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3709|回复: 15

黑色基督之百合纹章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9-8-25 20:17: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百合纹章

当鲜血缓缓地流下我的喉咙,我知道自己是被诅咒了,于是我微笑着,品尝这痛苦生活中唯一的欢乐。

(1)奇怪的遗产
1886年秋天,我终于结束了在印度的任务,光荣地顶着上尉的头衔从英国皇家陆军驻孟买部队退役,回到了久违的伦敦。
对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而言,我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就是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然后向一位淑女求婚,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可是非常不幸,我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从印度带回来大箱大箱的财宝,除了少得可怜的退休金就只有一身被晒成蜜色的皮肤和“大副”——它是一只两岁大的恒河猴,它的母亲在我们驻地被捕兽夹给弄死了,我把这只还在吃奶的小家伙收养起来,给自己作了个伴儿。
我知道凭着这两样东西要达成自己那朴素的愿望恐怕很困难,不过好在我还有一副称得上漂亮的外表,加上一点点英雄般的军队往事,也许对某些单纯的姑娘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
但上帝是仁慈的,他知道我从小开始就没有摘下过脖子上的十字架,总是定时做祷告,也知道我不错过任何一次弥撒,因此当我花尽了口袋里最后一个铜板儿,准备迎接财政赤字的时候,一封电报让我及时摆脱了窘境。
那是菲尔德律师事务所的一封公函,据说是要我接受一笔遗产。
因为父母去世后我离开英国整整七年,和许多亲戚都失去了联系,所以我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有谁会在遗嘱中提到我。不过在金钱的感召下我决定无论如何先去了再说,哪怕是一英镑的东西也好,至少可以让我不会为第二天的早饭发愁。
于是我穿上最体面的一身衣服,带着大副去了里莱大街67号,一幢古老的两层楼建筑。我估计这是乔治陛下时期的房子了,敲门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一位戴着古板头巾的秘书小姐把我引上了二楼,一个腆着肚子的矮胖男人很高兴地招待了我。他搓着双手,把我请到靠背椅上坐下来。
“您知道,格林先生,这件事真是太突然了,我非常遗憾。”他留着大胡子的上嘴唇一动一动的,“可是我还是得请您过来,这是我的工作。”
“是的,菲尔德先生,我明白。”大副蹲在我的肩上,我尽量做到彬彬有礼,“事实上,呃,应该说我很感谢您。”
“啊,啊,那么我先告诉您大概的情况好吗?”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晃了晃。“请原谅,因为遗嘱里的继承人没有来齐,所以我不能公布内容,但我想您应该知道是谁这么善良地考虑到了您。”
“我也很好奇。”
“您认识莉里·布鲁克斯夫人吗?”
我抚摸着大副的爪子,露出一幅茫然的神情。
“啊,她在第二次婚姻之前是被叫做格尔密斯太太的。”
“哦,是的,”我叫起来,“是的,我认识她。她是我的……呃,我的姑母。”
那是一个性格孤僻、脾气古怪的老太太,总是穿着深色的衣服,披着黑色的头巾,发起火来喜欢用拐杖打人。我记得自己和父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不遗余力地虐待一只可怜的波斯猫,用羽毛垫子敲它的头。尽管她很有钱,非常有钱,可是亲戚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找她帮忙的,因为我曾经听父亲私下跟母亲说过,她是个“魔女”……当然了,我认为也许这多半是指她的性格而言。
是她把遗产留给了我一份吗?
可她恐怕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这件事还真是有些蹊跷。
就在我想再多问问情况的时候,秘书小姐进来通报说又有一位继承人来了。律师先生客气地请我先到小客厅里坐一会儿,我很有礼貌地同意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后所有的继承人都到了,我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悠闲地看着他们陆陆续续进来,律师先生为我们作了介绍。
一共有五个人,都很年轻的样子。最先进来的是一个黑色头发的姑娘,叫诺拉·帕尔默,长得很漂亮,可惜皮肤苍白到有些泛青,她穿着高领的棕色裙子,戴着网状面纱,在看到我以后很友好地笑了笑。
然后是一对年轻夫妻,男的是安德森·奥斯汀先生,高个子,金发,很英俊,穿着非常时髦,戴着灰色的礼帽和小羊皮手套,手杖头上镶了很大一颗绿宝石;而奥斯汀太太却相貌平平,不过打扮浓艳,倒也有些姿色。她的宽边帽子上有几根硕大的白色羽毛,走过我身边时蓝色的塔夫绸长裙沙沙作响。
还有一个是看上去钱包窘迫的青年卡尔·杜威,他穿着灰黑色的咔叽布外套,手里捏着便帽,黄色的头发乱糟糟的。他那双绿色的眼珠如同善良的小鹿一般透露出温和的目光,让我立刻对他产生了好感。
坐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个讨厌的男人,留着小胡子的特伦斯·布鲁克斯,他的穿着就像一个爆发户,方方正正的脸上却长着一对老鼠一样的眼睛,趾高气昂地从我们每个人身上扫了过去。他不停地掰手指,弄出啪啪的声音。我真担心下一刻他的手指就会断掉。
菲尔德律师拿着那叠文件请我们都坐到了一起,然后关上门开始他的工作。这个快五十的中年男人把单片眼镜带上,小心地打开了一直抓在手里的文件。
“各位先生,还有小姐。”他公式化地开了头,“请原谅我让你们等了这么久,现在我们终于可以郑重地宣布莉里·布鲁克斯夫人的遗嘱了,愿上帝保佑她的灵魂得到安息……这位仁慈的夫人没有孩子,所以她为大家留下了超过一百万英镑的遗产。”
我倒抽了一口气,不意外地发现其他人眼睛里也或多或少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按照布鲁克斯夫人的意愿,她把银行里的五千英镑现金捐献给教会,有价证券则平均分给临终看护她的护士裘克太太和老管家汉斯·路德先生。他们两位现在无法到伦敦来,很遗憾。”律师先生推了推他的眼镜,“但是,各位,以上只是遗产的百分之二十,还有百分之八十是指那座古老的佛洛尔斯庄园。按照遗嘱里的要求,你们各位都有继承资格,不过只有在那座庄园里找到‘百合纹章’的人才能成为正式的继承者,拥有佛洛尔斯庄园的产权,而其他人则会被淘汰出局。”
他的话让我们面面相觑,似乎大家都被这古怪的遗嘱给弄得有些糊涂——我摸摸大副,倒不是很惊讶,如果敬爱的姑母轻轻松松地给我们那么大幢房子我才奇怪呢。
首先坐不住的是特伦斯·布鲁克斯先生,他像被开水烫了一样跳起来:“哦,上帝,这是什么遗嘱?难道说她没有把该给我们的东西留下,而要我们去玩寻宝游戏?”
“布鲁克斯先生……”菲尔德律师有些尴尬地想让他平静下来。
“而且,我为什么要和这么多人来平分我继母的财产——”他傲慢地看了我一眼,“——尤其是那些见都没有见过、连胡子都没长的小白脸!所有的东西原本都是属于我的!”
我真是哭笑不得,长得好看并不是我的错,而且没有蓄须的习惯是从在军队里就开始的,他未免也太挑剔了吧。大副在我肩上不怀好意地冲那位刻薄的先生呲牙,我从果盘里拿起一瓣苹果塞给它。
“那么婶婶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在庄园里找到她说的那件东西,才有可能得到……得到她的馈赠咯?”奥斯汀太太小声地问到。
“完全正确,夫人。”律师先生点点头。
杜威先生小心地想了想:“但是……什么是‘百合纹章’?”
“我不知道,先生。”胖胖的遗嘱宣读者掏出手巾擦了擦额头,“布鲁克斯太太并没有明说,她认为你们会明白的。”
“可我们一点儿也不明白。”发出疑问的是脸色不好的帕尔默小姐,她看上去很迷惑,“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纹章’。”
“啊,不用着急,”律师先生拿起遗嘱,“布鲁克斯太太也说了,各位可以在庄园里住一个月,仔细调查和寻找,只要在这一个月内找到就可以继承庄园了。”
“那么一个月内谁也没有找到又该怎么办呢?”奥斯汀先生问到。
“那么这座庄园会进行公开拍卖,然后把拍卖所得捐赠给教会。”
“什么!”特伦斯·布鲁克斯又跳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没找到那玩意儿就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完全正确,先生。”
“太荒谬了!这是什么破遗嘱?”
律师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请不要置疑,先生,这是经过法律公证的文件。您如果不愿意参加这一个月的寻找行动,那么可以放弃继承权。”
这个男人立刻变了脸色:“我为什么要放弃!我要去!那是我的东西!”
“很好。”非尔德先生讥讽地笑了笑,“那么其他的各位呢?请告诉我你们的决定。”
帕尔默小姐和杜威先生都没有反对,他们表示愿意去试试。奥斯汀先生低声和他的妻子说了几句话,也决定参加,然后他们都把目光转向了我。
“好啊,各位。”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一边不停地给大副喂吃的,“我很愿意跟大家呆一个月,不过希望你们能允许我和我长毛的朋友在一起,它是个好孩子。”
除了布鲁克斯先生,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并且表示欢迎,大副也高兴地吱吱叫。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18: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伯爵 于 2009-8-25 20:35 编辑

(2)闹鬼的庄园
从伦敦到德文郡其实并不算太远,我们租了两辆马车从里莱大街起程向佛洛尔斯庄园进发。
说真的,我非常幸运,因为同车的没有大腹便便的菲尔德律师和讨厌的小胡子先生,而是娇小美丽的帕尔默小姐,还有看上去不错的奥斯汀夫妇。有两位女士在总能让人感到身心愉快,而且大副也很高兴。它在车厢的地板上翻筋斗,逗得大家直笑,奥斯汀太太还把一些小饼干喂给它,
临近冬天的空气里已经开始有点寒意了,我带上了自己所有能御寒的衣物,还有一把手枪。我倒不是存着什么坏心眼儿,但是到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带着它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就如同我每天早上会刮胡子一样。它就揣在我贴身的口袋里,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因为这或许会让他们感到不安。
到目前为止除了那个嘴巴不客气的布鲁克斯先生以外,我觉得其他人都很好相处,因为大家都是有教养的人,不至于为了那座房子而破坏了竞赛的风度。而且我也觉得或许除了我和杜威先生,好象其他人在金钱方面并没有什么强烈的需要。这让我稍稍感觉有点安慰,我一面让大副做出更加精彩的动作,一边和其他人聊着。
“您在印度呆了几年,格林先生?”帕尔默小姐问我,她对我的军队生涯很感兴趣。
“七年,从我二十岁就开始了。”我告诉她,“因此我和很多亲戚都生疏了。”
“难怪我从来没有见您。”她笑起来,“对了,您去过佛洛尔斯庄园吗?”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去过一次,不过我已经很难想起它的样子了。”
“啊,那个地方可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奥斯汀太太插进话来,她压低了声音说到:“我听说那地方很不太平,有人说那里有吸血鬼。”
帕尔默小姐惊叫了一声:“不!这不可能!”
“是真的。”披着羊毛绒披肩的太太认真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那庄园周围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荒废的教堂墓地。曾经有附近的村民说,几十年前本来有很多人住的,不过出了吸血鬼,所以大家都走了。后来布鲁克斯家族的人请神甫杀了吸血鬼,烧掉了它的尸体,这附近才平静下来。”
“上帝啊。”帕尔默小姐飞快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这真让人难以相信,太可怕了,。”
“哦,我也害怕。”奥斯汀太太耸耸肩,“所以我很少来的。只有婶婶才受得了这个地方,难怪别人说她是‘魔女’……”
“好了,玛莎。”奥斯汀先生笑着握住了妻子的手,“你就喜欢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这会吓着帕尔默小姐的。”
奥斯汀太太像少女一样吐了吐舌头,靠在了丈夫怀里。
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我有些羡慕地叹了口气,把头转向车窗外。
这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光线很不好。道路旁的那些高大的橡树和松树都只是黑乎乎的巨人,低矮的灌木丛密密麻麻地长在周围,偶尔有一两只鸟儿和蝙蝠怪叫着从里面飞出来,扑拉拉地掠过半空。就在我凝视着这些不怎么美好的景色时,一个白色的影子飞快地在我眼前闪过,似乎跟我们比肩而行,又迅速隐没在了树林中。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却再也没看到什么,这不由得让我怀疑起一贯良好自己的视力来。
大约又行进一个多小时,这条大路开始变得狭窄,然后慢慢地就看到了那座庄园的轮廓。
奥斯汀太太说得对,这地方确实不讨人喜欢:虽然有着宏大而辉煌的骨架,可是佛洛尔斯庄园却明显得透着一股朽败的气息。从被蔓藤爬满的大门进来就能看到那片很久没有经过修剪的草坪,白色的建筑外墙上全是被雨水和岁月腐蚀出的坑坑洼洼,连立柱和窗台下的浮雕都已经残缺不全。墙角下有很多爬山虎和石楠花,它们甚至把根扎进了地基的裂缝里,发疯似的朝上攀爬。三层楼上所有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只有门廊上透出了灯光。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
我下了车,搀扶着女士们。菲尔德律师已经在招呼他们了:“快来,汉斯,快把客人们带进去。”
门口那个瘦瘦高高的白头发男人僵硬地朝我们行了个礼,用空洞的声音说到:“晚上好,各位先生、女士,我是这里的管家汉斯•路德,欢迎你们来到佛洛尔斯。晚餐已经给各位准备好了,请进吧。”
他的样子像个木偶,不过我们都没介意这个,布鲁克斯先生更是如同主人一样大摇大摆地第一个踏进了门。另外两个女仆打扮的中年妇人把我们的行李提了出来,很麻利地送去了客房。
“啊,这地方真冷。”身边的帕尔默小姐嘀咕了一声,朝我靠了靠,我知道她对这样的环境感到恐惧,于是轻轻扶住了她,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向我微微一笑。我高兴地吹了声口哨,大副连蹦带跳地跟着我们进来了。
看来庄园里接到了菲尔德律师的电报后已经完全准备妥帖了。我们一下马车就有热气腾腾的晚餐在等着,虽然不算豪华,菜色倒也丰富,显然大家都很满意。
我在卡尔•杜威先生旁边坐了下来,打量着这间屋子:房间和庄园的外表还是有些差距的,这里的装潢很精致,打扫得也很干净,那些银器擦得闪闪发亮。护壁板和墙上的装饰画都有鲜艳的色泽,看上去年代并不遥远。明亮的煤气灯和蜡烛带来了暖意,雪白的桌布和丰盛的菜肴让大家忘记了旅途的疲劳,我发现连布鲁克斯先生的嘴角都有了笑容。
“啊,汉斯,客人们的房间都准备好了吗?”菲尔德律师一边往嘴里塞着鸡肉,一边问到。
“是的,先生,已经准备好了。除了奥斯汀先生和太太,各位都是一人一个房间。但是二楼只有5间客房,还有一位先生得住到三楼去。”
餐桌上的人都没有说话,似乎认为这个时候还是等别人的反应比较好。我瞧了瞧他们的脸色,笑到:“那就我去好了,反正大副晚上不老实,我可以好好管教它。”
我椅子旁边的长毛朋友不乐意地叫了两声,我丢给它一块奶酪——很抱歉,我总得在这个时候发挥一点骑士精神才行吧。看,现在大家的表情舒缓多了。
“那就这样吧。”菲尔德先生抹抹嘴,“今天咱们好好休息,我会按照夫人的要求从明天起正式记时,各位,你们会开始忙的。”

晚餐很快就结束了,一个体态“丰满”的女仆举着烛台把我和大副带到了我们的卧室。她板着僵硬的脸帮我点燃了壁炉,然后留下烛台准备离开。
“我叫爱丽斯,格林先生,明天早上七点半我会来叫您起床,希望您睡个好觉。”这位女仆干巴巴地叙述了自己的责任,然后为我关上了门。
我脱下外套扔在床上,取出手枪放在枕头底下,然后开始打量这个房间:即使生了火也无法祛除那一股潮湿的霉味儿,仿佛还夹杂着樟脑的气味儿,屋角的墙上有些浸水的污渍,家具都是有些年代的深棕色,木头边上布满了油漆的裂缝。唯一看上去让人感觉好些的是壁炉上方的那幅画像——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笑得非常甜美,披着长长的金发,阳光为她罩上了眩目的薄纱。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朝大副打了个响指,它“吱——”地一声跳到我身边。我抚摩着它的头顶跟它说了对不起,为我晚餐时的话道歉。它乖乖地蹲在床边,圆溜溜的眼睛不安地望来望去。
“看来你也不喜欢这里,对吗?”我伸长手臂躺了下来,“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不管莉里姑妈在还是不在;可是没有办法,咱们现在很穷,如果没有遗产或许只有让你去马戏团了,我的朋友。”
大副悲哀地搔搔耳朵。
“所以我们得尽量去寻找‘百合纹章’,天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我翻过身,努力在脑海里翻阅关于莉里姑母的一切信息,但是记忆中的她似乎不喜欢花,而且也不是贵族,怎么会留下“百合纹章”呢?还是说,她的遗嘱另有含义……
旅途的疲倦并没有让我的思考持续太长的时间,当我昏沉沉地睡去时,我隐约觉得——或许自己应该先去洗个澡……
……
我睡得很安稳,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使劲抓着我的头发把我弄醒了,我睁开眼睛,看见大副惊恐地“呜呜”低鸣。蜡烛和壁炉里的火早就熄灭了,一种湿冷的空气包围着我,直渗进了皮肤和四肢百骸。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我浑身冰冷,四周非常安静,静得让我能听到起身时关节发出的咯咯声。月亮被乌云罩住了,屋里也没有光,我费力地调整着眼睛,试图看清楚眼前的光景。
大副竖着全身的毛,喉咙里噎满了发不出来的叫声,这恐惧的样子让我吃了一惊——除了那次碰见孟加拉虎,它还很少如此慌乱。
在军队中锻炼出的勇气和警觉立刻充满了全身,我从枕头下摸出手枪,光着脚下了地,寻找着这危险的来源——
不知什么时候翕开的窗户缝里窜进几丝夜风,暗色的窗帘扬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了玻璃上贴着一张脸!
真的是一张脸,肤色苍白,双眼木然,而且还直直地望向我!
月亮从乌云后面投射出清冷的光,我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了——这里可是三楼啊,而且窗户外面可没有什么阳台一类的立足之地。
我用力握住枪,鼓起勇气大吼了一声:
“谁在哪儿?”
大副怪叫着蹿到了床底下,我把枪口对准了窗户慢慢走过去。月光又被浮动的云层遮蔽了,与此同时那张模糊的脸也渐渐隐去,等我来到窗户边上的时候,只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轻飘飘地沿着墙滑了下去,那缓慢的速度和丝毫没有摇曳的体态仿佛是轻柔的烟雾。最后它无声地溶进了黑沉沉的夜色中……
那个“东西”绝对不是人类!绝对不是!
我颤抖着伸出手,“砰”地一下关上窗子,然后像是虚脱了一样坐在地上,握枪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额角和背后全是冷汗!
会是什么?难道是……幽灵?上帝啊,我可以相信自己看到的吗?
我虔诚地拿起胸前的十字架吻了吻,剧烈的心跳总算平静了一些,大副也从床底露出头,朝我惊恐地眨着眼睛。

(3)死亡降临
由于一整夜都没有睡,我的眼睛浮肿,而且精神也很委靡。
说真的,从小到大我还没有面对过那么可怕的情景;我自认不是一个胆小鬼,因为我曾经空手对付过七个印度人,还猎杀过五只狼,可是遇到了超过生物范畴的东西还是无法遏止从心底冒出的恐惧。
经过了一夜的思考,我决定不把昨晚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因为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我,而且我也无法提出任何证据——大副不会说话。就算我直说自己的憔悴是因为看到了幽灵,恐怕还会被讥笑为“在新的环境里不能适应而导致的幻觉”。
所以我勉强振作精神,穿好了衣服,可是昨晚那个送我上来的女仆——好象是叫爱丽斯的——并没有按她说的那样在七点半来叫醒我,于是我一手抱住大副,一手拉开门走下了楼梯。
大家又在餐厅里汇集了,看起来除我之外每个人的气色都不错,他们昨晚一定睡得很安稳。莫非那幽灵就只来骚扰过我?
坐在身边的诺拉·帕尔默小姐非常关心地问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我哼哼哈哈地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应付了过去。
“其实……我是有些认床的,小姐。”
“是吗?”她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我以为军人都很能适应环境呢!”
“唔……那是指非常优秀的极少数,大多数的都跟普通人一样。”
我埋下头,喝着牛奶。
“女士们,先生们,”这时菲尔德律师在餐桌那头高声说到,“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小游戏就正式记时了,你们得在一个月内从这里找到‘百合纹章’,用任何方法都可以——当然了,前提是不能伤害其他人和这座庄园,我不会给你们任何提示,我只是一个公证者和监督者。”
所有的人都安静地听他说完了这通话,但是并没有特别的表示,除了特伦斯·布鲁克斯先生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扫过我们的脸,其余的人在都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我看见汉斯·路德管家和另外一个女仆僵硬地站在旁边侍侯着,似乎对谁将成为他们的新主人一点也不在意,但是我没有看到爱丽斯的身影,她会在厨房吗?还是说她病了?无论如何她的工作出现了懈怠,而管家却没有对我做出任何解释,这真不像一个规矩人家中的该有的礼节。

早餐过后我决定去散步,然后再开始接下来的正事。我想得很开:既然姑母能让这么多人来寻找“百合纹章”,那它绝不会藏在大家轻易就能发现的地方,我何必像布鲁克斯先生一样神经兮兮地拿着刷子和放大镜趴在地上爬来爬去。
佛洛尔斯庄园里真的还没有什么称得上美丽的景色,我漫无目的地在杂草丛生的后花园中走来走去,雾气飘荡在我的膝盖以下,一片荒凉的景象。大副非常安静地蹲在我的肩膀上,眨巴着眼睛。从这里可以看到我的窗户,如果计算得没有错,那么昨晚的幽灵就是在这一带消失的。难道这里有墓地吗?可谁会把墓地选在自己的窗口下?因为光线和恐惧的关系,我甚至没有看清玻璃外那张脸是什么模样,否则就能向管家汉斯·路德探听一些线索。
“格林先生。”一个清脆的嗓音突然打断了我的冥想,我回过头,看到帕尔默小姐正朝我走过来。
“您好,小姐。”我微微点了点头。
“您在做什么?”她今天没有戴面纱,我发现她的脸色比以前红润了一些,精神也不错。
“只是随便走走,小姐。”
她露出了笑容:“我还以为您是在找‘百合纹章’呢!”
我摇摇头:“小姐,我连它什么样儿都还不知道呢!”
“我也是。”她走到我身边,“说真的,咱们好象不了解很多东西,连菲尔德先生也是。我们都在寻找一个自己都不清楚的目标。您怎么看,格林先生?”
她美丽的棕色眼睛望着我,让我有些慌乱。“啊,小姐。”我说,“或许您也知道,这里没有什么花朵,甚至是野花,当然更不会有百合了;而且布鲁克斯家族不是贵族,没有传承的纹章,所以……所以我认为那东西应该是姑母自己很珍视的一样东西,或许是她自己做的一种标志,只对她个人有意义。”
“可她该在遗嘱中说明某些特征,否则即使是菲尔德先生也无法判断找到的‘纹章’是不是她所说的那个东西。”
“或许那东西能让大家一眼辨认出真假。”我说,“姑母是个聪明的人,她也想选择一个懂得她心思的人来继承这座庄园吧,毕竟她的后半生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黑发的女郎低头吃吃地笑了:“真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小姐?”我奇怪地望着她——难道她不同意我的推断。
“想不到格林先生是这么善解人意。”
第一次被一位女士如此称赞,我的脸微微泛红,心底却感到很舒服,仿佛连这片荒草地也变得可爱了。我们慢慢地边走边聊着,在靠近一座废弃的喷水池旁边时帕尔默小姐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向前倾。我连忙拉住她,大副也从我肩上跳下去,吱吱地叫起来。
“哦,这有东西,”她提起裙摆靠在我胸前,“我刚才碰到了什么东西。”
“可能是石头。”我托住她的身体安慰到,用脚拂了拂草丛,但是——
那低沉浓厚的白雾被搅散了,一只僵硬的手臂赫然暴露在我们眼前!
空气仿佛凝固了,紧接着帕尔默小姐爆发出一声尖叫,我也一下子被骇住了,竟愣在了那里!大副在旁边又跳又闹,不停地打着旋儿。
我屏住呼吸,把瑟瑟发抖的女士护在身后,然后蹲下身,拨开了草丛——
被露水覆盖的冰冷躯体躺在茂密枯黄的草丛中,杂乱的头发盖在脸上,衣服和头巾都很乱,我可以看到她青白色的皮肤和圆睁的双眼,脸部扭曲的肌肉显示出她临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这可怕的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帕尔默小姐看见的,她一定会被吓晕过去。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可怜的爱丽斯没有按时来叫醒我,因为她自己早已长眠在了寂静的花园里。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4)吸血鬼的阴影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昨天还活生生的人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尸体,这让我们都难以接受。
我很快找到了菲尔德律师,他和几位男士一起把爱丽斯抬回了房子里,而且吩咐管家守在那儿,别让任何人靠近那个地方。奥斯汀太太搂着受惊吓的帕尔默小姐低声安慰着,而其他人则脸色难看地聚集到了小客厅。曾经在私人诊所里担任过实习医生的卡尔•杜威先生大致检查了尸体,然后来到大家中间。
我简单地叙述了发现尸体的经过,菲尔德律师和奥斯汀先生都用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我,而布鲁克斯先生则惊疑不定地站在窗边,手里紧紧攥着他的放大镜。
“真是不幸了,上帝啊。”律师先生在胸前划着十字,也很不安,“这事情太突然了,杜威先生,您觉得这位女士是怎么死的,是因为疾病而猝死的吗?”
年轻人摇摇头:“看起来不大像,她的皮肤惨白得像块裹尸布,这是大量失血后的症状。”
“大量失血?”奥斯汀先生大声叫起来,“怎么会呢?”  
“可是我们在花园里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啊。”我迷惑地说,“而且,我记得我也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什么大的伤口。”
杜威先生原本温和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格林先生,您说得对,是没有大的伤痕,可是小的伤痕却有,您难道没有看见吗?就在这里——”他用手指了指脖子,“——这里,有两个小洞,指尖儿那么大,好象是被咬的……”
室内陷入了沉寂,我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差点跳起来,立刻想到了我们在来的路上听到的那些传言。我心底感到一阵恐惧,脑子里只回响着奥斯汀太太的声音:
“听说那地方很不太平,有人说那里有吸血鬼。”
“曾经有附近的村民说,几十年前本来有很多人住的,不过出了吸血鬼,所以大家都走了”
……
上帝啊!
如果是在以前我只对这样的传言付之一笑,可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切或许都是真的,我不能再轻松地听取任何一个传说。
布鲁克斯先生首先叫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杜威先生?两个小洞会导致大量失血,而且现场还找不到血迹——除非是吸血鬼!”
这个词刺激了我们,大副仿佛听懂了一样,尖叫一声窜进了我的怀里。
“布鲁克斯先生,请不要胡说。”菲尔德律师严肃地看着他,“我想我们应该立刻报警才对。”他转向站在一旁侍侯的另一个女仆,“玛丽,请你去叫汉斯到这里来吧,我们需要他跑一趟。”
“好的。”
我不安地看着奥斯汀先生,他英俊的脸上也是一副忐忑的表情。他也知道那可怕的传说,那我们俩都明白或许布鲁克斯先生的想法也并不是完全荒谬的,但却没有办法说出来。
这种不祥的猜测让我突然间有些冷,我抱紧了大副,告诉其他人我觉得很不舒服,或许回房间休息会让我感觉好点儿,而且我也得去看看帕尔默小姐。
律师先生和其他人宽容地安慰了我,我慢慢走上二楼,敲了敲帕尔默小姐的门,开门的是奥斯汀太太,她竖起食指示意我保持安静。
“这可怜的姑娘刚刚睡着。”年轻的夫人对我说,“遇到这样的事她快要吓疯了,不过现在好了。杜威先生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很糟糕,夫人。”我告诉她,我们的临时医生说那女仆是死于大量失血,而且伤口像
是小小的咬伤。
奥斯汀太太涂着化妆品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不自然,她攥紧了双手按在胸口:“是这样吗?哦,天哪,天哪……真的是这样吗?我以为那些只是传说……天哪……”
“现在菲尔德律师要求管家去报警,或许那会好些,毕竟我们现在只是在瞎猜,必须请警方调查过后才行。”我觉得自己的话很没有说服力。
奥斯汀太太点点头,和我告别以后回到了房间里。
我慢慢地沿着空旷的楼梯朝三楼走去,沿途的墙上满是那些年代久远的肖像画,画框上布满了灰尘和蛛丝,那些各式各样的面孔平板地望着我,让我心里一阵阵发毛。我细心地留意着画框上有没有任何镶边儿的装饰纹章,也注意画里有没有百合或者其他的花儿,可是没有任何发现。
我望着怀里缩头缩脑的大副,苦笑到:“老朋友,或许我们到这里来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无法预料的事情还在不断地发生,当我回到房间以后就听见外面有些沉闷的响声,原本就不是很晴朗的天空被乌云遮蔽了,蛇一样的闪电和藏在后面的雷声预示着一场大雨的到来。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我看着那个守在现场的女仆慌慌张张地躲进了屋子,然后白沉沉的雾气也散开了,露出了曾经被尸体压倒的那一大片荒草,明显地露出了一个人的形状。
而从这个角度观察的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茂密的荒草丛中只有爱丽斯躺的地方被压到了,而旁边的野草却高高直立着,没有任何折断与倾斜,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那里完全没有挣扎过的痕迹?
即便是爱丽斯是犯病而死,那根据她死前那么痛苦的表情来看,怎么也应该翻滚和扭动身体才对。那么现在这样的场景未免有些不正常。
莫非她是无法动弹了吗?还是说,她根本已经身不由己?
我陷入了沉思……

快到中午的时候房间里的自鸣钟提醒我该到餐厅去了。我带着大副下了楼,很意外地在长餐桌旁看到了管家汉斯•路德。
“你没有到警察局去吗?”我有些奇怪地问他。
“没有,先生。”这个男人对我说:“下雨了,路上马蹄会打滑,而且附近那个沼泽的泥水会淹没回来的路,我们必须等到雨停。”
“是这样。”我半信半疑地坐了下来,看到旁边的位子空着。奥斯汀先生告诉我,他太太陪着帕尔默小姐在房间里用餐。
菲尔德律师在上菜前用他一贯洪亮的声音说,即使发生这样不幸的事情,我们的寻找活动也不能停下来,因为姑母在遗嘱中只给了我们一次机会,时间一旦开始计算就不能倒退。
“各位先生,”律师严肃地说,“现在我希望大家都友善地对待彼此,不要让任何胡思乱想扰乱你们的行动。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和我们的目的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或许他不说这些效果会更好。
我抬头望向桌子那边的人。布鲁克斯先生面色铁青地在喝汤,我猜他今天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而且又碰到这样的意外,心中一定很烦恼。杜威先生没有说话,可他的心情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毕竟检验尸体这一类倒霉的事情是谁都不愿意碰上的。奥斯汀先生则心神不宁,他一定是把妻子的话和现在的情形联系上了,所以很惶恐,偏偏又不能明说。
因此这顿午餐大家吃得都不是很开心,这样的情绪也感染了大副,它没有像从前那样蹲在我身边等待我扔给它的食物,只是抱着一个苹果坐在地上。我索然无味地咀嚼着嘴里的烧土豆,无精打采——
从窗户玻璃望出去可以看到大门前的整个庭院,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而且哗啦啦地越来越大,看来没有几天是停不了的。我突然有点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哪怕是为了钱,我觉得自己浑身像沾了潮湿的青苔一样难以忍受。
我朝着大门的方向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在那里,努力挥着手,好象拼命想引起我们注意。
“看!”我一下子站起来,叫到,“那儿有个人!”
我的声音让其他人都抬起头望了过去,视力最好的奥斯汀先生首先说到:“没错!是个人,他好象在叫我们。”
汉斯•路德急匆匆地来到门廊那儿,撑开一把伞朝那个人走了过去。我们走出餐厅,远远地望着,不知道怎么回事。 
“还有继承者吗?”布鲁克斯先生口气不善地向菲尔德律师问到,“如果是迟到那就别参加了。”
“不,没有了。”胖胖的中年男人回答,“布鲁克斯夫人指定的继承者只有你们几位。”
“或许只是路过的人罢了。”一直很温和的卡尔•杜威先生说,“看样子是想来避避雨。”
那尖刻的小胡子男人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这时老管家已经撑着伞把那人带过来了,他提着一个小牛皮包,浑身都湿透了,看上去很狼狈,当他把贴在额上的头发朝后捋了捋,又望向我们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5)神秘的陌生人
这个被雨淋得湿透了的男人长得简直像个天使,皮肤白得如同瓷器,五官俊秀,蓝宝石般的眸子充满了安详恬静的气质,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后,用一根白锻带束了起来。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可是大家立刻就对他产生了好感,特别是当我们看到他白色的硬领和挂在胸前的十字架时,更是感到一种安慰。
“愿上帝保佑你们,先生们。”他笑着对我们说,“我是亚森•加达神甫。非常感谢各位允许我进来,否则我可能会被淋出病来的。”
“哦,很高兴能帮助您,神甫。”菲尔德律师客气地说到,“您怎么会到这里来?您没有马吗?”
“哦,太不幸了。”他耸耸肩,“我刚刚在德文郡主持了一场婚礼,想回伦敦去,半路上就遇到了这场雨。附近那个沼泽的水漫过了灌木丛,我的马走错路,陷进去了。我拼命挣扎出来,跑到这里想请你们帮帮忙。”
这是真的!我看见他的裤腿上全是泥水。
“很抱歉,神甫。”老管家摇摇头,“只要沼泽的水漫上来了就不行了,它们会完全把大路遮住,谁都找不到。”
“奇怪。”我嘀咕着,“我们来到时候可没发现沿途有什么沼泽啊。”
“先生,”老管家从容地解释到,“那是因为它就在灌木丛后面,被树和杂草挡住了,一般的时候根本看不到,只有住在这一带的人才会了解它的脾气。”
加达神甫很惊讶地看了看我们:“难道各位不是这里的主人吗?”
“不是,”奥斯汀先生笑着说,“但主人会在我们之中诞生。”
菲尔德律师向这位新来的客人说明了大致的情况,于是我们都乐意收留他住几天,直到雨停了以后,沼泽的水退下去。神甫再次感谢了我们,并且哀悼了他的马。
我很高兴他能呆在我们身边,在经历了幽灵和吸血鬼的恐惧之后有一个神职人员在身边是多么让人放心的事情啊。其他人显然也这么认为,所以我们和他相处得挺愉快。
因为现在收拾房间是很仓促的事情,我就答应汉斯•路德暂时让他和我挤一挤。而且我们身材差不多,刚好也能让他换换衣服。
“希望你不介意大副,神甫。”我为他找出白衬衫和长裤,“它很乖的,就是贪吃罢了。”
“当然,格林先生。”这个男人笑着脱下了被污泥毁掉的外套,友善地看了看我的朋友,“我想是这样。不过我觉得它在这里好象不怎么开心,一般的恒河猴可都是挺活泼的小东西啊。”
真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准确地发现了大副的异常,真是个观察细致的人,
我有些迟疑地告诉他,这个庄园确实有些阴森,而且今天早上才有人去世。
“啊,”他有些吃惊地问到,“可以告诉我死者是谁吗?各位有没有调查死因?”
我说死的人是一个女仆,跟大家都不熟悉,可是死因却有些蹊跷。神甫非常安静地听我叙述了那些肉眼看到的伤口和初步检查的结果,然后又顺着我指的方向望着被雨淋过的荒草丛。当他再转向我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里露出了烦恼的神色。
“看起来我似乎又卷入了一个麻烦里。”他的口气有些无奈,仿佛经常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格林先生,虽然您只是告诉我了一些事实,可您心里必定有更多的猜测和推断。我得说,如果您有任何关于邪恶生物的不祥预感,恐怕都可能成为现实。”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觉察出他的暗示。
“这样吧,”他扣好了衬衫纽扣,“等到了晚上我去看看那位女士的尸体,或许可以帮助你们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也当作是对各位好心帮助我的报答。”
他开始用毛巾不慌不忙地擦拭头发,我的心底却稍稍平静下来了;从这个陌生人的身上我感到了一种很从容的东西,还有让人安心的信任,这稍稍抵消了那莫名的恐惧。但我也发现了他似乎与一般的神甫有些不同,虽然同样温文有礼,但是却又像隐藏着什么——光是听到有人死亡却若无其事就已经很不寻常了。
但愿这些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吧……


晚餐时我很高兴看到帕尔默小姐回到了我们身边。虽然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但毕竟吃得下东西了,这是一个好现象。因此连带着让其他人的情绪也恢复了一些,神甫和大家打了招呼,很快融入了我们这个小团体。大概是因为他跟我们没有利益冲突的关系,连布鲁克斯先生都对他笑脸相迎。在饭后的闲聊中他更是表态,不会帮助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寻找“百合纹章”,而更愿意和律师先生一样保持中立的地位。等到雨停之后,沼泽的水退下去,他就会离开。
大约十点钟左右他跟我回到了房间里,然后开始准备我们约定好的行动。我把大副拴在了床头,拿起一个烛台,拍了拍贴身口袋里的手枪,对那位年轻的神甫说到:“我想可以了,咱们现在就去吗?”
“好的,格林先生。”他点点头,“不过我希望您不介意我带上这个。”他从皮包里取出一小瓶液体,笑了笑:“圣水,从婚礼上带来的。”
我们下了楼,绕过客房的位置直接去了停放尸体的佣人房间。阴冷潮湿的空气从各个角落包围过来,让我后背发毛。我估计现在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连管家先生和女仆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可是我还是担心,如果有人突然撞见我们这样表情严肃地走在空旷的走廊上,恐怕还是会产生一些不怎么愉快的联想。
我对佛洛尔斯庄园的熟悉程度并不值得称道,因此我们花了点时间才找到那间被锁起来的小屋子。我正在为没有钥匙而沮丧的时候,我看见这位可敬的神职人员从他的十字架链子上拆下了两段银质的金属丝,扳直了拧在一起,然后伸进了锁孔。只听见一阵细小的卡嚓声,大铁锁打开了。
神甫迎着我惊异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挤了挤眼睛:“这是我少年时代调皮的唯一证据了。”
我勉强笑了笑,很感谢他这个时候能故意让我放松些。
我们举着烛台走进狭小的空间,一股石灰的味道扑面而来。天哪,没有冰块儿的季节就是如此糟糕;我们无法找到其他的防腐剂。
我忍住想要掩上鼻子的欲望,举起烛台打量着四周:这里的陈设很简单,看上去是空置了很久的地方,在靠墙的单人床上就放着爱丽斯的尸体,旁边全是石灰。她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靛青色,眼睛还是睁得滚圆,双手像爪子一样垂在身旁。
我很快掉开了视线。
神甫却走上前去,很专心地看了看死者,然后轻轻揭开她的衣服检查着那两个细小的创口。我一声也不敢出,看着他用口袋里的一把小刀浅浅划开了伤口附近的皮肤,然后弯下了腰。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恐惧地发现他的脸色竟然严肃得让我害怕。
我动了动嘴,正要开口,他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格林先生。虽然我也很难完全保证,但我现在也不敢肯定,或许真的有吸血鬼……”
室内一下静得可怕。
如果说在平时其他人——比如说奥斯汀太太——这么跟我说我会一笑而过,但是当受害者就在我面前,而一个神甫用肯定的语气告诉我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勇敢。
吸血鬼?真的有吸血鬼吗?
就在我惊疑不定的这几秒钟里,一阵尖锐的叫声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那声音凄惨而恐怖,几乎让人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神甫已经朝外面冲出去了,他大吼到:“快!声音在楼上!”
我连忙跟着他跑上了楼梯,连蜡油滴在手上也没觉得疼。
那声音起初还在持续,但渐渐就低下去,慢慢消失了,前后不到两分钟。但是这时间已经足以让我们分辨方位了,我们从一楼冲上去,由东侧直绕到西侧,果然看到帕尔默小姐的房间门大开着,灯光投射在镜子一般光滑的地板上,赫然印出两个纠缠的人影。
我们朝那个房间跑过去,还没有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随风飘来的血腥味儿,我还没有分辨出哪里不对劲儿,神甫突然拉住了朝里面冲的我,大叫到:“别过去!”
我在门口硬生生顿了一下,接着便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一个浑身裹着黑色斗篷的东西把穿着白色睡衣的女人压在身子下面,它的背上突然展开了如同蝙蝠一样灰白色的肉翅,并且在剧烈地颤动。斗篷下突出的獠牙咬住着可怜的小姐的脖子,我看到了从那里流出鲜红的血液,把地板弄得一派狰狞。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6)疑云重重
这是第二次见到非自然的生物,我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完全僵在了原地,头脑中一片空白。
神甫的反应却十分敏捷,他一把拽下了脖子上的十字架,高举着朝那可怖的怪物奔过去:
“滚开,魔鬼!以上帝的名义,离开这里!”
那怪物放开了它的猎物,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声,然后用尖利的爪子掩着脸,不断地后退,那样子好象是见到了最畏惧的东西。
我一下子鼓足了勇气,飞快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手枪,砰地扣动扳机打在它身上。
没想到这下反而激怒了它,它挣扎着朝我冲过来。我手一抖,枪掉在地上,又连退几步抵住墙,一时间竟像木头似的动弹不得。
情急之下,神甫拿出那一小瓶圣水,用力掷碎在它身上,黑斗篷兹兹作响,冒出了青烟。那怪物凄厉地叫着翻出窗外,肉翅呼地一下张开,瞬间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空中。
我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盯着洞开的窗口好半天没回过神。
地上的受害者发出了细细的呻吟,我拾起枪,移动着僵硬的腿在她身边蹲下,掏出手巾按着她脖子上的伤口,焦急地叫到:“帕尔默小姐……帕尔默小姐……醒醒……帕——”
我突然停住了;因为撩开她的头发以后,我发现那张昏迷的脸竟然是奥斯汀太太的。
天哪!她怎么在这里?
那帕尔默小姐又到哪里去了?
我慌忙抬头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哪位黑发女子的身影。房间里的家具上全是刮痕,玻璃杯子和瓷器在地上摔得粉碎,床上的羽毛枕头和被子都被撕破了,看起来这里确实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可我还是没发现帕尔默小姐在哪儿。
神甫跑到窗户边上,探出身子望着漆黑的夜空。我抱起奥斯汀太太放在床上,把床单撕成绷带暂时绑住伤口。
这时门口附近响起了杂乱的脚步,菲尔德律师和卡尔•杜威先生首先冲进来,然后是布鲁克斯先生和汉斯•路德。看到这情形时他们的眼珠子几乎都要掉下来了,刺眼的血迹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胖胖的律师用颤抖的声音朝我们吼着,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窗边的神甫,后者叹了口气,回答到:“各位,我想这里……应该有吸血鬼——”
“玛莎!”尖锐的叫声突然打断了神甫的话,最后一个赶来的奥斯汀先生一下子看到躺在床上的妻子,他胡乱裹着睡衣,一脸苍白的拨开其他人冲过来,英俊的脸上充满了震惊和痛苦:“天哪,玛莎……玛莎……醒醒……是我啊……求求你,快睁开眼睛。”
我有些不忍地退开了几步,扶住他的肩膀,想让这悲痛的男人镇定下来:“别担心,奥斯汀先生,夫人只是受惊吓才导致了休克,看她的脸色失血还不算太多,没有危险的——”
这时我的臂弯猛地一紧,回过头就看到布鲁克斯先生有些充血的眼睛,他厉声质问到:“什么东西?神甫刚刚说……你们遇到了什么?吸血鬼?”
他慌乱的样子代表了大家共同的恐惧,我看了看神甫,他把脸转向窗外。我无奈地调回目光,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就不出所料地看到所有人的脸色变得铁青。
“胡说!”菲尔德律师也不再冷静,“这太荒谬了!你们亲眼看到了吗?”
“是的,先生。”我告诉他,当我们冲进屋子的时候就看到那怪物正在吸奥斯汀太太的血。如果不是神甫用圣水赶走他,恐怕连我也会没命的;而且现在还没有找到帕尔默小姐,或许她已经凶多吉少……
“不、不可能。”卡尔•杜威先生那年轻的脸充满了不可置信,他勉强摇摇头,“格林先生,你们……你们可不要吓唬我……”
“很抱歉,我也希望这是个玩笑……”
“看!”神甫突然指着窗下叫了起来,“快看!那里好象有个人!”
我们都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走向窗户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在杂草丛中有个白色的身影蜷缩着,昏黄的月光让我们勉强辨认出那是一个人,我突然有种糟糕的预感。
“快!快去看看!”


这是一个混乱而可怕的夜晚,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人生中最震惊和恐怖的时刻。
正如我所猜想的,那个倒在窗下的人果然是不幸的帕尔默小姐,她浑身都被细雨淋湿了,身上有些轻微的划伤,好在没有大碍。只是皮肤上异常的热度让我们知道她发着高烧,而且不省人事。
我们把她抬回了另一个房间,然后让剩下的那个女仆照顾好她,奥斯汀先生则陪伴在他的妻子身边,寸步不离。
神甫示意我们都到小房间里去,他说他得和我们商量一些事情;当然了,我们也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所以在东方的天空发出些微惨白的光线时,我们终于能安静地坐在一起了。
汉斯•路德还是那样面色僵硬地把烛台和饮料放在我们的中间,然后便规矩地退到了屋角。我看这房子里最镇定的人就是他和神甫两个人了,不知道是因为他年纪太大还是因为根本就反应迟钝。
而最不安的人就是非常神经质的布鲁克斯先生,他脸色发白,抱住双臂不停地咬着牙,还紧张兮兮地窥探窗口。杜威先生虽然也很害怕,可他只是皱着眉头,抿紧了嘴唇,什么也不说。菲尔德律师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焦急地措着手,当他看到神甫拉上窗帘,在自己对面坐下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神甫,您现在必须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位留着长长黑发的神职人员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尘,从容地坐了下来,他那悠闲的样子让我们以为他正在喝下午茶。
“是的,律师先生。”他慢慢说到,“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复述刚才格林先生说的事情了。我现在必须认真地告诉各位,昨天晚上袭击那位女士的确实是吸血鬼,而且之前死去的那位女仆也是它的猎物。”
“你们亲眼看到的?”
神甫想了想:“确切地说,我们只看到了它在伤害奥斯汀太太,那位女仆的死因是我的推测。原本我听格林先生说了这里发生的事就有些担心,所以才请他带我去查看女仆的尸体,没想在楼下就听到了惨叫,我们冲上楼看见那怪物,这下才完全印证了我的猜想。”
菲尔德律师瞪着眼睛,双手紧紧抓住沙发的扶手:“吸血鬼……”他惊疑地望着我,“你们真的看清楚了,它……长的什么样儿?”
“很模糊。”我摇摇头,“除了尖利的爪子,它全身都裹着黑色的斗篷,背上有一对巨大的肉翅,就像书上画的魔鬼。”
这个胖胖的男人脑门上冒出了汗水,他在胸前很快地画了个十字。
“它已经伤害过两个人了!”杜威先生低声说到,“这真是太可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
神甫没有解答他的疑问,却若有所思把目光转向了站在屋角的老管家汉斯•路德。我看见他的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神色。
“对不起,路德先生。”他开口叫到,“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叫我汉斯就可以了,神甫。”老管家站得笔直地说到,“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吧。”
“谢谢。” 神甫站起来掀开窗帘的一角,“这附近是否曾经有过什么吸血鬼的传说?”
我的心头一紧,再次想起了来时听到的故事。
老管家沉稳地回答说:“从来没有,先生。不过乡村里没有读过书的老人倒会说些这一类的故事来吓唬孩子。”
“啊,”神甫点点头,“那么,离庄园不远的地方是否有墓地呢?”
“有。就在沼泽边上,本来是属于教堂的墓地,但是因为沼泽的面积日渐扩大,教堂搬到了二十公里以外的法比尔村,留下了一些陈旧的坟墓没有迁走。”
“哦,”神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墓地在哪里?离这儿有多远?”
“不到4公里,就在东南边。”汉斯•路德顿了一下,“是和大路相反的方向。”
“我明白了。”神甫点点头,重新坐回了沙发。
我有些意外地瞟了瞟这两个人,神甫的问话让人摸不着头脑,而这位白头发的老者显然也没有说实话——连常年不回佛洛尔斯庄园的奥斯汀太太都知道这一带的怪异传说,怎么一辈子呆在庄园里的老管家反而充耳不闻吗?
我有些踌躇,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这些疑惑告诉神甫,而且关于我那天晚上看到的幽灵,似乎还是一个不能忽视的麻烦……
就在我暗自考虑的时候,已经被恐惧折磨够了的布鲁克斯先生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好了!我不管那些该死的墓地,我现在只想离开这儿!”他恶狠狠地看着我们,“既然真的有吸血鬼,那我可不想留在这里当它的美餐。我要走了!马上走!”
“可是,先生,”汉斯•路德提醒他,“大路已经被沼泽淹没了,您没办法——”
“我不回伦敦!”他粗暴地打断了管家的话:“我可以走另外的方向,利物浦、曼彻斯特、诺丁汉……随便哪里都可以!”
“但是,我们还有必须完成的事啊……”卡尔•杜威先生有些迟疑地说,“那么寻找百合纹章……”
菲尔德律师有些疲惫的面容上浮现出为难的样子,他用拇指抵着下颌想了想,皱着眉摇摇头:“这件事不能停下来!我必须执行我委托人在遗嘱里立下的要求:布鲁克斯夫人说过,一旦寻找行动开始就不能停下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行,中途离开的人就算作弃权!”
“这太可笑了!”布鲁克斯先生更加愤怒了,“这是什么规矩?那老太婆到底在想什么?见鬼!”
“忠实地执行委托是我的职责!”律师先生对他的言辞很生气,“布鲁克斯先生,请您明白这一点,哪怕是魔鬼本人站在我面前我也会这么说的。”
我看见那小胡子男人的脸色明显地开始发黑,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有些敬佩那位尽职的中年男人,可是吸血鬼的威胁也必须消除才行,看样子最后还是得请神甫帮忙。
长发的神职人员叹了口气,作了一个总结性的建议:“别激动,先生们,至少白天我们都是安全的,少安毋躁吧。我想我有办法保护你们,至少我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7)沼泽冒险
神甫的保证仿佛具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我们不约而同地悄悄呼出一口气。
乌云的边际被渐渐升起的太阳染成了绛红色,虚弱却令人振奋的光线穿透窗帘照着我们的脸颊,我觉得自己的心底的惶恐被缓缓地压了下去,情绪和理智都恢复到一个正常的水平。
“神甫,”我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您说的下一步是指什么,我能知道吗?”
“啊,”他温柔地笑了笑,“当然可以,格林先生,而且我还需要您和各位的配合。”
“我们?”
“是的。”他说,“我们必须趁着夜色到来之前,赶到那个废弃的教堂墓地去。吸血鬼在白天只能躺在棺材里,如果我们能找到它,用木桩刺穿它的心脏,砍下它的头,那么就能够永远解除大家的危险了。”
他平缓而自信的口气让杜威先生也抬起头:“您的意思是,我们找到它的藏身之处,然后杀了它。”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神甫点点头,“怎么样,大家应该没有异议吧?”
我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答话:很明显,神甫的主意非常不错,但是要实施却有些不切实际。我们可没有任何面对魔鬼的经验!
“你怎么知道它一定会藏在那个废弃的教堂墓地呢?”布鲁可斯先生有些怀疑地问到,“难道你从一开始就跟着它?连汉斯都说不知道这一带是不是真有吸血鬼,你就敢贸然去那种地方吗?而且,如果天黑前在那里没有找到吸血鬼怎么办?我们中间是不是又有人会变成它的晚餐?”
虽然是令人讨厌的胆怯言论,但也是事实,对于没有把握而又危及性命的事情,我们不得不加倍小心。
“原来是这样,”神甫拂过额头垂下的长发,“请不要担心,我既然能请各位去,就会保证各位的安全。只要大家带上武器和你们的十字架,在太阳下山前我们不会有任何危险;即使没有找到吸血鬼的巢穴,我也会尽量让大家平安度过这个夜晚。况且……主动一些总比坐以待毙好吧?”
他的话终于说动了大家,我看到菲尔德律师也轻轻点了点头。
神甫笑着对汉斯•路德说到:“如果可以,请允许我借一些银器吧,最好是尖锐的刀具,那会派上大用场呢!只有银器才能伤害它的身体,我们分发给大家也可以防身。”
老管家朝菲尔德律师看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向神甫表示他立刻去准备。
“那好吧,先生们。”神甫伸伸腰,“折腾了一夜,大家先休息两个小时再出发,怎么样?”
这真是一个最实际的建议,因此再没有任何人反对了。

我揉着发涨的额角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在经过二楼的时候忍不住望向另一头。自从昨夜之后,帕尔默小姐便被移到了另一个房间,她现在应该吃了药在安睡。我决定还是去看看她。
那个名叫玛丽的女仆正在床边看护着发高烧的病人,我示意她不必出声,别惊扰了帕尔默小姐。这个可怜的姑娘双颊绯红,看上去很脆弱,紧紧拧在一起的眉毛让我们明白她现在一定做着噩梦。我很想知道昨天晚上她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过程,为什么她会被抛在屋子外面去,她是不是也看见了真正的吸血鬼,为什么那怪物没有咬她呢?
我不知道这样的疑问是不是也存在于神甫的心里,虽然他没有说,可是我老觉得他的眼中不会看不到这些的。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换了衣服下楼去大厅里和神甫汇合,准备出发去沼泽。大副被我留在房间里,我给它留了一块奶油面包当作食物。我不想它在危险的沼泽中出什么事——它的胆子可不大。
不过没有想到有人比它的胆子还要小;等我到了大厅才发现,决定去的人中缺少了布鲁克斯先生的身影,杜威先生苦笑着告诉我,比起湿冷的沼泽,那人更愿意呆在庄园里。于是同去的人就是神甫、菲尔德律师、杜威先生,还有我和汉斯•路德。老管家是作为向导同路的,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安排好人照顾庄园里的事务,他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在我们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奥斯汀先生也急匆匆地赶来了。
“我不能放过伤害自己妻子的怪物。”他英俊的脸上充满了坚定的神情,于是没有任何人说出反对的话。
我们带着三柄猎枪和七把银质的刀具上路了。
天上还在下雨,即使打着伞,穿着雨衣,那些冰冷的水滴还是不停地落在我们的皮肤上。我们沿着泥泞的小路朝沼泽的方向走,很快就闻到了一股腐败的气味,那是被水浸泡后的植物残骸和泥土发出的味道。大约半个小时后,当高大的树木逐渐矮了下来,变成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时,我们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幢模糊的建筑物出现里雨中,尖顶上有一个巨大而倾斜的十字架。
“就是这里。”汉斯•路德说到,“教堂后面就是墓地,不过有一半已经在沼泽下面了。”
“让我们过去仔细瞧瞧吧。”神甫撑着伞率先走过了灌木丛。白色的雾气飘荡在他周围,像无形的幽灵一般,我强忍着那令人作呕的味道跟上他。
该死,鞋子都进水了!
这片地方的果然让我感到不舒服:那倒塌了一般的礼拜堂像巨大的山怪一样矗立在我们身边,眼前是七八个爬满了苔藓的坟墓,有的墓碑段了一半,有的完全陷进了烂泥中,还有的棺材暴露在地面上,被草根和蔓藤缠绕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现在大家散开吧,”神甫对我们说,“找一找有没有看上去不对劲的地方。拿好你们的武器,先生们,小心一点。”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刀,又按按贴身的手枪,心底的恐惧稍微减退了一些。
沼泽的水已经逐渐漫上这片湿滑的墓地,我看到浑浊的水面上露着几块小小的黑色石头,或许是那些被淹没的墓碑。岸上的一小片土地慢慢倾斜到了水面下,铺着厚厚的淤泥。我们分别检查着这片土地上残留的坟墓:很明显它们已经被盗墓贼光顾过很久了,碎裂的石块儿下面积满了恶臭的污水,而主人的肉体早就被老鼠、蜥蜴和昆虫吃地干干净净,到处都充满了破败的痕迹。
我怀疑这里是否真的会有吸血鬼,如果它能忍受这一切才是奇迹,除非它没有嗅觉;而且昨天晚上我也并没有从它的身上闻到沼泽的臭味儿。
就在我满腔疑惑的时候,一个充满了恐惧和惊愕的声音从我身后传过来:“快来,我找到了,快看啊!”
叫喊的人是卡尔•杜威先生,他呆立在离我只有五码远的地方,还慢慢地朝后退,我们飞快地汇集到他旁边,望着他手指的方向:
那也是一座塌陷的坟墓,不过长满苔藓的棺盖却被掀开了,里面赫然露出猩红的内衬,光洁的天鹅绒布料新得就像昨天才铺上去的,还有一件破裂的黑色斗篷……
可是,除此之外棺材里什么也没有了。
“就是这里!”神甫大声说,“吸血鬼确实在这里寄居过!”他蹲下来拾起了那件斗篷,所有的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动作。菲尔德律师小心翼翼地问到:“……可是,为什么棺材是空的……吸血鬼白天应该躲在棺材里才对啊。”
“传说是这样,”神甫环顾着四周,“它应该是惧怕阳光的,因为吸血鬼是活死人。”
“但是……”
眼前的一切似乎弥漫着诡异的气息,我觉得后背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空荡荡的棺材仿佛一张血盆大口朝我们咬过来。我打量着周围的人,他们都有些警惕地看着黑乎乎的灌木丛,好象那里面立刻会窜出恐怖的怪物。
神甫静静地想了片刻,我看见他抿了抿秀丽的嘴唇,猛地扔下了斗篷站起来:“各位以前见过吸血鬼吗?”
我们奇怪地看着他,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是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既然大家以前都没见过吸血鬼,那怎么知道它真是不是在白天就不会活动呢,”
我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神甫,您的意思是……”
“它或许就躲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窃笑呢。”
他的话像一支冰冷的箭头射中了我们的心脏,我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上帝啊……”奥斯汀先生喃喃地说,“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那个黑发的神职人员皱了皱眉头,收起伞跳进了棺材里。他俯下身子用手细细地摸过那些天鹅绒内衬,细心得如同一只经验丰富的猎犬。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一般猛地撕开了一块衬布,掏出其中的海绵。我们愣了一下,全都拥上去。
在潮湿的棺木内侧,靠近头部的地方,有一个巴掌大的圆形雕刻图案,不过在雨幕和雾气的环绕中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楚。我半蹲下来,把脸凑近那可怕的安眠之所,终于瞧了个明白——
那是两朵雕刻成缠绕在一起的形状的百合花……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21:14 | 显示全部楼层
(8)死神的盛宴
……
还有什么东西能比“未知”令人恐惧呢?比起亲眼看见魔鬼,或许等待它降临的前奏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我望着那栩栩如生的雕刻图案,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那遍寻不着的百合在它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这究竟是怎么会事?会不会又预示着更加危险的事情即将发生呢?姑母遗嘱中所提到的百合纹章难道是指的这个吗?
疑问闪电般掠过我的脑海,神甫却已经跨上了泥土地,他面色凝重地说:“先生们,看来我们已经找到了我们想要调查的东西了,或许我们应该回庄园。”
“哦,好的,好的。”菲尔德律师的神情让我们知道他是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而其他人也不大反对。奥斯汀先生连连点头:“说的是,庄园里只有一位男士,如果再遇到危险恐怕很难保护受伤的女士们。”
于是我们这一行人踏上了回程。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雨好象越下越大了,水渗过雨衣弄湿我的脖子,皮肤上又是一阵战栗。
很快就看见了佛洛尔斯庄园的的大门,好象没有关好,留着一条细缝。我看见三楼上的一扇窗户开着,而且没拴好,被风吹得开开合合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并且越来越强烈。我不清楚其他人是不是有同样的感觉,但是当我们都走进大厅以后这样的感觉确实大面积延伸开了。因为每个人都看到了那赫然摔碎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花瓶。
“玛丽!玛丽!”汉斯•路德大声叫着留守女仆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空荡荡的建筑里静得让人恐惧。
神甫走过去蹲在了花瓶的碎片旁边,他伸出手指沾了沾地面上的什么东西,然后脸色一变:“血!”
我脑中嗡的一声巨响。
他叫了起来:“上楼,快!”
男士们顿时会意,纷纷冲上了二楼。我朝帕尔默小姐的房间奔了过去,而奥斯汀先生则跑向另一个方向去看他的妻子。
还没有到帕尔默小姐的房间我就发现门大开着,一跨进去就看见女仆躺在地板上,喉咙上血肉模糊,鲜血溅得到处都是。有个男人趴在床边,头颅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到背后——是布鲁克斯先生,他的脖子断了。
我和卡尔•杜威先生被房间里的惨状给吓得呆若木鸡,神甫一把推开我们,他避开地上的尸体,用力掀开床上的被子。
“人呢?”这个神职人员皱起了眉头,四处寻找着,“还有一个人呢?”
我们回过神来,也陡然发现应该处在昏睡中的帕尔默小姐又不见了踪影,在这横躺了两具尸体的房间里,她本来应该是最没有办法移动的人。
大概是上次的经历锻炼了我,我强忍着鼻端的血腥味儿打开所有能藏人的柜子,然后推开紧闭的窗户,望着下面的地方,可惜这次没找到那个白色的身影。
她不见了!
身后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声音,是菲尔德律师,杜威先生扶住了他,让他镇静下来。
“上帝啊,上帝啊……”被吓得不轻的男人几乎沿着墙壁就滑下去了。
我回头看着神甫,他的神情凝重地盯着地上的尸体,一言不发。
“这是怎么回事,神甫……”杜威先生用发抖的声音问到,“难道……难道又是……”
他虽然没把那个可怕的词说出来,但是已经成功地让我浑身一战。
神甫沉默了片刻,突然铁青着脸迈出房间,朝着另一头走去。啊,对了!我为什么会忘了还有一位女士呢?
当我们沿着走廊来到奥斯汀太太的房间时,当即舒了一口气——
上帝保佑,我们看到了蜷缩在奥斯汀先生怀里虚弱地哭泣的夫人。她还活着,真是感谢上帝!
汉斯•路德靠在门边,奥斯汀先生吻着妻子的头顶,脸上充满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我们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悬着的心。
但在这一片安静中我忽然想到了被留在房间里的大副,为什么没有听到它的叫声?我的眼前闪过回来时看到的画面——天哪,三楼那扇摇晃的窗户……
我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我可怜的长毛朋友果然没有受到主的眷顾,它的喉管也被撕开了,俯在地板上,身下是一摊血,但爪子上却有一样东西。我伤心地抱起它,看着它最后留下的东西:
那是一条从衣服上撕下来的花边。


两个人死了,还有我忠诚的印度朋友,而且是在白天。有一个人失踪,或许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这个地方真的变成了死神的乐园了吗?
当我们收拾尸体的同时,神甫简单地询问了奥斯汀太太她遇险的经过,之后让大家都聚集到了小客厅里。我们都被恐惧和压抑弄得情绪低落,连午餐都省略了。
神甫抱着双臂靠在壁炉,他换上了自己的黑色外套,挂着十字架,庄严得仿佛在礼拜堂中,秀丽的脸上充满了与昨天完全不同的严肃。
“现在基本上可以告诉各位,”这个男人用清亮的声音说,“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凶猛的魔鬼!我们低估了它,它可以在白天活动,而且躲避着我们,不动声色地杀掉我们。这……很危险……我看了女仆和布鲁克斯先生的尸体,前者被吸干了血,后者被扭断了头。格林先生也告诉我,连猴子的身体里几乎也没有血液了。而奥斯汀太太被可怕的声音惊醒后,全靠握着十字架拼命念祷文才逃脱了一劫。很明显,吸血鬼很饿,可是它也很聪明。它躲开了我们实力最强的时候,挑女士下手,这……这简直是有预谋的……”
“它是想做什么?”我觉得毛骨悚然,“难道它会把我们一个个全部吃掉?”
神甫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是的,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抓住它。”
这样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恐慌,菲尔德律师惊慌地问到:“这怎么可能呢?它躲在我们都看不到的地方,我们怎么找到它?”
“别害怕,先生,我希望你们首先别被恐惧击倒。大家随时都带好你们的银质小刀,还有十字架,不要一个人落单。那些僻静的角落非常危险,如果有可能尽量别到处走动。”
“可是我们怎么防御呢?”杜威先生担心地说,“如果它主动袭击我们,我们却伤不了它,这怎么办?”
“我们可以的,先生。”神甫用坚定的语气说,“上次格林先生用枪打伤了它,那证明人类的武器可以制服它。”这个黑发的男人抬头望了望滴答作响的自鸣钟,“现在是下午三点,离天黑还有四个小时,至少这段时间里我们还能看清周围的一切,先生们,我们或许应该把能用上的武器都集中起来,还有,请尽可能地向上帝祈祷吧……”
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好象团结是生存的必要保证了。我们收拾起一切混乱的思绪按照神甫的要求把一间比较宽敞的房间当成了大家公共的休息室。然后把刀和枪都按两人一组的配置发放了下去。因为奥斯汀太太受了伤,所以菲尔德律师多得了一把猎枪,和奥斯汀先生一起保护她。
然后我们把大门锁死,把进入这幢建筑的所有通道,包括阁楼的窗户和通风口,全部关闭了。汉斯•路德把充足的燃料放进壁炉,还拿来了几盏灯。
我和神甫一组在三楼查看走廊上那些门窗是否全好了,这是入夜后最危险的地方。
窗外的雨又下大了,光线昏暗得像是傍晚。走廊上没有灯,墙上那些画儿里的人露出奇怪的笑脸望着我们。
我的心头还在想着死去的朋友:大副可爱的棕色眼睛已经永远闭上了,我还记得它刚来到我身边时如同婴儿一般无助的样子,它跟共同生活了两年,就如同我的孩子。悲伤让我的情绪糟糕透了。
我也为可怜的布鲁克斯先生难过,虽然他不讨人喜欢,可是没人希望他死。他临死前的痛苦简直是惨不忍睹。而帕尔默小姐生死未卜,很可能也被害了,她是个多么美丽又惹人怜爱的姑娘啊……
“您在想什么?”我的身旁忽然响起那个清亮的声音。
“啊,”我抬头看向神甫,打起精神,“对不起,我、我只是很难受。”
他蓝色的双眸浮现出宁静温和的光芒:“我明白您的感觉,格林先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遭受不幸多么可怕啊。”
我用手指摩挲着手枪的枪柄,踌躇地开口:“神甫……请原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在这个时候我可以完全相信您……呆在您的身边我很安心。”
“非常感谢您,格林先生。”
“可是……可是神甫……您也必须给我一个诚实的回答:您认为我们真的可以活下去吗?”
他用一种温暖却很闪烁的眼神望着我,接着缓缓牵起了嘴角:“当然了,我认为可以。但条件是每个人都必须坦诚地面对危险。否则……很难说……”
他暧昧的说法让我有些奇怪:“您的意思是什么,神甫?我不明白。”
“格林先生,我信任您就如同您信任我,所以我认为您也应该感觉到了:我们中间有人隐瞒了一些东西……”
我一下子有些心虚——关于那天晚上看见幽灵的事情我确实一直没有告诉他,但我并不是有意隐瞒,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我已经找不到机会说了。
“您指的是什么,神甫?”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他歪了歪脑袋,用一种男孩子般的神情看着我:“还能是什么?汉斯•路德,可敬的老管家,他有很多秘密没有说出来呢!”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9)初露端倪
神甫的话里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晦涩。
我有些小心地问到:“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如果我说是直觉,您相信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神甫开心地大笑起来:“您真是太可爱了,格林先生。”他摇摇头,“其实在发现吸血鬼以后我们进行的那次谈话中,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我是一名传教神甫,到处走动,关于魔鬼的事情也听说或者遇到过,我认为一个地方如果出现吸血鬼那么绝对不会像天上掉下陨石一样突然,没有任何传闻和线索是不正常的。因为吸血鬼必须有固定的‘食物’,他们的活动范围不会变动很大。但当我询问那位据说在这里工作了一辈子的老管家时,他却坚定地说他从未听过相关的传说。很明显,他没有讲实话。”
这一点我相信。我告诉神甫在我们来庄园的路上奥斯汀太太曾经跟我说过这里不祥的故事。神甫点点头——这刚好验证了他的猜想。
“还有,接下来应该觉得奇怪的是当我们去那片沼泽墓地调查时的情况。我敢说各位在发现了那具奇怪的棺材以后都被吓得不轻,但是当时唯一没有走过来一探究竟的人就是他。”
让我想想:发现棺材的人是卡尔•杜威先生,他站在我的身后五码远的地方,旁边有谁呢……菲尔德律师……右面的是奥斯汀先生……我们都站在那具棺材周围,而离得最远的的确是汉斯•路德,他从头到尾都像个旁观者……是啊,没有听到他说话,没有看到他惊讶的表情……
完全的旁观者!
“他既然可以当向导,证明他肯定去过墓地,那么我们就很难确定这位管家先生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具棺材。”
我不得不承认神甫具有敏锐的观察力,他说的疑点也让我很难反驳。一想到或许同伴中的某些人还隐藏着秘密,我不由得脊背发凉。
我沮丧地低下头:“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太倒霉了,我只是来碰碰运气而已,爱钱不算是大罪吧……”
“当然不算。”神甫照顾到我低落的情绪,又问到,“让你们来寻找的百合纹章究竟是什么呢?菲尔德律师没有跟我详细地说明,我以为你们都知道,现在看起来不是这么回事。格林先生,您一定留意到了棺材里的浮雕了吧?”
“是的,神甫。”那两朵纠缠的百合让我觉得有些诡异,或许是因为它们出现的地点。
“您觉得它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神甫。但是姑母的遗嘱里说那纹章应该是在庄园里的,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在那种地方看见它。说实话,我也不敢肯定那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继承人连需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格林先生,您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呢?”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神甫,您、您在说什么?”
圈套?什么意思?我的身体僵硬了——难道他说我们都被带到这个地方都是有目的的?怎么可能啊?会有这个可能吗……
我想扯开一个勉强的笑,肌肉却扭曲得像个小丑。
“啊,放松点,格林先生。”神甫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自然,毫不在意地挥了挥了手,“请别放在心上,我只是在瞎猜罢了,胡思乱想是我的习惯。不过我莫名其妙地有种……有种感觉,那受诅咒的吸血鬼仿佛离我们很近。这真是太古怪了……”
尽管是自言自语,但他缓慢的语气在这幽静昏暗的走廊里产生了奇妙的效果,我的寒毛倒竖,一些再也藏不住的话涌到了舌头尖上。我终于忍不住把到这儿第一个晚上遇到怪事说了出来。
神甫严肃地回过头,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从来没有见过的尖锐,很显然他对我说的事实认真起来了:“您说您看见了……幽灵……”
“我想是的,神甫。”我把那些细节告诉他,包括漂浮在窗外的脸和空气里白色的影子,如果有人说我是眼花或者说那是人类我都没有办法接受。
“为什么您开始不告诉大家呢?”
“谁会相信?”我不以为然,“您知道有些事情确实让人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在第一个受害者被发现以前我认为说出去只会被人嘲笑;而当吸血鬼的威胁出现后我已经顾不上这档子事了。”
神甫点点头:“您说的是实话。那么您现在再次确认幽灵出现的地方也应该没有问题吧?”
“是的,我能做到。”
“或许这对我们会有用。”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条花边,递给他:“还有这个……我从大副爪子上发现的,当时它紧紧攥在手里,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有帮助。”
神甫眼睛一亮,伸手接了过来,他仔细地看了看,说:“我觉得有些眼熟,格林先生,您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没有。”我摇摇头,“不过看上去好像是手帕或者衣服上的……”
“对。”神甫笑了笑,“完全正确,但这是属于女士们的东西。格林先生,莫非您偷偷藏着女士的衣物?”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有些不稳地叫到:“您在开什么玩笑,神甫!真是的……”
他连忙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两声:“啊,抱歉,抱歉。不过它出现在您那里确实太蹊跷了——”清亮的声音在下一刻转为低沉,“格林先生,如果我说吸血鬼或许是我们认识的人,您会怎么想呢……”
剩下的话他吞进了喉咙里,我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猛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在说什么呀?
雨点打在玻璃上嘭嘭地响着,一股冷风蹿过我的脖子,我畏惧地朝他走了几步,干笑到:“别开这样的玩笑,神甫,这太可怕了。”
黑发的神职人员耸耸肩:“我不认为我在开玩笑,这是我的……恩,我的感觉,也可以说是推测。”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手脚冰凉地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个,难道你不怕我就是吸血鬼吗?”
他又一次冲我露出了那纯净得如同天使的笑容:“怎么会呢,格林先生。能接近吸血鬼的动物只有蝙蝠和老鼠,而你的身边……有大副。”
奇怪的逻辑!


所有的巡查工作很快都完成了,我看着逐渐黑下来的天空,只觉得胸口一阵发紧。又快到晚上了,我们必须赶快回到一楼的小客厅,大家都约定在那里集合。神甫让我先下去,自己却说要到厨房里找汉斯•路德管家谈谈。我不放心地对他说一个人太冒险了,让我一起去吧。
“不,不。”他晃了晃手指头,“有时候人多了反而不好,放心吧。”
我想了想,掏出手枪:“把这个带在身上吧。”
他漂亮的蓝眼睛盯着我,好象闪出一丝笑意:“您真是个好人,格林先生。不过我想我能保护自己,别忘了,我是神甫。”
我觉得这个理由还是比较信得过。
我们一起下了楼,在走廊的尽头分手。他修长的黑色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我则朝另一边走去。底楼的光线更加暗淡了,从U字形的走廊拐过去就是靠前院的小客厅了,那里肯定已经燃起了暖烘烘的壁炉,而且充满了生气。而现在我从窗户外望去就只能看到荒草漫生的废院,淡淡的雾气笼在半空中。这里就是幽灵消失的地方,也是发现爱丽斯尸体的地方,现在我一个人走在这儿难免不会心底发毛,于是更加快了脚步。
就在我经过最后一个窗户的时候,嘭的一声,一只粘满污泥的手赫然拍在了玻璃上。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瞪大了眼睛:
那只手费力地移动着,仿佛是在支撑着身体,然后在我剧烈地心跳中渐渐停了下来,与此同时,我惊讶地发现一张熟悉的脸慢慢从下往上地露了出来——
竟然是帕尔默小姐!
她的脸上粘满了草屑和泥土,黑发湿漉漉地贴在了额头上,缺少血色的脸上充满了惶恐和绝望。当她看到房子里的人是我时,双眼仿佛亮了一下,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需要帮助!
我回过神,连忙喊到:“呆在那儿别动,我马上就来。”她脸上的表情放松了,然后又缓缓倒了下去。
我打开窗户,撑着窗台跳了出去,把倒在地上的帕尔默小姐抱在了怀里。天哪,这姑娘只穿着单薄的睡衣,都湿透了,而且浑身冰凉。我连忙把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小心地拂开她凌乱的头发。
“上帝啊,您怎么了,小姐?”
她青白色的脸颊犹如死人,黑色的眸子里目光涣散,当她好不容易看清我的脸时,终于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呜咽。
“好了,好了,您会没事的。”我更加小心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您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以为您已经……”
她蠕动着嘴唇轻轻吐出了一个词:“吸血鬼……”
我侧过耳朵:“什么?您说什么?”
“她是……吸血鬼……”
“小姐?”
可怜的女士没有给我更多的询问时间,话音刚落就昏了过去。我连声呼唤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我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像冰一样,鼻息也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经过短暂的考虑,我一把抱起昏迷的帕尔默小姐,大步朝厨房的方向走去。现在她需要一点热的牛奶,或者是白兰地。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想过要把她带到小客厅里去,即使此刻那里显然更加温暖。
难道是十几分钟前神甫的话起了作用,让我的潜意识中开始觉得即使在人群中也不安全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10)谎言与真相
或许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士突然闯进厨房确实很不礼貌,可情急之下我也顾不上这些了。
正在长桌旁交谈的神甫和老管家汉斯•路德被我撞开门时弄出的巨响吓了一大跳,瞪大了眼睛扭过头。
“快、快帮帮忙。”我叫到,“是帕尔默小姐。”
神甫神色一凛,立刻扫开长桌上的杂物,帮我把不省人事的姑娘小心地平放在上面,汉斯•路德连忙用开水冲了一杯热酒端过来。
我把帕尔默小姐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一些,让她的靠在我怀里,神甫接过酒送到她唇边,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可怜的女孩儿嘴唇都有些泛紫了,闭着眼睛没有反应。神甫皱着眉头握住了她的手:“这么冷……格林先生,您在哪儿发现她的?”
“在花园里,就是一楼拐角的能望出去的地方。”我说,“她是突然出现在窗户外面的。”
神甫摸摸她微弱的脉搏,示意我把她再扶高一点儿,然后撬开她的嘴唇把热酒灌了下去。伴随着几声细细的咳嗽,帕尔默小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恐惧地打量着周围,看到我们的脸以后才勉强平静下来。
“别害怕,小姐,您现在很安全了。”我小声地安抚着她,“是我……还有神甫,亚森•加达神甫,他是来帮助我们的。”
或许是看到自己熟悉的人,所以神智又恢复了一些,帕尔默小姐抓住我的手,抽抽搭搭地哭了。
“没事了,小姐……没事了,请别这样……”哄女孩子我可不在行,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神甫。
那个男人用最温和的语气慢慢地让她平静了下来,然后让汉斯•路德拿来了一杯牛奶:“好了,小姐,现在你不必害怕任何事情……来,喝了它您会感觉好点儿。可以告诉我您怎么会在花园里吗?”
女孩儿的眼睛里又浮现出了惊恐,她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终于开口了。
“我以为我会死……上帝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的手指用力揪着我的衣袖,“我永远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碰到吸血鬼!是真的吸血鬼!”
神甫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着急,来吧,告诉我们您看到的一切,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开始。”
“上帝啊……”她哽咽到,“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回忆了!我只知道……自己当时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好象有人抓住了我的脖子……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一个蒙着斗篷的怪物用血红的眼珠瞪着我……它,它想咬我……”
神甫轻抚着她的双肩,问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您记得自己当时在哪里吗?”
“是在我的房间里……昨天晚上……”
神甫飞快地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
“后来呢,小姐?”他说,“我们后来在房间里没有发现您。”
“我在挣扎中抓伤了它,然后它猛击我的头,我昏了过去……等到醒来以后,我已经躺在另一个房间了……”
看来昨天晚上的事情也很蹊跷,被袭击的不只奥斯汀太太,可是为什么帕尔默小姐却出现在楼下呢?按理说她昏迷以后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接着说,小姐。”神甫没有像我一样急于提出自己的疑问,他温柔地鼓励这女孩儿,“告诉我们,后来发生了什么……”
帕尔默小姐费力地喝了口牛奶,我看得出她在努力控制自己发抖的声音:“我……我当时觉得浑身无力……头疼得厉害……那个照顾我的女仆说已经上午十点了,你们都出去了,我想起来走走……这个时候布鲁克斯先生来看我,他说他有点坚持不下去了,不知道我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人敲门,然后奥斯汀太太进来……她……她……”
面色苍白的姑娘脸上突然涌出不正常的潮红,她的手指紧紧嵌进了我的肌肉里,哆嗦的嘴唇吐出了令我们震惊的话:
“是她……奥斯汀太太……她是吸血鬼!她跨进门就咬住了女仆,我们开始都没搞懂她在做什么,当她甩开尸体的时候才知道……她是在吸血……布鲁克斯先生吓得转身向窗户跑,却被她拧断了脖子……我吓得差点死去!”
天哪,怎么可能?
我们全都愣住了!
帕尔默小姐急切地看着我:“请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当时、当时我抓住了身上的十字架,可她好象不怕,一直朝我走过来……我呼喊着上帝的名字,不停地念祷文……这时她似乎觉得很痛苦,捂着脸逃走了……我不顾一切地冲出房间,躲到了底楼花园的树丛里。我害怕极了,我以为我会死……我看见了她的牙齿,尖尖的,沾满了鲜血……上帝啊……”
她又开始低声啜泣,把头埋进双手中。
我觉得自己全身的感觉在这一刻被抽离了,脑子里只反复回响着一句话:“奥斯汀太太是吸血鬼!”
天哪,太荒谬了!我们一直和她是同伴,她跟我们一起来到这里,一起说笑过,怎么可能呢?她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已婚妇女,她很正常啊!更何况还是她告诉我们这附近的吸血鬼传说,怎么可能会是……
就在我思维混乱的时候,神甫却轻柔地告诉帕尔默小姐,现在她应该闭上眼睛休息休息,否则她会垮掉的。“您放心,我和格林先生都留在您的身边,我们有枪,我们会保护您的。”他一边安抚着哭泣的女孩,一边叫汉斯•路德把柜子里的桌布和餐巾都拿出来充当被子。在他如同日光一般温暖的语气中,帕尔默小姐渐渐止住了哽咽。在经历了几个小时的躲藏和惊吓后,她终于觉得安全些,于是疲惫地闭上眼睛,暂时睡了过去。
神甫冲我递了个眼色,朝门外走去。我们远远望着老管家细心地替帕尔默小姐盖上几层丝制的桌布,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您相信她的话吗,格林先生?”神甫的脸上已经没有刚才的温和,他的神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严肃。
我困惑地摇了摇头:“我……我很难想象……神甫。您知道,奥斯汀太太,她……她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得认真想想。”神甫挑了挑眉毛,“您还记得昨天晚上我们看到的吗?”
我按着脑门回忆到:“……我们听到叫声以后就赶到了二楼,当时不是正看到奥斯汀太太被吸血鬼压咬着脖子吗?”
“当时帕尔默小姐已经没在房间里了。”
“是的……后来是您发现她躺在房子外面的杂草里……”
神甫点点头:“按照她自己的说法,那是在她被吸血鬼打昏以后的事情了。很奇怪,为什么吸血鬼没有伤害她呢?而且,当时奥斯汀太太也是一个受害者?”
我颤抖了一下:“您的意思是……帕尔默小姐在说谎?”
神甫摆了摆手:“这个判断太草率了。格林先生,您还记得当我们发现布鲁克斯先生的尸体时,他的样子吗?”
我有些茫然。
“他背朝上,衣服很整齐,没有搏斗的痕迹,这证明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要抵抗。女仆的尸体在门边,说明女仆一开门就在他面前被杀,他吓破了胆。然后他转身逃,可是被抓住了,拧断了脖子。死亡的先后位置都和帕尔默小姐说的没有差别,也只有这样她才有时间辨认清楚奥斯汀太太是不是真的是……吸血鬼。”
我想了想:这确实符合现场的情形,可应该说这都是推断,还是没有办法判断真假啊。
“哦,对了。”神甫继续说,“如果按照奥斯汀太太的说法,她是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有出去的。可是女仆开门肯定是听到敲门声才去的,如果不是相信门外是熟人,她会开门吗?在发生了命案以后,我认为一个尽职的女仆是会确认来客之后才开门的。”
他说的很有道理。“对了……”我又想到了一点,“她们两个都说过,自己是依靠着十字架和念祷文才躲过的,您觉得这是个巧合吗?”
“十字架和祈祷文是抵抗吸血鬼的武器,这我相信。”神甫说,“可是很明显,这件事是她们的说辞中最矛盾的地方,也就是说,其中有一个人在撒谎。”
“现在没有人证,怎么判断呢?”我觉得这变成了一个难题。
神甫却冲我露出了微笑,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还是感谢可怜的大副吧,它在关键时刻给了我们一把开锁的钥匙。”
啊,那正是我死去的动物朋友手里抓着的花边儿。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24:18 | 显示全部楼层
(11)往事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皱起眉头望着神甫,“难道您想……”
“对。”这个天使一般俊美的男人很干脆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想验证这条花边是谁的?格林先生,大副是您驯养的,它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攻击人类。这条花边肯定是伤害它的人留下的,我们现在得找到花边的主人。
“怎么找呢,总不能去翻女士们的裙子吧。”
“哦,好象是个难题。”他耸耸肩,“不过我想或许让两位女士公开地对质或许比较有效,而且可以避免我们的尴尬。”
“您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神甫叹了口气:“还是先得让可怜的帕尔默小姐休息休息才行啊,况且,我还有另外一件没做完的事情得继续呢!”
我有些莫名其妙,立刻又想起我闯进厨房那一刻的情景——原来神甫指的是他和汉斯•路德的谈话。他曾经跟我说过他对老管家的怀疑,看来他正准备追查的时候被我给打断了。我瞟了瞟在厨房里轻手轻脚收拾东西的男人,放低声音问到:“您刚才……问到什么吗?”
“没有。”神甫笑了笑,“确切地说,我还没有开始呢。不过我想有你在可以给他增加压力,或许效果更好些。”他狡黠地扯了扯嘴角,重新走回了厨房,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跟了上去。
满头白发的管家正忙着把准备好的酒和晚餐都装进篮子里,等下送到小休息室里,他的猎枪摆在旁边,斜靠在柜子上。
帕尔默小姐睡得很沉,细微的呼吸若有似无。我轻轻地为她盖上一层丝巾,神甫走到汉斯•路德身边帮他递过一瓶酒:“路德先生,等一下您可以去给帕尔默小姐再拿些衣服吗?她穿得太单薄了。”
“好的,先生。”老管家平淡地答应了。
“哦,记得带上你的枪。一个人行动总是非常危险的,即使是在庄园里。”神甫放慢了语调,“路德先生,您难道不害怕吗?”
老管家手里的动作明显地顿了一下:“不,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在庄园里生活了快七十年,这里我已经很熟悉了。”
“哦?”神甫露出很有兴趣的表情,“那么我对有些东西很好奇,或许您能够回答我。”
“当然,请尽管问吧?”
神甫朝我看了一眼,侧过了身子:“您知道那个教堂是什么时候荒废的吗?”
“大概有五十年了。”
“哦?里面都葬的什么人啊?”
“是附近的村民,还有上几代庄园里的人。”
神甫微微一笑:“可是您还记得昨天那具内衬很新的棺材吗?看样子可不像是五十年前的东西呢!路德先生,您知不知道那里埋着谁?”
我望着老管家高高瘦瘦的背影,发觉他似乎颤抖了一下,然后便僵立在了原地。神甫紧紧盯着他的侧面——看来这句话已经触动了他内心中隐秘的部分,可是他还是没有完全说出来的意思。
“很抱歉,神甫。”汉斯•路德没有转头地回答到,“我不清楚……或许是后来埋的……”
“可是棺材外壳和墓碑倒是很陈旧,一点也不像是新埋的。况且,谁会特地把人葬在那样的地方呢?”神甫挑了挑眉头,“我看着那东西或许还是应该属于某种被诅咒的生物吧?路德先生,您真的没听说过附近有吸血鬼吗?说实话这很难让人相信……”
我站起来,看到老管家的双肩在微微地颤抖——这样直接的挑明让他动摇了。神甫朝他倾过身子,更加缓慢地说到:“路德先生,难道您真的不明白隐瞒真相对大家意味着什么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分钟,我清晰地听到了老管家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当他终于转身面对我们的时候,一贯冷漠的脸上布满了汗珠。我望着他,用最恳切的语气说到:“路德先生,我可以实话告诉您,关于这附近的吸血鬼传说我已经听到过了。可是我希望能从你的嘴里听到最接近真实的故事。”
他额头上如同刀刻的皱纹更加深了,瘦削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看得出他心里正在激烈地思考着,最后他终于无力地抹了抹额头,抬头看着我们。
“其实你们早就怀疑我了,对不对,先生们?”他的口气不像是询问,反而有些笃定,“请原谅,我并不想瞒着你们,可我不得不这样做。我为布鲁克斯家族服务了一辈子,它的名誉是我的生命。”
神甫柔和地点点头:“我完全理解,路德先生。可是这跟吸血鬼有什么关系呢?”
老管家布满风霜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很不幸,恰恰相反,关系很大。五十年前这里确实闹过吸血鬼,有些村民在夜里被咬断了脖子,全身的血液被吸光。大家非常害怕,于是由庄园的主人爱德华•布鲁克斯老爷出面请来了罗马教廷的驱魔神甫来。那位神甫告诉我们吸血鬼是受诅咒的僵尸。那天夜里,他和大家埋伏在村子里,跟着吸血鬼的足迹找到了教堂墓地里一个刚刚自杀的农妇。我们正要烧掉那尸体的时候,没想到它跳出了棺材朝庄园这个地方跑了过来。”
我性急地追问到:“难道它伤害了庄园里的人?”
“是的,先生。”汉斯•路德用沙哑的声音说到,“被杀死的人是老爷的小儿子拉德里少爷。我们消灭了吸血鬼,却没有办法救回少爷的性命,老爷非常伤心,他把少爷安葬在教堂后不久就去世了。所以在庄园里没有人愿意再提到什么吸血鬼的事情,这只会让人伤心,我也不愿意让别人说那个善良的孩子是惨死在怪物的尖牙下。”
我没有说话:原来这就是老管家对“吸血鬼”的话题讳莫如深的原因,他有他的立场,我们不能怪他。
神甫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这么说我们看到的棺材就是那位拉德里少爷的,对吗?可为什么会那么干净整洁,他已经死了五十年了,而且棺材里没有尸体。莫非他已经变成了——”
“那是不可能的!”汉斯•路德用最严厉的口气斩钉截铁地反驳到,“少爷下葬的时候我是亲眼看见的,而且自从那以后这附近也没有吸血鬼,直到你们出现才…”他好象觉得最后这句话有些失礼,又强行咽了下去。
神甫没有生气,他很诚恳地说了声抱歉:“那么后来墓地荒废时为什么没有把拉德里少爷的棺材迁走呢?”
“这是太太的主意。”老管家回答到,“就是后来嫁给大少爷的莉里小姐,她觉得没这个必要。”
我有些意外突然间听到姑母的名字。神甫好象对此也很错愕,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继续问到:“布鲁克斯太太是不是也认识拉德里少爷呢?”
“当然。莉里小姐原本是和拉德里少爷定了婚的,后来少爷去世,她就嫁给了考文垂的一个银行家,可是过两年就守寡了,也没有孩子,于是大少爷就向她求婚,他们一直住在庄园里直到去世。”
“那……他们安葬在什么地方?”
“就在法比尔村的墓地里,那里后来新建了一座教堂。”
这些事情我并不知道,因为父母从来没提起过那些亲戚的往事,可能连他们都不了解。但是汉斯•路德的话总算解答了我们心中的一部分疑问,这对接下来的调查有用。
“真的非常感谢您,路德先生。”神甫握住老管家的手,“您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才是对布鲁克斯家族最好的帮助,现在它已经面临着很大的危险,您必须帮助我们!”
他坚定的语气和眼神中的郑重充满了说服力,固执的汉斯•路德先生静静地看着他,终于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舒了口气,看来我们又争取到了一个可靠的人,这会让接下来的事情好办一些。我掏出怀表,告诉神甫现在是六点四十五分了,或许得去跟其他人汇合,否则大家都会觉不安了……
“当然了,当然了。”神甫表示同意,他看了看熟睡的帕尔默小姐,小心地把她抱了起来,“或许我们应该为她拿件外套。”
“小客厅里准备了御寒的衣服。”汉斯•路德提起篮子,伸手拿过靠在一边的猎枪,“走吧,先生们。”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26:21 | 显示全部楼层
(12)现形
外面的光线已经让人很难看清楚五十码以外的东西了,我们四个人穿过走廊朝小休息室走去。那扇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晃动的火光,隐约还能听到几个人模糊的谈话声。我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真不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事情。
汉斯•路德为我们轻轻地推开房门,我让抱着帕尔默小姐的神甫先走进房间,不出意料地听见那些细细的交谈声在下一刻嘎然而止。神甫很小心地把沉睡的女孩子慢慢放到了长沙发上。
菲尔德律师和卡尔•杜威先生坐在对面,睁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杜威先生张嘴才发出一个单音,神甫便飞快地竖起食指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菲尔德律师放轻脚步走过来,弯腰看了看憔悴的帕尔默小姐,压低声音问到:“这是怎么回事,神甫?您怎么找到她的?”
我没有注意听神甫在他耳边悄悄说的答案,只是留意着火炉旁边的另外一个人。
奥斯汀太太斜靠在躺椅上,盖着一条毛毯,背后的火光勾出她全身金黄色的曲线,相应的,她的脸却暗淡得看不清,全部藏在阴影里。
奥斯汀先生坐在一边,身旁放着一杯酒和分给他的猎枪,他也满脸诧异地望过来。我猜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这位昏迷的小姐即将面临一场残酷的对质,而结果显然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这时,我身旁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一下子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了。
发出声音的是菲尔德律师,他瞠目结舌地扭头看着奥斯汀太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而且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神甫好象很着急地要捂住他的嘴,但是明显没有成功。
“吸血鬼!”那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叫起来,“她?这不可能!”
神甫露出一脸懊恼的样子捂着额头转过了身,剩下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了火炉的方向!奥斯汀先生愣愣地看着菲尔德律师,困惑地问到:“您在说什么,律师先生?”
看来想挽回已经晚了,还没等说话的人解释,沙发上的帕尔默小姐呻吟了一声,醒过来了!她是被律师先生的大嗓门惊醒的,我已经可以预见到下面发生的事情了:激烈的冲突即将爆发!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神甫不露痕迹地移开了身体,火炉的光照到了帕尔默小姐的脸上,他带着一种不易觉察的微笑让两位女士在下一刻清楚地看到了对方。
帕尔默小姐飘忽的眼神最终在火炉旁边的躺椅上凝固了,她的肩膀开始发抖,然后慌乱地挥舞着双手,在碰到神甫衣角的时候,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漂浮的木板,立刻把全身藏在了他后面。
与此同时,奥斯汀太太也动了动身子。她被惊动后就坐了起来,现在正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神甫背后的女孩儿。我看见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但刚刚朝这边踏出一步,帕尔默小姐就尖叫起来:“滚开!你这个魔鬼!滚开!不要靠近我!”
神甫扶住歇斯底里的帕尔默小姐,努力安抚她。菲尔德律师有些不知所措地退开几步,畏惧地看着奥斯汀太太。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卡尔•杜威先生终于忍不住喊到,“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神甫,您难道不跟我们解释一下吗?”
“帕尔默小姐怎么了?”奥斯汀先生也问到,“她的情况看上去很糟糕!”
神甫还没有回答,那惊恐的姑娘已经指着奥斯汀太太叫起来:“赶走她!快赶走她!她是吸血鬼!她会吃人!她会吃人——”
这尖利的声音像刀子一样把寂静的空间拉出一条分明的界限,我几乎可以听到其他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声音。
奥斯汀太太有一瞬间的愕然,脸色变得惨白,但立刻又显示出一副气愤的样子:“您在说什么啊,帕尔默小姐?您怎么可以……可以污蔑我……我——”
她动了一下像是要过来,帕尔默小姐不顾一切抓起了身边的东西扔了过去!
“玛莎!”奥斯汀先生连忙挡在妻子面前,“别刺激她!帕尔默小姐好象有些神经失常。”
我上前抱住那激动的女孩儿,把她的头按进我怀里,遮住了她的眼睛,抚摸着她颤抖的肩膀:“没有人能伤害您,帕尔默小姐……嘘,我在您身边呢……我会保护您的……冷静一点,请冷静下来……”
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我胸前的衣服。神甫朝我递了个眼色,我把这姑娘带到墙角,让她平静下来。
“请原谅,夫人。”神甫对又惊又怒的奥斯汀太太说,“帕尔默小姐受了很大的惊吓……她说她看到了吸血鬼。”这个黑发的神职人员向其他人大致地叙述了我怀里这位小姐曾经说过的可怕故事。
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们惊异的表情说明他们很难相信这一切,可是眼底的恐惧还是泄露出在一系列可怕的事情发生后怀疑一切的心理。
奥斯汀太太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似乎不敢相信有这样的指控落在自己头上。
“太荒谬了!”她撑着丈夫的手臂大声说到,“我……我怎么会是……天哪,我连房间的门都没出过,而且我也遭到了袭击,为什么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玛莎,别激动,冷静点!你身体很虚弱……”奥斯汀先生皱着眉头扶住他的妻子,把她按回了躺椅。奥斯汀太太勉强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靠在丈夫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神甫淡淡地道了歉,然后用轻柔的语气说到:“请原谅,奥斯汀太太,我并不想刺激您。但是您也看到了,帕尔默小姐的样子不是在演戏啊。如果您认为帕尔默小姐说的不是真的,那么必须详细地说说您遇到的一切才行……”
菲尔德律师和卡尔•杜威先生也连连点头:“是这样,奥斯汀太太,帕尔默小姐现在的思维很混乱,她说的也许有不对的地方……”
奥斯汀太太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最终扭过头:“你们也怀疑我?”
“不,只是必须了解一下。”
奥斯汀太太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说过了……我当时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就听到了远处有惨叫的声音……我想出去看看,可是全身发软,走不动。然后……然后门被打开了,那个浑身裹着黑色斗篷的……吸血鬼……它走进来,想伤害我……我吓得要死,却没有力气反抗!我抓住了脖子上的十字架拼命地向上帝祈祷,恳求上帝保佑我……那怪物似乎无法正视十字架,它一边嚎叫一边跳出了窗户。我想去看看帕尔默小姐,可是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只好呆在原地,直到你们回来……”
听起来完全没有问题;我一边留意着奥斯汀太太的解释,一边安抚着不断啜泣的帕尔默小姐。神甫却挑了挑眉头笑了:“您确定自己看到了那裹着黑斗篷的吸血鬼?”
“是的,我说的是实话!”她似乎有些生气,“怎么了?”
“哦,没有什么。”神甫耸耸肩,“只不过我在墓地的棺材中也发现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我想那个时候吸血鬼应该在庄园里了吧?它也穿着黑斗篷?啊,那它就是有两件可以换着穿的衣服,多讲究啊。”
他这个玩笑并没有让大家开心,却使奥斯汀太太那双原本不怎么大的眼睛几乎要瞪裂了!我看到杜威先生的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
“太过分了!神甫!”她气得发抖,“没想到您也这么……这么恶毒!”
“很抱歉,夫人,这是弄清真相的必要过程。”那个男人没有生气,“其实要证明您的清白还有一个很好的办法:您从早上开始就没有换过衣服吧?”
她疑惑地看着他,好半天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神甫从口袋里掏出那条花边,“这是在大副的爪子里发现的,我觉得那是伤害它的怪物留下的。如果您一直没有出过您的房间,那我相信这一定不是您的东西。当然了,还是好好对比一下才有说服力。我看了帕尔默小姐的衣服,这不是她的;我想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您也一定不会拒绝我验证一下的,对吗?”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位年轻妇女身上。
火光跳跃着,每个人脸上都变换着明暗不同的色调。奥斯汀先生对神甫的话也有些生气了,他皱着眉头催促妻子:“有什么关系,玛莎?你说的都是实话!”
神甫伸出手,手掌上平放着那条5英寸左右的花边:“看起来应该是绣在袖口或领口做装饰的,夫人,您不介意的话,请走到亮一点的地方好吗?”
室内再次沉寂了,我抬起头注视着屋子中间的人,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是一场噩梦——
奥斯汀太太好半天没有动,她抬起头望着神甫,嘴角突然裂开一个奇怪的角度,在那扭曲的笑容中,两枚白森森的獠牙赫然长了出来,黑色的眸子顷刻转为血红!
上帝!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26:50 | 显示全部楼层
(13)画的秘密
吸血鬼……竟然是她!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亲眼看到自己认识的人突然变成了怪物,我还是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帕尔默小姐尖叫了一声昏了过去。
就在我们愣神的一刹那,奥斯汀太太猛地甩开她的丈夫,奥斯汀先生立刻飞撞到了墙边,发出嘭的一声响,昏了过去。这个女人像老虎一样把神甫扑倒,张开嘴朝他白皙的脖子咬下去。
我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菲尔德律师和杜威先生则发出嘶哑的惨叫,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手脚并用地朝后面退去。
我推开帕尔默小姐,和汉斯•路德不约而同地抓起了枪,可是地上的两具身体不断地剧烈挣扎,完全没有办法瞄准。奥斯汀太太陡然间变得力大无穷,尖利的指甲在神甫脸上和脖子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她的喉咙里发出类似动物一般的嚎叫,凶狠地挥舞着爪子!
就在我抡起枪柄要冲上去的时候,奥斯汀太太突然跳了起来,踉踉跄跄地退开了。神甫飞快地爬起来,和她拉开了距离。
我呆住了,立刻就发现那披头散发的女人的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一只银制的餐刀!鲜红的血液从刀口涌了出来,顷刻间把衣服浸湿了一大片,刺眼得很。她红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脸上的肌肉扭曲,变得更加狰狞。她张开嘴发出怒吼,拉起上唇露出尖利的獠牙。
神甫喘着粗气,顺手夺过汉斯•路德的猎枪,瞄准了那个“女人”!就在奥斯汀太太又要扑上来的时候,他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她的脖子。
鲜红色的液体像喷泉一样溅射出来,弄得墙上和地板上到处都是,一点点的温热粘到我的脸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具令人畏惧的躯体终于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了下来,我们紧绷的肌肉却没有松懈,我的耳朵里清楚地听到了其他人粗重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衣服摩擦的唏嗦声,我觉得膝盖发软,只好用手扶着墙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好了,先生们。”神甫长长地吸了口气,他的头发被弄散了,披在脑后,脸上和脖子上到处都是鲜血和伤痕,“现在没事了,来帮个忙吧。”
卡尔•杜威先生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把菲尔德律师扶起来,两个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来吧,请你们把奥斯汀先生抬到隔壁去。”神甫对他们说,“还有管家先生,请你照顾帕尔默小姐。我和格林先生留在这儿清理一下。”
“可是……”菲尔德律师迟疑地说,“奥斯汀先生……他是她的丈夫……”
“他已经昏过去了,而且是被这位‘妻子’撞的。”神甫安慰到,“没有关系,如果不放心,你们还有枪呢。”
于是那两位先生动手把昏迷的男人抬走了,汉斯•路德朝我们点点头,小心地抱起帕尔默小姐离开了房间。大家都闭着嘴,没有心思说什么,这充满了血腥味儿的房间里静得可怕。
神甫扔下猎枪,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他直直地望着地上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搞不懂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觉得那样子实在称不上“欣慰”。
“神甫,您怎么了?”我问到。
“哦,”他淡淡地应到,“只是有些事情觉得不对劲。”
我愣住了。
神甫把尸体翻了个身,它惨白的皮肤上沾满了血迹,下边的地毯已经被浸染成了黑色。我有些不敢正视那尚未合上红色的眼睛和长长的獠牙,调开了视线。
“吸血鬼……”他拔出银餐刀,“真是奇怪,奥斯汀太太是吸血鬼吗?”
“事实就是这样。”我说,“她自己现出了原形,这就是答案。”
“不,不。”神甫用手指沾了沾那些血迹,“吸血鬼是什么?是活死人,是被诅咒的僵尸。它们的身体里不会有这么红的血液,它们身体里只有死血。可是这具身体里流出的血却很……新鲜……”
我对他的用词有些不满:“可是……或许因为她今天才吸了别人的血……”
“有这个可能。不过她的背上却没有生出那恶心的肉翅,这在我们第一个现场里看得很清楚的事情,吸血鬼有翅膀。而现在……她却只露出了牙齿,至少还像个人。”神甫拂开奥斯汀太太的头发,眯着眼睛,“为什么她的皮肤仍然具有弹性呢?她应该化成灰才对吧,或者身体变得干瘪。”
我摇摇头,无法回答他。
“更重要的是,当时我们确实看见了她被吸血鬼压在地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或许……她是因为被吸血鬼咬了才会……”
神甫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格林先生,您知道吸血鬼起源的传说吗?”
“呃……好象是罗马尼亚的传说,那位可怜的王子。”
“还有犹大。”
“恩,了解一点。”
“犹大自尽变成吸血鬼,因为他死在傍晚,所以害怕日光;因为他为三十个银币出卖了耶酥,所以他害怕银器。他是活死人,没有办法繁衍后代,唯一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血给受害者喝,同化他们。”他摸了摸下巴,“我们当初救下奥斯汀太太的时候可没有看见她喝下吸血鬼的血啊,而且她并不害怕日光……我怎么总是觉得与其说奥斯汀太太是作为吸血鬼死亡的,倒不如说她的尸体更像一个人类。”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混乱的头脑中什么也想不出来。神甫用手合上了她的眼睛,把一个十字架放在尸体的额头上,然后站起来:“算了,我们先离开这儿吧,屋子里的味道真是糟糕啊。”

房间里的座钟敲了八下,我和神甫回到房间里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我们还没有从方才的变故中找回精神,都吃不下晚饭。
神甫一边对着镜子上药,一边问到:“您准备把大副安葬在哪儿,格林先生?”
我把一个小巧的木箱子当作我朋友的棺木,正把它僵硬的身体放进去。“大约就是在这里吧,在花园里找格地方。”我回答到,“我不能把它带回伦敦去。”
神甫点点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有人敲门,我打开门让汉斯•路德和卡尔•杜威先生进来。他们的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似乎因为铲除吸血鬼而高兴。
“怎么样,先生们?”神甫丢下手里的药,走过来,“楼下的情况如何?”
“还不错,神甫。”老管家说,“帕尔默小姐醒来以后,我告诉她吸血鬼已经被消灭了,她镇定了很多,吃了一些东西。”
“奥斯汀先生也醒过来了,他受了点伤,是轻微的脑震荡。”杜威先生告诉我们,“不过他的情绪不妙,很呆滞的样子。他反复地说自己从来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事情,奥斯汀太太一直很正常。他们才结婚一个月,看来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会是一个怪物。菲尔德律师在看着他呢,可怜的人。”
神甫没有发表意见,他只是告诉杜威先生,现在还是让奥斯汀先生冷静一下才好,他和菲尔德律师得陪着他。杜威先生点了点头,出去了。
“现在我们还不能松懈。”神甫跟我们说到,“如果我猜得没错,吸血鬼可不单单是一个。先生们,你们的猎枪还有用。”
“为什么这么讲?”管家先生的脸色又白了一些。
“因为当时也有吸血鬼袭击过奥斯汀太太,她总不可能一人扮演两个角色吧。”神甫靠在壁炉上,“而且我怀疑她不是真正的吸血鬼,倒有点像朝吸血鬼变化的人类,这就说明把她变成怪物的罪魁祸首还没有找到呢。”
“那现在该怎么做?”我问到,“难道还是等它出现、伤人?”
“不,这次我们得主动一点。”他偏偏头,“格林先生,为什么您不把幽灵的事情告诉路德先生呢,或许他能提示我们一些东西。”
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讲了出来。老管家布满皱纹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很惊讶。
神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虽然只出现过一次,可我相信格林先生绝对没有眼花。格林先生没有长住在这里,所以撞上幽灵一定是偶然,可是为什么它会到这个房间来而没有骚扰其他人呢?路德先生,您一定知道这个房间以前住着谁吧?”
老管家点了点头:“当然,先生,我很清楚,这以前是太太的房间。”
我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神甫皱着眉头环顾四周:“是布鲁克斯夫人的房间?”
“是的,先生。”汉斯•路德指向墙上的画,“您看,这里还有她年轻时候的肖像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幅熟悉的画,正是我第一天来到时就注意到的画——
那个笑得异常甜美的少女,身穿着白色长裙,披着长长的金发,阳光像薄纱一样罩她,衬托得她如同一个天使。
我简直无法把她和那个躲在阴暗的房间里、用虐待动物作为发泄的老太婆联系起来!
“天哪……”我喃喃地感叹到。
神甫站起来,走到画前仔细端详着其中的人物,白皙的手指紧紧扣在双臂上。
“路德先生,”他忽然严肃地问到,“您确定布鲁克斯太太安葬在了村子里的教堂墓地中吗?”
“是的,先生。”管家点点头,“是我亲自操持的葬礼。”
“全部埋在那里了吗?”
他的问话莫名其妙,我们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先生。”管家困惑地说。
神甫没有再解释,他紧紧盯着这幅画,又搬来椅子踩上去,用手指顺着画框仔细地摸索着,甚至还朝画框后面探过头。突然,他用力托住画框把它从墙上取了下来。
“您想做什么,神甫?”我叫了起来。
“看这儿!”他大声说。
在画框背后的墙上,露出了一个用木块填塞起来的洞。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27:19 | 显示全部楼层
(14)罗网
我和汉斯•路德都愣住了,很快帮他把画取下来放在地上。他把填塞在洞口的木块儿全都拆下,然后伸手从洞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方形木盒子。
我们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吹干净那些灰土,立刻看见盖子的表面显现出两朵纠缠在一起的百合花!
“上帝啊!”我喊到,“这跟我们在墓地那具棺材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没错,格林先生。”神甫笑到,“确实是一模一样,就像双胞胎。”
“难道这才是姑母遗嘱中要我们找的百合纹章?”我迟疑地说,“我想应该就是这个吧?”
“绝对是!”神甫肯定地说。他把盖子小心地揭开,我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用油布严密包着的东西露出来。神甫慢慢地剥开了油布,里面原来是一颗经过防腐处理的、深褐色的心脏。
我差点没叫出来,汉斯•路德先生也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谁能想到这里面居然是如此可怕的东西呢?
看着干缩后小了一圈的器官,我几乎没有怀疑就能肯定这是人的心脏,但是为什么会放在那幅画背后?而且,这心脏又是属于谁的呢?
神甫脸上却露出了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他的表情告诉我,他现在一定计划着什么。“我们有希望了。”他把那颗心脏重新包起来,“油布还很新,证明这颗心脏经过处理的时间并不长,要想彻底解除大家的危机,现在可是最好的机会。路德先生,您可以到楼下去,在‘适当’的时候让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什么,然后我和格林先生呆在房间里,大约下半夜就能够捉到那只大蝙蝠了。”
汉斯•路德庄重地点了点头,同时要把他的猎枪留给我们:“如果只有你们两个人,那恐怕太危险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发挥一点作用。”
“您的作用很大,那就是保证其他人的安全。”神甫用柔和却坚定的口气说到,“路德先生,如果您能够做到这一点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枪您一定要带在身边,这样您也可以随时保护自己。”
管家先生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离开了我的房间。
这个时候神甫把那幅画重新挂到了墙上,然后告诉我上床睡觉。
“什么?”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难道不应该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吗?“可是神甫……”我问到,“您说的今晚还有重要的事,那不准备一下吗?”
“只需要您握紧手枪就够了。”他冲我笑笑,“在这之前都是我的工作。”
我有些纳闷,但他却没再给我解释,只是把那个装心脏的木盒子放在画像下的壁炉上,然后一手拿起胸前的十字架,一手放在盒子上,嘴里默念着什么。
他闭上双眼,脸上的神情是庄重而安详的,就像站在教堂的主圣坛底下。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个样子,跟平时的温和完全不同,仿佛无形中和我拉开了一些距离。我不敢出声打扰他,默默地站在床边擦拭自己的枪,一直等到他的祈祷结束。
“您在念什么?”我好奇地问到,“如果可以告诉我的话……”
“哦,只是一些安魂祷文。”他笑了笑,“希望那些留恋人世的幽灵能够得到安慰。”
平时听到这样的话或许还没有什么,现在我却只有不自然地笑了笑,后背忍不住发凉。
神甫把煤气灯调暗,然后在壁炉旁的沙发上躺了下来。“睡吧,”他说,“只是别睡得太死……”

如果一个在平凡世界中生活了快三十年的人在一个星期内接连碰上谋杀、吸血鬼、幽灵,或许会怀疑自己在做梦,要不就是彻底落在小说中了,倘若这个时候还能安睡,他可能会有钢铁一般的神经吧。
因此我一点也没有办法睡着,躺在柔软的床上,眼睛却看着床头的那具小木箱,大副在里面安静地躺着,房间那边传来神甫均匀的呼吸声。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因为两种可能都有。这个男人绝对是我见过的最不像神职人员的神甫了:从第一眼看到他过于出众的外貌,我心里就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他会用铁丝开锁,这是窃贼的专长吧;他面对非自然生物时的镇定,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以前就经常见到这些东西;他看起来温和有礼,可是真正遇到危机的时候有绝对的裁断能力,而且下手也不留情——我们大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当成最信赖的人,他一枪轰断奥斯汀太太的脖子时可是有足够的冷静才能瞄准呢……
亚森•加达神甫,他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
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尽管闭着眼睛却到半夜都没睡着。就在耳边的怀表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的时候,门边传来的细微的吱嘎声让我全身的肌肉一下子都绷紧了。我悄悄地睁开眼睛,借着萤火虫大小的光亮,不出所料地看到门板上闪亮的把手在慢慢移动,然后……门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我的心咚咚直跳,动也不敢动一下,半阖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被子下的手却紧紧地捏着枪柄。神甫平缓的呼吸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分外明显,我真不知道他是在演戏还是根本没觉察。
那黑影子慢慢地走到了画像面前,窗外模糊的月光照进来,我看见了他被斗篷遮住的身体,高大的体形正和我们第一次见到的吸血鬼有些相似。我手心都出汗了,它却没有看过来,似乎全副注意力都被壁炉上方的画吸引过去了。过了好久,它伸出了手,仿佛想取拿起那个木盒子。就在它的手刚刚触摸到盒子时,竟然发出了“兹兹”的响声,然后腾起了一股烟雾!
几乎与此同时,神甫已经敏捷地跳起来扑向那黑影,大叫到:“别动!”
那黑影只愣了半秒钟,然后发出低低的咆哮,我看见它伸出了尖利的爪子,一下子把身上的人摔开了!
“神甫!”
我掏出枪朝黑影射击,可惜打偏了。这似乎激怒了它,它背上呼地一下张开了翅膀,然后我眼前一黑,被它冲过来重重地撞倒在地,紧接着脖子上便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散发着血腥味儿的牙齿忽然离开了我的皮肤,黑影用手抓着自己的背部,发出痛苦的叫声。我连忙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从它身下退了出来,这才看到神甫把什么东西插进了它的背部。
神甫一把把我拽了起来,拿起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厉声说到:“别动,怪物!以上帝的名义!”
他清亮的声音用严厉的语气不断的念颂着主的名字,那黑影在十字架的威迫下只有匍匐在地上,背上的伤似乎也让它很痛苦,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我连忙拧亮了煤气灯,回过头一看差点失声叫起来:
那怪物昂起头,露出了奥斯汀先生的脸!
不过此刻这张脸的皮肤却是近乎灰色的惨白,双瞳也是如同奥斯汀太太一样的鲜红,原本灿烂的金发变得像石墨一样漆黑,锥子一样的牙齿上还沾着我脖子上的血。他背上的衣服被一对巨大的肉翅撑破了,一个银制烛台正戳在两个翅膀中间,黑红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伤口中流出来。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挣扎了好久,最终无力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我看得出他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只好勉强撑着身体靠在了床边。
“真是失策……”他可怕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其实……我……我一进来就应该……先杀了你们。”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28:06 | 显示全部楼层
(15)真相
可能已有过一次看着熟悉的人变成怪物的冒险经历,我发现自己在震惊之余倒没有太多恐惧的成分。我掏出手巾,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另一只手却始终把枪口对准了摊在地上的“人”。
“别这么紧张……格林先生……”这个异化的男人对我笑笑,“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想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他的翅膀正因为虚弱而发抖。
神甫冲我使了个眼色,我稍稍退开了一些。他在奥斯汀先生面前跪了下来,手里还是拿着十字架,后者因为他的接近忍不住挡住了脸。
“虽然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一些,可是真的看到还是很惊愕呢,奥斯汀先生。”神甫缓缓地说到,“没想到您真的是吸血鬼。”
“当然是我。”那个落网的“人”满不在乎地说,“不然您以为是谁?从一开始就是我……”
“那,那奥斯汀太太呢?她明明也是……”我忍不住问到。
“啊,她是我可爱的娃娃,我让她喝过我的血……提线木偶,您明白吗?”他尖利的手指灵巧地动了动。
“那么从一开始杀人的就是您?”
奥斯汀先生没有否认,他点点头,“那个女仆——爱丽斯——我把她当作了午夜的加菜,不过味道不大好。”
“那么后来第一次袭击布帕尔默小姐和奥斯汀太太的怪物也是您,对吗?”
“没错。”他很干脆,“而且是我在去墓地前……让玛莎在大家外出的时候把留在庄园里的人清理掉,反正……她也饿了,她整整两天没沾一滴血,得吃点了……否则会坏掉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难道说,从一开始你就计划杀死我们……”
他用红色的眼睛望着我,没有回答,可我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为什么?”我叫起来!
“格林先生,”神甫抓住我的手,“请冷静一点。”他把头转向奥斯汀先生,说到:“其实答案并不复杂,您是不是为了她?”神甫朝那边抬了抬下巴,顺着他指的方向,我又一次看到了墙上美丽的少女像——
“是为了您的爱人吧,拉德里少爷。”
他刚刚说了什么?
我还在回忆这个熟悉的名字在哪里听过的时候,奥斯汀先生却猛地抬起了头,他原本轻松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无比狰狞,让我以为他又要张开嘴扑过来。他用怨毒的目光看着神甫,从牙缝里吐出了一句话:“你……认识我?”
啊!天哪!我想起来了,这是那个五十年前死在吸血鬼手下的年轻人的名字!姑母曾经的未婚夫!
难道说,眼前的奥斯汀先生就是汉斯•路德说的那个早已经死去的人!
这怎么可能!
神甫看着我那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居然扑哧一下笑了,他站了起来,拿起壁炉上的木盒子,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这期间我握着枪警惕地看着奥斯汀先生,提防着他的行动,但是他好象完全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死命盯着神甫手里的东西。
当神甫把那木盒子放在地上的时候,他望着盖子上的百合花,眼神竟然充满了悲伤,可他刚想摸一摸那花纹,手指的皮肤立刻焦了一块儿,兹兹地冒了出青烟。他立刻变得异常愤怒。
“是你干的!”他对神甫吼到,“你对它做了祝福!”
“是的。”神甫很镇定地回答到,“是我,我为您的爱人做安魂祈祷,这不好吗?但遗憾的是,拉得里少爷,您却不能碰一碰布鲁克斯夫人的心脏了。”
“您说这颗心脏是姑母的!”我不可置信地问到,“她……把心脏留在这个房间里……”
“正是如此。”神甫告诉我,“现在我想我可以基本上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格林先生,您的姑母——也就莉里•布鲁克斯夫人——她在去世以后并没有安葬整个人,她的身体埋在了教堂的墓地里,而心脏留在了庄园。她留下遗嘱的真正目的就是希望你们其中的一个人,确切的说是奥斯汀先生,能够找到她的心脏。所以从一开始你们来到这个庄园里就没有生还的可能,她已经把你们当成了献给这位先生的美餐了。”
“怎么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因为当年被吸血鬼袭击的拉德里少爷并没有死——不,也可以说是死了,是作为一个人类死了,而作为吸血鬼的拉德里却诞生了。可是,他还保有着人类的记忆,还爱着他的未婚妻莉里小姐,因此他一直住在荒废的教堂墓地,一直呆在这庄园附近,对吗,先生?”
那个受了伤的“人”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神甫没有在意他的回避:“看来,莉里小姐也还爱着您,她也住在庄园里直到去世,而且还留下了心脏。她是在等您……”
“留下心脏,这是为什么?”我有些不明白;这算什么“等待”?
神甫看了我一眼:“身体的一部分埋在教堂里,一部分在教堂外,这不经过祝福的灵魂是无法升入天堂的,只能逗留在人间,成为幽灵。”
我刷白了脸:“难道说,那天晚上在我窗外窥探的就是……”
“就是布鲁克斯夫人。”神甫接上了我的话,“她一直在附近徘徊,或许从你们一接近佛洛尔斯庄园就开始了。”
我想起了来时路途中在马车上恍惚看到的白影子,它一闪而过,我曾经以为那是自己眼花呢!
“人类有永生不灭的灵魂,而吸血鬼有永生不灭的肉体。拉德里少爷,只要您拿到布鲁克斯夫人的心脏,只要您不被驱魔神甫抓住,那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奥斯汀先生低垂的头抬了起来,我发现他尖锐的獠牙已经藏进了嘴唇,眼中的血红也褪去了,更怪异的是,他脸部的形状似乎有些改变,跟原来那英俊得醒目的样子好象不大相同,现在的他更适合用“清秀”来形容——这就是他原本的模样么?
“您说得一点也没错,神甫。”他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到,“我们是这样约定的,等她死了以后,我来接她。她不去天堂,也不去地狱,只呆在我身边,为此我等了整整五十年。(注:自杀的灵魂是要堕入地狱的,所以不能自杀。)我藏在沼泽那边的墓地里,为了隐藏自己的踪迹,抓鸟类、田鼠、蛇和蝙蝠这些东西充饥,每次望着遥远的佛洛尔斯,我就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再见到她。”
“为什么你们不能干脆地见面呢?”我有些不解地问,“你们这样……”这样实在是太痛苦了。
他哼了一声,斜眼看着那两夺纠缠的百合花:“这都要感谢那位仁慈的罗马神甫啊,他告诉我的父亲,因为我在被吸血鬼袭击的时候,出于自卫咬破了它的手臂,我喝了它的血,也可能变成吸血鬼,所以他在我身上加了封印。你们难道没有看到棺材里那两朵同样的百合花图案吗?那就是封印的原形,它控制着我远离庄园,远离人类,直到有人愿意把封印转嫁到自己身上。”
神甫用手指抚摩着盖子上的百合花:“难道,布鲁克斯夫人这样做了?”
“是的,在临死前她这样做了。当我感到自己心脏上不再有束缚的时候,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于是我赶往伦敦。在那里我找到了我的侄女玛莎,她是个很虚荣的女孩子,正好成为我的洋娃娃。我用自己的血把她改造成了半人半吸血鬼的东西,这样用黑巫术依托着她的肉体,我可以暂时抵挡阳光。我以遗嘱继承人之一的身份来到了庄园,然后就找到了爱丽斯。”
神甫插话问到:“莫非受布鲁克斯夫人委托取出心脏的人是她?”
“对。”拉德里少爷回答到,“我试探着问她夫人是不是临终的时候要她把什么东西交给我,她马上就明白了莉里的心脏是留给我的。可是她太贪婪了,她告诉我必须付给她七千英镑,否则她就毁掉那颗心脏,而且告诉教会我在搞黑巫术。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于是您就杀了她!”
“对,”他眨了眨眼睛,“我的脾气不好,毕竟在沼泽里呆得太久了,没什么耐性。莉里恐怕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她在遗嘱里留下了庄园做诱饵,一旦那女仆不把心脏交出来,她还可以让大家全力以赴去找。”
“这就是为什么遗嘱中模糊地提到‘百合纹章’而不讲清楚具体事物的原因吧?”
“一旦说明是心脏,不是会被人怀疑吗?”
我性急地叫了起来:“那为什么你又要一个接一个地杀掉我们?我们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啊!”
“没有关系?”他的表情又变得恶狠狠的,“我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们——你们这个家族的荣誉!”
这个男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流下了黑色的血。他的目光接触到地上的木盒子时,勉强镇定了一些:“我原本以为我很幸福了,有一个富裕的家庭和一个爱我的未婚妻,如果没有遇到吸血鬼的袭击,我或许会作为一个普通乡绅过一辈子。但是,那天晚上一切都变了,我被吸血鬼咬了,而我的喉咙里也流进了它的死血。我的父亲说过‘布鲁克斯家的人都是虔诚的基督徒,绝对不能有异端和怪物’,是他把我绑起来,装进了棺材埋到地下,完全不管我是不是还没有断气!如果不是莉里在当天夜里挖开了我的坟墓,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我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哥哥,在吸血鬼袭击我的时候他懦弱地躲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他用尽了方法追求我的未婚妻,不管是在我生前还是死后,最后甚至可以逼死莉里的丈夫,让她嫁到佛洛尔斯。”他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真是太没意思了,居然在死后才看出自己生活在一个多么讨厌的环境里……我觉得这样的家族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世界上再留下任何血脉,‘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他大笑起来,笑得我的脑门上一阵抽痛。
神甫安抚似的拍拍我的肩,又对拉德里说:“很抱歉,恐怕我是你们都没有料到的变数吧。”
他的笑声停了,很诚实地点点头:“是的,如果没有你的出现,神甫,我会在他们中间调起相互怀疑的情绪,然后在找到了心脏后把他们全部杀掉。可是你出现了,而且看起来对查清楚真相很感兴趣。我担心自己支撑不了太久,那天晚上故意袭击玛莎是为了制造恐慌,而留下帕尔默小姐则是让你们去怀疑她。没有让你们一看到她就开枪,证明我做的火候还不够。我其实很想看见一场对‘魔女’实施火刑的戏码呢……”
他出遗憾的表情,而我却没有由来地为他感到悲伤。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神甫?”拉德里第一次对面前这个神职人员提出了问题,“我想知道自己哪里演得不够好。”
“其实你的角色扮演得十分出色。”神甫大方地对他说:“真正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在第一天晚上,您的房间离帕尔默小姐最近,可却是最后一个来到现场的,作为一个关心妻子的丈夫,这不正常。那个时候吸血鬼已经不见了踪影。它既然蒙着脸,那说明很可能它是我们认识的人,您说我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想呢?”
“这就是原因?”
“还有,我刚刚来的时候菲尔德律师曾经私下跟我说明了关于遗嘱继承的情况,每个人的来历都很清楚。大家都是和布鲁克斯夫人有亲戚关系的人,格林先生是从印度退役的军官;杜威先生曾经担任过某个诊所的医生,不过失业了;布鲁克斯先生是她的继子,证券所交易员;帕尔默小姐在一个事务所里担任会计;奥斯汀太太的工作是秘书,只不过刚刚辞职,只有您——律师先生只知道您是奥斯汀太太的丈夫,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哦……”拉德里嘲弄似的笑了,“看来您还是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是的。”神甫笑眯眯地说,“因此,我设下了这个圈套。”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20:29:00 | 显示全部楼层
(16 END)晨曦中的纹章
已经快接近凌晨四点了,一阵夹杂着冷气的风从打开的窗户中吹进来,我感到额头上凉凉的,用手一摸,原来全是汗。脖子上的伤口似乎已经止血了,可是血块儿凝结在了皮肤上,干干硬硬,很不舒服。
我觉得拿枪的手臂很沉重,有些酸痛。
拉德里已经完全变回了人的样子,背上的肉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收了回去。他身下积了一滩黑红色的血渍,浸湿了地毯。
神甫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了木头盒子,他双手拿出油布包着的心脏,缓缓地递给拉德里。后者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这个神职人员的举动,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神甫布满伤痕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很温和的微笑:“抢别人的爱人可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尽管你有罪,拉德里,但我也不是一个极端的人。”
我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奇怪的是,我没有一点劝阻的念头——我觉得那心脏应该是属于这个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的人,那是他唯一的光明。
拉德里没有丝毫迟疑地接过了心脏,甚至没有考虑自己是不是会再次被灼伤。他把爱人的心脏牢牢地抱在怀里,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眶里留下了红色的东西,滴落在油布上。
上帝啊,请原谅我,我在此刻竟然没有一点厌恶他的情绪了。
神甫站起来,突然抓住他背后的银烛台一下子拔了出来。腥臭的血液喷在他洁白的脸上,拉德里惨叫了一声,扑倒在地上。神甫扔下烛台,推开窗户——
“走吧。”他说,“快天亮了,如果你能活着回到沼泽墓地里,那么我就当这今天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拉德里颤巍巍地站起来,惊讶地看着窗边的人。
“当然了,如果你再杀人,我也是一个很好的驱魔神甫……”
这个吸血鬼的脸上在震惊之余慢慢绽开了一丝感激的微笑,他露出翅膀爬上了窗台,在双脚离开前,又回头对我们笑了笑:“楼下的人我伤了一个,不过因为知道了莉里的消息,我已经没有杀人的心思了。神甫,是你们让他们捡回了一条命。”
如同蝙蝠一样的身影落在了庭院中,我仿佛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从虚无的半空中凝结成型,紧紧跟随着它远去。这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有点欣慰,可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忐忑:
“神甫……您觉得这样就让他走……真的没有关系吗……”
有着长长黑发的男人望着夜空,摇了摇头:“您知道吗,格林先生。他被银器捅伤的地方是永远不会痊愈的……在太阳升起以前,如果他身上的血还没有流干,那就表示上帝宽恕了他;如果我们在去沼泽的路上看到了一撮灰白色的灰,那么这就是上帝的惩罚,对于非现实生活中的裁断,还是交给全能我们的主比较合适。”
他回到屋子里,拾起那个木盒子,用指间抚摩着盖子上栩栩如生的百合纹章,露出柔和的笑容:“来吧,让我们去看看楼下的先生和小姐们。”

拉德里没有说谎。
当我们来到二楼的时候,发现当时和他在一个房间里的卡尔•杜威先生被打晕了过去,而菲尔德律师的腿上拉开了一条大口子,泊泊地淌着鲜血,脖子上被掐出了五条青痕,当我们扶起他的时候他的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而另一个房间里的帕尔默小姐和汉斯•路德则完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神甫告诉他们真正的吸血鬼就是奥斯汀先生,已经被他赶走了。三楼地板上大片的死血和我的“证辞”让他们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每个人都在胸口划着十字感谢上帝。虽然汉斯•路德那沧桑的脸上还有一丝疑问,可是当神甫跟他耳语了几句以后,我看到他浑浊的眼睛的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泪光……
连绵的大雨在第二天早上就停了,我曾经和神甫在通往沼泽的道路上仔细寻找,却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灰烬。甚至当我们再次来到教堂的墓地时,那漂亮的棺材里也空无一物。
神甫冲我笑笑,说那两个人这次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心里半信半疑,望着那片雨后湿润的泥土直发呆。


一年后我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时,是带着作为我妻子的帕尔默小姐——啊,不,应该是叫格林太太——一起来的。作为共同继承者,我们和卡尔•杜威先生一起平分了佛洛尔斯庄园的产权。他拿走了一部分名画和收藏品,拍卖以后得到了很多钱,然后一直居住在伦敦。
而我坚持回到这里,并且进行了大规模的整修。我把花园弄得很漂亮,种上了许多百合、玫瑰,然后把大副的小墓碑立在一块漂亮的熏衣草地里。
刚开始的时候,我的妻子对于我选择这个有着不愉快回忆的地方作为家并不高兴,虽然她很爱我,并且一直感激我在危机的时候救了她。
可是当我在某个夜晚向她讲述了一些关于百合纹章的故事以后她的态度就逐渐软化了,最终同意了我的想法。
我们还让忠诚的汉斯•路德一直在这里工作,直到他去世。
尽管从回到伦敦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亚森•加达神甫,可是每当我从窗口眺望远处迷雾蒙蒙的沼泽时却无法不想起和他分别时的话:
“没有人能保证这里是否真的已经安全了,格林先生。或许那两个可怜的人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乐园,或许他们已经死了……也或许他们会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而我无法猜测那是以何种面目。无论如何,有一双警觉的眼睛在这周围总是好的。”
我也这样认为……


(END)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小黑屋|手机版|Archiver|-单行道-

GMT+8, 2024-5-18 17:26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