,强迫对方继续休息,最后叹着气下楼去上谷梁米的车。
他知道跟随便出去要轻松些,可眼看着随便那个脸白如纸、面容憔悴、神形枯萎的架势,哪里还敢再劳动他老人家。
算起来随便才真是那个没日没夜不要命地折腾自己的家伙,戎子来之后就没见他怎么好好休息过一晚上,戎子来之前他一个人护着十几号人、顶着一城的丧尸,辛苦度只怕更大。
给他撑到了现在,还能那样明朗朗的笑得出来,真的很不容易。
戎子有些淡淡的感慨,可惜发发感慨的闲情逸致没能持续多久——“碰!”
“谷,梁,米,”咬牙,“你不是考了驾照么——!!”一直往墙上撞是怎么回事?!
“呃,考完以后一直买不起车开嘛,手有点生……等我顺顺!感觉马上就来了……哇~!”
“碰!”
“……你确定天黑之前能开出校门去?!”
“马上就好了,马上……”
……
正午时分大家都在会议室里吃着东西,尧浅倩突然抬了头问,“随师傅怎么不下来?他好些了吗?”
“好象还在睡觉,我一会儿给他带上去。”嚼着火腿肠的爆头含糊不清。
“我吃完了,我去吧。”江黎站起来说着,挑了几个罐头一瓶水,瘦巴巴的胳膊抱起它们,垒得老高、摇摇晃晃地。
他小心翼翼抱着那堆东西,爬上四楼,站在随便门口,唤了声,“随师傅,我带吃的来了。”
里头没人答应,他把东西放下,轻轻推了推门,门关着推不开。
“随师傅?”他又喊了一声,透过紧闭的窗帘看里头黑黑的,见还是没人答应,想着他或许是睡太熟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那你继续睡啊,我把东西放门口了。”
他脚步声远去。几个罐头一瓶水孤单单立在门边,突然啪嗒一声被风吹倒了一个,咕噜噜滚出老远。
“碰当,哐,哐。”
重物被推开的声音,吱呀的开门声。
“……呼……嘲……”
“饿了吗?”
扑哒。肉体被丢在地上的声音。
“呵……呼……呼……嘲……”
啃噬声、筋肉被撕扯的声音,在黑森森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慢慢吃,不要急。你看看你,又把身上弄得血淋淋的。这两天实在脱不开身……饿坏了吧?”
“……”啃噬声依旧。说话那人倒像是自言自语。
叹气,“教室里那些都烂了,不要乱吃,我尽量找时间进来……不过那小鬼太警觉了,你看,前几天差点就被发现。”
“……”
“唉……我给你擦一擦身,都臭了。来。”
“嘲……”
“你吃你的,不跟你抢。”
“嘲……嘲!”
“呵,你要咬我?”
“嘲!”
“好好好,吃完再擦。”
“……”
“说起来,那小鬼年纪轻轻,身手倒还不错,装拽的样子还跟你挺像的,呵呵。”
“……”
“爆头那小子也好象有点天赋,我把掠影送给他,不介意吧?”
“……”
“那我就送了,呵呵!”
“……”
“另外,丁丁……前天夜里死了。”
“……”
“被吃得……就剩了只手。”
“……”
“……是你么。”
“……”
“……”
“……”
“呵,我问问罢了,我知道不是你,不会是你,我知道……他应该是自己跑去大门边玩……”
说到这里,已经带了些异样的轻笑,像是自己都不信自己所说的,“应该是……我会让大家晚上小心一些。你以后白天晚上都乖乖呆在这里,不要出去,恩?”
“……”
“我等会儿会把门封印上,你不要乱撞伤了自己。饿了耐心等我,好不好?”
“……嘲……”
“我不会丢下你的。”
……
“有人吗——”谷梁米拉长了喉咙喊着。
“你按喇叭就行了!”戎子堵着耳朵不耐烦道。
“可是光按喇叭像丧尸,会说话的才是活人吧。”谷梁米说。
“丧尸哪里会按喇叭了!”怒。这小子顶嘴越来越顺溜。
“哔——”
“喏。”谷梁米指指声音来源处。
几只丧尸正挤在一辆窗户破碎的小轿车里头互相嘶咬,撞得车头碰碰作响。
“……”黑线。
“所以还是喊吧,”谷梁米一边说一边压下座椅靠背,仰身拖了后车厢的半桶水,抱起来咕噜噜喝了几大口,叹,“喉咙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