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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觖引】《暮雨》+番外《青梅时节》《崔道弥之二三事》[《陆小凤》衍生文·西x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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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9 19:53: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三月,春。
黄昏。
陆小凤在花满楼的小楼里满足的打出一个饱嗝,懒懒的躺在窗口的竹藤摇椅上。
摇椅上铺了一层薄薄的,以上等的丝绸为盖面的软毯,在这样的季节里冷暖适中。
用脸蹭了蹭柔软顺滑的毯面,陆小凤笑嘻嘻的接过杯花满楼递来的茶,不忙着去喝,先用力的闻了闻,然后幸福的叹道:[我已经很久没闻过那么香的茶了。]
花满楼淡淡一笑,在窗前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静静的享受着一天中阳光最后也是最温柔的抚摸。
他并不急着问陆小凤为什么来的时候像个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饿死鬼,也不急着问这个饿死鬼为什么在差点噎死自己前还不忘直勾勾的瞪着他。
那种近乎于目瞪口呆的视线,强的不用细细留意也可以察觉。
[嘿嘿,花满楼,你可知道我从哪回来?]摸摸胡子,陆小凤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
[海边。]淡淡一笑,花满楼解释道:[你的身上带着海的味道。]
[是吗?]低头闻了闻自己,陆小凤赞同的点点头[我已经两个半月没洗澡了。]
花满楼吃惊道:[多久?]
[两个半月]陆小凤笑的贼兮兮的,居然还带点炫耀。
花满楼皱着眉道:[这些天你在干什么?]
[我在忙。]
[忙着还赌债?]花满楼忍住笑意,他记得陆小凤有次为还司空摘星的赌债而忙的像条刚从泥里捞出来的狗。
陆小凤大笑,道:[忙着做条鱼。]
[鱼?]
闲闲的点了点头,陆小凤喝了口茶后才道:[其实这次你只猜对了一半,我是从海里回来。]
[海里?]
[对,海里!我本来想随着商船去东瀛走走,没想到途中遇到大风浪,船沉后在海里浮了八九天才被救上来,那条船不去东瀛,我也只能随船折返。这一来一往,就用了两个半月。]陆小凤看了眼花满楼,大大的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用了两个半月就只为了去海里浮个八九天,我不是条鱼是什么?]
[哈哈。]花满楼大笑,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起身点亮房里的铜脚灯,道:[那你先前那么直瞪瞪的盯着我是为何?莫不是怕我因你没洗澡而把你从这小楼里丢出去吧?]
[当然不是。]陆小凤伸了个懒腰,嬉皮笑脸的答道:[我就是一年半载的不洗澡,你也不会将我丢出去的。]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状似一本正经的道:[我的确不会将你从小楼里丢出去,但我会将你丢到另一个地方去。]
[什么地方?]
[能洗干净你的地方。]

*******************************************************

陆小凤在内室里沐浴,不安分的声音使人毫不费力的就能想象出那玩了一地的水。
花满楼坐在桌前,静静的品着茶的清香。
尽管陆小凤没有回答,但他临去沐浴前的那句‘花满楼,能在这里见到你,真好。’已经透出了他的答案。
他是猜到了西门吹雪与花满楼的关系,所以才为会在这见到他而那么意外。
意外吗?
该是有些意外的。
但西门吹雪是西门吹雪,花满楼是花满楼。
放下了剑的西门吹雪不是西门吹雪,放下了这幢小楼的花满楼也不是花满楼。
既然如此,何须意外?!
不期然的想起临行前西门吹雪身上逼人的寒气,花满楼怔了半晌,终于还是微微一笑,将杯中的茶撤下,换上了陈年的好酒。
有朋友在的日子,花满楼从不介意浅饮两杯,尤其当这个朋友是陆小凤时。
[好香!]带着浑身的热气,陆小凤跳到那张摇椅上闭着眼睛道:[埋在桃花树下刚刚开封的十七年的女儿红。嘿嘿,花满楼,你拐了哪家的多情少女?]
无奈的摇摇头,花满楼笑道:[秦三爷昨日嫁女儿,托人捎了一坛给我,没想到今天就把你引来了。]
[秦三?那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居然会特意给你一坛那么上好的女儿红,你一定是帮过他大忙。]一边说话,陆小凤居然还有本事连着倒了三杯酒下肚。
花满楼浅浅一笑,淡淡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陆小凤知道花满楼不是好大喜功的人,但他口中的‘举手之劳’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只铁公鸡怎么肯拿出这样珍藏了十七年的女儿红。
要知道,据那些在秦三手下做事超过十五年的人讲,有个忠心耿耿的侍从替秦三挡了四次刀也不过换来秦三在年夜饭时替他多倒一杯酒。
铁公鸡能做到秦三这个地步,也真叫实属不易。
陆小凤定定的看了会花满楼,看他细细的品着杯中的女儿红,看他一如往常般笑的温和淡雅,不由有些失了神,忽然道:[这次出来,有归期吗?]
他是西门吹雪的老朋友,当然知道西门吹雪那样的人看着孤寒淡漠,但对认定之事往往固执难改。
花满楼能回来,必定是出于他对花满楼的尊重。
只是,西门吹雪的耐性能有多好?
花满楼一怔,把玩着转了一圈杯子,轻声道:[同是江湖男儿,不妨随性,不妨随缘。]
[说的好!]笑着点点头,陆小凤忽然笑的有点不怀好意,凑近花满楼道:[你离开时,他可生气?若是生气了,你定要形容给我听,下回见面我好拿它来保我的胡子。]
花满楼也不理他,淡淡一笑,道:[你能想象那人生气的样子吗?]
两人沉默,想着那一身衣白如雪,孤寒高傲的人暴跳如雷的样子,同时大笑出声。
那人是西门吹雪,要他暴跳如雷简直比要陆小凤不去喝酒、不去追着漂亮姑娘跑更难上十倍!
陆小凤又摸了摸胡子,忽然道:[花满楼,你可知道‘兵谱山庄’?]
[自然知道。]花满楼点点头,[听说老庄主有意近日传位,然后归隐山林。]
[不错,这可以说是武林近日来最大的一件事,何况在老庄主传位前将开放兵谱山庄的密室,展列私藏,以做庆贺。江湖上不少人都摩拳擦掌,希望能在那几日求得顺心的兵器。]
兵谱山庄崛起已然超过百十年,但他们的先祖不过是醉心于兵器的商贾,因此虽然求得了不少难得的神兵利器,兵谱山庄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有些私藏的山庄。
直到七十六年前,兵谱山庄的前任庄主亲手铸出吹毫断发的‘如意钩’悬于兵谱山庄大厅之内,兵谱山庄方才扬名武林,成为响当当的兵器世家。
此后,不少江湖人士都以拥有‘兵谱山庄’的兵器为荣,尤其渴求‘兵谱山庄’亲自打造的兵器。
在七十六年间,‘兵谱山庄’只让出过三把自己打造的兵器,皆是昙花一现后不知所踪。
由此,兵谱山庄也越发神秘。
[花满楼,这样一个神秘的地方居然公开招待各方英雄,并打开密室以做展览,你说怪不怪?]
花满楼笑着点点头,道:[是有些蹊跷,不过要说怪,近日来的怪事还真的不少。]
[哦?怎么说?]一听到有好玩的事,陆小凤那双灵活的眼睛不由更亮了。
花满楼顺手一指桌上那坛女儿红,道:[替我送酒的小哥抱怨说,兵谱山庄的二公子霍津舟也有意想娶秦三的女儿,但秦三居然让女儿嫁了个身份样貌皆差一等的姑爷,累的他为此输掉了老婆本。]
[什么?]陆小凤着实吃了一惊,[那个铁公鸡居然放着家财显赫的霍津舟不要?!他是为了钱连老娘都敢卖的人啊!]
[所以说是怪事,虽然据秦三所说是宠溺女儿,故而依顺女儿的决定,但就秦三的脾性来看,应该不会放弃与兵谱山庄结亲的机会,更不会为此得罪兵谱山庄的二少爷,除非……那个新姑爷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
[的确。]摸着胡子点点头,陆小凤笑道:[这个兵谱山庄是越来越有趣了……花满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们也去走走?]
花满楼了然的一笑,他就知道这么热闹好玩的事陆小凤一定不愿错过!
兵谱山庄呀……
这样的一次盛会,西门吹雪会去吗?
虽然没有直说,但花满楼明白西门吹雪的意思,这次西门吹雪没有拦他一方面是尊重他,一方面也是有意想知道花满楼的思念有几分……
而他,已经开始有些想念那熟悉而带点寒意的气息了……


2
午时,望江楼。
[许伯,那个人真的会来吗?]一仰脖子,用力灌下一杯酒,露出一张俊朗中带点稚气的脸。
两道此刻拧在一起的浓眉显出他的耐性有限,而且已经快用完了。
那个叫许伯的小老头慢悠悠的绕过这个华衫少年,走到窗口望了望,沙哑着道:[大少爷,老爷已经写过信函,何况老爷说每年的三月,那人都会到望江楼来钓鱼,你只要等着就行了。]
[钓鱼?]少年人一撇嘴,瞥了眼望江楼底延伸出去的宽广的平台。
的确是个钓鱼的好地方,但谁会在三月天的时候跑望江楼来钓鱼? 又能钓到什么样的鱼?
[我究竟要等谁?我都没见过他,那老头就那么肯定我认得出来?]烦躁的抓抓脑袋,少年人忍不住埋怨出声。
如果不是那臭老头说这是他最后一个机会,此时的他应该在扬州最大的‘无双院’中享受着陈年美酒,更享受着目前天下最红的清倌人柳无双所展现的独门琴技。
柳无双心性高傲,容貌倾城,而且萍踪无影,这次她借宿扬州无双院半年,却只见过三位客人,就连他,堂堂关中首富的嫡长子,崔道弥,也是在经过五个多月的等待后才有机会见上一面,结果却被自己的老爹破坏了。
[老奴不知该如何形容,但老爷说只要大少爷这几天都在这个位置上等,一定等的到他,等见到了,老奴自然认得出来。]许伯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
[罢了,罢了。]崔道弥挥挥手,许伯只是他们家看门的,老头子怎么可能对他详说。
话说回来,如果他不是被自己的老头踢出家门,身边早该是丫鬟成群,又怎么可能跟着个看门的老头。
尚来不及继续抱怨,就见江畔上起了一阵骚动。
一艘正在靠岸的精雕细琢的画舫引起了不少人的惊叹,崔道弥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只看了一眼,就低呼道:[柳无双!是柳无双的画舫,船头站着的那个不就是她的随身管家吗?她怎么到了这里?]
他太熟悉那个管家了,过去的五个月里,他想方设法的接触那个管家,想请那个管家给个方便,把他的心意带给柳无双。
整个扬州城的人都知道,崔大少爷痴心一片的追着柳佳人,甚至为了佳人被自己的父亲逐出家门。
对此,他无法否认,他承认自己是爱上了柳无双,就在柳无双刚到扬州时的那次惊鸿一瞥之后。
[少爷,您要找的人已经到了。]许伯忽然指向画舫。
一行人从画舫里走出,为首的是一个长的很好看,脸上带着笑意,眼睛里闪着光芒的人,一个有四条眉毛的人。
陆小凤。
当然是陆小凤。
除了陆小凤,还有谁能让柳无双在三月天里坐着画舫送他来?除了陆小凤,谁能在离开柳无双的画舫时仍然精神饱满,态度随意?!
崔道弥呆了。
他是第一次看到四条眉毛的人,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柳无双的画舫里有男人走出来。
从来没有人,甚至连他都没有踏上过的画舫里居然有男人走出来?!
简直不可原谅!
所以崔道弥动了,他一个鹞子翻身直接从望江楼跃下直扑陆小凤。
一声龙吟,腰畔的剑已然出鞘。
所有的人都惊呼出声,许伯更是惊讶的差点昏过去。 少爷被赶出门前老爷曾再三交代,此去望江楼是对那个贵客有事相求,务必好言好语的请那个贵客收留崔道弥。 如果得罪那个贵客,或是崔道弥在那个贵客身边寄宿一段时日后仍无长进,那崔道弥就永远也休想恢复关中第一富豪的娣长子的身份。 但现在,少爷……却拔着剑冲了过去。
崔道弥是大少爷,起码曾是关中第一富豪家的大少爷,今后也有可能继续当他的大少爷。
这样的大少爷虽然学过剑术,但通常不怎么样,所有教过他的师父都更乐意教他轻功,起码逃命的时候很管用。
当然,扑向敌人时也很管用。
所以当陆小凤抬头时,就见到了一个一身华服,一手提剑,一脸杀气的年轻人以很快的速度扑到他面前。
剑光落下,陆小凤迎着剑光屈指一弹,崔大少爷就被弹到江里了。
其实崔大少爷本来是可以不被弹到江里的,只要他放开握剑的手,那现在他人最多落在画舫的栏边,但崔大少爷的脾气也很倔,他宁可连着剑一起飞出去也不愿放手,就这点来说,陆小凤还是挺欣赏他的。
所以当崔道弥喝饱了江水,探出头破口大骂时陆小凤已经不生气了,反而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绕有兴趣的打量他。
[你没事吧?]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崔道弥抬眼,才发现这个可恨的小胡子身边站着个身穿月牙色衣衫,笑容温和的年轻人。
他本来不想理会这个小胡子身边的人,但眼前真诚静雅的笑容实在让人无法抗拒,更无法对它抱有敌意。
他将左手伸出来,很快的被拉了上来,年轻人一把扯下身上的披风裹住他,顺手抚上他已经毫无知觉的右臂。
很快,他的右臂就恢复感觉,可以握手成拳了。
[呃,谢谢。]崔道弥腼腆的一笑,回过头去朝着陆小凤吼:[你就是那个要我跟着你当小厮的疯子?!呸!你休想!小爷我是崔道弥,你算什么东西!]
陆小凤忍住笑,无辜的眨眨眼,向花满楼问道:[这就是你受人之托,特意来接的人?真的是‘人’?]
花满楼笑着点点头,转向崔道弥的方向,浅浅笑道:[在下花满楼,我才是前来接你的人,你不会成为在下的小厮,在下也不是疯子,而且与你一样是人。]
瞪大了双眼,崔道弥在陆小凤张狂的笑声中既尴尬又无措的对着花满楼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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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下姜茶,崔道弥闭着眼睛感受到一股暖意游遍全身,他舒服的呼出一口气,动了动还有点酸痛的右手臂。
在许伯陪着笑,脸色灰白的连连点头下,崔道弥终于相信这个长相俊美、气质怡然却是看着比自己还单薄一些的花满楼就是他老爹要他跟着的人。
但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个年轻斯文,随时都有着温和的笑容,让人愉快、心安的人……是个瞎子……
花满楼是瞎子?!
把他从江里拉上画舫,精准的抚上他手臂的穴位,站在让人痛恨但的确洒脱俊朗的陆小凤身边却丝毫不显逊色的人是瞎子?!
……
那他老爹要他跟着一个瞎子学什么?
一拍桌子,崔道弥忽然大声说:[我知道了,老头子一定是要我保护你!花满楼,你放心,就冲着你今天拉我一把,上刀山、下火海的小爷也跟你上!]
[哈哈!咳!]陆小凤差点被盘子里的点心呛死,对着崔道弥摇头道:[年轻人,难怪你爹要你出来历练。]
[你说什么!]崔道弥拿眼睛瞪他[花满楼毕竟……毕竟那个……反正小爷我护他护定了!老头子说了,若是无法做到他满意,我就休想回去。]
花满楼淡淡一笑,顺手沏了杯茶给陆小凤,浅浅笑道:[多谢道弥兄的好意,在下平时可以打理自己。说照顾是崔老爷子的客气,道弥兄若不嫌弃,不妨将这段时日当作与我们一同出游?]
崔道弥果然被不留痕迹的转移了注意,兴致勃勃的问:[我们要去哪?]
[近日‘兵谱山庄’有次聚会,道弥兄可有兴趣?]
崔道弥更感兴趣了,道:[哦?是江湖聚会?那岂不是可以见到许多人?]
[据说只要是兵器谱里有所记载的兵器‘兵谱山庄’里都有,向来这次聚会理当热闹非凡。]
[你去那……]崔道弥虽然闭嘴的快,但花满楼又怎会猜不到他想说什么?!
毫不在意的浅浅一笑,道:[在下虽然身有眼疾,但仍喜欢让人愉快的地方。而有朋友的地方,都是令人愉快的。]
崔道弥一愣,随即懊恼起自己的心直口快,他暗暗的拧了拧自己的胳膊,努力的克制着不期然的鼻子一酸。
望着花满楼真诚平和的笑容,看他毫无停滞的在三人的茶杯中注满茶,崔道弥忽然觉得老头子把自己踢出家门,却让他遇到眼前这个豁达坦诚的人也是件不错的事。
陆小凤看着崔道弥的样子挑眉一笑,这小子还不知道花满楼的笑容,究竟是经历了多少磨难后仍保有这份平和并依然这般纯净……
同时他也暗骂自己缺心眼,他居然又忘了花满楼的眼疾!
不过不要紧,忘了花满楼身有眼疾是花满楼的朋友的通病,而花满楼也从不在乎,就像花满楼曾经说过的,他已经拥有很多,甚至比很多人都拥有的多,所以他比很多人都快乐的多……
抬起头,果然见到花满楼朝着他这个方向露出一个温暖并带着默契的笑容。
[崔道弥]陆小凤对着崔道弥一抬下巴:[你那么兴致勃勃的,是想见谁?]
崔道弥立刻露出一脸的敬意,十分向往的大声道:[西门吹雪!]
[咳。]
这次呛到的是花满楼。
他有些慌乱的吸了口气,脸上泛起些许薄红,乍然听到西门吹雪的名字,竟让他心神一乱。
仿佛一坛在树下埋了许多年的酒,忽然被拍开了封泥,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这份思念,从离开万梅山庄时便开始一点一滴的累积,如江南的春雨,本以为是沾物不沾衣,谁知早已渗入了心底……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玩味着的点点头,瞥了眼略微有些走神的花满楼。
口中却向崔道弥问道:[你知道西门吹雪?]
[当然知道!]崔道弥像受了什么侮辱般的瞪陆小凤,[莫说天下用剑的人,只要有点见识的谁不知道西门吹雪!谁不佩服西门吹雪!]
[哈,我就不佩服西门吹雪!]一声冷哼,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屋子里,这人的身手不但快,而且轻灵,轻灵的好似一抹月光,不知何时洒了进来。
花满楼微微一笑,重新调回了他刚刚侧身转向窗边的身子。
那人一转亮晶晶的眼睛,接着道:[只是崔大少爷确实佩服西门吹雪,佩服的连他自己的名字也不要了,嚷着吵着要改名,改名叫‘崔雪’。]
崔道弥脸色大变,刚刚站起,却见陆小凤大笑着丢去一个八分满的茶杯,去势甚快,眨眼就到那人跟前,简直像要在那人的脸上砸出个洞来。
那人哈哈一笑,嘴巴一张,叼住那个茶杯,顺势一个后翻,再站稳时,嘴一松,已经空了的茶杯落在他手中。
且不说在这一个后翻中,满满的一杯茶全部进了那人的嘴里半滴未洒,单看那薄薄的青瓷茶杯丝毫不损就知道他叼住茶杯卸去内力时的那手功夫有多漂亮。
崔道弥看的眼睛都不眨,简直想拍着手叫他再来一遍,却见这个眼睛特别有神的人对着陆小凤摇头道:[陆小鸡呀陆小鸡,你是越来越不长进了,招待朋友居然不用酒?!喊你陆三蛋真是一点也不错!]
陆小凤嘿嘿一笑,道:[给你这猴精喝酒?你就不怕上面的脸和下面的脸一样红?!]
忽然出现的这人是司空摘星,独行天下且从不偷值钱东西的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他现在几乎被陆小凤气掉鼻子,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径自和花满楼打了个招呼,然后围着崔道弥转了一圈。
[小子]司空摘星顺手在崔道弥肩膀上一拍:[叫你十四姨娘放弃去找的那串珠子吧,东西已经物归原主了。]
[啊?是你!]崔道弥瞪大双眼,惊讶道:[你怎么做到的?那天我们所有的人一起吃饭给我家老头子贺寿,结果一眨眼,十四姨娘就说手上的珍珠手环不见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不见的,明明吃饭前还在,她直嚷着说见鬼了!]
当然,在老爷的寿筵上大喊见鬼,十四姨娘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司空摘星眯着眼睛得意的一笑,并不做答。
到是崔道弥自顾自的点着头,恍然大悟道:[难怪你知道我想改名的事……]一顿,脸上不由一红,低咳了一下不再接着往下讲。
虽然他的确闹过要改名字,但现在忽然发现,他因为追着柳无双跑又吵着要改名而被老头子轰出家门的事好像是挺荒唐的。
他红着脸撇开头,不去看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调侃的眼神,却见到花满楼朝着他浅浅一笑。
那种温暖而了然的笑容顿时使他宽慰不少,丢人般的窘迫也轻松许多,不由争辩道:[为什么不能敬佩西门吹雪?!他是我心里的英雄,小爷我就服过他一个!那种孤寒高傲的性情,天下无双的剑法,杀完人后再对着血珠子那么轻轻一吹,天下哪有第二个啊!]
花满楼也不驳他,只是柔声道:[西门吹雪吹的,从来不是血。]
崔道弥一愣,刚想问什么,陆小凤却抢先道:[猴精,你也要去‘兵谱山庄’?]
司空摘星眨眨眼睛,语带神秘的说[我不是要去‘兵谱山庄’,我刚从‘兵谱山庄’那来。]
陆小凤一愣。
花满楼也一愣,随即问道:[出事了吗?]
[嗯!]用力的点点头,司空摘星道:[‘兵谱山庄’大厅里的‘如意钩’不见了。]
[啊!]崔道弥大叫着弹起来,[那‘兵谱山庄’现在一定乱透了。]
[也不是太乱]转着眼珠子,司空摘星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特的神色[据说已经知道是谁了。]
[谁?]
[老实和尚!]

****************************************************

在不知是惊是笑的一阵混乱后,众人定下明天一起顺江而下,前往兵谱山庄,随后各自早早的回房歇下。
花满楼却推门而出,带着难以克制的笑意疾步走到了江边。
他提着一只铅桶,却握着两支青竹制成的钓竿。
他是去夜钓,更是去见人。
果然,在他刚刚站定时,熟悉的气息出现在身边。
西门吹雪!
居然是原本该在万梅山庄里的西门吹雪。
月夜下,一身衣白如雪,在惯有的些许苍白的面容中带着丝冷峻的西门吹雪毫无声息的出现在江边,顺手接过花满楼递来的一根青色钓竿。
花满楼略微紧张的抿了抿唇,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尽力克制了心底忽然冒出来的激动,朝着西门吹雪微微一笑。
看着眼前无比熟悉,思念许久的笑容,西门吹雪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放弃,丢开钓竿,伸手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
用力的紧了紧圈着他的双臂,带点责罚的在花满楼的后颈上印下一吻。
花满楼一缩脖子,却没避开,也用力的收紧了环住西门吹雪的双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好想他。
真的好想他。
虽然他和西门吹雪都说过‘江湖男儿,不妨随性,不妨随缘’的话,但一直到重新环住这个熟悉的身影,感觉到这带点寒意却让他无比眷恋的气息,花满楼才知道自己的思念已然入骨……
迎上那急切的带点微冷的双唇,花满楼不可抑制的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让彼此的碰触不断加深。
[什么时候察觉到的?]留恋的轻啄了下,西门吹雪的声音带着暧昧的沙哑。
花满楼微微平复了下呼吸,才笑道:[司空摘星进来时,感觉到你的气息一闪而过。]
他会侧过身子,并不是因为司空摘星,而是发现了西门吹雪,如果不是太熟悉这个气息,花满楼差点以为是因相思而起的错觉。
轻轻的哼了声,西门吹雪显然不怎么乐意花满楼把他和司空摘星相提并论,他和司空摘星互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花满楼当然知道。
不自觉的笑出了声,花满楼略微定了定神,才轻轻一叹,低声道:[西门,我……很想你……]
细细的看了花满楼好一会儿,看着他虽然羞涩却毫不闪躲的容颜,西门吹雪露出了个罕见的笑容,低低应了声[嗯。]
直到现在,那抹从花满楼走后就一直似有若无却始终紧紧缠在他心底的异样感觉才完全消失。
花满楼想他,这个无时无刻都很快乐并能照顾好自己的人也有在想他,这点让他很满足……
花满楼的坦诚他了解,却第一次如此欣慰。
他愿意把心底的话说出来……愿意坦率的说出这份思念……这样真好……


3
待稍稍冷静了些,花满楼才微微松开了环着西门吹雪的手,轻轻笑道:[你这次来,不是为了去‘兵谱山庄’吧?]
西门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漫不经心的道:[何以见得?]
花满楼笑了笑,将头埋进西门吹雪的肩窝,感受着那薄薄衣衫下有些偏低的体温,过了一会才道:[你若是要去‘兵谱山庄’,必不会瞒着别人,更不会瞒着陆小凤,但你刚才并没显身,所以你这次来扬州,定是为了别的事情。]又顿了顿,道:[是……决战?]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静静的搂着花满楼站了好一会,才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毫不意外的看到月夜下那张平时温和俊雅的脸上带着的几分不赞同与一抹几乎微不可见的担忧。
低头印上已经有些微肿的红唇,辗转着轻轻啃咬,直到两人都有些微喘,西门吹雪才放开花满楼,凝望着那一轮有些昏黄的月亮,冷然道:[不,是去杀人。]
[杀人?杀什么人?]
[宁戚游。]
花满楼动容道:[雷火堂堂主宁戚游?!]
西门吹雪稳稳答道:[是。]
[你要杀他?他做了什么?]
[亵玩幼童,毁其全家。]
幼童?
花满楼的眉尖皱了起来,他曾听说雷火堂堂主有这癖好,但江湖传言不可尽信,所以他从未放在心上。
可现在西门吹雪那么说了,就表示传言不虚。
西门吹雪自有他的消息来源且从不出错,而他也是每次在确认事实后才动身前往。
被他找上的人历来只有两条路——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这一次,面对这两条路的人是宁戚游。
西门吹雪凝视着花满楼,俯身在他的耳垂上戏谑的咬了一口,但花满楼显然在全神思考,完全没有注意。
掠过笑意,西门吹雪赞赏的注视着花满楼。
花满楼没有问他那个孩子是谁,因为无论那个孩子的身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孩子受到了伤害,无法弥补的伤害,所以即使伤害他的那个人是宁戚游,是权势通天且凭借手中霹雳弹与唐家齐名的宁戚游,花满楼也已站在了那孩子一边。
虽然花满楼并不赞赏西门吹雪血债血偿的方式,但他的心中对天下公义的评断却与西门吹雪一样纯粹。
纯粹到不受任何世俗名利、江湖人情的干扰,尤其在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上。
人命就是人命,不分贵贱!
这点无论对花满楼还是西门吹雪来说,都是早已认定的事实。
不同的是,西门吹雪那么认定是因为他所在乎的人太少,其他的人在他眼里不占位置,自然一视同仁。
花满楼那么认定则是因为他对生命的热爱,他热爱生活,热爱所有美好的事务,也相信无论是谁的生命,都有其值得珍惜的幸福,理当一视同仁。
所以宁戚游伤了别人的性命,就要用自己的命去偿还。
这就是西门吹雪眼里的‘公平’!
[西门]花满楼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意外的严肃,[他为什么选扬州?]
宁戚游虐杀幼童固然让人不齿,但他凭着手中的霹雳弹带领雷火堂与蜀中唐门分庭抗礼也是事实,若没有精打细算的商人头脑,他根本无法养活雷火堂上下千余口人众。
这样的一个人,即使面对西门吹雪,也断然不会束手就擒,而高手过招,天时地利都容不得一丝差池,总堂在杭州的宁戚游为何会选扬州?
难道……江湖上有人察觉了花满楼和西门吹雪的关系?!
西门吹雪很快明白花满楼的心思,背着双手朝向江面冷冷一哼,[知道又如何?!]
谁敢管万梅山庄的闲事?!谁配管万梅山庄的闲事?!谁又管的了?!
花满楼凝神不语,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终究不忍心他为了这种小事伤神,轻轻的握了他的手,在自己手中摩娑着,过了会才道:[地点是我定的。]
花满楼诧异的重复了遍:[你定的?]然后轻轻一叹,道:[西门……你怎能在这种时候分心?]
花满楼当然知道西门吹雪把地方定在扬州是为了见他,可是……他不希望西门吹雪因此选择一个并不全然有利的地点。
西门吹雪面对的人是雷火堂堂主宁戚游,他给宁戚游那两条路的时候也只给了自己两条路,他……怎么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西门吹雪看着满脸不赞同的花满楼,右手抚上他俊雅的脸,单用拇指在那熟悉的薄唇上来回摩娑,缓缓道:[就是为了不分心,才选的扬州。]
当他拿起剑时,眼中只有对手,但如果无法在面对宁戚游前见一眼花满楼,西门吹雪不敢说心底的那抹牵挂是否会在交手之中忽然跑出来。
这样的疏忽,是致命的。
他要取的是宁戚游的命,不是自己的。
而现在,他敢说,面对宁戚游时的他,会是心无旁骛的他。
花满楼想了想,终于笑着点点头,主动啄了啄西门吹雪在他双唇上流连不已的拇指,引得西门吹雪的眼睛微微一眯,浅笑道:[西门,你会钓鱼吗?]
西门吹雪瞥了眼旁边躺着的两根钓竿,道:[不曾钓过。]
对西门吹雪而言,鱼,是用来吃的。
花满楼低低的笑了,道:[我们试试?]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左足轻点身旁钓竿的尾部,钓竿弹起时也带动了另一根钓竿,花满楼顺手一抄,站到了稍稍远一点的地方,笑道:[西门,若你用内力把江里的鱼儿全震晕了,可不算你赢。]
西门吹雪轻轻哼了声,算是答应了。
装饵入钩,两道微弱的银光划过夜色坠入江里。
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花满楼已经钓上了两条,而西门吹雪却尚无收获。
在花满楼将第三条江鲤抛入桶中时,西门吹雪仔细的看了看在江畔悠然而坐的花满楼,静静的想了想,也坐了下来。
当西门吹雪将自己生平钓到的第一条鱼扔进桶里时,他挪到了花满楼的身边,揽过花满楼的肩膀,低哑的仿佛轻叹般的道:[七童,你费心了。]
花满楼毫不意外的浅浅一笑,他早知道西门吹雪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在西门吹雪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倚着他道:[垂钓好比诱敌,若是杀气重了,鱼儿会跑。若是鱼儿宁愿负伤也要回到江中,等你想去泅水时,就该提防着是否会被咬了。]
埋首在花满楼的耳根处偷得一吻后,西门吹雪低低应了声[嗯。]
雷火堂真正可怕的不是霹雳弹,而是用霹雳弹结合八卦图布下的‘秋影金波阵’,唐门上一代中的两大好手,漠北天煞门的正副门主都曾被困死在这阵中。
花满楼虽不赞同西门吹雪以杀止杀,但又怕西门吹雪把宁戚游逼急了会遭到暗算或被拖着玉石俱焚,所以才委婉着那么提醒了他一下。
对于这份心思,西门吹雪又岂会不了解,所以趁着夜深无人,月色正好,紧紧的拥住了怀里的人,细细的洒下一路的碎吻。
当花满楼醒来时,西门吹雪已经离去,从留在身上的温度来看,应该是刚走。
他也真是够荒唐的,居然和西门吹雪那么坐拥着过了一整夜。
只是昨夜,他睡的很好……
[花满楼。]身后传来崔道弥声音,花满楼站起、转身,轻轻的拍了拍衣衫的下摆,朝着他浅浅一笑。
此时朝阳刚起,在盈着水气的江畔浅笑而立的花满楼有着难以形容的俊雅出尘。
崔道弥一时愣在那里。
[喂,怎么了?]随后出来的陆小凤在崔道弥身上一拍,唤回了这个一大早就神游太虚的人,而司空摘星已经大笑着朝铅桶扑去,盘算着能拿那鱼做什么好菜了。
[奇怪。]困惑的挠了挠头,崔道弥一脸不可思议的说:[为什么我觉得刚才的花满楼让人觉得特别……呃……惊艳?]
[惊艳?]陆小凤啼笑皆非的瞪他。
花满楼的确斯文俊美,但他本身温和沉稳的气息使得别人对他信赖有加,他的睿智果断与不容小觑的身手更是让他的朋友诚心敬佩,从而很少有人特别留意他的相貌,更不会用‘惊艳’这种形容姑娘的词去形容他。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崔道弥又盯着花满楼看了会儿,[无关相貌,也不是高傲,只是单纯让人觉得他和平时不太一样……现在看看又不那么觉得了,奇怪,为什么我会觉得惊艳?!]
[睡糊涂了吧?]陆小凤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崔道弥,一边很快的四下搜寻,当看到另一根插在江畔的青色钓竿时忍不住眼睛一亮,了然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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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是睡糊涂了。]一直到‘兵谱山庄’门口,崔道弥还在那喃喃自语。
在进山庄前,花满楼忽然一拉陆小凤,低声道:[陆小凤,在‘兵谱山庄’里无论见到谁,都别诧异。]
[啊?]陆小凤一愣,随即眨眨眼,道:[西门吹雪说的?]
花满楼脸上闪过一抹红晕,点了点头。
这依稀是他快睡着前西门吹雪在他耳边说的,让他转告陆小凤。
这时他和陆小凤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陆小凤很快就知道了。
[凭什么要我解剑?]崔道弥带着怒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小凤伸头看了看,原来‘兵谱山庄’大门口有一对兄弟模样的管事,穿着黑色长衫在请每一个想要进庄的客人留下兵刃。
从旁边堆满兵器、数目可观的铁箱来看,已经有不少客人进了山庄,而且都很乐意的遵守了解除兵刃的条件,留下了自己的兵器。
这里是‘兵谱山庄’,是兵器谱上叫的出号的这里都有的兵谱山庄,把自己的兵器放在这里简直比把桃子放在桃林里更安全,而且万一丢了,说不定还能换个更大的桃子,何乐而不为?
但崔道弥不乐意。
虽然他的剑法不是很好,但他却懂得做一个剑客的基本道理,剑对他来说不止是兵器,还是他信赖的朋友、伙伴,是他的荣耀、信念,是他活着就不会轻易撒手的坚持。
所以他宁可被陆小凤弹到江里去,也不愿放开。
现在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放开。
[这次是我们老爷的寿筵,我们山庄也会开放兵库秘史以供展览,所以麻烦诸位留下所有的兵刃,一则不会混淆,二则也算是对老爷归隐山林的一种敬意。若公子的剑受到任何损伤,兵谱山庄愿意按原样照赔。]左边的那个管事皱着眉尖解释着,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太不耐烦,崔道弥几乎忍不住在这番合情合理的劝说下留下兵器。
[我不要你们赔,也不要留下我的剑。]
[公子可知这是什么?]右边的管事忽然一指箱子里的一柄样式独特的刀,那刀的刀背上穿着九个孔,孔中挂有一样大小一样分量的金环。
崔道弥初出江湖,当然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少,理直气壮的道:[不知道。]
旁边却有人惊呼:[太行九洞洞主赵九刀,他的独门兵刃竟愿意解下?!]话刚说完,那人立刻留下自己的兵刃,做了记号,急急忙忙的进庄去了。
两位管事满意的一笑,崔道弥却翻翻白眼。
[这里的兵刃还有很多,随随便便挑一把都可能是个响当当的主。公子还是不要为难我们吧。]
[当真没有人能带着兵刃进去?]
[绝对没有。]左边的管事又一指另一个铁箱,里面有一个暗色花纹的小包袱,包袱里竟全是各种各样的暗器,附骨钉、游魂针不说,还有一堆颜色灰黑的细铁砂,[这是暗器名门,太原李家的长公子的随身兵刃,但他也全部留在了这里,连一粒铁砂也没有带进去。]
此话一出,又有不少本来还在犹豫的人乖乖的解下兵刃走进庄里。
太原李家的人出了名的多疑,而且仇家甚多,但连这样的人也愿意遵守兵谱山庄的规定,足见兵谱山庄内有多安全,那其他人自然无需多虑。
崔道弥沉吟了下,道:[我只知道若是西门吹雪来,一定不会解剑。]
西门吹雪在武当的解剑岩边都没有解下佩剑,更何况是这里!
两个管事听到西门吹雪的名字都是脸色一白,四下看了看才轻轻问道:[公子是西门吹雪?]
[自然不是。]
[哦。]左边的管事有些头疼的看着眼前这个固执的小子,摇了摇头,却仍是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既然如此,这位公子,你究竟是谁?]
[你小爷我是崔道弥,关中崔家的崔道弥。]
[哦。]两个管事明显的送了一口气,彼此交换了个有些好笑的眼神,口中忙不迭的道:[久仰,久仰。原来公子就是因为女人而被赶出家门的崔道弥崔公子。]
[你!]崔道弥一愣,旋即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们。
从他出声起他就是身份显贵的关中第一富豪的娣长子,从小见的人莫不是对他小心翼翼、笑脸相迎,几时受过这样的鸟气?更何况是这种奴才的嘲讽鄙视的眼光?!
他刚想破口大骂,却想到了花满楼,想到了陆小凤他们,他不能给花满楼丢脸,因为他还要保护他,他不想让陆小凤他们为难,是因为他不想让朋友为难,所以他忍了下来,只是死死的瞪着那两个管家,发誓有一天一定将他们丢进山里去喂狼。
[我是谁不重要,反正我不会将剑留下。]
[可以啊!]右边的管事无所谓的一点头,摆出一副送客的态度,[崔公子,请自便。反正我们这里也不希罕追着妓女跑的……]
这管事话没说完,却觉得嘴里一疼,反射性的一咽口水,却似咽下了什么东西,直到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才发现自己两枚牙齿不见了,而且是两枚门牙。
他身边的兄弟立刻跳起来,虎视眈眈的环视着四周,嚷道:[谁?!是谁?!谁敢在‘兵谱山庄’门口闹事?]
[我。]陆小凤往前走了一步,又不知从哪摸出一粒花生,丢进自己嘴里,[我可没有在‘兵谱山庄’门口闹事,只是听见有狗在吠,所以帮你们个忙让它闭嘴。] 说完还一脸叹息的摇摇头,道:[本来说的勉强还是人话,怎么忽然学起那四脚畜生了呢,真是怪事……]
被打落牙齿的管事指着陆小凤气的发抖,还是旁边那个兄弟眼尖,看着陆小凤脸上的四条眉毛试探着问道:[阁下可是陆小凤陆大侠?]
[不敢!]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陆小凤悠然道:[在下也不过是个追着女人跑的男人而已……]
那管事的脸色一僵,匆匆通知了手下跑进庄里,口中陪着笑,道:[是我兄弟眼拙,陆大侠教训的是。]
花满楼走到崔道弥身边,拍着他的肩轻声道:[你是个懂剑的人,这点非常难得。]
崔道弥脸一红,喃喃道:[哪里……]随即苦笑了下。
花满楼知道他的心思,浅浅一笑,道:[奴颜媚骨的人有很多,江湖上也有很多,不同的是你若不在各种位置都站一遍,就很难学会分辩。你现在被这种人嘲笑并不可耻,你还年轻,还没有自己的建树,但你已经懂得去坚持自己的信念,不会轻易被左右,所以,你一点也不可耻。]
崔道弥心里一暖,有点害羞的点点头,司空摘星也笑着凑过来说:[花满楼说的对,谁没干过两件荒唐事?人不风流枉少年!看看那只陆小鸡,他就常常追着漂亮姑娘跑,但他后来学聪明了,不会忘了把握一个‘度’,你下回再追着姑娘跑时可别把自己全赔进去,把自己都赔进去了,你又拿什么照顾人家姑娘?]
正说笑间,庄里传来一阵骚动,司空摘星抬头瞥了眼,忽然一震,脸色大变的冲向陆小凤。
花满楼立刻听到陆小凤失控的惊呼声:[薛冰!]心里一惊,疾步走到陆小凤身边,却听到陆小凤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是薛冰,薛冰已经死了……死了……但是……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4
崔道弥咬着水晶三菇包,看着陆小凤一边在花满楼耳边低声谈笑,一边转着眼睛打量大厅里的人。
尤其是那些人中的姑娘,漂亮的姑娘。
单看陆小凤这副不正经的模样,实在想不到他刚才在门口也会出现刹那间的震惊及伤心的神情。
那神情,还掺着落寞、愧疚、思念及一线绝望……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任何一个汉子脸上都让人不忍,更何况出现在陆小凤的脸上?!
出现在游戏江湖、风流倜傥、聪明灵动、肆意洒脱的陆小凤脸上……
‘薛冰’究竟是谁?
为什么陆小凤会在面对霍家大小姐霍红颜时喊她的名字?为什么花满楼和司空摘星会脸色一变?
他还是不知道。
因为陆小凤恢复的太快了,快的连刚才走到他们面前笑着与他们打招呼的霍红颜都没有发现。
一口吞下包子,崔道弥决定过会问问花满楼。
在大口咬上醉酒鸡时,崔道弥注意到又有一个人的眼光瞪过来,不由低头一笑,拍了拍身侧的佩剑,他知道厅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会瞥它一眼,脸上的神情从不解到不屑都有,但奇怪的是居然没人上来找麻烦,看来江湖上的人也不全是热血冲动的。
不留痕迹的扫了眼崔道弥,陆小凤笑道:[原本只想乖乖的看热闹,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怀璧其罪,这下可热闹了。]
花满楼夹了一筷子菜,尝出是糖醋鱼,笑着用舌尖慢慢的体会那甜中带酸却又不掩鱼本身鲜味的微妙味道,道:[起码这顿饭,我们还能吃的安生。]
[哦?肯定?]
[肯定。]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兵谱山庄,这些人都是来为老庄主贺寿的,也都想求得兵谱山庄里的神兵利器。]
陆小凤笑着看了看吃的正开心的崔道弥,道:[的确,这些人为了兵谱山庄的兵器,连自己的家伙都肯卸了,何况只是再忍这小子一顿饭而已!]
花满楼无奈的叹了口气,带着笑意道:[所以我们现在最好多吃点,晚上无法好好睡觉是会饿肚子的。]
江湖上的人,有时会因为对方多看了自己一眼而大打出手,更何况是见到这里有个名不见传的小子公然享有他们所没有的特权?!
在大厅里面不出手是给老庄主面子,但晚上将这小子闷起来打上一顿还不简单?
陆小凤又扫了眼大厅里的人,神秘兮兮的低声道:[难说,目前的他们应该是自顾不及,没人有空去理那小子。]
花满楼饶有兴趣的一挑眉,道:[哦?为何?]
[你知道我们刚才进来时我见到了谁?]
[谁?]
[长江水路帮帮主。]
花满楼点点头,随即笑道:[那你现在见到了谁?]
[长江水蛟帮帮主。]
花满楼愣住。
他虽然猜到现在做着的人应该是水路帮帮主的对头,但没猜到居然是水路帮的死对头!
[惊讶吧?]陆小凤苦笑着叹道:[我刚才乍一见到,差点没把嘴里的酒给喷出来。]
[他们不能一起出现吗?]崔道弥凑了过来,满脸好奇的问。
陆小凤一脸严肃的道:[不能,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水路帮帮主杀了水蛟帮帮主的妹妹的老公的儿子,水蛟帮帮主抢了水路帮帮主的老岳母的姐姐的女儿。]
[啊?]崔道弥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在那里。
花满楼忍不住轻笑出声,解释道:[水路帮和水蛟帮都是长江上最成气候的帮派,成立的时间最长,帮里的人数也最多,所以几十年下来恩怨不断累积,以至于到了现在成了王不见王的局面。]
陆小凤补充道:[前一阵子水路帮的二帮主带着一群人趁着水蛟帮聚会,看准其它堂口无人,一口气烧了水蛟帮旗下十六处堂口。水蛟帮立即还以颜色,在长江上劫了水路帮三批价值三千六百万两的货,杀了那三条船上所有的人,共计一百三十六条人命。]
崔道弥倒抽了一口气,他是曾想过江湖男儿该是怎样的快意恩仇,但他从没想过在快意恩仇的背后是这样一笔笔触目惊心的血债。
花满楼喝了口茶,脸色有些凝重的道:[倘若这是兵谱山庄蓄意安排的,那就难怪要立下卸除兵刃的限制,只是不知道这样王不见王的仇家出现了几对?]
[十一对。]司空摘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喝了一口酒道:[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单是有血海深仇的对头就有十一对,那些零零碎碎、单枪匹马、小打小闹的更是林林总总一大堆。]
陆小凤摇了摇头,嗤笑道:[知道的这是祝寿,不知道的还以为兵谱山庄是专门用来拼个你死我活的。]
[不对。]花满楼摇头道:[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且不说其他人,单是水路帮与水蛟帮,这样见了面就恨不得捅对方几刀的人当真会因为贺寿而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陆小凤的眼睛开始发亮了,道:[看来兵谱山庄比想象中的还有趣,就不知道这里的麻烦会是谁的麻烦……]
[反正你这陆小鸡肯定也有麻烦!]司空摘星大大的叹了一口气道:[霍红颜过来了。]
崔道弥不得不承认,陆小凤的确有麻烦了。
事实上霍红颜过来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冲着陆小凤脸带羞涩的微微一笑,陆小凤就跟着她乖乖出去了。
能够单凭一个笑容就让陆小凤跟她走的女人,若是开口了那还了得?!
而霍红颜又不是哑巴,怎么不会开口说话!
司空摘星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门外,道:[花满楼,你说陆三蛋这次会有什么麻烦?]
花满楼笑着摇头,道:[霍红颜今天与我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但她居然找了过来,而且找的就是陆小凤,可见她知道陆小凤,也留意到了陆小凤在门口的反常。霍红颜是兵谱山庄的大小姐,连她都头疼的麻烦恐怕不是小麻烦。]
司空摘星环视了下四周,叹道:[陆小鸡呀陆小鸡,这笨蛋怎么见了麻烦也不知道闪呢?]
单是刚才霍红颜的微微一笑与他们的相携离去,陆小凤已经把兵谱山庄里冲着霍红颜来的人全得罪了。
且不说霍红颜本身就是风姿卓越、体态娉婷的妙龄美女,单她是兵谱山庄大小姐这一点就够吸引人的了,而陆小凤的风流江湖上更是人尽皆知,难怪他们出去后立刻有几道人影跟着离开。
这样的麻烦,陆小凤不知道遭了几次,偏偏就是学不乖,实在让人气结。
花满楼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轻轻笑道:[他的心太软。]
不了解陆小凤的人都以为他是没心没肺的大混蛋,不论走到哪都不忘极尽所能的招惹姑娘,而且好奇心极重,偏好向着麻烦堆里钻。
按着陆小凤的性格,若不是他本身够聪明,身边又有那么多的朋友,再加上运气也一直不错,早不知死了几回了!
但花满楼和司空摘星都知道,了解陆小凤的朋友也知道,陆小凤的心很软,软的要用他的嬉皮笑脸、游戏江湖的样子来保护,他不是喜欢麻烦,只是见不得别人有麻烦,尤其见不得朋友有麻烦,或是信任他、待他好的人有麻烦。
你若信任陆小凤,他就信任你,你若待他好,他一定十倍百倍的待你好,你若在秋天里给过他一件衣裳,他能在冬天里脱下所有的衣服给你,你若当陆小凤是朋友,陆小凤就能当你最好的朋友!
他能陪朋友纵剑江湖,喝最好的酒,骑最烈的马,在开心的时候一起唱大江东去,在遇到麻烦的时候不假思索的挺身而上!
所以了解陆小凤的人都喜欢这个经常一脸不正经的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所以陆小凤的朋友才会遍布江湖遍布天下,所以就算陆小凤有时是个穷光蛋、有时是个大混蛋、有时是个见着漂亮姑娘就丢了魂的大笨蛋,陆小凤的朋友还是喜欢他。
喜欢这个其实心肠很软的四条眉毛的陆小鸡……陆小凤!
花满楼和陆小凤是十几年交情的老朋友,司空摘星也是常常捉着陆小凤到处打赌的老朋友,他们当然了解这些,所以他们不约而同的笑着碰了碰酒杯。
陆小凤是这么待朋友的,他的朋友岂会在他有麻烦时拂袖而去?
司空摘星不会,花满楼更不会!
陆小凤尽管有麻烦,无妨,他们会在他身边的!
[司空摘星,你所准备的食物……是给老实和尚的?]
司空摘星不敢置信的瞪着花满楼,惊讶道:[你看到了?]
怎么可能?!
花满楼的眼睛看不到,何况司空摘星若想藏东西,天下怕还没人能看到。
花满楼毫不介意的一笑,道:[我闻到的,这个时节的桃花糕香味很特别。]
[花满楼,好厉害。]司空摘星佩服的拍拍花满楼的肩,道:[在有这么多食物的地方你居然还能区分出来我怀里的糕点,实在让人叹服。下次我也跟你学两手,然后去跟陆小鸡打赌,说什么也要将上次大冷天挖螃蟹的仇给他报了,哈哈!]
花满楼浅浅一笑,道:[那次的螃蟹很不错,在下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当真?]司空摘星开心的直笑,道:[等下次当季的时候再请你尝尝我的全蟹宴,刚才还听老实和尚在后院念叨呢。]
[老实大师在后院?他还好吗?]
[好,]司空摘星贼贼的一笑,[就是给人锁起来了,我过会儿去救他。说来也有趣,看守他的人到是没有,反而还有个伴,这个和尚也真能耐了。]
花满楼笑着点点头,道:[想来是有什么误会,请务必让在下也一同前往,看看能否效劳。]



5
等所有的人都散去歇下时,已是戌时三刻,司空摘星和花满楼决定不等陆小凤,先行去救老实和尚,没想到当他们出现在关着老实和尚的后院柴房时,陆小凤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们身后。
来不及问陆小凤任何话,他已经大笑着先行跑进屋里。
屋里坐着着个和尚,坐着个眼观鼻、鼻观心,看着就很老实的和尚。
此时的老实和尚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他的脚上穿着双已经有些破烂的草鞋,但他似乎觉得这烂草鞋很好看,比现在进来救他的一行人都好看,尤其比这个拎着他脖子上的链子,笑的快疯了的陆小凤好看。
[和尚啊和尚,我说这儿怎么没人看守呢,有这东西在,什么看守的人也不用了,你这和尚好福气,大概是第一个得到兵谱山庄所打治的铁器的人了。]陆小凤大笑着摇了摇铁链,带动着套在老实和尚脖子上的铁环也动了动。
老实和尚翻了他个白眼,扁着嘴巴不说话。
[和尚,我来救你了,你怎么不说话?]
老实和尚懒懒的抬眼看了看陆小凤,摇头叹气道:[阿弥陀佛,陆小凤来了,和尚的劫数也就来了,所以和尚无话好说。]
[秃子,]陆小凤伸手在老实和尚光溜溜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笑道:[胡说什么,我是救你来的,难不成你还喜欢被这样锁着?]
[和尚不喜欢。]老实和尚苦着脸道:[只是和尚原本是身在地狱、心似菩提,现在却碰到了陆小凤,这下和尚恐怕难成正果,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老实大师受苦了。]花满楼笑着走了过来,摸了摸铁链,皱眉道:[兵谱山庄好生鲁莽,居然将这铁链的锁眼也封了。]
司空摘星过来看了眼,笑道:[雕虫小技,若想用这个拦住你司空爷爷,兵谱山庄也太小瞧人了。]
顺手掏出怀里的糕点,塞进老实和尚嘴里,道:[和尚,闭起眼睛吃你的糕点,等你吃完我这儿也就结束了。]
老实和尚听话的闭起眼睛只管吃,但犹不停口的道:[劫数,劫数,和尚一碰到陆小凤就没好事。]
[为什么?]司空摘星手里不停,嘴里居然还有空问老实和尚。
[和尚原本被人锁着,兵谱山庄发生再大的事也与我无关,现在和尚自由了,少不得要被陆小凤拖着去找麻烦,这还不是劫数?]
[和尚,你知道兵谱山庄要发生什么事?]陆小凤一边倚着窗外,一边懒洋洋的问。
扬州由大运河绕城而过,北上可入京师,南下可通苏杭,由于本身的繁荣所以也引来了大批的徽商,而扬州的园林更是由徽州的建筑手法与苏州的园林相结合而成,故此别具一格。
兵谱山庄的庭院宛如一副淡墨山水画,和许多扬州的庭院一样,兵谱山庄也很注重叠石造景,无论走到哪都能看到由平地叠石的方法造就的各种各样的假山,更有趣的是不少叠石都呈现出兵器的模样,依韵而生、顺服自然,使人叹服。
即使是这少有人烟的后院,窗外也能见到几处别致的假山景观,只是这些白天看来各富趣味的假山假石,在夜晚看来更像是一只只正在伏击的荒野猛兽。
老实和尚觉得脖子上一轻,睁开眼时发现那偌大的铁链已经取下,铁链本身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不知司空摘星是用了什么法子。
感激的一笑,传过头去对着陆小凤道:[和尚只知道兵谱山庄存着变数。]
陆小凤走过来坐在他对面,道:[变数?变好变坏?]
老实和尚双手合十,道:[变数无好坏,或为福数,或为劫数……]
陆小凤眯着眼睛道:[和尚莫打机锋,究竟是什么?]
老实和尚看了陆小凤一眼,很认真的说:[人心叵测,和尚也不敢妄加猜测,所以……]
[所以?]
[和尚不知。]
陆小凤眉毛一挑,老实和尚立刻乖巧的又补了一句:[其实和尚也不是什么都不知。]
[那和尚究竟知道什么?]
[和尚知道兵谱山庄很怪,他们的大小姐居然喜欢在酉时打钟。]
[打钟?]
[对,就是庙里常在晚膳时打的钟,钟声一起,整个兵谱山庄都能听到。]
[为什么酉时打钟很怪?]
[酉时之初仅是黄昏时分,晚膳未到,但她那么一打钟,和尚就忍不住肚子饿,所以自从来到兵谱山庄后,和尚总想着吃四顿,你说怪不怪?]
陆小凤怒急反笑,道:[这就是你说的怪?]
老实和尚认真的一点头,道:[是。]
陆小凤倒抽了一口气,笑道:[和尚你可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陆小凤板着脸道:[我只想在你这光溜溜的脑袋上开一个洞,让你永远听不得钟,吃不得饭!]
老实和尚脸色大变,刚想说什么,一个清瘦的人影出现在门口,道:[老实大师可曾吃饭?]随即因看见满屋子的人而傻在那儿。
老实和尚起身道:[阿弥陀佛,劳沈施主费心,和尚用过饭了。]
[这些人是……]门口那人的娃娃脸上显出困惑,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身后背着的那个长型大包袱。
[这些人是和尚的故交,这位是沈卢令沈施主,这些天幸亏有他照顾,和尚方没饿死。]
[哦,是朋友啊。]沈卢令的表情顿时轻松下来,笑道:[大师客气了,谈不上照顾,我们在兵谱山庄里也算患难之交,互相扶持也是应该的。]
[小子滚开。]忽然响起一声大喝,沈卢令一个不妨被人推了进来,花满楼托住他的手掌轻轻一带,才免了他趴倒在地的遭遇。
[谢谢,谢谢。]沈卢令喃喃着道谢,待看见花满楼一身素雅的装扮及温和俊朗的笑脸后不由微微脸红,退开一步解释道:[在下是个铸件师,是粗人,难免手脏,不要弄脏了公子的衣衫。]
花满楼摇头一笑,刚想说话却被那几个闯进来的人喝止道:[那边的人罗嗦什么,再敢说话就杀了你们。]
花满楼微微皱眉,微微侧身,将已经开始双腿打抖的沈卢令护在身后。
[你!]为首的那个一双眼睛大的出奇,看起来无时无刻都像瞪着眼睛似的。他一指陆小凤,道:[你是什么东西?]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淡淡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大汗一怒,眼睛又向外瞪了几分,[孙子,敢说你大爷是东西!]
陆小凤从善如流的一点头,道:[好,你不是东西。]
[谁说我不是东西?谁说我是东西?]大汉哇哇直叫,嘴里说不清楚干脆不说了,一边飞扑过来一边吼道:[你个小胡子是谁?!究竟和霍红颜说了什么?]
[原来如此!]陆小凤也不闪躲,两人硬碰硬的过了一掌,陆小凤惊讶道:[原来老兄是阎王岛的人,这次是初入中原吧?]
那大汉也停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道:[你这小胡子招子还挺亮的,不错,老子正是阎王岛恶鬼朴捍。]
[陆小凤。]陆小凤笑道:[幸会。]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朴捍咧着嘴笑道:[不错,你的眉毛是很像胡子,哈哈。]
[老兄到是个直肠子,你为何找我动手?]
[小胡子,谁让你敢抢老子的夫人?!说,你究竟和霍红颜说了什么,不说的话老子把你的头拧下来。]
陆小凤哈哈一笑,道:[我的脑袋也不是谁都能拧下来的,老兄你还差点。]
如果朴捍的话不是那么冲,陆小凤到不介意和直肠子的人交个朋友,只是陆小凤不喜欢被人威胁,也不接受任何威胁,想要用威胁的方法叫他说什么,本来能说的他也不想说了。
朴捍呸了一口,又冲了上去。
他虽然长得极是彪悍,但身法意外的轻灵,出手的路数也很诡异,果然不是中原一派的武功,陆小凤也不罗嗦,见招拆招,两人打的兴起,居然各自一个起身在空中越打越快,互相都不防御,只是发了恨劲的一味往对方身上招呼,看谁先倒下。
老实和尚摇头道:[阿弥陀佛,陆小凤疯了,今天打架居然只攻不守,和尚这次是连逃也不敢逃了。]
司空摘星也不赞同的翻翻白眼道:[陆小鸡怎么了?难不成当真欠揍?]看了浑身发抖的沈卢令一眼,向老实和尚轻声问道:[那个沈卢令是什么人?为什么和你是患难之交?莫非他也偷了兵谱山庄的东西?]
老实和尚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和尚没偷东西。那位沈施主也是来做客的,只是霍小姐似乎特别讨厌他,连带他受到奴仆婢女的欺辱,只能和和尚一起挤在后院里。]
[那他背后的是什么?]
[是铁,似乎是沈施主在哪找到的千年好铁。]
司空摘星摸着下巴点点头,忽然听到花满楼向着窗外的方向淡淡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显身?]
一张青白色的脸慢慢的从窗口的上方倒吊着露了出来,把沈卢令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眨眼,那人已在屋内。
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人,明明长得并不瘦弱,偏偏很难让人感觉到他的存在,即使不去看他上翻的眼睛,惨白泛青的脸,也让人忍不住打个激灵。
[你不是瞎子。]他的嘴唇不动,却有声音清楚的穿了出来,这声音低沉粗哑,难听的好像被马车碾过。
[没有人喜欢做瞎子,在下更不会去装成瞎子。]花满楼淡淡道,忽然左足浮出,猛的踏住样什么东西。
老实和尚凝神去看,惊呼道:[冥鬼断肠流。]
那是一根与地面颜色一致,比线更软比丝更柔的东西,若不是仔细去看,实在难以发现,此时它被花满楼牢牢踩住,却还像有生命一般的兀自扭动。
据说‘冥鬼断肠流’是阎王岛的独门兵刃,中了它的人起初毫无知觉,但往后的每一日都一天比一天痛苦,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的缠在身上越勒越紧一般,会忍不住不停的翻滚,不停的大叫,连自我了断的能力都没有,更恐怖的是这样的折磨要持续三个月,而且死状凄惨。
江湖上有‘翻作断肠流,欲去不得去’的评价。
因为‘断肠流’谁都没见过,所以难以防范,今天若不是花满楼,恐怕不止陆小凤,在场的所有的人都难逃一劫。
花满楼其实也没发现,他只是忽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非常不舒服的异样感觉,仿佛在丛林里被无声无息的青蛇吐出了蛇信子抵住脖子般,难受的他连背后都浮出了一身薄薄的冷汗。
所以他凭着直觉仔细的体会,才发现了这个东西。
这种感觉是老江湖锁特有的,他们在经历了诸多磨难后才有了这种由经验累积而成的特殊直觉,这样的直觉告诉他们周围一定有危险,任何行走江湖的人都不应该忽视这种直觉,它往往在重要关头救人一命。
其实司空摘星、老实和尚和陆小凤都有这种本事,只是花满楼离窗最近,所以最先发现。
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忍不住暗暗佩服,能靠直觉发现异常不难,难得是从不忽视这种直觉并且准确的找出问题所在,花满楼刚才踏出的一脚看着没任何奇特,其实若是在力量、分寸、时间的掌握上出现一丝偏差,就一定无法踩到这根‘断肠流’。
[你真是瞎子?]那人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道:[你的名字?]
[在下花满楼。]花满楼朗声而道,虽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但全身不露一丝破绽。
那人又舔了舔上唇,道:[阎王岛恶鬼吴纤,我会再来拜访的。]
说完一个晃动,出现在刚刚被陆小凤一脚踹下的朴捍的背后,从后一勒朴捍的脖子,两人一起失去踪影。
陆小凤摸着胡子看着门外,忽然笑道:[花满楼,可有时间?长夜漫漫,陪我喝一杯如何?]
花满楼浅浅笑道:[陪你喝酒的时间,再忙也还是有的。]
随后转身向犹自坐着的沈卢令伸出只手,道:[沈公子没事吧?]
沈卢令惊魂未定的看着花满楼,傻傻的将手交到他手里,随即被股轻柔的力道拉了起来。
他实在不能相信眼前这个气质儒雅、笑的一派温和的斯文公子刚才竟有如此惊人的气势!
那种煦似春风却是稳如山岳、临危不乱的气势非但震住了那个青色脸面的吴纤,连他也受到感染般的停止了颤抖,这样的气势,真的是眼前这个看似瘦弱、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散发出来的?
这个斯文俊朗的花满楼……当真是瞎子?
怎么会……这样的事实,残忍的连他都忍不住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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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和尚的身上还有一些伤,司空摘星先拖着他回屋去上药,沈卢令也抱着他的长包袱被安排到他们的院子中,就住在老实和尚对面的厢房。
陆小凤则拉着花满楼提了六坛好酒说说笑笑的往回走,在临推开门时,陆小凤忽然按住花满楼的手,神情带着一丝戒备,花满楼却在瞬间不可置信的疑惑后放心的笑了,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推门而入的刹那,果然听到陆小凤发出惊喜的笑声:[西门吹雪,你怎么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57:47 | 显示全部楼层
6
屋内的人一身白衣倚窗而立,修长的身段、冷峻的面容在无形中凝出一股冷傲孤寒的气势,正是西门吹雪。
见得他们两人进来,西门吹雪的脸色柔和了下来,陆小凤眼尖,瞄到窗外的槐树上似乎挂着什么,待仔细看清楚后忍不住笑道:[妙,妙,鬼爪手上抓两鬼,做出这件事的人简直是妙不可言。]
西门吹雪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冷冷道:[既然不想做人,那就去作鬼。]
槐树又称‘鬼爪手’,窗外老槐树上挂着的两人正是刚刚才交过手的阎王岛的朴捍和吴纤,只是现在的他们的的确确是做了鬼了。
半夜想躲在花满楼房中伺机害人的人就该去做鬼,何况又恰巧被西门吹雪撞见!
所以朴捍再也不用担心他的眼睛会被自己瞪出来,吴纤也永远无法再来‘拜访’花满楼了。
听到这里,花满楼已经完全明白了,虽然心下仍有一丝不忍,但他什么也没说。
如果吴纤活着,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断肠流’下,何况若不是他心存歹意,也不会在花满楼的房里撞见西门吹雪,更不会作茧自缚的送了性命。
常年河边走,岂会不湿鞋……存心害人的人即使被人害了又怨的了谁呢?!
[嘿,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祝那两位鬼兄早日得归冥府!]陆小凤大笑着拍开一坛酒,赞了一声[好!二十年陈的竹叶青,好酒!来,来,来,花满楼,西门吹雪,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说罢自己先干了一杯,发出满足的一声叹息,花满楼不语,也浅笑着喝了一口,感到一股暖流由胃里向全身散开。
酒过三巡,陆小凤敲着手里的酒杯打量犹自浅笑的花满楼和不发一语的西门吹雪,知道自己比耐性一定赢不聊他们,所以率先开口道:[不问问我吗?]
花满楼静默了一会,柔声道:[你想说吗?]
[说!]陆小凤一拍桌子,大声道:[为什么不说,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现在就说,霍红颜她什么也没跟我说!]
他很清楚,换了任何一个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拿看疯子的眼光来看他,甚至拿充满讥讽的眼光来看他,所以当他看见表情丝毫不变的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时忍不住更大声的嚷道:[我说霍红颜什么都没跟我说!]
花满楼听着陆小凤闹别扭般的语气,忍不住有些好笑,道:[来,润润嗓子,我们听到了。]
听到了?
陆小凤傻傻的道:[听到什么了?]
[听到你说的话了,霍红颜什么都没和你说。]
陆小凤沮丧的差点滑进桌子底下,不抱希望的问:[你们相信?]
他们真的相信霍红颜特意把他叫出去,两人离群共处了一个多时辰却什么都没说?非但连最基本的问候也没有,简直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这样呆坐了一个多时辰!
而且女的是主动来找陆小凤的兵谱山庄的绝色美人,男的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招女人喜欢的风流浪子,要说这样的两个人单独相处一个多时辰却一句话没说的鬼话连陆小凤自己都不敢相信!
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他又怎么敢指望别人相信?!
[相信。]花满楼的声音平和低柔,语气是理所当然般的肯定,[首先你愿意说,而你说的是你们什么也没说,所以结论当然是你们什么也没说。为什么不能相信?]
陆小凤呆呆的看着花满楼温柔的笑脸,又转头去看西门吹雪,正碰上西门吹雪也以一脸‘你废话怎么那么多’的表情看他,不由渐渐的笑出声来。
是啊,别人会觉得陆小凤的这句话荒唐且不可相信,但他眼前的人又怎么是‘别人’呢?他眼前的人是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是完全不同但都最得陆小凤信任的人!
他相信花满楼睿智的头脑与充满温柔的包容,这份才智与体贴总是在陆小凤最危难的时候点醒他、支持他。陆小凤敬重花满楼内敛的才华与坚强,因为花满楼对生活的热爱,陆小凤才会在经历了那么多黑暗且使人痛心的事情后依然相信人性的光明。
他相信西门吹雪天下无双的剑术与言出必行的人品,虽然西门吹雪孤寒冷傲,但只要陆小凤开口的事西门吹雪从没拒绝过他。陆小凤也敬佩西门吹雪对剑的执着,以及西门吹雪本身如剑般的锐利、高贵、森冷、刚正,为此有好几次陆小凤才敢把自己性命交在西门吹雪的手里。
面前的西门吹雪和花满楼都是从没使陆小凤失望过的人,他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无法取代的朋友……
对着这样的朋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霍红颜把我叫出去后就去了她房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着头刺绣,嘿,真的是很笨拙的刺绣,与她的外表一点也不相称。]陆小凤嘿嘿的笑了,脸上是没有防备、没有掩饰的脆弱,他哑着声音低声道:[没想到她非但长的像薛冰,连刺绣也是一般的笨拙。]
花满楼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给他的酒杯注满酒,陆小凤一口喝干了,直着一双眼睛愣愣的出神。
薛冰是陆小凤心里无法抹去的纠结,所以他有些怕霍红颜,甚至在刚才的一个多时辰里,他就那么呆呆的看着霍红颜,因为她与陆小凤曾经从心里爱过的薛冰很像。
同样的看起来无比羞涩……
同样的喜欢刺绣却永远那么笨拙……
薛冰是薛神针的孙女,只是她已经……永远不能再笑的那么羞答答的坐在陆小凤对面笨拙的做着女红了……
陆小凤始终认为薛冰的死他难辞其咎,如果当年他在‘绣花大盗’的事情里能考虑的再周详些,那么薛冰这个总是笑的羞涩可爱,其实泼辣无比的可爱的姑娘或许不会死……
所以这是陆小凤心底的伤。
一碰就会隐隐作痛的伤……
三人坐在厢房里,静静的坐着,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西门吹雪不曾醉过,他从来不会喝过多的酒,他对于酒是品,是贵公子般的赏玩,所以从来不喝多,更不喝醉。
他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那女人不是薛冰。]
很肯定,很简洁很有力的一句话。
到是花满楼放开心性的陪陆小凤喝,从杯到盏,从盏到碗,最后干脆一人一坛的干着。
陆小凤始终笑的痛快,只是眼角隐约闪过泪水,这样的安慰,他喜欢。
其实让陆小凤真正痛心的不是霍红颜长的和薛冰一样,也不是霍红颜和他爱过的那个姑娘一样拙于女红,而是霍红颜居然用这样的长相这样的习惯来害他!
霍红颜……居然用薛冰的长相,薛冰的心性来害他……来害陆小凤!
陆小凤不是傻子。
虽然他对姑娘们都很温柔,时不时的也会干些蠢事,但陆小凤不是傻子。
只要他有心,他能看懂很多事情。
这是离间,是对于陆小凤及他朋友之间关系的离间。
霍红颜在众人面前约他出去,与他单独相处一个小时却不说一句话,无疑只有一个目的:要众人误会陆小凤和霍红颜关系非浅后却认为陆小凤不信任他们,所以对朋友托推说霍红颜和他‘什么也没说’。
这条计策很狠,但也很成功,事实上如果今天陆小凤面对的不是花满楼及西门吹雪,这条反间计一定能够奏效。
这条计谋落空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对方是花满楼和西门吹雪。
这种不是原因的原因,却确实的救了陆小凤,如果不是他们,陆小凤自己也不敢说是否能在面对已经死去的情人般的姑娘勾起他伤心的回忆后再去承受朋友的质疑!
但现在不用担心了,因为这些忧虑已经是多余的,陆小凤只需要想想霍红颜为什么要那么做,而不用担心还要面对自己人给予的压力。
但这些都是明天的事,今夜的他只想和花满楼及西门吹雪一起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一直到深夜,西门吹雪才拎着完全醉倒,一声不响呼呼沉睡的陆小凤丢在司空摘星的门外。
这里或许不是可以放心喝醉的地方,但这里有可以放心喝醉的朋友。
司空摘星和老实和尚会照顾好陆小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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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回到房里的时候,花满楼正微红着双颊,浅浅的向着他笑。
花满楼没有醉,起码没有真正醉倒,他还是很清醒,只是二十年陈的竹叶青后劲不小,所以他的脸无法抑制的染上一层诱人的桃红。
西门吹雪走近,顺从自己的想法,俯身在花满楼的左颊上印上一吻,那因醉酒而分外柔滑滚烫的肌肤让他留恋不已。
如果不是知道花满楼会生气,在花满楼刚进屋时他就想那么做了。
那个阎王岛上的什么鬼虽然不足为惧,但他们的武功却不可小觑,而且让人担心的是他们不讲手段,再卑鄙无耻的做法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们一样会用。
如果不是他刚巧来找花满楼,等着花满楼和陆小凤的将是一场埋伏。
让花满楼置身这样的环境里西门吹雪很不满意,但这是花满楼自己的选择,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花满楼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退却,西门吹雪了解这点,所以什么也不说。
[西门,]花满楼轻喘着拉开两人的距离,西门吹雪已经吻到他的脖子了,再吻下去非出事不可,但不可以在这里,更不能是现在。
虽然花满楼也有那么一点冲动,但西门吹雪马上就会和雷火堂的宁戚游碰上,在那之前,西门吹雪必须保持良好的体力。
花满楼不希望西门吹雪出事,虽然他无法阻止西门吹雪心意已决的事,那从来不希望西门吹雪受伤。
这个人是西门吹雪…… 他冷傲,他不近人情,他为了不认识的人可以策马三天前去报仇,他为了剑、为了自己所尊重的对手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但花满楼在乎他……
只因为……他是西门吹雪!
[西门,我有些醉了,不如出去走走吧?]浅浅一笑,花满楼起身拉开房门,三月的扬州不算冷,只是晚上依然有丝寒气,和身边这人有些相似的寒气。
这种寒气,不会刺痛人,但无法忽略……
两人向着人烟稀少的后院走去,花满楼一路上绕有兴趣的摸着沿路的假山叠石,这些石头质地不一,细细摸来却发现石块的大小与纹理组合的非常巧妙。
西门吹雪时不时的低声说几个字,多是将石头的颜色与纹理组成的图案说与花满楼听。
两人一边低声谈笑,一边缓步慢行,一小段路后,花满楼的酒意醒了不少。
[西门……你们约的是什么时候?]
[四天之后。]
花满楼惊讶的抬抬眉,浅笑道:[真巧,是兵谱山庄老庄主大寿的前一天,今天初十,老庄主十五那日做寿。]
西门吹雪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的一皱眉,道:[忘了要沐浴。]
西门吹雪掌中无剑已经有段时间了,对他来说,剑在心里。
所以天下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是他的剑,对手手里的兵器就是他的剑。
但今晚事出突然,那两只鬼武功不弱,身上也没携带兵刃,所以西门吹雪动手的时候用的是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方法见的血,刚才因为陆小凤的事没在意,又被花满楼难得醉酒的风情所吸引,一时到忘了这事,现在想起来,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
花满楼浅浅一笑,道:[我去烧水。]
虽然西门吹雪想到什么是什么,但现在已经子时,连丫鬟也都睡了,又有谁能为他准备洗澡用的水?
西门吹雪拉住了花满楼的手腕,轻轻一带,从身后环上他的腰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句:[不用。]
随后伸手入怀掏出一个信号弹掷上天空。
信号弹特有的声响在夜里听来分外清晰,好在兵谱山庄够大,他们身处后院,离开给客人安排的厢院除了一大片竹林外还有一个湖,加上现在又是深夜,若不是有心人也不会特别留意。
所以花满楼在最初的微微惊讶后就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的听到有三批人近似无声无息的来了又去,每次来去都留下点东西,而且一定有满满一个浴桶的热水。
他是第一次听到西门吹雪用信号弹,所以也是第一次知道西门吹雪居然养了那么帮训练有素的人随时随地待命,看来西门吹雪除了剑以外,的的确确在生活上更近似于一个富家公子。
西门吹雪到无所谓,轻轻握了花满楼的手,心安理得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大半夜的在别人的后院里跳进跳出,一会后一顶素白的四周插着火把的大帐篷,一套从内到外都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衫及一桶水温恰好的浴桶都准备好了。
忙完后那些人一声不响的向他行了个礼后又消失在黑夜里,仿佛从来没人来过,仿佛这些帐篷之类的东西都是自个从地底下长出来的。
进去以前,西门吹雪紧了紧和花满楼互相扣着的手指,带点戏谑的道:[七童,我们一起?]


7
进去沐浴前,西门吹雪紧了紧和花满楼互相扣着的手指,带点戏谑的道:[七童,我们一起?]
一阵风过,一时只听见竹林传来的沙沙声响。
待见得花满楼的脸红到耳根时,西门吹雪才满脸愉快的自己走向帐篷。
花满楼当然不会答应。
在万梅山庄里花满楼尚且不会答应,何况是这里?!
西门吹雪一直认为自己很了解花满楼,也知道花满楼脸薄,所以刚才的话无疑是玩笑,只是因为想见见花满楼窘迫的样子逗逗他而已,所以当他看见花满楼浅笑着走进帐篷后一时竟愣住了。
帐篷里面插着火把,当然很明亮,亮到能轻易看见花满楼薄醉未醒的俊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西门吹雪神色不变,可心跳依然不由自主的漏了一拍,花满楼向着木桶慢慢靠近,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加深,热水引起的雾气使得原本就俊秀的花满楼多了一份朦胧,更染了一份平时绝对没有的妩媚,充满媚惑……此时的他,明明只是如往常的般的走过来,不见一丝女儿家的娇柔,却让西门吹雪比任何时刻都想拥他入怀。
想起花满楼只比自己稍显瘦弱的肩膀,平滑温暖的肌肤,西门吹雪的眼神更为深邃了一些,还有那修长敏感的脖颈,形状漂亮的锁骨,及明明蕴藏着不相上下的力量却显得顺从包容的身躯……
西门吹雪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清晰,不由抬起右手想接他进来……
[啪!]一大块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色绢布被搁在了浴桶边,花满楼微微一笑,道:[西门,你忘了这个。]
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快步离开帐篷,只有几声清朗愉悦的笑声隐约传回……
好一会儿后,西门吹雪才忍不住露出近乎微不可见的笑容,一招还一招,看来这次的软性过招依然是……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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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公子……]带点惊异与不确定的声音拉回了花满楼的思绪,花满楼一愣,才发现自己出了神,竟连有人来了都没发觉。
这个声音,是……[沈公子。]
看着面前微笑着向他轻轻点头的花满楼,沈卢令咽了口口水,颤颤的道:[花……花公子,我……我可以摸一下你的手吗?]
花满楼不明所以的一怔,不过很快就坦然的将手伸了出去,沈卢令飞快的碰了一下,随后才小心握住,待发现花满楼的手确实是温暖的以后终于长长的送了一口气,道:[太好了,真的是花公子。对了,花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等西门吹雪洗澡……
花满楼直觉的想,随即暗自庆幸刚才决定走了远些,起码沈卢令要在一个拐弯后才会发现兵谱山庄多了一顶白帐篷。
[呵,随便走走,到时沈公子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什么叫‘真的是花公子?’
沈卢令一愣,随即又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靠近花满楼道:[我……我是睡到半夜想起有东西落在刚才的柴房里,所以想去拿,但走到这里又怕了……不知花公子是否听说兵谱山庄闹鬼?]
[闹鬼?]花满楼疑惑的笑笑。
沈卢令吞了口口水,声音更低了,道:[嗯,柴房再往西一些,有一片废弃的小厢房,就是那里闹鬼。到了半夜不但有凄厉的声音传来,还时不时的听到‘还给我,还给我’的哭喊声。据兵谱山庄的奴仆讲,那里关的是老庄主的一个侍妾,她因为怨恨老庄主新宠爱的夫人所以疯了,被人一直关在那里,起初还有人服侍,但那老夫人每次找到机会都会逃走伺机报复,为了阻止她一再伤害老庄主,只能叫人每次把她抓回来后便在她门前叠一处假山假石,久而久之那里的植被竟全部枯死,只剩一堆石头了。]
[只剩石头?]
[是。]沈卢令点点头,补了句:[其实这是为老夫人好,虽然在人屋子前面堆石头不让人走听着残忍,但那老夫人起码免了皮肉之苦。]
花满楼微微的点点头,道:[那……后来那位夫人……]
[死了,应该是死了吧。]沈卢令摇头叹息道:[听说兵谱山庄的奴仆已经没人敢靠近那里,所以也没人服侍,不吃不喝的人怎么不会死呢?!]
[但依然有哭声吗?]
[是啊,听说那声音很是凄惨,那么些年了,这种哭声却没怎么大的改变,果然是冤魂作祟啊!]
刚说完,沈卢令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向花满楼靠近了些。
他刚才还真以为是见鬼了,大半夜的居然见到有人坐在假石上,不过因为对方太像那个丰神俊朗的花满楼,他才试探着喊了一下,好在的确是他。
[原来如此]花满楼含笑道:[沈公子还要去柴房拿东西吗?]
沈卢令的脑袋摇的飞快,一把拽住花满楼往回退了几步,道:[不去了,不去了。我刚才走到半路就后悔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不值得。花公子,你千万不能去那里,尤其不能去那厢房,那里闹鬼,真的闹鬼!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虽说花满楼气定神闲的安逸让他不再发抖,但大半夜的站在这种地方讲话还是怕会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如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天亮了就好了。
花满楼听的出他语气里的惧怕,微一沉吟后道:[也好,我们走吧。]
虽然丢下西门吹雪一人不太好,但沈卢令留在这更不好,万一撞上了难以解释不说,沈卢令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也是真的很害怕,若是自己不陪着,万一路上有个风吹草动,他只怕承受不了。
两人刚刚道别,花满楼就想用轻功赶回去,却在刚出厢院时被拉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西门,]花满楼笑道:[你洗完了?]
[嗯。]西门吹雪哼了一声。
两人闪进花满楼的房间,花满楼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踌躇着怎么开口。
[西门,你……动气了?]
西门吹雪接过茶杯,道:[为谁?]
呃?!
这让花满楼怎么回答,只能硬着头皮道:[……沈公子?]
[他不配。]
[那……]花满楼轻轻的敲着桌子,不再开口。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花满楼能感觉那目光不是责备,更不是生气时的冰冷,但若要他问西门吹雪是否为了自己生气,他实在问不出口。
西门吹雪握住花满楼的手一带,将他拉进自己怀里,挑准花满楼脖颈的敏感处就一阵轻啃,直到花满楼忍不住乱了呼吸,不由自主的收紧环着他的力道时才轻轻放开他。
额抵着额,西门吹雪哑着声音道:[七童,不是生气,从来都不是。]
只是不舍,只是心疼。
西门吹雪知道花满楼避讳什么,花满楼极力避免江湖上可能会有的流言蜚语,不是在意会针对自己,是在意会针对西门吹雪。
其实西门吹雪怎么可能在意,若有人敢踏进万梅山庄对他说三道四,他一定尊敬对方勇气可嘉,虽然那人注定要横着被抬出万梅山庄。
他不张扬,是觉得没必要,也有一些是不想花满楼承受更多的压力。
西门吹雪知道花满楼坚强,但花满楼已失去太多,花满楼热爱生活,热爱生命里一切美好的事务,更爱他自己的家人与朋友……
这些,西门吹雪不愿让他失去,更不会让他失去……
这不是退却,不是妥协,更谈不上容忍,这只是一种极其自然的接纳与包容,因为对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才有的包容……
这种包容,或许微不可见,但确实存在!
这话西门吹雪没有说出来,但花满楼岂会不懂……
无可抑制的微微一震,花满楼忽然有些遗憾,遗憾自己目不能视,见不到自己掌下所描绘出来的俊朗强硬的面容,更遗憾见不到西门吹雪的眼神……
喊着‘七童’时的西门,会有什么样的眼神……
轻轻的啄了啄西门吹雪的薄唇,或许是因为刚刚沐浴完,所以还留着一丝暖意,不似平常般带点微冷,可依然是十分熟悉的唇形与回应。
或许花满楼一生也无法填补这份遗憾,但他会尽力去体会,就像他能从西门吹雪十指轻怜的触抚上感觉到他的怜惜一样,只要心不落尘,花满楼一定能从这个冷傲的人身上读懂他想传递的……
虽然花满楼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和西门吹雪有如此亲密的纠缠,但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更不要遗憾。
就像西门吹雪在俞家时所说过的话“花满楼,我不觉得有什么错了!不后悔,也不会有遗憾!”
这样的心意,两人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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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缠绵,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
花满楼疑惑的站起身,走到窗子附近,只听见有人高喊[兵器被偷了,我们的兵器都被偷了!]
[什么兵器?!]一片不约而同的陌生吼声。
[我们……我们进庄前留在兵谱山庄门口的兵器,整整三十七箱,全不见了!]
西门吹雪冷哼一声,起身来到花满楼的身后,揽过他的肩膀。
花满楼回过头来,俊朗的脸上一片安逸沉静,拍了拍西门吹雪的手,报以微微一笑。
兵谱山庄果然有事发生了,但不论怎样,越是慌乱的时候,越是应该少安毋躁。
陆小凤睡得正熟,被老实和尚一通猛摇,醒来时只觉得脑袋里好像有三千匹五百匹马撒开腿的跑过去,疼的他厉害。
待听到外面的喊声,好不容易从一团混乱的脑子里理出这些话的意思后,陆小凤呻吟一声,只觉得刚才撒腿跑过去的三千五百匹马又撒腿跑回来了。
他一把纠过老实和尚,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的道:[秃子,说!你干吗去偷那些破铜烂铁!]
老实和尚和司空摘星哭笑不得的互看一眼,知道陆小凤这回醉大了,居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外面已经有人在喊:[一定是那个臭和尚偷的,他偷不到兵谱山庄的‘如意钩’,就拿了我们的兵器!]
陆小凤蹭的跳起来,腿一软差点跌回地上,但还是走到门口呼的拉开房门,大吼道:[哪个孙子说是和尚偷的兵器?!要是过会自个找到了,小心你陆爷爷把它们塞你嘴巴里去!]
那声音顿时安静了,想想也有道理,人群又自己忙起来,去兵谱山庄大厅讨个说法的,自己动身去找的,乱成一片。
到是陆小凤被自己吼的头更疼了,提着两扇门就狠狠的摔回去,差点夹到迎面走来的花满楼。


8
申时末,近黄昏。
[猴精,事情怎样了?]陆小凤抱着好不容易清醒的脑袋,看着司空摘星闪进来。
司空摘星一屁股坐下,先喝了口茶才摇头道:[不行,从昨晚到现在还是一团乱,那三十七箱兵器似乎是凭空不见的,外面的林子里也找不到,现在各门各派全急疯了,见着谁都像贼,除了自己人的外其他人一律不信。]
花满楼低头想了会,忽然道:[不知昨夜是如何发现兵器不见的?]
司空摘星抓了抓脑到,道:[说来好笑,昨夜不知是谁想去偷取自己的兵器,结果刚进了内却发现所有的铁箱不翼而飞,那人还以为自己晚来一步,大骂别人狡猾,居然将所有的兵器挪了位,结果引来守夜的人,才得知整整三十七箱兵器半柱香前还好好的待在原地,现在却都没了。]停了一下,司空摘星忽然笑道:[这小贼有点意思,竟然班门弄斧,我一定揪他出来看看,或许还是我的徒子徒孙。]
陆小凤笑着看他一眼,道:[那兵谱山庄的反应呢?]
[没有反应,那些存放兵器的箱子是进庄贺寿的客人自行看管的,每三个门派一组,一组六人,这些人互相监视,以防有人盗取或做手脚。兵谱山庄里根本没人靠近过,所以一点责任也没有。]
陆小凤摸着胡子沉吟。
可以的话他想自己去探探虚实,但现在却只有司空摘星可以随意活动而不招人注意。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老实和尚不说谎,他既然说‘没偷’,那即使有人怀疑也只能放在心里。可老实和尚曾被兵谱山庄怀疑过是偷‘如意钩’的人,要说真的相信他也不可能。
[和尚,]司空摘星看了眼乖乖念经的老实和尚说:[你出去时可得留意些,他们一直在说你的名字。]
老实和尚闻言抬起头,苦着脸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和尚这回苦矣……]
[这可遭了!]崔道弥皱着眉头道:[老实和尚岂非成了众矢之的?]
花满楼却是微微一笑,道:[老实大师不必担心,他们目前不敢妄动。现在所有的兵刃都不见了,各门派间必定除了不信任外还有一种异样的敌视,本就存着大仇小恨的对头们更是一触即发,所以即使老实大师是众矢之的,他们也会为了保存实力而不轻易出手。]
[和尚。]陆小凤摸着胡子挑眉去看老实和尚,[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被当成是偷了‘如意钩’的贼?]
[阿弥陀佛。]老实和尚口喧佛号,道:[和尚冤枉,和尚什么也没做,却有人在‘如意钩’被偷后说看见和尚曾在兵谱山庄大厅内对着如意钩垂涎三尺,而后如意钩又在和尚屋内的横梁上被找到,和尚就被当成了贼。]
[听起来是很像你偷的。]崔道弥心直口快,随即马上自己闭嘴。
[是谁说的?]
[官严。]
崔道弥正在疑惑,花满楼已经解释道:[淮南大侠官严,据说为人耿直,没说过半句假话。]
[原来如此!]陆小凤点点头,又向着老实和尚道:[你真的对着‘如意钩’垂涎三尺?]
[这个……]老实和尚转着眼睛迟疑着……
[你这和尚不用兵器,我看不可能。]陆小凤自顾自的说,老实和尚刚松了口气,又听他道:[那你是对着什么垂涎三尺?]
[和尚……和尚……]老实和尚的脸开始涨红,咽着口水道:[和尚……]
[和尚快说,说出来我好帮你。]陆小凤带着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司空摘星看了暗自摇头,知道陆小凤已经猜到了。
[和尚……是……对……霍……霍红颜……]老实和尚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虽然支支吾吾的,但仍清楚的说了出来。
崔道弥长大嘴巴,不敢相信老实和尚面对兵谱山庄的传奇兵器时居然只留意到兵器下的漂亮姑娘,更不敢相信的是老实和尚居然自己承认了!
老实和尚不说谎,崔道弥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好你个和尚!]陆小凤跳了起来,[你果然是因色坏事,这回吃到苦头了吧?]
老实和尚撇撇嘴,忽然抬头道:[阿弥陀佛,陆小凤敢说你不好色,见到霍红颜时没掉了魂?]
陆小凤老脸一红,大声道:[那又怎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哪是好色?我又不是和尚。]
[陆小凤此言差矣。]老实和尚摇着脑袋,道:[陆小凤是好色,和尚不是,和尚只是依律修行。]
[修行?]陆小凤瞪大眼睛。
[修行。]老实和尚闭起眼睛道:[佛曰:色即是空,不见色则不知空,故而和尚见色如见空,只是在修行。而和尚对着霍红颜霍施主有垂涎三尺之嫌,最多也不过是修行未果!]随即睁开眼睛看着陆小凤一本正经的道:[可陆小凤不是和尚,所以好色的是陆小凤,只有陆小凤,没有和尚。]
陆小凤一时语塞,看着脸上一派宝像庄严眼睛里则透着笑意的老实和尚道:[好你个秃子,你还有理了,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老实和尚大大的叹了一口气道:[和尚当时也想说,只是霍红颜霍施主忽然隔空写了两个字,和尚一时不查,只顾低头想字,便叫他们冤枉了。]
[两个字?什么字?]崔道弥忍不住向前顷,几乎趴上了桌子。
[两个字也不全是给和尚的,一个字给的和尚,一个字给的沈施主。]老实和尚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快速写下两个字,陆小凤则拉起花满楼手依样画葫芦。
刚写完,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陆小凤笑的张狂,张狂的让老实和尚简直想动手揍他,花满楼则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看来霍大小姐讨厌沈公子一说不假。]
老实和尚和司空摘星疑惑的皱皱眉头,崔道弥则好奇的直问:[这是什么字?什么意思?]
陆小凤指着其中的一个字道:[这个写给沈卢令的字是‘  ’,指的是一岁的猪。]
老实和尚脸色一变,刚想叫陆小凤闭嘴却被崔道弥抢先一步接着问道:[那老实和尚的字呢?]
[老实和尚的字是‘  ’,比沈卢令的强些]陆小凤板起脸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是指……三岁的猪!]
司空摘星笑的挂在了陆小凤身上,老实和尚则涨红了脑袋扁着嘴巴直念‘阿弥陀佛’。
崔道弥抖着下巴笑也不是忍也不是,花满楼忽然说话了,[其实多亏了霍大小姐这个字,老实大师才免了苦头。]
陆小凤摸着胡子道:[你是说,霍红颜早就发现老实和尚其实看的不是‘如意钩’?]
花满楼点点头,道:[不错,正因为霍大小姐早就发现这点,所以老师大师仅仅是受困柴房而没有遭到更多的为难。]
司空摘星连连点头,老实和尚光溜溜的脑袋也不红了,眉开眼笑的道:[阿弥陀佛,果然是塞翁失马,他们的确没有怎么为难和尚。]
[霍红颜不愧是兵谱山庄的大小姐,单凭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就已非等闲之辈。]陆小凤感叹的摇摇头,随即想起自己的麻烦。
刚才他去外面转了一圈,结果不得不苦笑着承认霍红颜的计谋起码成功了一半——所有的人都已把他当成兵谱山庄的‘自己人’,仇视他的人不少,连带迁怒的人也不少,尤其是那些奴仆婢女,他竟然听到他们说‘小姐倘若不在,便该是和陆公子在一起,不要去惊扰他们。’
正所谓众口铄金,面对此局陆小凤能说什么?
说他只是看着那个霍红颜绣了一个时辰的花却连人家的声音也没听到?
这样的说法好比在一粒石子扔进湖里起了涟漪后,接二连三的将其它石子继续掷入……
只是流言不是石子,流言比石子伤人多了……
陆小凤深谙此理,岂会让自己越描越黑?
他虽非正人君子,但也绝对不会卑鄙到为了自己就让流言去伤害一个姑娘家。
所以他只能低着头,张大嘴巴将这只‘死猫’一口吞了。
忽然沈卢令急急忙忙的敲门进来,一口气来不及喘,呼吸凌乱的通知他们说兵谱山庄大厅里的人快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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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一行人赶到大厅时,兵谱山庄的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匾额下挂着的是失而复得的‘如意钩’,中间坐着的两个是长江水路帮的帮主与长江水蛟帮的帮主。
看见陆小凤来,两人不约而同的狠狠瞪了陆小凤一眼。
那眼光即是嫉妒又含着一丝不甘。
长江上最大的两个帮派就是水路帮与水蛟帮,这两个帮派的帮主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不懂得享受的人,也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不习惯享受的人。
享受最好的酒,享受最快的船,享受最大的风浪,享受最多的银子,享受众人的称赞与臣服,当然也享受最好的女人。
兵谱山庄里最好的女人是霍红颜,可现在无论是水路帮还是水蛟帮,都没有享受到这个最好的女人,这个女人甚至没有和他们独处过。
但陆小凤却有。
这个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一向讨人喜欢,这次也不例外,他已经与兵谱山庄最好的女人霍红颜独处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可以做很多事,尤其事对陆小凤这样的人来说。
所以他们嫉妒,也不甘心!
但也仅仅是瞪了一眼,又各自将眼光转开。
[小子,你知道他们现在看的是什么?]陆小凤忽然压低声音对崔道弥说。
崔道弥看了看坐在中间的两个人,他们看着周围的人,看着门外的花花草草、假山假石,看着坐在对面的死对头…… [不知道。]很诚实的答案。
花满楼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看的该是兵谱山庄的‘如意钩’。]
崔道弥惊讶的又看了看两人,发现他们当真是什么都看,就是不去看挂在头上的‘如意钩’,直觉的想摇头否认。
司空摘星却道:[花满楼说的不错,这两斗鸡看的就是兵谱山庄的‘如意钩’。]
[可是……他们……]
花满楼拍了拍崔道弥肩膀,让他放松,并且提醒他放低声音,道:[他们的兵器忽然不见了,连日来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所以才想尽早铲除对手以便自己心安,而现在兵谱山庄里最容易上手的兵器就是‘如意钩’。]
陆小凤接着道:[从昨夜到现在都该有不同派别的人守在‘如意钩’下互相牵制,只是水路帮与水蛟帮最心急,所以第一个跳了出来。等他们眼光一碰及‘如意钩’,就是他们出手的时候了。]
老实和尚也低着头,捻着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佛珠道:[阿弥陀佛,快了,快了……]
老实和尚本就扎眼,又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所以一时间所有的眼光都落到了他身上,水路帮帮主忍不住道:[你这秃驴说什么?什么快了?]
老实和尚也不动气,依旧半垂着眼睛道:[和尚是说,两位施主快动手了,‘如意钩’快要落入某人之手了,在旁看着的人也快要出手了,所以……]老实和尚抬起头,缓缓的向四周看了一圈,很诚恳很老实的说:[这里有人快死了!]
话音刚落,老实和尚宽宽的袖袍微微一动,人已经向后滑了几分,堪堪避过快速射来钉入地中的一把筷子。
筷子是细细长长的竹制筷子,地是铺着由黄山采集打磨成石板的地,可这样的筷子偏偏结结实实的扎入这样坚硬的地里半截,可见出手者的功力。
老实和尚也不慌,慢悠悠的蹲下,一根根拈起筷子,仿佛筷子插入的不过是块豆腐般毫不费力的轻轻拿起,拍了拍,交了一双到陆小凤手中,道:[陆小凤,今日和尚分你一双筷子,他日你有饭可吃时断不能忘了和尚的一份。]
陆小凤哭笑不得的接过筷子,头疼的想着这和尚惹麻烦的本事简直比他还高,口中却笑着淡淡应道:[和尚做的不愧是无本买卖,只是这筷子烫手,我还是早早送人的好。]
随着一声惊呼,一条趁乱跃向‘如意钩’的人影被硬生生的钉在了墙上,那百十斤重的男人冷汗直冒的瞄向自己领口处,将他钉在墙上的果然是支筷子,是陆小凤手中不知何时少了的那跟筷子。
被遗忘多时的水路帮帮主与水蛟帮帮主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看来眼对方,异口同声的道:[取他性命的人可得‘如意钩’。]
不等他们说完,陆小凤身形不动,却忽然出现在大厅门口,手中扣着一个人,顿时引来满厅的倒抽气声。
陆小凤三根手指头扣住的是一段细长嫩白的脖子,霍红颜的脖子。
陆小凤懒懒开口道:[我劝你们谁都别动,待在地上的待在地上,待在墙上的待在墙上,只要有人动一动,霍红颜就不是红颜祸水而是红颜薄命了。]
大厅里没人敢动,谁都见识了刚才陆小凤是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无声无息的钉在墙上的,这手功夫想折断霍红颜的脖子简直易如反掌。
沈卢令紧张的一抖,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崔道弥也惊讶的眨眨眼睛,却看见老实和尚仍很老实的低着头玩他的筷子,司空摘星打着哈欠两手抱胸……再转头看看花满楼,发现连花满楼也带着往常般温和优雅的笑容径自不语,遂决定乖乖闭嘴,静观其变。
但其他人可没那么好的涵养功夫,淮南大侠官严首先开口道:[陆小凤,你放手,为难一个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汉?]
水路帮帮主与水蛟帮帮主也一起嚷道:[不错,你抓着霍大小姐想干吗?凭你和霍大小姐的关系,难道你还当真忍心掐死她不成?!]
嚷归嚷,脚下到是一步也不动。
陆小凤满意的点点头,看见本是陪着霍红颜的霍二公子霍津舟也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后了一步才淡淡道:[我是否敢动手,是否忍心动手,你们可以试试。]
大厅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静默不语。
陆小凤是浪子,浪子通常最懂得心疼姑娘,但最不缺的也是姑娘,霍红颜当然是姑娘。
嘿嘿一笑,陆小凤一个晃身连着霍红颜一起失去人影。
霍红颜一直很安静,不论是别人误解她与陆小凤的关系时,还是陆小凤卡着她脖子时,她都一脸镇定的漠然不语。
但现在她开口了,她不得不开口。
霍红颜长那么大都没和男人有过肢体上的接触,尤其是现在这样被陆小凤甩在肩膀上抗麻袋一样扛着。
她忍不住问道:[你想干什么?]
他们转眼已进入属于兵谱山庄的一大片竹林了,天色本已黄昏,竹林里的光线又暗,这样的地方对一个姑娘而言太不安全,尤其是霍红颜这样漂亮的姑娘。
陆小凤停住脚步,放下霍红颜,笑眯眯的盯着她看。
即使不愿意,在陆小凤的视线下,霍红颜的脸也渐渐红了起来。
她本以为这个傻傻的看了她一个时辰的陆小凤不过是个江湖上名不副实的小胡子,这个小胡子的目光还直接的让她讨厌,但她现在忽然发现这个讨厌的小胡子有点可爱了。
陆小凤是个男人,是个非常了解女人的男人,看见霍红颜紧咬着下唇的绯红色的脸,不由微微一笑,笑的甚至带点不怀好意。
就在霍红颜心惊胆战的看着陆小凤逼近时,陆小凤忽然用讨论天气般轻松的语气在她耳边道:[我什么也不想干,只想请霍大小姐带我到兵谱山庄珍藏兵器的密室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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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与崔道弥一起望回走时,天空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轻柔的近乎无法感觉的细雨让崔道弥这个自幼在关中长大的人惊喜的忍不住频频称奇。
天上下雨不稀奇,这样挑弄人心让人觉得有些酥养的细雨也不算太稀奇,让崔道弥觉得有趣的是现在是黄昏,西边明明还看得见隐约可见的落日,雨丝却也丝毫不受影响的飘落了下来。
看了眼落日,又看了看带着愉悦的表情同时享受着夕阳和细雨温柔触抚的花满楼,崔道弥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急急忙忙的想拉花满楼快步回到屋里。
花满楼微微一笑,却不加快脚步,道:[道弥兄,现在的夕阳是什么颜色?]
崔道弥抬头看了眼夕阳,却立刻低下头,摆摆手道:[像个鸡蛋般的东西有什么好看,花满楼我们还是快快回屋,莫要被雨淋了。]
花满楼了解他粗鲁的口气下的好意,心下有丝感动,浅浅笑道:[道弥兄,已然失去的东西无法强求,但若为此而连应该珍惜、可以享受的东西也一并忽略,岂不大为可惜?在下虽然目不能视,但也仅仅是目不能视,在下有很敏锐的听觉与触觉,可以享受到细雨沾发的轻柔,也可以享受到夕阳无限的温暖,所以在下从不愿做因为无法看见,就连带不愿感觉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崔道弥停下了脚步,看着花满楼,因为细雨而带点湿意的黑发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出毫不刺眼却难以言语的薄彩,一时间竟让他看呆了。
崔道弥偶尔也有不去点灯就起身解手的经历,不过是短短片刻的黑暗,就让他难以忍受的不安,本来熟悉的房间在黑暗的包围下好似被扩大了数万倍,就连本该平坦无碍的路面也似变得危机重重。
这样的黑暗即使只有片刻也让他无法忍受,但眼前的花满楼,却始终生活在这样的黑暗中……
可花满楼没有惊惶失措,没有怨天尤人,他的笑容温柔平和,态度从容沉稳,怡然安定的气质更是使人信任、让人心安……他或许也为已经失去的有所遗憾,却更珍惜他还拥有的,也更全心全意的享受生命……
花满楼不是靠眼睛去生活,他是用他所有的一切去活着……
崔道弥有些难以理解的笑了,他笑的是自己,笑自己以前的幼稚,他以前怎么会仅仅因为花满楼的眼疾就认为这个俊雅出众、挺拔贵洁的人需要保护呢?
花满楼的坚强,他正在一点一滴的发现……
坦然的笑了笑,崔道弥眯着眼睛望着夕阳道:[对于夕阳我还是觉得像个鸡蛋,虽然是个漂亮的鸡蛋,我更喜欢夕阳旁边的云彩,有红色与橘色,也有点紫色,实在是非常的让人心动。]
花满楼笑了,不仅赞许崔道弥的领悟与接受,更为崔道弥所形容的夕阳周边的云彩而笑,这般动人的景致,希望下次能与西门吹雪一起见见。
西门吹雪昨夜已经离去,离十四那日还有三天,西门吹雪要沐浴净身,要调养生息,以期有一场不负于剑,不负于他自己,也不负于对手的争斗。
忽然,一声低沉却绵长的钟声响彻兵谱山庄,花满楼和崔道弥都是一愣,随即想起这就是让老实和尚忍不住每天想吃四顿饭的晚钟。
这样的晚钟,在此如诗如画的傍晚响起,为兵谱山庄凭添了一份大气与严谨。
崔道弥却笑了,道:[兵谱山庄什么都有点意思,这钟声敲的有点意思,连带小丫头也有点意思,我还听到厨房那有偷懒的小丫头说,夕阳时云彩的颜色还有绿色和蓝色,我下次定要好好看看,切不可错过如此别致的风景。]
花满楼笑着想说什么,忽然左手一扬,一片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由竹子劈成的竹片被他夹在了手上,细细的摸了遍竹片上的字,花满楼只是微微一笑。
凑过来看的崔道弥脸色却不由自主的变了颜色,竹片上的字是“花满楼公子,明日卯时起区区将竭毕生之所学于三日内取尔之性命,望尔双手奉上,倘若尔有未了之心愿,望尔速速完成,尔走后区区必将献上厚棺一具薄酒三杯,并于清明时节焚钱烧衣,洒泪祭奠。尔可动嗔念可做顽抗,唯一事区区恳请之,望尔勿自毁形体,若尔为之,则区区再难享受其中之乐矣。望尔珍重,毒某敬上”
这篇狗屁不通的短文根本没有任何威胁之力,有威胁的是竹片的另一面刻着的三个字——毒君子。
毒君子是个人,是个也只有两只手两只脚的人,但却是个连崔道弥这样初入江湖的小子也听说过的人,更是个……准备来取花满楼性命的人。



9
陆小凤瞪起两只眼睛看着四周。
他这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到和刚才霍红颜听到他说话时的神情差不多,而霍红颜此时的神情也会陆小凤刚才的神情差不多——笑,眼睛亮晶晶的笑,笑的像只叼到了一只鸡的小狐狸。
这里是藏冰室,任何大户人家都有的藏冰室,陆小凤曾在花满楼的家里也见到那么一个,用里面的冰在夏天做成的冰镇酸梅汤很好喝。
可他现在一点也想不起冰镇酸梅汤带点甜带点算的滋味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嘴巴里带点涩带点苦。
[陆大侠,兵谱山庄的密室还入的了你的眼吧?]霍红颜显然是心情大好,居然主动开口说话。
[嘿,兵谱山庄果然好大的气派,连密室也是匠心独具。]陆小凤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红。
霍红颜的那声‘陆大侠’根本是故意的,无论是谁去胁迫了一个女子还强硬的要参观别人家的密室,这个人都只是一个混蛋。
一个很大的混蛋。
可最混蛋的是,陆小凤发现眼前的密室根本没有值钱到要让他去胁迫霍红颜,因为里面没有他原本预期会有的东西。
这里虽然有兵器,却没有那三十七口铁箱,更没有三十七口铁箱里的兵器,连一个也没有。
无论是谁都能看到,这个藏冰室里所有的兵器都是兵谱山庄的——这些兵器都被严严实实的封在一块块巨大的冰块中,就是用滚烫的沸水去淋,也得淋上几个时辰才化的开。
兵谱山庄的‘藏冰室’同时也是‘藏兵室’。
这样坚实巨大的冰块非一日可化开,自然也非一日可形成,从兵谱山庄丢失兵器的时间来看,根本不可能,何况虽然兵器被冰封着,但依然可见其形,在冰的包围下,这些兵器被掩去了些许嗜血般的尖锐,却多了一分卓绝的冰寒与沉稳。
这里的兵器,似乎不再是被人握在手中任意操控的物体,它们拥有自己的意志,在冰的中心处沉默,冷漠的看着每一个进入这个冰室的人小心翼翼的靠近,用痴迷而贪婪的目光对它们膜拜。
这样的兵器与三七口铁箱中的兵器不同,任何凡铁都不赔与之相提并论,若把那种兵器放在它们中间,一定突兀的好似一群凤凰中的一只鸡。
所以尽管冰室很大,陆小凤也只用了一眼就知道,这里没有他所预期的东西。
[这里……怎样?]霍红颜淡漠的环视了下四周,随即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一块巨冰前,冰里是一把戟,它的形状与戈略同,皆是横刃,但它与戈不同,它的援略微昂起,成斜出形,而内上也有刃。
[倘若拿到江湖上,每一件兵器只怕都能引来一场纷争。]陆小凤说的一点也没夸张,兵谱山庄的名号响彻武林,只是兵谱山庄自持身份,所以江湖上近乎看不到兵谱山庄的兵器。这样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一旦出了江湖,怎会不引起纷争?
霍红颜淡淡的一笑,居然也同意,道:[不错,一定会是很大的纷争,所以兵谱山庄将它们在冰里,只有冰这样纯粹而洁净的东西,才能与它们相互辉映。]
陆小凤哈哈一笑,道:[有血腥气的东西,再怎么光鲜也是不洁净的。]
霍红颜一震,也不恼,淡淡道:[不,它们不同,它们是洁净的!]
陆小凤踱着步靠了过来,上下打量着这把上古的兵器,忽然笑道:[不论它是外面的凡铁还是兵谱山庄的私藏,我都不会扛着这把东西到处走,一定活不长久。]
[人为财死,懂得藏私未尝不是好事]芊芊细指沿着厚重的冰块缓缓滑下。
陆小凤的眼睛微微一眯,似是也感到了一股细细的冷意滑过自己的手指,脸上却不显露,道:[怕是等不到别人因它来寻我晦气,我也早已被它的重量累死。这等吃力不讨好的蠢事,我一向敬而远之。]
霍红颜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轻笑道:[不如我送你一个,你将它立在门外?]
陆小凤定定的看了会她难得的笑颜,也笑道:[充当门神的吗?]
霍红颜的笑意加深了些,细细的看着冰里的戟,道:[古时的显贵之家,都立戟于门口,以示官勋,所以戟除了兵器外也可做依仗用,倘若立在陆大侠的门口到也不委屈了它……]
陆小凤一脸严肃的道:[万万立不得,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债多,要是真立了,我那些债主还不将我的老巢端了?]忽然又叹了口气,道:[你还是不要常常笑的好,我怕自己一时不禁,把你从那人身边抢了过来,这样我又该再多一笔情债了。]
霍红颜滑过冰面的手指忽然一紧,发出一短而尖锐的刺耳声,恢复了平时的神情道:[那人?什么人?]
陆小凤放柔了眼光,道:[心里若没有一个至重的人,也引不出霍小姐如此绝代的风情。霍小姐只怕不止是爱了,还爱的很辛苦……]其实从霍红颜当着所有的人与她出去时陆小凤就有所察觉,当时霍红颜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赌气。
有时候一身的风情比一个女人天生的容颜更让人移不开眼,尤其是那些正经历着一场带点绝望的爱恋的女人,她们的风情更是有着花开一瞬的坚决与妖艳。
陆小凤在花丛中游历已久,怎会不查,怎会不知?!
霍红颜的脸色更白了三分,神情却和缓了一些,有些出神的道:[苦……也是应该的,也是习惯了的……]
陆小凤不忍心再逼她,看着冰块里的戟错开话题,道:[我怎么觉得这把戟的形状与我以前看过的有所不同?]
霍红颜知道他的用心,心里有些感激,也为自己刚才的失态微微一惊,神色复杂的道:[的确不同,现在戟的形状是经过变动的。]
陆小凤好奇的摸摸胡子,笑道:[怎么说?]
[现在被人所用的戟在援与柲之间架以横梁,而援成反装的新月状,横刃之内也变为而为直刃的枪尖,且有架横梁于柲上,两面各作一倒装之半月形,这就是现在的戟,通常称为方天画戟。它们的不同处还有一点,就是方天画戟在横梁之下,又装以铁制古钱或古锭,或许是为装饰用,我却不得而知了。]谈起兵器,霍红颜一扫刚才的彷徨与淡漠,眼里带着平时罕见的热情。
陆小凤眨眨眼睛,笑道:[如果我说我是鸭子听雷,你是否还愿接着说?]
霍红颜的脸上闪过一个极快的笑容,却是真正的笑容,柔美而娇羞。
陆小凤还是陆小凤,只是此时在霍红颜心底的陆小凤却与刚刚胁持她的小混蛋不同了,面对陆小凤这样言谈坦率,敏锐却懂得体贴的人,即使是霍红颜,也难以将他拒之千里。
陆小凤也笑了,他很高兴能看到霍红颜的笑容,不是因为薛冰,只是因为一个年华正好的可爱姑娘,若总是带着淡漠而拒绝的神情,是很让人心疼的。
陆小凤又四处转了转,道:[这里所有的兵器你是否都了如指掌?]
[不敢说全部,也就是八九分吧。]
陆小凤咋舌,笑道:[不愧是兵谱山庄的大小姐,你的父母兄长将你教的很好。]
霍红颜一怔,慢慢的摇了摇头,随即自豪的笑道:[铸炼之法传子不传女,可我知道的也不少。]
陆小凤大笑,赞许道:[不错,你这等冰雪聪明的姑娘定不会捧起古籍就头疼的。]
霍红颜看来陆小凤好一会,才道:[可我不明白你这样的聪明人为什么总是做傻事?]
见陆小凤一脸迷惑,解释道:[即使刚才你不迫我,兵谱山庄也打算在晚膳过后招待诸位宾客来着密室的。]
陆小凤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冰块,忽然很想一头撞死。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那三十七口铁箱究竟跑哪去了?!
自那三十七口铁箱丢了后,兵谱山庄就给人明里暗里的搜了个遍,花满楼刚才还笑着和他说,晚上从屋顶跑过去的人简直比地面上的还多。
这样的兵谱山庄,不要说假山、竹林、湖底,即使是老庄主的厢房大概也有人光顾过,除了这个密室,究竟哪还能藏着三十七口铁箱却不被人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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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踏进花满楼的屋子,陆小凤就险些给崔道弥一剑削去了鼻子。
看着崔道弥不好意思的还剑入鞘,陆小凤哭笑不得的说:[干什么连你也来劈我?莫非你也喜欢霍红颜,见不得我把她给虏了去?]
[不是,不是。]崔道弥摇着头,很大声的道:[我已经知道了,刚才你那么做,其实是免了大厅里的一场血光之灾,若没有你胁迫霍小姐离去,那些江湖人也不会被吸引了注意而忘了打个你死我活。]顿了顿,又接着道:[何况以你和霍大小姐的关系,就是虏了去也不打紧。]
陆小凤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只是让她带我去密室罢了,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密室?]崔道弥奇怪的看着他,[刚才霍津舟说晚膳后大家都可以去密室看看,你又为什么要捉了霍大小姐带你去?]
[因为我蠢。]陆小凤看了看笑的靠在了桌子上的花满楼,也笑了,懒得和崔道弥斗气,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许多东西。
竹子做的袖里剑,竹子做的长针,竹子做的母子弩,甚至还有一把竹子做的三叉枪……这一大堆全都削的尖锐无比的竹器都是陆小凤刚才回来时别人用来‘招待’他的。
花满楼轻轻的顶了顶被削尖部分,无奈的摇摇头:[他们下手还真是不轻。]
[可不是,这样的东西若是被冠以内力,照样能在人身上扎出个窟窿!]陆小凤也跟着无奈的摇摇头,嘀咕道:[我说兵谱山庄的竹林怎么东秃一块西秃一片的,原来全往我身上招呼了。]
花满楼浅笑着给陆小凤倒了杯水,递给他喝了,陆小凤正好渴了,一边咕咚咕咚的灌下一边又拿眼睛去斜崔道弥,看着崔道弥的手始终按在腰畔的剑上,奇怪的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崔道弥将花满楼本已丢去的竹片不知从哪找了回来,交到陆小凤手里。
陆小凤一眼看到‘毒君子’三个子,嘴一张,半口没喝完的茶水全漏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没时间去管崔道弥正偷偷的用不可思议的看光瞄他,陆小凤铁青着脸问花满楼[你知道这个‘毒君子’吗?]
[知道。]花满楼端起茶喝了一口,云淡风轻的笑道。
花满楼当然知道毒君子,也知道这个毒君子的特性,不然他刚才岂会倒茶给陆小凤喝?
时辰未到,现在担心为时过早,何况就算担心也没什么用,毒君子找的是他一个人。
[那你可知毒君子向来行踪无影,而且使毒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
[知道。]花满楼神色不变,浅笑着道:[我还知道他行走江湖二十年,从没有误伤旁人,但从他手里躲过一劫的人不超出四个。]
[不。]陆小凤摇头[是三个。]
其中一个因他自己在时间上的计算错误,死在约定时辰内的最后一刻。
[哦。]花满楼点点头,笑道:[我会小心的。]
陆小凤头疼的抓抓胡子,唯一庆幸的是毒君子向来以君子自诩,说好是明日卯时就一定是明日卯时,说好三天完结就一定三天完结,只要花满楼能躲过这三天,那毒君子一辈子也不会再来找他了。
[花满楼!]陆小凤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你从明日卯时起不能吃不能喝不能一个人单独行走也不能一个人去茅房,还有,你不能和人说话,不能接过别人给你的东西,也不能去碰那些花花草草。]
陆小凤按在花满楼肩上的手指不知不觉的扣紧了,脸上的神色除了担心外还有愤怒与痛苦。
花满楼身有眼疾,他热爱生活,也用自己的全部去感觉生活,这样的限定对花满楼而言委实苛刻,但陆小凤不想失去花满楼,花满楼是陆小凤无可替代的重要朋友,就算对手是毒君子,就算让花满楼为难了,陆小凤也不会让花满楼受到伤害!
只要三天!
花满楼拍了拍陆小凤因情绪波动而冰冷的手,浅浅笑道:[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是否打算连我的呼吸也一块不准了?]
看着花满楼平和的笑脸,陆小凤终于冷静下来,跟着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
恶煞临门,躲是躲不过的,如果不从容面对,恐惧就会影响判断力及对周遭的感应,到时不用毒君子动手八成也完了。
陆小凤也不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这样的道理当然懂,刚才是太过担心花满楼所以乱了阵脚,现在被花满楼一提醒,立刻就冷静下来。
翘起右腿摇了摇,陆小凤忽然笑道:[崔道弥,你知不知道西门吹雪来过?]
花满楼一怔,轻轻喝了口水。
崔道弥早已眼睛发亮的跳了起来,抓着陆小凤的领子问:[什……什么……西门吹雪来过?那个西门吹雪?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为……为什么?]
[反正不是为你!]陆小凤差点被他勒死,拍开了他的手道:[就是你早早睡下的那一晚,天没亮就走了。]
崔道弥怔住,他只有一晚早睡,就是兵谱山庄的人丢了兵器那晚,为什么偏偏是那一晚啊……
看看抱着脑袋躲到角落去自我嫌恶的崔道弥,陆小凤好笑的走过去拍拍他脑袋,道:[如果你想知道西门吹雪那晚穿什么衣服吃的什么菜,你可以去问司空摘星,他对西门吹雪可了解的很。]
话刚说完,崔道弥已经大吵大嚷的往隔壁厢房跑去了。
花满楼了解的笑了,那晚见到西门吹雪的只有陆小凤和花满楼,西门吹雪最多不过是喝了几杯酒,根本没有吃菜,陆小凤那么对崔道弥说,不过是想将他引开罢了。
只是可怜了司空摘星,他哪是对西门吹雪了解呀,他根本是恨不得从来都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
[真是小鬼!]陆小凤看了看花满楼俊雅的脸上闪过的一抹薄红,重新坐回他身旁道:[为了那个人,你也不能让毒君子得逞。]
花满楼低头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我知道。]
陆小凤却还是不放心,道:[不告诉西门吹雪好吗?]
[不用。]花满楼肯定的摇摇头,笑道:[同样是三天,他那边结束的时候我这儿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何况……毒君子找的是我。]
[嗯。]陆小凤点点头,花满楼的语气仍是那么轻柔平和,但花满楼决定的事也从来没有更改。
随手拈起一个竹子做的袖里剑,陆小凤笑嘻嘻的道:[扬州的虫子都是雌的,见着我比见了公虫子还亲,花满楼,晚上你可得收留我。]
卯时差不多是凌晨时分,与其半睡不醒的跑过来,不如一开始就睡这。
花满楼想了想,终于笑着点点头。
他知道陆小凤是好意,而且就算他拒绝陆小凤也不会听,与其让陆小凤在这乍暖还寒的三月天里守在外面,不如答应了他。何况,陆小凤自己还没察觉,今晚他自己的麻烦也不会小——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胁持了霍红颜,让众人丢了脸,那些江湖中人不将他捉起来打上一顿怎对得起‘有仇必报’这条江湖规矩?
花满楼可不想看到陆小凤的身上当真多出几个窟窿,所以他在这里到也方便照应。
见花满楼点了头,陆小凤放心不少,忽然想起什么,一脸坏笑的靠近花满楼道:[花满楼,你放心,你也算有家室的人,我们在床上时一头一尾的睡,不会让你为难的。]
花满楼一怔,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忽的闹了个大红脸,红的简直能滴出血似的,连连咳了好几声,才道:[胡说什么,我又哪来的家室了。]又转过头去好一会,待脸上的潮红好不容易退去后,才恢复平时的笑容,道:[刚才崔道弥也说今夜说什么也要留在这屋,三个大男人,床上怕是挤不下了。]
[他也要?]陆小凤瞪起眼睛想是否该告诉花满楼,既然别人交给他个活的崔道弥,那还是不要还别人一个死的才好,笑道:[他的良心到好,脾气也倔,最难得的是他……‘勇气可嘉’!]
花满楼拿陆小凤没办法,径自由得他去说,却听到外面有人通知说可以用晚膳了。
来到大厅,陆小凤一眼就看到把司空摘星缠的不堪其扰的崔道弥,老实和尚见到他们过来,笑着说:[阿弥陀佛,陆小凤放心,你以后定能前往西方净土。]
[哦?]陆小凤挑高了眉毛道:[和尚如何得知?]
老实和尚回头看了看一脸激动的崔道弥和连连跳脚的司空摘星,感叹的道:[陆小凤为祸人间的本领连阎王也自愧不如,为了地狱的安宁,还是不为收留的好。]
陆小凤大笑出声,装作没看见司空摘星对着他的咬牙切齿样,道:[和尚错了,我这是日行一善,有人牵线总是有助于化干戈为玉帛的。]
事实上想让司空摘星和西门吹雪和平共处简直比想在老实和尚头顶藏虱子更加不可思议!
奇怪的摸摸下巴,陆小凤忽然道:[奇怪呀和尚,那猴精只要说西门吹雪穿的一身白衣不就结了,为何会缠到现在?]
[阿弥陀佛。]对着司空摘星投去同情的一瞥,老实和尚正色道:[白衣自然是白衣,但那两位施主已经从衣着争论到西门施主的八代祖宗了。]



10
子夜。
[道弥兄,你在密室里是否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花满楼带着浅浅的微笑,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夜已深了,他们却是刚从兵谱山庄的密室里回来。
[有趣的事?]崔道弥搔着脑袋想了想,[我只觉得没人打起来挺奇怪的。]
黄昏时还差点拼个你死我活的人晚膳后居然一起参观密室却相安无事,想想真的有那么几分诡异。
[不错,不错]陆小凤点着脑袋拍手道:[小鬼你长进了,这点的确很奇怪。]
崔道弥龇牙咧嘴的瞪他,他和陆小凤年龄虽有相差,但决不至于被陆小凤一口一个‘小鬼’的叫,但想到陆小凤似乎了解不少西门吹雪的事,崔道弥又把脾气压制下来,只是翻他一个白眼不理他。
陆小凤摸着胡子向花满楼靠近,压低声音道:[看来兵谱山庄果然是和他们做了生意,这回兵谱山庄赚的可大发。]
[生意?]崔道弥眼睛一亮,马上领悟到:[你是说……兵谱山庄借着他们兵器被偷走的机会卖兵器给他们?你怎么知道?]
花满楼浅浅一笑,道:[本来也不敢确认,但从刚才密室的情况看来,应是与我们所猜测的相去不远。]
[对,小鬼,你想想,兵谱山庄为什么要把那么多有大仇小恨的人聚在一起?这些人又为何肯来?兵谱山庄的名号虽响,但水路帮、水蛟帮、太行九洞洞主赵九刀、太原李家等人也都是响当当的主!何况他们若真是为贺寿而来,这里怎么不见一点贺寿的气氛?!我估计兵谱山庄一定是透了消息给他们,告诉他们此行可在兵谱山庄内选的他们想要的兵器,从而引的他们动了心!有仇家的人最看重兵器,天下的兵器唯兵谱山庄为首选!]
[不错。]花满楼点头道:[我们并未带任何贺礼却也没有遭到为难,兵谱山庄的管家也没人对任何宾客进行‘唱单’,先来想来该是因为贺寿的礼金便是所选兵器的价码,在兵器选出之前自然无法唱单。]
[对,对。]崔道弥连连点头,一本正经的道:[我当时就想,那两个管家明明是那么势利的奴才,却只在门口收取兵器而不要礼单真是件怪事。换了我家的老头子,客人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听听客人送了什么,随后才按着礼单来分配食宿。]
崔道弥是关中第一富豪的嫡长子,从小就习惯听自己的管家用尖细而响亮的声音大声的报出前来贺寿的人所送的礼物,更习惯看着管家根据他老头子的脸色来分配客人的厢房,虽然同是奴才,他家的管家做的可比兵谱山庄的漂亮,但现在的崔道弥忽然能了解那些住在外厢房的客人心里的屈辱。
那些人陪着笑来为他老头子贺寿不过是为了求得崔道弥眼中无关大雅的生意往来,而崔道弥能够见惯那种笑脸也不过是因为他是老头子的长子,现在他被踢出来了,见到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忽然明白想在那么多人中闯出一片天地究竟有多难,更是第一次了解他老头子所背负的压力。
如此温柔平和的花满楼尚且引来莫明的追杀,何况是他那将别人财路挡尽的老头子?他的老爹……他认为满身铜臭不懂风月的老爹……究竟为了关中第一富豪的名号背负了多少压力?
[还有,]陆小凤的声音打断了崔道弥的走神,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眼泪居然差点落下,忙睁大眼睛用力将它逼回。对崔道弥一脸怪样视而不见的陆小凤接着说:[霍红颜把我拉出去是想离间,她想在我的朋友里挑起间隙从而让我穷于应付,如果我自己都忙不过来自然不会去管兵谱山庄的闲事。]
[因为你是陆小凤。]花满楼浅笑着说:[就因为你是既喜欢热闹又非常聪明的陆小凤,所以在与兵谱山庄交易无关的宾客里你最扎眼,也最让他们不安。]
[嘿嘿!]陆小凤开心的笑了笑,大言不惭的道:[没错,而且我的运气通常不错,朋友更是不错,所以对我用离间计是痴心妄想。]
崔道弥看了看陆小凤,居然没有反驳。
他忽然发现这个毫不正经的小胡子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他的运气也的确不错,朋友更是好的没话说。
一个人如果能拥有一群聪明、有趣而且重义气的朋友的话,那这个人通常也是个聪明、有趣又重义气的人。
朋友之间最大的公平,或许就是拿一颗坦诚的心去换一颗坦诚的心。
物质上的付出因其个人本身的财富与能力而难以计算,但只有一颗坦诚的心才会为重要的朋友竭尽所能!
那爱情呢?
花满楼不期然的想到,他和西门吹雪之间的感情比单纯温馨的友情更炽热了几分,他会思念那带着寒意的气息,他会主动去碰触西门同样硬实不够柔软的肌肤,他会愿意付出更多的接纳与包容。
他和西门吹雪之间,除了信任与坦诚,还有契合。
正因如此,所以尽管花满楼知道西门吹雪身上带着无法抹煞的杀气,知道西门吹雪对待人命的态度与他截然不同,知道西门吹雪和他一样同为男子,花满楼依然无法抗拒他们之间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契合与渴求。
[照这么说,那些人丢了兵器应该不急啊,他们为什么拼命的找?]崔道弥有些困惑的皱皱眉头。
花满楼轻咳一声,借着抬手喝水挡去稍显羞涩的神色。
每次一想到西门吹雪他就忍不住走神,这次更荒唐,竟连旁边还坐着陆小凤和崔道弥也给忘了。
陆小凤眼睛亮晶晶的瞥了花满楼一眼,笑道:[开始是怕对方乘虚而入,后来是怕兵谱山庄的兵器名不符实,所以他们只有在亲眼见过兵谱山庄的密室后才安心下来]停了停,陆小凤摸着胡子道:[不过他们现在的怨气应该仍是不小……]
花满楼轻轻一笑,道:[不错,如果兵谱山庄借此哄抬价码,他们恐怕也只能认了……]
[兵谱山庄一定会趁机多要银两的!]崔道弥斩钉截铁的说:[就是不知道这一肚子的怨气他们会怎样撒?]
陆小凤苦笑道:[自然拿我来撒。]
话刚说完,门、窗外都各自跳进人来,头上猛的一声轰响,屋顶居然也破了两个大洞,同样落下人来。
看着这一屋子杀气腾腾的不速之客,陆小凤笑道:[各位辛苦了,只是这屋子有洞的地方你们过也就罢了,没洞的地方也给打出了洞我可不好向兵谱山庄交代。]
[不用交代,死人对谁也不用交代。]从窗子里进来的人阴侧侧的冷笑着道。
陆小凤看了眼他用黑布蒙起的脸,淡淡道:[没脸见人的人说出来的话也不是话,是……屁。]
那人大怒,一个晃动就想冲过来,他手里拿的居然是马房的马鞭,而且还是小牛皮浸过水的马鞭,这样的鞭子非但因分量的加重易于把握,若是卡住脖子更是难以挣脱。
只是他刚往前冲了一步就忽然跪下了,两腿一软往前跪下的,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跪下的就好像谁也没注意他的身后何时又多了一个人,一个满脸灵动、眼神闪亮的人。
拎起蒙面人的后领,司空摘星摇头道:[偷根马鞭居然用抢的,你孙子忒没出息,跟着你爷爷来,乖乖的叫上七千三百六十一遍的‘祖宗’我就考虑不揍你。]
说完,司空摘星也不看陆小凤也不看其他人,拎着全无反抗之力的蒙面人大摇大摆的从门里走了出去。
从门里进来的清秀书生同样不看他们一眼,只是盯着陆小凤径自摇扇子,陆小凤却挑着眉毛道:[别看,别看,我最讨厌大半夜的见到儒生,尤其是在冬天的夜里站在别人门前还乱摇扇子的儒生,实在是迂腐的很。酸!太酸!]
那书生啪的收起扇子,脸上神情不变,只是拿着扇子轻拍自己的下唇,忽然拱手道:[晚生名千古,今夜有事叨唠了。]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的嘴巴有气疯人的本事,浅笑着上前拱手还礼,道:[在下花满楼,夜深露重,阁下不如趁早归去,在下明日定前来还访。]
那书生用上挑的凤眼上下打量一身素雅的花满楼,也不言语。
崔道弥眼尖,看见花满楼的右手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才想到原来他们已经过了一招。
书生的扇子里藏着机关,他拱手一礼时便催动了机关,而花满楼则在拱手还礼时不露痕迹的接下了暗器。
书生微微一叹,一边道:[兄弟尚路人,吾心安所从,他人方寸间,山海几千重。]一边向前跨出一步。
花满楼神色不变,浅笑道:[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受屈不改心,然後知君子。]说完也向前踏出一步。
书生皱眉,道:[多花必早落,桃李不如松,管鲍久已死,何人继其踪。]
花满楼淡淡道:[托意在经济,结交为弟兄,毋令管与鲍,千载独知名。]
书生傲然道:[我有吴越曲,无人知此音。]
花满楼含笑道:[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
书生嘴角微搐,向着左边斜退一步,道:[我如丰年玉,弃置秋田草。]
花满楼也不逼近,只是动了动身子,正对着书生道:[愧非黄石老,安识子房贤。]
书生苦笑道:[未夸观涛作,空郁钓鳌心。]
花满楼浅笑而立,淡然道:[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後千载名。]
书生怔住,低下头来长久不语,忽然大笑三声,折断手中的扇子,对着花满楼深深一揖,一声‘惭愧’后从屋顶的洞里跃出,转眼不见。
崔道弥傻住,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见花满楼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回到桌边坐下。
从另一扇窗外进来的浑身珠光宝气的人对着花满楼道:[我出钱买你,你要多少?]
花满楼还未说话,陆小凤就板着脸道:[不卖。]
那人玩弄着手上的玛瑙串,道:[我要买的可不是你个小胡子,你急什么?]
陆小凤道:[小气财神,你买不起。]
小气财神掂掂自己的肚子,道:[凡事都有个价,陆小凤你脸上不也写着价码?]
陆小凤摸摸胡子,道:[你有价,花满楼可无价。]
小气财神不怎么乐意了,道:[为何我有价?你且说说我值多少?]
陆小凤嘿的一笑,道:[我又不想买你,你既占地方又无用处,我买回去何用?虽然我不知道你值多少,但我知道这些足够让你从这滚出去。]
陆小凤说完,左手一指屋顶上的破洞,右手从怀里掏出团又脏又破的纸团对着小气财神扔过去。
小气财神顺手一抄,小心的摊开看了,看完后乐得眉开眼笑,果然乖乖的从屋顶的破洞里消失不见。
崔道弥傻在那,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是那么打架的,随即抽出自己的剑就指着剩下的两人,陆小凤一按他的手,将他拖回桌边,顺脚在床底一勾,一坛好酒就稳稳的落在桌上。
[花满楼,难得有屋子让我们抬头便见风月,要是不喝两杯岂不可惜?]陆小凤一句话说完,已经有三杯酒落肚。
崔道弥不喝,只是拿眼睛去看那两人,那两人彼此互望一眼,似是要出手了。
陆小凤又道:[花满楼,你刚才那句‘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後千载名’说的真好!好到连我也想起一首诗,当浮一大白!]
[哦?]花满楼浅浅的喝了一口酒,道:[你想起什么诗?]
崔道弥又偷眼去看,发现那两人开始向这走了,他们走的很慢,但每走一步低下便多了一个脚印。
陆小凤想了想,道:[不是诗,有风有酒有朋友,岂能无曲?]说完用手在桌上打着拍子,口中高声唱道:[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崔道弥脸上一片青黑,再回头望去,身后还哪有人影?!
叹了一口气,道:[好词,可惜唱的难听,实在太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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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日,卯时。
三天之始。
崔道弥猛的一下睁开眼睛,天还未亮,现在正是所有人最好睡的时分,连带身边的花满楼和陆小凤也闭着眼睛、呼吸匀称、没有动静。
崔道弥用手按了按身侧的剑上,勉强自己闭上眼睛。
他也已经很累了,从子夜开始就有一波一波的人来,他看的稀奇但也越发紧张,后来又有陆小凤的魔音穿耳,听的他险些哭出来,更是越发的睡不着。
现在,毒君子说定的时刻到了,那毒君子何时会来?
又会如何下手?
崔道弥心想,不论毒君子想怎样,反正他只要在花满楼吃东西前他先吃,花满楼喝东西前他先喝,敢靠近花满楼的人都必须先问问他手里的剑,这样即使是那毒君子也一定无法下手。
崔道弥没想过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甚至不知道毒君子从来没有误伤旁人,他只知道花满楼不能死,从他在江畔薄雾袅袅的那个清晨看见花满楼轻拍长衫向他微笑的那刻起他就那么决定了,或许更早,在花满楼浅笑着将手递与他、拉他上船的瞬间,这个温和睿智、坚强从容的人就在崔道弥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花满楼对崔道弥的照顾从来没有留于痕迹,以前的崔道弥或许看不懂,但现在的崔道弥起码能渐渐感受到了……
再说了,他早对花满楼说过‘花满楼,你放心,就冲着你今天拉我一把,上刀山、下火海的小爷也跟你上!’现在该是他实践诺言的时候了……
一盏茶后,崔道弥传来轻轻的胡噜声……
陆小凤睁开一只眼睛,瞥了已然熟睡却还紧紧握着剑的崔道弥一眼,道:[这小子,瞎紧张,这会儿到是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否该夸他……]
花满楼顺手帮崔道弥拉了拉被子,道:[他也累了。]
[嘿,花满楼,你说这小子睡着了在想什么?莫不是真在想我的歌声怎么那么难听?!]陆小凤也帮崔道弥拉拉被子,不过是由着脖子往下拉,一副很想卡死他的样子。
花满楼浅浅一笑,正儿八经的道:[不,他在想余音绕梁也不尽是好事。]
陆小凤一愣,大笑出声,把崔道弥惊的跳起来,闭着眼睛乱喊:[毒君子,毒君子来了!]
十二日,巳时一刻。
崔道弥勉强蹲在灶房门口盯着太阳打瞌睡,才睡了一个时辰根本不够,可他说什么也要亲自蹲在灶房门口看着,他怕毒君子趁此机会下毒。
灶房里只有一个小丫头,一边用力的跺着菜刀一边拿恨恨的眼神瞪着崔道弥。
崔道弥也不甘示弱,死睁着眼睛顶住人家只有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崔道弥显然不知道,蹲在灶间门口时是不能这样死死顶住小丫头的,尤其是这个本来就狠狠的瞪着他的小丫头。
所以当崔道弥端着点心走进房里时,他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被捞出来,而且是从刷锅水里被捞出来的。
放下点心,崔道弥立马冲到屏风后面换衣服,一边换一个骂道:[兵谱山庄里没个好人,连个丫头都莫名其妙的端着刷锅水泼我,泼了我她还有理了,一边哭一边嚷‘你定是来瞧我笑话的,我都说了我没说谎,黄昏下雨时太阳的云边明明就有蓝色和绿色,我明明看见的,偏你们都不信我。’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换完衣服出来,见到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已经吃完了,才跳起来道:[花满楼,你怎么吃了啊?我还没先吃呢!]
陆小凤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花满楼吃的都是我先吃过的菜,连粥也被我抢着喝了一口,你急什么!]
花满楼笑道:[多谢道弥兄关心,不过在下也略通歧黄,毒君子没那么容易占着先机的。]
花满楼岂会真让崔道弥去替他试毒,崔道弥和陆小凤不一样,没有陆小凤那种奇奇怪怪的本领,陆小凤其中一样本领就是可以凭直觉知道食物里是否有毒。
不过花满楼还是很高兴崔道弥有这个心,崔道弥曾经贵为关中第一富豪的娣长子,何时想过为人试毒?现在的崔道弥与拿着剑跳上柳无双画舫时的崔道弥已经不同了……
忽然一阵浓郁的香味一下子充满房间,崔道弥刚觉得一阵胸闷,就身子一轻被陆小凤拎到外面了。
三人走进兵谱山庄湖畔的小亭子里的石桌前坐下,崔道弥还是觉得脑袋有点发晕,胸口发闷的情况一点也没变好,不由扶着脑袋骂:[该死的毒君子,敢拿你小爷开刀,你给我记住。]
说完倒了一杯桌上的茶水一口喝下,带点凉意的茶水虽然苦涩却让他清醒不少,脑袋也不疼了,胸口也不闷了,看见陆小凤喝下后崔道弥忙给花满楼倒了一杯。
花满楼却浅笑着摇头。
崔道弥道:[花满楼快喝一口,我们刚才试过了,这水没毒。]
陆小凤却伸手接过那杯茶水泼在地上,道:[我们喝的没毒,花满楼喝时就该有毒了。]
花满楼点点头,抹去额上的薄汗,道:[刚才的香味里带着夜来香,若是太过浓郁了是会让人胸闷头疼,但并没有毒。我们的厢房离这个亭子最近,刚才因为吸入一点烟雾腿也有些软,所以毒君子的目的是引我们来这小亭子,他的目标是我,所以我不能喝水。虽然我不知道他会怎样下手,但即使不喝水,吹吹风,过一会便也不难受了,道弥兄不必担心。]
崔道弥看了花满楼比平时苍白些许的脸,心里一凉。
这个毒君子刚才是怎样放的烟雾他丝毫没有察觉,即使是陆小凤与花满楼这样的武功居然也受了影响,实在是好麻烦的手段!
麻烦的……让人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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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贡献灌水版一段:
觖:西门,据说你是出场率最少的男主角,你怎么看?
西门:……
觖:西门,这样你不担心花花忘了你吗?
西门(眯起眼睛):……
觖:西门,你不要沉默是金嘛……你吃不到花花又不是作者的错,根本是历史遗留问题!
西门(杀气):……
觖:哈哈,西门大侠,好歹这里是特别版,你就开开金口贡献几个字吧?
西门(杀!):……
觖(一边哭一边飞逃):你就是这样不肯说话才没有出场余地的嘛……花花早晚休了你……
(以下场面过于血腥不予播出,嘟————————————)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20:05:26 | 显示全部楼层
11
十二日,酉时。
晚钟已过。
崔道弥小心翼翼的用剑挑开食盒,确定没有暗器后才将里面的八菜一汤逐一取出,陆小凤扫了一眼,啧啧有声的叹道:[总算兵谱山庄的伙食还不错,就算不去参加外面的流水宴,东西到还入眼。]
花满楼闻了闻,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笑道:[道弥兄,这道菜你定是要尝尝的,这是扬州名菜。]
崔道弥顺着花满楼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好大一只……猪头。
陆小凤也笑道:[不错,不错,这菜叫‘扒烧整猪头’,老实和尚见着了这到菜非乐死不可。]
崔道弥夹了一筷子,发现果然是咸甜适中、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不由多吃了两块,才道:[老实和尚?他吃肉吗?]
花满楼笑道:[这道菜可算例外吧,它的别名就是‘和尚烧猪头’,据说本就是一位和尚发明的,不过那位和尚只做给别人吃罢了。]
[老实和尚一定自己吃。]陆小凤一边笑一边揭开旁边的饭盒,发现里面的米饭果然是颗粒饱满、香气诱人,叹道:[若是六月天里,饭下定附着荷叶,不过这次的饭也不错,是以鸡汤为水直接蒸出的,这样的饭即使不配任何菜,也鲜的你能连下几大碗。]
崔道弥嘴里不停,手中也不停的把自己尝过的菜夹给花满楼,经过午时的一次教训,哪怕是盛在同一盘里的菜,他也不敢马虎。
午时的一盘炒素里,他吃的香菇没有问题,可他夹给花满楼的木耳上却有毒,若不是陆小凤眼尖,崔道弥一定后悔一辈子。
花满楼的精神虽然不错,但脸色仍有些苍白,他的唇边依然带着温和静雅的浅笑,却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陆小凤看了他好一会,摸着自己的胡子道:[花满楼,你是否觉得事情还没完?]
花满楼一怔,笑道:[希望是我多心,但事情若是不在该结束的时候结束,就说明里面另有文章。]
陆小凤喝了口酒,眯起眼睛看着外面道:[不错,这世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好像从来也没少过……]
花满楼怔了一会,向着崔道弥道:[道弥兄,可否借佩剑一观?]
崔道弥反手将剑递了过去,花满楼左手执着剑柄,右手在剑脊上慢慢的游走。
崔道弥的剑是他被踢出家门后在路上买的,虽然价值320两,但因不是量身定制,所以按的是普通的中制规格,剑长二尺五寸,重为两斤十四两。
剑锋虽利,但也到不了吹毫断发的境地。
这样的一柄剑若是在外面也算中上,但在兵谱山庄里却沦为不值一看的凡铁。
花满楼细细的触抚着它,感受着它的温度……
冷而不寒,这是剑本身的温度……
花满楼将剑还给崔道弥,笑道:[道弥兄可以考虑将细丝缠于剑柄之上,这样更易于掌控。]
柔柔的细丝非但能使用剑之人牢牢握住手中的剑,也易于吸干掌心的汗水……
只有一直用剑的人才知道这个方法,花满楼本是不知道的,但西门吹雪知道。
西门吹雪对于剑有超乎一切的狂热与专注,他非但能使天下最好、最有用的剑法,更知道怎样才能使一柄剑得到最好的运用,他甚至可以只看伤口就判断出剑的长度与宽度……
这样的神乎奇迹不是单靠天分,更是因为西门吹雪的痴迷。
西门吹雪曾对花满楼提过,他最初学剑的时候甚至连洗澡都抱着剑。
现在的西门吹雪虽然手中无剑,但天下之剑已经被他尽纳于胸。
同样是酉时过半,如果是在万梅山庄,此时该是花满楼泡上一壶好茶,与西门吹雪静静对饮的时刻了。
花满楼又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对着陆小凤道:[虽然我与你猜想的一样,但事情未定之前依然不可鲁莽……]
陆小凤呼的一口吸干杯子里的酒,眨眨眼睛道:[花满楼,你知道那秃子现在在干什么?]
花满楼忍住笑意道:[老实大师该是在用素食。]
[素食?!不可能,哈哈,绝对不可能,那和尚只在吃自己的时候才啃馒头,其它时候他是生冷不忌。]陆小凤摆摆手,摸着胡子道:[不过这猪头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和尚若是吃了猪头更是尤其容易噎着,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他噎着呢,你说是不是?]
花满楼笑而不答。
[陆小凤。]崔道弥一脸坏笑的靠近陆小凤,道:[你是不是想和老实和尚换屋子?我们这屋子的房顶上可还有两个窟窿啊。]
窟窿上已经钉上板子,可崔道弥还是看着别扭。
兵谱山庄说什么因为宾客太多无法给他们换厢房,害的他养成了时不时就抬头看看的怪习惯。
[窟窿?]陆小凤往上看了一眼,道:[有窟窿好啊,有窟窿晚上睡的安生,在薄木板上跑的人总比在瓦片上跑的人少一些。]
[那你找老实和尚干吗?]
陆小凤哈哈大笑,道:[去找和尚的人,就算不听和尚念经,也是要和和尚辩辩佛理的。]
[你?]崔道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懂佛理?]
[现在还不懂,到时候自然会懂。]又眨眨眼睛,陆小凤笑的一脸得意。
直到崔道弥躺下去前都一直在计算今天遇到的危险,花满楼一直握着的茶杯里落了尘,灰尘是从薄木板那掉下的,不论谁从那上面踩过它都难免要掉下点灰尘,可这灰尘却带着毒,毒里带着一点香气,与房里燃着的香炉一摸一样的香气,如果不是花满楼特意起身走到门外才将水泼了,崔道弥根本不知道水里已经落了毒。
还有刚才被褥上的一片竹叶,很小的一片,小的就像他们在穿过竹林时不小心沾上的,但这片竹叶不是被沾上的,被沾上的竹叶没有毒……
闭上眼睛,崔道弥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今天总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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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午时三刻。
竹林。
[花……花公子?]
花满楼微微一笑,这样带着不确定般的招呼声他居然开始觉得有些熟悉了,转过身去笑道:[沈公子,幸会。]
沈卢令紧了紧身后的包袱,向着花满楼走来[花公子,竹林是个好地方,可你现在还是待在屋里比较安全吧?]
沈卢令刚才和花满楼一起在大厅里同桌用饭,所以看见了崔道弥小心翼翼的用银针探了探花满楼面前七分满的酒,银针颜色未变,结果花满楼接过银针在杯口轻轻一碰,银针就变成了黑色,和崔道弥的脸色一样黑的黑色。
沈卢令的脸色也不比崔道弥好看,是青色的,不过他不是被毒酒吓倒的,而是因为尴尬。
他在入厅时不知被谁挤了一下,背上一直背着的那块千年寒铁就掉了出来,落地的响声盖过了其它推杯过盏的笑声,所有的眼睛齐唰唰的盯着他,那种目光也不知是嘲笑还是同情,不过最让沈卢令羞愧的却是霍红颜的抿嘴一笑。
博得佳人一笑的方法有很多,但若是这般牺牲尊严的博得佳人一笑,那代价为免太大……
这样的尴尬换了陆小凤或许可以哈哈一笑就此带过,但沈卢令这般沉默内向的人则免不了感到心底如有蚁噬,他一时气闷不过,所以到竹林走走,没想到却见到了花满楼。
[花公子,你在听什么?]沈卢令缓步靠近花满楼,偏着耳朵听了听,可什么也没听到。
[风声。]花满楼笑道:[三月的风声非常特别,这样的风声,在屋里错过了岂不可惜?]
沈卢令神色复杂的看着花满楼,忽然道:[花公子,你有过害怕的时候吗?]
花满楼笑道:[有过。]
[那……]沈卢令抓着背上的寒铁,看着负手站在青竹旁的花满楼,他俊雅柔和,一袭月牙色的衣衫在风中翻动,更显得他挺拔出尘。
这样一个斯文的年轻人,任何人都愿不相信他是个瞎子,更不敢相信他是个面对死亡却依然从容镇定的瞎子……
但花满楼的确是这样的年轻人,也的确是这样的……瞎子。
沈卢令看着花满楼看似无碍却没有光彩流动的双眸,缓缓道:[那……花公子你恨过吗?]
[恨?]花满楼浅浅一笑,道:[在下虽然有过遗憾,却从来没有恨过。]
沈卢令笑了,淡淡道:[那花公子一定不知道,恨过的人是无法享受到三月的风声。]
被仇恨支配的人或许永远是一叶障目的,而一叶障目的人也无法轻易相信这个世界除了眼前的叶子,还有很多更奇特、更有趣、更让人心动的叶子……
花满楼淡淡一笑,道:[沈公子是铸剑师吗?]
沈卢令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是,不过仅仅是混口饭吃。]
[不知沈公子背上的寒铁能铸成什么样的剑?]
沈卢令把包袱提到眼前,道:[其实光有铁是无法铸剑的。我曾经醉心于铜剑,古时称最好的铜剑为‘良剑’,而精良之剑的剑脊于剑刃则用不同分量的青铜分别浇铸,它剑脊中的铜分量高于一般铜剑,锡则低于一般铜剑,剑刃则相反。倘若这样的剑其剑脊成黄色,剑刃为白色,它则为上上之作。我虽然手艺低拙,但仍倾羡于兵谱山庄的‘如意钩’,更希望以此为镜,借古人之法去铸铁剑……这块寒铁便是……]
不期然的一抬头,见到花满楼始终含笑的脸,沈卢令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滔滔不绝,不由涨红了脸,连连道:[雕虫小技,让花公子见笑了。]
花满楼正色道:[沈兄此言差矣,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沈兄的学识令在下着实钦佩。而在下亦相信,有沈兄这样的热忱与恒心,必可早日一偿心愿。]花满楼微微一笑,接着道:[心中还怀有心愿的人,无论是否有恨,都可听见风声。]
沈卢令看着花满楼诚恳的神色与言辞,不由轻轻一叹,道:[花……公子,你是好人,你……是很好的人……可好人却总是受到伤害多一些……沈某希望公子此生都永无恨事……]
说完,沈卢令轻轻一揖,转身离开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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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日,卯时。
崔道弥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身边陆小凤和花满楼平和的睡脸,忽然有些恍惚。
两天前他也是这样醒来的,不同的是当时的心里充满紧张与恐惧。
可现在……他虽然仍是很紧张,但已镇定多了。
虽然过去的两天他饱受惊吓,更见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下毒手段,但那两天毕竟也过去了。
时间是公平的,无论是喜悦或是磨难,一天依然是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后,喜悦会过去,磨难同样会过去。
崔道弥忽然很庆幸,庆幸他有过这样一次经历,虽然他说什么也不愿重来,但这三天却他真正见识到了陆小凤和花满楼是怎样的深藏不露。
不说那份心细,单是这份坦然面对的勇气与谈笑依旧的镇定便让崔道弥钦佩不已。
如果不是这样的处之泰然,恐怕也难以避过毒君子的无孔不入……
只剩最后的十二个时辰了,哪怕他不吃不喝不睡,也一定能陪花满楼渡过劫难……
一盏茶后,崔道弥再次发出轻微的胡噜声……
陆小凤眼睛也不睁,摸着胡子有点无奈的叹道:[小子,你还嫩呢……]
花满楼但笑不语,心中想到的是,今天也是西门吹雪对战宁戚游之日。
花满楼虽然信任西门吹雪的剑法,但仍然顾虑雷火堂的‘秋影金波阵’。
那个用霹雳弹结合八卦图布下的‘秋影金波阵……将唐门上一代中的两大好手,漠北天煞门的正副门主都困死其中的‘秋影金波阵’,为了保护总堂主势必会用到的‘秋影金波阵’……
西门吹雪将面对的‘秋影金波阵’……
不自觉的握紧双拳,花满楼再次提醒自己不可冲动,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去找西门吹雪,但找到了又能如何?
那个身如远山、心性高傲的西门吹雪难道还会为此放弃对决不成?!
不可能。
花满楼知道,绝对不可能。
就像他不会对毒君子的杀意而愿意退缩一样,西门吹雪更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阵法就放过宁戚游。
西门吹雪已经给了宁戚游一个机会,光明正大的对决便是宁戚游唯一的机会。
胜,宁戚游走。
败,宁戚游死。
能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能在犯下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后依然有次公平对决的机会,这已是极大的仁慈了。
十二个是时辰后,花满楼知道,他会感受到那熟悉的、带着点寒意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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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日,未时一刻。
崔道弥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太奇怪了,从卯时起毒君子便没有任何动静,照理说最后一天该是陷阱最多、最为危险的一天,可毒君子偏偏偃旗息鼓般的没了生息。
这样的宁静,反而让崔道弥身上的冷汗一层连着一层。
陆小凤看着崔道弥在他眼前晃过来晃过去,忍不住开口道:[你可不可以坐下来?]
崔道弥没好气的道:[不可以。]
[那你可不可以到别的地方去打转?]
崔道弥停住,忽然一步跃到陆小凤跟前,以极快的速度来回转了十三圈。
陆小凤失笑,用主人看着撒泼的猫般的眼神看了会崔道弥,倒了杯茶给他,叹道:[那我可不可以打昏你?]
这次不用崔道弥回答,陆小凤就已经一指点出,崔道弥只来得及露出个混合着怒意与惊讶的眼神,就乖乖的滑到在地上晕了过去。
花满楼无奈的摇摇头,将崔道弥扶到床上,向着陆小凤笑道:[我去外面走走。]
陆小凤一跃而起,道:[正好,我也去外面走走。]
花满楼笑道:[你去哪?]
陆小凤叹道:[知道你不想我跟,我去后院走走,上次沈卢令说那闹鬼,我到想见见这女鬼是怎生的标志模样。]
花满楼笑道:[见见就好,若你真招了人家回来,霍大小姐便该急了。]
陆小凤无辜的眨眨眼睛,笑道:[花满楼,我当真如此人见人爱?]
花满楼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不,你不止是人见人爱,没准儿是鬼见鬼也爱。]
陆小凤揉了揉手上的鸡皮疙瘩,决定还是只要人见人爱就好,口中喃喃道:[该叫上那个和尚,这女鬼倘若真要找人咬上一口,这和尚怎么瞧着也比我胖些。]
花满楼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在湖边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风中除了湖里特有的水气外,还有桃花、杜鹃的阵阵香味。
花满楼用手轻轻的敲着栏杆,好一会后忽然坐到了亭子里的石桌旁。
石桌旁不知何时躲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
兔子的右腿上竟有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血迹是黑色,带着毒,明眼人一看便知,但花满楼是瞎子。
花满楼抓着兔子的耳朵将它提起,只是轻轻一触便知道了,兔子的右腿上只有一个针眼般大小的伤,本是无关大雅,但有人在它的伤口伤洒了毒,若是不马上把这片染了毒的肉削去,只消再一会,这只兔子便永远也不能跑了。
但若花满楼为它解毒,势必将沾染到兔子的血,血中带毒,花满楼也难以幸免遇难。
心中微叹,花满楼震碎一只瓷杯,拈着瓷杯的碎片快速的将兔子染着血的地方割去,动作精准快速,即使是个双目完好的人也未必能做到如此。
同一时刻,花满楼左手微动,长衫顺势扬起,挡去那片飞溅而出的毒血。
长衫落下时,花满楼已经做在桌边撕了中衣的下摆为兔子包扎了。
包扎完兔子,花满楼感到左手小指一阵刺痛,瞬间整条左臂就失去了知觉。
花满楼的左手小指上沾着一滴血,一滴近乎微不可见的血,可他的整条左臂却立刻无法动弹。
好霸道的毒。
花满楼轻抬右手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对面,朗声道:[既然阁下敢冒毒君子之名,必不至于不敢与在下相见吧?]
风过,毫无声息。
花满楼却仍稳稳的坐着,好似笃定对面一定会有人来到。
一会后,一个缓慢而清晰的声音道:[你为何说我是冒名?]
毒君子!
花满楼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黄玉,黄玉的样子奇特,粗粗一看竟似是个‘毒’字。
对面那人一把抓住黄玉,细细的看了半天,半晌没出声。
花满楼淡淡道:[在下不才,却仍与毒君子前辈有过知交之谊。]
[他都把这块玉给你了,你定不是他普通的朋友]对面的人终于说话了,虽然声音仍然缓慢,但却可以听出是女声。
那女子轻弹指甲,花满楼闻到一股近似檀香的味道,奇异的发现左手竟有知觉了。
感激的一笑,花满楼微微动了动左手。
虽然仍有麻痹的感觉,但正在渐渐消退。
那女子的声音里带着歉意,道:[倘若你早把这玉拿出来,老身也万万不能伤了你。]
花满楼觉得奇怪,听声音那女子不过四十有余,为何竟自称‘老身’?但花满楼也不愿多做深究,只是浅浅笑道:[晚辈初时当真以为是毒君子前辈,所以只道他必有苦衷,也就没想过要拿出黄玉。]
那女子惊异道:[哦?那你后来是如何识破的?]
花满楼抚了抚犹自发抖的兔子,道:[前辈这次的下手太重了,毒君子前辈非但从未伤及无辜,也从未伤及‘点子’以外的生灵。]
‘点子’是行话,值得就是下手目标。
那女子微微一叹,眼里闪过感伤的愧色,道:[惭愧,老是身力有未逮……]
花满楼微微一笑,他从不对着已经知错的人穷追猛打,更不会将别人一时之过错反复提起,只是柔声道:[毒君子前辈可好?]
那女子一怔,久久不语,终于缓缓道:[他……已经不在了。]
花满楼一震,几乎脱口而出想问毒君子是怎么死的,却被他强忍住了。
到是那个女子自己接着道:[天下谁可盛名不败,又有谁可永生不死?]
[那毒君子前辈他……]
[冲着这块玉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被毒死的,被他自己毒死的。]那女子的声音里带着讥讽,这样的讥讽在她近乎哽咽的缓慢语速里却让人听的一阵阵心疼。
花满楼忍不住握紧了面前的茶杯,原本就已苍白的脸上更白了两分。
那女子接着道:[有些境地,是活人永远无法踏足的。他或许已然无憾,却不想想被留下的人该如何自处?]
花满楼忽然明白了,他面前的这个女子必定是毒君子生前最珍爱的女人。
以前在花满楼的小楼上,毒君子曾带着笑意说‘我永远不会对一个人用毒,只有她一个!’
毒君子也曾对花满楼说过‘日后若有必要,必不会手下留情,得罪之处还请谅解。’所以这次花满楼才没有以黄玉为要挟,而是堂堂正正的面对挑战。
谁知……竟已是物是人非!
[前辈……请……节哀。]花满楼第一次发现这样的话语竟是如此苍白,他该叫这女子如何节哀?
倘若这女子真能节哀,她又怎会用依循毒君子生前的行事作风来怀念那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用这样的方式……想象至爱之人仍在身边……
到是那女子已经平静了,凝视着花满楼道:[花满楼,这次的失败不是毒君子的,是老身自己的。]
花满楼也正色道:[是,晚辈知道。]
那女子依旧凝视着花满楼,忽然道:[你知道西门吹雪现在在干吗?]
花满楼乍听西门吹雪这个名字一怔,随即恢复镇定,淡淡道:[想来事在做西门庄主决定要做的事。]
那女子一字一字的慢慢道:[花满楼,你不担心吗?]
花满楼剧震。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女子这样的说法显然是知道了西门吹雪和他的关系,但她是如何得知的?
那女子显然猜道花满楼心里想的,道:[老身不能出卖雇主,这是身不由己。但老身可以保证,也决不外传。]
她不能损坏‘毒君子’的名号,不能让那人一生的名号在自己手里染上污点。
花满楼理解的点点头,忽然浅浅的笑了,淡淡道:[多谢前辈,晚辈并非不担心,晚辈只是知道……他,是西门吹雪!]
凝视着花满楼淡然而坚定的神情,那女子微微一叹道:[花满楼,你是难得的人,老身本想劝你及早抽身,但现在看来,已经晚了……]
花满楼略带羞涩的一笑,他毕竟还是不习惯和别人说起此事。
但花满楼仍很感激这个女子,感激她没有趁自己毫无防备时用此事扰乱他的心神后再下杀手。
那女子微微一笑,将黄玉收回怀里,道:[罢了,万般皆注定,花满楼,保重。]
风过,人已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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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日,未时一刻。
西门吹雪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人,好像只是在看一个死人。
如果说他本来还对雷火堂堂主存着一丝敬意,那当西门吹雪见道宁戚游旁边的人时,他只知道宁戚游简直不配当雷火堂堂主。
宁戚游身边站着个男孩,一个十五、六岁却是眼角带着风情的男孩。
这个男孩此时虽然双脚打颤,却仍扯出一抹笑容对着西门吹雪的衣领子看。
他的笑容显然是受过训练的,但无论他受过怎样的训练,他此时也只敢看着西门吹雪的衣领。
宁戚游也只看了西门吹雪一眼,一眼就已耗尽他全部的勇气。
他面前的是西门吹雪,衣白如雪的西门吹雪。
宁戚游从前也听人提起过西门吹雪,说西门吹雪孤寒冷傲、比冬夜里的流星更耀眼,比远山的冰雪更难接近……
宁戚游当然也听说过西门吹雪的剑法,听说过西门吹雪的剑底没有走过活人。
但宁戚游从没真正相信过,尤其当他接到那个消息后,他更是大笑出声!
他笑西门吹雪道貌岸然,他更笑西门吹雪不过是个‘人’。
所以宁戚游带来了身边的男孩——扬州娈童院的头牌清官。
但现在……宁戚游却忍不住开始怀疑……西门吹雪真的是个人吗?
如果是人,为何有这样冷傲且没有温度的眼眸……如果是人,又哪来这种能刺痛人肌肤的杀气……如果是人,为何西门吹雪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他却已忍不住想跪拜下来……
他会死,宁戚游会死。
虽然西门吹雪至今仍未开口,但宁戚游却很清楚的知道了这点。
宁戚游第一次发现,扬州的三月很冷,连扬州三月照在身上的阳光……也如冰雪一般的寒冷……
但他不想死。
宁戚游不想死,他还年轻,还有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没有享受,他为何要死?!
何况,他也未必会死,他知道西门吹雪的秘密!
[西门大侠。]宁戚游吞了口口水,陪着笑道:[那次是我醉酒,是我糊涂,倘若西门大侠愿意网开一面,日后雷火堂必将愿为西门大侠效犬马之劳。]
西门吹雪没有动,只是冷冷的看着宁戚游,宁戚游清楚的感觉到有股寒意流遍全身,他想开口介绍身边的男孩,却没能说出话来,只能将那男孩往前推了推。
那男孩被推着往前冲了一步,他的眼眶里已经开始有泪水在打转了。
[西门吹雪!]宁戚游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定了定神才道:[你又何必执着于一个瞎子……倘若你今天非要取我性命,雷火堂也会将这个消息放出江湖,到时你想想,你会身败名裂,比我更惨……]
这段话宁戚游已经在肚子里滚过上百遍,他本该用循循善诱般却又带着尖刻的语气说出,但刚才说来竟全无气势。
事实上,宁戚游能一边打抖一边把这段话说完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西门吹雪还是不动,只是看着他。
宁戚游怕了,也恼了,咬破舌尖强逼自己恶狠狠的盯住西门吹雪,一字一字的道:[西门吹雪,你可知道,此时那个瞎子已经死了,毒君子在今天之内一定会杀了他!]
西门吹雪终于开口了,毫无温度的双眸里闪过一丝讥诮,他用冰冷的语调缓而清晰的道:[他是瞎子,但他是花满楼!]
宁戚游一下子坐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吼道:[你凭什么高高在上的看我,你凭什么要杀我,你不也和我一样喜欢男人,西门吹雪又有什么了不起,我玩的不过是个孩子,你玩的是个瞎子!]
一直到回声渐歇,西门吹雪才看着宁戚游的眼睛冷冷道:[说完了?]
宁戚游站起身低头不语。
西门吹雪道:[拔剑。]
宁戚游大吼着拔出身侧的剑冲了上去,但他只踏出了一步,就心神俱裂的发现自己的剑已到了西门吹雪的手上,西门吹雪正看着剑尖的一滴血珠子慢慢滑落。
是宁戚游的血。
宁戚游向后倒去。
西门吹雪的眼里闪过一丝惋惜,他惋惜的是这把剑,这把相当不错的剑上却沾染了如此污秽的血。
手一抖,三尺三寸三分长的剑断为七截。
西门吹雪冷冷的瞥了眼已经瘫软在地的少年,冷冷道:[若想复仇,到万梅山庄。若想去说,尽管去说。]
少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直到很久后,这个少年还一边发抖一边对孩子说:‘我当时看见的,绝对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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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寅时三刻。
陆小凤忽然像只被射中了屁股的兔子般跳起来,二话不说的夹起崔道弥就跑。
崔道弥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经在司空摘星的房里了。
刚想说什么,却听陆小凤道:[什么都不准说,睡觉,不睡觉我打晕你。]
崔道弥打了个哈欠,睡觉。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道白色人影出现在花满楼的窗边。
花满楼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坐了起来,张开双臂。
西门吹雪在生气。
花满楼很意外的发现这点。
西门吹雪只是紧紧的抱住他,将头埋在花满楼的后颈那。
花满楼依然那么温暖,这平和温柔的人并没有消失,毒君子……没有得手!
[七童……]闷闷的声音从发堆里传来,西门吹雪轻轻啃咬着花满楼的脖子。
他气的不止是宁戚游是个草包,他更气花满楼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瞎子。
是个瞎子又如何?!他是花满楼!
花满楼轻抚着西门吹雪的后背,虽然以男人的手掌来说并不能多做游走,但掌心与后背贴合的感觉却少了一份空虚,多了一份稳稳的可供依托般的安心,一如西门吹雪抱住他时的感觉。
谁落入了谁的怀抱,又有何相干……
西门吹雪的薄唇急切的寻了过来,花满楼双手一紧并没有避开,他在知道了毒君子的事后始终隐隐有份后怕,需要一份证实,一份确凿的证实。
虽然这份证实带着锥心刻骨般的痛楚,花满楼也甘之如饴。
西门吹雪忽然停了下来,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借着月光打量花满楼,眼里有浓浓的杀气开始聚集。
花满楼的唇上有血,因为干裂及干裂后的斯摩而导致的出血。
花满楼按住西门吹雪的双手,浅笑着缓缓摇了摇头。
[西门,不碍的,到了卯时就过去了。]
西门吹雪轻轻的去添那血迹,花满楼反射性的微微一缩,握紧西门吹雪的手轻咳了一声,道:[唇上不能沾水,沾了水会痛。]
花满楼自己也是后来才发觉,原来毒君子第一次所用的烟雾不止将他们逼进亭子那么简单,那烟雾里带着毒,而亭子里的茶里却掺着解药。
所以喝了水的陆小凤和崔道弥没事,花满楼却在这三天里只是把玩手中的杯子但滴水也不沾,一沾就是钻心的疼。
庆幸的是这个毒效只会持续到卯时,一刻之后就是卯时。
西门吹雪搂了花满楼静静的躺下,握着他的手感到自己素来冰冷的手也在慢慢变暖,卯时一到西门吹雪立刻起身,到桌边倒了杯水。
花满楼也起身坐在床沿,想伸手去接茶杯,却被西门吹雪紧紧握住,花满楼疑惑的抬起头,正好迎上西门吹雪紧闭的薄唇……
呼吸略显急促的咽下已经略带温热的茶水,花满楼扬起笑容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羞涩……
这样的接触,简直比直接的亲密更让人无所适从……



12
十五日,兵谱山庄老庄主大寿。
崔道弥斜着眼睛看陆小凤勾着老实和尚的脖子蹲在角落里嘀咕,心里一万个不痛快。
如果他早知道昨天在隔壁的是西门吹雪,就是陆小凤打死他,他也不睡觉!
现在好了,一大早的,西门吹雪和花满楼都不见了,问了陆小凤半天,也只问出三个字——不知道。
不过最让他意外的是……西门吹雪和花满楼彼此认识……
[想什么呢?]
崔道弥还在出神,傻傻的道:[我在想西门吹雪怎么会认识花满楼的?]
[哦,说来话长……]陆小凤才说了一句,就又立刻跑回妄想溜走的老实和尚身边,夹着老实和尚的脑袋再次蹲下。
崔道弥奇怪的看着他们,虽然他看不见两人脸上的神情,但他能看见老实和尚光溜溜的头顶上的汗。
崔道弥只听老实和尚不断的低声道:[阿弥陀佛,和尚不能这么做……和尚不能这么做……]
陆小凤的手收紧了些,又快速的说了些什么,老实和尚的脑袋开始涨红了,急道:[陆……陆小凤……你……你……]
陆小凤嘿嘿一笑,老实和尚叹道:[阿弥陀佛,陆小凤不是好东西,绝对不是好东西……万一……万一……倒霉的岂非只有和尚?]
陆小凤拍拍老实和尚的肩膀,老实和尚长久不语,终于道:[和尚答应了……阿弥陀佛……]
陆小凤大笑着站起来,道:[哈哈,就是,和尚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们在说什么?]崔道弥好奇的靠近,陆小凤挑着眉毛看他,笑道:[与和尚在一起,自然是在打机锋。]
崔道弥眼睛一翻,陆小凤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小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到竹林里去?精致的东西吃惯了,偶尔还是该打只小鸟来烤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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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宿云阁。
宿云阁是家百年老店,而且是家茶楼。
坐落在扬州最热闹的街上的宿云阁有最好的茶,最好的水,最懂事的堂倌……
花满楼虽然无法看到四周的布置,但就西门吹雪愿意在这喝茶这点来看,这儿的布置即使不是最好的,也一定是相当不错的。
所谓不错,就起码是清净而且素雅。
出来走走是花满楼的意思,如果继续待在兵谱山庄里,他一定受不了西门吹雪那样的眼光。
那种凝视的目光所带来的感觉花满楼并不陌生——充满存在感的视线常常令花满楼忍不住抿紧双唇,而西门吹雪随即覆上的薄唇也总会给两人带来次无法抗拒的纠缠,无论是轻柔或带点蛮横的。
但今天的西门吹雪异样反常,视线是同样的视线,花满楼甚至能感觉到这样的视线在他的双唇上来回流连,但他却感觉不到西门吹雪的继续亲近。
这样的反常让花满楼在困惑之余多了一抹坐立不安。
有些空虚也有些懊恼的坐立不安。
现在,这样的坐立不安又涌了上来。
暗暗叹了口气,花满楼推开了些身旁刻着雕纹的木窗。
市集上的喧闹漏了一些进来,这样的喧闹多少冲淡了些花满楼如坐针毡的感觉。
[西门……]花满楼喝了口水,他唇上的裂伤还没痊愈,但瓷杯的碰触所带来的刺痛并没那么难以忍受,[你在想什么?]
西门吹雪调开眼光瞥了眼人头涌动的市集,道:[雷火堂。]
花满楼沉吟着点点头,在兵谱山庄时西门吹雪已将事情全部的事情都讲了一遍,所以花满楼知道西门吹雪对于宁戚游是个草包的事非常失望。
但他更失望的是没有见识到‘秋影金波阵’。
‘秋影金波阵’的布阵法据说只有雷火堂堂主才懂得,虽然西门吹雪并没因昨天下手太快而后悔,但错失了一门武学始终有点可惜。
花满楼的心里像是闪过什么,来不及细想,只听一个声音道:[花满楼公子?]
[霍小姐。]花满楼向着声音的来源那微笑,道:[霍小姐请坐。]
霍红颜看了眼一脸冷漠、径自看向窗外的西门吹雪,略一迟疑,道了声谢后坐了下来。
花满楼翻起个杯子给她斟了杯茶。
霍红颜惊讶的看着花满楼在茶水刚刚八分满时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赞叹的一笑,道:[花公子实在令人叹服。]
花满楼温和的一笑,静静的等着霍红颜开口。
宿云阁的大堂里错落有致的放着不少屏风,这些屏风既不会形成雅室的般的隔离又能很好的独成一方天地,霍红颜会走进来,表示她一定有事要说,虽然花满楼在此之前从没接触过她,但无论是谁找花满楼,花满楼也都不介意。
霍红颜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花公子……你恨过吗?]
花满楼有些好笑的想起沈卢令似乎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摇头道:[没有,在下不曾恨过。]
霍红颜低下头去,好一会后才道:[那花公子曾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吗?]顿了顿,又别有深意的补了句:[譬如遇见什么人?]
花满楼一怔,缓缓道:[遇见什么人不是在下所能控制的,至于做错……]花满楼轻轻一叹,感觉到西门吹雪的视线并没回到自己这儿,浅浅笑道:[或许在下有时是宁愿做错,也不愿意错过……]
霍红颜又是低头不语,花满楼却是脸上一红。
西门吹雪目光不动,可桌子下的腿却微微一挪,与花满楼的腿碰在了一起。
霍红颜盈盈起身,福了一福,道:[红颜鲁莽,打扰了两位公子。]
[霍小姐。]花满楼有些迟疑的道:[兵谱山庄的事,是否当停则停,还请霍小姐三思。]
霍红颜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容,随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冷傲,道:[花公子和陆公子都是聪明人,红颜并非有意欺瞒,可有些事也不是红颜说停就能停的,告辞。]
花满楼的脸上露出些许担忧,事情到了这一步,怕是两边都停不下了。
西门吹雪握住花满楼的手,拇指在他的掌心沿着纹线随意的滑动,花满楼浅浅一笑,也握了回去。
两人静静的坐了好一会,花满楼忽然关上窗子,向着屏风走去,西门吹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也随即跟上,花满楼一个转身,借着屏风的遮挡,极快的在西门吹雪的唇上擦过,带着勉强克制的、微红的双颊笑道:[西门,我没那么脆弱。何况,我们分开的时日是一样的……]
西门吹雪的眼里闪过一丝炽热,他先前因体贴花满楼的唇上的裂伤还没痊愈而百般忍耐,但现在想再克制是不可能了。
刚刚暗哑着声音唤了声:[七童……]
花满楼却已满脸羞涩的轻轻放开西门吹雪的手向外走去,一边既懊恼又困惑的低语:[奇怪,为何有时我会觉得我们的关系竟是路人皆知……]
忽然间,花满楼猛地停住脚步,抬头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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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道弥坐在竹林里,看着陆小凤时不时的上窜下跳,他每次下来时手里都捉着一只鸽子,而且是别人通信用的信鸽,但每次又摇摇头把鸽子给放了。
[我说,]崔道弥抓抓头发,道:[你到底是要捉信鸽呢还是不要捉信鸽?]
陆小凤也满脸疑惑的摸摸胡子,道:[天上的鸽子那么多,怎么就是没我要的呢?]
[哈哈,就像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但就是没有看的上陆小鸡的。]司空摘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眨眨眼睛道:[陆小凤,要是你答应了那个赌约,我就帮帮你,你看怎样?]
陆小凤瞪着他,冲上去就把司空摘星从头到尾摸了个遍,一边嚷道:[我说怎么没有,定是让你这猴精藏起来了,快,快拿出来。]
司空摘星一把拍开他,道:[你究竟赌不赌?]
陆小凤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一挥手道:[赌就赌,不就是在太合殿的屋檐上吊一晚吗?你快拿来。]
司空摘星满意的一拍手,道:[好!但你要的东西不在我这……]不等陆小凤瞪他,司空摘星接着道:[你说你个陆小鸡平时瞧着挺聪明的怎么有时那么笨呢?你怎么不想想,那三十七箱铁箱为何至今没有出现?你又怎么不想想,那种事没凭没据的别人怎么会信?既然如此……要这鸽子顶什么用?!]
陆小凤一愣,当下一蹦三尺高,嚷道:[坏了,这回差点坏了。]随即又安静下来,对着司空摘星看了好一会,忽然一笑,道:[猴精……]
司空摘星看着陆小凤亮晶晶的眼睛,无奈的翻了翻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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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回到兵谱山庄的时候,那酉时的晚钟刚刚打过,花满楼回来时厢房里空无一人,正倚着西门吹雪享受难得的黄昏雨景,却听见崔道弥气喘吁吁的远远跑了过来。
崔道弥急得浑身是汗,来不及看花满楼身边站了什么人,拉了花满楼就跑,嘴里不住的道:[打起来了,他们打起来了。]
忽然一个激灵,崔道弥反射性的放开花满楼的手向后颈摸去,虽然摸到一手的汗却是没受伤,那他方才感到的刺痛肌肤般的杀气是哪来的?
疑惑的回头看,终于注意到了花满楼身边那个一身衣白如雪的人。
这个人正冷冷的看着他,崔道弥只觉得脑袋里哄的一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西门吹雪……
居然是西门吹雪站在他面前,就是那个被江湖上用剑的少年敬奉如神的西门吹雪……
只是……西门吹雪为什么要这样看他啊……
花满楼奇怪的道:[道弥兄,谁打起来了?]
[啊?]崔道弥一转头,又跳了起来,急道:[对,对,快走,快走,陆小凤和老实和尚打起来了,已经打到密室里去了……]
花满楼一怔,忽然明白了。
崔道弥一边急急忙忙的向着密室赶,一边道:[陆小凤也不知想什么,居然缠着老实和尚辩佛理,我也听不太懂,结果陆小凤骂了老实一声‘秃子’两人就打起来了。]
赶到密室时陆小凤已经和老实和尚打的浑身是汗,周围也聚了几个人,看情形两人伤得到是不重,只听陆小凤道:[秃子,秃子与和尚有什么不同?你个出家人连这点称呼都放不下,怎么成的了正果?]
老实和尚气的脸都红了,一袖子掳过去,大声道:[秃子与和尚是大大的不同,陆小凤没有悟性便也罢了,为何还在此胡言乱语?]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乱了密室里本有的宁静与圣洁……忽然,陆小凤一脚正中老实和尚的腹部,踢得老实和尚笔直的朝着沈卢令飞去,沈卢令一下子懵在那,闭起眼睛准备挨砸,忽然后领一轻,被司空摘星拉着向右跃开避了过去。
[你没事吧?]司空摘星将滑至沈卢令臂腕那的包袱拉了回去,皱着眉头道:[当真好险……若真被那和尚砸中哪还有命在?]
沈卢令喃喃着道谢,却见老实和尚又和陆小凤打成了一团,口中不断道:[秃子是长不出毛的,和尚是不要毛的,自然大大的不同。]
陆小凤嘿嘿一笑,道:[不论是不要毛的还是不长毛的,不都是没有毛的?]
老实和尚气的直跳脚,旁边看的人却都忍不住笑了。
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呀……其中一个大汉出口道:[和尚,俺看你还是住手吧。反正你打也是没毛不打也是没毛,你打它做啥?]
老实和尚冷冷的看他一眼,理都不理,那大汉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跳到两人中央,道:[和尚,俺为你说话呢,你那什么眼神?]
老实和尚又看他一眼,道了声[阿弥陀佛]又不吱声了。
众人同情的笑了,老实和尚的反应摆明了是不屑和他说话。
那大汉的眉毛竖了起来,忍不住骂道:[和尚,俺是太行九洞洞主赵九刀,你报上号来。]
崔道弥哦了一声,原来他就是耍一柄刀的样式独特、刀背上穿着九个孔,孔中挂有一样大小一样分量的金环的赵九刀,没想到是个那么容易冲动的主。
老实和尚转过头来,照例又是一声[阿弥陀佛]转过身接着和陆小凤对吵。
赵九刀的脸色从白转红,从红转青,从青转黑……他本来是不想出手的,但到了这分上他要是不给老实和尚一个教训,出去岂不被江湖上的人所耻笑?!
大喝一声,赵九刀跳到老实和尚跟前,嚷道:[贼秃瓢,有种便与你爷爷来上三百回合!]
老实和尚又是双手合十,一边和赵九刀过招,一面还是悠哉悠哉的道:[阿弥陀佛……]
赵九刀气的哇哇直叫,一面‘贼秃瓢’‘臭秃驴’的骂个不停,老实和尚则不论他说什么,都是一副我自巍然不动的神情,从头到尾也就给他句[阿弥陀佛]
[花满楼……老实和尚他……]崔道弥瞠目结舌的看着不知为何打成一团的两人。
花满楼笑道:[老实大师用的是激将法,倘若赵洞主能够再冷静些,老实大师应付起来怕是要麻烦多。]
崔道弥回头,果然见赵九刀已经被气的头顶冒烟,直嚷道:[秃驴,你是不是打出娘胎起就会说那么一句?]
老实和尚闪过一掌,道:[阿弥陀佛……]
赵九刀气的吐血,满密室的团团转想抄家伙,奈何所有的兵器都被冰封在厚实的冰里。
陆小凤微微一笑,探手抓向左边的一块冰,冰里封着的是一把屈刀。
老实和尚一跃而起,宽大的袍子也兜住一块装着戒刀的冰。
众人惊呼,傻眼似的看陆小凤的五个手指像穿过豆腐似的穿过厚实的冰层,微微一抖,一把闪闪发亮的屈刀竟这样被他握在手里。
[接刀。]陆小凤手一扬,赵九刀一把抄住那因长久被封在冰里而冰寒彻骨的刀柄,正想哈哈大笑,却看见老实和尚落下时手里居然也多了一柄沾着水气的戒刀,破破烂烂的袖子颜色却是深了一大片,竟是在这片刻之间就用内力将那冰层化去。
心中一惊,一句‘贼秃瓢’愣是没骂出来。
老实和尚也不多话,扬起戒刀就朝赵九刀劈去,赵九刀也不躲,握着屈刀就想将戒刀格开,结果只听‘叮’‘叮’两声,两把刀竟然都断了。
一屋子的人全部傻眼。
陆小凤脸色一黯,抽起崔道弥身边的佩剑向着赵九刀扔去,赵九刀顺手接过,想也不想的就像老实和尚砍去,老实和尚脸色大变,一面闪开一面拿着已经断了一截的戒刀去挡,‘叮’的一声……戒刀再断一截,崔道弥的剑却只缺了个口子。
崔道弥的剑不过是中制规格、只值三百多两银子的剑。
兵谱山庄的刀却是武林人梦寐以求、被这个享誉武林的山庄所细心收藏的刀。
这样的刀……竟然断在了只值三百多两银子的剑下?!
崔道弥忽然反应过来,道:[原来老实和尚是故意惹得赵九刀出手而陆小凤也是故意把刀给赵九刀,倘若是陆小凤出手,别人或许会说那刀是陆小凤用内力自己震断的,但现在……]
[不错……]赵九刀脸色发黑的把刀扔还给崔道弥,[俺刚才并没有用内力震断手上的刀……而这把剑,更是普通至极。]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霍红颜,霍红颜面不改色,淡淡道:[兵谱山庄的密室岂能当真任人进出?今夜是家父寿筵,希望在场的朋友能给个面子。明天,兵谱山庄自有交代。]
众人默然。
赵九刀看了她好一会,道:[好!俺再等你一晚,倘若明天你无法给俺个交代,莫忘了俺们所定的生意上明明白白写着‘不得反悔’,到时别怪俺拿大厅里的‘如意钩’来抵。]
‘如意钩’就挂在大厅,它的锋利程度众人有目共睹,那断然是骗不了人的。
霍红颜沉默,微微一点头,算是答应了。
赵九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等到密室里就剩下那么几人,霍红颜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霍红颜又不是傻子,陆小凤和老实和尚这糊里糊涂的一架的真正目的就是拆穿兵谱山庄密室里的兵器都是假的。
陆小凤微叹,道:[我也只有五成把握,谁知竟然是真的。]
陆小凤走到花满楼身边,花满楼心下黯然,点了点头,道:[秦三爷嫁女儿的事在下也略知一二,起初听到秦三爷竟拒绝了霍二少爷的求情,心下就感愕然,现在却……]
花满楼不忍再说,陆小凤只有接口道:[秦三这只铁公鸡是出了名的,为了钱他连老娘都肯卖,会拒绝霍津舟的理由只有一个——兵谱山庄的实力想必大不如前。]
秦三是个很精明也很成功的生意人,秦三更是只铁公鸡。
想要当个不被拔毛的铁公鸡其实并不容易,秦三自然有他精密准确的消息来源。
如果不是因为他得知了兵谱山庄早已宛如空山,他又怎会舍得拒绝日后继承兵谱山庄的霍津舟?!
倘若兵谱山庄的私藏当真值钱,他又怎会不赌兵谱山庄有东山再起之日?!
可秦三放弃了,他让女儿选了个各方面都不如霍津舟的夫婿并非因为那个夫婿另有身份,而是他知道答应了兵谱山庄的联姻就是抗下了一个卸不掉的麻烦。
虽然这些都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后来才想到的,但倘若和他们的猜测放一起却是顺理成章。
陆小凤接着道:[进的密室后我越发奇怪,倘若兵谱山庄当真爱惜兵器,又为何将兵器封在厚冰里?冰带水气,爱剑、爱刀成痴的人怎可能允许兵器受到丁点损伤的威胁?!]
花满楼道:[若我有那么一室的珍藏,若我当真爱惜它们,我定会将他们置于我随手可及之处,感觉它们最真实的分量与温度,有怎舍得将它们冰封起来,抹煞了它们的存在?]
冰封在厚冰里的兵器,并不是因为它们的圣洁,而是因为它们经不起仔细的观看与掂量,它们的确是干净的,因为它们都不曾历经血战,因为它们是在匆匆忙忙间被重新铸造的。
沾了血的兵器与没有沾过血的兵器是不同的,这种不同只要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来。
沾了血的兵器,带着煞气,也带着它自己的灵气……
兵谱山庄的兵谱没有这些,所以只能封在厚厚的冰层里,借着冰层的寒冷与厚实,挡去薄弱的存在感……
[兵谱山庄历经百余年,‘如意钩’也已闻名天下七十六年,兵谱山庄的规模与气派都不小,维持这样一个盛名显赫的家族有多累,在下多少还知道一点……]花满楼轻柔的道。
花满楼是声名显赫的花家七童,别人或许不知道维持这样一个家的开销要多少,花满楼却心里清楚。
霍红颜眼角微微一红。
兵谱山庄七十六年来只出手过三样兵器,它如何维持开销?
陆小凤闭了闭眼睛,硬着心肠道:[来兵谱山庄的客人大都是对头,兵谱山庄又向来自恃身份,这次却打开密室忍痛割爱……但倘若兵谱山庄当真出售私藏,今后又当如何立足于江湖?这本是个小人之极的想法,我只是觉得霍津舟太过坦然,兵谱山庄上下也没有一丝离别般的情绪,才加深了我的猜测……]
霍红颜讥讽般的冷笑一声。
[最后让我决定赌一赌的……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望向陆小凤。
[西门吹雪在看到那把从冰里取出的屈刀时神情没有丝毫闪动,那时我才真正决定将屈刀丢给赵九刀。]
西门吹雪冷冷一哼,他为什么要为一块破铜烂铁神情闪动?!
陆小凤细细的看着霍红颜,满脸的不舍,道:[红颜,收手吧……我一定会帮你……]
霍红颜刚想开口,却听外面有丫鬟来报说是老爷在大厅里等了。
霍红颜身躯微动,终究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司空摘星立刻拉了沈卢令和老实和尚跟着出去,有西门吹雪在的地方,司空摘星才懒得多待。
陆小凤神色黯淡,花满楼心里也不好过,会变成这样并不是霍红颜一个人的错,但刚才素来神情冷傲的霍红颜却一人担下了所有的怀疑、指责、威胁……甚至还站在那听他们把原因说完。
虽然这是霍红颜所要求的,但这样伤害一个姑娘、剥开她心底的伤口却非他们所愿……
只是倘若不拆穿,有灾祸的或许是整个武林——无论谁自认有了无敌于天西的兵谱山庄的兵器,总会忍不住找人试试手的,无论谁有伤亡,都会牵连更多的人……
陆小凤低着头摸自己的胡子,又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忽然一把抽出崔道弥的剑,在崔道弥用看疯子般看他的眼神下利利索索的将自己的胡子眉毛全刮干净了。
现在见着陆小凤的朋友一定都会忍不住怀疑这人是否是陆小凤,因为他非但没有四条眉毛,他的脸上简直比刚刚剥开的鸡蛋还光滑干净。
陆小凤走到西门吹雪面前,道:[西门吹雪,不管你要眉毛还是胡子,我都刮了,所以我下面要你帮的忙,你说什么也得帮!]
西门吹雪静默不语,细细的将陆小凤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看的陆小凤光溜溜的脸上因为恼羞成怒而微微的有些泛红,忍不住道:[你做什么那么看我?]
西门吹雪又看了他一会,居然用很奇怪的语气问道:[我既没说刮你的胡子,也没说不帮你的忙,你为何连眉毛也一同不要了?]
陆小凤的脸迅速涨红,在忍不住大哭三声并撞死自己之前转身走出去,并不断的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转身,更不能揍他,那个人是西门吹雪,和西门吹雪拼命的人只会拼掉自己的命,而陆小凤还要留着小命去还司空摘星的赌约……
当晚,所有宾客尽兴而归,在所有的人都相继进入酣睡时,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乍然响起!
炸开的东西是雷火堂的霹雳弹,七十七颗霹雳弹几乎同时起爆,兵谱山庄所有住着宾客的厢房顿成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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觖:兵谱山庄还有最后一个秘密……所以下章结束^^ 老话一句,鲜花……鸡蛋……感谢所有留下脚印的大人们^^ ZZZZZZZZZZZZ……
嗯(揉着眼睛爬起来)……坏心眼的问一句……如果花花阵亡了怎么办?
版本一: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西门吹雪从此浪迹江湖……(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返……)
版本二: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西门吹雪从此变得比陆小凤还花心……江湖上缔造了一代白衣采花贼的传说……
版本三:伤心欲绝、皈依佛门……一个老实和尚不在了,千万个和尚站起来了……
版本四:完成蜕变!从此成为江湖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堂堂剑神!知道道家的成仙一说哪来的吗,从西门吹雪这看来的!所以此后的道士不论走到哪都带把剑啊!
版本五:其它!
反正不论是哪个版本,有一点是不变的——觖的下场一定惊天地、泣鬼神……(ZZZZZZZZZ……)



13
霍红颜慢慢的走向后院,走向那个凡是熟悉兵谱山庄的人都讳之莫深的地方,走向那个据说闹鬼、有凄惨的哭声的地方,走向那个在门口堆砌着许多假山以阻止逃跑的宛如炼狱般的地方。
这个地方在宾客所住的厢院的后院,熊熊燃烧的厢院所带起的火光投影在凌乱的假山堆上,被切割成无法细数的碎片。
假山堆的前面站着一个人,他正背负着双手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对奴仆们叫喊着灭火的声音、厢院燃烧并不时倒塌时的轰然巨响及霍红颜走进时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霍红颜走近他,站在他身边,一起凝视着面前冲天的火焰。
长久的沉默后,那人低沉而缓慢的说道:[兵谱山庄毁了。]
霍红颜依旧是那淡然的神情,道:[我知道。]
[我将太原李家、水路帮、水蛟帮、宏喜山庄庄主、淮南大侠官严及另外四十一个人的独门兵器送回了他们的家,来的最快的人三个时辰后就能站在兵谱山庄的门外。]
对江湖上的人而言,本就应该兵刃不离身。
而对他们的家人而言,没什么比有人单独送还他们家主人的独门兵刃却不留下只字片语更让他们心惊胆战。
无论是太原李家还是水路帮,他们在江湖上的影响勿庸置疑,他们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当他们忧心如焚的赶到兵谱山庄却见到一堆埋葬着亲人的废墟时,兵谱山庄就真的毁了。
兵谱山庄的百年声誉将在一夕之间毁于一旦;所有与兵谱山庄有关的人都会遭到整个江湖的追杀,即使逃亡到穷山恶水间也无法心安;没有人伸出援手,所有见到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可那是仇人;所有曾有过的尊敬、向往的眼神都将变成强烈的鄙视与愤恨……这是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而兵谱山庄的老庄主、霍红颜、霍津舟……甚至是兵谱山庄的奴仆就是挣扎在这个噩梦里的人……
[我知道。]霍红颜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甚至没有一丝意外[我每天都把那些放在我房里的铁箱细细清点一遍,当我看到少了四十六件兵器时我就猜到了。]
如果说兵谱山庄有一个地方是别人真正无法踏足的,那自然是兵谱山庄大小姐霍红颜的闺房。
霍红颜的闺房门前没半个守卫更没任何陷阱,但就是没人胆敢私自擅闯。
三十七个铁箱就静静的躺在霍红颜的屏风后面,从它们被这人搬进去的那天起就没移动过。
那人有些意外的看了霍红颜一眼,道:[这与我们当初说定的不同,是我……骗了你。]
[我知道。]霍红颜没有看他,反而转身去看那堆凌乱的假山及假山后破败的厢房,[爹爹与津舟从来不知道兵谱山庄已经空了,他们的眼里根本没有这个他们住着的地方,只有我一人由始至终的看着这个山庄,是我将它结束的。我们都恨它,所以你才帮我一点一滴的变卖了所有的兵器,还买来那些破铜烂铁封在冰里。不同的是我没有想过要我亲人的命,我本希望在客人走后立刻逼我爹爹、津舟一起远走天涯,但我多少也猜到了你不会放过我们,只是没想到你会下手的这么快。]
那人一声冷哼,道:[你恨这个地方是因为它太冷漠,兵谱山庄的每一个人都沉迷在‘如意钩’的荣耀中,一心一意的只想造出第二柄,你的不幸不过在于你是他们中唯一清醒的人。]他也转身面对那个破败的厢房,缓缓道:[但我恨兵谱山庄的一草一木,如果兵谱山庄只是夺走了‘如意钩’,我的亲人根本就不在乎,那种名利本不是我们所追求及看重的东西,但兵谱山庄却因为想威胁我们而夺走了我们族里的女眷并囚禁在这个地方一直到死!]他愤恨的一直那萧瑟破败的厢房,道:[因此这个,我们背负了莫大的耻辱,我的太爷爷、爷爷都是自刎而亡,我的爹、我的叔父也因为受制于人的耻辱而死不瞑目,我会被生下来只有一个原因——我来讨还兵谱山庄积欠了七十六年的血债!]
那人又转过身,重新面对还在燃烧的熊熊烈焰,看着因大火而生起的黑色浓烟,道:[他们都没有坟墓,死后也没有立碑,今天……算我给他们进香了。]
[我知道。]霍红颜的眼角滑下两滴泪珠,第一次显出脆弱的神情,道:[这些怨恨有多深从我们还没相遇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住在这个厢房里的最后一个人或许是你的姑姑,我很小的时候曾偷偷溜到这里来玩,结果……]霍红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道:[结果那头摇动的白发及枯骨般的手指上的长长指甲就成了我每晚唯一会做的梦。]
最让霍红颜心寒的是,她整整两天没回去但她的家人居然都没发现,甚至连她好不容易逃回去后留在脖颈上的血红印记也没人问起。
兵谱山庄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
悬在大厅的‘如意钩’才是他们唯一在意的东西,而所有人唯一关心的也只有怎样造出第二柄‘如意钩’。
那人转过身,细细打量霍红颜,他用尽心计占有了这个女人,占有了这个女人的身体及全部的爱慕,他甚至早就接受了在这事发生后这个女人会哭着喊着的杀了他的事实,但他现在却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女人一样。
霍红颜,在她绝世的容颜、淡漠的神情及她是仇人之女的身份的背后,她还有什么……
[你……]那人神色复杂,一直阴沉、稳定的面容也忽然变得迟疑起来……
霍红颜淡淡的笑了,她知道他要问什么,努力的逼回了眼角的泪水,道:[欠别人的总是要还,付出去的也无法收回,我一直知道无论自己承受怎样的痛苦都是应该的,只要那份痛苦……来自你……]顿了顿,又绝望的一笑,道:[何况我现在求你什么有用吗?不会有用的。]
那人眼角一跳,紧抿着双唇没有开口。
这根本不是他们之间的仇恨,他们也不过是被那七十六年的仇恨所牵连的人……
既然这个仇恨不是由他们开始的,他们自然没有权力去停止……没有人有这个权力,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仇恨,往往是世上看来最易受人控制的东西,要开始它很容易,但一旦开始,仇恨就无法被掌握了……
[这个世上再没有谁是我有所愧疚的人。]霍红颜看着那人的眼睛,她曾经如此绝望的爱着这双眼睛,甚至不敢奢求这双眼睛会像现在这样认真的凝视着她,[对兵谱山庄,我尽力了,对你,我也还你了,如果说我真有什么对不起的人,那只有一个人,一个本不该死在这里的人,一个……非常温柔的人……花满楼,对不起……]
那人也是一震,被火光染红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愧疚的神色……
[霍小姐……]一个温柔清澈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霍红颜猛的转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徐徐走出的一行人,最前面的赫然就是那个温和俊朗的花满楼!
花满楼微微叹了口气,道:[霍小姐没有对不起在下的地方……应该是在下为欺瞒了你而深感愧疚……]
[你……你们……]霍红颜近似无法反应的看着花满楼、陆小凤、崔道弥、老实和尚、司空摘星等人……
[你们没有死?]
花满楼温柔的笑了笑,陆小凤也笑摸摸本该长着胡子的地方,老实和尚喃喃道:[阿弥陀佛,逃过一劫,逃过一劫……]
[为什么?]一直没有转身面对他们的那人终于也转过身来,他知道自己失败了,但是为什么?!
[沈公子……]花满楼向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那人就是沈卢令。
[其实我们知道的不多。]陆小凤又想去摸胡子,但想起自己的脸上现在连办根毛也没有,只能抓抓下巴,道:[你们没说以前,我们对恩怨的事近乎丝毫不知。我开始还以为红颜你也要杀我们呢。]
霍红颜看了眼满脸不好意思的陆小凤,还是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连她也没想到沈卢令会在今晚就下手毁了宾客的厢院,这些人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在此之前,在下想先问霍小姐一件事。]花满楼忽然开口道:[霍小姐你变卖了兵谱山庄的兵器及将那些名不符实的兵器卖与他人的做为并非出于怨恨,而是想要保家人一命吧?]
霍红颜剧震,咬着下唇无法回答。
花满楼缓缓道:[据在下所知,那些冰层非一日可化,而一旦事情败露,兵谱山庄的声誉同样将毁于一旦,霍小姐会选择那么迂回的方法,只是想要多点时间好让家人离去。霍小姐,在下说的对吗?]
霍红颜沉吟了许久,才道:[不错……从我看到卢令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该是兵谱山庄偿还旧债的时候了,不论卢令怎样掩饰,那眼底的仇恨依然可以辨认,那种神色与我小时候见过的可谓如出一辙。我也恨这个冰冷的地方,更不留恋本不该属于兵谱山庄的荣耀,但我还是放不下家人,我依然希望爹爹和津舟可以活下来,所以我宁愿自己动手毁了兵谱山庄……因为卢令从来没有下手暗杀,所以我才暗自希望可以保全家人一命,但从我发现少了四十六杨兵器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卢令从没下过杀手是因为他非但要兵谱山庄名誉扫地,更不许我们一家人轻易的得到解脱,他要我们活着忍受全江湖的愤恨及追杀……]
无论爹爹和津舟的眼里是否有过霍红颜这个家人,对霍红颜而言,他们依然是亲人……
[霍小姐……]花满楼淡淡的笑了,柔声道:[不会有追杀……我们都还活着,厢院里是空的……所以,即使兵谱山庄不在了,在下也可许诺老庄主与二少爷将会安然无恙……]
[谢谢……]直到此刻,霍红颜终于哭了出来,道:[花公子,谢谢……]
花满楼的声音温柔且低和,这样的声音抚平了霍红颜一直以来的担忧,霍红颜知道,她的家人没事了……
无论她经受了多少痛苦,无论她将来要背负怎样的骂名,但在花满楼低柔的保证中,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她的家人,没事了……
[沈公子……]花满楼转向沈卢令,道:[当时你曾在这里遇到在下,并告诉在下这里闹鬼,其实……当夜你并非起夜,而是听到信号弹的声音所以才到这来的吧?]
沈卢令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花满楼接着道:[沈公子之所以对信号弹的声音如此敏感,是因为你一直用它们与霍小姐及你的属下联系,而兵谱山庄在酉时所敲响的钟声就是最好的掩饰。]
酉时的钟声很响,在这样响彻山庄的钟声的掩盖下,信号弹的声音根本不引人注意。
[而且酉时是黄昏,天上的彩霞多少也遮掩了信号弹的颜色,如果不是有心留意,也很容易被人忽视。]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但还是有人发现了它,因为黄昏时晚霞的颜色不该是绿色与蓝色。]
崔道弥点点头,咕哝了句:[没错,那丫头就是为此赏了我一瓢刷锅水。]
花满楼犹豫了下,但还是忍住脸上淡淡的羞涩,坦然道:[沈公子那夜同时发现了那顶帐篷,所以猜到了那个秘密。你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毒君子和宁戚游,只是他们即使说出了这个秘密,也依然没有得手。]
陆小凤嘿嘿一笑,道:[天上的鸽子总是很好用的,除了好吃外有时还能捎个只字片语。]
沈卢令不语,花满楼接着道:[正因为他们的失手,所以我们反而知道,以宁戚游的才情与武功来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执掌雷火堂,更无法使得他手下的雷火堂与四川唐门相抗衡……宁戚游只是一个傀儡,牵着这个傀儡的人就是给他那个消息的人,也就是你,真正的雷火堂堂主沈卢令。]
那个消息不止惊世骇俗,甚至有些荒唐,但宁戚游在面对生死之战时却毫不犹豫的相信了这个消息,且因为全然的相信而做的有些离谱。
他居然以为西门吹雪偏好男风而带去了娈童院的头牌。
反过来说,宁戚游宁愿做的那么离谱也没有布下‘秋影金波阵’更说明他不是雷火堂真正在堂主,倘若宁戚游懂得布阵,他又岂会放过这个孤注一掷的机会?
沈卢令又是微微一哼,他当然知道宁戚游是个草包,这是这个草包在外形上很适合当个让人敬畏的雷火堂堂主,而沈卢令自己因为家仇在身而需要认识他的人越少越好。
沈卢令当初给宁戚游那个消息时本不指望他能赢西门吹雪,他只希望宁戚游可以多拖延点时间或使得西门吹雪会因此而有所忌惮,但沈卢令没想到西门吹雪对江湖上的眼光根本毫不在意。
西门吹雪所在意的只有一个人,这个斯文的年轻人此时正站在沈卢令面前……
花满楼……
毒君子认识花满楼的事更是失算,有谁能想到这个江湖怪宿会认识这个瞎子并和他成为朋友呢?!
花满楼一直温和内敛,但沈卢令没有比此刻更清楚花满楼的独特及不可忽视……
花满楼的温柔,不是退让,更不是怯弱,这样的温柔来自于花满楼本身的坚强。
[而后在下又在‘宿云阁’遇到了霍小姐,]花满楼的脸不期然的一红,显然是想到了自己那天在屏风后的大胆行径……低咳了一声,接着道:[霍小姐对那个秘密的了然也使在下猜到了你们或许关系非浅。]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红颜当时要别人误会我们。]陆小凤挑挑眉毛,道:[对霍小姐的贴身婢女来说,有些时候的不去打扰是非常贴心的,而且即使撞见他们小姐与男人在一起也无需大惊小怪。]虽然那人不是我。微微一笑,陆小凤在心里补了句,接着道:[何况霍小姐对沈兄的‘不满’是有目共睹,即使有人怀疑,怕也不会往沈兄弟的身上去猜。]
[阿弥陀佛……和尚更是个倒霉鬼……]老实和尚低着头双手合十,摇了摇脑袋。
陆小凤哈哈一笑,道:[没错,老实和尚被人栽赃‘如意钩’的事也是个障眼法,目的是为了在三七个铁箱失踪时故意将众人的注意力导向和尚而争取时间。]陆小凤不正经的拍了下老实和尚的脑袋,道:[不过这个秃子看起来呆头呆脑,其实可不容易算计,想要害他是吃力不讨好,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
老实和尚瞪他一眼,道:[阿弥陀佛,和尚遇到陆小凤准没好事,多少也是要遭人算计的。]
花满楼向着火势还没被全部扑灭的厢院怔了好一会,才对沈卢令道:[雷火堂的霹雳弹果然威力惊人,沈公子的遭遇固然让人不忍,可这样的牵连……不是为免太大了吗……]
沈卢令缓缓道:[你们是如何猜到我选在今夜动手的?]
陆小凤道:[自从猴精告诉我有人选了快马将兵器送出山庄时,我多少就猜到了你想彻底毁了兵谱山庄,但真正的原因是西门吹雪]陆小凤拿出一张通常放在信鸽腿上的薄纸,道:[西门吹雪收到消息,最快的太原李家在三个时辰内就能赶到,所以我们才将所有的人都悄悄挪开。不过他做的可不止这些……不然我也不会连眉毛带胡子的全给剃了……]陆小凤一边说,一边满是无奈的摸摸光溜溜的眉骨……
[那些人在哪?]霍红颜恍然大悟似的想起站在这的人似乎太少了些。
陆小凤道:[聪明的人或许现在正帮着救火,脾气犟的只能委屈他们待在后面……]说完一比身后的厢房,笑道:[猴精捆人的速度我不意外,到是和尚打晕人的速度也快的出奇,看着他们一个将人打晕一个将人捆起的样子,我差点以为他们一辈子都是做强盗的。]
花满楼向着霍红颜道:[兵谱山庄败落的原因我们也知道了,但霍小姐可以放心,在下等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兵谱山庄已经付出了代价,倘若霍小姐心里还存着芥蒂,也可一并放下了。]
霍红颜惊讶的瞪大双眼,随后看了看崔道弥点了点头,道:[关中的崔家?]
[是。]花满楼点点头,道:[崔老已经在路上了,待他到了以后,他会接霍小姐、老庄主及二少爷走。]
[谢谢。]霍红颜咬着下唇道:[没想到会麻烦崔老。]
花满楼温和的一笑,道:[崔老曾说过,霍家的儿女中也有让人敬佩的。]
霍红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崔道弥听的一头雾水,花满楼却笑着对他说:[待你回去后,你会明白的。]
回去?
崔道弥心里咯噔一声,且不说他是被踢出家门的,就算让他回去,他也舍不得花满楼他们。
西门吹雪的飞鸽传书一共两张,一张是关于太原李家的消息,一张是崔老的。
兵谱山庄总共卖出过三把兵器,其中一家是关中崔家。但兵谱山庄所卖出的兵器并非为兵谱山庄所铸,为此兵谱山庄的前任当家将大笔的银子赔偿给了他们才勉强压住了消息,而霍红颜也因为歉疚而在这些年中始终没有停止补偿。
可以说,兵谱山庄会败落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出于这些数目惊人的赔偿银两。
但是霍红颜同时也知道,关中崔家会接受他们主要还是因为花满楼,花满楼对于崔家有恩,而花满楼将这份人情用在了保全他们一家人的性命上。
[花公子……我……]
霍红颜还未说完,花满楼已察觉了她的想法,浅浅一笑,淡淡道:[霍小姐不必客气,在下也仅是略尽绵薄之力。]
沈卢令忽然一声长叹,道:[花满楼,若你是瞎子,天下则再无可视之人!只是……沈家的家仇还未了,即使是崔家想插手,怕也没那么容易。]
司空摘星看着沈卢令拿下背上的寒铁,忽然冷冷一笑,道:[如果你找的是这些珠子,我劝你还是别费心了。]手一翻,出现在司空摘星掌中的正是漆黑的霹雳弹。
沈卢令脸色一变,道:[你是何时……]
忽然怔住,想起司空摘星在密室时曾将他下滑的包袱往上提了提,难道是……
司空摘星但笑不语,脸上的神情却表面沈卢令所猜不错,沈卢令心下苦笑,江湖上能人众多,但没想到给他碰见了最难缠的几个。
不过……
[那你们也该知道,霹雳弹不一定要做成珠子才能爆开的……]沈卢令说完,猛的将手中的寒铁扔在地上,轰的一声巨响,地上赫然多了一个深坑,而众人也因爆出来的风力向四周跃散开来,陆小凤一边躲避一边骂:[朱停你个混蛋,你要再做这种东西我就拆了你的骨头。]
崔道弥刚刚避过这股冲击,却被沈卢令一脚踢中,向着假山堆中狠狠摔去。
花满楼眉端轻拧,左腿踢出,阻止了沈卢令再添一脚,同时右手急伸抓住了沈卢令的衣领,手腕微动,崔道弥只觉得一股轻柔的力量将他本来摔向后面的去势一缓,稳稳落在地上。
花满楼却已进了假山堆中,刚想挪动,却惊觉头顶一阵风声,一张布满倒钩的铁网罩在了假山堆上,将花满楼困在其中。
崔道弥心下大惊,刚想冲上前去却被扑过来的陆小凤一把拉住,陆小凤喝道:[别碰那些假山,更别碰那张网。]
沈卢令显然也是一愣,缓缓点头道:[不错,花满楼已在‘秋影金波阵’中,若有任何走动或有人碰了假山及那张网,假山及网上的霹雳弹就会被催动,到时非但阵中之人避无可避,连假山周围三十步以内的人也将受到牵连。]
‘秋影金波阵’,崔道弥的脸色顿时煞白。
他听陆小凤和花满楼说过‘秋影金波阵’的可怕,却没想到亲眼见到时让人如此绝望,这样霸道的阵势,破解的了吗?
那些假山原本毫不显眼,定睛看来却惊觉它们无法让人轻易通过,进去难,出来更难……花满楼现在连动一步都可能催动霹雳弹,又如何脱困而出?
花满楼略一沉吟,浅浅一笑,道:[诸位请勿担心,大家还是快些退至五十步外更为要紧。]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好一会,首先拖着挣扎不休的崔道弥退开,司空摘星和老实和尚看看陆小凤,也跟着退开,霍红颜又被花满楼催促了几声也满心不愿的退开五十步,沈卢令在看到霍红颜退开后终于也向后一跃。
天色已渐渐返白,崔道弥无助的看向陆小凤,却看见陆小凤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紧花满楼……
花满楼在阵中昂身而立,俊朗的面容上却是神情柔和,甚至连嘴角也都还带着平时惯有的一抹浅笑……
忽然,崔道弥刚觉得身边有风而过,就被陆小凤猛然压下,耳边只听到震耳欲聋的轰然响声……
[花满楼……]
爆炸声过,崔道弥呆愣愣的看着满地的碎石,‘秋影金波阵’中为黑色浓烟笼罩,什么也无法看清……
[花……花满楼……]崔道弥猛一咬牙跌撞着站起来刚想冲过去,却不敢置信的看着浓烟中有一道修长的人影缓缓走出……
听到崔道弥带着哭腔的声音,花满楼抬起头来,轻轻的拍了拍衣衫的下摆,朝着他浅浅一笑。
崔道弥只觉得鼻子一酸,眼前的花满楼居然让他想到他们来兵谱山庄之前,在盈着水气的江畔浅笑而立的花满楼……
同样是朝阳刚起,同样是这样轻拍衣衫的下摆,同样是这抹温暖的微笑……同样有着如此难以形容的俊雅出尘……
崔道弥不顾一切的扑去,却在碰到花满楼前硬生生的停住身影,冷汗连连的瞪着他和花满楼之间的一柄剑。
崔道弥自己的剑。
崔道弥刚才差点撞上而抹断自己脖子的剑。
傻乎乎的抬起头,崔道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个孤寒高傲的白色人影站在花满楼身边……
西门吹雪!
花满楼微微一笑,有些羞涩的解释道:[西门……咳,西门庄主刚才救了在下,如果不是他……]话没说完,西门吹雪右手轻扣花满楼的手腕,微一闪身,两人不见踪影。
崔道弥瞠目结舌的瞪着忽然没了人影的前方,却听陆小凤带着笑意道:[崔道弥,你回去一定得好好爱惜这把剑,它可被西门吹雪用过,而且是用来救了花满楼。]
崔道弥直觉的伸手去摸剑,才发现不知何时剑已回到了鞘中……
[可……刚才……那……]
陆小凤大笑着拍拍他,搂着他的肩膀道:[是西门吹雪虽然只划出一剑,可他非但断开了假山而且还挑破了网,花满楼才能利用刹那的间隙躲过一劫。要是西门吹雪这一剑的力度及角度有丝毫偏差,或花满楼有任何犹豫,这次恐怕就真的危险了。]
[你是说……西门吹雪……用的是这柄剑?]崔道弥不可致信的看着自己的剑,这柄才值三百多两而且还有个缺口的剑?!
[没错。]陆小凤笑着点点头。
崔道弥愣愣的看了半晌,忽然抬头,一本正经的道:[我要把它供起来天天顶礼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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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卢令还是走了,很快归来的花满楼始终有意无意的挡在西门吹雪前,只是笑着说了一句[不敢请沈公子立刻‘放下’……只是雷火堂还需要沈公子……]
沈卢令走的时候也只说了一句话,其实也不算一句话,他只是叹息着说了一句:[花满楼……]
霍红颜的眼睛一直看着沈卢令的方向,直到那人完全不见踪影,她才缓缓走向老庄主及霍津舟,虽然兵谱山庄已经毁了,但她的眼里带着一丝满足……
前院的人依旧一片混乱,可这些崔道弥都没空去理,他甚至没有去盯着西门吹雪猛瞧,他只是奇怪的细细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脸上淡淡的倦容如果是因为刚才的‘秋影金波阵’,那花满楼的脸为什么会红?而且……
[陆小凤。]崔道弥拉拉陆小凤,道:[我怎么觉得花满楼的嘴看着有些微肿呢?他受伤了?]
[咳,咳]陆小凤差点因崔道弥的话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抬头瞥见脸上红的快滴血的花满楼,搭着崔道弥一边走一边道:[来,来,我记得你爹来了,小子你还是快去见见吧……]
[我爹?]崔道弥瞪大眼睛,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你们刚才说的秘密是什么啊?什么秘密被告诉了毒君子和霍红颜?我怎么不知道?]
[咳,咳]陆小凤又咳了两声,道:[不知你爹路上累不累,也只有西门吹雪有本事那么快将他接来,你还是快去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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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崔道弥看着面前的崔老,忍不住眼眶一热,离家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忽然觉得他爹老了……
崔老也打量着崔道弥,满意的看到自己的儿子变结实了,而且也少了一份浮躁。
[崔老。]花满楼也走了过来,恭敬的微微一礼。
[呵呵,贤侄,这次真要多谢你,这小子留在我身边实在不长进。]
[晚辈不敢。]花满楼微微一笑,道:[道弥兄人很有趣,到是晚辈给崔老添麻烦了。]
[呵呵,贤侄哪的话,等贤侄什么时候得空,随时到崔家来走走,顺便也看看这小子和霍家的孩子。]
[是,晚辈到时一定过去给崔老请安。]
两人正说笑,崔道弥冷不丁冒出句:[回家?我不是被逐出家门了吗?]
崔老瞪他一眼,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被逐出家门了?]
崔道弥一脸理所当然的道:[是啊。]
崔老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是放你出来历练的。]
[历练?]
[对。]崔老看看崔道弥,神色认真的道:[你是将来要继承家业的人,可若放着你在家中成长,即使学会了看人情冷暖,习惯了勾心斗角,也免不了带着小家子气与市侩气。不经过磨难的霸气不过是骄傲任性,放你在花满楼身边,你才知道如何区别‘强’与‘弱’,才能知道何谓光华内敛,放你在这群人身边,你才知道何谓天外有天……虽然你现在还能生嫩,可我期望你已有了这份胸襟,江湖多磨人,但能将一个江湖纳于心中的人,才执掌的了这份关中霸业!]
崔道弥看着他爹的眼神,心里五味成杂……的确,如果不经过这一段时间,他可能永远是那个眼里只有女人和银子的崔道弥,他不会见到陆小凤,不会见到西门吹雪,更不会见到花满楼……
忽然间崔道弥心中喜忧参半,能够回去当然是好事,但他舍不得离别……
[道弥兄,]花满楼看着崔道弥,笑道:[在下随时恭候你的造访。]
[有空也来看看我,我们出去喝一杯,不过最好等我把胡子眉毛都长齐了……]陆小凤眨眨眼,道:[小子,我们很投缘。]
在与众人一一惜别后,崔道弥近乎是被崔老押上马背的,直到跑出很远,众人还能听到崔道弥隐隐约约喊声……
兵谱山庄前院里的人已经知道了密室里的兵器都是假的,‘如意钩’也已被沈卢令带走,现在正乱哄哄的闹成一团,陆小凤怕司空摘星逼他去履行赌约而溜的不见人影,司空摘星当然不能放过他,老实和尚也带着笑意说要去凑热闹,转眼间走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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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一起坐在马车里,握着西门吹雪的手,花满楼依然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焦味……
无论那七十六年的时间里堆积了怎样的恩怨,现在也该歇歇了……
每当这时,花满楼都会感到一阵淡淡的伤感,仿佛晚宴结束后的刹那冷清,虽然花满楼知道陆小凤很快又会带着麻烦笑嘻嘻的钻出来,但有些寂寞还是无法避免的……
感到手上传来一阵熟悉的摩娑,花满楼淡淡的笑了。
现在的他……似乎没有去体会那种寂寞的空闲……
[西门,我们去哪?]
西门吹雪抬手抚了抚花满楼的下唇,凑过来印下一吻,低声道:[回家。]
花满楼微微一笑,放松身体倚在西门吹雪怀里,微微红着俊脸,应道:[恩……回家……]
想起那熟悉的梅林,花满楼的笑容不觉又加深了些。
西门吹雪环着他的手臂一紧,沿着花满楼的耳垂洒下一路的浅吻,忽然听到花满楼用带点戏谑的声音道:[西门,那我上次说的事……是否也该试试了?]
西门吹雪难得的身形一僵……
花满楼笑着转过身,手指滑过西门吹雪的脸颊,浅笑着在西门吹雪不自觉绷紧的下巴那轻轻一咬,感到两人同时一阵轻颤,哑着声音道:[西门……我不会弄伤你的……]
搂紧怀中的人,西门吹雪将头埋进花满楼的后颈间,放弃似的低叹一口气,暗哑着声音道:[七童,既然是你想……那就回家试试吧……]


——正文·完——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20:07:39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青梅时节》

(一)
六月,小楼。
崔道弥恋恋不舍的放下酒杯,瞥了眼懒洋洋的赖在躺椅上的陆小凤。
陆小凤正眯着眼睛看窗外的夕阳。
[陆小凤,花满楼去哪了?]
陆小凤摸摸胡子,道:[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崔道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蹦到陆小凤跟前道:[不如我们去万梅山庄找他?]
而且……还可以见见西门吹雪。
[不好。]陆小凤想都不想的回绝了崔道弥,道:[小子,你将来还要继承关中的崔家,还是珍惜点自己的小命吧。]
崔道弥一愣,皱着眉道:[去万梅山庄的人都会送命?]
虽说江湖上无人敢轻易踏足万梅山庄,但也不曾听说万梅山庄是来者必杀的禁地。
何况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又是朋友,西门吹雪又岂会对朋友出手?!
[现在去就会!]陆小凤一本正经的道,随即又转过头去看夕阳,一边咕哝道:[尤其是从窗子里跳进去的人,死的更快。]
[啥?]崔道弥没有听清陆小凤的咕哝,莫名其妙的瞪着他,很奇怪陆小凤的脸色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难看。
陆小凤摇摇头,道:[何况你现在去也是白去,花满楼快回来了。]
崔道弥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你怎么知道?]
[嘿嘿……]陆小凤笑嘻嘻的伸了个懒腰,道:[小子,你刚刚喝的梅酒好喝吗?那就是花满楼的手艺。这不过去年酿的梅酒,等花满楼回来还能喝道今年制的梅茶,不然你以为我来干吗?]
崔道弥不由的抿了抿唇,虽说刚才一整坛的酒他不过喝到五。六杯,但那梅酒的确酿的好。短短一年份的梅酒竟然能够如此香醇可口、引人回味,也不知花满楼是怎么做到的。
没空去理陆小凤在那嘀咕‘可惜今年只找到一坛’,崔道弥舔着下唇犹自沉浸在刚才醉人的酒香里。
等花满楼回来干脆问问他,这酿酒的手艺能否外传……不,不,还是不学的好,这样他明年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再来拜访了……
直到屁股上挨了轻轻一脚,崔道弥才反应过来陆小凤是在叫他,一低头就见到陆小凤一脸坏笑的揶揄道:[动什么歪脑经吧?瞧你笑的一脸歹意,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我才没有。]崔道弥有些心虚的嚷了句,看了看逐渐变暗的屋子,叹道:[花满楼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陆小凤悠闲的翘起右腿,道:[对了,小子,你找花满楼什么事?]
崔道弥一愣,脸色一黯。
不等他回答,陆小凤忽然向着门口笑道:[花满楼,你可回来了,再不吃饭我就饿死了。]


(二)
崔道弥猛地回头,傻愣愣的盯着浅笑着踏进屋内的欣长人影。
一身素雅的月牙色长衫,熟悉的抹温柔平和的浅浅微笑,这个丰神俊朗、光华内敛的年轻人正是花满楼。
阔别了三个多月的花满楼。
[花……花满楼,好久不见。]崔道弥冲口而出的声音竟激动的有些暗哑。
花满楼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上前几步,道:[道弥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好,我很好。]崔道弥忍不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别了三个月后再次听到花满楼清澈低柔的嗓音,心里实在高兴。
花满楼一边动作利落的掌起灯,一边笑道:[陆小凤,我就猜你差不多到了。只是没想到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是你快饿死了。]
[嘿嘿]陆小凤笑嘻嘻的从躺椅上蹦起来,先伸出双手和花满楼轻轻一握,才笑道:[我是特意留着肚子等你的青梅鸭子。]
花满楼笑道:[即使你现在准备了鸭子、准备了青梅,也要放上一晚青梅才能入味,难不成你还打算再饿上一晚?]
陆小凤哀嚎一声,趴在桌上不动了。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道:[不如我们上‘无意居’去,我的青梅鸭子就是跟着里面的厨娘学的。]
陆小凤瞥了眼已经出门的崔道弥,低声道:[西门吹雪呢?]
花满楼微微一笑,道:[他……在忙,忙着和美人做伴。]


(三)
无意居,二楼。
陆小凤一边啃鸭子一边不时的看看对面,崔道弥则是自打看到对面后就神情惊愕的没挪过眼,唯独花满楼依旧是一派悠闲的品着酒菜。
对面是‘有意居’。
‘有意居’的二楼正热闹,即使只是随便的瞥一眼,也知道里面或坐或站着不下六十个莺莺燕燕。
听刚才跑堂的小二说,今天对面的二楼被人包了,来者很是阔绰,除了花下七千六百两包下‘有意居’的二楼外,更是再花十万六千两包下附近三座青楼的所有姑娘,连城里响当当的四大头牌也一个不漏的全到了场。
照理说那么多‘训练有素’的姑娘们聚在一起定是歌舞升平、热闹不凡,可奇怪的是对面的二楼却出奇的安静,连偶尔传出的生硬、短促的笑声也像是被谁踩着鸡脖子般硬逼出来的。
陆小凤和崔道弥平时都是极喜欢漂亮姑娘的人,可他们现在看的却不是姑娘,他们看的是一抹衣白如雪的人影。
坐在二楼窗口,神情淡漠、孤寒冷傲的白色人影。
西门吹雪。
在看到一个倒酒的小丫头颤颤微微的靠过去,却被西门吹雪随意的一瞥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后,陆小凤笑的差点被嘴里的鸭骨头哽死。
花满楼无奈的一笑,一边替陆小凤倒了杯茶,一边拍拍他的后背为他顺气,道:[你就算再喜欢鸭子,也不用被鸭子噎死。]
陆小凤咳了半晌,好容易缓过气来,笑道:[哈哈,我从来没想到‘金玉满堂’的满天贵居然会和西门吹雪碰在一起,而且他的脸色竟能如此难看。]
[满天贵?]傻了半顿饭的崔道弥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疑惑的看了眼坐在西门吹雪对面的人。
一个被诸多姑娘拥在中间的,看着就很福相的人。
花满楼微微一笑,喝了勺汤后道:[‘金玉满堂’是江湖上的人送给满天贵的雅号,满天贵的先人曾是世袭爵爷,后来转战商场,而满天贵更是这一代的唯一自嗣,所以完全当的起‘金玉满堂’的盛赞。]
[不但如此]陆小凤嚼着一根鸭骨头口齿不清的道:[他还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停爷’,据说没有他化不开的干戈。只是倘若排场不够大、开价不够高、身份不够分量的满天贵都不接,可这次他偏偏遇上了西门吹雪。]
崔道弥笑了,他从刚才就发现西门吹雪根本没开过口,而这位‘金玉满堂’的满停爷的脸色到是由白到青的变了几变。
花满楼但笑不语,在感到对面二楼射过来的两道熟悉且专注的视线后,笑着向那举了举茶杯。
西门吹雪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转过头去极快的说了什么后起身离去。
陆小凤的后颈没来由的一冷,刚想说不好,就见满天贵猛的探出窗子,向着他大笑着道:[陆小凤,来,来,来,我们好久不见,今天一定拉你喝个痛快。]
无奈的苦笑一下,陆小凤向着满天贵抱了抱拳,拍着崔道弥道:[小子,我来给你介绍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玉满堂’。]
崔道弥被陆小凤拖着后领离开,经过花满楼时踌躇了好一会,终于道:[花满楼……沈卢令死了,是自缢的。]


(四)
晚风。
六月的晚风带着丝利落的凉爽,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悠悠然的向着小楼往回走。
明亮的月光自如棉絮般散薄的云层中时不时的洒下,地上并行的两个影子也跟着时不时的重叠。
西门吹雪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比他更细长的手指,享受着完全放松的闲暇安逸。
[心里有事?]西门吹雪注意到花满楼似乎比往常更安静几分,这样的安静有着一丝不寻常。
花满楼的手无意识的沿着西门的每根手指慢慢,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想了想,道:[晚宴还好吗?]
西门吹雪仔细的看了花满楼很久,知道他暂时不打算谈,也不逼他,淡淡道:[宴无好宴。]
对着那么一堆笑的比哭还难看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花满楼忍不住低笑出声,道:[有青梅煮酒的盛赞,也有杯酒释兵权的暗喻,满停爷到是费了一片苦心。]
西门吹雪轻轻哼了声,道:[可惜还不够聪明。]
花满楼道:[哦?为何?因为他一开始就不该来?]
西门吹雪的眼中划过一丝讥讽,道:[这种烫手的山芋,他一开始就不该接。]
西门吹雪的决定若是凭一个满天贵就能改变,那满天贵也太值钱了;西门吹雪的坚持若是只值十一万三千六百两,那西门吹雪也太便宜了。
何况满天贵改不了王孙贵胄的习气,但对江湖中人而言,若想得到敬重,就要拿出实力。
拿着官场上那套等级划分、世袭尊荣的做法对待西门吹雪,难怪满天贵看到陆小凤时好比见了救命稻草般的激动。
[满天贵也是迫于人情,蜀中唐门一向财势皆雄,现在小一辈中最被寄予厚望的唐衡礼竟然对你下了帖书,难怪唐门会搬出满天贵来周旋。]
只是满天贵也的确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停爷’,若是换了别人,恐怕连西门吹雪的面也见不到。
可惜满天贵毕竟不是神仙,岂能事事如意?
面对‘金玉满堂’的诱惑,偏偏就是有人不屑于此。
西门吹雪。
江湖上人人动容的一个名字……
一身衣白如雪,比远山的冰雪更冷傲,比冬夜的流星更耀眼……这样的一个人,当真还有所求?
求的又是什么?
满天贵不知道,所以他无法说动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紧了紧互相交握的手,感觉到花满楼的肩膀随着步子时不时的擦过他的肩膀。
是相擦,却不是相碰。
呼吸倘若相谐,则步履自然相合。
西门吹雪看着花满楼的小楼,小楼后是一片湖泊,六月的湖里已有了不少荷花,在月色的笼罩下,淡粉色的荷花花苞看起来更似是白色,与花满楼的长衫一般颜色的月牙白……
两人走近湖边,风过,西门吹雪看到一只蜻蜓被风惊起,凌空转了个圈又重新落下,抖了抖翅膀复又入眠,忽然道:[唐门所搬出的,只有满天贵?]
花满楼一怔,感到轻轻抵着自己的肩膀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浅笑着让自己更倚了一些过去,满意的感到西门吹雪虽然纹丝不动,却显然放松了不少,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止。唐衡礼是唐门老太君最宠爱的孙子,为了保他一命,唐门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凡是与你相识的人他们全部派人造访。]
西门吹雪打量着身边俊秀温和的容颜,淡淡道:[包括你?]
花满楼也微微偏过脑袋,迎着西门吹雪视线的方向,从容平和的浅浅一笑,淡淡道:[包括我。]
西门吹雪‘嗯’了一声后又重新看向湖泊,飘在水面上的浮萍被风吹的浅浅游动,带起几许涟漪……
花满楼似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微微一笑,西门吹雪疑惑的看向他,花满楼笑道:[据陆小凤说,司空摘星和老实大师也收到了唐门的拜帖,可怜那个唐家的说客,竟被司空摘星一顿好骂吓得落荒而逃,至于老实大师,他当晚就找了家庙去挂单清修了。]
西门吹雪冷冷一哼,心里知道量司空摘星和老实和尚也不会来淌这趟混水,道:[唯恐天下不乱的,只陆小凤一个便也足够。]
花满楼低笑出声,道:[错了,这次陆小凤可没想找麻烦,他是特意来喝梅酒,吃青梅鸭子的。]
可惜这个不想找麻烦的人还是被麻烦找上了——竟被满天贵拉过去当救命稻草。
西门吹雪定定的望着那抹笑颜,眼光一柔,道:[可是去年我们一起埋下的那坛?]
花满楼的俊雅的脸上微微一热,浅笑着点了点头。
西门吹雪伸手抚过那抹熟悉的笑颜,心里忍不住微微一动,即使两人已经有过更亲密的举动,花满楼却依然如此容易羞涩……
这份羞涩,对于向来从容斯文的花满楼而言是平时绝对不易见到的,即使是陆小凤,怕也没见过几次……
唯独对着西门吹雪,花满楼特别容易脸薄,怎么也改不了,最后只好作罢……
西门吹雪伸手环过花满楼,带着笑意的含住那抹令他无比眷恋的、花满楼唇边的笑容……


(五)
夜,小楼。
好不容易听满天贵吐完满肚子的苦水,陆小凤拎着崔道弥回到小楼时才发现花满楼不见了踪影。
看了眼不动如山的西门吹雪,陆小凤拍了怕他的肩膀,坐下来无比满足的喝着花满楼泡的梅茶。
在刚才那种胭脂气混了酒气菜香的地方待过,眼前的这杯梅茶就算拿王母娘娘的仙桃来陆小凤也不肯换。
闻的时候就觉得茶香清淡雅致,第一口的时候能感觉些许青梅的微酸,入喉后的回味却是满口的甘甜……这样的梅茶,非但在选材、取水、烹煮时来不得半点差池,更关乎烹茶人的心性,如果没有花满楼这种淡然怡和的性格,这壶梅茶也不会像这样不带半点苦涩。
陆小凤亮晶晶的眼睛围着西门吹雪转了两圈,马上察觉出西门吹雪平时孤寒冷傲的面容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沉思。
叹了口气,陆小凤没头没脑的道:[你问了?]
西门吹雪睨了他一眼,居然听得懂,道:[问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何必要问呢?花满楼自己也很难为。]
西门吹雪喝了口茶,道:[我知道。]
西门吹雪何尝不知道花满楼的为难呢?!
如果西门吹雪应了唐衡礼的战帖,那唐衡礼的小命也算活到头了。
只是虽说这样的决战应该生死无怨,但从唐门老祖宗现在拼命护短的势头来看,唐门一定会誓死报仇。
西门吹雪可能不应战吗?
不可能。
但如果是花满楼的劝阻呢?
如果那个与西门吹雪一样天下无双的花满楼,那个唯一被西门吹雪放在眼里、心里的花满楼开口劝阻呢?
西门吹雪还会坚持应战吗?
陆小凤不知道,甚至连西门吹雪自己也不知道。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道:[花满楼怎么说?]
虽然陆小凤不能想象西门吹雪和花满楼大吵一架的样子,但刚才四下观望时都没见到花满楼的身影,陆小凤还是忍不住怀疑西门吹雪是否真的把花满楼给气走了……
西门吹雪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带点好笑的无奈,道:[荷花开了。]
没错,就是‘荷花开了’,这就是花满楼在听到西门吹雪问他‘你呢?你是否是说客?’后带着浅笑所给出的回答。
陆小凤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叹道:[西门吹雪,你吃了雷火堂的霹雳弹了?怎会变得如此心急?]
难道花满楼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西门吹雪从此被蜀中唐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难道花满楼就不为难?西门吹雪这次为何逼的如此之紧?!
陆小凤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西门吹雪端着茶杯走到窗前,花满楼常常在黄昏时分坐在这个位子上浅笑着享受一天中最后的平和与静怡。
不留痕迹的扫了眼乖乖坐着充当墙壁的崔道弥,西门吹雪淡淡道:[你可记得在去会宫九之前唱过的那首词?]
陆小凤点点头,道:[记得!]
西门吹雪低低吟道:[聚与散,记心间!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不错!]陆小凤心里一热,大声道:[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陆小凤直瞪瞪的盯着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纹丝不动的看着他。
看了好一会,陆小凤忽然明白了。
西门吹雪当初没有逼他,是因为他是陆小凤,他是西门吹雪的朋友。
而这次西门吹雪会心急,是因为对方是花满楼。
花满楼和陆小凤不同,花满楼不止是朋友。
如果是陆小凤,西门吹雪可以在朋友心意未决前耐心等待。
倘若朋友决定了孤身前往,那无论他要去做的是什么,无论他成败于否,西门吹雪都会备上好酒迎接朋友的归来。
但花满楼不同,花满楼不止是朋友。
花满楼是西门吹雪放在心底的人,因为太在乎,所以在摸不清对方心意时才会没来由的焦急……
因为彼此太亲近,才急着想知道对方的决定,深怕晚了会因为不及援手而使他孤身涉险……
因为不想为敌,才想尽早知道对方所选择的方向,唯恐最后因拖延而被情势所迫,站在了与他相反的地方……
对西门吹雪而言,花满楼或许是他唯一不想面对的敌人……
自己的坚持,与自己最在乎之人的坚持放在一起……
谁的坚持更重要?
陆小凤当然理解这种心情,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端了茶壶走过去,给西门吹雪再添一杯茶。
陆小凤能做的只有等,陪西门吹雪等。
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屋顶那传来,西门吹雪左手一按窗台,人已无影。
陆小凤笑了。
虽然他不并不精通音律,但那笛音太熟悉了,那是西门吹雪一直带在身边的笛子,那管翡翠色的下垂一缕红缨的笛子。


(六)
夜,小楼,屋顶。
西门吹雪站在屋脊的这头,久久凝望着站在另外一端的清瘦人影。
晚风带动了月牙色的长衫下摆,吹动了垂悬在笛子下的一缕红缨,花满楼就站在宽不足三寸的屋脊之上,悠然稳定的好似站在万梅山庄的梅花林里一般。
一曲毕,花满楼向着西门吹雪那浅浅一笑。
西门吹雪慢慢的走了过去,在这样又窄又滑的屋脊上,站稳固然十分不易,但走的慢却比走的快更难。
只是西门吹雪此时却不急了,他稳稳的一步步走向花满楼,走向那个无论何时都能怡然自得,却会在他面前特别容易羞涩、会为他担心、与他纵有诸多不同却无比契合的人。
花满楼。
接过花满楼递来的笛子,西门吹雪左手将他揽近,右手抚上花满楼修长的脖颈,毫不迟疑的印上了自己的双唇。
这温润清爽的气息,无论何时也是西门吹雪最深的眷恋,而这无比熟悉的碰触与斯摩,即使是在这带着露水的深夜里,也依然是如此温柔包容。
好不容易分开,花满楼带着绯红的双颊连连平复自己的呼吸。
虽然这里是小楼的屋顶,而且如此深夜街上也再无行人,可一想到陆小凤和崔道弥却就在底下,花满楼还是忍不住一阵脸红。
西门吹雪张狂起来,当真是连他也招架不住。
[西门。]额抵着额,花满楼笑道:[这笛音真好。]
西门吹雪应了一声,浅浅的啄着花满楼的发际,忽然扶住花满楼的肩膀,一字一顿的再次问道:[你呢?你是否是说客?]
花满楼浅浅一笑,伸手捧住了西门吹雪的脸,慢慢的逐一描绘着这仿若张刀削般强硬的五官,最后落在熟悉的薄唇上,道:[不,我不干预。]
西门吹雪猛一抬眼,过了好一会才慢慢道:[唐衡礼不会生还。]
[嗯。]花满楼点点头,有些微肿的双唇扬起抹与平时无异的浅浅笑容,道:[你的对决我不插手,但我的决定你也不能阻拦。若是有人在公平的对决后还妄想再起波澜,请他先过我这关。]
西门吹雪扣在花满楼肩膀上的手指不可自制的慢慢收紧……
花满楼是个全心全意享受生活的人,花满楼是个温柔的从不主动掀起干戈的人,花满楼是个有着很大的家庭、每个亲人都很健康都很快乐的人……
这样温柔从容的花满楼,却选择了以后可能要面对数不清的暗杀偷袭,可能无法再悠闲的享受生命,甚至可能会牵连家人……
花满楼选择了西门吹雪。
花满楼选择了不干预西门吹雪的决定,不打破西门吹雪一贯的坚持,不离开他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
西门吹雪猛的抱紧花满楼,紧的花满楼都有些疼了,半晌才听西门吹雪在耳边用暗哑的声音道:[七童……为什么?]
为什么不试着阻拦?
这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冒冒失失发出的战帖,不过是西门吹雪日后依然会有的诸多对决中的一场,为什么花满楼甘愿面对日后或许会有的诸多麻烦也不试着阻止?
[西门,无论是哪场对决我都同样抱着这个想法与决定。]花满楼的手安抚的滑过西门吹雪的颈背,淡然道:[西门,沈卢令死了,死于自缢。]
西门吹雪一怔,淡淡的应了声,不明白花满楼此时提这个干吗。
花满楼接着道:[你从来都是最不屑于自我了断的人,但你现在却没什么反应,是因为你知道对沈卢令为什么活不下去。]顿了顿,花满楼才低叹一声,道:[有些东西是不能打破也无法替代的……]
有些信念一旦倒了,就再也不会有新的信念被植入心中,心中有空洞的人难以活的长久……
对沈卢令而言,他对兵谱山庄的仇恨是他出生后唯一的目标,目标没了,即使是几千号人的雷火堂也无法再让沈卢令存活下去……
[七童。]西门吹雪微微松开花满楼,抵着他的额头道:[我能理解,但我不是沈卢令。]
[我知道。]花满楼浅浅一笑,双手向下环住西门吹雪的腰,将头抵在西门吹雪的肩窝那儿,低声道:[西门,最重要的那个原因,难道当真还要我说?]
西门吹雪自然不是沈卢令,但花满楼知道,对西门吹雪而言,公平的对决是西门吹雪不变的坚持,也是值得他倾注所有的——包括西门吹雪自己的生命。
花满楼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不希望西门吹雪的坚持受到不必要的动摇,尤其当这份动摇来自花满楼自己。
但最重要的是,花满楼在乎西门吹雪,非常的在乎……
[七童]西门吹雪在花满楼的唇上留恋的许久,才微微笑道:[不会有所改变的,区区蜀中唐门,我还不放在眼里。]
他是西门吹雪,能被西门吹雪放到眼里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
花满楼微微一笑,有些羞涩的低咳了一声,道:[去年埋着的梅酒,现在也该取出了。]
西门吹雪的眼睛一眯,唇边带着难得的浅笑,道:[比起梅酒,有件事情更加着急……]

******************************************************

[陆小凤。]崔道弥拉拉陆小凤的袖子,低声道:[我们为什么要逃走?]
陆小凤回过头来,脸色凝重的道:[因为我发现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不得了的事情?]崔道弥眨眨眼,道:[比我们刚才偷听更不得了?]
[对。]陆小凤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比我们刚才偷听更不得了。]
崔道弥的脸色也有些白了,道:[究竟是什么事?]
[梅酒。]陆小凤一边轻手轻脚的加快脚步,一边低声道:[花满楼去年只埋下了一坛梅酒……]
而且是和西门吹雪一起埋下的……
[难道是……]崔道弥几乎快晕倒了……
[对!]陆小凤哭丧着脸,道:[就是我们在等花满楼的时候,自己先挖出来喝掉的那坛,那就是唯一的一坛。]
崔道弥脚下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忽然抬起头道:[要是我们将功补过呢?]
陆小凤挑高了眉毛:[怎么说?]
崔道弥忽然也笑了,道:[我认识唐衡礼。]
陆小凤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崔道弥眨眨眼睛,指着自己鼻子解释道:[我是纨绔子弟,唐衡礼和我半斤八两,纨绔子弟们是很容易物以类聚的……]
陆小凤的眼睛有些亮了,笑嘻嘻的道:[所以?]
[所以!]崔道弥笑的像只小狐狸,道:[你不是还想再去一次扶桑吗?倘若我们也带唐衡礼一起出去见识见识,嘿嘿,他对西门吹雪所下的战帖自然也就没有了。]
至于用什么手段把唐衡礼带到扶桑去见识见识,那就不用计较了。
[小子!]陆小凤赞赏的拍拍他,道:[看来关中的崔家暂时不会被你玩没了。]顿了顿,陆小凤又缩头缩脑的往前溜,[不论是将功补过还是继承崔家,我们都要有命先逃出去再说。]
西门吹雪的可怕陆小凤见识过,只是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可能再见识一次……
崔道弥也是脸色一垮,恋恋不舍的瞥了眼身后,嘟囔道:[早知这样……当初还是该多喝几杯……]
夜正深,幸福的人也正幸福着……
而明天又会是个好天气,诸事皆宜……


——《青梅时节》完——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20: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崔道弥之二三事》

崔道弥的两三事 之 崔道弥与夫子

在关中,不知道崔道弥的人简直比冬天里的蚊子还少。
崔道弥是关中第一富豪崔老爷的娣长子,将来要继承崔府的大少爷。
崔道弥是号称‘关中第一败家子’的纨绔子弟。
崔道弥是有了银子忘了老子的不肖子孙。
崔道弥是见了姑娘就没人影的好色之徒。
而知道崔道弥但又怕他的人很少,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崔道弥的夫子。
崔道弥的夫子平生有三怕:
一怕崔家老爷当着众人的面问他崔道弥可否成材! 夫子的回答从最早的‘大器可成’变为‘大器晚成’,又从‘大器晚成’渐渐变为‘大器终成’最后夫子只能摇头晃脑的慢慢叹曰‘器,或有可成’!
二怕崔道弥乖乖听课。 按理说,平时不是睡觉就是烧他衣服的顽劣之徒倘若肯两眼放光的乖乖听课当为普天同庆之喜事,但自从夫子见到崔道弥乖乖学完‘焚琴煮鹤’这成语后立马烧了崔老爷的‘焦尾’不算,还掐着中庭的仙鹤脖子拿刀就抹……夫子就知道,孔圣人的话也不尽是正确的——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崔道弥既不是‘女子’也不是‘小人’,但崔道弥肯定是比‘女子’加上‘小人’后更难养也! 此后相继被崔道弥以行动来验证的成语还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千日斫柴一日烧’‘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当崔道弥擅自将‘桃之夭夭’改为‘逃之夭夭’后还一脸兴奋的决定尝试‘倚门卖笑’时,夫子觉得自己已是‘孤臣无力可回天’……唯一兴庆的是夫子从没教过‘梅妻鹤子’这个成语,所以自称‘学富五车之轱辘’的崔道弥至今仍屁颠屁颠的追着姑娘跑。
夫子三怕崔道弥做文章。 崔道弥的文章用古语来说拿那叫‘惊天地、泣鬼神’,按崔道弥自己的话来说那叫‘羞煞李白、吓死杜甫’想了想,觉得不够威风,再加两句‘上天放倒孙悟空,下地撂傻阎王爷’!夫子晕了半天,在心里叹道‘肚中难寻点墨,脸皮堪比城墙’!
崔道弥曾著有《劝夫子》一文,通篇如下‘夫子,夫子不举斧子,故而难教富子。然吾等既有情分如父子,且听吾来劝夫子,夫子自诩为君子,君子也要娶娘子,可惜君子少银子,囊中更难见金子,无金子、无银子、无内子、无犬子,夫子同为不孝子。诚然吾乃忤逆子,然吾肚里有点子,夫子难比孔夫子,同样不及韩非子,庄子墨子加老子,哪一不为大家子?夫子,夫子,不过是夫子。夫子今日遇稚子,呕心沥血难教子,不如拍拍脑瓜子,睁眼闭眼装瞎子,教了小子认册子,背身任吾耍乐子,小子免了挨板子,夫子亦得孔方子,妻儿美妾加孙子,良田婢奴大宅子,夫子不为是傻子。数载光阴一下子,待爹传了家位子,谁敢责吾为竖子?夫子,夫子,尔乃千金之子之夫子。待人撰册于缎子,记我夫子如孔子,传于后世众小子,诸家百号有夫子。夫子,夫子,任天下夫子多如芝麻绿豆玉米棒子,千载留声财名兼得者唯我夫子!’
崔道弥的夫子看完此文后呆若木鸡、吐血三升——他不是气这篇狗屁不通、大逆不道的《劝夫子》,而是气自己居然为这篇狗屁不通、大逆不道的东西动了一点心。
据崔道弥感叹,自从上次崔道弥在他爹的‘驴鞭大补酒’上贴了一张纸,上书堂堂三大字——‘孔老二’后,身经百战的夫子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还是第一次。
不过现在崔道弥的夫子再也不怕了,不论崔道弥干了什么他都不怕了,倒不是因为崔道弥已经继承了关中崔家,而是因为崔道弥在他爹大寿的宴席上,放着好好的‘福如东海常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不背,偏偏念什么‘妾似鹤行悠悠去,财如尿意滚滚来’,恰逢当时崔老爷最宠爱的小妾跟着长工跑了,崔老爷当下脸上挂不住,夫子一看要坏事,忙打着圆场说看看少爷送了什么寿礼,寿礼到是好玩意,是吴王当年竖在江边用来颂德的龟碑石!可惜崔道弥生怕他爹不明白他意思,硬是用抢眼的朱漆刷了七个大字——千年王八万年龟!
至此,崔道弥的夫子终于如愿以偿的被崔老爷扫地出门!
此后崔道弥的夫子成了方圆千里内最有名的人物,据说定力好的连少林寺的主持都要向他请教,但他的颠病每两年就犯一次,而且全是在七月七鬼门大开之日,当夜的所有邻里都捂着耳朵静静等待,等夫子传出一声响彻五湖、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崔道弥本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训要来看他了。
崔道弥的夫子不知道,所有的邻里都对他交口称赞的最大原因是——有这样的邻居真好,赶鬼都省了鞭炮钱。
崔道弥对此也很满意,他的夫子就是疼他,怕他两年不来找不着路,半夜三更拉着嗓子给他指方向。
得此夫子,崔道弥深觉三生有幸,最近正琢磨着改两年一次的拜访为每年一次……

——完——

觖:可能会写一个系列~~~嗯~~~所以表说这个不算BL哦~~~后面大概会提到的^^
老话一句,鲜花我要,鸡蛋我要,感谢所有留下脚印的大人们~~




崔道弥的两三事 之 崔道弥与唐衡礼

[两位爷,丢这就行了吗?]一个满脸胡渣的彪形大汉右手扛着一个麻袋,左手一指地上。
[没错,丢这就行了。]崔道弥笑眯眯的一点头,看着那大汉砰的一声将手中的袋子扔地上后,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他,转头朝着一个留着两撇和眉毛一样的小胡子的男人道:[行了,开船吧。]
待船驶离码头,陆小凤笑眯眯的踱了过来,递给崔道弥一个汉白玉制成的酒杯,瞥了眼麻袋摸着胡子不说话。
崔道弥喝了口酒,盯着那毫无动静的麻袋看了好一会,才叹息着拔出剑走过去。
在离麻袋三步远的地方用剑削开麻绳,一挑袋口,同时向后一个翻身,刚巧躲过由麻袋里射出的一蓬暗器。
收剑入鞘,崔道弥蹲下来向着麻袋道:[唐衡礼,出来吧,你再装死我也不会上当的。]
陆小凤在旁看了忍不住一阵阵的好笑。
这个唐衡礼果然是个没有江湖经验的大少爷,如果说刚刚出手的一蓬暗器还算有点功底,那现在这样躺着简直是不明智到极点,如果当真有心害他,他这样一动不动的躺着,岂不早被人戳出十七、八个窟窿来?
崔道弥继续懒懒的喊着:[一场朋友,我这也是救你,你再不出来我丢你去喂鱼。]
[我没你这种对着兄弟用蒙汗药的朋友。]麻袋口被‘唰’的拉开,露出一张怒火冲天的脸。
唐衡礼脸色铁青的从麻袋里挣脱出来,盘着腿龇牙咧嘴的盯着崔道弥。
崔道弥笑着转转杯子,道:[我不过是图蒙汗药省事儿罢了,你又何必那么计较,难不成当真打晕你比较好?]
[小人!]唐衡礼气的浑身发抖,一指陆小凤,道:[这个小胡子是谁?]
陆小凤摸着胡子笑眯眯的看着他,心里忍不住一阵赞叹。
难怪唐门老太君如此宠爱这个孙子,宠爱到不惜一切代价的要保他,唐衡礼的长相的确俊俏!
虽然此刻的唐衡礼头发凌乱、脸色铁青,但那张娃娃脸的可爱长相依然让人喜欢,加上他虽然瞪着双眼一副凶相,却乖乖的盘腿坐着不动,实在让人忍俊不已。
[哦,他是陆小凤。]崔道弥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和陆小凤比比谁的胡子像眉毛吗?喏,人就在这。]
唐衡礼上上下下打量了陆小凤好一会,道:[哼,没我像。]
崔道弥好笑的看着嘴上、下巴都光溜溜却还大言不惭的唐衡礼道:[你的胡子呢?]
就崔道弥所知,唐衡礼平生最恨自己的娃娃脸,所以对花了好大力气才留起来的胡子宝贝的紧,谁敢碰他的胡子他一定和谁拼命。
可现在,胡子没了。
如果不是和唐衡礼从小认识,崔道弥刚才对着这个没有胡子的唐衡礼简直不敢下药。
唐衡礼白了崔道弥一眼,不说话。
崔道弥却像明白似了的‘哦’了一声,摇头道:[唐衡礼,你的怪毛病简直没救了。]
陆小凤眼睛亮亮的眨眨眼,笑道:[怎么说?]
崔道弥也盘腿坐下,道:[这小子从小就喜欢下决心,每次一下决心就要破坏点什么东西以兹证明。五岁时决定不再尿床,他烧掉了自己奶妈的七床被褥。六岁时决定不再爬树,砍光了唐门院内的所有杉树。七岁时决定学好暗器,将唐老爷珍藏的三桶唐门独门暗器‘唐沙’全部倒入水井。八岁时决定文武双修,将他大哥的《史记》一页页撕下吞入肚里。]
[崔道弥,你还敢说!]唐衡礼的脸涨的通红,冲着崔道弥吼道:[还不全是你害的?!我问你几岁不尿床,你却说要先把奶娘的被褥全部尿湿一遍。]
[所以你烧了奶娘的被褥就是为了少尿几床?]崔道弥瞪大眼睛,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当场笑出来,接着道:[那你干吗砍树?我又没说不爬树就要砍光所有的树,而且是杉树。]
[蠢材,爬树是借口!]唐衡礼显然已经忘了这条船上还有一个陆小凤,只想趁这个机会吼出多年的委屈,道:[我问你崔家为什么不种杉树,你说什么‘以杉止杀’,想我堂堂武林世家,岂可种这种灭自己威风的杉树?!自然全部砍光!你还说什么‘先破后立’怂恿我将三大桶‘唐沙’倒入井中以备后用!]
结果自然是浪费了三桶‘唐沙’外加毁了一口井。
对了,还有唐家小少爷这个罪魁祸首的屁股上意思意思的被轻拍了几下。
陆小凤在肚子里笑到肠子打结,崔道弥认真的想了好一会,才叹道:[我当年想说的是‘以杀止杀’,但我当时在换牙,少了两颗门牙讲话漏风,所以才变成了‘以杉止杀’……那你那个文武双修也是因为我?]
[废话!]唐衡礼气的几乎晕过去,道:[是你说我只有匹夫之勇,还打赌说只要我吃下《史记》你就从此为我马首是瞻。结果呢……结果你个小人居然在我吃下《史记》后送来一匹马还说什么连着马首带着马尾一起让我瞻仰。崔道弥,你奶奶的小人!]
一想起自己当年因为吃了《史记》而上吐下泻了好几天,唐衡礼就忍不住吐血。
陆小凤实在忍不住了,笑的差点翻下船去,就连崔道弥也不由有点脸红,道:[咳……我也没想到你真的把《史记》给吃了。]
唐衡礼一双上挑的丹凤眼里喷出熊熊烈火,狠狠的瞪着崔道弥,狠的好似恨不得能在崔道弥身上烧出两个窟窿。
陆小凤到是明白了。
唐衡礼一定是个旱鸭子,所以崔道弥建议把他弄晕后抗到船上,这也难怪即使现在的唐衡礼恨的巴不得扑上去和崔道弥‘一架泯恩仇’却也不敢站起来,只能乖乖的坐在原地用眼睛拼命。
[小子,这几次过后唐家小子就该和你处处为敌了吧?]陆小凤摸着胡子笑道。
崔道弥连连点头,奇道:[你怎么知道?这家伙从九岁起简直拿我当杀父仇人,蛮横到我若说乌鸦是黑的,他就将黑的乌鸦捉来去染白了。]
陆小凤眨眨眼睛,笑而不答。
心底却暗叹,经过这几件事,唐衡礼若不记仇那唐衡礼就该是圣人了。
男孩子聚在一起时,一定有个孩子王最得人心,这个孩子王说的话简直比爹娘和夫子的话加在一起都管用。
显然,当年的崔道弥是这个从小被呵护的太好的唐衡礼心里的孩子王,所以唐衡礼才拿着崔道弥的每一句话都当圣旨听,可惜崔道弥也是个让唐衡礼吃尽苦头的孩子王,难怪唐衡礼在受骗多次后物极必反的与崔道弥处处为敌。
[不过……]崔道弥迟疑的看着唐衡礼,道:[你从没因为下决心而破坏过自己的东西,但你这次却连胡子也不要了……]
[不错!]唐衡礼咬牙切齿的道:[我愿意露出这张丢人的脸就是因为我不惜一切也要杀了西门吹雪,结果……结果你却在我赴约前给我下蒙汗药!崔道弥,你他妈安的什么心?]
[咳,你这张脸不是挺好?比有胡子时好多了。]崔道弥无奈的摇摇头,若说有人能把胡子留的好看的,那陆小凤绝对算一个,而唐衡礼一辈子也算不上一个。
随即脸色一正,大步走到唐衡礼面前,蹲下来凝视着唐衡礼漂亮的黑色眼眸。
唐衡礼不相多让的回瞪他,崔道弥也不生气,一双眼眸深的好似能把人吸进去。
唐衡礼忽然有点脸红,刚想吼什么,却被崔道弥一巴掌拍在后脑勺,顿时傻眼。
崔道弥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出口,就见唐衡礼笑着抬起头来,诡异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
崔道弥一想不好,唐衡礼已经一个翻身扑了上来,狠狠的咬在崔道弥的脖子上。
虽然唐衡礼因为晕船而浑身乏力,但嘴上的劲到是一点不小,咬的死死的就是不送口,他正愁逮不住崔道弥打上一顿,这混蛋居然自己送上门来,还敢先出手。
今天若不把这宿敌的脖子咬断了他就不是唐衡礼!
崔道弥吃疼,挣了一下没挣开,到也不慌,皱着眉头用平时陆小凤拎他的方法拖着唐衡礼挪到船边。
唐衡礼一看船下的江水,只觉得眼前一花,心不甘情不愿的晕了过去。
崔道弥摸着脖子上已然出血的牙印子,叹道:[这家伙肯定是属王八的,以前居然没看出来。]
陆小凤包的船以前是画舫,所以虽然不是顶大,却也有几间干净的厢房,将唐衡礼丢进其中的一间厢房后,崔道弥才叹息着回到船头和陆小凤喝酒。
陆小凤正举着酒杯,对着天上的月亮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崔道弥盘腿坐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拍子。
陆小凤忽然笑了[见到老朋友,心里很开心吧?]
崔道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道:[这家伙只有晕过去后才看着像小时候,平时总是龇牙咧嘴的。]
陆小凤摸摸胡子,喝了口酒,已是盛夏,夜风也难以带来几许凉爽,到是船上看着的月亮似乎比平时高出许多,奇道:[唐门怎么会和崔家有如此之深的渊源?]
崔道弥笑着摇摇头,道:[唐门和崔家本来没有关系,只是我和那家伙小时候都被漠北红狐捉走过。]喝了口酒,崔道弥怔了好一会,才道:[当时我俩都是四岁,关在一个屋子里,我手上的绳子没捆紧,就用衡礼鞋底的平针将手上的绳子慢慢磨断,救了他一起逃出来,幸而当时唐门和我家的人都已找了过来,红狐才没空管我们,所以我们也没吃什么苦头。此后唐门感恩,又觉得我是衡礼的福星,所以我和那家伙才常常聚在一起。]
陆小凤点点头,猜到两家对唐衡礼及崔道弥如此溺爱八成是因为小时候他们遭过这一劫。
而崔道弥多少也算唐衡礼的救命恩人,难怪唐家小子对崔道弥如此信任而被戏弄了那么多次……
陆小凤接着唱道:[我欲趁风而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崔道弥觉得自己倘若再听下去也就快不在人间了……干脆摇摇头转身进厢房……
唐衡礼已经醒了,正背着房门发呆,忽然听到脚步声,刚一转身,就见到一把森冷笔直的剑横在自己的脖颈间,顿时一阵僵硬。
慢慢的抬起眼,见到崔道弥冰冷坚定的眼神,只觉得一怔,忽然唐衡礼一咬牙关就往剑锋上撞。
崔道弥唰的一声移开剑,旋即回到唐衡礼的脖子那,离开脖子不及一寸。
[你对西门吹雪就敬佩到这个地步吗?]唐衡礼只觉得牙关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崔道弥不理他,径自道:[我要你发誓,绝对不再找西门吹雪的麻烦,更不许去找花满楼的麻烦。]
唐衡礼脸色一青,神色古怪的道:[你知道了?]
崔道弥道:[衡礼,我当初和霍红颜一起回去时你也在,你一定是听到什么了。何况我太了解你了,倘若你不是以为西门吹雪变得软弱了,你又怎会等到现在才下战帖?!]
[难道不是吗?]唐衡礼怦的一下跳起来,又因为摇晃的船身而跌坐回去,喘着气道:[他还是你心里敬佩的西门吹雪吗?还是那个冷傲如剑神般的西门吹雪吗?他若不是变软弱了,你又为何要替他出头?!为何要救他?!]
崔道弥凝神着他,慢慢道:[我救的人,是你!]
唐衡礼看着他,渐渐放松下来,推开崔道弥的剑,盘着腿不说话。
崔道弥也看着他不说话。
西门吹雪没有变弱,非但没有,他只有比以前更强。
倘若因为在乎一个人却会变得软弱,那一定是因为有什么地方错了。
可西门吹雪没有变得软弱,花满楼也没有,所以只有以为西门吹雪变得软弱的人错了。
好一会后,唐衡礼才微不可闻的轻声道:[是我吗?]
[是。]崔道弥斩钉截铁的道:[是你。]
唐衡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后倒去,仰躺着缓慢而清晰的道:[我……发誓。]
崔道弥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还剑入鞘,轻声道:[出来喝酒吧,月色很好。]
刚刚转身想走,却听唐衡礼道:[崔道弥,对他们,你究竟是怎样想的?]
崔道弥弹出手中的剑,低头看着剑上的小缺口,西门吹雪在兵谱山庄就是用这把有缺口的剑和花满楼两人破了雷火堂的‘秋影金波阵’……
那两道迥然不同却又同样出尘的身影……两个明明在心性上如此不同,却又让崔道弥时不时觉得相似的人……
西门吹雪……
花满楼……
崔道弥慢慢道:[我怎样想的……我自己也不知道……而且你也不会懂……]
连崔道弥自己都不懂的事,又怎样说给唐衡礼听?唐衡礼又怎样会懂……

**************************************************

唐衡礼脸色铁青的慢慢晃出去时,崔道弥正闭着眼睛躺平在船头,枕着双手和陆小凤一起唱:[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脸色复杂的看着崔道弥脖子上已经不再流血的牙印,唐衡礼喃喃叹道:[我不懂……我不懂……但我懂的事你又何尝懂……]
坐下来,唐衡礼吹着风没感到自己的眩晕好了多少,却听两只醉猫一遍遍反反复复唱着: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越听越难听,越想越生气,忍不住狠狠的蹬了崔道弥一脚,气吼吼的唱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崔道弥好笑的看着不比自己高明多少的唐衡礼,又看看天上将圆的明月,道:[衡礼,不如中秋时我们一起去拜访西门吹雪,或许现在不懂的事到时就能搞懂了……]
唐衡礼白他一眼,道:[为什么不现在去?你还要小爷我晕船晕多久?]
[呃……]崔道弥和陆小凤互看一眼,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艘船是去扶桑的,你大概还要再晕上几个月吧……]
[扶桑?]唐衡礼脸色惨白的看看这艘怎么瞧怎么不结实的船,怒吼道:[崔道弥,你个混帐小人……]话没吼完,终于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崔道弥好不委屈的看了眼老神在在的陆小凤,心里叹道……他,会努力活着的……


——完——




崔道弥两三事 之 崔道弥习武

(一)
在关中,不知道崔道弥的人简直比冬天里的蚊子还少。
崔道弥是关中第一富豪崔老爷的娣长子,将来要继承崔府的大少爷。
崔道弥是号称‘关中第一败家子’的纨!子弟。
崔道弥是有了银子忘了老子的不肖子孙。
崔道弥是见了姑娘就没人影的好色之徒。
但知道崔道弥但又怕他的人很少,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崔道弥的夫子。
怕崔道弥的是夫子,让崔道弥怕过的是武夫子。
虽然崔道弥对此矢口否认,不过崔老爷到是坚信不移。

(二)
崔道弥的武夫子在江湖上也算个响当当的人物,这名号报出来长长一串听的所有人愣是没记住,反正就知道,什麽狮啊虎啊豹啊的都齐了。
不过对崔道弥来说,这人就一个名字,武夫子──教武功的夫子。
崔道弥第一次见武夫子的时候年方十五,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那张狂劲就连崔家的屋顶都不够他爬。
结果第一次见面,武夫子就一个大耳刮子抽的崔道弥没了方向。
武夫子说,习武就要先习挨打。
崔老爷伸手的把差点扑过去的崔夫人拦了下来。
崔道弥抬起头来,武夫子看著眼前的大少爷,道,学会了提纵术别人就打不到你。
崔大少爷能那麽乖?
崔大少爷就是那麽乖。
崔少爷居然乖乖的咬著牙和武夫子学提纵术了!
崔老爷开心的差点连刚进门的小妾都忘了看。
当时崔老爷心里就想著一件事,这个巴掌晚抽了七八年。
要是早抽个七八年,崔少爷现在指不定早就是个状元。
崔道弥完全不知道他亲爹脑袋里打的什麽主意,只是日夜苦练。
那劲头,连他娘亲看了也忍不住倒退了七八里。
这年头出妖孽,崔少爷居然会放著姑娘丫鬟不问,摆著‘凭栏院’的岁宴帖不管,就知道每天蹦上窜下的搞得自己灰头土脸?!
直到崔道弥的贴身丫鬟受尽惊吓的跑到书房里说崔道弥对著厨房的厨娘流口水时,崔老爷才开始仔细想想这个宝贝儿子是不是真的疯了。
厨娘今年40岁,那米勒佛似的身材抵上三个崔道弥尚且还宽出几分。
更可怕的是这厨娘晚上睡觉出了名的横打床,压上了不放手不算,还能把身边任何的人或物什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的抡上七遍。
崔道弥自小时候被抡过一次後到现在都没敢靠近过厨房,现在……他居然去对著厨娘流口水?!
崔夫人瞪著崔老爷,崔老爷皱著眉头踱到窗边,正好看到崔道弥脚下连踏五步摇摇晃晃攀上树顶後一口气滑著栽进水里。
这个时节的池水,可不怎麽暖和。

(三)
不管崔老爷崔夫人崔家上下奴仆婢女心里是怎样的七上八下百转柔肠,武夫子一律不知道。
武夫子只知道崔道弥是个学武的料。
提纵术虽然用的是巧劲,可没点灵性的人没个三五寒暑的难有小成。崔道弥习了不足三月,却已经灵活的让人逮不著了。
不过崔大少爷自小就是猴王转世,别的本事没有,躲人的本事一流,只是以前要暗著躲,现在他即便明明白白站人跟前被人看到,都能让人看的到追不著。
崔老爷就气喘吁吁的追过一次,跑了八九里远,特後悔的不是买了那麽大的宅子,而是生了那麽个小兔崽子。
这小兔崽子居然敢把崔老爷书房的春宫绘本换成他本该学的经史子集,难怪崔道弥的夫子不明白崔道弥缘何在看了半日的论语後做的居然是春梦?!
崔道弥事後还诡辩,春秋大梦中自有春秋大事,春秋大事自然需由春事习起。
夫子和崔老爷开始还被说的一愣一愣,待反应过来後崔道弥早就不知窜哪去了。
不过这会崔老爷总算明白了这小子看姑娘的眼光怎麽比他还地道。
早知道,就只抡他一巴掌,却不给他学这劳什子的提纵术了 !

(四)
崔道弥的提纵术略有小成是在第二年的春天。
在武夫子眼里,崔道弥即使相处了一年也还就是个刚刚十六岁的愣头小子。
这小子虽然嘴巴不好,德行挺坏,但习起提纵术来半点不含糊,至此,提纵术的修为就全看个人的天分与修为。
崔道弥平时很少去惹武夫子,虽然嘴上倔,却不敢真的忤逆什麽。
看来世上的大少爷也都一样──欠人教训。
但自从武夫子发现自己也难以赶上崔道弥後心里就多留了一个心眼,但立马知道这个心眼是白留了。
崔大少爷明明白白的告诉武夫子,夫子说的,有仇不报非君子,为了当个君子,崔大少爷准备报仇了。
武夫子当场大笑,这崔少爷就学了个保命的提纵术还真以为天下无敌了。
习武之人岂是崔道弥这种外行小子说下手就能得手的!
崔道弥只管笑,拍拍屁股扬长而去,嘴里哼著莫名其妙的打油诗:雨落海东西有晴,大漠风扬万古星,冬已初至雪飞落,借的围炉名士情。楚路漫漫雅风尽,娇娘傍身洒千金,春啼报晓关中阔,世人惟仇路难行。
武夫子拿著这八句话却问崔道弥的夫子,夫子从日出想到日落,翻遍了屋中所有的典藏终於得出一个论断──这八句话,狗屁不通。
夫子其实不奇怪,崔大少爷的诗,向来是狗屁不通的。
但当天晚上,武夫子却想著要拿夫子去喂狗。
不过武夫子那会有这闲心没这闲力,那会的武夫子,正被厨娘压个动弹不得。
崔道弥没能耐在夜里偷去一个武夫子,但崔道弥有能耐在夜里偷的厨娘换个地。
武夫子心里那个悔啊,早知道门一开,那麽大个黑影砸过来时不伸手去抱该多好,倘若一掌打回去,这会他也就不用在床上被个睡的死死的胖厨娘勒的几近断气。
夫子急急忙忙赶过来,一见这阵势,吓的脸色一白,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的好不容易忍住,压著嗓子告诉武夫子,那八句话虽然狗屁不通,不过每句里的第四、第三、第二、第一、第一、第二、第三、第四个字连起来就一个意思──东风已借、厨娘报仇。
而且自己管束无力,教出个崔道弥不守规矩,这厨娘的厨还借了楚的谐音。
说完,夫子万分同情的看了武夫子一眼,居然又从哪来的退回哪去,非但如此,还连带著捎上门,说什麽非礼勿视。
下一刻,武夫子领悟了市井多能人这句话,也终於见识了胖厨娘一直嫁不出去的直接原因,他,堂堂一个习武之人,居然在这胖厨娘面前没有半点回手之力的从床头扔到床位,撞上胖厨娘猛然抬起的小腿,又从床尾被踢回床头。
倘若只有这点到也罢了,偏偏还要忍受崔道弥在屋顶来回不停的疯跑疯跳。
崔大少爷那叫一个张狂开心啊,对著屋顶猛踩一脚,冲著月亮轻叹一声,崔大少爷的脸,岂是你打了就能算完的?!

(五)
一夜的相处虽然只有武夫子受尽欺凌,但基於厨娘芳心暗许,崔家只能装傻充愣的问问武夫子怎麽办。
刚巧,武夫子受江湖兄弟相邀要到东海小岛一聚,忙不迭的只想告辞早早离开,巴不得离崔道弥这个魔头越远越好。
商量下来,厨娘还是暂留崔家,武夫子待聚宴一完,需立回崔家给大家一个交代。
顺便,再教教崔道弥这个混世魔王一些实用的剑术拳路。
崔道弥送武夫子一路送到江南,武夫子虽然栽过这小子一个跟头,但心里终究喜爱这个弟子。
待崔道弥低著头站在江南水岸时,武夫子拍拍他,叫他快回。
崔道弥将沈甸甸的包袱递给武夫子,说是干粮都在里面,武夫子心里暗暗心惊,这一路过去得有两天水路无法靠岸,这崔少爷没给他使什麽坏招才好。
不留痕迹的靠近一闻,居然是酥皮鸭子的阵阵香气,心头大喜,忙让艄公快快开船,崔少爷笑眯眯的待在岸上。
酥皮鸭子是酥皮鸭子的香味,不过是崔道弥拿著酥皮鸭子在二十锭金元宝上一一抹过,武夫子倘若坚决不吃金元宝,这两天的水路怕是只能以水充饥了。
崔道弥是很与人为善的绝佳弟子,他总得给他的武夫子留个光明正大杀回崔家的理由不是?!
不久果然传来一声虎吼──崔道弥你个小兔崽子,看我回来怎麽收拾你!

──完──


觖:呵呵,大家决不觉得第一段眼熟?没错,就是《崔道弥两三事之崔道弥和夫子》^^ 鉴於这段话最能将崔到少爷描行绘骨,所以就又拿出来晒晒^^
西花的番外相对较长,已经在写了,却还没完结,让诸位亲亲久等了,觖真的万分抱歉,我下周二有个重要考试,请大家再让我任性一次,考完後一定尽快把西门花花放出来让大家踩踩^^
感谢大家的包容,更感谢亲亲们在会客室的留言,觖不是个好主人,都来不及一一回复,但大家的心意让我很感动,我一定会坚持写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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