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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倾城之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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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3 12:36: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倾城之恋1-end+番外by:古木
倾城之恋
我没读过圣经、旧约、新约各种经,我小时候偷看过其他小孩的画册,大概只记得住诺亚方舟的故事,有很多大象、长颈鹿、鲸鱼、斑点狗,加菲猫———苍蝇?应该有吧。
成双成对,假如到了世界尽头,我想我这种素质的男人一定不会被耶酥基督挑中,肯定是一定要被大水淹死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完美的男人和最完美的女人手牵手走上大舟,但我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象很炫武扬威珍惜罕有一样?真想不明白,你挑不中我我还挑不中你!
假如我上不了船,我希望在那之前低素质的我能娶到个梳两条辫子的小丫头,跟她一起手牵手沉睡在汪洋底,千万年。

应该会有什么来阻止这个人吧?
比如上帝。
“我不是有意的……”
“我不知道……”
“我对不起您,总裁,我收了老总裁的钱,我辜负你,我监视你,我不想的,我真不想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钱,我钱全用光了,我没钱了。”
“我不知道我现在怎么办——不要抓我进牢里,抓我也没有用的,我没钱了,100万我还不起的。”
“您冤枉我!这些不是我干的,我只监视您没有给公司泄过密,我不是商业间谍!这些文件证据这些人的话都是假的!我没有做过!”
“不要抓我进监狱……什么都可以,只不要进监狱。”
——我睁开眼,爬将起来,我拍拍我的腿,拍啊拍,“噼啪噼啪”我的大象腿肿起来了,拍拍就不那样酸了。外面在下大雨,风刮得呼呼呼呼,听着都觉得冷,我的关节炎随着风雨的召唤苏醒了。
“几点了?”
我看看表,答:“凌晨三点零八分,大人,阁下,国王。”
他睡得迷糊中,没空跟我计较,他翻了个身,喑哑命令我:“别吵,我明天还有会。”
我就又躺回去,把被子裹起来,半疼半醒,迷迷糊糊开始做梦。
我梦见了监狱。四面高墙,粗黑栏杆,栏杆之间没有一点缝隙,任凭我往死里探头挤破了脑袋拼命吼叫想要叫住外面那人,但他再次背对我,总是慢慢走远。
这世上,有很多人不想进的地方,像坟墓啦,火葬场之类,我叫成城,我的出生地是某监狱,我的母亲既年轻无知又吸毒豪赌,我想她当时最发愁的是该怎样消灭掉小肚子上的赘肉,而压根就不知道肚子的隆起是因为有了我,我作为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在子宫里待了八个月就迫不及待来见识这万恶的人间——果然它从没让我失望。
我出生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城。我不想再回去,除非我死。
所以,所以,我现在躺在某男身边,作为不回监狱的代价,虽然他比我漂亮,但我安慰自己比他高大,这样,甘为被瞎搞的受方也能心里坦然,虽然我是小受但我心理上还是正常的大男人。
某男=罂粟的面孔+花岗岩身体+蛇一样毒辣的眼神。
原非,原非。我认识他时第一眼惊叹他怎能生得这样俊!除了大红大紫的男明星我不相信还有谁能把鼻子眼睛眉毛嘴巴生得这样无懈可击、美丽非凡、最难得是他每每在魅惑别人欲仙欲死时自己无比清醒冷酷,所以原非有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罂粟花脸孔;他首度上我的时候,我有挣扎自卫过,但我貌似刚硬有力的身体怎能敌得过他的三下五除二?所以他该感谢他老爸从小就派上一打柔道、空手道、武术等等高手对他调教集训;在他揭穿我可怜的100万,对他连小指头都抵不上的小小100万时,我立即吓得要死,方从他一贯没情绪没波澜没喜没怒没哀没乐的冷冰冰眼神里看到了什么叫毒辣。
后来他就把我压倒了。从而三为一体。
多么奇怪,你为了一件错事得弥补上更多错事,我想,我认为,在原总心目里我是个临时的容器,他有冷僻的性格不喜近人,而跟他两年监视起居的我犹如他的影子,如影随形,我将是一个发泄与排遣的好容器。
我做到了。为了100万,可怜的伟大的100万。成城真是个不幸的年轻人。
现在,今晚,这个人躺在我身边,我已经在他的晚饭里下了致命毒药,很快他就要摆脱这个尘世间的一切烦恼。
…………
假的。我说笑。信我是笨蛋。
他又徐徐转过身,声音是蛇在吐信:“我嘴干。”
我爬起来,摸索到厨房,轻手轻脚给他杯子里倒水,轻手轻脚走回来,蹲下,诚惶诚恐:“总裁,喝水了。”
“走开。”他厌恶皱眉地喊我快滚离他的酣梦。
“OK.”我咕嘟咕嘟自己喝了,没舍得浪费,再继续像小狗狗爬回自己的床,躺在总裁大人身边,一觉到天亮。
总裁开会的时候,我坐在末尾,方便在别人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开好小差。尽管我目不转睛全心聆听总裁鞭辟入里的训斥,钢笔一刻不停在本本上勾勾画画,但划破了也还是始终一个“忍”字。
人在最无意的时候,写出的,将是最真实的心态。
忍字头上一把刀。我真是狂想拿钢笔飞砸过去,戳通他脑门,让里面精明奸诈的脑汁流点出来分点给我。
原非说话的时候,没人敢辩白。
“是我做得不够好,原总,我要求扣掉我这一个月的薪水,这次的损失我们下个月一定会弥补回来。”
“郭经理!我们也有错——”
“郭小姐,不能这样,不能让你一人背。”
“原总,这次是对方临时变卦,我们外汇帐号又刚好到了清帐期,才造成子公司临时周转不灵。”
……所有人都为她争。
原非不见不悦,他整个表情就没什么动静,他稳稳坐着,铁灰西装,银色袖扣,颈子和肩膀削下的角度几乎是笔直,他非常整洁非常有气势,他的头发向后梳理,没有一根杂乱,他就像种原始雕刻出的典雅生物,大家看到这样赏心悦目的人物于是都一个个低下头,果然,独裁者才不需要跟人抢麦克风!
我转着笔,在想原非下面就会在嘴角边上一点一点挪出一点笑,他没有笑窝所以那点笑几乎看不出来,他的眼睛这时候也将慢慢扫过在场众人,不管出声的还是不出声的,但那点笑肯定是略微刻板严肃而富于神秘的,他将把瞳孔深深藏起来,没人能琢磨出他心意,那时的他好象万事都在掌握之中,每个人的鬼心眼都别想逃出他的掌控范围之内,其实未必,但就是万人都中招,万试不爽——欺骗他,还不如从实招来。
原非不必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他是国际大集团的第一把交椅上坐着的人物。
现在,郭如玉,很笃定也很镇定,貌美如玉,恬静如玉,她静静坐那,就有股说不出的神韵风流,真让人羡慕,想她年纪轻轻就进入管理层,除了银行巨头的老爸自身实力也不可没,哈佛双料硕士是不是都这么酷?——我真佩服她敢直直看进原总双眼。
原非这次没看别人,而是看着她,他对她一笑,不那么明显但绝对体恤的一笑,她有些脸红,但她依然昂着骄傲美丽的小脑袋。
原总适时适度地调整了决定,他将个郭如玉十天时间,只要她能按时补仓,就将得到跳升一级的嘉奖,包括她全部门下 属的全额奖金双倍。
非常英明的决定。从此以后,公司上下所有人更加坚信郭如玉势必将登上原家少奶奶宝座。

据我一手情报,原非偏爱杏眼菱鼻的小巧女孩,郭如玉高了点,健康了点,美了点,不够弱。
太美的人不适合与太美的人结合,我十岁待的那家孤儿院里就有个小孤儿是爸妈都太美太骄傲导致婚姻破裂争吵中失去理智翻车下悬崖,原非花这么多年长成这样已经够可怕了,实在该找个正常的搭配。
不然我不是咒他,迟早都是翻车的命。
杏眼菱鼻的小巧女孩,原型就是原非的不幸生母,生小原非时难产而死,她不能生却偏要生,说是为了爱吧,老总裁一个一个新欢也没断过,直接导致以后一手被娘家带大的原非对他老爸的仇恨。但即使这样,他继承他爸的一切倒不含糊。
“你应该毁掉你爸的一切你才开心啊,原总。”那时,他还没对我出手,我傻乎乎领老爷命试探少东家。他那时,对我这种低微身份的小人物居然很器重,还颇有点朋友间推心置腹的袒诚,我怀疑他早就从布在老总裁身边的眼线那里知道我是什么东西。
“成助理,不完美的东西修补成完美,这才是我的兴趣。”他那时站在窗台边上,手撑在栏杆上,巨大的蓝色天空在他身边四周慢慢成为一个相镜上的框架,定格在我的记忆中——罕见的美貌,罕见的气势,这个男人尖锐的棱角好象出鞘的剑一样闪着锋利幽深的光芒,当他说完话静静俯视脚下的高楼大厦,那种目空一切的派头真是神采飞扬,狂妄骠悍,随随便便一个眼神手势都能再三让同为男儿身的我惭愧的想从89层往下跳。
可惜他这个人从来没对我说过真话,要不然,我真会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可惜我也没对他说过真话,不然,可能,我已经牵着个漂亮老婆和胖小子,悠悠闲闲逛我的小街,哼我的小调,那真是好。100万啊,害死人啊。


附注:这是老婆的生日礼物,老婆,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我愿意为你当妻管炎!


2
“没有人会喜欢我,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什么世道啊!成城,我们从那里出来的人,就你最有出息了!一听我是孤儿,她爸妈马上就不同意了,其实还不是嫌我穷——”
我给赵向宇倒酒,小酒馆里昏黄的灯在秋天的风里摇来摇去,这深更半夜,也只有我们这种破铜烂铁单身汉会凑在一起抱头喝闷酒,他的小女友与他只差临门一脚,我祈祷这脚赶快踢进去,我都要给烦死了!
“喝吧。”我红着脸,酒气熏天,已经头重脚清大舌头了,我狠狠拍着他背,再再跟他碰二锅头。
“成哥,成哥,我叫你这么多年成哥,我有件事,我实在跟你开不了口。”
我心一咯噔,赵向宇这小子在小时候就是小滑头,没少从我碗里骗走那可怜的一两根小排骨,还总是口甜舌滑利用他看上去明朗正派的形象灭掉我满腔怒气,能说会道的人在这世上就是吃得开,我警惕地低头喝闷酒。
“我想问你借十万做生意。就十万!”他拉住我手,死劲拽着,眼睛看我好象看个硕大聚宝盆。
“假如我不借呢?”我看他孤注一掷神气好象随时都能抽把快刀出来把我谋财害命。
“那——”他脸顿时惨青,灰心丧气放下我手,“我只好问老院长借了。”
我一听这话,劈头盖脸重重砍了他脖子一手刀,他“啊”一声缩起身,扑倒在桌上,很不像样的呜呜哭起来,还一边数落我:“我有什么办法?我不想一辈子穷死,我想做做小生意有什么不对?——成城你小时侯挺大方的啊,我们偷吃你排骨你明明看到都装没看到的,现在变得这么小气,明明这么有钱了,我都听老院长说了你年薪有20万,这够我多少年的花销了你知道吗?我现在做个小保安要熬到哪天才出头!太不公平了!如果当初不是院长让年纪最大的你去读的大学,假如换作我,那我也能——”
我拎他领口,拎起来,以我高大的身材拎起他这点小鸡脖子小事一桩,我把剩下的酒都甩他脸上:“说是找我叙旧,就是为我要钱吧,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我大舌头的更严重的,我摇摇一脸沮丧的他,我本来想说你虽然年纪最小,虽然调皮撒野得不像样,但我去上大学时你追着我火车跑嚎啕哭着叫成哥回来,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钱真的那么重要吗?——是啊,我有钱,我可有钱了,你知道我老总跟我是什么关系吗?不就十万吗?我明天就给你,你要敢去烦院长,我就杀了你。”
我把他掼在地上,赵向宇抬起湿淋淋的脸,难过看凶神恶煞的我;我也觉得很难过啊,做出再凶恶发狠的模样,心里真想问老院长你为什么要把那惟一的名额给我这个光长个头不长脑袋的笨蛋,为什么要让我这种随随便便就能把日子混下来的人去读所有孤儿衷心渴望的大学?

——“您就当积积阴德吧。”
“积阴德我可以捐座庙给和尚尼姑。”
——“我跟您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翻完报纸,喝好咖啡,在我面前走了过去,试试我放好的洗澡水,脱衣服,进浴缸,舒服地伸伸胳膊:“说来听听,我怎么不知道?”
——“养个情妇也得买条链子栓着吧,您前两天送给郭小姐的耳环连30万都有了。”
“链子?我栓你?”他大笑,仰起头,喉结突出,男人味狂野,神情十分英俊年轻,我完全明白他是真的觉得很好笑,“成城,你以为在你身上值得我浪费一条链子吗?”
我蹲在他身边,做出愁眉苦脸:“原总,您这样说会让别人误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关系,您的身份怎么能有这种丑闻爆出来?起码也是跟个比您还漂亮的男明星男模特吧。”
他不再能那么畅快地嘲笑了,他把毛巾盖在额头上,头搁在浴缸边上,闭了闭眼,于是在他嘴边上又慢慢慢慢露出了那点熟悉的残酷的淡薄的笑,他甚至把舒展凌厉的眉头皱起来,似乎正确切思考这个实际问题:“你的意思是——”
“您看看我们——”我比划比划自己的结实胸肌,阳刚身材,黯黑皮肤,再比划比划埋于水中的白皙高颀俊美无双,“别人肯定会误以为我们之间,您是做这个——”我把拇指和食指弯成一个“0”形,我谨慎地观察他的表情。
白汽蒸腾,他舒服地享受着水温,好象一点心计城府都没有的贵公子模样,只有我知道他被他那帮家族势力教养的有多坏!从良心和道德的角度规划,他绝对是个没教养没善心的东西,从金钱和权势的角度规划,他的不择手段不愧是资本原始积累的最佳典范。“我还以为你终于也有点胆色,说把丑闻捅出去把我搞臭什么——”笑冷冷地聚敛了,成为一朵既妖艳又残酷的花,预示着必死的前景:“真不知道老头怎么选你插我身边,我原以为你是多么稀有宝贵。”他睁开眼,白茫茫一片里,他眼睛似乎在笑:“又贪钱又不忠实,只有在床上还有点用。”
稀有,和宝贵啊。只有金子才能走到哪都能闪闪发光,破铜烂铁的光泽,你乐见吗?让人笑掉大牙。
这时,我已经领会到原非在我死乞百赖下打赏了我的10万大洋,我立刻殷勤拿起肥皂温存给他抹身体,“总裁,我今晚陪您玩SM吧。”
他嫌恶地打开我手,“去提你的钱,别吵我。”
你以为在你身上值得我浪费SM吗?我知道他下面想讲这话,但因为这句话跟前面那句重了,所以他懒得再说。原非的习惯,任何人不允许打破,除非他老妈在世,所以,我低头领命去提我的钱。


3

床上技巧这种事,绝对是需要好好锻炼的,越磨砺越见真知。
我捶着自己后腰,像个七老八十的馊老头一般弯着,恨不得拄条拐杖好在小小蜗居里爬来爬去,我要给越来越有能耐的原总裁操死了,今天大战三回合,他是爽了,我做受我很累的!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技巧和耐力越发出类拔萃,虽然他技巧是没舍得浪费在我身上,但耐力是满足他自己生理需求的基本手段,基本上回回他能让自己很开心,这就足够,况且也可以套在别的女人身上,反正一样是获得快感。
有钱人,真是好,拽死了。
我打开窗户,散散室里的腥气,男人跟男人搞,连味道都那么难闻!我照常冲洗干净我后面的脏东西,照常用热水洗干净喷上脏东西的脸,最后对着明亮的镜子,狠狠捏脸颊两把,“成城,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加油加油!我永远支持你!”不那么惨淡了,不那么没胆了,镜子里的我是个正派正常的男人。
竹蜻蜓没有蒙上灰,因为我有带着擦,男人也有爱干净的,但绝不是我,我的被子从来不叠,我的碗向来洗不干净,每次原非到我这过夜都是对他高贵生活的一种污染,我乐意。这只蜻蜓已经不绿了,黄巴巴的,一只翅膀也段了一截,但总体来看,它还是只健康矍铄时龄快满二十的老蜻蜓。
我支起它,跟窗户上的铁钉悬个结,这样它可以很方便地迎着晚风嗡嗡飞啊飞。
我趴在窗户底下,默默睇凝,小小的蜻蜓飞起来了,我们都慢慢长大了,时光永远过去了,蜻蜓再也不飞回来了。
“这什么?”
他停在我边上,他没去洗澡,身上仍带着那种味道,我躲他一点点远。
“没什么。”我直起身,关窗户。
“这什么?”他按住窗棱,贴在我身后,结结实实掐了我腰一把,看我顿时愁眉苦脸,他脑袋埋在我肩膀上,嗤笑声传进耳朵,他只差说“活该”,更似小孩耍赖。
“这是我弟弟送我的礼物,我来城市上大学前他编给我的。”
“你有弟弟?”他随口问。
“我弟弟只是个乡下小保安,您怎么可能听过。”我笑笑,没那么多有所谓。
“他比我手巧,我小时候也想有只竹蜻蜓,从没折成过。”
“您换变形金刚都来不及,这种乡下把戏就让我们孤儿耍耍吧,您怎么能玩这种东西!”
我大惊小怪地再躲他一点点远,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假,他此时披着睡袍,还在抬头研究那只蜻蜓。
——“成城,每次听你侮辱自己,我都觉得你总算还有点乐趣。”
我被刺着了,我皮很硬没错但原非也不是吃素的,他高贵狂妄的视线俯视我的眼睛,他是那样看轻我整个人,我真恨不得、我恨不得——
“我每天都在祈祷您永远玩不腻我。”我谄媚地垂下眼睛,不闹不叫,我这么大块头不能干那样丢份的事。
“最近,我几天过来一次?”
“半个月,二十天,比以前长多了。”
“那看来我是腻了。”
“那样的话……”
“你只有跟监狱说HELLO了。”
他似真非假,精明双目虎虎有威,我被震了,监狱是我的致命死穴!——打死我都不信原非会把我送进监狱,毕竟我跟他两年,再被他睡两年,好死不死,总有点稀薄再稀薄的感情,再变态的坏主人对小猫小狗都会有吧。
“您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我靠过去,要搂他脖子。“过去的事您就原谅无知的我吧。”
他让我搂住了,怎么看我们俩都太不搭调,要不是贴在胸腹的肌肉扎实精瘦,彰显出这绝不是个好欺负的主,被压倒在地海扁一顿的该是他不是我,但事实上我在权势和力量上都压倒不了他。
“谈不上原谅,成城,帮我老头做事的人,你现在还能见到一个?”他手搭在我臀上,徐徐摸索,弹拉着廉价睡裤上的松紧带,他手从容滑进去:“你监视我这么久,我有放过一个欺骗我的人?——你也不能例外。”
他重重又掐我屁股上肉,妈的!我咬牙不叫,这也算SM吧!好疼的,每次都一块青一块紫,这是什么恶趣味啊!他看我疼得眼睛直眨,一派逍遥神情却很是开心。
“您这样心胸太不开阔了,诸葛亮都能七擒孟获,只有曹操那种人才会老记恨老防着别人,所有人都怕他而不是从心里敬他,所以他成功了吗当皇帝了吗?……”
他低头,叼住我嘴巴,把湿湿舌头伸了进来,禁止我唠叨。

附注:只能说是老婆生日的动力,不然我也无法解释~~


4.

我走过茶水间于午休时分,端着我的茶杯,茶会间的八卦一向精彩纷呈,现在1点女士们吃饭的吃饭,SHOPPING的SHOPPING,只有我泡我的热茶。
领带被猛地揪过去,吓我一跳。
“美女,小心我烫着你——”
“那就来啊……”
四片唇瓣火热相缠,她甜甜地用舌尖挤进来抵住我牙关,我反倒被烫着了,像只踩尾巴的大猫,四只眼睛相对,我看她今天用了蓝眼影,衬得甜甜的眼睛笑得更加晴空万里——她一般用亮彩唇膏配淡眼影,怪不得在嘴里那么甜。
我单手抓住她小脑袋,挪开我一点点,很酷地一把拽回自己领带:“把口红擦干净再来接吻,小姐。”
“你怕原非吃了我?”她笑得纯粹与干净,一点不像28岁的女人,真好本事,套装去见鬼,在林捷身上只有应时尚而演变的流行服饰,“干嘛?装得更小老头一样,快,对我笑笑,你不知道你笑的时候多像只大脸猫。”
她呵呵笑倒我怀里,高跟鞋还踩了我狠狠一脚。
“我今晚有公事。”我扶住林小姐,不像别的像只偷腥的猫享受怀里撞上的死老鼠,“明晚到你家吧。”
“你以为明天是什么日子?”她抬高细致双眼,娇俏容颜打量我,那眼神很有看透我这种只想偷腥从不负责的下流货色的冷僻意思。
我想想什么日子,“圣诞节。你有约了?那改天吧。”仔细算算,我跟这位郭如玉的女特助勾搭上也有一年了吧,我对她的兴趣来源于我对哈佛名门的仰慕,她对我的需求来源于——优良高产水稻对杂交贫瘠水稻的渴望?总之我们各取所需。
她端起我茶杯,悠闲自在喝了,轻轻巧巧瞥我一眼掏出散着馨香的丝帕给我,示意我擦擦嘴上她留下的痕迹,我看了眼镜子,嘴巴给她啃得好红,我拿手掌对着镜子全抹了。
再回过头,此地只余茶杯,哈佛美女又不见踪影,真是太有个性!我的男性魅力果然法力无边。
我推门,他开门,我摸着被撞的鼻子,郑炎斯斯文文剜了我眼,没说“对不起”三个字——又是一个上得学堂下得商场的剑桥贵公子,连道歉的方式都这么特别,最佩服的就是他无孔不入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比如,他现在仅盯了我一眼,他就可以笑如春风说:“唇膏颜色挺鲜,成助理趁午休玩办公室躲猫猫啊。”
我眨眨眼,没缓过劲,确实说是我脑袋还没顺他意转过弯。
他见我笨成这样,指指茶杯边缘,让我瞧清楚那上面一圈薄荷味靓彩,“味道不错吧?”他阴我,走过。
我“啊”了声,有“噢”了声,退身弯腰给郑公子让路,再进入原总的百坪大房间,整墙高科技玻璃按钮,就可自动调节光照,按原总心情可显示出我们该哭该笑,现在整个总裁室采光极好充分显示出原总的心情是A++,他头也不抬批阅文件,身处其间好比上帝待在光环里,员工个个都是来觐见。
“放你假,去给我买衣服。”
“什么衣服?”我变出纸笔。
“郑炎来给我下战书了。”
我望望他,他把文件合上,开始看另一匝,超人总裁绝非浪得虚名。
“我知道了!”我顺利地转过弯,眉飞色舞朝主子大声献丑:“明晚是你们年度家族舞会,你和郑公子要比谁的女伴最光彩!你们从二十岁赌到现在二十六,各输给对方三辆名跑车——对了,我看娱乐版说明天还有先家的长子要来,实力不可小觑,您可得小心点……”
他停笔,笔在手心转了个圈,又转了个圈,这代表他在隐忍不发的意思。
我住口,领命,退走。



“高贵型男性:绝对是不折不扣追求名牌的人,永远能表现出贵族般的气息。特别重视外套、短上衣、衬衫和背心的挺括与精细。布料方面,选取天然材料如树脂棉布、层棉布这些布质素材,又融合了羊毛、精梳羊毛、混合皮革等材料,来反映高贵的个人品味……”
我默读了第101遍《新世纪男性服饰搭配之1000招》,审美观的平乏并不能阻碍我效忠主子的夙愿,我提着大带子,里面全是按原非尺码订做的名牌服饰,有钱真使鬼推磨啊,一晚上就能把整套衣服纯手工做出来,还做得这么好看!我怀着不平的心理睁眼说瞎话狠狠数落了老板娘这次活怎么这么赶看这看那哪跟哪都脱线起球了,老板娘凤眼一瞪,提脚踹我出店,我摸摸领口的纯丝新领带,心想为什么每次老板娘都打赏我领带,如果每次一件外套、短上衣、衬衫、背心,那我岂不是也能名牌加身了?
晚十一点我到家,衣服在我包里睡觉。
在门口脱鞋的时候,听见电视机呜啦呜啦在响,我走过去,把衣服放在坐沙发上看电视的人面前,他没响动,我再看,发现他已靠着沙发睡着了,我弯起手指敲敲他脑袋,他动都不动,眼睛周围有黑眼圈,可怜的家伙,家族的机器,轮轴转的疯子——
我把被子抱来给他盖上。
他从不说梦话,睡得像猪一样沉,早上起来尤其神采奕奕,哪里看得出一点疲惫,我在原非旁边戴上耳机看电视,里面在演间谍片,最后不用说了,那该死的商业间谍又抱得美人归了,看得我心里酸酸的,假如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再来一次绝不会让原非抓住我的小辫子!
间隙他翻身,丢出一只手搁在外面,我捡起来,偷偷摸摸狠狠掐了好几把,他难过地皱眉头,一副不舒坦的表情由我作恶,“女人脸,呸呸!”我嫌弃地耻笑完,暗暗掐爽了,把他的手又丢回暖和被子里,继续在他身边研究我的电视。
天亮又天黑,天亮的时候是圣诞来了,天黑的时候是舞会到了。
圣诞和舞会跟我都没特别关系,中国人干嘛过洋人节,更何况我这种没人要的单身汉!走在街上,看三三两两都是小情侣,连说寂寞都是对自己的过奖。怀抱着气愤的心情给院长打周六的惯例电话,她一切都好,只又提要见我女朋友不好!我头大,哪来的女朋友,还是个那么有钱的女朋友?100万啊,只有郭如玉那样才能眉头都不眨掏出来给男朋友应急吧,只有原非那样才能有那样有钱的女朋友吧。
说完话,停在十字路口,现在是红灯。很多人一起等着。我看着脚下的斑马线,想起这些年自己就好像只寄居蟹沿着起点始终横向爬行,假如一直这样下去,我以后会变成怎样?肯定很恶心的惨况——摸摸头,这样简单的问题不适合我这样聪明的脑袋,我决定不想。
人来熙往,这些人,我没一个认识,就算有我认识我也装作不认识,圣诞夜还一个过多丢脸。上帝啊,我好希望立刻马上撞上一个美女来场圣诞艳遇!
我看见原非了。
光彩,夺目。
其实他穿什么都无所谓。
BMW在等红灯。BMW里除了原非没女伴。真奇怪。
绿灯亮了,他车开走了,手机响了,我接听,是林捷让我去舞会接她,开一半她就溜出来会我,想到这寂寞长夜有了伴,我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心疼着的士费,我走下车,这时,一颗大大的金红色的焰火在我头顶上“嘣”地化做富贵牡丹型的花簇,我抬头,关掉手机,站在漫天的星辰下看那一颗又一颗,非常美丽和灿烂,人在有美好的事物可以欣赏的时候,就应该静下心什么其他也不做来欣赏,毕竟下一刻的事谁都料不定,这是我小市民的生活观;今年的舞会真推陈出新,老家伙一个都没出席,熟悉的面孔也一个没见,徜徉其间,我纳闷怎么没人告诉我这是个假面舞会?兔女郎化作WAITER四处走动,给绿茵上各色精致面具的客人们送上香槟,估计怎么也得有几百号人,不见圣诞老公公,银餐具闪闪发光,粉玫瑰香气四溢,就是灯光设施不太好,都朦朦胧胧的,男人女人好看不好看归功于面具俱魅力非凡,我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兔女郎后头那个白白圆院的尾巴上,太太太可爱了,以后每年都要来蹭热闹!
“那就是原家的长子,高个那个,原非——”
“听说今晚原家开这场舞会就是要他选亲的,今晚他的女伴就是未来的原家少奶奶——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真的?!就是那个带金冠王子面具的?”
小快跑声,碎碎念声,兴奋惊喜声,不绝于耳——我连笑倒的时候都省了,眼睁睁看着包括兔女郎在内的所有未婚女青年都提起裙绊远远离开我冲向那惟一目标,这种热闹诡异到可怕的场景人间哪有几回闻!
那位顶着金冠的王子就在远远的那端,围拢着层层女人海。
在场所有未婚男青年,都恨不得拿叉子戳死那“王子”——什么王子啊?那么高贵脱俗,原非会扮王子?打死他都不会吧。我的兔女郎都跑开了,只有失去猎艳目标的我四处寻觅我的小捷美女。
——灯坏了,又闪。
——又一个牡丹火焰,坠落。
——他站在人群冷落的地方。偏僻的湖边,水清见底。那里没灯,很暗。
我边走边玩,抓来个红色小气球,顶在鼻子尖上,我慢慢走过去,憋住声音装模做样:“哈啰,王子、殿下、国王。”
他这才转过身,我才看清他穿了一身黑色镶红边的长斗篷,个头挺拔,姿态傲慢,非常冷酷而富有魅力,可惜了老板娘昨晚熬工,一件没用上——黑色眼罩下他一贯如谜的眼神盯着我看是分明惊讶的!
吓我一跳!
“干嘛穿成黑魔鬼,斗篷什么时候买的?也是手工的?”
“你,认识我?”他盯着我,因为光线的暗沉我看他都只能看出轮廓。
“……啊,哈。”我看他唱作俱佳,赶紧配合轧上两脚。“国王殿下,我是你忠实的小丑。”我挤挤鼻子上的红气球,憋出“吱吱”两声叫。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无法看清我,他疑惑地绷着下巴。
我磨蹭蹭,发出:“原非。”
“那个金冠王子才是原非,所有人都认识他,你怎么会认识我?”
“那肯定是郑公子整您的玩笑,他先找个八婆跟他说今晚原非要找老婆了,他穿什么什么衣服几点几分出现,你千万不要跟第二个人说——那个王子肯定是郑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二般阴,看郑炎斯斯文文模样真是不可貌相,以后一定要多加提防,做坏事不能给他抓住小辫子。
原非笑了,弯弯的笑痕,虽然没有笑窝也很好看,甚至有几许羞涩——不会吧?!小1也可以这样笑的吗?我疯还是他疯了?但这样的原非很让人想压倒啊。
“这么黑,这么多人,你怎么会认出我?”他又问,很温柔。
“我就是认得出啊,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苦恼,我装出温柔。
我们都不做声。
我斗胆上前一步,色迷迷摸他小手,,“我其实一直都背地里仰慕您迷恋您,美人——”他微微一抖,黑暗里他眼神明亮如珍贵宝石,这样的人如果把他压倒,兔女郎、林捷,都闪——
“啊——”我惨叫,手被猛然间反扭,气球飞上天——
我们眼对着眼。我大大睁着,我比他大。
“这有什么办法?”他淡淡重复,用力贴近我,故意学我憋住声音,突然之间冷意凛凛:“你跟我身边这么久你当然认得出,我身上的衣服是你买的你当然认得出,我昨晚还睡过你你当然认得出,你以为你认出我就有什么特别?”
“您用不着这么激动吧,开个玩笑而已。”你身上衣服不是我买的,我放弃提示已经毫无笑意非常不爽的他,缩起脑袋在比我瘦又美的青年面前认输:“我瞎蒙的,我哪认得出来。OK?”
他松开我,扔掉眼罩,“你走吧。”他恢复冷静常态,好象一切都没发生过,挥挥手让我闪人。
十个有钱人九个变态,我揉着自己手,要不是犯罪证据被牢牢掌握在该变态手中,我怎会沦落到如此悲惨境地!


6.

“您有没听到什么?”我忽然一机灵,竖起耳朵,手拢好,细细听,湖那边好象有什么——
黑压压的湖面哪有什么?——但我真的有听到什么!
原非大人甩都不甩我,看我搞鬼名堂自己搞得兴致勃勃,他长长眼一眯薄薄嘴一抿,只差哈哈一笑,就打算去会他的仙蒂瑞娜了。我愤怒!我瞪那黑得见鬼的大湖,拔尖嗓子:“哈啰哈啰?”——
“汪——汪——”
“听到没听到没?湖里面有狗湖里面有狗耶!”我拽起原非袖子,犹在兴奋中:“——湖里面怎么有狗?”
“你家的?”原非问我。
我摇头,举目四望:“哪家的狗掉湖里去了?”
我和原非站在湖旁边,没有人气。
狗不叫了。
——“你还不下去捞?”
“啊?为什么要我下去?”
原非终于温文一笑,很有冷血意味,我眯眯眼睛,当然领会出了“你不下去难道我下去?”的意思,“我不会游泳啊……”我拽我拽,拽出斗篷一窟窿!
他掉头,扬扬手,背朝我走得潇洒:“原来你不会游泳啊,那就没好戏看了。”
狗彻底不叫了。
水冻冻的,天黑黑的,风嗖嗖的,心抖抖的——我一米八的大小伙站在湖边上,朝热闹的那些人焦急大喊:“救命啊!——快来人救狗啊!——”但没有一个人理我。
妈的,死破狗!
你为什么不干脆淹死算了你叫个屁啊!我两眼翻翻,踢掉鞋子,提起裤管——
听上去,离得并不远啊!我绝非如来佛祖下凡我只是听它离水不远才愿意冒生命危险去趟这趟浑水——我当然是在自己能力控制范围内我才去做我犯不找冒傻气我是这么冷静这么睿智这么倒霉的人!我是疯了我冷得要死我下水去找条死烂狗!
水好冷啊,我打喷嚏,又打一个,流鼻涕流到嘴里了——
“小狗狗——小心肝小宝贝——”
天好黑啊,会不会有水鬼拽我下去啊!
我浑身发抖,抖如麦筛,我吼:“你死没死叫一声啊!”
一颗大大的焰火蹿到天空上去,刹那明亮的夜空下,一只狗尾巴飘荡在湖面上,离我两米——
水才到膝盖,我唰唰流着鼻涕眉开眼笑想得天真,别让我逮着你看我逮到你好好收拾你!“英雄救狗英雄救狗……”我摸着了!湿淋淋的毛尾巴,还差一步,只差一步看我抓你!我走——
为什么每年夏天会有那么多游泳好人淹死在某某著名大湖里?打个形象的比方,因为他们都没有下好台阶,当甲台阶与乙台阶之间的坡度差有100米的时候,你从甲台阶上踏出自信满满一步,于是“扑通”,你也踏完你人生的最后一步。所以大家游泳最好还是留在游泳池里又安全又卫生。真的。
“救命啊!——咕咚咕咚——”我滑进深渊里了我踩空了我摔破脑袋了!
我满鼻子满眼睛满脑袋都进水了,我挥舞四肢只好重好重,我不停挣扎拍出水花只不停灌水下肚——冷死我了吓死我了!救命啊!上帝啊!我再也不救狗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眼黑了。
“你闹够没有?”
“没有,我淹死了。”我无意识回话。
——低沉的笑刺进耳膜,我都死了谁敢笑话我还笑得这么好听!
我睁开眼,满天星斗——罂粟一样标致的美人脸蛋睥睨着我,就算把瞳孔深深藏起来,我还是看到他憋笑快憋出内伤,这样的他是非常温柔的,真好,但我现在是鬼了我哆哆嗦嗦伸出水淋淋的鬼摸摸他的小脸蛋:“美人,你来接我了?——”
“是啊,我来接你上天堂。”
他冲我笑笑,拨掉我挡住眼睛的湿头发,温柔看着我,我也冲他笑笑。
他张开五指,犹如慢动作,轻轻掴了我一巴掌,打得我一咕噜飞出他迷魂阵,才看清自己正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手里还攥着一坨狗毛——“原来才到腰啊!哈哈哈哈——”我傻笑,大难不死不亦乐乎!
漫天星辰下,英雄终于抓到了他的美人。原非搀着我,寒冷刺骨我很体恤朝他靠靠过给暖和给他,虽然他跟我一样湿漉漉看上去怎么一点也不狼狈?
“两位一定要在水里取暖吗?”
低低沉沉,温温和和,真正很有贵族感的金属嗓音,不急不忙说道。
我才看到边上这个——这个老帅哥,他的衣着打扮嗓音动作都很笔挺理智,耳边上一点白发显示出沧桑冷峻,他一直都站在这儿,却一点没让人发觉,现在他也泡在很冷很冷的水里,但他不急不躁出声却犹如欢迎贵客的标准英国贵族,他指着岸边,以不容拒绝和反驳的稳妥要求我们不要在水里浪漫一整晚。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37:01 | 显示全部楼层
7.

现在又暖和又安全,光线明亮,室温正好,手边上连原非都没有的精致古董灯在被当作普通油灯一样点着外,还有眼前好大的壁炉里兹兹跳动着明黄透亮的火焰,简直在散发着松油的香味,——这一切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最温暖安心的家的,既舒适又不铺张,但连脚下的毛毯都是用安哥拉高地的小白羊毛编织,一个懂得这般享受生活的男人,其必要条件是他一定是个大富翁。
“先先生,谢谢您收容我们——”我没想到先家的长子比我们大这么多,我还以为是个小帅哥,裹着毯子,我以羡慕钦佩的眼光打量这个周身散发纯男人味的优雅贵族,他给我倒了杯暖呵呵香喷喷的热巧克力,再坐在我身边,穿着深蓝色的毛衣,腿非常修长,十指交叠于膝上,他平静温和,还对我微微露出好迷人的笑容,完全出于本身的智慧和教养一点不需要冷酷潇洒就很眩目了,他跟原非真不一样,他待陌生人的我们一直都很亲切,一点不像这些富家子那样没品又嚣张——不知道原非到了这岁数能不能修炼成这样有品?
“不要客气了,小城,小黑跟我很多年了,你救了它我还不知道怎么谢你,先先生——不拗口吗?直接喊我瑜扬吧。”
“其实不算救啦,先先生家狗真是有个性,这么大冷天还冬泳,我才是吃饱饭没事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瞪那条死狗,它本来闭眼打盹突然机敏无比反瞪我,还恶意地龇牙咧嘴露出它又尖又长的犬牙,吓得我不自觉挪挪凳子,离正在壁炉旁暖和的德国纯种大狼狗远一点,侵华日军不是常放大狼狗出来咬死人再撕碎下肚!
“请说慢点,我在英国长大,对这里的一些常用语还不熟。”
——“你在英国长大?怪不得这么有气质!”
原非一直安静地被排除在我和长辈的小圈圈外,这时突然醒过来一样插嘴插舌,真不讨喜,难得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坐在大城堡的房间里啜吸正宗贵族为我倒的热巧克力。
“怪不得先先生看上去跟我们这么不一样——”我撑着椅背趴过去,仔细打量他眼睛是不是绿的蓝的灰的?
“瑜扬。”他重复,瞳孔真的有点暗暗的绿,好漂亮,我盯着看,多好看的眼睛啊,好象深不见底的宁静湖泊一样。
“对对,瑜扬瑜扬。”我笑兮兮,觉得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
——“我的助理没见过世面,先先生见笑了。”这个原非一看没人理他,就开始发作他的恶势力了。我缩回椅子,摸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
“小城这么年轻已经是大企业的总裁助理了?”先瑜扬看着我说话,眼神正派又镇定,一点不受原非影响,他让我感觉他更在意的不是原非说我什么而是我说过些什么——从来没有人会忽略原非而尊重我的意见包括原总裁自己。“真是了不起,我在你这年纪,还待在学校里念怎么也读不完的书。只有小城这样的人,才会跳到水里去救一条狗吧,如果换作我,说不准调头就走装作没看见。”
“小事小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经常冬泳的,这点冷对我只是小意思。”
原非站在一旁看我手舞足蹈,虽然不说话但嘴角明显露出讥笑,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没见过世面,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么晚了,二位就在我这休息一晚,明天我送各位回家。”
他伸出手,自然摸摸我从不服贴的头发,但果然它又立刻翘起来,先瑜扬说:“小城,你愿意的话就在我的城堡多玩两天。”——所谓一见如故大概就如此,我斜睨着旁边站着的男人,首次有蹿到他头上农奴翻身把歌唱的畅快感受。
原非冷眼旁观,毫不在意,没办法,我在意的事他从不在意,我早已习惯。假如有一天我的雀跃能变成他的,那世界末日就要到来。


8.

我舒服地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枕头有阳光的味道,先先生给我的感觉就像阴霾天日里的阳光,温柔舒服,像老院长的感觉。原非从浴室出来,看我一副乐呵呵傻样,已经见怪不怪,懒得搭理我这号了。
我也不理他。
他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才一会就好象不满意冷冰冰的床单,对我招招手,要我过去给他焐被子。虽然被当中暖床工具很是气闷,但想想他今天也算被我拉下水了,我抱着自己那坨热乎乎的被子过去,给他盖上,再换了他那佗冷冰冰的被子过来,给自己盖。这个人的体温跟他整个人一样酷如冰雪。
“先瑜扬。”原非念这个名字,突然喊我:“你对这个姓有印象吗?”
“没有。”我躺在冰凉凉了的床铺上,摇摇脑袋,“怎么了?”
“你跟我老头这么久,除了收他钱监视我其他什么都不干吗?”他凉殷殷又讽刺我。
我跳下床,赤脚又跳到他床上,钻进暖洋洋的大被子里,埋在里面不想出来了,我困了打个哈欠背对他决定不理他挑衅。
“老头有个情妇,也姓先。”
我转过身在八卦面前竖起耳朵,他看我转身达到目的了,反而再不理我,恶劣地闭目养神,虽然他这样讨人厌但在这样的宁静轻松的夜晚,我们彼此依靠犹如情侣享受着彼此体温——当然实际上我们只是债权人与小奴隶的关系。我觉得我的债权人害人成瘾眼里都是别有用心者,但我当然没胆说出口,我哼哼哈哈:“我也认识一个姓先的,还是清道夫呢,专扫我们这层大楼。”
“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为什么又讽刺我!我哪里说错了?先瑜扬能跟你老头的情妇有什么关系?他是正牌贵族还是英国贵族!”
他使劲揪了一把我大腿,疼得我大叫杀人啊,作出对我不屑一顾的表情,原总裁甚至都不对我解释一句为什么好好要揪我转身背对我就睡了。
先瑜扬早上并没有出现,他有急事昨晚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原非开车扔我回我小破窝,我下车说谢谢啊,原非不开心也不着恼,他只是绝尘而去——有时候人和人的相聚就像浮萍一样,下一秒就会再不见,我想我以后也不可能有再和贵族相见的机会了,虽然嘴里说感谢但再怎样感谢都是客套吧,还不如像原非一样什么都不说,终我一生都不会成为他和原非这个阶层的人,所以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心点吧。
我小心翼翼把先瑜扬让管家交给我的油画挂在墙上,画里面是巍峨城堡的风光,湖水淡蓝,绿草如茵,掩映出和谐的情调。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它面前,欣赏了一整下午。

郑公子走出总裁室时,中指里潇洒地晃着簇新的车钥匙,引得多少美目盼兮。我发誓我这次一没撞他二没看他只是在心里暗笑他是不务正业的公子哥,他到底是不是有意看我不顺眼啊?特意走到坐得远远的我这儿明显是要借昨晚事消遣我两句。
同事们都竖起耳朵,在他称心之前,我抢先站起来快步走到这位潇洒贵公子面前,伸直脖子向他身后张望:“郭小姐——”
他果然,立刻回头。
——
从林捷那得到的一手情报果然没错,同为哈佛校友的郑炎原来对郭如玉、内定的原家大少奶奶有意思!哈,这回你栽我手上了吧!老兄,我可怜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你犯不着发暗火在我头上吧。
郑炎这时候看着我,笑笑的,我也看看他,学他笑笑的,阴险的家伙!当我怕你啊!看谁笑得童叟无欺!
“成城,你们总裁没告诉你他在大学时就输给我第一辆车吧。”
“是吗?”我摆出高深莫测的暧昧笑意,郑炎这时候突然不笑了,他眼睛像小刀子直直戳我直到我闪躲开视线。
“郭如玉,我第一个女朋友。我赢了车却输了她。”
我不笑了,他这时候却又笑眯眯,好象套随时会变色的变色龙,让人难以分辨他所说哪句真假,我才不管那金丝边眼镜盖住的的是逍遥快活还是恶毒阴险,只要别把矛头对我就上帝保佑!
“我以后再不在您面前提郭小姐我发誓!”
他叹声气,潇洒恣意地叹气声又引得一片注目,他拍拍我肩膀:“晚了,你犯了我大忌,等着领死吧。”


9

我的日子就这样过去,没什么大变化,那晚的美丽烟花倒在头脑里留下深刻的印象。美丽非凡,灿烂夺目。
和原总还是保持着矜持冷淡的关系,我们在一起,上床嘿咻嘿咻的时间越发稀少,准确来说,我们已经很少上床,他也不来我家过夜了,有时候,当你习惯了一个日常容器,开始时还挺新鲜,但久而久之,等过几年,你不想报复了也不想玩弄了,这个容器就变得寡味起来,这时候正常人都应该考虑换个容器使用使用。
我了解他的想法,我也赞同他英明的抉择。既不美丽非凡,也不灿烂夺目,我有时候站在路口斑马线上,红灯绿灯闪烁不停,忽然就会想起那个假面之夜,溜达的红鼻子小丑找到了他站在湖边的寂寞国王,国王这么奇怪为什么找到自己的不是公主?而是这个大红鼻子?准是瞎蒙。
——如果想找到就一定能找到。可国王并不想让小丑找到。他等待的是一位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嘴唇像鲜血一样红的白雪公主,怎么可能是那个玩世不恭笑闹失态的辛辣小丑?
我很清楚。
六月,他就要娶郭如玉。她是不是他的公主我不知道,但他会自如地公开地搂抱她的腰,在镁光灯下,潇洒地与她耳语,嘴巴贴在她的耳朵旁边,逗她笑出清脆——这真是有损他一直在我心目中维系地那么酷的高大形象!
三月的一天,春暖花开,晚上,原非离开前对趴在床上的我说,成城,我以后不再来了。夜光打下来,他的样子和当年一样散发罂粟的香,极俊。
“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笑嘻嘻,赤身裸体趴在床上,但因为适应这个眼前衣着装束整齐严谨的男人而豪不羞耻。我已经很习惯暴露在他面前,我已经习惯他。
“100万买两年,你还嫌不够?”
他终于泄露了他的心底话。他果然是原非,就是原非,才会这么绝晴,真叫人心碎。
“不够啊,我迷恋您这么久,我要跟您一辈子才好。”我爬起来,对他亲昵招手,“您怎么以为我会舍得离开您?”
他哼了一声,是那种从鼻腔里发出来的最最冷淡不过的嗤笑。
“那些证据我早就处理干净,好了,别做戏了,被男人压在底下也不是那么好受吧,现在我给你自由。”
他就打开了门——
“那晚,您不是跳到水里把我捞上来吗?我一直不知道您这么喜欢我。”我浮现出做梦的甜蜜神情,看着他很幸福。
——“你以为那就叫喜欢了吗?真是幼稚,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成城,你喜欢的是钱,你喜欢的是源源不断地从我身上捞钱,这点,你倒从没让我失望过。”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假如我能选择我当然要你不要钱。”轻轻说着,我坐在床上,脑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把胳膊伸直,像条小狗努力把我脏兮兮的爪子可怜兮兮伸给他:“不如重新开始吧?原非。”
“怎么可能?没有开始哪有重新。”
他从我的房门走出去,门带上了,他再不回头。
我再次倒回床上,我的长长四肢摊开,一分钟前我和某个男人在这张床上分享彼此,两年来我和某个男人保持着秘密的肉体关系,曾有若干个瞬间我以为他能懂得我,小丑的任务就是让大家开心,谁会想弄懂他心里的悲哀?这是多么多么的难啊……
我大大大大笑:“好了,原非。好了,你给我自由。好了,我真不懂什么是喜欢。好了,我其实喜欢的是钱。好了,好了,你都对了,我不做戏了。”
电话响了,朦朦胧胧答录机响了。黑夜里好刺耳。
“小城,是我,你最近好吗?你很久没回来了,快四年了吧?我很挂念你,孤儿院一切都好,我们都好,四年前那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掉了,还好有好心人捐出100万连姓名都没留下,太感谢他了,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我老糊涂了,还提这些事干嘛,向宇上个月回来说你现在有份好工作,上司对你也很器重,太好了,你是个这么要强又诚实的孩子,我真担心你适应不了孤儿院外的社会——这个电话也是向宇给我的,他跟我说开了家饭店还带给孩子们很多玩具——孩子,你都好吗?有空就回来看看你的老院长吧……”
老院长,她的声音又老了,她以前总会慢慢给我们讲故事,我们坐在老孤儿院的大树底下,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我快要睡着了,虽然等会还有好多小孩子的衣服被单要洗,手都搓疼了破皮了,但那一刻快要睡着了好暖和——
老院长,你也给我骗了,我其实是个差劲的骗子,没有人给过我好的开始我哪会有机会重新?你看这世界怎么连给我重新做人都机会都不舍得?




10.


“喜欢本来就该付出,喜欢本来就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以为你喜欢别人别人就该派回头喜欢你吗?错!怎么能因为你喜欢他就一定要求他喜欢你呢!只是不断重复的强迫强迫再强迫,那种爱情,自以为是的爱情,那也太侮辱喜欢和爱情这些字眼了吧?……”
“你说够没有?”我拿啃了半截的面包堵她嘴,烦恼:“快住口。”
“少来,看你两只熊猫眼顶多少天了?你算算你这几天做了多少错事都被经理们骂过多少次了,你还想不想干了?——陷进爱情的迷魂阵了吧,呸,活该!我早知道你一边跟我玩游戏一边跟别的女人混,真是报应!”
大厦外的绿地有很棒的绿荫和槐树,阳光和风都和煦,还有妈妈推着婴儿在林荫道上慢慢散步,我羡慕地盯着小婴儿使劲看。长椅上,我和身边的小美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拍拍我肩膀,把脑袋搭在我肩膀,头发软绵绵,好香。
“别死心眼了,傻瓜。我跟你说了半天,你懂了没有?”
我喝凉白开,翻翻眼,义愤填膺:“我喜欢别人别人当然该派回头喜欢我,我喜欢他当然要求他一定要喜欢我!我就喜欢强迫别人!他不爱我我就死活要他!我就存心要侮辱喜欢和爱情这些伟大的字眼。”
“你真的假的?”她掐我,啼笑皆非。
我两手一张,蒙住她双眼,轻轻亲了她的小鼻子:“捷,你没让我爱上你是你的幸运,不然你现在手足可能都没了被我锁在家里当花瓶珍藏着哦。”
“自私鬼,强盗,你的爱真是幼稚、幼稚!”
一颤,我松开手,她娇嗔看我,捏住我鼻子报仇:“我跟你就不一样,要是我爱上一个人,我肯定会情愿为他付出,一点不求回报,只要他幸福快乐就好。”
我很不屑地不理她。
“你到分公司后,要打电话给我啊。我会想你。”
“放心吧。”
“那种乡下地方不知道有没有长途电话?成城,顶多不再这儿干,这不就等于把你下放?你是不是得罪上面人了?”
“我这么有人缘怎么会?别瞎琢磨了,我本来就从乡下到城里的,现在衣锦还乡高兴还来不及。”
“原总原来对你还挺信任的啊,好怪,怎么回事?堂堂总裁助理要到基层重新来过?”
“……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我偷偷摸摸把嘴巴凑她耳朵跟前。
她乖乖凑过来。
“其实,原总是我老情人,但你也知道他要结婚了,当然嫌我碍事了,我好可怜的——”
她捣我狠狠一手肘子:“你当我是中学小女生!你想得美?原总看上我也不能看上你啊!”
真没幽默感,我揉着胸膛,想以后我娶老婆千万不能娶这样机灵泼辣的。

我把报告放在郭如玉桌上,这个女子在喝一杯茶,手指形状很漂亮,脖子也纤长,细细看绝对精致不俗,她在喝茉莉茶,清清的香,有点像她这个人,终于坚持胜利到最后——她爱他吗?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精干,不傲慢也不亲近,“林捷呢,怎么让你送来?”
“她肚子不舒服,去医院了。”我自若咒着那小辣椒。
“严重吗?”她皱皱眉,有点担心。
“没事,挂了水已经不拉了。”我自若坐下来,像等待批文。
她开始看文件,一丝不苟:“没事了,好了我会交代人去做。你去忙你的吧,成助理。”
我站起来,“您的戒指很漂亮。”我勾脑袋看,钻石的,在她中指,像一颗耀眼的骄傲星星,“真的好漂亮。”
她一笑,很大度也很大方,把手优雅伸到眼前,她也与我一起打量她的订婚戒指,她的眼里是快乐的,她现在已经不是郭经理而是个骄傲的快乐的幸福的小女人,这我还不算眼瞎。
“祝您幸福。”有点手舞足蹈,我傻兮兮补充:“请给原总幸福吧,他一直都很寂寞,请你好好爱他吧……”
她看我,眼神有点奇怪,我在胡说些什么啊!我应该解释些什么,但到这种时候也没多大必要,我只是个没关系的小人物,就算她知道一切也无关痛痒,我走出经理室,我走下楼梯,我走下一层又一层,我撞见一个又一个熟悉或陌生面孔,我走出原总的公司,我走到熙熙攘攘的街上,我又站在了一个路口红绿灯前,天很蓝,我和所有人一样漫不经心在等待——
“我其实很喜欢你,很喜欢你啊,所以你一定要加油、加油!跟配得上你的女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大声说,我大声喊,好大声,自己都嫌聒噪。
别人纷纷看我,眼神奇怪,和郭如玉一样,他们的眼神没刺尖却扎人,从我生下,这种眼光就紧紧围绕我,我从来就是个突兀的存在,从没有人冀望过我的诞生,包括我的母亲,他们都会用这样奇怪的眼神看我——多怪的人啊,他在胡说些什么啊?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这种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怎么能带给别人幸福呢?太可笑了。
红灯早过了,人都走光了,又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使劲仰头努力瞪着明媚天空,好让眼角的水滴赶紧倒灌回去,只差有一点点了,我就又可以不把这些人当一回事了。


11.

“天上,是很美……”
沉着镇定,华贵得好像全银白的金属,发着温和的光芒。
这样的声音,我只听过一个人。
我迅速垂下脑袋,是非常不可置信,瞪着我面前好象魔法变出来的贵族,他穿着简单的蓝白纹的毛衣,咖啡色的长裤,鬓发上仍然有那点高贵的灰白,他的手就插在口袋里,他正在学我仰望天空,他原就比我高些现在只能看到方正的下颚绷紧的线条,显示他温和外貌下的严正个性。我拿手比划着天空,比划着他,有点想戳戳这个在我最倒霉的时候总出现在我身边的男人是否真实。
“先先生?”
“先瑜扬,你又忘了,小城,原来城市的天空也可以很蓝很清爽,我第一次发觉。”他现在也微微低下头,注视着我,那种幽深的绿色让他形状凌厉的双眼极其迷人,仍是这样高贵又从容的绅士风度,我甚至觉得他该佩带上剑或戴顶黑礼帽,因为他这个人就像从故事里走出来的,无论何时何地,我相信他都能这样不急不忙、风度翩翩——这真让人羡慕。
“什么呀!我刚刚——”我刚刚只是哭了啊!才只好意思瞪着天空发怒,再给我修八辈子我也变不成如他一般浪漫从容的人,我挠挠头发,澄清:“我刚刚只是又发呆发傻做蠢事了。”
他看我手舞足蹈,摆手摇头,他只是弯了嘴角却不在嘲笑,但就这微微弯起的一点笑容也让路边的人来熙往纷纷回头注目,他十分高大挺拔,虽然年近不惑仍然充满不可思议的魅力,我敢说他早已通晓面对什么人该付之以什么样的笑最为妥当,比如现在,他尽管对我笑,我却完全捉摸不到他真正的善恶。
这多少让我举止僵硬,当你看见你以为再不会见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你无法确定是该在客套后自动闪人还是主动开口请他吃饭一样。
“您到这边来办事吗?突然出现真一点没想到——”
“小城今晚有约会吗?”
“怎么了?”
“如果没有,不如今晚跟我共进晚餐吧?上次没有告别就分手,让我心里一直不安,这次无论如何也让我弥补。”
“您太客气了,小事一桩,真的!你要带我进什么豪华高级山顶餐厅那真是浪费粮食,你送我油画已经太过了,我什么都没做啊根本!——”
“那就去小城家里吃饭吧,说到现在,我真饿了。”他截断我,向路旁的司机作了个手势。
我还没来得及想托词,先瑜扬的司机已经把车子开到了我们面前,先瑜扬打开车门,请我先上。
——两个鸡蛋都捏在手心,在碗边上同时一敲,一手打两蛋!
熟练地系起围裙,把蔬菜切得工整又漂亮,送菜进油锅里的动作也十分利落,没有溅起一点油花在梳理台,利用煮焖的间隙把菜梗枯叶收拾一清都放进垃圾箱,台面上看上去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好象是在画画一样的艺术,果然做菜是一种艺术!
我瞠目结舌,他蔚为可观。
我抖霍霍地搬凳子,抹桌子,摆筷子,盛白饭,顺便还肚子咕噜叫两声,插了一把不小心流出来的口水哗哗。
“太委屈你了,太不好意思了,太不像样了——太——太……”只差趴在桌上,我已经盛第三碗饭——连西红柿炒鸡蛋都能给他炒得这么好吃真了不得!香甜软滑,柔嫩爽口,我挟我挟我挟挟!这红烧肉,这炖排骨汤,这清爆虾仁,太好吃了——塞了满嘴的好吃食物,我真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能吃到人家英国世袭贵族为我做的菜,这该是伊丽莎白女王才能享受的待遇吧?
他坐在桌对面,伸出手摸摸我的脑袋,十分自然,他的笑能让人如沐春风,虽然有点像是在摸他自家城堡里那只大狼狗,“我没继承爵位以前一直住在一位远方亲戚家,那家的独生女儿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她很喜欢吃中国菜,嘴又特别挑,每次不合心意都哭闹不停,像照顾小妹妹一样于是我就慢慢学会了。”
“你人真是太好了,我认识的像你这样身份的人个个鼻孔都这样长的——”我中指撑着鼻子尖朝上一顶,头后仰,像骄傲的小猪宝宝夸张向天,“为了这个,我一定要跟你干一杯!”我吃得兴起,兴冲冲开了瓶珍藏二锅头,一瓶一斤,我和他说说笑笑各人半斤灌下肚,喝到后来,我们就像多年的老朋友,已经勾肩搭背无话不说。
——尤其是我,早上从床上醒来发现说话说得舌头都疼了,八成什么时候牙齿咬了舌头都还不知道,我的酒友留宿在我小宿舍里的沙发上,睡得沉沉;尽管我隐隐对自己说了很多有印象,但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而先瑜扬对我究竟说过什么,我却一样记不起来,真是亏大了!
舌头好疼,咬得不轻。要是原非在我肯定怀疑是他作弄我把我舌头都咬破出血,可惜,可惜,原总一向冷面冷心,对床伴可不会有这样冲动的激情。


12


他很少亲吻我,而我和林捷在一起的时候,我喜欢吻她,我觉得吻是比做爱还要慎重的事情,所以我和原非无法顺利接吻。我之于他,只是又一个双方互利的游戏。
先瑜扬的消失似乎永远如他的出现一样突然而又顺理成章,我嘻嘻哈哈捶他两拳,他平静温和跟我道别,他走了二十分钟门铃响了,店员给我送来一大捧蓝丝绒扎起美得晃眼的白色花,纤尘不染的花瓣,舒缓宁静的甜香,非常优雅,卡片上署着先瑜扬的名字以及“你是我所见最适合百合的孩子,望一切珍重。”
他真是个奇怪的人,送给男人花束?我哪配这么漂亮的花,该送我狗尾巴草,总是碾过又能爬起来。但这是第一次会有人想起送花给我。
把辞职信扔进邮筒是下午两点,两点到六点间我又开始我方便清空脑袋的转悠,我在大街小箱里转悠,好方便自己把脑袋里的胡思乱想都清除进每个垃圾箱,因为不切实际才是胡思乱想,我梦想着我也可以变成百合一样的优雅男子,不是它美丽,是它很有品,不像我现在乱没品位,烂泥糊不上墙。
在1点的时候,我站的地方是郭如玉的公寓楼下,我已经看到他的车,很流畅的蓝色。我点了一支烟,仔细吸进满腔苦涩。
我很仰慕原非,真的,仰慕他还挺久的了。我进公司的时候才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什么都不会,我相信只要凭自己努力总有一天我会证明自己,在精明算计外加兢兢业业终于成功敲定几笔大额生意后,一年后我从小员工爬到部门小主管,一切美好都在向我招手,我的能干也被老总裁看中,他破级提拔我成为他独生儿子的左右手,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我是多么巴不得要为那未来总裁誓死效忠。
在原非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狂气,你能很轻易从人群里挑他出来,可能也因为上帝造他的时候特别耐心才如此完美,他刚下飞机的时候,是我去接他,我看到他时心里特别震撼,在我的生命中除了看看电视剧里贵公子的出众扮相就从没见有机会在现实中目睹他这型的人,我只是个安分守己的小职员,我的双手高高举着寻人大牌子,却在他走到我面前时哑然,他就站在我面前,真是高雅漂亮的青年,彬彬有礼绝不嚣张,我的内心对他很自然就喜欢,这将是个好上司——
但我还是为了钱出卖他,不巧不晚人生总会在关键的时刻走错了方向,而在原非的原则里一次背叛就是永远的背叛,他才不会再相信我,这两年他早把我架空,我能做的事也就是拿着他的薪水,坐坐办公室,陪他解解闷,形同废物,或者让我感觉自己形同废物才是他最致命的报复,而在我真变成废物的时候甩掉我,他就成功了。
比起老总裁的狡诈,他更阴险的青出于蓝。
郭如玉家的灯又亮了,他终于出现在我眼前,我走过去说“HI!”他是意外的,但他连眉头都没皱,犀利看我,照以往我该乖乖闪躲开他的眼神魄力,但现在,不想了,我想多看看这个把我的一切全都弄得污七八糟却永远不在乎的男人,他忽然一笑,满不在乎:“要是电视演到这里,我该掏支票堵住你的嘴了。”
我笑不出,其实我挺想笑的,这样可以表现出我也满不在乎,不就是一起睡了两年?你情我愿愿赌服输好吧好吧我输光光你赢光光——
他看我挤不出话,于是真煞有介事要掏起皮夹。
“郑炎他可能有点小动作,你要当心他。”
他掏出一沓钱,靠过来,他把钱塞进我口袋,他身上的每一寸我都抚摸过,他的味道和热度我都记得,他眨眼叹气的动作我已经能学得出,现在我麻木地容忍他冷酷的行为,“他对郭小姐有意思,你也知道,在结婚前还是不要给他抓到什么把柄,他表面是你好友但他嫉恨你,你万事当心。他拉拢过我要我向他透露机密,我没答应,我以前从没告诉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二话不说又掏出更厚实的一沓,重新来过,当他再次把手伸进我口袋时我抓住他手,我紧紧抓住,我实在已经没有本事挂出嬉皮笑脸,我冲他吼:“拿开你的脏手!有几个臭钱你拽什么?我再要你的钱我就出门被车撞死!”
我掏出口袋里的钱统统扔给他,做了我认识他以来最潇洒的一件事。
他看我作秀嫌我表现太差,反扣住我手,眉目冷峻冷冷威胁:“别跟我耍花样,成城,没有目的你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是爱我的?”
在冷冰冰的晚上,没有明亮星星照耀,惟有意识清醒,我自顾自在慢慢数落异想天开:“我总在想,你是爱我的,只是你自己还没有发觉,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我对于你,不只是床伴,等你知道了,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过上幸福的好生活了。”
——“我不爱你,成城,过去现在以后我都不可能爱上你。”
他非常冷静和肯定,他是直接看着我的眼睛在这样说,我终于胆怯了,再也无法直面他的斩钉截铁,我总以为我总以为的都是什么啊?因为我总以为他的冷酷外貌下的心是柔软寂寞的?因为我们秘密贪婪地做过许多次爱?因为在做爱的时候会有跟这个人合为一体的错觉?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我觉得他跟我的心是一样?我已经记不起,但暴露在他的嘲笑面前,我好象只大红鼻子的小丑八怪,真不公平,我能找着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却从不肯认帐。
“这算拒绝?”我哈哈笑笑,啧啧可惜:“真可惜,我还指望上演场礼堂抢婚大战,我把掏心窝子话都说了您怎么还这么酷?好吧随你便,当我前面说的话都是放屁,我就是发配回乡前想再看看老情人两眼。”
“你看看你,为了钱什么谎言都编得出。你不值得任何人相信。”他怜悯地这样说我,他是真的在可怜我。
这个人有罂粟一样的面容,毒蛇一样狠辣的眼神,有时候,喜欢一个人真是件悲哀的事,我打量着他的胳膊和长长的腿,好想把它们都瘸断才好,把我所喜欢的这个人摆在家里的小阁楼,再没人能找到他,我会一直对他很好很好,那样子我们会很幸福吧——那样他该多么痛苦和痛恨我又不得不相信我——
假如喜欢已经如我卑怯到这地步,也该和他说再见了。


13

原非的婚礼是在一个海岛上举行,听林捷说当时的壮观景象犹如完美童话,公主和王子从此成为皇后和国王。我能想象得出。
而最戏剧性的场面却是商业调查科的警察会仿佛从天而降,在婚礼堪堪落幕那刻闯进会场请原非协助调查一起商业诈骗案。所有人都惊住了吧,白痴都看得出这绝不仅是调查犯罪那么简单。惟一庆幸是原总始终冷静,新娘子也十分镇定,她不愧为他精心选中的伴侣,大难临头也绝不分散。
当天各家报纸的头条就是一贯以正面形象示人的原总裁正面临多项指控,包括通过掠夺原氏资产和不正当股票交易将大约6亿美元巨资中饱私囊,以及篡改证据、合谋和伪造商业纪录等其他指控——消息走漏得是如此危言耸听而广大媒体的宣传又仿佛如预演般全面轰炸,以至于原非被捕第二天,原氏股票就急剧下降了40个百分点,原氏成立已经32年,拥有4300名雇员,资产过百亿美元,竟然一夕之间如危卵。
不管有多难以置信,一切宛如被幕后黑手稳稳操控的戏剧化演出,眼看已拉开序幕。
我坐在郑炎郑公子的办公桌前,跷着腿,喝着茶,眺望他身后五光十色的摩登楼景,以我罕见的猖狂。
“你疯了。”郑公子笑嘻嘻拨电话:“我叫保安来给你洗洗脑子。”
“好啊,顺便把我手里这张磁碟也一并上交!——对了,这里好象还是原氏不是郑氏吧?快喊快喊。”我装模做样掏掏口袋,也笑嘻嘻。
郑炎把电话放下来,当他再望着我时,那一贯的标准斯文终于打回原形!他摘下眼镜徐徐擦着,真正的郑炎有着原非从未目睹的阴狠眼神,现在他也不笑了,他只是牢牢看着一直以贴上小人物标志的我,渐渐灌输给我我已经死定了的刺骨冷意。
“拿张磁碟来吓唬人吗?你以为这是演电视剧?”
“事实上,从你一年前想拉拢我我就开始注意你,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用原氏的电脑做内贼!这幢大厦里的每台电脑都有原氏的原始解码,我就是用这个密码这张磁盘刻录下你跟合伙人的所有交易往来——通过假冒证券交易帮助合伙人税务欺诈,非法哄抬原氏的证券价格,犯下这些罪行的不是原非而是你!你是原非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你却这样背叛他。”
郑炎慢慢低下了头。
我放下茶杯,我把腿放直,我手撑在桌沿,狠狠一捶桌面,咄咄逼人将敌人一击到底:“我知道你从半年前知道电脑解码开始就立刻把那些资料销毁,但我手里掌握的东西足以送你进大牢!——你已经完了郑炎!你再耍那些没用的花招只是浪费我的时间。”
“你这时候拿出来说,想怎样?和我分原氏一杯羹?”郑炎抬起头,已经迅速恢复他的招牌风度,似在权衡。
“我要原非没事。”
“你疯了。”他第二次说,这次他露出怜悯的嘲笑:“我还不如直接雇个杀手做了你简单。”
我手一伸揪起郑炎衣领,直直看他历来虚伪不善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我对他说:“我管你使什么手段!你不怕死你就给我试试看,我告诉你,你放过他我就放过你就这么简单,你是猪吗听不懂人话?”恶意地,我狠狠摇晃他的领子以发泄我对他几年来不断冷嘲热讽的抑恨。
“成助理,原非在床上这么行哄得你这么离不开他?”
我手一抖,郑炎从我松开的手中挣脱开,他拍拍自己的领子,坐下来,伸伸指头示意我也坐,我给他有点搞糊涂了,他难道不怕?
“如果我说,我从一年前拉拢你不成后也开始派人注意你,每一宗内幕交易后都留下你做手脚的痕迹以防日后你有变,你听了感想如何?还想救你的原总吗?”
他又浮起那种直露的恶狠狠的眼神,绝对是个不择手段伤天害理的的恶棍!在最初的震惊后,我昂起脑袋,绝对不退缩不哆嗦。“我没送你跟原非一起进大牢你就该给我磕三个响头了,成城,说实话,你就是个小人物,你做不来也不配做大人物做的事,威胁我?我一进去你也完了,原非他会相信你是无辜的?”他朝我摆摆手,指着门口:“好了,原非做他的牢,你现在也可以滚出去了。”
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我要冷静。世上本来就没有稳操胜券的事我已经尽力了尽力了,原非我也算对得起你了!我提醒过你你为什么从不相信?你对我也不是很好,你只拿我当打发时间的东西,我不能进监狱,我死都不想再进去了!
我睁开眼睛,郑炎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等待我求饶或是撤退,我朝天大笑两声,再以我这辈子最大的傲慢说话:“郑炎,我就是要跟你同归于尽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张开嘴,我想他是又要骂我白痴疯子,但他只是冷冷看我这样戏剧性的表演而不做声。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不然就等着牢里见吧。”我朝门边走去。
——“原非对我说过不要相信你,你只是个骗子。”
心被捏住一样,闷闷的疼痛,却还不得不活着,这样委屈地跳动却能够存活,我该感谢自己足够坚强。

(14)
一个月后,史上最昂贵的律师团将原非保释,原非当庭否认所有指控。电视上他微微消瘦但态度异忽寻常坚定,仍旧充满魅力,是没有污垢可以蒙蔽的君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点使我始终喜欢他?发疯是不需要理由的。
夏天已经到来,我收拾好行李准备踏上回乡的行程,这座繁华的城市曾给我带来过美好的梦想、美好的青春、美好的爱人,这就足够了,不开心都过去了,我已经预备好重新开始了。
爱情当然不能当饭吃,我又不是真发疯。我是踩不扁捶不烂咬不动打不死的成城!
我第三次见到先瑜扬就是在这个盛夏的大雨天,我给他打了电话告别,有些矫情地表示欢迎他到乡下玩总总,结果他却来了——打着形状优雅的伞,穿着凉爽的亚麻布衬衫,他慢慢走出车子,一手插在口袋里,腿长长的,好象从默片里走出的绅士化身,当他抬起头,额前的头发有点挡住眼睛,他朝正在阳台上发呆的我自在挥挥手,微笑说:“我来找你喝酒了,小城。”你一点都看不出他真有三十好几了,只觉得这老家伙真是帅啊……
那晚,我们又喝了好多酒,他的酒品非常好,喝到后头我已经大舌头了他还没大舌头,喝着喝着我们转移战场到阳台上坐在地上喝,刚下过雨的夜晚,空气非常清爽,月色朦胧,远处的汽车只有亮亮的一点,慢慢地移来移去,我和他并排坐着,他突然说起他以前喜欢过一个女孩,但她死的时候他没能在她身边。
我此时早已喝得满面通红肆无忌惮:“是你以前说烧饭给她吃讨她喜欢的那个吧?你有恋妹情结哦!”
“可能吧,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是否真爱她,我能记得的就是她小时候的样子,温柔甜美好象天上的月亮。”他抬起头,皎洁的月光在他脸上打下淡淡的抑郁,但这只让他的贵族气质更出神入化看得我羡慕不已。“人对得不到的东西特别留恋,不管他好还是不好,小城,我的情人不少但我再没有动心。”
“她怎么死的?”
“她做了一个男人的情妇,后来发现他有很多像她这样的女人,年轻美丽骄傲冲动,拔掉刺就变不回去了——你说她会选择怎样的死法?”
我哑然,光看着轻轻说话的他,先瑜扬说话从来都是让我如沐春风,此刻却整个换了一个人,他平静而冷酷地说话,好像是个深深的幽暗沼泽光看着就觉得特别害怕特别危险——我多灌自己一口,我一定喝坏脑袋了!
“别说傻话了!”我神志不清地摸摸他脑袋,微微泛棕的头发好软,我喜欢地再揉揉:“你看我这样都能活得好好的,你凭什么还不开心还不快活?就算再怎样后悔失去的就是失去了,为什么不找个真心喜欢你你也真心喜欢的人一起过下半辈子?有这么难吗?还是你根本就怕没人真心喜欢你?”
他看着我,我估猜他要用原非骂我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眼神看我,我瞪他,夜空下,先先生眼底的绿凝聚成冰而深不可测,他微微笑着注视我,居然说:“小城比我坚强得多。”
我的酒友真是奇怪的贵族,在醉倒前还记得对我嘱咐:“我等着小城说到做到,永失所爱也绝不后悔。”


15

透过林捷的小道消息,郑副总最近日子不好过,原非新升了自己夫人接手了郑炎所有工作,郑炎的销声匿迹出乎所有人意料,分明他在原非被捕事件里轧了不光彩的一脚,据小报消息上流社会半数名流联名写信给工商部长担保原非诚信,商业调查科落个灰头土脸,只有把排查对象就聚焦在本无出彩机会的郑副总身上。
原非还挺神通广大,新夫人也立了功吧。娶老婆绝对能看出男人眼光。
有时候,波澜平静底下暗流汹涌。
我拎着行李等上车的时候,正好郑炎被刺,大中午,他居然就走在街上被人拐上车暴打一顿外加当胸一刀扔到巷尾,血溅五步——恶有恶报!最不可置信就是他苏醒后立刻指证虽然被蒙头但听到暴徒中有人声音类似原非,他当时机警踢破了一边车窗——在那个中午,原非说自己一个人在家,没有人证;车窗玻璃突然被砸坏,也是凑巧,或更是诬陷。
随便想想也不可能,原非杀人哪要自己亲自动手!有时候,越有漏洞的事反而越接近事实真相,越聪明的人越容易犯下低级错误——比如原非的车上的血迹经化验证实就是郑炎的,甚至还有郑炎的打火机也落在了毯子下。
两边都不是吃素的,反正这件狗咬狗的事注定是丑闻一桩,原非连多少亿的官司都搞定不会连这小儿科都摆不平?!尽管想是这样想,还是提着大包又挪到小旅馆,租房已退,无家可归。
我一直是个二半调子的商业间谍吧,一直沾沾自喜走在雷区边上全没发觉自己脚底下正踩着一颗,只消一抬脚立刻轰然上天。当警察从天而降带我回局里协助调查时,我傻眼了。
“你跟原非什么关系?”切中要害。
“你对原氏交易内幕参与多少? ”我不知道。
“我们调查了你的帐号,在四年前你的户头曾打进一笔一百万的巨款,你第二天就全取出来,这笔钱是谁给的!”
连这个他们都知道,我以为只有我和原非知道,原非不会真把我送进大牢的,他只是嘴上说说哪次当过真?我相信不是他。我钎紧嘴巴,不说不说我什么都不说。
“你真是傻瓜。”一拨警察轮盘逼供我,渐渐我已无法分清哪句是哪个说,很累想要睡觉但不能睡,只是他们在不停地要求命令或威胁或诱惑:“他那已经交代差不多了,那一百万是贿赂,你四年来一直通过假冒证券交易帮助他非法操纵原氏券券价格,好处不少吧?现在是给你机会争取主动,给你机会做我们的污点证人!”
“把空调关上,我冷。”我抱紧胳膊,在正对我吹的强冷空调前缩起一团,我哑嗓子战斗:“你们这是逼供,我要找我律师。”
——“你还想回牢里去吗?”一个人在猛拍桌子:“你就是从那出生的,成城!”好象审判!我无法承受!
但我居然“哈哈”大笑,因为我也是这么想拍桌子想跳起来砸碎这帮人脑袋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都是猪脑,居然连我祖宗十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但我现在是这么无能就好象小白鼠在国家机器的轮子前碎尸万段,我发疯一样的大笑声让他们暂时闭嘴,我仰着脖子从喉咙深出爆发出这样的笑,头顶一直刺得我睁不开眼的白炽强灯现在更像放大数倍,我边这样笑我边对这些正直清白的人说:“是啊,我是犯罪者,我身上就流着罪犯的血,有本事你们再把我抓进去啊,我告诉你们,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承认,你们别想逮住我!”
一个人看我猖狂想拎我起来好好教训,另一个年纪大的阻止了他,坐下来,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这么相信你的同伙?成城,他先交代的话你就要蹲30年的监狱,你做我们的污点证人就保你没事,你最好想清楚,不管他给过你什么样的好处,大难临头各自飞,为了脱罪他会把所有罪行推到你身上,你不像他请得起几百万的律师团,也只有我们能帮你。”
长达三天的强冷和紧张轮讯,让我的关节炎犯了,肿痛不堪,虽然极端疲惫却无法松弛好好睡觉,律师顶个屁用!我微薄金额请得起的只有嘟赌囔囔的重听老头,到第三天,我满脸胡茬,眼充血丝,脸色暗青,上厕所摇摇晃晃瞄不准洞洞——要不是我底子好根正苗红,肯定巴不得连辛普森老婆都承认是我杀的!——他们都没见过我这样死性不改的狡猾德性吧,在他们折磨我的同时,我也在他们屡屡以为自己进一步的同时避口装傻,气得他们火冒三丈挫败丧气我才高兴。
虽然还闹不清事情演变成怎样又将滑向怎样的深渊,但我相信原非,他一定不会出卖我,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对他的相信从未动摇。当卫道士们认定你的罪行时,你能做的就是闭嘴,我的清白不需要由他们来证明。
16

先瑜扬救了我,我救了他的狗,于是轮他救我,我真是好狗运!第三天的傍晚,我突然被释放,当先先生轻轻松松握住我的手吩咐司机开车并对我轻轻松松说:“我跟司法部说过了,已经没事不要担心”的时候,我不发达的泪腺酸酸疼疼,我绝没想到会是他,一个和我数面之缘的人,竟然到最后只有他是信我的吗?就再也没有其他人。
“你是在可怜我吧?”我嘴角有苍凉的笑,我拒绝他的和所有人的可怜,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可怜我!“农夫和蛇的故事听说过吧?你好心救了快冻死的蛇,你把他放在心窝上,他醒过来,他咬住你,你死了。”
先瑜扬拿出方帕,我以为他要干什么他却把手帕放在我嘴上轻缓擦掉我嘴唇干裂的血,他的动作慈爱眼神温暖,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听我聒噪恼怒,我快要错觉自己是在享受父爱。
当一个人在危难之际帮助了你,他就是值得你去信任的。
“先先生,假如我求你帮助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你会愿意吗?”我抓住先瑜扬的手,紧紧抓着,我咳嗽着,沙哑喉咙恳求这个远比我想象中有权有势的温和贵族,他并没露出不悦神色他一直是这样好心又值得信赖。“我没有能力帮他,也没有能力带给他想要的幸福,我惟一能做的只是不出卖他,我以前总想权势什么很重要吗?我不是总能找到他吗!就算他变成怎样也无所谓,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权势就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爱着的人,先先生,我想保护他!我是那样想要保护他却没有一点办法,只有求你——”
“你相信我?”他只静静看我,英俊高雅的容颜看不出任何喜怒。
我点头,拼命点头。他似应了。
我知道原非很强不需要别人来帮,但郑炎这个小人又不知道会使出什么下三滥招数!先先生不一样,他不会骗我,他一定会说到做到——我七手八脚摸出藏在皮夹内层的保险柜钥匙,满怀喜悦的心情喊司机把车开到保险公司,到达后我跳下车,十五分钟后我再上车时,手里已经扬起了小小的黑盘,先瑜扬应该知道这张磁盘的秘密。“有了这个,郑炎就什么都完了了,打死他都猜不到我会把磁盘放哪,先先生,不会让你很麻烦的,我们一定会赢的,我保证。”

先瑜扬接过我的献宝,他掂量在手中,他回答了我听不懂的话,他说:\\\"小城,你是个好孩子,但在这个世界上好人都是无能的,好人惟一能做的就是不违抗坏人.\\\"\\\"先先生?\\\"我听不懂,先瑜扬看上去还是那个高贵风雅的男人,但隐隐约约他有些不一样起来,一种黑色的东西开始出现在他形状犀利的眼睛里,那是让人觉得害怕的东西,好象把之前那个对我很好很从容很温和的他一笔勾销。
车子突然停下来,我才注意到我们车后还跟着一辆黑车,从车里走出戴着墨镜的人走到先瑜扬的窗边,恭敬等着,先先生把磁盘递过去,我下意识拦他手——那是很重要的那关系到我的爱人安危你不能这么随便对它!
“没关系,是我的人。”他很轻松挡开了我的手,我第一次感觉到他是有力气的,他并不像他一直所表现那样温文而有风度,他的力道不容拒绝,敏锐直接非常坚定,最让人不安是我的阻止他竟全不在乎。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直一直保护的东西眨眼消失,我楞住了,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我要下车去追,我知道有些事出乎我的意料!——车门反锁,我愕然不解,到现在为止我还在想是不是我有什么事做错了让先先生不高兴了?
“有没有那张磁盘并不重要,我要做的事你无法阻止,原非他已经完了.不用太自责,成城,你还小,重新开始不好吗?你跟我说过要娶一个长辫子的小丫头,这是很好的想法,有了这个你就再不是过去任人欺负的成城了——”他无所不能,他平静从容,他态度温和,他大方堂皇让我好比阴沟洞里的臭老鼠,我麻木地盯着他看,我想要看清这就是我所相信的人啊!当他已然拿出一张填上好几个零的支票摆在我的手心时,我冷冰冰汗涔涔的手心哆嗦着发抖着,我突然能够体会到原非的坚持——一次的的背叛就是永远的背叛,你再也无法相信这个人了,你看到他只有觉得灰心丧气,觉得自己的人生失败得一塌糊涂,我实际上是多么荒唐可笑!
我不能忍受看到他,我摆脱掉那跟烙铁一样的支票,那是多么丑恶的事,被自己最相信的人出卖,宛如刀割,我的心中充满悲怆和不可置信,我甚至不想拽起他殴打他,我对这个人是如此的失望和鄙弃,我不敢相信自己都亲手做了些什么!我已经亲手葬送掉我的坚持和守护,再次被这些有权有势者践踏掉我的坚持,在他们的游戏里,我一文不值.
“让我下车。”我捂住眼睛,痛恨自己有眼无珠.
“去原氏。”他毫无动容,他的心原来是这样冷酷,他一直是在我面前演戏!“跟我一起去看看好戏收尾吧。”

17.
车外晴空万里,今天的阳光特别耀眼,它让人感觉一切都是有希望的。而当我亲眼看见原非时,我也满心欢喜,他很好很高傲,他正在走下阶梯,懒散的嚣张和不在乎周围惊羡,这个已婚男人——他说不爱我相信他就是不爱,他不说谎也绝不会为了掩饰来说爱,他至少从没骗过我这个傻蛋,在车窗的这边,我贪婪而轻柔地用目光抚摸他,假如不是他四周突然围拢上的便衣,我会一直持续这种默默观望。
他们拿出了手铐,原非的个子高过他们,我清楚看见他没有慌张失措,他一直是个骄傲不允许自己犯任何错的男人。
先瑜扬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好戏,要结束了。
“砰……”
手心里血钻出来,我一直以为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攥紧拳头砸进玻璃是很酷的动作,看碎片开裂成蜘蛛网是多么豪气;手心里,血钻出来。玻璃碎了好大片的红色蛛网。
“把门打开。”没有能力,实在没有能力带给自己喜欢的人幸福,该怎么办才好?!
门打开了。我走出去,炽热阳光把皮肤都扎疼。
那四五个人围拢着原非,原非的双手被他们拷住,郑炎裹着纱布也出现在郭如玉身边,他和郭如玉刚走出原氏大门,他明显预知这一切直接望向这边嘴边挂着阴沉的笑,先瑜扬站在我身后轻轻说——“永失所爱,你不是不悔?小城到底只是个孩子,孩子说话是不用算话的,用那张支票重新开始吧,我相信过个几年你就会忘掉今天。”
他看透我,他们所有人都看透我,好独断好肯定好高高在上好瞧不起人!
我回过头,望着我曾经的朋友,在这副尊贵不凡的皮囊下竟藏有这样险恶的人性,我从没想到。
“先瑜扬,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天你是怎样骗我。”我扫过他,再不看他。
我连跨几个台阶,我堵在警察和犯人面前,周围看好戏人窃窃私语,那个一点都不像犯人的人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假如他还愿意跟我说话,我知道他将说:你果然还是背叛我。我从没看错过你。
今天的阳光非常温暖,我也觉得很温暖,在我出生的时候,我待在一个永世阴暗没有光线的城里,我曾经发誓我死都不要再回去,我是那样害怕那样逃避那样求上帝保佑,我跟上帝说我将会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我将娶个扎辫子的小丫头和她白头,等我老的时候只要上帝需要我就时刻准备好去见他——
我从没想过放弃,就算我永远只是游戏里的小丑也没关系,没有小丑的国王怎么开心得起来?假如只能放弃我也要笑着说再见,我要亲眼看到他幸福的生活,我是这么这么希望着,已经全都完了。
太阳是金色的。我的心上人跟当年一样飞扬跋扈,我已经想起来,他正在说“不完美的东西修补成完美,这才是我的兴趣。”他那时站在窗台边上,手撑在栏杆上,巨大的蓝色天空在他身边四周慢慢成为一个相镜上的框架,定格在我的记忆中——罕见的美貌,罕见的气势,这个男人尖锐的棱角好象出鞘的剑一样闪着锋利幽深的光芒,我那时就爱上了,有勇气说出这样话的他,不完美东西永远就是不完美的,我不能把自己变得完美,他却能。
我说过,我不要再回那座城。
我没读过圣经、旧约、新约各种经,我小时候偷看过其他小孩的画册,大概只记得住诺亚方舟的故事,有很多大象、长颈鹿、鲸鱼、斑点狗,加菲猫———苍蝇?应该有吧。
成双成对,假如到了世界尽头,我想我这种素质的男人一定不会被耶酥基督挑中,肯定是一定要被大水淹死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完美的男人和最完美的女人手牵手走上大舟,但我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象很炫武扬威珍惜罕有一样?真想不明白,你挑不中我我还挑不中你!
假如我上不了船,其实我和希望他能陪我留在就要被大雨淹没的陆地。
但我不能这样自私,我做不到,就算在所有人眼中我的爱都没有他们来得伟大,没关系,我就是个大大大傻瓜,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我也不要你可怜我。
——我看着永远那么傲慢的原非,我突破重围我紧紧揪住他的手,他有些吃惊,这让他没那么遥不可及,我们的一部分相连,我安静仔细认真微微笑着对他喊——
“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把我一生的幸运都给你。”
——假如我有能力,我会努力给你幸福,但我始终被你轻视,我想这才是天下最悲哀的事。
——假如我沉在黑暗的海底,我希望你永远忘记我,因为我觉得好不幸好丢脸,不能和你一起。
——假如你愿意相信我,没人能够分开我们。
——我从来没想过要说我把我一生的幸运都给你,那样我还将剩下什么?我说不准会活九十岁,我说不准我娶个很不错的老婆,我说不准会有很孝顺的孩子,我说不准还会有填满好几个零的支票衣食无缺过完我下半个人生——切都给你了,我还剩下什么?但现在,我只记得说出这句好不负责任好随随便便的话,你要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要你得到,我的爱。
我把我一生的幸运都给你。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37:31 | 显示全部楼层
18

因为对磁碟上的内容是如此了如指掌,当我承认这些罪行时也天衣无缝,我一五一十提供的内容才是真正的罪行,四年前的一百万正是我接受的贿赂。
我供出了郑炎,我的同谋,把原非这个替罪羊贬得一无是处。郑炎反咬我行凶害他,仗着家族撑腰简直把法律视如儿戏!——我放弃了辩护,我供认不讳,奇怪的是先瑜扬按兵不动没有力顶郑炎,这一城,他没料到半路杀出我这个程咬金,在这种胶着下,所有不利都指向我这个拥有充足犯罪动机和时机的助理。
原非很快就被释放,一波一折他仍旧仪表堂堂稳坐原氏首脑地位,他最终无碍,只是先瑜扬蓄谋筹划已久他才会败在他手,先瑜扬是个很不简单的坏人物,坏人一定会有坏报,我想一定会有人把他踩在脚底下使劲践踏。
有一天,我忽然被看守喊去接电话,享受着难得的优良待遇,听筒那端,原非沉沉问我:想做什么?我本来有很多话堵在胸口想跟他说但突然就在那么一瞬间我就这样放弃了,他的样貌容颜深深刻在我脑海,以后都要努力忘记才行,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其实我早就该勇于放弃,我沉沉答他:你别管我。对峙中,我先放下话筒,我盯着它,要我这时放下话筒就好象割下我的肉一样,但一想到还有这么多年的大牢要蹲,一想到还要坚持这么多无望的年月,就已经不能回头了。
坐牢就是那么回事,也没那么绝望。我被判35年徒刑,庭上,我认识的男人都在,他们都很镇静。这些人,我要用35年来忘记,因为他们,我的一辈子完了……我将来可能会很恨原非,在丑恶的恨之前我要赶紧忘记他的样子,他的名字就会慢慢在我的生命里变成一个空洞的符号,我再也记不起他目空一切的耍酷,他说你要的只是钱时的坏模样,他不耐烦多我摆摆手说别烦我,他再没有对我笑过,他再没有把我从水里捞出来过,他再没有说成城你这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在庭上,我承认了所有罪行。
我的头被剃平了,我穿上了大号囚犯服,我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倒众人,已经看过的录象带都派上了用场,我慢慢形成了一个高大冷酷阴沉少言寡语的难缠犯人形象,其实我是个白痴,比如会跟“狱之龙”、“狱之虎”、“狱之蛇”等等动物过招,挨打与被打好象年复一年成为一种行为性的自虐,我需要依靠它来平息我对监狱生来就有的巨大的恐惧,但恐惧没有克服却助我真的高大冷酷阴沉少言寡语。
以前我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冷酷阴沉少言寡语的人,但日复一日,在一大堆杀人犯诈骗犯强奸犯还有不知道什么犯里,在几乎要熬一辈子的艰难和寂寞以及疼痛里,我再也回不去曾经的成城,我在城里,违了除非我死的誓,所以生不如死。
有时候照照小镜子,觉得自己变了好多,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老了好多,本来就不帅,于是更没品了,我好象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老桦树,在风里噼里啪啦抖着叶子就是不肯坦然倒下,我心里仍然有我的坚持,坚持到无望的第36年。
林捷看我,带了很多我爱吃的东西,她一直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被她问烦了,把她赶走了。赵向宇也跑来探监,我警告现在发小财的死小子不准告诉老院长我现在变成这样,他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他让我出狱后跟他混,一起开馆子吧,我算半个股东,没准等我出去,他已经形成一个跨国饮食集团了。
原非在头一年我生日的时候,过来看我,我不见他,我至今所做所为对得起任何人,惟独对不起自己,见他?再次证实我非他所爱?还是证实他终于爱上我了?这两样,都再不是我所要。他留下了一枚银色的尾戒,他常年戴在手上,现在给了我,不知道他给他老婆戴上的又是什么?
第一年的时候,我常梦到原非,梦见我们做爱,都是我在狂暴地轻吻他,我一遍遍问他:你还敢再离开我吗!
第二年的时候,我因为连续打架伤人又被延长了两年刑期。
第三年的时候,我已经不打架,但别人看我都躲开。在这一年的末尾,我终于记不得原非的样子,他在我印象中形成很模糊的一团,隔着雾,怎么都摸不到,我远远看他像看隔岸花。我原以为你再怎么存心想忘掉一个人也得花个十年八载,但原来绝望会让你的记忆粉碎。
我的大部分人生是在做工休息做工之间度过,我能够一个大白天不动脑子想一件事情,因为我觉得这是没意义又烦人的事情,四面高墙,粗黑栏杆,栏杆之间没有一点缝隙,任凭我往死里探头挤破了脑袋拼命吼叫想要叫住外面那人,但他已经消失在我眼前。
第三年的末尾,有个人来看我,因为名字不是我从不见的原非所以我接受了探望。来的人很公事化的让我签署一些厚文件,翻翻全是英文,我不出声看着他直到他抖瑟躲开我眼神,我不耐烦敲敲桌子,他猛地站起来叽里刮拉说:“好的,我会回去转告委托人您已经都同意了!”逃也似地夹着我看都没看的文件飞奔了。
妈的,都是白痴!
第四年刚开始的是,我莫名其妙加入了英国籍,第四年的3月份,我更莫名其妙获得了英女王不知道几十年一度的大赦——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在叼着牙签光着脚丫躺在工地上晒太阳,初春乍寒我的四肢关节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索性放弃,我想到第四年结束的时候我肯定对我自己身体的各个器官都会放弃。
我在监狱没交到什么朋友,我惟一的朋友是自己,我不需要任何人,我这种情况,已经不太可能再去相信人了。
踏出狱门,我仰起头深深呼吸,冷洌的空气,有短暂的刹那我觉得我可以变回来了,我又是没肺没心嬉皮笑脸的成城了,但短暂的迷惑过去,四年还是过去了,有些东西已经完全消失了,我已经三十一岁了。
狱外是条笔直的水泥路,我才知道,四年前第一次来的时候一切都很混乱绝望,我慢慢走着。
远远地,车子开过来,慢慢停下来。正好堵得我死死。我不打算让路,是我先走这条路的,我抬起条腿踩在名车前盖上,打量起自己的破球鞋,掏出根牙签痞痞叼着。
车门开了,走下一个人。
很奇怪,我可以忘记原非却无法忘记他,因为鄙视和被背叛的痛苦是那样根深蒂固,我以前一直认为我再碰到这个人时,我肯定会扑上去咬死他,但时至今日当我望着完整无缺意气风发的他时,我只从牙缝里挤出哼哼:“搞特赦玩啊?好有本事,我还没玩够怎么办?”
他走到我面前,我看都不看他,我放下脚,跳到田野上,继续慢慢走。他跟在我身后,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转身出拳随便挥他:“滚啊,看到你都倒霉。”
他接下我的拳头,我打到他骨头,他闷闷地皱眉头,吃下我这记拳,我想他不知道脑壳哪里坏了,要是当年想都不敢想我会对这样的尊贵人物挥拳相向,这个人是多好的人啊,这个人屈尊降贵对我一直多好啊!
“先瑜扬,你再不滚我就打死你。”我随便推这个人,用了很大的力气,他们这些大人物,没有一个可以相信,尤其是他,看到都觉得眼睛脏,更别提要我碰碰他多费我精力。
管他穿什么衣服坐什么名车人有多派头姿态多么潇洒眼神多么迷人,在我眼中,我看他们就是我水泥钢精工地里的榔头,一片烂死的东西,有什么好看?我眼里看什么都是灰色,已经很久。
——“打够了,就跟我走。”——
这个灰色的人还是那么有派头,说的话还是那么平静有力,他完全没随岁月而变化点滴,比我帅多了,当年我看他老我现在看上去比他更老。
“你发什么神经,我怎么可能跟你走?”我又捶他。
这次他用手接住了我的拳头,他的手心滚热,与他外面的平静冷淡很不一样,他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抚过我眉梢,问我:“哪来这道长口子?监狱长没护着你吗?他胆子不小。”这一刻,先瑜扬跟四年前逼我上绝路那时神似,暴露出的真面目绝对森冷无情,我知道他又要使什么手段出来,我不怕不恼就是烦了。
“你受了很多苦吧,小城?你看上去比我还老,像个弯腰驼背的小老头。”他却笑了,竟好象很满意。“后悔吗?”
我拽出自己手,转而拽他领子,我拎近他,我教训他:“你给老子滚远点,别以为你把我放出来我就得感激你,你这种人,除了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骗人害人还会什么?你这种人,你这种人,毁掉我的一生竟敢还对着我这么得意!”眼眶闷热,我堵住自己哽咽的喉咙,想是眼睛已赤红汹涌。
他的鼻息喷在我脸上,我嫌恶地别开头,他突然就在这时张开双臂抱住了我,完全意料不到,一个这样讨厌死恨的陌生人,这么不要脸搞得跟我很熟稔一样,不要脸的动作像安排好一样熟练无比,我根本不知道他这么不要脸到底还想搞什么鬼名堂!
他嘴巴死死压住我耳朵,整个人的力量十分巨大我一时挣脱不了,也被他难以预料的动作惊愕!
“哪个男人都无所谓吧?我要你,成城。”他,难以挣脱。
我的关节很疼,被碰到挤扭,一路的弯腰驼背可不是为了现在被这种人当弱女子欺负,我起脚撞他腰,跌跌撞撞他压我倒地,春天的乡间土地,尽是香甜土味,我承受着我这么讨厌的人的重量,胃翻滚难受。
是他!让我变成现在这样,再也没希望。是他,毫无怜悯之心,拔去了我的坚持和诚实,我现在只是一个不得不活下去的人了,这些,都是他对不起我!
“你真是太恶心了。”我的人生脱轨到我意想不到的地步,我惊骇却也看不起。
他压着我,指关节摸索我干枯粗糙的脸,他定定看着我,优雅独断漂亮成熟,貌似认真仔细温存其实全是假的!“不是哪个男人都无所谓?那要我吧,成城,你前面的人生已经完了,我是上帝的宠儿,我不要你给我什么幸运,你只要跟着我享受就好——”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他不想想当年他如何骗我?他不想想我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再让他骗!
“我永远也不会相信你。”我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

附注:^^

19

我没想到这世界上的变态都让我给碰上了。腹部被攻击的沉闷疼痛感后我的世界黑漆一片,最后的印象只是贵族的冷静端整绝无动容。
我睁开眼睛,是宽敞的空间,明媚的阳光,温顺的海风,我这是在哪?世外桃源也会为我而准备,那真是好。
这里是贵族的世界,这里不是我的国家,这里的气派豪奢让人叹为观止,看这威峨城堡参参密林比伊丽莎白女王的还广阔,看这雪白窗帘的真金花纹,看这闪银烛台的货真价实,看这随便挂在走廊上的画谢天谢地我总算认出是伦布朗——这里哪怕一个小仆人都白白嫩嫩秀美文雅远比我动人——从仆人身上就能看出主子的素质,真是一个慧眼又慷慨的好主子。
我们伟大的先贵族非常放心把我放在他自留地自立根生一月有余。我觉得你现在跟我耍手段那就等同你在欺负一只小老鼠一样乐趣是有的但也就是恶小孩的恶趣味,你要实在耍就耍吧,我是只老鼠我能拿你怎么办?我该吃该喝还是过我的牢狱生活,到哪都无所谓了,现在已经都是一样。
烟花依旧,只有烟花依旧。人在可以驻足欣赏的时候都要停一停留心周边美好的事物,比如某一晚你会在聆听海浪拍击的时候突然发现蓝色的夜空上绽放出绚丽的花朵,是这么美这么美宛如当初,当初你也曾满怀期待和雀跃等待与情人的相会,你这么傻乎乎地乐着无非因为喜欢他——这真让人笑话。
今晚的烟花和那年一样。牡丹开了,我站在高高的城堡上我看那些脆弱的美丽,光斑在我脸上不停打下深深的阴影,我伸出手很想确实抓住一朵哪怕它碎了也想握在手心,因为我从没有能力得到过美好的事物。
先瑜扬他就站在我的身后,我把手缩了回来。
米灰的风衣,挺拔的身体,风雅的举止,细微的笑痕,他看着烟花,这时低下头看我,翩翩而潇洒。
我们默默打量对方,一知半解心思叵测十分小心。
“我其实不喜欢看烟花,也不喜欢看天空什么颜色,到那天为止,你都是一个好孩子,但那天为止……”他把很漂亮的眉头皱起来,他彬彬有礼全无破绽,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只听到他对我说:“你多奇怪,可以说出那样的傻话,不会有人相信你,不到庭上你就要害怕了,不到35年你就要悔恨了,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小城,你怎么敢说出那样话?你只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可怜虫。”
他走近我,而我闻到花香,又是百合!他臂弯里的精致雪白依稀可见,妈的,你把老子当猴耍吗!我捏捏拳头即刻就以武力解决争端和面前这个真正发疯的大贵族——
“是啊,我早就后悔早就害怕,你看着我眼睛!”我大步迈前,我双手揪住他领子,我逼视他,我让他好好看着我衰老的面容我花白的头发我眼角的皱纹我眉梢的疤痕我再也得不到欢乐的眼神,我已经到了如此这般惨淡光景就算是只耗子你也该放他回下水沟吧!“你怎么还有脸拿这些花来骗我?先瑜扬,我就是个不别人相信不被人爱过的可怜虫,你一点都没错!我告诉你我是害怕怕得要死我每天晚上做梦梦见我再也不能活着出去了,我每天早上起来就又开始害怕晚上到来我又要做梦了,我已经倒霉倒得一塌糊涂了,我已经只能揪揪别人领子说说粗话瞪瞪眼睛吓吓胆小鬼顺便给自己壮壮胆了,我已经被你随心所欲伸手就抓来怎么开心怎么虐都不会出一点声了,这些你都看到了吗?”我打掉他手中花,重重践踏在脚底,他还是那样遥遥看我举止乖张,他自己却不出声响镇静非常。
我跟他果然不是一个等级。
烟花已经要停止了,再也没有美丽了。我蒙住自己眼睛,不能再看这种人这样的世界,尽管痛苦也不能埋怨别人,一切都是我自找,但每当看到他们再次被他们嘲笑,我就好想逃,我紧紧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我是斗不过你,你就把我玩死拉倒。”我已经决定认命。
——“我只想到用百合送你,没有香味只是百合。”他在我粗糙十指上一一留下吻痕,再轻轻抱住甩都不甩他的我,一个人自说自话:“为了逃避粗暴贵族的爱而被神变做百合的少女,得到纯洁的爱必先有高贵的心,从四年前你说那句傻话做那件蠢事犯那个不可挽回的大错开始我就深深被你打动,我不会再欺骗你了,成城,像你说的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像你说的你是斗不过我的,那就把你自己施舍给我吧。”
最后一颗烟花在头顶上空优雅地化做了无声的星辰。每一颗烟花都是一颗星。


20

我的焰火已经凋谢,我知道就算没有先瑜扬的出现我也不会为那人所接受,四年前、八年前的一切都已快忘记,我无法勉强自己和坏蛋相爱,这是我做人的最后底限。
我推开先瑜扬,我根本不爱你,我怎么可能把自己施舍一星半点给你?假如纯洁的爱只能用施舍来满足,那我早就抱着爱人的裤管苦苦解释乞求我如何如何对你付出我如何如何对你相爱你不爱我谁还会对你如此付出如此相爱?——我不相信这样做就是纯洁的爱。
“慢慢来,你会习惯我的一切。”他没有过分露骨的表现,先瑜扬的风度从来无懈可击,他望着地上花朵的碎片微微惋惜:“再怎样说,孤独的人还是和孤独的人在一起好,那个人这四年真是非常幸运,就算我想出手也要考虑周全。”他望我笑笑,舒缓适度而眼神冷静,真真假假难以分清。
先瑜扬的那只黑狼犬,再次空降在我面前,仍然十分凶悍,狡诈,傲慢,我已经衰到这份上,也不在乎这死狗仍旧一如既往不把我当人,从狗性上定能看出主人秉性,它必定讨厌我讨厌得要死,对那些规矩伺候它的仆人从来不理不踩,对小心躲它远远的倒霉人我,它已经连续半月神出鬼没把我正吃的饭碗踢翻,把我正走路的小腿咬紫,把我半夜想上厕所的尿尿全都憋回,但我能它主子计较,我能跟条狗计较吗!先瑜扬真潇洒派条狗虐我。
先瑜扬的失态止于我出狱那一天的紧密拥抱,此后我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人性的闪光,他永远风度翩翩温文而雅独缺喜怒哀乐,他没有做人的实在感,这样的人必定有颗冷酷的心,冷酷到能把人囚禁当作玩偶。我不觉得他孤独我只觉冷酷。
每一天,他都送花给我,开始能坚持踩踏摔碎但没几天就觉得花朵何其无辜?我自己无能干嘛要怪罪别人呢?似乎每一步都在他的精心计算当中,我玩不过他——他的小妹妹果然就是老总裁的一个小情妇,自杀时还有着身孕,老总裁太不是东西了,直到那时还抱着别的女人寻欢作乐,下辈子一定投胎当畜生!
父债子偿,先瑜扬对原非的致命报复绝无失手可能,只想不到冒出我这么个昏蛋自动堵上枪眼——四年已过,他的仇恨就这样没了?我真不敢相信。他们这种人高高在上从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一贯眼高于顶不准他人反驳,遇到一个逆龙须的更加精神百倍以征服为趣,我真不敢小瞧先瑜扬不是这种人。
只是我仍然会自动冲上去堵住那黑黑枪眼?很快,出狱已半年,我和先瑜扬相安无事,他身上除了阴谋诡计根本不可能存在柔软和爱情。
夏天已经到来,又是个炽热的夏天。
我在海里游泳,小黑在沙滩打盹晒太阳,今天他还没来得及咬我。我游啊游,身体大不如当年,连夏天的水温都刺激到关节疼痛,我不敢进深水只浮在潜水里,顺便带眼那死狗——沙滩空无一狗,它不见了。
刚才还在浅滩里溜达来着,我还在咒这么大年纪了跑都跑不动了还不安分等会一个浪头打来看你喂鲨鱼!现在我茫茫然望着冷清大海拢着嘴喊:“小黑小黑!死狗死狗快滚出来……”没有声息,沙砾上惟独狗爪印一路延伸到水里,惟独没有出来的痕迹。我总算摆脱这只死狗了!谢天谢地。
我一边在心里高呼谢天谢地一边扎个猛子潜到深水,皮肤冰冷,眼球浸泡到疼,憋住气四顾左右一边汪蓝,在这个无声的大洋底,我丝毫不见有除我以外踪影。我心里快活地庆幸活该活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边却游到更深的水底,我触到底了——
我的两腿关节刹那剧疼,痉挛开始。只我一人还在这汪洋水底。我蜷曲身体竟像回到婴儿再也不觉得这世间可怕。

附注:感谢很多人,涂话,茑萝,leo,久久蓝,清妖,流利彤,小幻,女子艾才(亲的名字尤其印象深刻),12345,hattie,卡其卡其(美人继续扯花瓣也是很养眼的事吧~~),暴风,懒得游泳,緗,sweven,ellie,猴宝宝,潇潇雨 ,亦凝,雪琦,HOOT(呵呵,有意把最能灌的你排最后一个的~~),还有很多朋友(要是这次没写那肯定下次再表示感谢),感谢你们在看文,和支持,各位的名字都十分好,有美丽的,有个性的,有我不太明白意思的,但这些名字我都深深记在心里,愿你们一切都好~~


21
“噼啪噼啪——”
宛如火焰烧在脸颊,脸好疼啊!稍微缓过的那口气也被掌掴到烟消云散,我呆呆无神张眼,眼里模糊,竟有些认不出这凶恶头颅的主人。
“你刚才是自杀吗?”他平平淡淡说,俯视我,周身湿漉,从头发上不断滴下海水到我脸上,惟一异样只是面色灰败,粗粗喘气——他的优雅到哪去了?我得意道:“是。”
“噼啪噼啪——”他再度接连甩我两个巴掌,我愕住,疼痛其次,他的举止失常和夸张动怒太鲜见。
他怒极了反而慢慢笑出声,那是让人打哆嗦的笑,我在牢里只见过杀人的重刑犯能这样笑得让人心惊胆颤。
“就连你也敢在我眼前随便寻死?就连我也被你吓到心都快停……”他轻轻地看着我,用他优雅的手指缓慢摸着我干涸的嘴唇,突然指甲往里一抠恨恨掐进我舌头,一嘴腥味肯定出血;他终于放轻放缓声音好生说话:“你不要跟我一起享受,好,有骨气,但你死之前我要教教你什么是生不如死。”就在那么一刻之间,先瑜扬就完成了绅士到野兽的转变,我所面对上的眼神满满攻击和欲望。
在七月的沙滩上,我刚被从海底打捞上来奄奄一息,我正和一个老男人苦苦纠缠,我真不明白到底命运的哪根弦出了严重偏差——他扎扎实实地吻我,我拳打脚踢,往死里打他!打死这个披着人皮的大混蛋!
他还是强行撕下我的短裤,刹那间赤裸我萎顿慌张如街上老鼠,太阳如此耀眼好象眼睛能看见这一切如何发生,被那个人压在身底还能够堂皇说是由于爱,但再被这种人压到发出下流呻吟那还不如真去死算!
我没有打得过他,我没用。他重重咬住我喉咙,好疼,狠狠弯扭我大腿,好疼,密集粗蛮吻我,眼看就要得逞,一切都疼得发疯。
——“不要脸……真不要脸……”我闷声恍惚道,“你们凭什么这样对别人?是贵族多有钱很冷酷就可以强奸囚禁诬陷?这个世界真不要脸,我这种人虽然什么都没有了但我从来没有存心伤害过别人——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恍惚时,也不觉得疼了,只是觉得自己好可怜,越这样说越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可怜!
——“假如我也是贵族假如我也很有钱我才不会像你们这样没人性到处害人,我一定会对我喜欢的人好得不能再好,就算他什么都没有是只倒霉的烂老鼠我也不管,先瑜扬你以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是只倒霉的烂老鼠你就可以把我踩到脚底下了吗?我呸!你们都一样对我坏,他只会说你是个骗子我怎么可能相信你?你就会装好人其实根本就利用我,你们下辈子一定投胎当没脑子的猪!——”
身体的重量轻了。裤子被套回去。他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徐徐悠哉,又装好人!
“别哭了,我知道错了——”
“哭你个头!滚开滚开!”我想你才哭!我这是眼睛把海里盐挤出来。
“好好的,为什么要跳海?——”
“都是那只死狗害的,我救不了它。”
“……小黑他好好的在吃饭,你要救它什么?要不是它一路叫着拽我到这,我救不了你。”
“——妈的,连狗都欺负我!”我昏头涨脑再次诅咒那只东西赶紧掉海里淹死。
“小城,脸疼吗?肿起来了。”他揉起我的腮帮,非常轻柔。“不准再游水了,关节是在孤儿院就坏了?”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在利用我之前不就查得一清二楚了还问?只有傻了吧唧的孤儿才会乖乖做你棋子。”
他划着我眉梢上斗殴留下的疤痕,又回复那副笃定太平的贵族派头,真正可恶!
“是啊,我连那100万究竟在哪都查出来了。”他终于肯拉我起来,我腿疼却站不住,他接住我突然就紧紧拥抱:“从来没有人心疼过你吗?还是你以为把什么都揽在自己头上就很伟大吗?傻瓜,救你出来是让你享福,你怎么敢随随便便就死给我看?你前面的人生已经完了,现在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不答应不行。”
先瑜扬……不要相信他。

附注:我是勤劳的小木木,小木木,小蜜蜂啊飞啊飞啊~~~东摘一朵花西摘一朵花~~

22

跳海未遂事件后,先瑜扬出现在我面前的频率加大,以往总是直升飞机来去到这私人岛屿,现在,他直接提出我跟他走——是走出去的意思吗?对我而言,到哪都是一样。如果你不能骗人那你只有被骗。
我们的首站是法国。我怀疑先瑜扬是不是已经到了富可倾国的地步?欧洲大陆到处都遍布他的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城堡,每一个城堡里都走动着规矩不能再规矩的仆役,这里面的哪怕一幅名画偷来卖钱也是好的!突然想起他当年送的风景画,怕也是值钱玩意。富到这种地步也是种悲哀,没什么得不到的那多么悲哀。
他似乎正要兑现诺言,我享受着他的一切,他的财富他的权势他的城堡他的名画他的名车,甚至可以是他。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有孤立的岛屿,我随时可以走掉,他虽然诬陷了我但目前不及强奸放弃囚禁,他的行踪心态目的成谜。但我能走到哪?早不知道多少人一路跟来死死盯梢,但就连坐在巴黎警察局都会被恭敬让出等候室,我知道他还插手一些黑势力,各国权要他都熟识,钱在他眼中都是开张支票的小事,要不是一半外国血统,他作成英国新首相也不无可能。
就这些了吧?还有什么本事拿得出手?他不经意里日渐展现的所有让人疯狂,只没我想要。
巴黎也有十字路口,老外金发碧眼个个人高马大,我旧习发作一人呆站路口看看人来熙往,忽而回到从前也是孤独一人,总无法看清人生道路该怎么迈步,于是一错再错。
旁边办公族模样正在研究财经杂志,看那封面倒是熟悉亚洲才俊摸样,很不错啊能让外国人的报刊封面,我勾头看看什么“巴黎国际商展大会”的,对方看我也是亚洲人,倒很是大方爽快就送了我。我已经不碰这些,但盖头顶挡挡太阳不错。
半路上在异国林荫道上相中一长椅畅快打起瞌睡,太阳温暖,空气花香,梧桐下走动的多是闲人,树影婆娑安然宁静,酣睡半途却又是小腿痒疼,连眼都不睁起脚踢它快滚走!——他接住了,坐下来,索性把我腿抬到他大腿上作肉垫跷着。我睡得迷糊,眯点眼神出来看看一黑狗蹲于前,作假寐状,它主子举重若轻风采卓越优雅拾起我画报悠闲看着,秀美日光打下班驳影子,他朦胧中摸着我脸对我说“睡吧,我在。”——神出鬼没,理也别理。
他轻轻揉起我关节,缓然细致。
我四脚朝天睡得呼噜呼噜,真正醒来时日薄西山身上盖着他薄呢外套,我抹抹脸挥开他外套扑腾站起来,他未见动作,“有点麻。”他解释,解释他被我压麻了的腿,“等我一下。”
要下雨了,空气里湿意粘上脸,人都回家了。我朝前走,小黑依旧凶霸咬我腿,我飞踢他一边,加快速度——
他还是追上了,挡我面前,再抓住我胳膊,他的声音低沉,大有风暴来前之势:“等我一下你会死吗?”
“你闹什么?”我也不抽什么手,凉凉讽他:“我死不死跟你无关。”
他又掐我下巴,盯住我,恨恨:“果然是农夫与蛇,救你却是害自己。”27度温柔光芒下,先瑜扬眼里那深深的绿色亮而醒目,自若贴在我脸上亲亲咬咬:“把痛苦都忘掉吧,不如和我重新开始?”
似曾相识,我们都说过重新开始。
两鬓仍然有白发,鼻梁直而挺,剑眉却一根根都很整齐,他今天穿一套简单的灰呢外套,总跟别人不同,先瑜扬站在那儿,只要抬头看看天空,你一定觉得今天的天上一定是有与众不同能吸引他的注目——魄力不一定要逼人,高贵不一定要冷俊,他似乎知晓每一件事。
“你爱上的是‘我的爱情’,你才不是爱我,先先生,我不要爱你。”我绕口地困难表达,早就看透他是何种人哪还有多余情爱付出给他?“就算你是真的对我有感情我也没有半分自信能带给你幸福,你可以欺骗我但我不能欺骗你,这种不公平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他失神看我,再度故技重施,掐我下巴向我索吻,又死死咬破我的嘴,先瑜扬的吻总是很激烈与他整个人截然不同,激烈到让你觉得他很温柔,可能因为亲吻过后他还是粘着你温柔拥抱着你缓慢抚摸着你的头发和颈子的缘故,他是个注意细节的人,他有本事让你感觉无论他怎样对你你对他而言都不是一个容器。无论他对我是好还是坏,是欺骗还是温柔,是真是假,对我都不重要,我对得起自己良心。
“那这个人呢?”他把画报扔在地上,故意丢得远远,风吹过,封面呼啦呼啦吹刮。“原非,他在巴黎。”
啊……啊。这个名字。突然冲到大脑,什么都来不及做。原非。
“你还是只想要他?”先抚我眉梢疤痕,他面露怜悯悄然摸索,我尽管知道他是故意,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成城了,这么冷酷恶毒!但我心虚地逃避那种怜悯,我不要你们的可怜,我不要那个人的可怜,这是我最不想要的。
——我竟没有认出他,那个教会我你被一个人欺骗一次就会被他欺骗一百次的男人,我的眼睛这么差,是牢里打架落的伤,以前我总能找到你,真是很幸运,这次,我的眼睛已经认不出你。
你现在,很幸运吧。那就好。

附注:都亲亲~~都抱抱~~第一送花,漂亮的香喷喷的红玫瑰;第二,亲亲,抱抱~~~送今晚的大月亮给你,愿你好梦;第三大抱抱,愿你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23


送给亲爱的彤彤!!~~
我不知道先瑜扬到底要干什么!他还嫌折腾得不够?这样有意思吗?又要开什么城堡舞会,又要把那些商展精英都弄来,又要耍那些阴谋诡计,你要害他你就去害你不要在我眼前害,我管不了我再也没能力管,你们玩的游戏就我一个当炮灰我有病吗我!
夜晚辉煌,从尖塔望下去,灯火璀璨是耀眼的银河,人声鼎沸是绅士淑女,我抽根烟坐在最高最偏僻的一角无人知晓,这是我的逃避方式,这时候的风刮过来,好象能把所有烦恼都带走,因为她是这么温柔好象轻拂你脸庞的母亲的手,在我的记忆中,只有老院长这样抚摸过我的脸,再也没有其他人肯这样做了。
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去看她,我希望是我觉得有脸回去的时候。这很难。
黑夜里,我的面目再也不能辨识。
陆续也来几拨走到置高点观赏的情侣,搂搂抱抱,嘻嘻哈哈,冷风过强不宜亲热,于是纷纷撤下阵来。我的烟抽到第五根。
这时,一个男人走上来,满天星斗,他身形修长比例完美,是个黄金比例的身材,我坐在地上背靠石壁,顺带养眼。他走到塔边,俯视底下万千气象,侧面的棱角在光的边缘隐约尖锐,好象颗钻石自动发光,是颗年轻阴郁而非常美丽的珍贵钻石。
我抽第六根,掏出打火机斗烟。红光一闪——
第六根的味道已经有些干巴巴的,快些结束这无聊的夜晚我就可以刷牙上床睡大觉。
回首,他已在我面前。
我呆呆看他,不知所云。他却掏出他的打火机,“啪”点燃——我看到一张属于完美阶级的男性面孔,他看着我,平静而傲慢,这才是个价值连城的珍贵男子,我呆呆想时,红色火光已然灭掉。
——“你,也在这儿。”——
我认识他吗?模糊的完美,模糊的性感,模糊的身体,模糊的手指,模糊的温度,模糊的似曾相识。
“我不能在这吗?”我叼着烟,微微闭眼,面前高大的突兀不阻挡我神游太虚,我打个哈欠。
突然灯火通明,乍然刺目中一切了然清白,才想起过了夜半,按惯例烟火就要从灯塔燃放,明媚的把一切美化的烟火就要来了。我不悦看底下灯全暂时熄灭,漆黑一片中只有灯塔上光耀夺目,各色硫华异彩竟都齐齐打过来,我成了最光彩照人的彩虹人。面前这个,也是,但他真是俊美潇洒似乎生就这般光彩与夺目,犹如搭错的舞台笑场的小丑蹩脚的演员,我入错了戏。
安静的午夜,什么喧闹都不再有,我吐个烟圈静看天上飞出花瓣图案,很多很多年前,我也看过这样的图案。
他突然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我吓一跳缩起脖子怔愣看他,忽然隐隐觉出他是谁来,这样的完美我这一生只认得过一个——
“你也在这。”我轻轻说,看头顶终于出现最美丽的大红牡丹,一直一直,久散不去,我笑了,觉得真是浪漫。我想起来了,很多很多年前,我与你一起看过这样美丽的图案。
“你没认出我。”他这样看我回我,在这样绚丽的让我躲避的光华里,他真是很光明美丽,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都一一看过,迥然陌生而意气风发,已经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了,强大到能够侵略别人,我背靠石壁,始终遥遥看他,终于明白时间的残酷,不早不晚你也能在这儿那就好了,早了晚了就算错过。
原非,我再次见到了你。看这烟花,看到世界上对你而言最美丽最珍贵的东西怎么全无狂喜反而满心悲哀?
“对不起。”我已经垂下眼睛,这光彩刺目,让我很不舒服。我喜欢黑暗,牢狱已经使我适合黑暗。
半晌,“你和他在一起,连我都忘了。”光彩夺目的男人冷冰冰说:“我现在很顺,不要再进入我的生活,你是诈骗犯,我不是,你要的只是钱,我给过你,你说爱我,都是骗我。”
我终于笑笑,终于点头,想说好的,但即便是说对方也无法相信,总归无法相信。
他转过身,我知道他要走了,我总是只能看着永远那么傲慢的原非消失在我眼前,我曾经想过以后一定会后悔一定会仇恨我一定会很丑恶,所以我一定要赶紧把这个人忘掉,但现在我感激上天,它已应了我的誓,他终于一切都好。
他没变,我已经变了。我闭上眼睛,冰冷的黑暗才是我能待的世界。
——陌生的拥抱在下一刻如此紧窒,我快不能呼吸,这个人的手臂紧紧勒索住我的所有,再也不能分割,他的胸膛里心在疯了一样剧烈跳动,我好象只被救赎的恶魔,我是诈骗犯,我只要钱,我骗你,你抱住我,是错误。
快点放开吧。
我睁开眼睛,只感到湿润打在我衰老阴沉的脸上,咸又涩原来是泪的味道,他为什么要哭?奇怪的人,你现在很顺,我不会再进入你的生活,你要学我一样把我忘记好好生活,我不想看到你的泪,我想要你幸福的生活。
他吻了我,我们很少接吻,在我和他的眼中,吻是比做爱更谨慎和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们一直无法顺利接吻。但他现在吻着我了,他的味道他的温度他的嘴唇他的一切……我的原非在狂热地吻着我——我会神魂颠倒的。
“跟我走,再也不分开。”他抵住我唇,眼神缱绵,巨大诱惑难以抵挡。
走,分开,再也不了……我摸着他的脸,轻轻地摸索,他的皮肤温和光滑,他的一切已经定格在那个瞬间,他是完美的,我却已支离破碎难以修补,彩色逐渐消散夜色弥漫,这个童话一样的夜晚就要结束——我凝视着我的衷心,我的心,你是这么年轻这么耀眼这么幸运,再也不分开吗?我只会是你光明下的阴影,仅此而已。
“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原非。”
“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知道。”他拉我起来,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们的一部分是相连的,这就够了。
灯光已经昏黯,他渐渐消失在我眼中,最后一颗烟花是一颗红色的心,永恒地停留在那。
“闭上眼睛——”我捂住他的眼,用我发抖的双手:“我一直都背地里仰慕您迷恋您,美人——还记得吗?原非,这么黑这么多人我怎么会认出你?那是因为我就是认得出啊,我有什么办法!”我温柔地亲吻他的唇,他的下巴,他的皮肤,“我喜欢你一定要喜欢我!你要是敢不爱我我就砍掉你的手足锁在家里把你当花瓶珍藏。”
他笑了,无可奈何又淡淡纵容:“好的。”他答应我。
“数到十,要慢慢数,再准睁眼。”
他微微摇头反抗,我贴紧他却松开手:“让我把你的戒指找出来,我想你给我戴上,求求你。”
他真的闭眼等我,找出我的戒指,他安静在等待,高大俊美,无懈可击,有魅力到不可思议,难以忘记,这是我的爱人。
“一。”他的戒指一直挂在脖子上,我摸着它,连着胸口和心,是我银色的慰藉。
“二。”原非,你不知道说爱有多难,人们总把我的爱当作廉价,我是个胆小鬼,只敢躲在小丑面具后轻狂说爱。
“三。”原非,其实有没有我的幸运都没关系,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幸运,我承担我的过错,可我并不为要你来偿还。
“四。”原非,我总在想,你是爱我的,只是你自己还没有发觉,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等你知道了,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过上幸福的好生活了。
“五。”原非,我的爱从不是廉价的,我付出过我不后悔,但你说得对,爱没有开始哪有重新,你不曾爱我,你结婚那天,我看着婚照,你也可以笑得很幸福,那时我就明白你说得是对的。
“六。”原非,看看我,我没有哭,我一直在等待今天,可以把戒指还到你手,你要把它送给真正能带给你幸福的人,那个人,不是我。
“七。”原非,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可能没办法活到九十了,可能我讨不到很好的老婆了,可能我连可爱的孩子都没有,就算什么都没了可我还有我自己啊,每个人遭遇到怎样的不幸都该努力让自己幸福吧。
“八。”……
“九。”……
…………
我在自己的房间,我的颈子上失去了戒指,我钝钝坐在地上,小黑走到我面前,趴着,我摸摸它头,它叼着我手,不使劲不咬破只像小孩含糖一样叼着,它的眼睛其实黑而温润,没准它也没那么讨厌我。
“十。我绝不让先瑜扬伤害你。”我大声说道,终于明白过来那个人的厉害,那么恶毒,那么伤害,那么坏。
小黑站起来,迅速地跑到门边,忠心地汪汪叫,只有先瑜扬才够格得到的忠心。
他来了,检查今晚的战果来了。

附注:想转载的朋友自己动手吧,我都同意的,摸摸~~

24

酒气熏然,他喝醉了,小黑被它赶出房们,他领口的结扯开,头发也乱了,温和不见了,只有邪恶和张狂,他恶意地抓住我张口咬住我的耳朵,咬疼了!
因为那样讨厌甚至不去反抗,我对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我满足你的宿愿了,你该怎么谢我?”他翻身压住我,骑在我身上,一颗颗解开自己扣子。
我冷冷看他动作。
“好不容易见面,他什么时候带你一起走?今晚、立刻?是回来收行李吗,我给你的东西你有一件想带走吗?”他扔下他的礼服领带,白衬衫松垮挂着,他的骨架高大坚实,非常修长的腿就挤在我腰侧,生痛!他再不是一个优雅的贵族,他从不是优雅的贵族,他只是一个讨厌的人。
我鄙视看他。
“你要去毁掉他的一切吗?你值得他为你毁掉现在的一切吗?漂亮温柔的妻子,幸运幸福的人生,你配得上他吗?你看看你那些愚蠢的幻想,真是可怜,跟他走啊,你还有勇气吗?”
他摸索我的脸,在摸到我的唇时,眼神更残酷,他用手揉擦我的嘴唇,直到破皮出血,疼痛不堪,我麻木地忍受,一言不发。
眼睛盯住眼睛,他残酷地扬起笑,对我首次说出实话:“我就是要让你自惭形秽,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只配压在我底下被我骑。”
他双手固定我的头颅,要吻我带血的唇。
我才反抗,扭过脸抿紧唇,不让他碰到,先瑜扬疯了,执着要亲吻我的唇,我的脖子几乎被他扭断,终于被他扳正,他得逞了——他拧螺丝一样狠力拧开我的下巴,再同样的猛烈撬开我的牙齿,把他的舌头挤进来,拧住我,接吻——
唾液是酒精,流在脸上是滚烫的热度,非常羞耻的痛苦。
“先瑜扬,我要是让你骑我才真是什么都没有。”我抓起手里握的烛台,在他俯身猛然朝他挥去。
……血液从他的头部慢慢渗出,他匆忙闪开我的击打,却仍被尖锐的棱角划破脑勺,殷红血液滴在他颈子,越来越多染红衬衫。我和他彼此瞪着都粗粗喘气,他摸着自己后脑,再伸手,竟是一手鲜血淋漓,我看他流血成这样,才觉出是真自己干的!
他缓缓趴在我身上,压伏住我,喘气渐低,我摸他头,不由下手堵着,话可以是假的血却是千真万确,我有恨他到杀死他的地步?我没有想杀他,我只是无法原谅他。
他的重量沉重,他用双臂将我整个拥抱,他说——
“什么‘爱上你的爱’,什么没有半分自信能带给我幸福,我已经跟你说过我很幸运,我已经跟你说过只要跟着我享受就好,你为什么不明白那就是我能做的示爱?我的母亲是出身贫寒的中国人,我是血统不纯的贵族,只有亲戚家的小妹妹真心陪我玩耍,我喜欢她的善良但她却杀死自己,直到我决定报复,直到你出现——我难道已经老到连我究竟爱不爱你都分辨不清?——你笑的时候一边有酒窝,你不笑的时候眼睛也是弯弯的,你把骨头偷偷扔给小黑再跑掉,你寂寞地望着大海说‘海的尽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你那晚喝醉把我当成原非喊着他的名字不断吻我,你在庭上说你放弃所有辩护,你在太阳底下说你把一生的幸运都给他,你知道我是多么后悔利用了你?你坚强,温柔,忠诚——假如是我没有半分自信能带给你幸福,你还肯不肯与我一起?——”
他的血染到我的身上了,我沉默听他所说一切,如同海市蜃楼。
先瑜扬缓慢地在我耳边叹气,“成城,和我在一起吧,是阴谋也好是利用也好,我就不再碰你一生的幸运,你的他。”
他终于让我动容,如他所料,我真是不了解他究竟是怎样一种人,他能够在你觉得他改邪归正的时候又冒出黑色羽翼,面对一个你根本无法了解的人,你怎么能谈得上去爱?
“我已经不想爱任何人了,我爱得好累,我这么累这么累我只想停下来再也不动了,先瑜扬,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忘记你那天怎样骗我,其实,我快忘了,真的,我做不到长久去恨一个人,现在却能记得起你送第一次送我画的时候,我一个人盯着看了一天,觉得真美真珍贵,你是这样一个尊重我的长辈,你睿智你讲道理你不像现在——”我大大睁着眼睛,前程往事,不断的失望和背弃,没人好好给过我选择:“先瑜扬,你不会让我逃开你,你会用各种手段不让我离开,我不怕你,你可以把我再踢回监狱我也不怕你,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你。”
这是我的选择。
先瑜扬有刹那的僵硬,酒醉可以让人逃避任何责任和良心,他选择了酒醉。
他撕开了我的裤子,他的蛮力大到惊人,没有烛台再好砸,他的血液已经流得够惊心,该是我自己软弱,我没办法再次击打他,那会打死他。我甚至想就让他得到吧,何必再屡屡挑战一个高高在上当权者的耐心,等你服从了,他也尽兴了,一切就该结束了,当你挣扎太久,一切就显得疲惫而矫情。
好吧好吧,用身体交换游戏结束吧。




25


我就把眼睛闭上了。先瑜扬在我耳边释放恶意:“想让我强奸你?城,我只能让你失望了。”
先瑜扬的情人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身上从不沾上香水或口红印子,他衣冠整洁而彬彬有理到冷淡地步,但一定是有的,不在少数,我曾看过一个巴黎金发名模看他的眼神,热烈熟悉亲昵,他似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不同的人打发闲暇,与他一样漂亮上等的品种。他这样精彩过瘾的人生真是不缺我这个点缀。
他用手指开凿我,他如此傲慢地踩着坚定的步子,轻佻到随意的吻,热烈却紧窒的抚摸,胸前两点靠近心脏的部位被吮吸一样嚼在他口中,他咬着我的脖子,粗粗喘气,突然又会在我身上掐出狠劲,这样忽紧忽慢、似虐是甜的前奏冗长细致,混着血味,在我身上他只能施行着丰富的经验。
真正到最后阶段,我微微昏厥,他看着我的昏厥发出低低的嘲笑,随后深深吻住我嘴唇,呐呐说“不争了,没良心的东西。”——粗野的挺进,我好象被人捶到心口,先瑜扬的身体在我身体里,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因为做了爱而有所联系,他没让我受伤他的技巧很高段,我佩服他,本想出口夸夸他这般讨好实在浪费,却看他眼里那绿芒透露着示好的讯息默然瞅我,瞅得我好象我此刻说的话他都会铭记一辈子,我闭嘴,我的手上甚至还沾着他血,我真怕他中途晕倒,他却坚持这些花样,明明结束老实趴在我身上已是脸色不霁——这个男人很白痴啊,为了把握这刻我心软而坚持发生的肉体联系,却流了这大滩血,就算想这时砍他也不能乘人之危。
突然觉得先有时是很白痴。
做爱后的结果就是他在床上躺了三天,头发上裹的白纱布让他变得年轻幼稚了,脸上的青胡茬却萧索,我看他也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了,已经做到这地步不知道还该怎么办!是虐我还是甩我,是自己开心还是讨我开心,他突然生气瞪我,好象再也不开口跟我说话,突然这时又命令我做这做那,好让我插着口袋漫无目的在他面前晃荡,他尽管不想给我自由,却又热衷于看到我在他视线里仿佛自由,这样的矛盾来源于无法信赖,我也没有办法帮他。
有次,在他床边椅上睡着,醒来时,他拉着我的手指在玩,我看这个老男人轻轻吻着我每片指甲,眼神落寞,表情阴暗,好象受了很大委屈就要愤怒不理人的大小孩,不是没有触动,先他不该是个寂寞的人吧,我总以为他是个能把自己料理得一一当当的聪明人。他聪明得让人害怕。
天气一直很好,先瑜扬的城堡再也不放烟花了,也不送花,也不说话,也不再发生关系,他的身上慢慢沾上香水或口红印子,我开始见到陆续的美人们出入他的世界,与他一样漂亮上等的品种。
这个人,该是受了很大委屈,才会这样委屈自己,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不适合冷淡从容的先贵族,想象他这样蛇蝎心肠的人花费精力和情调拥抱别人,觉得不可想象——我肯定是在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嫉妒起自己怎么也高攀不起的财富和风度。
露台上,他和歌剧女演员在喝82年陈酿,底下浇浇花拔拔草踢踢狗的我仰头就能看见美女象牙一样白皙的长腿,金发蜿蜒一直垂到腰际,这次的洋娃娃精致小巧不似真人,她见我偷看仿佛早已习惯愉悦一笑,带着绝对清纯的甜美风情靠近先瑜扬,温顺之中轻轻嗔怒:“那个下人的眼睛看得我害怕,他长得——真让人害怕。”
什么女人啊!先瑜扬你就这水准?我下意识摸摸自己脸,已经久不照镜难道真已到了神憎鬼厌的地步?摸到了脸上的疤,摸到了瘦骨嶙峋,摸到了皮肤粗糙黝黑,其他没变,我还是我。先瑜扬让那女人靠着,清朗正派同样责怪:“我也怕他。”她笑起来是因为他开这样玩笑,他搂抱她腰喝下美酒……真是有什么了不起!我抬头对先瑜扬勾勾手指,大模大样有声有势很有凌驾主子的派头,女演员更是笑得开心,她甜甜说:“好象小丑——”
——小丑。小丑。总是这样。我冷飕飕站立在温暖天气里,勾起的手指慢慢拢在手心,从前是我自愿现在却是不得不,不知此次成功打击是否是先瑜扬授意,遭受内在外在打击过多我拼命想着我要赶快麻木就不会再受伤害。
我面色更暗沉,气色更灰败,疤痕更露骨,我灰溜溜慢慢走回我该躲的角落。
走了很多步,听见后面的男人在那边很骄傲又自恋恶狠狠喊:“我没说你是小丑你凭什么自以为是?!”
啊,白痴,一把年纪还装什么情圣!也不想想又骗人又害人的时候是怎么个恶毒嘴脸,现在还找来大批帮凶欺负人。
因为没有受伤而不算强奸?不知道自己什么扭曲心理,只有烂好人才会在坏人稍微给自己一点好脸色看的时候就轻易原谅坏人,我对先瑜扬的恨在四年前已达到饱和点,他现在所做所为总也难逼出更当年一样切齿痛恨,我承认意志不坚定骄傲不纯粹自尊不沸腾,才会在他这样随便喊喊的时候好象被人捞出油锅了。


附注:看了一位朋友很长的回帖,很谢谢你的每字每句,谢谢你的耐心和有感而发~~先的戏份越发多起来,原非好象淡出一样,似乎是偏爱了先先,摸摸美男!!不久原非也将出场,希望他有精彩表现,真希望他能更好。

26

冷空气来到的时候,晴天也结束了。
我和先瑜扬各收到一份红色请柬,没人知道存在的我却收到红色的请柬,我打开来看,上面的字是“五周年婚庆。下周三。原非。郭如玉。”有点晴天霹雳的意思,我哪有什么资格收这样的喜气洋洋,我连礼金的零角都是支付不起。
先瑜扬和巴黎银行行长刚吃完饭回来,他该知道这事却毫无情绪流露,只是中肯评语:“不用坐牢的日子看来太无聊了。”他扫我淡淡一眼如同不甚满意的货物一般:“就给他点刺激吧。”我瞪先瑜扬:“我不去。”他若无其事,仰头饮进杯中酒,“你不去还有什么刺激可言?”
我也仰头,瞪穹顶天使图案,当然只有刺激没了刺激你们这些大老爷还能有什么消遣!
先瑜扬的保镖训练有素,身手矫健,而且从不亦步亦趋,只有在关键时刻,比如先瑜扬觉得好戏该收场了他们便会乖乖出现,这次,他们的目标焦点是“我”。我在先瑜扬身边,是个摔到面目全非再随便粘粘的花瓶,如坐针毡。
我赖在车里,身上穿着先瑜扬给我选的衣服,他不厌其烦逼我试过一件又一件,明知道就算让我穿上珍珠玛瑙锦绣玉衣我还是这个我,他赐给我的衣柜总是在他“在精不在多”的圣旨下永远游刃有余,最后我坚持到底就一件黑外套把自己盖得牢实,身边,贵族今天与我宛如两级,分外贵气卓然,一路引得美眸期盼无数,蓝羊毛西装剪裁简约里面搭配米色圆领针织衫,他松着纽扣一手搭在我身后靠垫,望向窗外景致的面貌瘦削眼睛狭长,他从不缺乏优雅自信的绅士气质,格外修长挺拔的身材今天更是美观雅致。
我赖在车里,窗外镁光灯不挺闪烁人声鼎沸在耳不似周年婚宴全然商业精英碰头会,我算什么我凑这个热闹?“你到底想怎样?”我赖到车里面,双手死死抠住门把,“我如你所愿我自惭形秽,你为什么又出尔反尔?”
“自惭形秽吗?”先瑜扬看我胆小鬼行为不恼不拽,他索性自己就走:“该自惭形秽的不是你,这是我和他的事,总有一个出局,你不来也好。”
我拉住他,他回头看我,眼神清浅仿佛早就一目了然,他是如此平静淡然,你难以相信他也有激动冲动的时候,我面对这样的他首次忍无可忍——“先瑜扬,你听我说句吧!我不值得你做任何事!假如你爱着一个人你就要保护他我只是这样做了,你为什么会以为珍贵?我真不懂真不懂,还是你从来没有心所以根本无法体会,假如你只把我当作对付原非的棋子,你太看得起我,我付出所有我不要他为我付出所有,假如你以为五年后还能这么容易击垮原非,他也就不配是原非。”
他伸手出来,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他缓慢有力掌掴了我,带着满意的目光他看着我火辣的脸颊浮现手印,“这么想当棋子?我让你当。”他走出几步,甩下话来:“不看好戏就乖乖等我回来。”
我的脸上,掌印清晰。我坑头走小路,我从没来过原非的家,今天总算得颜见到,不是城堡也如宫殿堂皇富丽,一个大厅站下上百号人不成问题,我淹没在这上百号人里,突然醒悟,我要走什么小路?根本已不会有人认得我。
却当真见到熟人,林捷仍旧打扮鲜艳,正笑得开心,身边围绕两位男士,她微微偏头,模样十分娇俏讨喜,我与她擦身而过,她看我一眼也只微微一笑,把我想问“你都好吗?”的冲动打落于无形。是我变化厉害还是岁月历来摧残人心。
我还是没有见到主角,一对俪人可能还在伉俪情深,把所有客人晾到一旁。
倒是人群注目,向着先家的长子,难得一见更加丰神俊朗,一边是暗暗喧腾起他金屋早已藏娇的热门谣言,不知是哪国绝色佳丽博他这样人物芳心?真正让人好奇,一边更是都知道他现在又是跟谁谁谁走得接近,没准新夫人就是谁谁谁——他们的世界,讲究的就是不忠不义。
我找了把椅子,坐下休息,抬头,又见一熟人,他也看到我,嘴上笑竟立时僵硬,说是看我不如说是见鬼一样瞪我,我念叨:“郑炎你这混蛋也敢来?真是不要脸。”他看我口中念念有辞,知我骂他,瞬间就换上斯文带笑面具,朝我走来。我赶紧站起,混进人群,打死也不跟这种烂人接触。
这时,四围灯光全黑,只有中央打上雪白聚光灯。
我站住了,于这人群里。忽然就看到原非和他妻子,郭如玉依旧明艳动人,恬静如玉。说过再不相见,却还要不得不见,我在人群里看到他身影,时隐时现,竟是茫然顺他方向挤着人群走动,见着他了见不着他了好象吊在心里一样时得时失惶乱难受,突然揭了这块羞于启齿的疤疼得你血肉模糊,只想弯下腰来堵住缺口,好让血肉再留给自己一点。
我怎么能再见他?我再见他做什么?我除了带给他一些往日的回忆外还能有什么贡献?我的一切与他的一切在那个晚上就做了了结,我们根本就该老死不再相见,他还送我请柬做什么?是指望我再次祝福?是希望我看他一切都好才放心与先瑜扬一起?
我简直不能看他,我想走不能走想喊不能喊想郁闷不能郁闷想说我真他妈倒霉不能说,四周人冲着那对俪人的或羡慕或嫉妒让我头昏目眩,不能看他这么幸福,不能看他离开我这么幸福快乐,不能看他离开已经为他什么都没有我的人这么幸福快乐!我是个人,我也有我的底限,不要强求我这么伟大,我变成这样我再也做不到祝福,我该把你藏起来我该把你剁了双手双脚也该把你好好藏起来,我该在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再抱住你好好爱你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真是傻瓜我真是傻瓜我真是傻瓜——
我咬住嘴唇,死死咬住,才能不喊出他的名字。

27

灯光黑暗,只有他们的所在明亮,幸福和明亮一样在黑暗里放大数倍。
原夫人在徐徐说话,无非答谢今晚嘉宾,还请尽情享用。没有太大惊奇有的只是恩爱。每个人充分感受到。
没有哪个女人仔细听那个太幸运的女人说些什么,尽管有身旁男士陪伴,她们也只把带着小钩子的漂亮眼珠聚集在那个犹如光芒绝对存在的焦点,那个人,以他一向凌冠众人的俊美和气势,抢走了所有男人的风采,他该惬意享受这些注目和仰慕的,已经是亚洲有名望的金融巨子了,已经跟那些年前都不一样了,怎么有人会不变?变强变弱,强的就会甩掉远远落后的累赘。
他攫住我的肩,冷冰冰的手温,犹如毒蛇吐信,我慢半拍地从原非的魔力里醒悟,发愣看着这条毒蛇——
“啧啧。”他先咂嘴,很没教养十分歹毒非常符合他的一贯所为:“你现在真很像一只狗,要我借你把镜子吗?又丑又老又蠢……”他哈哈大笑,在一片安静中引来周遭侧目,“成城,我还等着你跟我同归于尽,你变成这样怎么让我玩?”
我踹他小腿一脚,本想踹他子孙根,被他闪开了,一脚落在踝骨足以疼死他。
他夸张大叫,大喊什么“偷钱还不够又改杀人了!在牢里还没学乖吗?”周围很多很多人又在看我们,我有些惊慌,在黑暗的保护色下我推开郑炎,奋力往外要挤出我本就不该来的地方,他竟不放过!再次用所有人都听到的高声喊:“成城,你不跟老东家问声好吗?你欠他100万还没还,成城!”
成城——那个诈骗犯——他怎么来了?——他出狱了吗?——他来干什么好事?
郭如玉的声音微微停顿,周围的嘈杂也微微停顿,我努力在黑暗里前行,这时候,仿佛世界上人人都在看我,成城,好象一只腌咂大老鼠把爪子搁在了王宫宴会的华美餐布上——看,居然一只老鼠胆敢!——我有什么不敢?这些人,这些发亮眼光和交头接耳,这些看着臭名昭著的恶棍地痞的深恶痛绝与鄙夷闪躲,我不承认我是老鼠,我也没什么好让人瞧不起,我就是成城,我不比你们低下,我就是那个诈骗犯,那又怎样!
我撞翻别人手中杯子,滚烫的流质东西整个翻到我胳膊,但都抵不过要赶紧逃跑的强烈渴望,我流着冷汗挤在人群里,我在想假如这时灯光亮起来了,假如那个光彩夺目的人看见这样的我这样狼狈地逃蹿,他该不会怀疑我故意捣乱?他原本不就是想让我来安静无声见证他的幸福也当做我付出的一种报答?果然果然,我太丢脸了我根本不该跟来。
这时,灯光骤然亮起,无数的水晶吊灯瞬间闪闪发光,这些光是这么突然几乎让每个人都在眨眼适应,清晰的强烈的彻底的光线,好象在头顶不停旋转,让每人立即原形毕露。
警卫站在我面前,我才发现我已经不需要挤在人群,因为我周围半尺已经空了,所有人都离瘟疫远远,两个粗壮警卫手拿电棍立我面前同时扭住我手臂,那个场面才叫万众瞩目,我终于有比那人更夺目的时刻了。
我很合作,我乖乖让他们过足警察瘾反扭我胳膊扭送我出金色豪门,尽管我真是万众瞩目的狼狈不堪但我老实不吭声不支气不敢丝毫反抗。
“谁准你们碰他!”
断然地喝斥,把尽忠职守的警卫吓到一愣,他们面面相觑不懂总裁究竟什么心思,我也不懂,只看到原总裁出现在我面前,好象步下神坛一般,可以把形容天之娇子的词汇都冠于他身,我们真是不平等,始终不平等,他非常俊美我十分恶陋,他极其有权有势我真是衰人霉运,他的眼睛一如当初深刻狂妄如谜我的眼睛已经迷朦不清难以治愈,我们这样两个人当初他怎会跟我来段风流?太折损他骄傲,竟为了完成一段100万的报复。
光线和阳光一样开始刺眼,扭曲的蜈蚣疤痕下我左眼里他已经好模糊。我脸色煞白,在这些人的刺探眼神里无所遁形,太残忍,他该明白我不是来打扰他我真只想安静退出永远不打搅哪怕就像只过街老鼠也不想暴露在他面前。
我错开他往前走,门口不远,十步开外,这时候,惟一能依靠只是自己,我要走出去。
他伸手碰到我胳膊,我顺他视线看到自己衣杉被水溅得污渍,才觉出滚水浇过的疼。大庭广众下,他拉着我。
“对不起。”他这样说,他是这样困惑沉静而背离他出众的凌人气质:“我怎会又让你受伤?”
——真是,感谢他,这已是他能为我做的底限,我怎会不知?你该回去了,大人,阁下,国王,我哪有漂亮水晶鞋好让你拾得?你追到我了也只能跟我说说对不起认错人而已,好了,我知道了,我早知道了。
乐曲飘扬,钢琴声特别剔透晶莹,只有乐队还心无旁骛尽责弹奏,其他人,这几百人在眼巴巴等的,大概也就是昔日被陷害未果的翻身“英雄”重创我这个吃里爬外的无耻内贼。
“您不会打我吧?”我任他握我伤处,学他困惑沉静学不来,二半调子嬉皮笑脸,“打疼您的手我可不管。”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面色冷静如常,明显不喜欢我的笑话。在这样的光明底下,在这样近距离看他再难如隔岸花赏心悦目,他像致命病毒一样再次迅速蔓延霸占我整个头脑不再允许奢想其他,只要看着他就好了,那就很幸福了,只要看着可以不动手不靠近不摸不亲都可以,这种病毒腐蚀内脏败坏道德逼迫人干出无法想象的错事傻事还甘之若饴。
“非?”她喊他,稳妥温柔。
非?我要是这样叫肯定会被打死,非,原非,好了,好了,别拉着我啦,我要走了。
“你又想溜?”他依旧握我手,不弄疼也不割舍,罂粟的容颜绽放剧毒的笑靥,甜蜜的危险,不明的企图。
“是啊。”我点点头,“以后都不来了。祝我一切都好吧,总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为什么我要祝你一切都好?”他笑话我,真是冷酷无情的家伙,但也无所谓了,我扯自己胳膊,他顺我力道很容易就扯到贴近,在别人眼中就要动手殴打的样子,我牢牢站着我没动。
“我才不要你一切都好。”他在我耳边轻轻说:“我要你没了我一切都不好。”
他拉着我,我跟他走,我们往外走,人群闪出道来,我们好象私奔的小情侣手牵着手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分开。
“原非!”她的裙摆是金色的,她微微提着她的金色裙裾遥遥喊他停下荒唐!
他停下来,他望了我一眼,我虽然还糊里糊涂但略微明白他的意思是我又不能跟他天涯海角了,我对他轻松一笑:“谢谢你送我,其实你不如开张现成支票我更感谢。”
他松开我手,我的手掉下来,我们失去惟一联系了,我怔愣看四周想找出离开的道,看见了熟悉的先瑜扬在前方静静看我表演好戏,他该不会也在想此刻怎样落井下石将我好好嘲笑,那我实在承受不起了。
原非松开我手后,动着他自己手,他把无名指上高贵的婚戒拔下来,誓约,忠诚和爱情,他把它们都脱下了随手放在一旁侍应托盘上与名酒一起发出耀眼光泽,侍应不知所措,已经没人看得懂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要做什么?”我隐隐感觉不妙,我以手阻止他动作,我请求他:“你什么都不用为我做!你只要回到你夫人身边,你跟她好好去过生活,我求你不要傻乎乎可怜我!我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先瑜扬不知道对我有多好!”
“包括这个?”他盯着我脸,凶狠一闪而逝,我脸上掌印分明红肿,他才又如常嘲笑起我:“自己这么傻还想拖累我?你想我会在自己周年婚庆上陪你私奔?你想我这样随随便便闹出跟诈骗犯的性丑闻?你想我明天就登小报头条成茶余饭后谈资就为了你?——你想吗?”
先瑜扬在看着,其他人在看着,周围人听着,或多或少,一切还来得及扼杀。
“想啊。”我放任自己一把,我好象十三四岁轻易就被老拐子卖到农村的小姑娘,就算被人卖了还乐意给人数钱,我真正一派天真说“想啊”,是真的想你跟我私奔想你为我丑闻想你与我一起啊,因为你做不到所以是只能想想啊。
原非对我笑了,这一笑,让百花都能羞惭。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38:18 | 显示全部楼层
《倾城之恋》(28) by 古木
——“如玉,一切都按我们说好的办,你的宴会你玩得尽兴。”原非这样说,他朝他的合法妻子这样说,他神采飞扬笑得恣意妄为,每个人都在看着他,他真是不在乎,五周年,幸福和恩爱,宴席和宫殿,穿上水晶鞋才能扮演童话,在全部的哗然里都没了,我想他定疯了他怎敢?!当他再次拾起了我的手,他是清醒的,由于这样清醒而显得尤其冷酷。
我的手刹时十分冰冷,我慢慢用力拽回自己的手,我一个人出去,这一切人或震惊着或看热闹,我只是在那样的冷酷面前心灰意冷。我低头走出去时,已自觉如罪人。
“成城……”他在一棵树下追到我,对着我的背影他唤我。
“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说!你有什么权利这样随便抛弃别人?她没做错任何事,你这样太冷酷,你这样是错的!”
“又不想跟我私奔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的声音也冷冰冰。
我转过头看着他,大地洒下一片清晖,我生气愤怒受伤害,因为我最希望能相信我的人永远不会相信我!
“没错,我好后悔,我后悔得一塌糊涂!原非,我为什么不后悔?我的不悔从来都是个笑话,为什么还要我不悔?你的妻子没做错任何事,你怎么敢像随便抛弃我羞辱我像对待一块抹布一样对待她?你只做你想做的,你从没顾过别人,你知道你有多自私多可怕吗?”
“我哪里自私哪里可怕?”他竟然这样问,还是那样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的鬼样子,清澄见底的眼神堪称无辜!
我被他气得竟说不出话,眼睛慢慢红起来,喉咙硬邦邦塞住,终于一扭头走我的路——
他按捺我肩膀,双臂绕过我胸膛,那样紧紧收拢直到我成为他的:“我自私我可怕?你以为你有多无私多纯洁?我最恨骗我的人,你就是那个骗我最厉害的坏东西,你以为我有多爱你?我可不会扒着你不放像小狗一样求你垂青。”
我冷哼了一大声,“你用到她时就对她好,她没有利用价值你就离开她,你没良心你的心都给狗吃了——”
“你知道什么?”他敲我脑袋,狠狠敲一记,把我转过来正面对他,那双夺魂舍魄的勾魂眼定定看我,低沉性感的一把好嗓子就教训我:“你以为我让你来这是看我多快乐幸福吗?你有脑子你带眼睛了吗?过了今晚,她过她的,我过我的,一切就这么简单——不过说起来,她也的确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她的银行家族提供我什么帮助。”
我瞪他,我瞧不起地瞪!
“真瞧不起就一眼都别看我。”他又冷笑,刺我:“明明离不开我,还动不动搞什么欲擒故纵,你再敢数次一二三试试,本来就笨还装什么情圣。”我拧紧眉头拿手去堵他总伤人的嘴,他拧着我手上皮,分明拧痛了,一脸邪恶坏心才在上面咬下深深印痕:“想做倾城美人玩弄起男人?看看你身上哪根骨头受得起。”
他改拽我手,他的车就停在一边,司机乖乖等候,他一把拉开车门,拽我上车。
我简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简直不知道我在发哪门子火,明明他做了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了,我为什么还要摆什么臭谱?我可以容忍他伤害我却无法容忍他伤害别的女子吗?我至今仍在尝着这苦却还有闲心替别人不值吗?这种苦,要是有下辈子,怎么都该他们这种人来承受吧!
当车开动,他随随便便扔给我个东西,叮当当掉在了我腿上,我拾起来,这是什么?冷冰冰的一圈银白金属,已经重新改过,变细变宽可以将无名指整根套下,这算什么?我握它在手心,我曾问过自己为什么已经可以忘掉他的样子却不能丢掉他的戒指?我该当他面把它摔在他脸上他走他的我走我的从此再不相干!而现在,我可以干什么?只有美人才能倾城,那还要我做什么?
“你是舍不得他还是嫌弃我?”他竟一边默默观察起我反应,在我茫然无解之时他就已全盘误解。“不要就扔,你以为我会在乎?”他无暇容貌竟是晴空万里毫不在意,一派云淡风清。
“扔就扔!”我头脑一热真赌起气,打开窗户就真扔掉!“谁回去捡谁才真不要脸。”
当车刹停,我下车,我愣愣站在夏末的柏油马路上,树梢拂动,一片翠绿,这个夏天眼看就要结束,这个男人竟还在我生命里存在,已经这么久,好象我总是隔着这几步的距离无法靠近只是默默看望,当我现在看着看他一步步走回去他弯腰把那银色戒指捡回,他握在手心里直起挺拔修长的身体用漂亮迷人的眼睛看着已经不知该怎么办的我,我就算想先笑他不要脸也砌不出如他一样什么都不在乎的笑来。
因为我是这么样地在乎他。
原非把那戒指放在唇上,徐徐吻上,动作神情姿态再再撩魂:“‘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不相信,从我身上把你失去的一切都捞回来,你又不肯,你说你到底要我怎样?”
我憋着嘴,慢慢吸气,从鼻腔里慢慢发出嗤笑。
“不要脸,我才不要你。”
他走近我,浅浅溢着笑,我却不好意思把脑袋垂下,他的每一步都像敲在我心里,我渴望的如此渴望的近在咫尺,这刻,我要的已经都在我面前了。

29

接近麻痹,我真心希望时间就能停留在这刻,再也没有伤害。
所以,当看到这些保镖突然出现打昏司机把原非层层围拢,我看到他们凶狠挥舞铁棒做出群殴架势,我傻掉一样站着,竟不知道动弹,我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还在想那枚戒指的颜色真是纯净。
原非真是厉害,他完全用不着别人为他担心,他打起架来的身手力道跟他的商场作风一样狠准稳,不断有大汉扔掉铁棒改捂住被砸断的鼻梁或折掉的腿,我站在战圈外,看他如此威风飒飒狂悍硬朗依旧只能呆呆傻站。
又一个面目模糊的可怜家伙倒在我脚边,我被隔着,却看到原非的额头隐隐有汗水滴下,他衣着整齐堂皇潇洒打得性起竟是一把扭过别人肩膀生生拗断,顿时想起我也这样在狱里被人蒙上黑布袋殴打踢踹,想起那种剧疼那种残废那种无力,我想保护他却屡屡受挫,总是站在了战圈以外。
很像当年,这次,我又看见了贵族大人。他的车徐徐停下,他没有走出,当他的车窗慢慢降下,他微微侧过的脸在树影下阴晦不清,但高贵的头颅仍然微微昂起,他现在一定又十指交叠优雅有礼,目睹喋血画面姿态依旧高不可攀,如果我能看清我知道我看到的必然是个狡诈阴险道貌岸然的先贵族!他,这种样子,完全跟当年一模一样。
天阴沉,乌云翻滚。
先瑜扬清楚说:“小城,别玩了,随便教训一下算了。”
我不惊讶一点都不我只惟独想不通他是从何时就开始计划,从搭救我出狱从拎我出海底从巴黎林阴下的午后从一句一句的甜言蜜语——你真是不能相信一条响尾蛇,你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要随心所欲咬死你方休。
多年前,我一口热血涌到喉头,我喊出“先瑜扬,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怎样骗我”,现在,他居然还是这样,太没新意太儿戏,他不能这样随便就把我的人生翻过来倒过去当做儿戏!
那个人,他也听到了,他的反应是微微愕然,这让铁棒趁势扫过他肩膀,他的动作因疼痛拖滞渐落下风,他是信我还是不信?真不信就不信吧,我已做不出什么好让他信,越小的风沙怎么越是迷了人眼?
我呆呆站着,看着棒子再次落到他肩上,这么些人知道他肩膀受了伤就使着劲往他伤处殴打——先瑜扬叹了声气,对我招了招手,好象招呼小猫小狗,快快回家在家你是公主宝贝离了家就邋里邋遢什么也不再是——我已经做不出什么好让他信,就算现在紧紧抱住你挡住那些棍棒狂喊你怎么能不相信我!也好象是在表演惊天大悲剧,你到底是真还是假?我不想看到你的眼里再出现这些苛责,我想我跟你们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法做到人生如戏,我太认真活着所以好辛苦。
“不玩了,不教训了,我这就跟你回去。”我依旧站立,背已经弯驼瘦得还一把骨头,我承认我老了我再也经不起你们折腾,要我认输已经很容易,要我承认我是骗子我于是承认,我遥遥想穿过人群看看他,戒指还是丢了,梦还是结束了,没有美人如何倾城?“原非,别再让我看到你。”
他们当然都听我话全都停下手来,先瑜扬打开车门,走出来,他一向成熟睿智,此次也无例外,他适时阻止了我报复的疯狂,他把手伸给我,他接我来了。
我把发抖的手递给他,他的眼神是果然如此一切预料之中,真不要脸!我要的不是你!
——“我不是你的小玩意,成城。”——
闷顿的响声好象砸进肉里,先瑜扬整洁的礼服上陆续湮开了血红,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先瑜扬微微前倾靠向我,我倒退一步避开他,他捂着腹上的伤看着这时的我,我首次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刀一样明显刻毒的恨意!
先瑜扬,他中枪了。
以后发生的事都懵顿起来,没有人敢上前,原以为要对付的只是一个比女人还漂亮的花花公子,没人想到这场颠鸾倒凤的争风吃醋会情形急转直下,原非的样子又是那样的冷酷,绝美而冷酷的极点,跟他拧断对手胳膊时一样嚣张,他的枪现在才拿出来,真是一击即中,真是又一条毒蛇!
直到原非以枪顶着先瑜扬额头,顶得如此厉害已经到戳的地步,他笑到轻松:“再说啊,我给你机会再说这游戏不赖啊,就是对手太弱还不过瘾!这个人是我的,他能为我命都不要你瞎了眼以为真能把他带走?”
他随时都要扣动扳机一样!先瑜扬捂着腹部的手指缝都是渗出的鲜血淋漓,我杵在他们中间,两个人都不看我,先瑜扬脸上都是汗竟还敢冷静出口:“你早就不是我游戏的对手。”他转过脸看向我,目光灼灼,竟都是刀锋一样锋利:“开始是假的,我以为我控制得住这游戏,救你出狱和你在海边在城堡在床上,你看你有哪点资格能成为我对手?到现在——到现在……”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我抓住原非手我骂他我推他上车:“你疯了你快走!”他使劲拉我和他一起到车上,当他发动起车子,那些保镖看到有机可乘一拥而上,先瑜扬阻止了他们,让我们离开。
“别怕。”原非看我发抖,以为我在害怕。“我摆得平。”
我不断擦着手上沾到的鲜血,那人的目光却是让我发抖的根因,一切都没结束,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怕,不管他对我做什么都不会让我害怕,如果你有想保护的人,你也会什么都不害怕。”我身旁的男人和多年前一样美丽非凡,哪怕他杀了人哪怕他真是毒蛇也是我的衷情,多年前我就付出了我的一切试图保护他,但现在,我该拿什么我还有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我身边这个人受到伤害,变坏变恶变不择手段都行,假如好人得不到好报那也没关系,我愿意赌上下辈子的一切幸运只换取他的安宁。
原非他按住我的手,在暴雨终于倾泻的时刻,他没有转过脸看我,只是按住我的手,好象借此按捺住我所有的蠢蠢欲动:“你什么都不用做,现在,成城,你只要相信我,相信我就够了,你知道吗?——你也可以相信我。”他像变魔术一样竟从手心里露出那银色的戒指,它完好无损,好象救赎我的希望。
我双手紧紧裹着他的那只手,裹着那只我们的戒指,我虔诚地低头吻着我们的联系:“我相信你。我们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30
郑炎又被人当胸砍一刀,还是在大白天的大街上,当刻血流如注凶手竟逃之夭夭,他出事的时候我和原非在一起,整座商场,整条街道空无一人,有钱真能使鬼推磨,霓虹灯继续闪烁,商场里的音乐继续澎湃起伏,原非很自然地拉着我的手,他说——让我为你挑件衣服吧,他的眼睛专注深沉真难以想象但真的发生了。在宽广的寂静的正午繁华街道中央,我情不自禁抱着他的头颅,努力把自己的唇与他贴合,努力把自己的双臂将他抱拢,谢谢你谢谢你,我要记住这一刻我要永远都不忘记。
秋天到来的时候,原非和郭如玉的婚姻结束了,她本该分走他一半身家,却那么不幸运地落了婚前公证的套子,她该有把柄在原非手中,不然不会这么安静,直到后来听说原氏少夫人离婚后正和郑家公子同居才想怪不得,原来是。这一年她父亲也从银行总裁的位子上退下来,郑炎躺了大半年出院才发现手下亏空巨款早已潜逃,郑炎孤注一掷和原氏最后一搏却又在股票市场惨败,原非吞并了国内四家涉足钢铁、原油的大型企业,以同年华商巨富前五的资格正式参选亚洲商贸联盟主席,好象每一件事都集中在了这一年。先瑜扬像消失在空气中,不闻不问终于放过。
这一年后,我们就要开始有好日子了。我想老天是这样安排着的。
原非越来越英俊,快要让人心碎,随着年龄阅历和冷酷度的增长他能一个眼神就谋杀掉女人的心,他的眼睛隐藏着深深的魔力,他能够那样平静恣意笑着那样无所谓玩弄人于股掌就像他当年对我所为我不也傻乎乎为他所甘心玩弄?但这些都是他的一部分,我所狂爱着的人的一部分,这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有时候看着他我竟然在想我可以一辈子就这样看着他过下去,这是软弱,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他了,这个人让我患得患失这个人让我心惊肉跳这个人让我每天睁开眼就能转过头看到他就能觉得我是可以幸福的,我是多么想亲手带给他幸福,倾城都只为博佳人一笑的幸福和哀伤我已经身在其中不可自拔。
他对我非常非常的好,他让我每天像做梦一样快乐,他能够吻我他能够抱我他会对我说甜言蜜语他会真真正正好好看看我,他愿意一边摸着我的头发一边怪我为什么还不对他笑一笑,他试着买来他觉得我会喜欢的东西比如一颗能在夜里闪光的蓝宝石一束温室里的芳香鲜花一只崭新翠绿的竹蜻蜓来变着法讨我欢心,他总是用漂亮的嘴唇那么温柔地吻着我,他总是用那么多情醉人的眼神亲密无间只看着我,他竟然再不对我说刻薄坏话他其实不用这么怜惜我,只有在我说讨厌你的时候他才又嘲笑起我的不济,那时多半是我在他怀抱已经晕得不知方向,似乎是尊重我的需要他总在恰当的时候抱我,很奇怪我如此渴望他他却好象视而不见,真是大笨蛋!我爱你我爱你我实实在在地在爱着这样骄傲这样温柔这样美丽的你,就算嘴上不好意思说,但只要你肯问问我我就立刻向你表白求求你一直热烈地拥抱我!在那三个月里,就像原非答应我的,我只要相信他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一点都不在乎我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秋天不再是秋天,我的人生是一片欣欣向荣,我真是太幸运。
“有一个士兵爱上了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但这个姑娘太骄傲了,她总是对士兵不理不踩,士兵又太喜欢她了于是就一天一天站在她的窗户底下等她肯看看他,这样一天天过去,已经九十九天过去了,姑娘被打动了心想到了明天我就答应你吧,第一百天,太阳升起,士兵忽然对自己一乐,他在想‘假如一个姑娘让你等了九十九天也不肯见你一面,那这样的姑娘有什么等头?’于是他就很轻松地就走了,第一百天,姑娘却发现士兵已经不在她楼底,她多生气懊恼——为什么士兵肯等九十九天却不愿再多等这一天?”
太阳正落下,我和原非并排坐着,秋风渐起,他的别墅宁静安详,我抓着他手絮絮叨叨,他也不嫌我烦就势把我拉近他咬咬我耳朵好象小猫小狗一样吮着,带着原非独有的坏心眼和潇洒劲反问:“你说呢?”
真是答非所问,我要能明白我还跟你讲干嘛!我搂着他脖子乖乖让他咬,我说出我的答案:“为抱美人归等他个三年五载也值!”“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贪心要懂得适可而止。”他却有他的一番道理。说着说着,他困了,躺在我腿上慢慢睡着了,我怕他痒不敢摸他的脸,他睡着样子好象婴孩一样可爱,我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我说:“你爱我吗?原非。”这是多傻的问,他必定爱着我不然怎会对我这样的好?我以为我再也没脸问出这问了,我为了钱出卖过他我曾经好想好想赶紧忘记他不管为什么原因我在世人眼里始终是一个囚犯,你爱我吗?原非。他在梦里,回答了我,他轻轻地含糊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城……城……”
我真是太幸运!“我也爱你。”我啵了他的脸一大口,甜甜蜜蜜擦掉粘他脸上的自己口水,这一刻我觉得我已经有能力有自信有本事带给他想要的幸福,没问题,原非,我会好好好好对你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以前怎么会不相信自己的实力?假如我都不能让你满足那还会有谁?你看虽然我没你漂亮没你有钱没你很多很多,但你不是正在爱着我?你不会失望和难受的,我不会让你有一点点失望和难受,我要更努力更相信自己我知道我等到你了。
这时候,我离幸福的终点还有一个月时间,树上的叶子很快都要枯萎,眼里再也看不到绿色,冰冷的冬天就要到来。假如当时我能知道,我一定会大笑,因为我被快乐和斗志激昂得满满我相信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我守护爱人的坚持。
但是,我错了。



31-35
当是亚洲商贸联盟主席一定很了不起,这代表你和你的敌人之间再也难分伯仲,毕竟你充分利用了你前妻的家族、你情敌的妥协,你无人能媲的机遇,“那个人是上帝的宠儿——他投资的每一项事业都得到百倍回报他所结交的每一个朋友都非富则贵他想要的每一样事物都简单如探囊取物——那个人想做的一切事都做成了!——他真是太幸运了。”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自身的才智魄力和野心,当你的实力让所有跟你同年龄的人望尘兴叹,剩下的只是超越并将你的敌人赶尽杀绝。
原非他成功地坐上了那个位子,他是集所有人梦寐以求于一身的神话,在这世界上他比任何巨星红得耀眼。这真是好,看着他再也不会被人伤害真是好,他是我温柔溺爱的爱人,我惟一的爱人。
天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非常突然,本来前一刻还是温和的秋意,突然天上就飘起了大大的雪花,我正开车,原非送我的新跑车,他坐在我身边,没有升起敞篷我们尽情享受冷冷的快意——我很快活,虽然寒冷但因为他在我身边我觉得好象所有不开心都能被风刮走,当我从后视镜里望去,我发现——他在看着我,当我们的视线交汇,他的眼神并不如我快活,他冷静而淡漠,似乎超然事外或他在想什么其他而眼神飘移——他在想什么?他敏捷地捕捉到我这种不安,他于是移开了视线,转而对我轻轻笑,抚平我翻起的领子,让我小心开车,并取笑起我歪七扭八的车技。
我刹车,我们停在田野边,雪慢慢降落,我把双臂伸向天空,大呼小叫迎接我人生的第一场瑞雪,我站在车垫子上快活大叫:“原非原非原非原非原非!——”他有些停滞,好象我屡屡出轨的动作让他好气又好笑,他仰起脸,我看着他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这时的表情和美丽,他好象天使是来拯救小成城的,看他的眼神安静从容包容我的一切随心所欲,他不是冷酷的他不是嚣张的他不是讽刺的他不是坏心眼的他是我的!我放下手,我反复吻着无名指上那枚银戒,我甜甜蜜蜜要他答“对”——“原非爱成城,对吧?”
他没有一点犹豫,那么快,他就点了头,好象假的,真是,你怕我不知道你爱着我吗?我当然知道,我早说过,你一定是爱着我的,只是你还不知道不知道,当你知道了,我们就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了,你看,我说的都对了吧?
“你是我这辈子惟一的爱,原非。”我拿指尖轻轻摸索他瘦削的脸,轻轻地摸着惟恐他受一点点伤害,我看着他眼瞳里那个成城,我心里呼喊着请求他,请求他给变成那样的成城以幸福!——“我知道,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才知道,成城,我多笨!我会救你出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我要让每个伤害你过的人都自食恶果,你知道?你相信?”他蹭蹭我的手,亲吻我的手心,这个人上人用这样的亲昵柔软对我,真想让全世界人都看到,不要,谁都不让看!
我紧紧拥抱他,好象困顿的小兽找到温暖的家。
“你是我的倾城之恋,我怎能不信?——痛苦和难受,那些不快活我都忘记了,你也一定要忘记,我知道你不是为我受到的痛苦才对我好,我知道你是真的,我知道我们都是真的。”
那晚上,原非热情地拥抱了我,他的手指谨慎而煽情像抚摸处女,我们都被激情熏化了脑袋,当他咬着我的喉咙我的身体甚至粗暴的进入让我觉得疼痛,我却觉得这很真实,相爱特别真实。
原非掉了文件在家里,我开着他给我的新跑车送给他。我一路都很顺利,到下车,我手被车门一刮,竟把戒指一下子刮到地上,捡起来时才看到分明有了裂痕,本来以为很坚固的东西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割破?我心疼地收好想着等会去店里补补看。
我远远地看到前面的女孩,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勾我一直盯着她,我走进大厦,她慢慢转过身看着什么,我看清楚她,我吓呆了——
她长得如此神似,她几乎就是跟她一模一样!她几乎就是她的化身来着!“她”,我只看过照片却再也不会忘的少女一样的妇人,杏眼菱鼻的小巧女孩,生惟一的男孩时难产而死,她不能生却偏要生,她总归是为了爱吧,纯洁的眼睛,纯洁的气息,小巧宛如瓷娃娃一样安静飘渺,只要穿上白裙子就会像小仙女一样偷偷飞回天上,所以一定要紧紧抓住才行,我是多么惊讶,我竟在原氏的新大楼看见了她!
这是鬼吗?
我呆呆站着,要送还给原非的文件掉落地面,我抱住自己胳膊,非常寒冷,我紧紧盯着她着魔一样跟着她,与她侧身而过的人不自觉回望她,她的出尘她的不染她真跟其他女人很不同,连她走路姿势都安静而冷静,我想原非的母亲一定也是这样走着路长裙子慢慢摆动眼睛里也好清冷,我和她走进同一电梯,只有我和她,她按了我原想按的楼层,陆续有人进再出,再后面,仍然只有我和她,电梯四周是镜面,我发现自己的脸竟比她还要雪白,我的血色掉得如此迅速好象有人在抽走我生命里最后一滴血液,我该怎样拯救我的命?!
“你没事吧?”她伸出手,伸出她同样洁白的手绢,示意我的嘴唇,我回望她,懵懂无知,这个少女,这个纯洁的甚至还带点稚气的女孩好心地拿出她漂亮的手绢给一个陌生人擦掉嘴唇上咬出的血液,我就做不到。
“原总裁刚才好象出去了。”我摸着她的手绢,攥在手心里,哆哆嗦嗦,我避开她友善的眼神,笑得多正常。
“他在啊,我刚给他打过电话。”她随口这样说。
她随口这样说,她随口这样说,她怎知道她随口这样说就能摧毁我整个世界?她怎知道她随口这样说就能咔嚓把我这个人完全否定?我所有做的,我所有说的,我所有想的,我所有失去的,我所有从未得到的——好假太假,我该怎么办?
我该拔脚走,一切都没看到过,这个少女只是一个遥远的梦——我做不到,我摇着脑袋,拼命摇着脑袋,到了让她惊吓后退的地步,我就是做不到!我忽然盯着她,好象疯子一样我的眼里一定有疯狂发红的火焰,她已经退到镜前再也无路可退,镜子里的成城真是极端粗鄙嫉妒浑噩,竟为粗率的猜测开始像泼妇一样纠缠!就算这样我也抓住她胳膊,我轻轻命令她:“跟我见原非。”
结果原非却真不在,秘书见是她竟不阻拦,她进原总裁办公室竟也款款自在,她以为她是谁?
“你怎么敢?”我颤抖地摇晃她细瘦的手臂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她,我狠狠质问这个脆弱的小女人,“你到底是谁?”
她那样吃惊竟忘记反抗,但即便遇见我这样的疯子她也没有流露惊慌失措的狼狈丑态,她试图安抚我:“我们认识吗?你好象认识我,我是覃城,我是原非的朋友,你是谁?”
“什么覃城?什么倾城?我才是成城,你什么都不是!”我把她的手扭出青紫,我额头上青筋也这样暴起,我好象是个大巫婆关照小小的无暇公主!“你这张脸——你这张该死的脸!——”我疯狂地扯住她脸,我要撕下她假面具!
我不能让原非看到她,就像我知道原非一定会爱上这张脸。我要在原非看到她前,毁灭她,一定要!
她瘦弱而飘渺,她根本无力反抗,她完全在我掌控中任我蹂躏,此时她竟完全没有弱者神态而全然以一种怜悯的哀伤看着我:“我知道你是谁了,没人能夺走你的原非,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该是你的。”
——我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将是个多大的笑话和悲剧,就像我突然意识到我在做什么我在伤害一个女孩子想要剥掉她的皮一样露骨,她知道?她一切都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她也叫倾城?那我该叫什么?
你看这张脸,你看这出尘的少女,你看她全然了解又全然不争,你看她其实只是一个花朵一样的小女孩,你再看看我这就好象把小丑拎到公主面前——这么突然太突然,空气被突然抽走,肺部却被灌进滚烫的热油,你还不得不继续呼吸,而疼在身体里——
我在做什么?我该相信原非,为什么嫉妒的毒蛇能这么容易占据我心?我才不相信她说的一切,能给我答案的只有原非,他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他根本就不在乎她,他只在乎我,他不是已经答应过我?


附注:涂话,谢谢你的关心,亲亲~~~你也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身体,不要熬夜太累.

我突然松开手,覃城失去重心摇摇晃晃,我混乱的头脑里记得我伸手要扶她站好,手指只擦过她的皮肤她却重重摔倒,她手正好碰到花瓶,一切就好象预先排好的大悲剧,当花瓶碎了,她正好把身体压在碎渣上——
鲜艳的红,割得她胳膊后背尽是血淋淋,她无力地躺在那片碎渣上,奄奄一息一样皱紧眉头呻吟,我呆呆伸着我的手指头,仅看着——
门开了,他进来了。
他看到她,他再看我一眼,你为什么那样看我?你在怪我你以为是我?那是,什么样的眼光啊?!那是什么样的谴责啊?!那是什么样的动摇啊?!那是什么样的伤害啊?!
那是多么的疼痛啊,原非,我,我——我——
你,你,你,竟!……好疼,我好疼,疼得要哭了。
你轻轻对我说:“没事,我会跟你解释。”你就抱起那个女孩,她很疼吗?她有我疼吗!“不要抱她。”我只说,我缓缓吐气,昏眩在头脑里发酵,我只要你:“不要抱她!”
你还是抱起了她,你转过身背对向我,你命令听到响声赶来的警卫走开,你冷静交待惊愕的秘书善后——你要离开我了?——你还是离开我了——单方的付出和爱,我一直知晓这有多么不公平,却还是顽固勒索你给我幸福,就算我再怎么说不要你对我付出什么,但我实在忍不住再再想你能留在我身边作为回报该有多好。
你太会假装,我根本无法分清你是真情还是假爱,所以我努力把你的所有当作你的爱意,如果不是这个眼神,我还是宁愿快活地活在我自欺欺人的华丽城里,总有一天我们会过上幸福的好生活的,总有一天会到来的。
我知道。
“你要真爱我,不要离开我。”请你回来,现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看我一眼你抱抱我你不要怪罪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生气我太在乎你,这有什么不对?
真正的倾城呻吟得尖锐,她痉挛一般微微抽搐,她的白裙子上染得花朵一样盛开的血迹,她依偎在原非怀抱,就要像菟丝缠绕大树永远也不分离。我怎么办?原非停下步子。
我呆呆站着,我看着他高大背影,昨晚做爱的温度还留在我体内,这个高大的男人进入过我的身体在高潮的时候伴我一起叹息,现在,在他临走之前,他急促模糊告诉我:“我会跟你解释,一定等我。”
他消失在我眼里。我可以死死抓住他不放他走,但那样做,太坏太丢脸了,我茫茫然地长抽了一口气,抱头蹲在地上,覃城丢下的手袋散开一地,我捡起一条银项链,打开坠子,里面是两个人的合影,日期就在上周,他们正在接吻,照片下刻着他们的名字,名字中间是个“爱”字。那简直是触目惊心.
为什么为什么!原非,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总不明白?
我把它死死惯在地上,我使劲踩踏直到他们变形粉碎,我太失望太失望,我的人生我的一切都被践踏,我从不知道当我真的被原非欺骗和背叛时我会这样愤怒和狂暴,我感觉我的一切都被践踏了,我感觉我不如死了,我的心里有把火在烤我的骨头,原非他一直在把我当小丑耍吗?他可以不爱我但绝不能这样骗我,他可以丢下我但他不能可怜我,这多么可笑!他要那张脸却不要我,还是他宁愿要那张脸也不要我!
我无法哭也笑不出,我的感官在重创下全然麻木,我失魂落魄走出大厦,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我该到哪去了?为什么在我忘记他的时候他要拉我一起走?为什么在我再次铭记他的时候他又要离开我?这一切难道只是大人物们的游戏?他们难道天生有有权利这样玩弄别人的人生?他和先瑜扬根本是一样,我早该明白,他们都是一样,权利、金钱、阴谋,你们去争去斗吧,那是你们擅长,我还曾以为原非会好好保护我,你根本不能不肯好好对我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早说我就不用再当小丑,我可以用自己的双臂双脚保卫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
我被深深打上那个眼神的烙印,所有“他是爱我的,他只是还没发觉”的伪装都扯掉了遮羞布,什么解释?解释有用我就不会出生不会坐牢不会有今天;我不断在想我一直在等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太骄傲太骄傲,他宁死也不肯好好看我一眼,他真值得我等吗?他就算肯看看我我心里也会瞧不起苦苦纠缠的自己,我在想我以前所做是不是都错了?我错爱错信错等一错再错,假如都是错我整个人不就被否定?假如都是错,我就要被自己杀死了。
树上的叶子已经枯萎,再也看不到碧蓝的天空,剩下的只是冰冷的温度,我一个人在雪里,艰难地喘息,几乎想就这样倒在地上,让雪能把我埋葬,我再也不想看到这种世界,我的忍受已到尽头我的信任全被辜负我的爱情已要死亡。


33

坐在原氏外的公园长凳上,雪花堆砌在身上,我呼吸呼吸再怎样呼吸寒冷都还是无法平息痛苦和愤怒。
“成城?——”她喊我,在我左边,她不知观察我多久才喊出,我却左眼模糊不清始终没发现她在我身边,她定定看着我,我茫然四望,她笑出些仓促,但还是拍拍我肩头,“怎么还是那傻样?懂装不懂。”
我没开口,她撑起一把四方红伞打着,林捷式的一流做工尖端品味,她那样笔直站着,我只低头盯着她尖尖的鞋尖,他乡遇故知,喜从何来?我们都有些局促,乍见不知所云。
“你跟原非……是真事吧?”她轻轻肯定,轻轻沿伞柄转起那把红伞,好象一片飘来飘去的云彩。
“我记得那时候,我们也坐在这里,那个春天真美,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大雪飘扬,她漫不经心继续转着她小小的伞,我不知道,我已经记不起了。“虽然只是游戏,但开心是真的,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我还曾想过我要不要等你?——‘喜欢本来就该付出,喜欢本来就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本来是这样以为,但一想到真要认真去实现一个不实际的爱情吗?我发现我做不到。冬天一过,我就要嫁到欧洲去了,家里的安排。”
“成城,你跟原来变化好大,你不是做出那种事的人我相信你没有那样的野心,温柔安稳没一点坏心的笑,除了你我再也没从男人身上看到过,原非他……”
“原非他不是个值得你喜欢的人。”
我愣着,雪花模糊在眼里,只剩白茫茫的世界,今日的所有打击似乎远未到尽头。
“他一直都在利用你,当初你是为他脱罪吧?他已经公开宣布下个月就要娶别的女人,你知道不知道?原氏现在比四年前扩张了十几倍都不止,他已经是国际金融财阀了,郭如玉的身家他还看得上眼?所以他现在想要爱情了,他完全能娶个他爱的女人,成城,我知道我在让你难受,但你没见过他对那个女孩有多好,他总带她在身边,他眼睛一刻都离不开她,她简直占据了他整颗心,他爱她!——成城,你——你是好人,但,有些事不是好人就会有好报,我怕他会瞒你到最后一刻,我怕你会傻傻继续上他当,你虽然总是无所谓在笑但其实是个多死心眼的人——”
今年冬天的最后一片叶子凋落在我腿上,我抬起头,世界已经失去颜色。
假如四个月前,我一定会大笑,因为我被快乐和斗志激昂得满满,我相信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我守护爱人的坚持。
假如五年前,我会对他未来的妻子说,求求你给他幸福吧。
现在,已经,都无所谓了。
我终于能笑了,原来悲伤到了极点人也会笑,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已经觉不出心有多痛,碎就碎了,怎能指望别人能帮你缝缝补补?我的爱情,从来都是不堪。
“你错了,林捷。”我笑着站起来,对她摆手再见:“好人一定会有好报,但傻瓜哪来的好报?”

他走进来,深夜,他放轻步子不吵醒我,我睡着,他立我身旁,轻轻抚摸我的脸温存吻了我的脸颊,他把他的脸与我轻轻贴拢,久久——然后他去洗澡,当他洗澡出来觉得口渴,他喝了杯子里的水,全喝完了,他在我身边躺下。
钟敲响了一点。
他忽然发出了低沉呻吟。
我转过身,问他:“怎么了?”
他告诉我:“我的身体,动不了了。”
——原非,我的原非。——爱与恨的距离也很近吧,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当我停止爱你,我会变成怎样。
“我下了毒药,你再也动不了。”我关上了灯,最后能看到的只是他深黯无光的眼神,“这是你的报应。”我骑在他身上,扯开他衣服裤子,我摸着他光洁高热的身体,我的手指冰冷,激起他的颤抖,我摸到他的乳首,重重掐揉。
无法出声,他任由我凌虐。
“被男人压住的味道怎样?”我咬着他腹肌,做着我一直渴望却不忍去做的事,双手拢合他的性器,慢慢滑动,“很屈辱吧,感觉自己不像个男人——有什么关系?因为是你怎样都可以,因为是被你压着,因为有爱的名义,我觉得像做梦一样幸福。”
我咬着他的身体,他不断喘息,他再不能动弹或出声,再这一刻,我把他锁在了我一个人的地方。我只是短促地做些蛮横的前戏,用我的手随便揉捏尽力使他感受屈辱,我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再碰触他的身体,曾经的柔情蜜意那是多么的恶心——这个人,让我害怕。
“你只是不想输给先瑜扬吧,你从前不屑撒谎,现在却一直骗我,这是为什么?因为你爱她,还是你想保护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轻轻问着我的爱,无声的泪从我眼里涌出,多没男子气概,但眼泪在心头聚集,是那样疼痛。
好象毒脓,我要让他从心里流出来。
当他再不能说话他再也不能骗我,我进入了他,将我的性器挺进他的身体,用狂暴的汹涌和残忍,我们像两个死人一样不出声地做爱,他的下体湿滑,我把他弄出血,我太不熟练不如他,我只为做而做。
“这是你欠我的。”在永远的黑夜里,我对看不见的美人说话,他该多美?他的眼睛该有多美?他的嘴角发出呻吟该有多美?他的眼睛总是欺骗,他的嘴角总是轻蔑,他的内心,我已经不想要了。
我把自己射在他体内,他闷哼,身体粘稠,都是汗水,我强暴了我的爱情,正如他对我所做,我开始是很愤怒,我愤怒地咬他摸他,我憎恨他对我所做一切,我真想毁灭他!——
但你怎能面对一个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当个人根本不在乎你的情感人去愤怒去憎恨?只有小丑才会做这样事。
我一时没有抽离,我趴在他身上,突然伸出我的双臂将他紧紧拥抱,我们的心贴在一起,我们的汗水、液体、我们的一切一切曾经如此接近融合,原非,我最爱你的时候,是第一个焰火的晚上,我找到了你,你站在湖边很寂寞而孤独,那时的我对你是真正有用的。
他的身体非常温暖,和这四个月一样,已经都结束了。
“什么倾城之恋?什么一切都会变好!原非,你的心这样坏,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爱。”
我离开他,他抓着我的手指,他的力气如此微弱只够拉住我的手指,黑暗中正是我的戒指所在——
命中注定不是你的就该还回去,已经裂开的戒指我还是将它戴在手心,有什么用。我打开窗户,窗外湖泊宁静,我拔下他给我的戒指,远远扔进湖水,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我最后回过头,他静悄悄地,安详地,好象等待王子来吻的睡美人一样沉睡在黑暗里。
已经咫尺天涯。

看到她的时候,我冷冷看着,她在睡着,病房里一片安静。归属原氏的大医院,世界一流的名医,肯定要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他也曾说过来这治我的眼,我总拖着直到说天晴的时候就去,我很怕治不好,与其治不好不如一直这样拖着,这样消极的看待自己,我已经再回不去从前的成城。
她和原非的母亲酷似,美丽清冷的女子,娇小玲珑剔透,跟郭如玉她们真是不一样,小小的孩童一样的脸,在夜深人静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我就这样像个鬼一样幽静伫立,太有可能我是在想该怎样亲手掐死我的小情敌——
但我,只是想看看她。我已经记不得,可能就是我推了她,我盛怒而彷徨,我只记得手指擦过她身体,我不知道使出多大的劲道,竟想重伤一个给原非带来慰藉的翻版,我真是疯了,这只是一个跟我人生从不交集的女孩,她拥有她光明的人生,那是她应得的,凭什么该承担我的失控?为了一个原非,为了一个男人而去厮咬损害对方?太不像样。
我现在略微安心,她伤得并不严重,只是后背和胳膊裹上纱布,由于被注射了止痛的镇静剂而安详睡着。
我转过身,我一下子停止了动作,当我看到面前好象鬼魅一样阴沉站立,目光流露狠毒的人——
“郭小姐……”我看到她一手背在身后,她的眼睛燃烧着与我一般的愤怒和伤痛静静盯着床上的白衣少女,她甚至望望我透露出示好的讯息——那是因为我们今晚的目的是一样的!至少在她以为。我隐约明白过来,这个女人仍旧漂亮优雅,但妆扮再难以掩住逼人的消瘦忧郁,她的眼睛是直勾勾的,让人不寒而栗地紧紧盯住她小小的猎物的——
这么容易,就能达到目的。她把手垂下来,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只已灌进液体的注射器,她几乎是带着点挑衅在我眼前晃悠这谁都看不出马脚的利器:“好了,我们是一国的。”
我们是一国的,恩怨都抵消。同遭人弃,怨妇,真倒霉,太不走运,被人耻笑,边笑着指戳我们的脊梁骨,傻瓜,很想让那个人也尝尝一样的痛苦,很想让他再也不能爱上别人,很想让他爱上自己——
这不像样,郭如玉!
我抓过她的手,她低低像困兽叫着疯狂反抗着,我毕竟是男人的力气,我大力扭下了她的针管,我把它扔在地上,扔到粉碎,这清晰得做响覃城毫未苏醒。
“啪——”清晰地打上别人耳光的声音,也只在这室内回响,郭如玉她没有捂着脸,她用迷茫的眼光看看碎掉的针管,再看看自己被扭红了的手,她再慢慢地慢慢地看着我,眼神无助得像迷路的孩子——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要伤害这么多人以后才知道!
“你不比我好吗?看看我,看看我还剩下什么?你为什么不可以幸福?”我挡住她的目光,不让她的眼神接触到床上的女孩,在狱中我见过太多人只走错这一步再也万劫不复,我不能让郭如玉做这种事,她还年轻她还有美好的将来,我不能眼睁睁见她为一个男人埋葬自己的一生!
“郭如玉要为了个不要你的男人去蹲大牢?我告诉你,那里面是你一辈子也想象不出的肮脏恶心,你这种娇小姐在里面待一天你都活不下去,你以为杀人很了不起吗?你以为杀了她就能结束吗?你以为原非会查不出来吗?他是多记仇的人你当然知道,你就等着被人轮奸被人骑着被人活活打死吧!你是想那样吗?——”她的瞳孔收缩,在我的伤疤、废眼和狰狞面前,完全感受到了那份夺魂的恐怖,我知道她害怕了,是人都害怕坐牢,除了白痴傻子神经病。
我按捺住她双肩,轻轻把她往病房外推,“你还是很漂亮你还是有整个世界,原非不会喜欢这个女孩多久,你也知道他只是喜欢她的脸,你比她漂亮优雅多了,你怎么会想到捏死一只对你完全构不成伤害的小蚂蚁?”
病房外也非常安静,我的额头却有冷汗,我觉得自己好聒噪我他妈神经我,但你说要我干那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高明事我又万万不能做出,郭如玉似乎醒了,她开始捂着被我打疼的脸,知道疼就有救,知道疼以后就不要再干这种傻事了——
当我还这样庆幸地想着的时候,我的肩膀就一阵剧烈疼痛,我当然知道那是刀器刺入我的身体,它瞬间扎深又瞬间抽离,我跌爬着跌爬着还是倒在了地上,我看到郭如玉想要叫却被捂住嘴,我看到捂她嘴的当然是郑炎郑公子,好一副阴险丑恶嘴脸,再不复斯文儒雅。他真是本事!
“你还是心软了。”他放开手,对面色苍白的她笑笑,玩弄起手上明晃晃的匕首,染着我的血非常扎眼,他续扫眼趴在地上的我,他的成功偷袭使我的血源源不断流出身体染红大片衣服,他接着说:“船已经在等我们,解决了这边我们就走。”
他走进去,郭如玉呆呆看着挣扎爬起的我,她轻轻呓语:“只要原非答应分一半财产给我们,我们就放了她,开始是这样说的。没事的。”——笨女人!你看郑炎是会放过饵的秃鹰吗?他会得到原非的钱才放过原非的人?他才是真疯了,疯到无恶不作!他会杀了她。
我忍痛爬起来,滴滴答答血始终不断,我推开郭如玉,“你快离开,回家去!”我知道她只是一时糊涂,只是原非做的孽要别人替他偿。我撞开门,郑炎他正抱起那孩子一样的少女,眼里露出露骨的贪婪,他现在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了,他现在欠下了八辈子也还不清的债务,他再不逃就要坐几十年牢,他当然知道这都是原非做的好事!他蔑视地打量我:“从以前起,你就像只狗一样嗅着原非的味道,他到哪你跑哪,连他耍着你玩你都觉得高兴。”
——他说的是实话。真是大实话。
“把她放下。”我平稳说着,他手里拿着那把刀,他很容易剖开这朵娇嫩的花,我不能喊叫不能求助不能刺激他,这本不关我的事,这都是原非的报应,这女孩,她活该!她也让我这么痛苦,她怎么不是活该!
“成城,你也恨她不是吗?别装了。”他把刀轻轻抵在覃城的脸上,划出血口子,血渗出来,她不觉痛竟还在睡——“我帮你划破她的脸,让她跟你一样丑。”
“郑炎,你才是最丑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心——”我把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血淋淋地捏得近近:“你的心就这么点点小,你的心被嫉妒啃得只剩下这一点点!你永远不懂该怎样被别人尊重你永远无法别人所爱,你伤害这个女孩就是毁掉你生命里最后那点良心!”
他露出歹毒的笑意,好象条盘曲吐信的黑蛇:“少来这些漂亮话,少来装好人,你心里其实巴不得我杀了她,你为原非做了那么多他却要娶她,你能想得开?你一个人跑来这里会对她存什么好心?哈哈,算了吧,成城,你光说我,你自己呢?看看你自己,一直阴沟洞里永远见不得光的老鼠,还不如我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滚吧!我就保证一定会杀了她,谁都不知道你今晚来过。”
我靠在门板上,双手垂着,我沉默着,做出犹豫的姿态。
郑炎抱起覃城,他一边谨慎打量我一边尽量把匕首靠在她颈子上,一边就要走出去——
好了,很快了,我的小情敌就可以轻松消灭掉,一点都不用弄脏我的手。
附注:明天还怎么上班啊,顶着大熊猫眼~

好了,很快了,我的小情敌就可以轻松消灭掉,一点都不用弄脏我的手。
我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却总是做出截然相反的事,我真是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幸而巴望别人也如同自己一样不幸,那真是再正确不过的想法!
我一把抠住了郑炎的刀口,用我的手掌,猛然抓住了他的刀子,他吃惊地看着怪物一样的我——手指,真疼!郑炎不停想抽离刀把在我手里如同拉起锯条,反复在同一地方割裂深深血口,我撑着一时之勇我死劲推着郑炎我喘着粗气我终于把公主从一时反应不及的罪犯手里一寸寸抢夺过来,我猛地拉开她把她推得远远,她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这次终于发出微微呻吟。我好象血汪汪的,我根本已不能松手,我的手陷在刀刃里好象已经割断了脉络。
“你疯了,你真是疯了。”郑炎踹了我腿一脚,这一脚倒让我下意识放开了刀子,我坐在地上,手无力地垂在地面,我的肩,我的手,总在不停流血,我的人生和我的梦想,和我的爱情,我那可怜的爱情,现在只有抬起头时悬在眼前的刀口,直冲我刺下——
假如可以选择,我也不会选这样。假如可以幸福,我真希望,我能幸福。
那么突然,郑炎的身子就僵住,他离我只几寸的匕首就永远停在那里,他面目慢慢扭曲,仿佛不可置信,他看着自己胸膛当中那点湮开的印子,好象水印,我却闻到血的味道,好象慢动作,我回过头,我看到门口,所站着的人——
是你啊。我最狼狈危险的时候,总与你有关。先瑜扬。
你竟然还是那么潇洒,贵族就是贵族,有风度就是有风度,杀人也是一种艺术,你的衣服是什么颜色?黑色还是蓝色?我一点也看不清了,我坐在地上,浅浅喘着气,郑炎也慢慢倒下来,他完了;而你竟又活过来,你不是已经用那种狠毒的眼色瞄过我了吗?现在你还来这里干嘛!
先瑜扬微微地笑了,不能与原非的笑媲美,原非是转瞬即逝的花,先瑜扬又是什么?该是和缓的风,假如这笑不是假装,他可以让多少人内心沉静,其实他真傻,他也是个傻瓜,风是该飞在天上的,困死在这方寸他也不嫌委屈?
我已不知道是他开的枪还是他身后的手下,轮我看到的时候,早已没有丝毫痕迹,就像他今晚从没出现在这里一样。
他走过来,弯下身体,单膝跪在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我的血把他的下摆弄脏,当他摸着我的脸,我尽是大滴汗的脸,用一种怕弄伤我的小气,原本还是冷冰冰阴森森的绿色眸子刹那就清清楚楚显现出疼——好象我能疼到他的心里去,真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贵族大人,他把指甲掐进我的肉里,他掐着我的脸逼我抬起我的眼睛正对他,“我怎么会输给这样的傻瓜?”他这样问自己,这样笑,笑得好无辜,笑得好象最骄傲的困兽。
在先瑜扬的眼前,罪犯、公主、小丑一应俱全,这确实好笑。我眼睛睁得大大,我蜷着我手蜷着我的肩膀,现在我都要伸直,因为我虽然渺小虽然没钱没势没貌但我也是骄傲的,我看着贵族我以为用了很大声却还是蚊子哼:“你来早了,阴谋家,你的狗还没替你扫走垃圾……”我想滔滔不绝却“哇”地却嘴里吐出什么稀稀的一大口,这么腥,这么红,真可怕,我呛着了,我剧烈咳嗽着无用挣扎,“我就要被你杀死了,你快满意吧,就停止你可怕的报复吧。”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你跟郑炎是一伙的!真正借刀杀人的就是你!是你预谋了这一切!没有你在后面撑腰,郑炎他怎么敢?就像当年,你就是大阴谋家!
他抹着我的嘴,弄到双手全是,好象他只会做这件事,但当听到我这样说的时候,他就停止,他烦躁地看着我这些血我这些污渍我这半死不活,他简直被我逼到绝境一样,他嘲笑:“你以为我不想?只要你不死在我面前,随便你死到哪里,我都一样无所谓,只要别让我知道你现在被人用刀刺着,那我就还是我——你以为我不想变回原来的我?”
他站起来,搂我起来,抱我出去:“但你现在在我面前,我就要杀死所有想对你不利的人,不管他是什么人,对我都无所谓。”
他是那样冷酷,和动容,他说的是真的。
女孩尖锐的叫声,割裂了所有害人阴谋和假装宁静——
当她惊恐尖叫,她太害怕了,刚刚苏醒的她只看见面前这个垂死挣扎的男人抓起她一把长发,将刀口送进她的身体——
可能就在一刹那吧。
我回过头,我看到了,我看见郑炎就要杀死原非的爱情,他们离我最近,那时候的我都在想些什么呢?虽然只有那么一瞬,其实也可以想到很多事,可以想到,我爱过一个人,我用了很多年我用了很多力气到我发现我已经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终于可以不爱。但我不能让任何人杀死那个人的爱情。之前我救她不是一时心软或糊涂,这些都是我的借口,我太羞于承认直到此时我仍然希望那个人得到幸福,就算不是我,就算他其实真是很坏,就算他一直在骗我,就算我再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就算她就要为他披上新娘的白纱……但我希望那个人得到幸福。
这次,什么都不用多说了,我已经一点幸运也没有了。祝你幸福,原非。
没有人来得及阻止,我扑在了那女孩身上,我扭住了郑炎持刀的胳膊,他失了准头,他用最后的力气把刀子扎进了我的眼睛——
我的左眼。
我痛昏过去。或我就此痛死过去。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39:18 | 显示全部楼层
36

但还是马上、立刻就醒过来!我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我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了,我哆哆嗦嗦才能拔下刀,我抽着嗓子“啊啊啊”地尖叫,好象丢在滚油里的烫老鼠在地上发狂打滚,潮湿的滑滑的东西从眼睛里流下,我用手堵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我打着滚,我只有这样发狂一样声嘶力竭吵醒整个医院人我才能不那么疼!好想杀人,好想杀死自己,好想放弃,好想去死,好想不这么疼。
全世界现在都没有滚在地上,和叫重要。
我揪住眼前这个人,“先瑜扬,你害死我!我疼、我疼死了!”我哭着,继续抽着嗓子哭,想找到能停止滚爬的支持点,但没有用,这个抱住我的人不是我想要的,他是怎么了!他不总是有办法,那现在为什么傻看着我傻抱着我,为什么不能让我千万别这么疼!
我根本看不清他,我什么都要看不清了,我只听见自己歇斯底里的叫喊,我咬着先瑜扬的肩膀像老鹰抓住小蛇我把他死死咬住,我乞求着救赎,谁来救救我——
白色的衣服已经出现在面前,医生已经拿着针跑到我面前,所有人跟白痴一样傻看我要咬死先瑜扬了!先瑜扬的血在我嘴巴里已经尝不出味道,他的骨头白森森在我的牙齿底下,他紧紧抱住我跟傻掉疯掉坏掉一样拼命抱住我,他叫唤:“眼睛,眼睛,眼睛……”好象他这样叫就能活过来,怎么可能!
我沐浴在鲜血里,我疯狂地掉着血泪,我的世界都是红。
医生将针头戳进我皮肤,我挥手拔下针管,我的力气狂猛凶狠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子弹我也不怕,没有人可以再接近我伤害我——我把针管对向先瑜扬的喉咙,他那些手下才醒过来都要扑过来——
我勒着先瑜扬的脖子,我迫使他背朝着我,我把注射满满药液的针管戳进去深一些,我不断摇头,我要甩开血我才能看到我的身边有多么可怕,“让我走,让我走,先瑜扬。”我叫着,我痛苦不堪地发抖,快放我走。
“死也不。”他轻声说他竟不怕!他的声音温柔得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在说:“死也不放。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只是你还不知道。我会让你幸福的……”
“你胡说你骗人你根本做不到——哈、哈!”我短促地笑,短促地爆发我的激痛,这就好象因为临死前的绝望而被灌入了名叫疯狂的强心针,我只想离开他,离开所有人。但他真不动,他也不让那些靠拢过来的手下后退,我没有能力逃出!就算我已经把他几寸的皮肤都戳透,但他稳定地呼吸稳定地谋夺我仅剩的自由!
是的,我还有自由,我没有一切但我还是我。我逐渐失去力气,我的额头僵硬地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浅浅呼吸,我发出那样绝望的声音——“我救不了自己,谁来救救我?为什么谁都不肯来救我?”
我推开他,我摔碎针管,我跌跌撞撞后退着,我摔倒在地上,我正好摔倒在那女孩旁边,她毫无瑕疵的容颜上刻着完全的惊吓,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捂着左眼,我抓住她的手:“先瑜扬,你不让我走你让她走。”
你让她走吧。你不要再毁坏她。你让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她看着先瑜扬,她求救一样在叫他:“先先生?我害怕,他——他——救了我……我不要再骗他。”
她知道他,她认识他,她是他的人。我知道了。
我做的,傻事。看我做的傻事。我救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原非你爱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真不配有眼睛,我总是有眼无珠,现在就是我的报应。
先瑜扬走过来,他那么风度翩翩与众不同,他的贵族气质让所有人相形见绌,她这个笨蛋为什么还不跑掉!她露出安心而绝美的笑,当他站在她面前,他一下子就捏住她喉咙提起她脆弱小巧的身体,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看她就在那么瞪着她小鹿一样的眼睛,慢慢失去脆弱的呼吸。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先瑜扬你到底是什么做的!你们这些医生你们这些大活人就眼睁睁看他杀人吗!
我啊啊叫着,我抓着她浮起的脚跟,我已经说不出话,我血要流光,医生已经把尖尖的什么扎进我的脉搏,我的红色世界却还在不停流血,先瑜扬他扔掉了那个破损的少女,他用他血腥可怕的双手像搂抱小婴儿一样搂抱起我,他轻轻讲话哄我快快入睡。
我听到他讲的话是:“没有人能再伤害你,我答应过你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37


脉搏平稳地跳动,一片白色。药物让我平静。我不知道昏迷多久,几天还是几星期,我浑身轻飘飘的没骨头,才拔下点滴和氧气罩,就听进纷乱脚步临近,抬起头,我看到头顶那方的监视器,不允许我有任何出轨。
果然医生们护士们都冲进来,给我打针,给我插管,压我躺好。我没有出路。想逃走但看不到出路。
我开口说话:“先瑜扬,先瑜扬,我要见他。”这个人将是我惟一的出路。
他真的来见我。剩下的眼睛也不想看到他。但我们仍旧安静地凝望彼此,好象过去再也没发生。我安静请求:“不如重新开始?”他哑然着,他找了张椅子坐在我身边,他慢慢把脸放在我的手心,我摸到他眼里的湿漉,那特别不真实。
“你在骗我吧?”他吻着我的手心,轻轻握着,“我就快要上当了。”他抬起头单手固定我的头颅,“不要用那么憎恨的眼神看我,你不知道你的手在发抖吗?”
“不如重新开始?”
“覃城是我派去的人,原非果真爱上她背叛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报复?我只想让你伤心,然后去接收你,像个傲慢的贵族接收一位落难公主,你已经落难了,为什么还不快点爱上我?”他露出迷惘的眼神,脸色苍白更高贵。
“不如重新开始?”
“你愿意吻吻我吗?成城。”他把他的嘴唇贴到我嘴边上,他平静问我:“不如重新开始?”
我,不能。做不到!可以没有自由但不能欺骗自己,不能去骗取自由,做不到。
我沉默了。
先瑜扬离开我,站起来,“欺骗这么难吗?成城,我觉得很容易,只是你一直没本事做到。再过五十年,你就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了。我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我没有办法理解这个人,他太古怪他的执着是这么的古怪,他到底想要什么?我呆呆躺回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好比监牢。“我有份礼物送给你。”他似乎终于想起他来的目的,流露出鲜见的喜悦和满足,他掏出蓝丝绒的盒子,拿起里面的东西箍住我的一根指头,指头都要腐烂!他顽强地保持住那种喜悦:“我已经安排好了,再一个小时我们的婚礼就能举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睡着也没关系。”他轻柔抚摸我的头发,“我还安排了一位神秘嘉宾,猜猜是谁?”
喉咙干燥,肺腔火热,干渴贫瘠的呼吸,我真想夸赞他,他真是了不起的混蛋。
在下一个小时,牧师和公证人盛装出席我的无菌病房,我果然昏迷,完全不记得他们说的做的,模糊间是连手印都已按过,我就像一位落难的独眼公主,落入了先瑜扬的完整怀抱。
我敢说世上再不会有这么滑稽无耻悲凉的婚礼。我断断续续清醒,断断续续看到不断转移的场景,我的白色病房,长长的走廊,轮椅,先瑜扬慢慢推着我,他偶尔安慰我就快了,长长的尽头外有很大的风,空旷的地表,地表的裂缝下是深深海沟,大飞机,保镖腰里有枪。
我要上飞机了。
先瑜扬停下了。
先瑜扬的声音好象从很远的地方才传过来,他说:“你来得真巧。”好象是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他自然而然弯下身体,亲吻了我的额头,继尔拨开挡住我眼睛的头发,然后,他把我慢慢转了过来,面朝向我们共同的嘉宾。
很奇怪,很奇怪。
我长长吐出胸间一口气,你现在还来做什么呢?
这么多人围绕你,你那绝美的五官就要被射成难看的窟窿了,你来是为了让我替死去的你数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杀了你多少枪吗?你不带人你不带枪吗?你变这么难看我再也不看你多一眼了。你还来做什么呢?
很大很大的风里,站着一个倾城大美人。快勾勾手指,大美人,就马上会有好多人为你去生去死。别再站这里傻看着我,我比你还美吗?所以要这么目不转睛,我会以为你迷上我的。你走吧。
“我现在知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能认出你了,成城。”
他好象风中惟一光亮的烛,绚丽得耀眼,他安静得好象奉献给我的羔羊,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先瑜扬说:“这怎么办才好?成城?”他苦恼得好象因屠杀羔羊而不忍的天生屠夫,他在问我怎么办?
我没有皱眉头,也没有退缩,我望着闯入者说:“让我亲手杀死他吧。”
原非动也不动,他笔直的站姿都不带弯一下,他当然不敢反抗他欠我好多,这次总算一笔勾销;先瑜扬给我一把枪,他告诉我其实很简单保险栓已拉开我只需扣扳机,他说已经没有爱只有恨了,对吧?成城;我从轮椅上站起来,拖着我的氧气罩,我好象丑恶的复仇恶魔逼近亲爱的原非。已经没有爱了,恨,当然当然。
这枪,重死了。该爆他的脑袋还是心脏,还是给他留全尸,留下那张漂漂亮亮的脸蛋。
什么都不想说,争斗无止无休。我跟不上极了,我需要好好休息。我走到了原非面前,我发现现在看他我已经没有心痛的感觉了,这个人在我的生命中打下了好象主人烫进奴隶背脊一样的火红烙印,有时候,我也感觉自己真很伟大,我上辈子该是耶酥转世吧,但耶酥大人爱过人吗?他肯定经历过才知道爱上一个人不如去爱世上所有人。
“还有什么阴谋阳谋?你的人躲哪了?不到最后关头不准出来?你们就是喜欢这样啊。”我拨开氧气罩,大口呼吸这久违了的冰冷空气,我用一只眼睛就能看到原非,这算是进步,以前我有两只眼睛又怎样?
先瑜扬在我身后,原非在我眼前。前有狼后有虎,好悲惨。我提起枪,顶到原非下巴,他不说话只眼神哀凉,曾几何时他也配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不配!我告诉你原非,你可不配!你最配的就是立刻消失在这里,少装出一副情圣模样意图拯救你受伤的小爱人,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从来不在,在我最不需要你的时候,你都恰好出现,你坏到不行!我终于发现你根本不需要我来保护,就算当年我不顶你罪你也未必会坐牢,就算现在我拿着枪顶着你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我不会杀得了你。
我们的事,我们知道。跟其他人都没关系。不要再牵扯更多倒霉的人去死去受罪了。
“郑炎死了,她也死了,你们还想多少人去死?”我用枪口顶着他,压力迫使他不断后退,不断后退。
“我还欠你一个解释……现在,你还想听吗?”他此刻露出如花的笑靥,锋利地震荡,用力撕开我的平静和勇气,当我不能平静失去勇气,我垂下了我的枪。
今天的风在大太阳底下刮得狂乱叫嚣。他仍旧是他,仍旧是那个拥有锋利美貌的总裁,人应该有进步,定格才是摧毁,我的印象定格在那个意气风扬的伟大人物身上,我暗暗希望能有一天,他能懂得爱和包容。
他始终没有懂得。他们不停的戕害和诡计,那真没意思。
“相爱、结婚都是假的,都是麻痹对手的小手段,都是用作光彩的幌子,我一直暗中筹划、收买、归拢,两个月后我压上原氏所有击倒先瑜扬,你信不信这里半数人都已是我的人?当然要瞒你骗你,我想这不是背叛这只是小手段,我想结果最重要过程哪里重要?我想赢先瑜扬,我想用我自己的双手赢得你,成城,一直有个声音在我耳边上撺掇,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不是你,爱把我变成了魔。”
他说得非常温柔,但这并不是真心的温柔。我的爱,是那么无情。
我们退到那深深海沟不近不远,八九步距离。我听到先瑜扬脚步,他有意走得平静越离越近,但我打赌他知道了!因为他总是把人从最坏的角度出发去想,所以他的信任也支离破碎。
但先瑜扬毕竟救过我,但原非毕竟曾让我有如置身天堂。
我摔掉了枪,我拥抱了一下原非,我用我好的那只臂膀拥抱了仍然在寂寞不安的他,已经不能再爱,恨,你知道恨是多可怕的东西?他总让你一辈子都不快活。
太阳很温暖,风刮在脸上,很舒服,这是个广阔无垠的好季节。
“我始终没有能力。”我对原非说:“这世上,总有一天总有一个人能教会你,爱不是残酷和争斗,到那时候,你一定要用一颗明亮的心去爱。”
枪从我的手里掉到地上。我推开原非,转身向先瑜扬走去。
在我的身边,隔着八九步,有一道看不见的海沟,只有地平线从那里碎裂。
先瑜扬把阴暗和怀疑都藏在了同样温柔的笑意背后,他遥遥伸出他的手给我,显露出惟妙惟妙的震动和感触:“我再也不想斗,我只想和你离开,为什么不拿枪杀死我?假如你对我有一点不忍心就不要离开我。”当他轻轻喟叹,却用自若的口吻这样安抚道:“过去的都过去了。”这句话时,我是愤怒的。
这种愤怒,并不是他死我活就能解决,这种愤怒,是这个人,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先瑜扬,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过去就能过去,假如你失去这种过去你就根本不配称上是个人!你说你爱我?你都是怎么爱我?你都在用你的阴谋诡计你的无法无天你的道高一筹在爱,这算什么爱?你用这种爱让多少人痛苦,你全不在乎,你用这种爱在强迫我去爱你,你照旧全不在乎,这就是爱吗?我什么都不如你们,但我知道这肯定不是爱。”
我站在他们中间,停下我的脚步,我是那样惨白而难看,残缺而悲凉,坚定而认真,这几乎骇着他。
——“失去了我这个借口,我祝你们继续在这场游戏里,玩得开心。”——
“成——”
这声尖利的呼唤,无法分出是从谁口中,因为走调变形得厉害。
当你走上你预谋已久的道路上时,心脏已经不加速跳动,你可以像只土老冒兔子一样蹿出老远,蹿进小田野的边缘,你看着那黑沼泽,看着那沼泽心上那颗嫩嫩的香香的芽苞——好想吃掉!越来越想,想得晚上做梦也在想。
沼泽慢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诱惑。
于是,兔子跳了。
冰冷的坠落,那几乎是永恒。
我记得我在坠落中想,好了,这下我可自由了。
加油!成城,加油加油!你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要好好生活,这次一定要好好生活!




花朵盛开,你会觉得她们很美艳,很想闭上眼睛,凑在面前,深深吸进芳香。于是也真的这么做了。
“今年的花开得早了。”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放下花洒,用超乎外表的利落把小小的太阳花挪到了太阳底下,好让她更欣欣向荣。“还在改作业?说好一天只能看十本,剩下的我都转交给其他老师吧。”
“不是啊,今天是美术课,孩子们画了很多花和动物,您看看——”
老太太慢慢翻起来,一边笑:“小毛很喜欢你啊,你看她画的,正和你手拉手走在花园里。”
“看到一脸刀疤的独眼龙也不害怕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这里了。”我抬起头,学那太阳花闭上眼睛晒起太阳。“院长,我很喜欢这里,想赖在这,一辈子都不动窝了。”
“不行。”老太太扶着我脖子,让我仰起头,把一些眼药水滴进我仍能睁着的那只眼,“昨天点了吗?一定要天天点。”
“这些是什么?点了一年都不见用完,医生不是说‘所有视力负担都承载在剩下的那只眼睛上,最后它也会失明。’?我这只眼怎么还是好好的?”我感觉到焦灼的火热渗透进晶状体,不舒服却很有效。
“说是中医的方子,很便宜,那医生说跟西药一样管用,看来真是。”老太太搬把小板凳坐我身边,又要给我揉腿关节,可能是看到它昨天又肿了。
“已经不疼了。真的。”我抓着她手,感觉到上面沟壑一样的深深皱纹,从小她就像母亲一样照顾着我,现在她也老了,我也残了,我曾经是这孤儿院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好孩子,今天却这般下场,不是不愧,所以尽力弥补已经残缺的人生。“现在,我连体育课也教得起来哦,绕操场跑个四五圈肯定不成问题。刚开始真怕没本事教学生,幸亏数理化都是我强项,连教了三十年的王老头都跑来旁听,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溜过来听我课?”
“你怎么回答的?”
“其实学习不是难事,而且这里的孩子们都很要强,假如我们能再买些新书,能请一些更优秀的老师,能给他们盖座有电脑、有实验室、甚至有画展的新楼……我在说什么呢!老院长,再等个十年我们钱够了,我们就开个全国连锁的孤儿院,专逼那些富商掏钱,把孤儿院开在学校旁边,让那些老师每天来讲课,我们的孤儿是最聪明最上进的,他们都能找到最适合他们的家庭……”
在这个太阳下,老院长安静地带着沧桑智慧的笑容听我构建未来的蓝图。
“你比一年前有精神多了,小城,你从小就是个坚强的孩子。我该想到的,你那么久不跟我联络一定是出事了。我该早点把你带回来,你这傻孩子,只有出了事才想起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她仍旧坚持着揉着我的膝盖,她已经使不出大的力气,却像妈妈一样努力让我能舒服点。
“没事啦,呵呵。我也风光过好一段日子,这些伤都是出车祸不小心弄的,现在看我多好多强壮。”我精神很好,也很振作,“您不是教过我们,人不能总往后看,那是懦夫干的事情,我们都要向前看,那才能好好生活。”
“要不是那100万给地产商骗走了一大半,校舍早该建起来了……唉,人老了,总想着过去怎样怎样。”老院长沉默着,在自责,她怎么能敌得过那些社会上的骗子?她为这间孤儿院几乎贡献了一辈子,她该享享福不该再辛苦,我不服气,大声发誓:“我一定要开个全国最大最好的孤儿院!您一定会看到的。”
她看着我,苍老的脸上都是释怀的平静,“小城,昨天有家城里的公司找到我,说要捐款给我们盖新大楼,虽然不多但真是个好兆头啊,可能不用十年,五年我们就可以。”
我也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什么是角边角定义?大家看,就像我手里的三根火柴,我把它一个个首尾相连……”日光管坏了,一会好一会坏,现在又坏了,这让陈旧的教室阴晦无光,底下那些小小的脸上却显现着认真到不可思议的神情,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吧,为自己的未来而拼命努力,尽管幼小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被好人家领养。
沙沙哑哑的广播突然在上课时间响了,院长让我到她办公室来一趟。
狭小的斗室,虽然桌椅都擦得非常亮堂,但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家私,坐在那椅子上我这块头真是感觉摇摇欲坠,院长的喜形于色也感染了我,而当我真的听到又陆续有几位好心人慷慨捐赠,数额正好可以盖起新大楼时,我跳起来,甩开不灵便的手臂,挥舞起欢乐的节拍。
“我们开始走好运了!”我拉着老院长双手跳起舞,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那是她渴盼了数十年却无法做到的事,我们只是偏僻乡下的一间小孤儿院,我给她抹泪,逗她乐:“您看着吧,好人肯定是有好报的。天上会掉下黄金的,到时候您只要弯点腰就能捡一大把。”

新楼建造得非常快速,我都担心起它是不是豆腐渣工程!但一打听,真不简单,设计师是国内最好的,施工队是连获几年质量标兵可也是开价最贵的,他们来到这里好象都有无懈可击的理由,或发善心或朋友托,好人似乎一下子就都涌了出来,不安就少了点。
这不安,有点荒唐吧。再来一次那样的人生,真的会开枪杀人拼个鱼死网破吧,好不容易才从那样冰冷汹涌的水里游啊游游啊游游活了过来,要是再丢进那种燃烧到沸点的火焰里,肯定会爆开炸碎。清点一下自己,哪怕再拿走一样小小的东西,都要负荷不起了。所以,不给了。
花谢的时候,新楼盖好了,孩子们逐渐都搬了过去,有住的有学的有玩的,路灯在晚上也能自动开起来,还有一个彩色小喷泉,综合性的现代化的我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大楼,你要见过,就一定知道能在这里学习的孩子一定快活而充实。
除了上课,我还是留在了老校舍里,虽然破旧和灰暗,但已经变得适合我,在这里我有安全感,好象回到家一样,反而是住在现代化的设施里更让我茫然无措。我在惟一一块小绿地上撒了很多花种,原本孩子们只在这里活动踩踏,现在清净了,我想明年就能在这块土地上长出美丽的花朵来。
老院长也舍不得离开,虽然看房子的我一个足够,但她非说住不习惯新楼,其实是怕我寂寞,我不寂寞,虽然看上去是挺寂寞,但当你意识到新的生活就要开始并正在开始的时候,心态上就会乐观和向上起来。但终于还是没谴走她,好象年老的妈妈和不多话的儿子,我们在这片土地上默默耕耘,这是一个值得人为之付出的梦想。
日光灯又开始闪,校工们都去接待今天来参观的众多捐助者,修理工肯定是找不到了,我搬了把椅子,找了把起子,把墨镜摘了,露出疤痕和瞎眼,反正大晚上也没人,也不担心吓着小孩,便开始咔嚓喀嚓干起随便哪个男人都行的修理活。我有点瞄不准,两只眼睛看起来非常简单易行的事,你换一只干干,平衡感就整个失去了,我不能在高处站着,渐渐就开始头晕流汗,当我使力拧着灯管,还是失去了重心,绊到自己脚摔了下来——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眼瞎!以前这些灯泡总能三下五除二就换掉的!我躺在地面上,脚和手歪斜着,被咯着的疼跟以前试过的疼比简直不能相比,但脸色很难看,就像受到重伤。
日光灯又灭了。一切都是黑暗的,桌子椅子安静无声,好象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动也不动躺着,气喘吁吁,爬不动也不想爬,让我静静歇一会吧,我知道我最后总能一个人爬起来,因为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指望老院长抱我起来。
脚步声很安静,从一间间教室这样走过来,每间教室都走进去看了,一个男人的脚步,可能是参观者吧,虽然大晚上的,他也不害怕。要是发现了躺在地面的横尸,会吓一跳吧!这么黑,又怎么能发现呢?
居然还是发现了,我想他从走进这教室的第一步就发现了,因为他是直冲我走来的,差点一脚踩到我,我尽量不吓到他,我说:“对不起,我休息一会。”在黑夜里,看不清的对方对彼此来说,都很诡异。
我依旧无所动作。他站了一会,无所进退,我感觉到他慢慢弯下了身体。
当他用手碰到我脖子和腿弯,意图将我抱起的时候,我的身体先排斥了他!我受惊般的甩过手,扎扎实实打着了他一记狠狠耳光——“啪”一声,响亮得好象鞭炮!
我撑着地面,撑着能摸到的椅凳站起来,他沉默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我们隔得远了生分了,已经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和味道。快一年多了,我如同真正的盲人,脆弱的视力失去黑暗中的点滴光感,我四顾着摸索着终于让我摸到了凳子,我慢慢坐了下来。
“你还来做什么?”我叹声气,除了叹气已经对他没有可表达的了。这一片黑里,他好象一个大黑洞,真栽了真怕了。
再来一次我是会死的。就别搞我了,大哥!
他摸摸索索的声音是站起来,走开了几步,退到了我可以接受的安全范围,“参观孤儿院而已。”
“你知道我在这多久了?”
“这对你很重要?”
“……不重要。”我笑笑,闭上我的眼睛,可以想象到他的姿态应该还是高傲,高傲——某人永远不变的标记。“你现在做什么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
从跳下去开始,从扔掉戒指开始,可能早就开始了,你的重要和我的重要从不搭轧。
他的呼吸很平稳,这显示了一个好开端,也是一个必然的结局,当我们阔别已久终于走到了陌路,他不在意我说什么做什么,这让我舒服,到我这地步被人在意简直就像雁过拔毛一样煎熬,这样很好,如同反朴归真,我们真是很平静在对话,双方都不用激动忘形、惨不忍睹、支离破碎。这真是很好。
他继续说话:“我也是捐了一些钱后,才看到校工名单上有你,你毕竟对我有恩,我捐钱,你该不会反对?”
“不会。谢谢你。”我说完了。
他又补充:“成城,都过去了,现在想起来觉得是太疯狂。”他发出短促的笑声,似乎要舒缓停滞在我们之中的紧张。
“你也这样想?”我也模糊地一笑,“是挺可怕的,好在都过去了,不仅疯狂,而且很夸张,像演戏一样。”
他还是用那种和缓的降调说话:“但是,毕竟不是演戏。”
“现在想起来,好象做梦一样,我还记得出狱后再见到你,烟花下,你真漂亮,以后再也没有找不着那么美的烟花了,原非……”当我喊出这个名字,恍如隔世。“你赶紧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我们都好好生活吧。”他乖乖站起来,靠前了一步,在安慰我一样,“爱不是生命的全部。”
有些滑稽吧,不知不觉我已经为爱付出了大半部分,他到最后仍然否定了我的全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我镇静而有些疲惫了,谨慎和他对话、提防他的所为、担心他又来次想当然!大幅损耗我本就不多的精力。
“我知道,谢谢。”我没站起送他走,他一个人走了,他的脚步声是坚强和不拖泥带水的。
当他的脚步即将消失在门口,我对他摆摆手,“再见了,一直都没说过再见,这次要好好说声。”
他嗯了声,含糊带过就走,还是没来得及说再见。

再次见到他,也不怎么吃惊了。地产商拿来一些地产评估报告,很多术语在里面,老院长当然是看不懂的,还好我在,这次我不能再被无良商贩压榨了,我仔细地拿着计数器和草稿本一页一页核算,太过认真,就连大善人们来院长室都不知道,5班的小文拿了个全国数学大赛一等奖,这是非常光彩的事,一个出身孤儿院的孩子也能有所成就,他们过来颁奖,还提出要设个奖学基金。我吧嗒吧嗒敲计算器,因为都见过,他们倒也习惯我“车祸”后的创伤,他们坐下后,我才看到他。
这种小事,需要麻烦他大驾光临吗?他却显得很认真,低调得穿上最不喜欢穿的黑西服,脸色有点倦怠但眼睛仍十分光彩精明,他就安分守己坐那听别人说这说那——怎么看都怎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吧!虽然坐着一圈有钱人,但这么个财经周刊封面活生生坐在中间,还是有些吃不消。“您有什么建议吗?原总。”老院长先问他了,把一堆报告列表什么放他面前,“这是我们每一笔支出的款项,请看看吧。”他居然有些紧张地坐直身体,好象被调查的是他一样,连连说:“没有,没任何问题。”他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他总是习于做领导者,冷静戳穿别人的小伎俩。
我看着他,美貌依旧,微微的改变又不知从哪说起。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只有仙人掌花还在开,其他都萎了,中看不中用,但我注意到空地上钻出些小苗,努力地钻出来了,很有些星星之火足可燎原的架势。
我坐在空地上晒太阳,软趴趴靠着躺椅,手脚蜷起来像条小狗晒起秋天的好太阳。老院长带他来拿花种,他最近似乎对花产生兴趣,老院长对他的印象越来越好,昨晚还跟我说“已经很难得了,年纪轻轻这么有本事也一点也不骄傲,原非他真是个很有礼貌又善心的青年。”——好吧,我是对他有偏见,好象变成另一个人一样,那么没小动作。
“小城,眼药水该点了。”老太太的记性不要太好,远远地陪着人还能记得这边的我。
我摸摸索索掏出药水,仰起脑袋,瞄准——害怕点眼药水,有点心理阴影,有点不想要任何东西再进入自己的眼睛了,所以,“啪嗒”点到脸上浪费了。再瞄准——
被就势接过透明瓶子,一手扶住我下巴,五根手指轻轻地搁着,按在一咽一咽的喉咙上,冷冰冰的手指,却又快又准好象枪击,他就把药水滴进了我傻傻睁着努力看清的眼眶里,火热的侵入,要一直一直眨眼才能缓过劲。
“进去了。”他说。
我说是啊。
“我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你面前,好像刻意安排的一样。”他站着,看我把墨镜戴上,我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因为他的眼睛特别平静吧,我知道这是什么都结束了的眼神。
“最近有笔大生意,客户是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做的善事跨遍全球,对手也很强大,现在我相信我的赢面会更大。”
“果然,我就知道,你做事都是有目的的。”我冲口而出,说完有些讪讪,慢慢坐起来,双肘撑着膝盖,看那点绿芽。
他也在看着那点绿芽。“结果最重要,过程并不重要。”
“但还是感谢你的钱,至少钱是真的。”我开玩笑:“你该再娶个环球小姐佳丽什么,这次不用娶船长女儿财阀女儿了,我觉得凭你现在一定娶得到手,你这么多钱,没人跟你一起花多可惜。”
他笑笑,斯文大方地一笑,并不把我小老百姓的渴望当一回事。他的美貌,随笑出尘,这样近地看着,好象欣赏画,而不再想能亲亲摸摸该有多好,从前的无尽的激烈、沉醉、疼痛,最后的幻灭,以及那声用尽全力才能说出的“我把这辈子的幸运都给你”这种听上去特天真的话,确实都是真的,但现在已经做不出来,看他就好象看一幅名画,沉默着矜持着遥远地静看着,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像胆小兔子缩回自己的小土坑。
“在认识你以前,我也想娶个扎两条辫子的姑娘。”我也很羡慕他,什么都影响不了他的结果最重要。“只能等下辈子了。”我躺回去,四仰八叉,摘下我的墨镜,闭上眼睛,让可怕的疤痕也晒晒太阳。
“我想一定很疼很疼。”他这样平静地说着,很有些假客气的成分包含其中,因为疼的毕竟不是他,但他边这样说边这样作势碰到我的眼睛,好象蜻蜓点水的力气,我微微一躲,他就立刻受惊一样把手缩回去,我就说是假客气吧,又不是我逼他的漂亮手指碰到我丑陋疤痕的!是他自己要提到过去又不是我。“先瑜扬跟我说了你眼睛……我们打了一架,看不出他年纪一把还挺能打,我们现在已经不斗了。”
那个名字有点心惊肉跳啊。卖了他戒指才有看医生和一路回到这里的盘缠,戒指没了,那什么鬼婚礼就算假的吧。
“……原非,你下次要是再来就不要理我,也不要跟我说话了,我知道已经没什么了,但我其实真不想再看到你了,还是跟陌路人一样好。”
“我有这么讨人厌吗?”他并未觉得受委屈,他很正常:“既然已经没什么,打个招呼也不为过。”
我不再说话,皱起眉头,觉得自己是有点傻气,心胸还是太狭窄了。
在这个仙人掌花开的时分,心理阴暗的我,和正常如往的他,晒着同样一缕阳光。

“虽然不漂亮,但在冬天里也能盛放,真是很了不起的花。”
她轻轻说,把花洒放在桌上,给我的碗里加了勺饭,瞪起亮晶晶的眼睛:“你要多吃点。”
我含着饭,老院长也坐在我身边,她看看我和她,笑得居然合不拢嘴,我都有些糊涂了,这个女孩,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清秀可人,甚至很传统贤惠的女孩怎么会突然跑进我的生活?
不就是老院长介绍的!说是朋友托她的,也只是让她来孤儿院帮帮工,但怎么会帮着帮着搬到了我的小屋子?
每当她摸着扎起的辨梢,用脉脉眼神看向我时,我觉得她眼睛一定比我瞎得还厉害,不然不会看不出鲜花和牛粪的差别。
什么啊,我是说过要娶两条辫子的小姑娘,但我怎么可以耽误人家一辈子?
我教完数学,才喝了一口水,她就来了,见我累了,把我的书抱在手里,有说有笑拉着我胳膊走回家,习惯了就不再怪,她的耐心和爱心其实已经很有魅力。只是我可配不上人家小姑娘。
“素玉,这是小赵托我给你的,今晚的戏票。”我把一张票塞进她手里。
她默默转过了头,不言不语。“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好是好,但你就像我妹子一样,我当然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我不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人。”
“但,你不是说想娶个扎两条辫子的女孩吗?”她转过脸,有些激动。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奇怪。
“……老院长说的。成城,我不在乎你的外表,真的,我是喜欢你这个人。”
但我没喜欢上你啊!我垂头丧气,安慰自己:“等我再盖一座孤儿院,我就有信心给你幸福了。”
“真的?”她眼里闪耀的分明是喜悦。
我点点头,要是我能再盖一座孤儿院,那就是命中注定。
这世上是有神迹的吧?不然怎么有那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存在。
一个月后,又有一大富翁乐颠颠跑来要把新盖的学校整个捐给我们这间乡下孤儿院,那样子的话,真的能有分院了,那些没人要的城里的孩子也可以有安身地了。所有的孩子们都高兴疯了,闹着要去城里看新学校!
老院长居然拿出积蓄买了个玉镯子给素玉做定亲,她戴出来给我看时,我才有点大梦初醒的感觉,我该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中了六合彩吧!我甚至还没燃烧起买彩票的欲望,就这么?
送素玉才上火车回城,天就下起了毛毛雨,我解开外套顶在头上,想一点点沿乡间小路走回去,多走走有利于身体健康,但和快雨就转大了,土地很快就泥泞起来,泥巴都溅到了裤脚,虽然雨越下越大,但也不想跑,反倒越走越慢。
雨水很快就顺着胳膊浸到了身体,我抬头看着天空,慢慢脸也打湿,后面的车按了喇叭,嫌我挡他道,我即时往一边闪,它却不急着过,车门打开,撑着伞走出来的人怎么看怎么像巡视领土的大国王,穿上浅淡的颜色分外清爽。
坐在温暖舒适的名车后座上,我滴答滴答掉着水,司机在开车,他跟我坐在后面,递了条毛巾给我擦,倒了杯热茶给我喝,顺口问我:“怎么下雨天也跑出去?”
我擦着头,随口答:“送人。”
停顿了一下,他突然开了个慢半拍的玩笑:“女朋友啊?”真不友善,怎么怎么听起来都有点恶毒,“不能啊?”我小小的自尊抬了下头冒了个泡,“她人品很好,跟你不一样。”
他沉默,要笑不笑,微微邪恶,“床上功夫比我怎样?其实你在床上需求挺大,要找个默契点的才尽兴。”
……“配合得还不错。”我笑笑,露出牙齿,笑得颇自在,“还是女人好。”
“好日子定下来了?”他表现得恨不得马上掏红包的模样,我忽然联想他是不是在急着想求证是不是我一结婚就能杜绝任何对他的幻想了?他也好就此心安——
虽然有点可悲,但就给他要的心安吧。
“下半年肯定结。”我随口报个数,谁知道下半年会变成什么样?素玉还会回来吗?等她回来还是要说清楚,我就想一个人待着,不想再碰情情爱爱。
我这边死水一潭,原非脸色忽阴忽晴,揣测一样睨我,在我要张口说话的时候,他就冷冷一撇头,瞧不起人一样傲慢看起窗外一片大雨,连肢体语言都是僵硬冷酷。
费解。无解。
但愿他的大生意快点谈好就赶紧滚蛋吧!

一提起不适合赶紧分开的事,素玉就很难过。我真不知道她看上我什么这么死心塌地。老院长却是十分喜欢她,她把我当成亲生儿子一样,自然想要早点抱上孙子,这好说明吗?我跟原非有过一腿,甚至和别的男人也有过!
怎么看都觉得我这样人是替他们拎拎鞋都不配的,搞不好还被人指骂花痴!冷森森打个抖,我明白此地也待不住了,终于提出拿剩下的捐赠到北方去,算是实现全国连锁的报负吧,不干成番事誓不回来。
素玉大概明白我的坚持,仍然说出等我回来这种话——我跟她讲不清,她不管不顾,现在做了这种决定,反倒没耽误别人的紧迫压力。北方虽然寒冷,但该很开阔,我应该去开阔的地方转转。
收拾着行李,门房喊我接个电话——又是那位大人,好巧不巧,我们总无意遇上,他落了什么什么重要文件让我送到那天下雨我们碰面的地方,说完就挂电话。
我是走到那的,走路对一只眼最安全,走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原非开着辆超绚的红敞篷,敞篷里还坐着大大的美女,我不跟随时尚已经太久,实在不知又是哪位明星还是淑媛,到成家立业的时候了,闹闹漫天绯闻也正常。我慢腾腾把那份据说很重要的文件递给他,又慢腾腾要回去了,我揣着手踩着田埂很标准的农民步走了两步,听到他在我背后慢腾腾说:“我现在过得很好,生意也成了,不会再回来找你。”
我侧个脸给他,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拂在脸上,不知道北方的这个时候会不会也有这样温柔的余晖了,我神往地看着半边太阳,轻轻地一笑,在疤痕的脸上定显得扭曲,但我是真心笑的。那很好啊。
他看着我的侧面,还是那副无坚不摧的骄傲潇洒模样,满不在乎说:“你也结了吧,不用记着我了。”
挺,可笑的。也,真可悲的。
虽然他说的话我知道都不是人话,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对我说这种难听话,再难看的事他都做过,我也不愤怒,就是觉得算了,有什么好计较的,随他吧。
我掉过脸,继续慢腾腾回去,我揣着手踩着田埂很标准的农民步走啊走啊——已经隔得很远了——就好象突然回过神来一样,我听见原非冲这边跑过来,那双只适合踩波斯地毯的名贵鞋陷在泥巴地里,他直直跑着,挡在我面前,修长的个子,那样阴沉地恼怒,非常直接地苛责,他一贯魅力无限的眼里有一把冷冷的火,在烧着他的心,这让他的美貌都沐浴在一种仇恨里,就好象是我刚刚狠狠刺到他了,我有吗?我无辜地缩着脑袋。
“你为什么不结婚?不是下半年就结吗?”他死死盯着我,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旧夺目。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呆呆看着他,没明白他问这干嘛,看他好象我不结婚就对他有多么不利!突然灵光乍现:“你是不是担心我还回头找你?”我莞尔,求求老天快喊他滚吧!“我够倒霉了,你就让我过些安生日子吧。”
“你不喜欢那型?你不是想要这样扎两条辫子的?你到底要什么样的?”他说得好象任君选取概不退货一样,要什么样的都有那是他,我没他好本事,但看来我现在不给他个明确答复他定不会安心。
他以前没这么小气多疑,我回头不要紧他不回头不就一切OK。
“我配不上她,我眼睛不行。不能让她嫁个瞎子。”
他定定看我,淡淡流露出一种名为心痛的滥俗玩意,假如我有心情我会配合配合他装得跟可怜一点,今天就算了,我要赶回去给行李打包。“假如我眼睛能好起来,我肯定娶她过好日子。”
“那有什么关系?瞎子不瞎子那是别人看的,在我眼里……在她眼里,你是最美最好的,谁都比不上。”
…………好能睁眼说瞎话的老兄,你不能指着只死老鼠硬说它是御猫吧!他尽管这样胡说八道,竟就像真的一样,亮如星辰的眼睛好象看着绝世大美人定定盯着我看,流露的风采摄人心魂不可一世。
那真是双美丽极了的眼睛。
“你真是为达目的,什么都能说。”我瞧不起,终于还是说了他。“别这样,原非,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了,我去我的北方,你过你的好日子,这不挺好?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去打扰你,你能放心了吗?”
我们都沉默着,我转身要走了。
他拉着我,他几乎从来不碰到我,现在突然拉着我,我不害怕我是怕他有心理阴影。
“你还要我说什么?”我真是倒霉,我看着他想他到底还有什么不吐不快,赶紧一次数落完。
——太阳下去大半,橘红色的温柔光线照射在每个人的半张脸上,刹时都让对方显得柔和而深情。
——对我而言,他是个很遥远的人。戒指已经扔进湖里,他也好象沉在了那片湖里。我的心也沉进了。
——对他而言,我是个怎样的人?算了吧,这时候谈‘你有没有爱过我?’都太过时,你的话已经不那么重要。
——今天的夕阳,很温柔,我的双肩被他按捺,他比我高,高得看不到,高得力不从心。
——那四个月,我很幸福。感谢你。
——说再见吧。这次,要好好说声再见。
“你再好好看我一眼。”他慢腾腾说,仍然像过去那样意气风扬,每个人都将注目投给他那才自然。
我看了他一眼,美丽,绝美,美极,完成任务,挣开他的手,当我要走——
“你再好好看看我的眼睛。”他拉着我衣角,没有太多力道,轻轻说,留恋说,那样温柔亲密在说。
是在玩弄我吗?我不由看着他的眼睛,再没有人能有这么光彩夺目的眼神了,这个世界都将会是他的,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不仅是美丽的,他更是自信而有魄力的,这是我曾挚爱的全部。
我看着他的眼睛,假如眼睛真是心灵的窗口,那么他现在的心灵里一定充满希望,因为我看到了他的向往,温暖平和地闪耀着,明亮得好象灿烂的火炬,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着他将会得到这个世界吧。
“忘记我,跟你的长辫子姑娘好好生活吧,成城,我想我是在很早的时候就爱上你,只是我还不知道,等我知道了我又没好好珍惜,明知道会给你带来伤害还是放任自己的野心,要是那年你在湖边上找到我,我就再不放开你,那就好了,现在的我,没有自信给你带来幸福,你一定要像那时候一样赶紧忘记我。”
他最后留给我的是一个淡淡的心痛的眼神。他先开车走了。我呆呆站在田埂上,看他和他的美女一起走了。
“再见了。”我说。

可能是舍不得我走,老院长这几天都像有心事一样不怎么说话,忽然对最后一次给绿地小苗浇水的我说起,她有一个眼科的老朋友,刚从国外回来,想让他看看我的眼睛。
没用了,又不是外眼或晶状体受伤,已经摘除的眼球怎么可能再还原?现在的科技哪能发达到那地步!
老院长坚持,我就去了。我是拎着行李去的,本来打算看完就直接上火车,诊所在郊区,光找就花了个把小时,找到了又来个全套例行检查,又是几个小时!还好我班次排在晚上,谁知道那看去还挺和蔼的白头发大夫硬要给我打针什么鬼东西我也叫不出来,说是要照X光片看颅骨有没有受伤!这演的哪出啊?分明是一庸医。
打了针后,我就困了,眼睛一花,竟慢慢睡了。
隐隐约约,好多人,白色的人影,强光,眼睛很累,白森森的尖刀,带弯钩的那种,一切都绕着圈……他们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我慢慢睁开眼睛,这是哪里?左眼针扎一般的痛感让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却发现手被带子绑在床边上,止疼针的效力越来越弱,我的左眼好象有千万只蚂蚁在咬一样!好想用手去抓去挠!但两手都被绑得非常紧实。
好象当年,该不是我的右眼也没了!光想想都出一身冷汗,当然不是,我还能看,我的右眼是好好的。
那这是哪里?我发生了什么?我眼睛怎么了?我开口想喊,却发现自己声音嘶哑,是睡了太久?还是被偷走了声音?我害怕地看周围,看这病房,看摄像头!我想照镜子,看自己缺了哪部分,几乎90%肯定自己是落入了专门偷卖病人器官的黑市医院——真没眼光,我这么倒霉,谁用谁跟着倒霉!
但这痒这疼,却燃烧着我每根神经,我啊啊叫着,手不断挥舞但一点用也不了,身上急出一身汗也不能摆脱这绳带。
“你最好不要乱动,黑道的实验品敢反抗,只有死路一条。”藏在墙里的扬声器清晰传来歹毒的男人声音。
“混蛋!”我嘶嘶叫着,疼得满头汗。
“实验成功的话算你小子走运,不然,你就随便扎扎丢进海里吧,敢反抗就立刻杀了你。”
“混蛋!”我倒霉透了我倒霉毙了我真没想到这么死无全尸的事会摊我身上!我不想死啊,当初那么努力活下来了,还摆脱掉那两个该死的男人,不是为了今天躺在这里被挖掉器官变卖的!
“老天一定罚你们下辈子都当猪被人吃——”口齿不清的骂道,喇叭却再不发声,我又疼又痒又累又迷糊又搞不清状况,昏昏沉沉想着我怎么能逃出去啊,慢慢睡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大部分是在吃东西,总有蒙着脸的人一口一口喂我饭,排泄也有专人处理,歹毒的声音每天响几次骚扰,其余时间我就忍着痛独自琢磨他们是不是在我左眼里放了什么可怕的昆虫之类,没准真是蚂蚁吧!为了制造生化蚂蚁吗?怪不得我的疼痛感越来越轻,因为已经吃进了脑袋里吧……诸如此类吓唬自己的垃圾。
我到底还是坚持活下来,可能因为经历过比此时还惨痛悲哀的场景,已经麻木了。不知道原非会不会看到我的尸体,不知道他能不能认出尸体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为我哭,不知道他会不会想:我不该放开他就算死也让他死在我身边,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娶环球小姐,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不知道他说爱上我很久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现在还爱我吗?“原非,原非……”我想着他的样子,想着他曾经对我温柔的模样,突然不那么在乎起脑袋被蚂蚁啃光的恐怖死法。死有什么可怕,最怕是死时还有遗憾未了。
我乐呵呵自言自语,“还好还好,那时,我有仔细看你的样子,总算没有遗憾。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你还是当我又逃掉吧,别为我伤心。在我眼里,你是最美最好的,谁都比不上。”
隐隐约约,半梦半醒,感觉有人吻着我的额头,我却睁不开眼瞧清楚他来,突然地,一滴水就落到了皮肤上,非常滚烫。谁哭了?
计算着喂饭的次数,再白吃白喝了第五十顿后,我又被打了针,五十顿期间时不时要挨上一针被推进尽是金属仪器的房间检查,这次,药量似乎更大,因为我更快沉进梦乡。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丢在田埂上,土壤混着麦苗的味道在风里一阵阵刮过,我愣愣躺在这一切安静和谐里,左眼不那么疼了就没下手抠,我到底算成功实验品还是失败品?我首度能张开手指触摸自己的身体、皮肤、骨骼,颤巍巍摸到居然完好,哈哈哈!我更有劲去摸,居然都在!
那我是一个成功的实验品了!我摸到自己头部,摸到自己眼睛,撕开纱布,我摸到自己完整的眼睑,眼睫,眼皮上的青筋——为什么它在跳?我震惊地摸到那久违的跳动,我的眼睛,是我的左眼,它在跳动,它在饱满地跳动。
我简直害怕睁开眼,但我慢慢慢慢地打开我早已瞎掉的灵魂之窗,这世界上真是有神吧?我躺在尽是芳香泥土味的田埂上,震惊地意识到这世界上真的是有神的事实!——光明,正从我活着的左眼照射进我的灵魂,那一定是神的杰作。


结婚的步骤正式进行,我好象换了个人,尽管对神迹怎么发生从不说起,老院长说:“过去的成城总算回来了。”我问她过去的我什么样啊?她数落我:“整天捣蛋啊,砸玻璃,带孩子上山偷桃吃,挨批评的时候有意笑得很老实很撒娇,长大后一定骗走不少姑娘。”“哪有啊?我哪有撒娇?”“因为笑得很温柔憨厚,所以感觉像撒娇一样。”
新生活就要开始。看,我还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摆酒的日子也定下来,素玉又回城里,她总是每半个月要回去拿些换洗衣服,为什么不一次全拿回来?我真搞不懂女人心思。她走后第二天,镇上来人开始每年定季的喷洒消毒剂,我翻了半天还是从地下室里才找出素玉房间的副钥,他们消完毒关门的时候,突然看见衣柜最底里露出的一小角衣服,眼熟,很眼熟,我一点点走过去,假如我没记错,这淡蓝工作服的袖口上还会绣一个Y,作为原氏的象征。
原非不是公司。总部大楼不在,几个支公司也没人影。欠债还钱,我也不晓得他躲的是不是我?
奔走的过程中,再度被欺骗的愤怒还是一点一滴地平息了,到最后,居然可耻地换上了松口气的庆幸,总算有了借口违背誓言!总算不必娶自己不爱的女人,因为都在欺骗对方而已,亏了原非能想到塞个女人给我这种馊点子,还特意找了个我理想的梦中情人。他是想补偿我吧,还不是又骗我,这个人的脑袋已经无药可救,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他对我不诚实。
素玉见到摆在桌上的衣服时,脸就白了,看了看我,说:“你知道了,你还是知道了。”
“你是有难处的吧,素玉?你把原非给你的好处用在正途上,你跟我还是不配的。”
“你嫌我配不上你?”她竟这样以为。
“怎么可能?”我居然笑得出,她是个很好的女子,却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人。
“开始是为了钱,后来真心喜欢上你了。”她走过来,亲了我的嘴角,好象一种告别。用不着维系我想要的矜持,她大方而略微悲伤,“但你从没喜欢过我,现在变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婚纱太美了,给我留着吧。”
送她上火车的时候,她抓住我在车窗外的手,一直抓着,眼睛红了,我知道她真舍不得:“素玉,要是外面累了想回孤儿院,就回来吧。你就是我的妹妹。”
火车徐徐开动。
“原总,他——”她突然提到那个人,她流露出一丝畏惧:“他疯狂地爱着你。每半个月我回去见他,他的眼里非常嫉妒,成城你肯定想象不到吧?我做梦都会梦到被他杀死。”
火车开远了,残留在手上的体温也很快消失。她说的话,好象终于挖出了与这一年里安静高傲的表现截然不同的原非。
才回家,就接到电话,某某大型律师行喊我去委托什么。发生什么奇形怪状的事我也不吃惊了,做过牢的人就会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老院长非要陪我去,搞得好象出庭做证一样,我都说没事了,但还是要跟来。
坐落在最好地段的高级律师行的大律师非常客气,简单交代几句,我就了解是有人划了笔钱给我,只要我签个字就能拿到,“要在什么上签字?”我傻乎乎钻套,想难道是有人捐款给孤儿?
大律师翻开了卷宗,很平淡跟我说:“离婚书。”尽管他说得平淡,但难以掩饰他老狐狸眼底的好奇和琢磨。
院长先开口解释:“你们找错人了,成城他从来没结过婚。”
我刹时口干舌燥,想着他终于又来了!总会来的躲不过。我转过头对形同妈妈的老妇人勉强解释:“我结过,跟一个男人。”她惊呆了。
先瑜扬,你又耍什么花招!
“你是他雇的?”我冷冷看着那律师,拒不签字。“那种婚姻我根本不承认,我不会签字,也不要他什么钱。”
“先伯爵交代我,您不签字,可以,但您的孤儿院,可能马上就要毁于失火。”
这烂人渣居然说的眼都不眨。我只后悔怎么带老院长过来,我扶着她央求她先出去休息,这里的一切都没关系,我会处理。无论如何,我都要处理。
“什么狗屁伯爵!先瑜扬的狗都人面兽心。”我打开那份离婚书,看都不看,就刷刷刷签我的名。
老狐狸面色不变,客气无比,接过可笑的离婚书就收进保险柜,我看他坐回来,正正经经跟我说:“好了,现在您已经是城扬基金的主人,这笔基金的数额是一百亿美金,全部由您自由支配。”他突然笑得诡异失态,“这应该是全球最巨大的一笔慈善基金。”
先瑜扬!我瞠目结舌,听着天文数字,虽然对那个人来说能随随便便拿出手建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基金,但这么巨大,我一下子蒙掉。“他要什么?”我不相信他什么都不要。
大律师露出叹服眼神,果然被我料中,他看了下表,说五分钟后,先瑜扬有个电话,要我接。
“还有什么?”我左眼仍蒙着纱布,现在一拍桌子,恶狠狠面目盯他看,该很有威慑!
他竟大大摇头深深可惜:“我原以为,今天能见到这世上最美的绝代佳人,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这么疯狂,拿出一百亿美金来博倾城美人一笑,真是绝了!却原来……”
是这么个残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烦死了,动不动倾城,什么破美人,我是男人!他盯着我似乎要看出一个窟窿,简直要拉掉我面皮看看我是不是做了易容,他简直要脱口而出你到底有什么魅力?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
“就算他拿出一千亿美金,我也不会对他一笑。”我笃定道。
电话响了,大律师示意我接。
我接了,第一句问他:“你以为这样就能偿清你杀过的人、做过的孽吗?”
先瑜扬的声音,一直是低沉而成稳的,此时他那边传来很大的风声,他隐约有笑,声音像蓝丝缎掠过。
我们曾一起望见过那样蓝的天空。
“你觉得我是做事会后悔的人吗?杀人,作孽,我无法如你在乎。”
我冲电话筒喊:“你要是死了,我不会掉一滴泪!”
他静默着,温和问我:“我就在你跳下去的崖上,我也跳了,你真不会掉一滴泪?”
“你会为人寻死?你也是先瑜扬?你这骗子!从不说一句真话。”
“我只问你,会不会为我掉一滴泪?”
大律师盯着我眼睛发亮,我紧握话筒,真想推先瑜扬赶紧掉下去,免得再祸害别人!一时思绪万端,竟住了口。
“别傻了。你摔不死也得冻死,海水很冷,冷得能冻坏你每根骨头,你养尊处优,临死肯定比我受的罪吃的苦多。”我终于出声,缓缓阻止。
他在笑。我知道他又耍我。
“成城,要是你在这,我怕我会推你下去。你爱不了我,那就让我亲手杀死你。所以,让你的原非好好保护你,别再让我看见……没有我,你要好好生活,我的爱。”
他挂电话了。我想象不出他到底有何种心情对我说话替我安排赏我银子,这难道不是他猫捉老鼠的小游戏?他一直稳操胜券始终不能服输,这样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早该知道明白想通,这也太傻假如他真爱上,先瑜扬,你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宁愿想你是玩这游戏玩得太赔本,把这血腥游戏结束尾声。
你跳了,我真不会掉一滴泪?先瑜扬,我不会,一定不会,所以,你也不准跳!

今天里,两个人跟我说起原非。好象又好久不见,他看来真是过得很好。
回到孤儿院,天已黑了。我躺在床上,躺了十分钟,还是躺不住,我跳下床,要去找一个人,我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宅的佣人说主人有几天没回来了,跑遍他每个住所,全不在,怎么敲都没人开门。
或许正舒服躺在哪个女人香喷喷的床上享受吧,我慢慢走在凌晨三点的大街上,疲惫不堪,索性坐下来,揉揉自己疼痛的关节。
天的边缘,有一抹彩色的曙光,那是焰火。凌晨三点,突然升空的焰火,无人可见,美丽非常。我站起来,沿着那不断的彩色,一点一点走,失去了那年的烟花,见什么都难以有彩色。
我走啊走,像中魔一样走啊走。我隐隐有个信念,原非他将会在烟花的尽头等待我。
原来烟花的尽头是一个湖,很多年前,在这个安静的湖里,有个傻瓜下去救一条狗,狗没救成吓得半死,又被一个聪明人拎上岸边。
冥冥中,都是注定。注定这苦这痛这离别。
天上,一朵大红的牡丹花盛开了。我仰起头看着,时光犹如回到当年。
我在老地方看见了原非。快要看不清了,比当年更幽深的湖边一角。他静静站着,好象星辰的距离,他总高高在上,其实就想维持神秘一点不想被人找到吧。我想还是算了,答案也不重要,他的安宁和自在大于答案。于是,我倒退步子,慢慢让自己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他。
“成城……”他低低说。
我停了步。
他却不再说。
他并没看到我,静静看湖,好象里面有个我才对。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啊?原非。我一点也不知道了。
我在的时候,你从不看我。你现在看着湖,有用吗?
我们静静站立,就算相隔再近,心却太远,怎样才能看清?
我踩在草上,一步步走着,走着,我的眼还没好,走得跌跌爬爬,当我也站在了幽深湖水的边缘,我念出他的名字:“原非。”
他久久未有动作。在我以为他没听见的时候,他才回首看看我。动作依稀熟悉,十分正常,头部微昂,仍旧高傲,美丽啊罂粟啊狡诈啊野心啊无情啊,你还是你啊,我发现你还是你啊,你总还是你,我感觉自己微微笑了,因为我没错。
在模糊的光线里,这黑夜永无止境。
“你……”他从嘴唇轻轻吐出一个叹息,几乎有哀伤凄绝的滋味,但终于一振,冷肃了轮廓,飞扬跋扈:“又舍不得我了?”
风吹着脸,由不得我拒绝,世界再大,也只有那一夜,我最后拂过你一个指尖。
舍不得?习惯吧。你总有你的人生,多问无益。
“你都好吧?”我打量他,朝他靠近一步,却被滑腻的石头绊住,腿一下子就滑进水里,重重崴了脚,我蹲下身,揉着疼,我抬头看纹丝不动、一眼不看我的他:“别骗我,我觉得你不对劲。”
“你?一个瞎子能觉得什么?你那时候不该活下来,我真累了,已经懒得可怜你。”
可怜,多沉重的东西,人们总无法可怜到底。
冷冷看他冷酷到底,冷冷看他始终不再看我,侧着的面部这么绝世,残忍的心无人可及。
好一个原非。
“那天傍晚,为什么又要我好好看你?”我缓缓站起身体,才恍然:“又在骗我?”
原非淡淡说:“是啊。”始终不看我。
我听完他这样说,我无话可说,我转过身,慢慢走开。
“再见。”他说,终于摆脱我。
我听到了,我已经走了十步。就算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已和这人无关。
第十一步太重要,千万不要回头。
而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就立刻扭过头,好象逃避灾祸一样,他要躲我远远。我很惊讶,总觉得他此时会做很多就是不会好像逃兵。
他从来不是逃兵。他总是有无数必须实现的野心。
“你怎么了?”
我傻乎乎问这种问题,当他一步步慢慢走离我,渐渐被黑暗吞没。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心跳得非常缓慢,我隐隐约约知道我要再看他一眼。我会活下来,我知道我一定会活下来,并不想逼你同情。真的不是。
当我走出第二步,他却走得更快,以至蹒跚。
——“你还要缠我到什么时候?大街上的妓女都比你要脸。”——
我闭上眼睛。我关上耳朵。也早已关上了心,随便你怎么说对我都已无所谓。我们已经事过境迁。
只是还有一点疑惑,你能不背对我说话,好好看着我骂我滚吗?
你不要让我不安无知想问“你怎么了?”这种白痴问行吗?
我追上了他,我以我一个半瞎对黑暗的适应力追上了这个在黑夜里蹒跚的正常人,我碰着了他的肩膀,紧拽着他的高级面料,我喘着气,嘲笑顽强背对我的他,“为什么不敢看我?为什么到最后还要这样?用钱就能买到一切吗?漂亮大楼漂亮女人,这就是我能得到的补偿吗?你是胆小鬼吗?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根本没有爱人的资格?你爱的只是自己啊。”
他推开我,我拽住他,我们拉扯,我很固执,我很坚持,我试图让他明白:“因为我做过的那些傻事你要不得不可怜我?干嘛要让自己活得这么累,原非,你这么高傲高傲到只能看见自己,你说你怎么可能爱过我?”我嗤笑,在我笑的同时他竟突然僵住,我不得不说:“你的爱情好廉价,我不要。你继续你的高傲吧,反正这世上根本没有能让你真心的人。”原非他非常镇定,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是坚毅如顽石的,他根本不需要做任何改变!
我松开了手,从他的沉静里充分感觉自己是个唠叨不停的傻子,其实他根本在想:这个失败者跟这么成功的我说这么多废话真是白痴!还那样坚持不看我,那样大幅扭着脖子到折断的地步也绝不看我一眼。
他好奇怪。当我松开手的时候,他就像刺猬又找回了刺,迅速地背对我,迅速地隔离我。
他好奇怪,为什么不让我看见他?
“你说完了,你走。”他命令我。
我微微退后,在他以为我走的那刻,我冲前一大步,我快速地绕到了他面前。
————
我一定要看看你。
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不安,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回答你一切很好。
不要焰火了,不要戒指了,不要再有希望了,不要再爱了,不要你了。已经不要你了。已经说了你的爱好廉价。已经收不回来了。
“你做了什么……”
我的心里,我的头脑里,我的眼睛里,我的一切里,好象窒息。
罂粟一样的美人,总有一双比什么都锐利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有世上最美的光华,就算那亮光总不停带给乖乖上钩的我以痛苦,也是最美的。
他似也愣住,今晚的月亮首次赶走乌云,黯淡如丝的月光下,他安静沉着美貌非凡宛如出尘莲花。
原来竟是我攀折了他。
我无法眨动眼睛,我的心跳缓慢如死人,我好象陷在沉重的噩梦里,太沉重太沉重,我宁愿心痛死也不要感受到这么沉重!这么无力。
“你的眼睛,到哪去了?”我摇头,我看月亮把他左眼残缺暴露得清楚,空荡荡的眼眶,像被人活生生挖走,是谁这么残忍要把最美最美的眼睛偷走?告诉我我一定是我两眼都瞎了才看错的吧!我伸出我的手指,触摸那片死气沉沉的干瘪皮肤,我闪电一样收回!什么都没了,真的什么都没了。
“你把它丢到哪了原非?你好糊涂,你怎么能把自己的眼睛丢掉?”
我死死抠住自己手指,我的手指好疼,十根手指头都好疼,像淬进火里,像割进肉里,像化在骨头里。怎么会这样疼痛不堪?我已经不想再受伤再疼痛,你为什么要这样随心所欲?你为什么从不问问我是怎样想的?你让我这么疼,我好想杀死你。
不完美的原非慢慢在嘴角勾出一点点笑,天真问我:“丢的东西还找得回来吗?”
我用我无比疼痛已经明显痉挛的手指们盖住我的左眼,没有光明,没有神迹,只有左眼在饱满跳动,明明不属于我,它还能这么镇定高傲地跳动,太不要脸,真正的主人就在面前,为什么还不夺眶而出!
夺眶而出的只有愤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出疯狂。
我打他耳光,一掌,再一掌!再高高举起手,动不了,连手心手骨脉搏也开始剧疼,我被他扎了,痛苦原来很长,尖尖如针,我被痛苦穿透了肢体。
“看看你,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我蜷着我的手,在疼痛顺着我的脊背蔓延到颈子前,我还能自如摇晃头脑,犹如讽刺嘲笑一个人工神迹:“你只是个半瞎子,你丑死了,你爬得再高也会摔下,没人会要你——”
他握住我手指,一一扳直,一一把他的手指塞入缝隙。
“让我握一会,我就松手。”
他说得好象小孩办家家一样轻松,当他温柔地说出这样的话,我从没有这样恨过他,你凭什么说得这么容易?你凭什么以为拆开的东西缝缝补补就能变成新的了?你这样做你让我怎么办?
新的生活,没有你也能平静自由的生活,没有了这些,我还有什么?
“成城,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我欠你的也还清。现在的你已经配得上任何人。”
他松开了手。他的嘴角是那个淡极的笑意,如月光一样温柔又黯淡。
“你欠我什么?”我不知道你这种人会欠我这种人什么。
“……这么多年,记不清了。”他皱起眉:“只记得你都不看我一眼就跳下悬崖,像只傻兔子跳进陷阱,我本来以为你会跟我走,你总会跟我走,但你宁愿做只傻兔子。跟我在一起,是你最大的不幸。还好,你明白了。”
“我是明白了,你骗院长把我哄出来治病,你胡乱塞个女人给我结婚,你每月在我身边现一次装作什么都过去,你载个女人跟我炫武扬还恶心我怎么还舍不得你?”我深深吸气,恨不得再狠狠煽他红红脸上几十耳光!这种用谎言堆积起来的新生活跟从前有什么两样?
“——这些都是你欠我的,你最欠我的是一颗心。”
你没有心,所以你根本无法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我抓着他袖子,死死盯着他眼部的残缺,宛如稀世名画被剜去色彩,原非,你没有心,你才会对自己做出这样事情,你才会让我现在这样失去新生。
这样的黑夜,我快要错觉沉在幽深湖底,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血液里翻滚的竟都是沉睡的渴望,对于你,始终对于你,遥不可及的渴望,那些久远的渴望,要是你能幸福我也能自由追逐我的幸福去,但你现在对自己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但你逼我接受了你的灵魂,我也好糊涂,我怎么会料不出你也有如你母亲般的疯狂?
“总有一天,有个人能教会我用一颗明亮的心去爱,成城,那个人不是你,你走吧,去娶你的长辫子姑娘。”
这个人的灵魂到底是怎样的?我只看到他好平静,再也不用找我,再也不用信我,接受事实是最后才有的平静。假如这世界上真有神,就请告诉我我的神在哪里!
我好冷,我好冷,原非,我却终于用我的双臂抱住你,安慰着你:“不冷,不冷了。”你的身体温暖,你的心跳就在我手心覆盖着,我不想让你感觉我受过的冷,我知道那种刺入全身骨髓毁灭所有希望的冷是怎样。
我已经没路可走,别无选择,我隐约知道最后会这样,当结果来临已能坦然。
我更加紧地抱紧这个残忍的人——你又在当我是傻瓜。明知道明明知道……我能就这样踹开这样的你吗?!
“是啊是啊,总有一天总有一个人;在那天那人之前,我不走。你的眼睛留在你身边。”
“说这种可怜我的话……”他抓着我的后脑勺,好象老鹰抠住小鸡的绒毛,被逮住就死不放手,他按着我,生气地快揉碎我,真能揉碎那才好,他轻轻说:“何必?——既已不爱。”
“少说废话。”我冷冷捣他背一拳,“我现在对你是责任,别给脸不要脸。”
一时,都不说话,他委屈地摸索我的脸颊,抹掉我满脸的泪,太愤怒反倒不知道自己是在哭,太在乎宁愿不要再爱,太想给你幸福却总做得一塌糊涂,到底该怎么办?
“别以为没有一只眼睛就多了不起,别以为我会多在乎,别以为我心疼疼得要死,别想我可怜你……”我咬他手指一大口,狠狠嚼着,任性表现我对他的愤怒。
原非一笑,魅力照旧无与伦比。几乎是罪恶。
“要是现在不走,我怕我以后都不会让你走。我怕我自己。”他眼里深深凝望我,淡淡悲哀,脸被我打得红肿。
你怕什么?笨蛋,大笨蛋——还有我,总归还有我吧。
不能再说话,只有恨恨抱住这个阻止我新生活的人,只有恨恨想假如要有新生活就勉强和这个人一起开始吧。我做不出来再挖出眼睛丢给他从此再不相欠的决然,我的决然再很久以前就浪费在他身上,从今以后,都不要再决然,要诚恳地努力生活,要带着他诚恳地一起生活。
哭出来的时候,心却能释放了。
今天的月光下,即使没有烟火的照耀,也纯净无瑕。全国连锁的孤儿院、专逼那些富商掏钱、把孤儿院开在学校旁边,让那些老师每天来讲课,我们的孤儿是最聪明最上进的,他们都能找到最适合他们的家庭……
不用十年,我正实现和将要实现我的梦想,有钱真是能使鬼推磨,“城扬基金”——读起来还是觉得别扭,但先瑜扬总算在他人生中做过好事,下辈子不用投胎当猪牛狗……我想他也不在乎下辈子自己成什么样。人“这辈子”最最重要,就算只有一天觉得幸福也很划算了。
只在我过生日的时候,总收到一张贺卡,只写了一个“城”字,没有其他留言,我知道是他。很普通的纸张,在上面画着那年焰火,才想起,他的城堡,遥远的城堡总在盛放异国的烟花,不停把夜空都点燃,才想起,原来也和他看过每场烟花。因为这么仓促所以总是被遗忘,因为始终无法放到心上。才不可能重新开始。
原非也看到贺卡,瞧着我把它收好的模样,叹气:“这种情敌,一个就够多。”我瞪他,他丑丑皱眉头,闷闷点上一根根蜡烛,在我许愿时,贴近我耳朵要求:“谁谁谁要和谁谁谁永远在一起。”
我把他推倒在床上。与他厮磨半夜,“厮磨”这个词中国人创造得真是好,既有挑逗又很朴实,有时候,可以形容一辈子,缠绵就不行,你不可能缠绵一辈子,你却可以慢慢跟这个人磨,磨到瓜熟蒂落,终于可以在渐缓渐息时,一头汗还戳着他心口咬着他嘴唇说:“还要!”
“还要多少?”他好整以暇,汗明显没我流得汹涌,姿态明显比我高上一大筹,谁说残缺不是种美?邪恶的罪恶的诱惑之美,他诱惑着我,好象罂粟花结成的果实再再诱惑着我,我忘记眨眼四肢硬邦邦看得恍惚惚,他轻轻舔过我眼睛,凶险威吓我快快反应。“不准不要。”
缓缓心疼。抱住了他。我想由我亲手带给你幸福,再也不让别人了。谁也不让。
“我爱你,原非。”
在这不知不觉第五年的生日里,我用我的双手紧紧拥抱你,终于可以告诉你,我的心情。对你,可以用责任来形容,我有责任爱你,我有责任让你幸福,我希望你永远是我的责任。
这是我的心。没有变过。
你居然扭过头,不让我看到你明显动容的神情,你仍然美丽无比啊,你仍然还是那个你啊,你我在一起,谢谢你。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说。”
你摆出镇定和埋怨,却还是那么可恶的骄傲和自信,你啊你,不如对我一笑,你的笑才够格倾城。
——原非对我一笑,强大的魅力,真有点吃不消,我才想借迷离夜色好好观赏,已被重重压倒。
“那个小姑娘还是会去找士兵的。”
“啊?”我费力喘气,眨巴眼不明白。
“……在他走远以前,跑下高楼,追上他,他就是她的了。第100天到了。”
原非细碎的吻洒在我面颊,他弯起嘴角自个偷乐。我满脑袋浆糊,心想好吧好吧,随便你篡改吧。
时间到了,爱也到了。我想是的。


-END-

爱情他,确实来过——先先生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真的爱一个人,管他男女,确实爱过,爱了很久,爱到冒烟,没有力气不想动了,于是就想趴在地上,好吗?让我再躺一会。
我曾经,非常地喜欢过这样的男子。
非常喜欢。以至于差点杀死他。
我已经在照片上见过他多次,他是原氏年轻总裁的秘密情人,照片上他笑得往往开怀,看来他对自己是很有信心,对金钱也很有渴望,年轻的小孩。年轻能代表什么?贫穷?无知?荒唐?还是最容易被坏人利用的自我膨胀?——我已经不年轻,忠诚、信任、守侯、真诚的眼神,我不看重这些,这些太虚渺了,在我太成功的人生中,眼睛欣赏过了各式各样最美丽的面孔、耳朵倾听过了最打动人心的誓言、手臂拥抱过了最柔软纯洁的身体,但往往、唉,看这些给我带来过什么?
我还是我,先瑜秧,我太成功,以至我的内心就像最宁静的绿洲,只是被沙漠围绕。
在我年少时,爱过一个美丽的少女,我渴望用我的眼睛、耳朵、手臂所有全部,带给她幸福,幸福太短暂,爱情太虚弱,她的死就像过不了夜的花儿,枯败的时候那样无力。我的爱情也像过不了夜的花儿,难以相信我曾经相信爱情、我曾经相信爱情他,来过。
后来的很多年里,多少人爱我,我也爱她们,但在这“爱”之前,她或他会先称呼我先伯爵,我也会摸摸他或她的脆弱花茎,试探摧折它的底线在哪里,这样,我们都能玩得开心。
多年后的今天,我仍然只能在照片上见到他,他留给我的东西只有照片和戒指。
我轻轻吻着他年轻、贫穷、无知、荒唐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冰冷的嘴唇,好象在那天的病房一样,在他痛醒前,我必须吻着他缠满纱布的破碎身体。
这世界上真的有爱情?怎么会这么痛、怎么会这么傻、怎么会这么绝望?
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手臂、我的所有全部,都给你,我都能带给你幸福,你为什么从不想要?
他跳下崖,瞎了眼才这么慌不择路,我有个残忍的想法,终于谁也不能得到他了,谁也不能再得到他的爱了,谁也永远不知道我在这片海崖前面突然失去的是我的心。这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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