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关系

靠靠

在这里发文感觉好紧张啊……！>_<



1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怪，你不觉得吗？”季玫华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酒，迷离的五彩灯光打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美艳不可方物，看傻了连格。“当初结婚的时候，我想的，真的很简单。我们都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我爸妈整天唠叨使我烦得不行，亲戚们闲言碎语，好像一个女人如果不嫁人就失去了存在价值。正好我爸妈看中了他，他爸妈看中了我，我们都讨厌婚姻，于是我们私下达成协议，婚后不过问彼此生活，然后就结婚了。没结婚之前，我跟他关系还很单纯的时候，我对他没有感觉的，真的。当然李彦森他是很出色没错，很英俊，很有才干。但比他更出色的男人我季玫华不是没有遇过，只是那时我不要。我拒绝被谁拥有，我想要自由。这想法傻吗？哈，你摇头了，你摇头是因为你很可爱，你不想让我难堪。没关系，没关系的，即使是现在我的想法还是不变，我不想被谁拥有，真的，除了他。”

季玫华突然掩面哭了起来，她完美的黑色指甲在水晶灯下闪着光。

“他突然说要离婚，这不是很奇怪吗？我们一直好好的呀，这两年一直好好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没有外遇，绝对没有，我能肯定。问题出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可是两年来我们没有吵过一次架，即使是在我公司刚刚起步最忙的时候，我们过着天天见不着面的日子，他也没抱怨过。他甚至对我说，好好加油。他很体贴，是的。虽然他总是不苟言笑，很严肃的样子，其实他很温柔，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温柔。你不相信？”

连格赶紧摇头。
季玫华以前是他老板，对着老板，他总是有一种不敢说不的胆怯本能。

“他提出离婚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爱上他了，不知不觉地。我竟然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真的有一种奇怪的魅力，像磁石，会把人吸进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觉得他同我以往见过的成功男人没什么不一样。他们都很严肃，很有礼貌，有责任感，有能力，是结婚的好人选。但他又与他们不同，他不会想要绊住我，不会想要约束我，所以我才和他结婚了。结婚后我发现，他同那些人一样，但又不一样，许多地方都不一样。渐渐的我留意起他，我开始觉得他那些地方很可爱，我开始觉得他很独特，他有他自己的魅力……但或许也不是因为他的魅力，是婚姻的魅力，是那一纸证书跟誓言，套住了我，是两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套住了我。人家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我竟然相反，我因为婚姻真正爱上了一个男人。可他竟然要离婚！”

季玫华趴在桌上痛哭起来，波浪般的黑色长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幽蓝光芒，连格被迷惑得失了言语。
这样美的女人，居然有人不爱她。
季玫华哭了一阵，自己伸手抽了几张纸巾擦擦眼泪，又继续说下去。

“我发疯了，我真不能相信我那时居然那么失态，我尖叫着问他为什么，我说我不要离婚。可他很冷静，一如既往的冷静。他坐在书桌后面看他的文件，甚至都不抬头看看我，他像在敷衍我一样，他叫我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再说。想什么？对他来说，签离婚证书好像跟签生意合同一样，考虑清楚就行了，有利益就行了。可我不行，我想都没法想，一想就觉得有刀子在割我的心！这大概也是我的弱点，所以公司才会倒了。”说到这里季玫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格曾是她的员工，一毕业就来到她的公司工作。那时她的公司刚刚成立，她对所有的员工承诺公司成长的前景与福利，没想到两年后全成了空。资金周转不灵，公司倒闭了，员工们全都失了业，包括连格。

“不说这些了，不愉快。谈谈你吧，你现在怎么样？在哪里工作？那时候公司突然倒闭，实在对不起你们，那阵子很辛苦吧？”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使得连格十分紧张，他结结巴巴地回答：“还、还好，我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新工作了，现在在软件公司上班，在市场部。”
撒谎，他花了半年才重新找到工作。

他大学学的是数学，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挑这样一个专业。毕业后他运气很好，一下就进了季玫华的设计公司，做的是与数学完全无关的工作。据季玫华后来说，当初她挑选员工，只看员工可不可爱、好不好玩、有没有活力，她觉得一个好玩极了的团队才能有源源不断的好创意。
事实证明季玫华是对的，在那里工作的两年时间，连格都过得十分开心。以至于后来找第二份工作的时候，他首先考虑的不是公司的规模与待遇，而是有没有一个友好而又充满活力的工作团队。
就这样，连格足足花了半年才找到满意的工作。
他现在待的软件公司是家刚刚起步的小公司，做物流管理系统软件。公司气氛很好，常常安排员工活动，同事们相处非常融洽，是一个凝聚力很强的团队。

“软件公司？不错啊……”季玫华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无声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开。连格看着眼前的酒杯，紧张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季玫华，女神一样的季玫华居然在他眼前。
很漂亮，很能干，很亲切，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缺点的完美女神。她能穿着优雅的拖地长裙参加时尚酒会，也能挽起袖子自己扛起打印机送修；她同总裁老板们在一起的时候，是谈吐得体、气质迷人的名媛小姐；而同员工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又平易近人，毫无架子。
连格曾经偷偷拍过她照片，用他的破手机，因为手抖得厉害，模糊成一片；情人节的时候，还偷偷在员工们送她的粉红玫瑰里夹上自己那支红色玫瑰；公司倒闭，在简陋的送别酒会上，他为了要离开她，还痛苦得差点掉下泪来。

也是在那个简陋的送别酒会上，他第一次看到季玫华的老公，李彦森。
季玫华为自己的公司痛哭失声，李彦森把她抱在怀里，代替她感谢员工们的理解与宽容。他就站在他们之间说话，却像站在连格无法企及的高台上。
连格并不自卑，他也不惆怅，他替季玫华感到开心。即使失去事业，她还有一个好男人可以依靠，她会幸福的。
他带着这样安心的想法离开了季玫华，没想到一年后她流着眼泪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她要离婚了。

“走吧。”季玫华突然站起来。
连格慌慌张张拿了账单去付钱，季玫华站在门口等他，有些摇摇晃晃的。
连格问她：“没事吧？”
季玫华笑着摇摇头，“突然把你叫出来，有没有吓一跳？”她脚下一个不稳，突然跌坐在地。连格急忙伸手要扶她起来，却被她止住了。连格以为她要自己站起来，没想到季玫华就那么坐在路边，呆呆看着路灯，动也不动。
“怎么了？”连格问，他有些慌张，路人们一直在回头望他们。

“……我觉得很难过，”季玫华低声说，“我想找个人说话，翻遍手机，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你相信吗？我不能跟我的爸妈说，我怕他们担心；我不能跟我的女友们说，我嘲笑过她们相夫教子煮饭洗衣的单调生活；我不能跟我的男友们说，他们表面上会彬彬有礼地安慰我，其实心里却在幸灾乐祸，笑我当初没有选择他们……后来我就想到了你。”
季玫华抬头望了连格一眼，绽开一个笑容。连格被那笑容弄得晕乎乎的，愣愣站在马路边，甚至忘了问季玫华，为什么那么多员工，偏偏只想到他。

“好了，走吧。”季玫华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晃悠着手里小巧的皮包，迈着醉步往前行。连格跟着她，傻傻走了一段路，直到季玫华找到自己车子。她打开车门，转头对连格说：“谢谢你今天陪我，听我说了一大堆毫无头绪的话。我该回家了。”
坐在红色车子里的季玫华看上去是那么悲伤，连格能感觉到她有多么爱李彦森。能得到这样一位心高气傲而又美丽动人的女神的爱情，李彦森该有多幸福，可他竟然想抛弃这种幸福，真叫人不能忍受。
连格看她眼神涣散，急忙说：“你醉了，不能开车，我送你回去。”
季玫华揉揉额头，过度的酒精使她头痛得厉害。她清楚自己确实不能开车了，就把钥匙递给连格说：“对不起，还麻烦你送我回去。”
连格接过钥匙，低声说：“没什么。”

这是连格第一次送季玫华回家，他觉得大概也会是最后一次。他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一天能送女神回家。沿海公路蜿蜒向前，连格有点希望它永无止尽，好让这车能开久一点。然而终点总会到达，快与慢的区别而已。
季玫华的家是栋海边小别墅，在半山腰，看得见海，还听得到海浪声。连格停好车后同季玫华道别，他的脸被带有咸味的海风轻轻吹拂，鼻间闻到了庭院里被露水打湿的绿草清香，季玫华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泪光。在这么美的房子前，在幽暗的月亮下，此时此刻的情景简直像写在小说里的一样。
连格没喝酒，但却有点晕头转向了。与季玫华道别后，他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还回不了魂。
这时一辆黑色汽车缓缓向上行，灯光刺得连格眨了眨眼睛。汽车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不经意看了一眼。车窗开着，里头的人连格竟然认得，是李彦森。

他看上去很累。
他皱着眉，只用右手握住方向盘，左手搭在车窗边，漫不经心的模样。
车开得很慢，仿佛极不愿回家。
连格不知怎么，脑袋里突然浮现帝王在漆黑的深夜回寝宫歇息的情景。日理万机、批阅奏章无数的帝王慵懒地靠在金色锦缎铺陈的座驾上，太监们抬着他缓缓往前行。帝王疲倦不堪，却不知在高高的宫墙内该往何处去。
他不爱美丽的皇后，他很孤寂。



2
星期一上班的时候连格有点不在状态，魂还陷在周末的奇遇。组长陈明杰看他无精打采的，以为他在为困难的工作发愁，就对他说：“早上的客户难度是比较大，成功性虽然只有这么一点点——”陈明杰伸出大拇指跟食指凑到连格眼皮底下，之间的距离小到两根指头快要粘在一起了，“——但是我们依然要提起精神，以满满的热情去面对客户！知不知道？奇迹是有可能发生的，奇迹就藏在每一个细节里头！”
连格一下就被激励了，握紧双拳大吼：“我一定要努力！”
陈明杰大为欣慰，提起公文包喊：“没错！保持这样的精神！我们出发吧！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这是美好的一天，这是成功的一天，这是见证奇迹的一天！”
连格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乱糟糟的思绪都暂时抛到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工作，工作！
助理王柏扶额：“请你们两位有素质一点，优雅一点，内敛一点，别把我们公司搞得像传销好吗？我们是一个有深度的公司，一个有品位的公司，一个有技术含量的公司！”
陈明杰愤怒地反击：“请你说话简洁一点，利落一点，有主题一点好吗？我们的时间是很宝贵、很紧迫、很刻不容缓的！”
王柏给了陈明杰一个白眼，陈明杰心满意足挥挥手，提着公文包拔脚就走。
连格跟上他，嘿嘿直笑，低声说：“组长，你跟王助理明明关系那么好，怎么老喜欢斗嘴？”
陈明杰拔高了嗓子，故意模仿王柏的口气，严肃地说：“我是一个有素质的人，一个优雅的人，一个内敛的人，不会跟他计较的，好吗？”
“陈！明！杰！”
王柏愤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两人匆匆逃出办公室。

连格与陈明杰早上拜访的是一家连锁便利店的总公司，这家公司单在安城就有近三百家分店。得到拜访这样的大客户的机会，一半是靠运气。
当初连格只是半夜肚子饿，下楼去便利店买泡面，结账的时候便利商店的电脑管理系统出了点小故障，一时无法买单，得等系统重启。连格看了看那系统界面，很古老，随口就跟值班的店长说这么老旧的系统，该换一个啦。店长一听就开始大吐苦水，这个软件很不方便啊、好多功能都没有、维护的人员也不用心等等。连格赶紧抓住机会，向店长推荐自己公司的软件。店长很有兴趣地听了，但是等系统重启好了、算好连格的钱之后，他只说了句“欢迎下次光临”就没下文了。连格不放弃，第二天从公司带回来一堆软件的详细资料，拿给店长看，又拼命劝说店长赶紧更换一个更好用的系统软件。
“正确的投资才能有最好的收益啊！”
店长最后叹气：“不是我不想换啊，但是这个系统关系到整个总公司的物流管理，不能轻易更换的。我点头没用，得总公司点头才行。”
连格立即说：“那你可以向总公司说明情况，提出申请啊。”
店长摇摇头，“我只是一个店长，管不了这么麻烦的事。而且那软件也不是忍无可忍，勉强也能用啦。”言下之意就是忍忍就过去了，他一点都不想主动去揽一身麻烦。
连格有些丧气。明明他们公司的产品更好，为什么客户却偏偏要忍受旧产品？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连格跟陈明杰抱怨，陈明杰听了后说：“这就是人的惰性啊。向上司提出申请，势必还要打报告啦，做一堆分析，他懒得做嘛！”
“可是用功能不好的产品，以后出现问题明明会更麻烦的。”
“没办法啊，人就是这样，只看得到眼前的方便。”
陈明杰这样说了，连格还是不甘心。下班从那家便利店经过的时候，连格忍不住又跑了进去，对店长说：“拜托总公司的事让我来做，请你一定要考虑我们公司的产品！”
那店长一开始不答应，但是连格一连好几天都去说服他，甚至还提着公司的电脑去实地演示软件。店长终于被烦得没办法了，最后说：“好吧，我向总公司的经理问问看，能不能给你一次拜访的机会。”
店长虽然是被连格烦得没有办法了才打的电话，但是在电话里他却替连格说了不少好话，很客观地把店里用的软件的缺点跟连格公司软件的优点都告诉了对方。但是情况并不是很好的样子，这个电话打了很久，快半个小时。店长一直不断地说“是，没错，我知道总公司也很为难……”“但是这个系统出问题不是一两次了”“见一面而已，听听他怎么说就行”……
连格在一旁紧张到不行，又有些后悔。
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其实也是正常的，他们公司实在太小，一点名气都没有，软件也是刚刚开发出来，还未成熟。虽然他对自己公司的产品有信心，可是单凭信心是无法让客户交付订单的。自己也只是单纯因为不甘心，所以这样死缠烂打，还连累店长被上司责骂。
店长最后满头大汗地挂上电话，连格已经不抱希望了。
“我真是被你害死了……”店长一边擦光秃秃脑门上的汗水一边说。
“不好意思……”连格道歉。
“经理说下星期一例会开完后有一小时的时间，你可以那时候过去。”
“……咦？！”

这次的机会就是这么来的。

3


连格他们公司做的软件是专门为小型超市、便利店、工厂开发的物流管理软件，这次如果能争取到这家大公司，对连格他们这种刚刚起步的小公司来说，意义非凡。陈明杰说，就像新手打BOSS，升级提示音哔哔响，一夜狂升三十级。
不过相对的，难度巨大。
所以两人是带着挑战奇迹的心情出发的，倒也没有很紧张。
两人九点五十分准时到达，助理小姐把他们带到一间接待室，微笑说经理再过十分钟就过来了。
陈明杰喝了口助理小姐送过来的水润喉，连格打开电脑，准备好资料。
两人严阵以待。
十分钟过去了，经理依然没有出现。
温柔的助理小姐又过来了，略带歉意地说会议延迟了，还没结束，请两位再稍等片刻。
这一稍等就等了一个小时。
两人都有些坐不住了，下午两点半还有一个客户，从这里坐车过去，也要花一个多小时，万一来不及怎么办？
经理没出现，助理小姐又出现了，依然微笑，“不好意思，公司临时出了一点问题，正在召开紧急会议，经理暂时没有时间与两位见面，今天恐怕要请两位先回去了。”
连格陈明杰面面相觑。
怎么办？
就这么走了？
助理小姐站在门口微笑望着他们，在等他们起身，送他们出门。
连格当机立断：“组长，要不我留下，你去见下午的客户。”
陈明杰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下午的客户是个小超市的老板，他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这次就是再去演示一下软件，解答几个疑问而已，并不需要两个人都出现，本来他带着连格就只是增加增加他的经验而已。而这边的这次机会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失去了这次，谁知道下次在哪里？
“你再等一会，实在没时间的话，今天就算了吧。”陈明杰嘱咐了一句就走了。

助理小姐见连格依然留下，也没说什么，只是好心地提醒他，“好像是工厂物流出了一点问题，所以现在经理他们正在紧急修改资料，先生你可能要等很久哦。”
连格笑笑，向她表示没有关系，就这么在接待室等下去了。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肚子饿得咕咕叫，那经理也没还没出现。连格想下楼去吃饭，又怕吃饭中间经理过来找他。为难的时候，多亏了温柔又好心的助理小姐主动过来问要不要帮他订外卖。真是好人啊，连格无比感动。
外卖送到的时候，助理小姐还主动邀连格出去与他们公司的同事一起吃。
“放心好了，经理他们结束会议的话我们一定会知道的。”

连格安了心，捧着饭盒加入到助理小姐他们中间去。在场的人也不多，只有六七个，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据说有些人正在整理出错的资料，忙得没时间吃饭。
连格一坐下大家就开始开玩笑，说要向他学习。
“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有毅力的不多了啊。”
“啧啧，看你的脸我就觉得你们公司一定很可靠！”
“哎呀，小芸你这一早上都帮人家送了多少次水啦？是不是觉得人家当老公也很可靠啊？”
“田鹏！不要用你油滋滋的嘴巴喷饭粒好吗？！”
出乎意料的热情让连格有些措手不及，只会嘿嘿傻笑。
等了一早上，本来他已经很心慌了，在想是不是干脆回公司。但是这家公司的员工这么亲切，让连格的胆子大了一点，他决定下午继续等下去。

后来连格想，自己当时怎么会那么一条筋就想着一定要等下去呢？怎么就没想过也许那个经理这一整天都要忙着加班处理事故，根本没有时间见他，等下去也是白费力气。就算等到了，这种大公司要采购他们公司软件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可是当时他想的只有“一定要等经理出来，跟他说说我们的软件”。
成功或失败，他竟然没有想过。

下午两点多，修改整理的工作终于结束了。那经理匆匆赶到接待室，第一句话就是：“你居然还在。”
连格站起来，嘿嘿傻笑。
经理叹气，长时间的工作让他面露疲色。他揉了揉太阳穴，说：“看来我要改变一下对你们公司的态度。那么，我们别浪费时间，请开始吧。”
介绍软件的过程长得令人吃惊，经理以一种异常认真的方式在听连格的介绍，还仔细问了许多问题，要连格亲自演示软件给他看。
最后他说：“我要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不是宣传单上那些东西。报告给我，我向总裁说明情况，结果怎么样，看你们的产品。”

连格是迈着虚浮的步子出了大门的。
本来以为已经打到最终关了，准备被BOSS一拳击倒，然后爬起来傻笑说没办法、怪太强了嘛。可是没想到这只怪出乎意料的温和，才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就自动倒地了。
接下去才是真正的大BOSS。



4


连格带回去的消息让全公司沸腾，项目小组的组长跳到连格身上，抱住他头，恶狠狠地要亲他。连格急忙扳住他头，大喊：“我才不要被你亲到！”
公司上下欢欣鼓舞，开足马力加班了两天两夜，做出一份完美的分析报告，送到客户手里。很快就接到通知，请他们一个星期后到总公司做一场详细的讲解会。
说是讲解会，还不如说是比赛。直接与原来的旧软件公司对决，双方交战，看谁的实力强，看谁能说服股东。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场恶战。
市场部这一个星期，天天加班，人人都成了苦力。连格头发蓬乱，衬衫发皱，但双眼发亮，两颊时时泛着激动的红色，经常从这头跑到那头，激动不已，精力充沛。
陈明杰颓废地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对他说：“你是超人吗？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人肉电池？你就不感觉到压力巨大吗！”
连格两口喝光剩下的泡面汤——这是他的宵夜——说：“我不知道，就是很兴奋。”
陈明杰唉声叹气：“头脑简单的人就是好啊，什么烦恼都没有，什么压力都没有。”
“组长，我怎么觉得这话不是在称赞我？再说了，你有什么压力？到时上场的是部长，又不是你。”
陈明杰靠在椅子上慢悠悠转啊转，“不知道，就是有压力，怕失败。”
连格收拾好泡面盒，又埋首文件堆中，“所以说你就是杞人忧天，事情还没做，就在害怕失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也不想啊啊！！你以为每个人都可以跟你一样，头脑简单，不去思考那么多吗！没办法，烦恼就是会自动跑进脑袋里面啊！你这种人，真是可恨啊！！”压力过大，陈明杰终于崩溃，陷入了癫狂，还试图上前掐连格脖子。
连格急忙呼救，王柏立刻冲上去拿文件夹猛拍陈明杰的头，陈明杰抱头逃窜。
市场部一时鸡飞狗跳。
加班疲累到极点的群众一时精神振奋，纷纷无情围观陈明杰，连格靠在椅子上哈哈大笑。
部长气急败坏，“工作！文件！资料！档案！报告！在哪里？！弄好了吗？！还闹！”
可怜的部长，也崩溃了。

不过一个星期后，出现在讲解会上主持大局的部长，一改崩溃之状，一派精英，神态自然，精神焕发，信心十足。
陈明杰佩服到极点，转头对连格说：“瞧瞧部长，不愧是领导啊。”
连格正想开口，客户们正好开始陆续进会议室，当中一人身高拔出，气势逼人，赫然是李彦森。
连格吃了一惊，心里想，世界居然这么小。他这时才想起季玫华，不知道他们夫妻两人怎么样了，是否还在闹离婚。
他偷偷打量李彦森。李彦森神情严肃，低头看着文件，一点也看不出是否在为家务事烦心。
会议正式开始，对手先讲话，连格收回心思，专心开会。
会议出乎意料的简单，部长轻松击败对手。
他们有实力，有技术，加上对手实在太弱。
连格有些吃惊，分店近300家的大公司，怎么会选中这样的公司？
随后他很快就明白了。

谁优谁劣很清楚，然而大部分股东们的意见却是模糊不清的，讲的话全都支支吾吾、暧昧不明。
李彦森一直不发一语，股东们轮完一圈，最后只剩下他与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
李彦森先开口了，但却是请老人先说意见。
“林老，请。”
林老用拐杖磕了磕地面，阴沉地回他：“李总客气了，对我这个老头子还说什么请字。我又有什么立场表明意见？利宏是我自己儿子的公司，我若是投给他们，不就要被大家笑话我这个老头子袒护自己儿子吗？”
陈明杰连格面面相觑，居然还有这一层。
原来这家软件公司是大股东儿子开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但是现在看来，这家公司技术太差，大老板起了想换掉的念头，惹恼了老股东。
李彦森脸色不变，依然那么严肃，“林老太谦虚了，开这个会的目的，就是要让两家公司公公平平的竞争。您德高望重，怎么会被笑话？”
林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既然是公平竞争，那我就听大家的意见，少数服从多数。”
听了这句话，连格想，那我们一定赢。凭技术，凭实力，利宏怎么比得过他们公司？

然而接下去的情况却让人吃惊。
十一个股东，加上林老，一共有五个人投了弃权票。剩下的六个人，三个人赞成，三个人反对。
局面僵持。
连格头脑再简单，也看出这个林老在公司的人脉肯定很好，而李彦森身为总裁，却有些危险。
这下轮到李彦森脸色阴沉。
林老轻轻用拐杖叩击着地面，仿佛在督促李彦森快点做出决定。
其中一个投了反对票的股东打破沉默，“我们公司一直是与利宏合作，这几年来一直好好的，干吗突然一时兴起要换掉利宏？这不是动摇公司的管理吗？那么多家店，说换就换，到时出一堆问题怎么办？到底是谁有异议啊？”
这些话明显是要找出推荐连格他们公司的人，给予警告。
那个经理站了出来，“是我。我详细听过他们工作人员的介绍，也看过分析报告，我觉得他们的软件，比利宏更适合我们华天的管理。利宏出问题不是一次两次了，各家门店都在反应，上次还出那么大一次故障，郊外的工厂完全发错订单——”
扣——扣——扣——！
沉重的木拐杖猛烈地敲击地面，林老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是谁？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少数服从多数，现在局势这样，李总你说怎么办吧！”
李彦森沉默。

连格这边的人都有些灰心。
实力，技术，产品，抵不过关系。
连格感到一阵强烈的不甘心，几乎想要挥舞着拳头，冲到那老头面前喊，有本事不要袒护你儿子，有本事大家公平竞争！
随即他又感到一阵后悔，都是他莽莽撞撞拜托人家，害得大家白忙一场，白白辛苦加班了那么久，却做了无用功。
连格真想揍自己一顿。

李彦森终于开口了，他以不容反驳的语气，直接下了决定。
“既然票数持平，那么我们就让两家公司继续公平竞争。二十家门店，换用深飞的系统，一个月后，与使用利宏系统的相同地区、相同规模门店做对比，收集门店意见，综合各种因素考量。”

连格张大嘴巴，他看见股东们的吃惊，他看见林老头的气急败坏。
他想冲上去抱住李彦森大腿喊，李总，你太有魄力啦！





5
连格渐渐有些压力了。
这就好像某个故事里的宝盒，巨大无比，藏了无数宝物。你以为打开这个盒子就能看到宝物，没想到打开了里头还有一个盒子，再打开，还有，再打开，居然还有。
过了一关还有一关，后头还不知道多少关。
而为此却要付出巨大的精力。

为了维护软件与收集用户的反馈意见，在使用过程中不断完善系统的功能，深飞外派两名工作人员进驻华天。
连格作为市场部的一员，与开发部的另一位同事，将一起在华天待一个月。
连格的工作是收集二十个门店的使用情况，整理出在使用过程中碰到的问题，然后把报告汇总回公司。
深飞对此次的竞争，投注了全部精力，对于华天这位大客户，势在必得。在这一个月开始前，老总亲自给全公司开了个加油大会，誓要击败对手，以无可挑剔的优势赢得客户的信任。

工作无疑是辛苦的，连格自从到了深飞，几乎天天加班到深夜。每次要回去的时候，整个大办公室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然而他竟还不是整个华天的最后一人。
最后一个人是李彦森。
连格很吃惊，他这么拼命加班，是因为深飞要拼全力争取华天这个大客户。
可是李彦森呢？
华天的事务如此繁忙？
员工都回去了，他这个老板竟然还在辛苦。
他来到华天的第一个星期，只要他有加班，李彦森都是最后一人。甚至连他周日赶到华天整理门店刚刚反馈的意见，竟还发现总裁办公室里有人。
连格想起气势压人的林老头，想起股东会上，那些站在林老头一边的股东们。
当个总裁，也不容易啊。

某天吃饭的时候他跟助理小芸提到这件事，小芸大吐苦水。
“你不知道李先生是工作狂吗？天啊，他这么晚下班，我们这些员工真的很命苦啊。规定下班时间是六点有什么用，大老板不走，我们怎么敢早走，但是难道要天天陪他耗到十二点啊？每天下班没事也要磨磨蹭蹭弄到天黑才敢走。又说周末吧，他也要来加班，有时还要拉人开会！我真是搞不清楚，他是铁人吗？他都不用回家吗？李太太都不会有意见吗？家庭不会出现危机吗？”
连格心里默默想，哪里没危机，都闹到要离婚了……
连格这时又记起季玫华。
那晚上之后，季玫华并没有与他联系。连格想季玫华大概是随便拨了个手机号，恰巧拨到他的而已，所以也没想过要主动联系季玫华，他又不是人家的好朋友，突然打电话什么的，也不好意思。而且季玫华那晚那么伤心，在他面前说了许多醉话，搞不好过后就后悔口不择言。
连格想，不知道她跟李彦森是不是还在吵架，是不是还在伤心。

令连格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他就接到了季玫华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问连格：“你现在有空吗？出来走走，好吗？”
柔柔的嗓音里带着说不出的伤心，连格结结巴巴地，拒绝不了。
“我、我要加班，可能会很晚下班……”
“没事，我等你。下班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好、好……”
这一晚上，连格一直工作到快十点才把事情做完。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季玫华也没生气，只让连格到观海路去。
观海路，顾名思义，是可以看海的海边公路。风景优美，历来是安城里恋人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
连格收拾好东西要出公司的时候，回头望了望等还亮着的总裁办公室，突然感到一丝丝心慌意乱。
诶，这样好像不大好……

连格不费什么力气就在观海路旁的堤边找到了季玫华，她的红色汽车就停在旁边，惹人注意。
她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黑漆漆的海浪。路灯昏黄的光芒照在她脸上，又迷人又茫然。
连格不知道她叫他出来干吗，只是默默在她身边坐下。季玫华看他来了，也没说什么。
两人静静看了一会海。
季玫华突然说：“好像回到十七岁的时候。”
“……啊？”连格一头雾水。
季玫华继续说下去，像是自言自语，“又心酸，又茫然，觉得痛苦，又觉得美好，这不是十七岁吗？”
这梦话般的句子让连格有些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干脆不说。
她笑了笑，有些诡异，“虽然心情好像是十七岁，可是我现在的行为，跟一个怨妇一样。死撑着，就是不签离婚协议书。”
连格张大嘴巴，惊讶到极点。已经到了签离婚协议书的地步了？可是李彦森明明每天都在公司加班啊！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处理家务事的？
“他毫无反应，毫无反应，一点都不在乎我，甚至懒得理我，我知道的。” 季玫华突然转过头来，用她仿佛闪着光的眼睛看着连格，“我有时候在想，我何必这样，何必非他不可？也许我能找到别的依靠……”
连格眨了眨眼睛，手脚僵硬得不知往哪放。
季玫华缓缓靠近他，连格脑袋充血，不知哪来的车灯照进他眼里，他顿时看不清季玫华的脸。季玫华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他，在他耳朵旁叹了口气，缓缓说：“我好累……”
连格心神不宁，心慌意乱，最后心跳如鼓。
警示音在他脑袋里哔哔响，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想推开季玫华，又觉得失礼。就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季玫华突然放开他，冷冷说：“你来了。”

连格顺着季玫华的目光往后看，看见了李彦森。
李彦森刚从他的黑色车子里出来，车门甚至还未关上。他站在车子边，沉默地看着还是他妻子的季玫华，与一个陌生男人，在深夜的海边。
连格顿时头皮发麻。
天啊。
他站起来，窘迫得几乎想跳进海里。
他想解释一下，又不知如何解释。
他怎么会这么倒霉！




6
“不关他的事。” 季玫华先开口。
“玫华，你该回家去了。”李彦森开口，说的却是与季玫华不同的事。
季玫华愤怒得涨红了脸，“我还有家可回吗？！我的家，你不是坚持要毁掉它吗！”
路灯下李彦森的脸看上去无动于衷，“玫华，你错了，我们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家。”
季玫华掩面大哭。
连格觉得李彦森这话有些过分了，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但他不过是个外人，哪里有他插嘴的地方。
连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叫苦不迭。
这么八点档的连续剧情，他一点都不想参与其中。他没有立场劝说两个人好好坐下来谈一谈，也不能就这么偷偷跑掉，但是站在那里看人家夫妻吵架又很微妙。
一个是他前老板，一个是他现任客户，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的私事啊！

就在连格一边默默吹海风，一边心里波浪滔天的时候，季玫华跟李彦森这边的情势逐渐升级。
连格从没想过优雅的季玫华也会有大喊大叫失控的时候，她愤怒的质问夹杂着眼泪一起向李彦森扔去，李彦森却无动于衷。
他只是冷静地说：“别哭了，这没用。”
“那你说！”季玫华跑到李彦森身边，抬头仰望着他，眼泪从眼角不断滑落，“我要做什么才有用？”
李彦森叹气，扭过头避开季玫华热切的视线，“你太任性了。”
“任性”两个字似乎惹恼了季玫华，连格看到季玫华气得发抖，伸手“啪”就给了李彦森一巴掌。随后她自己似乎也很吃惊，默默盯着李彦森看了一会，而李彦森，连格真是要佩服起他了，竟还是一脸平静，连点气愤的神色都没有。
季玫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突然转身急促地走向她的红色汽车。她颤抖着打开车门，几乎是坐进去的同时就发动了车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害怕被看见崩溃的情绪。
连格就这么被留了下来，独自一人面对李彦森。

李彦森似乎是这时才终于察觉连格的存在，视线探询般转向连格。
从第一次见到李彦森，到现在在华天工作，连格一直觉得李彦森周身充满莫名的压迫感，让人不自觉手脚僵硬，紧张无比。
以前还有别人与他一起承受这压迫感，现在只有他一人，这压迫感好像一张网，严严实实罩住他。他紧张得话不成句：“李、李先生……”
他完了，他看见客户的家庭私事，一向严肃的客户还被打了一巴掌。
他真想捂住双眼说我什么都没看到，又或者抱着脑袋说我只是一个路人，今晚的一切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但是李彦森却开口问了一句让他绝望的话。
“你是深飞的员工？”
“……是。”
连格觉得最尴尬的局面莫过于此了，但是李彦森看上去依然气势不减、举止自在，仿佛他刚刚没有被季玫华打了一巴掌，而这难堪的情形也没被员工瞧见。
“上车吧。”李彦森说。
“啊？”
“我送你回去，这个时间不会有公车了，这条路晚上很少有计程车的。”
李彦森说的是实话，连格犹豫了一会，就一小会，赶紧坐上李彦森的车，他可不想在这吹一晚上海风。
“到市区就行了，我自己坐计程车回去。”连格说。
李彦森打着方向盘，眼睛盯着正前方，“是玫华把你叫过来的吧？结果一生气就忘了，自己一个人走掉。她就是这样，你别在意。”
连格摇摇头，他并不在意，季玫华一直就是这样的个性。当时跟她一起工作的时候她就这样了，喜欢的案子才接，不喜欢说什么都不接，有时对方一不合她心意，她立刻就拒绝工作。由着自己的心性来，什么都不在乎，她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公主而已。

车子平滑行驶，很快就进入交通依然热闹的市区。
连格说：“我到这就行了。”
“你住哪条路？也许顺路。”李彦森说。
连格记得上次送季玫华回去的路，跟他住的地方方向完全相反，根本不顺路。他摇头：“方向正相反，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李先生，我还是在这停就好了。”
李彦森沉默了一会，问：“你知道我家在哪？”
车厢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不、不是！没、没有！我是上次送季小姐回去……她喝醉了！不、不是，她是找我出去聊天的，不是喝酒！我没喝，但她喝醉了，所以我送她回去的。她是我老板，前老板，我们什么都没——”
“没关系。”李彦森打断慌张的连格，“没关系。”
连格愣愣的。
“不管你跟玫华之间是朋友，还是朋友以外的关系，都没必要告诉我。我想你应该很清楚现在我跟玫华之间的情况。”
“李先生，”连格终于忍不住了，“婚姻是很郑重的一件事，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都不应该不经过详细的思考就轻率决定。有些问题实际上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也许你跟季小姐之间，还可以继续下去，不用走到离婚这步……”
“你说得对。”李彦森赞同地点点头，“婚姻确实不能轻率。”
连格没想到李彦森那么简单就对他的劝说表示同意，但李彦森说了这句后，就再没动静，令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他总是一脸平静，一双眼睛藏在深邃的眼窝里，黑漆漆不见底。
李彦森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连格想，充满神秘感，捉摸不透，这些都是令女人着迷的因素。

连格要求在下一个路口下车，李彦森也没再坚持。
“谢谢。”下车时连格说。
从这里到他租的公寓已经不远了，走回去的一路上连格一直在想，这真是魔幻般的一晚。
他这时才突然想起，季玫华把他叫到海边，到底要干吗？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就站在旁边看他们吵了一架，而后被季玫华抛在海边，还好李彦森很有风度地把他带了回来。
李彦森人还是不错的，入睡前连格迷迷糊糊地想。

靠靠

7
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一个月快结束了，换用深飞系统的二十家门店管理情况都有明显的好转，关于货物、畅销产品等方面的月结报告因为系统功能良好的关系，也做得非常优秀。连格这一个月来紧紧跟着门店，各家店长都对新系统非常满意，对深飞的维护工作也非常满意。最后时刻还未到，但是成功似乎已经属于深飞了。

奇怪的气氛开始在华天内部弥漫。
各位股东轮流出现，与总裁会谈。林老也来了，怒气冲冲，在总裁办公室的叫喊声甚至隐隐传到大办公室。一向严肃的总裁先生越发严肃，眉头紧锁，眼神冷得令人发抖。

“这个说来话长。”小芸一边啃着饭后水果一边对连格解释，“说简单一点呢，就是利宏是林老他儿子开的公司，他儿子读完书后不肯好好继承老头子的公司，非要跟流行搞什么IT。东西卖不出去，老头子就帮他一把，卖给华天了。现在李总要换你们深飞的系统，利宏等于就完了。”
连格点头，“这个我知道。但林老再怎么说也就只是股东之一，其他股东就没意见吗？换用我们的系统明明可以大大提高门店的效率，对股东们来说，难道利益不是首要考虑？”
小芸压低声音：“这个是我听说的，听说而已。李总是接他父亲的班，一进华天就直接当了总裁。年轻气盛，这几年改革了很多华天的旧制度，惹得好几个老股东都不高兴。林老跟其他几个股东，早就看李总很不顺眼了。听说林老跟提供总公司货源的好几家工厂关系非常好，从公司创立到现在，他一直跟那些客户合作，所以很有感情。那些工厂只认林老，不认总公司。林老就以此为条件，威胁说如果李总要继续改革华天——就是与你们深飞合作啦——他就要退出总公司，自己去开分店。”
连格张大嘴巴，“不会吧？这么严重？”
小芸摊手：“我都是听说的啦，不知真假。整个公司现在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人心惶惶啊。”

整个华天，现在确实可以用人心惶惶这四个字来形容。
不止公司高层间有矛盾这么简单，再过一段时间，海外知名连锁便利店巨头将会进驻安城，与华天一同争夺市场。到时候华天会不会受冲击还很难说，如果自身内部再出问题，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难怪李彦森最近的表情是越来越凝重，越来越严肃。

午休时间结束，连格回到自己办公桌，深深吸气。公司高层的事，不是他这种小职员该烦恼的，他只要好好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连格！”小芸匆匆走过来，“李总叫你，快去总裁办公室。”
连格惊讶，“什么事？”
小芸耸耸肩，“不知道。”

连格本以为是关于系统的问题，没想到一进去李彦森就对他说：“有一份文件我忘在家里的电脑了，你帮我回去一趟，把文件发到我邮箱。两点钟的会议，必须赶在那之前发过来。”说着扔给连格一串钥匙。
连格还愣愣的，李彦森瞄了他一眼，皱眉问：“你没空？”
“不、不是……”连格摇头。
“那快去。”李彦森说完这话就低头迅速翻阅手里的文件。
“可、可是我去李先生你家里不大好吧？可以请秘书小姐去啊。”连格犹豫地说。他不是华天的员工，不是李彦森的助理，就这么拿着钥匙进他家，开他的电脑，看他的办公文件，不大好吧……
“她不知道我家在哪。”李彦森抬起头，盯着连格，“请快点，好吗？一定要赶在两点之前，这会议十分重要。”
连格只好点头。

坐上计程车的时候连格还觉得很奇妙。
他竟然拿着李彦森家的钥匙，在前往李彦森家的路上。
那幢海边小别墅，他还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了。
他突然有些忐忑，不知道季玫华在不在家？他是希望她不在的，与她的两次见面，回想起来只有尴尬。
季玫华真的不在。
小别墅静悄悄的，只有海浪的声音。
这幢小别墅在白天看起来，更加的漂亮。欧式风格的小楼房，带有一个小花园，阳光照在绿草上，整幢房子仿佛在闪闪发亮。
连格小心翼翼顺着绿草上的小径走到大门前。
这样漂亮的房子跟花园，令人觉得仿佛一打开门，就会有美丽的妻子跟可爱的孩子站在里边，微笑着迎接辛苦工作了一天的丈夫。
李彦森怎么能把如此显而易见的幸福给推掉？
连格轻轻打开门，迎接他的是空荡冰冷的客厅。冷色调的家具静静立着，精致如同展览会上的样品房。
连格还记着自己的任务，急忙直奔楼上的书房，打开电脑，把硬盘里指定的文件发到李彦森邮箱。
两点还没到，连格舒了口气。关好电脑后，他扫视了书房一圈。
书房很大，靠墙两排书架，装满了书。临窗一张大办公桌，十分凌乱，出乎连格的意料。像李彦森这样严肃的人，书房应该是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如同未使用过一样才对啊。没想到竟然如此之乱，上面摆满了各种文件资料，散乱一桌，甚至还有些文件掉落在地。书架也是，有几排特别乱，看上去像是随手抽出书、看了几页又匆忙合上随手塞进书架的样子。
李彦森天天加班到深夜，回来居然还在工作，真是可怕。
连格把掉落在地的文件捡起来放在书桌上，发现几页文件上有笔划过的凌乱痕迹，可以猜出当初划的人心情十分烦躁，纸张都微微破了。
连格想起中午与小芸的谈话，又看看这凌乱的书房跟划破的文件。
也许那些传言是真的，华天的内部问题真的很严重。

连格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刺探人家隐私的癖好，只是书房的对面就是卧室，门又没关，想不看到里头的情景都难。
像酒店。
单调的黑色大床，黑色被子，深色壁柜，没有任何其它多余的家具。
连格有些疑惑，这就是李彦森与季玫华的家？
从客厅到房间，精致，整齐，如同酒店，可以随时入住，随时离开。
连格下楼，关上大门。
明明从外面看，是这么漂亮的一幢房子。



8
会议结束时已到下班时间，股东们一个接一个，脸色不善地走出会议室。小芸摇摇头，收拾好包包跟着众人一起下班。
连格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抬头一看，总裁办公室果然还亮着灯。
他走过去，敲敲门，没有反应。他轻轻推开门，小声说：“李先生，钥匙——”
李彦森坐在办公桌前，靠着椅背，右手拿着一叠文件，左手轻轻搭在桌上，双眼紧闭。
连格以为他在凝神思考，就把钥匙轻轻放在桌面上，低声说：“这是钥匙。”
“……李先生？”
李彦森呼吸均匀。
睡、睡着了？
连格瞪大双眼，工作狂李彦森居然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这时候还是静悄悄走掉的好。
连格环顾这间办公室，觉得眼熟。哦，跟李彦森家里的书房一样，就是少了两排书架，多了一套沙发而已。
来来往往都是办公室，难怪觉得累。
连格打了个哆嗦。办公室的空调还开着，连格随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把温度向上调了几度。
“低碳生活啊……”连格嘟哝。
调好温度后他把遥控器放回桌上，却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连格吓了一跳。李彦森已经醒了，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连格赶紧指了指钥匙，“钥匙在这。”
李彦森点点头，突然问：“你怎么还没下班？”
“这就要走了。”连格说着就往门口挪，冷不防听到李彦森说：“一起走吧。”

这突如其来的令人吃惊的邀请没法拒绝，连格拿好东西等着李彦森，不知为何神经紧绷。
两人一同下楼后，李彦森提议请连格吃饭。
连格说：“我一个人倒是没关系，不过李先生不回家吃饭？”
李彦森不在意地说：“我很少回家吃饭。”
连格琢磨了一下这句话，越发觉得李彦森不像已婚，反倒比他更像是单身。

李彦森征询了一下连格的意见，在连格表示吃什么都可以后，选了一家普通的安静小店，点了两份牛肉饭。
吃饭过程中，李彦森问了几个关于系统的问题，连格一一仔细回答了。他心想，原来请我吃饭是要谈工作。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下来，胃口巨好，扫光了一大碗牛肉饭。反倒是李彦森，一碗饭只吃了半碗就放下筷子，眉头紧皱，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肯定又是在想公司的事。
连格等了一会，忍不住说：“李先生，饭都凉了。”
李彦森回过神来，把碗推到旁边，苦笑着说：“不想吃了。”
这还是连格第一次见李彦森笑，却是苦笑，无奈的，压抑的。
连格看着他眼皮底下一圈淡淡的黑，想，这人有多烦恼，压力有多大？
“玫华有没有跟你联系？”李彦森突然问。
连格急忙摇头，“没有，没有！”
李彦森笑了：“你不用紧张，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好几天没见到玫华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没回父母家，打她电话她就按掉，所以我问问你，她有没有与你联系。”
连格吃惊，季玫华这是干吗？离家出走？
李彦森又说：“她大概又去了哪里旅行，她从以前就经常这样。”
“你可以问问季小姐的好朋友，也许她们知道。”连格建议。接着李彦森说了一句让他吃惊的话。
“我不认识她的朋友，你算是我唯一认识的一个。”

结婚一年的丈夫，竟然说不认识妻子的朋友。
这一对夫妻，真是过着彼此互不干涉的生活。
“李先生，”连格忍不住多嘴，“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是无法挽回的。季小姐她现在是真的想好好与你在一起，为什么不给她跟你自己一个机会，试一试呢？何况……何况现在你的烦恼也够多了……”
李彦森定定看了连格一会，看得连格心里直发毛，正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就听见李彦森叹了口气。
“公司里已经传开了吗？连深飞的员工都知道了。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华天不会受影响的。”
连格保持沉默。
不管华天的情况怎么样，毕竟只是他道听途说，不该发表太多评论。

两人吃完了饭，相对无言。
连格想是不是该回去了，但李彦森却没有动的意思，他也不敢先说要走。
坐了一会，李彦森突然提起连格那天等了华天经理四小时的事，语气中带着赞赏。连格有些不好意思，直说没什么。
“没什么吗？就是因为你等了他四个小时，他觉得你很认真，靠得住，才推荐给我的。你很有毅力，真的。”
得到总裁表扬，连格只会嘿嘿傻笑。
“我一读完硕士，就接管了华天。直接从高层做起，没待过基层。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太缺乏锻炼了。”李彦森喃喃低语，“不如你，真的不如你。”
连格简直受宠若惊，这是怎么了，精英阶层的李彦森突然谦虚起来，说不如他。
“李先生你说笑呢，怎么可能你不如我？你学历高，有能力，管理一个公司，我才不过一个小职员，跑跑业务而已——”
李彦森摇头，“不，不能这么说。得这样对比，我们有没有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你是一个业务员，你认真努力，做得很好。我呢，我是华天的总裁，可是没做好该做的，公司一团乱。”
连格想，李彦森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在别的公司员工面前说自己公司内部一团乱……

他自己是业务员，最经常有低落的时候，带他的陈明杰总是有一堆大道理鼓励他。他看着明显意志消沉的李彦森，忍不住也要鼓励他。
“李先生，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不惧公司内部的老派势力，坚持改革华天的陈旧制度，这做得很对啊。现在竞争这么激烈，过一段时间就有新的连锁便利店进驻安城，华天若不进步，怎么跟人家争夺市场？工作嘛，一定会遇到阻力的，相信自己，好好坚持下去就对了。”
李彦森忍不住噗嗤一笑，连格愣愣的。
李彦森说：“你说得很对，谢谢你，很有道理。”
配上他那一脸诡异的笑容，连格觉得李彦森这话说得一点诚意也没有。
难道他说错了什么？
他明明很诚恳地在安慰李彦森啊……


9
一个月很快就到了，华天的高层会议又将再一次决断，是深飞，还是利宏？或者换句话说，是以李彦森为首的新人获胜，还是林老他们这一辈的权力依然不可动摇？难以猜测。
深飞的老板请李彦森吃饭，纯粹礼貌往来，大概还想探探口风。地点在一家海边饭店，同去的是外派到华天的两位深飞员工。
两位老板一本正经地谈工作、财经、创业，一副精英模样。连格安安静静拿着叉子，尽量不引人注意地默默埋头猛吃。这么高级的餐厅，下次来不知什么时候，此时不吃更待何时。老板们谈笑风生，举止优雅，根本没人注意他这个小职员。他对着一道道上来的海鲜，口水直流。
谈话不知何时渐渐变成讨论爱好，李彦森说他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只是有时会去钓鱼。深飞老板听了就高兴地说，这家饭店有垂钓的服务，还出租钓具，如果李彦森喜欢，下午就可以去钓鱼。
李彦森真的低头考虑了起来，过了一会说，好啊。

垂钓的地方是一块由堤坝围起来的养殖场，现在已经变成钓场，里头有各种海鱼，据说还有人钓过十公斤以上的大鲈鱼。
李彦森似乎真的喜欢钓鱼，挑选钓具的时候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还帮他们其余三个人挑了据说初学者比较适用的钓竿。除了钓竿之外，钓线、鱼饵、鱼钩、浮漂等等一堆东西看得连格头晕眼花。钓鱼怎么这么麻烦，难道不是一根鱼竿就能上阵了吗？
就连钓鱼的地方，李彦森也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在有些地方，还抛钩查看，说是看看是泥底还是礁底。
连格问：“这有什么差别？”
“当然有。”李彦森说，“礁底的地方，鲈鱼比较多。”
连格他们只好提着小板凳，跟着李彦森走过来走过去，好一会才终于选好地方。
连格对钓鱼其实没有什么兴趣，在他看来，这项活动简直是静止不动的。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小时，他就忍不住把钓竿拉上来，换了一个鱼饵。他们选用的是假饵，就是假的五颜六色的小鱼。连格说不准鱼喜欢吃什么颜色的鱼饵，等久了没动静，忍不住就想换。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李彦森忍不住说：“别换鱼饵，要有信心跟耐心。”
信心跟耐心，这是钓鱼必需的素质，也是连格的长处，但不知为什么，连格跟这项活动就是不合拍。他坐在小凳子上，海面波光粼粼，海风徐徐吹拂，老板跟李彦森在他旁边低声讨论钓鱼的技巧。一切如此静谧美好，于是他打起了瞌睡。

他被摇醒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李彦森旁边的塑料桶里头已经有了好几条鲈鱼，个头都挺大。就连其他两个钓鱼的初学者，桶里也有了一两条战果。老板跟连格的另一位同事，笑着调侃连格，连李彦森都开了几句玩笑。
连格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桶，心里很不平衡。他这时精神十分好，下了决心，“钓条大鱼给你们看看！”
话才说完，就感到手里的钓竿一沉。连格慌忙大叫：“鱼，鱼，鱼！”才刚喊完，连格就觉得手里的钓竿仿佛钓了一块石头，沉重地往水里去，他急忙抓紧钓竿。
“是大鱼！”李彦森喊，“快放线，慢慢放！”
话是这样说，可是根本没办法慢慢放，鱼逃得太厉害，线哗哗放了一大截。
李彦森又说：“慢慢收线。”
连格照他话做，慢慢收了一截，不行，鱼仿佛立刻察觉，挣扎得更凶了，力量大得几乎要把钓竿也拖下水。连格没有经验，完全没预料到一只鱼挣扎的力量竟能那么大，一瞬间汗都出来了，手臂用力得青筋暴露。
“再放一点线，等鱼平静一些再慢慢收线，别着急。”李彦森叫他别着急，但看上去李彦森比他还着急，“绝对是条大鱼，力气好大。”
这么僵持了几分钟，其他两个人也无心注意自己的钓竿，眼睛纷纷看着已经站起来的连格。连格觉得自己的手都要断了，浑身大汗。这时候，鱼儿突然不再用力往水下挣扎，而是改往左右疯狂游动，钓线随时有被扯断的危险。
李彦森忍不住跑过来，拉着连格的手臂，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顺着鱼挣扎的方向走，快，别逆方向！”
连格急忙照着李彦森的话做，这时候鱼突然跃出水面，好大一条鲈鱼，目测至少有三四十公分长！
连格睁大双眼，李彦森也短促地惊叹了一声。

正当众人因为鲈鱼之大而屏气凝神的时候。
“啪——”
线断了。
连格提着一支空竿，呆呆看着鲈鱼在水面激起一阵水花，潜入水底，渺无踪影。
“啊啊啊啊！！！我的鱼！！！！”

之后连格又努力了一小时，然而大鱼却不再上钩，他只钓到一条一斤的小黄鱼。反倒是李彦森，接连又钓了好几条四五斤重的鲈鱼。
垂钓结束后，连格有些丧气，一直念着他那条鱼。李彦森则在旁边发笑，“大鱼脱钩的遗憾，确实很不好受。这要靠经验的，多多实践几次就好了。”
连格摊开手掌给李彦森看，抱怨：“我手都被钓线划破了，太惨了，就这样它居然还跑了！”
李彦森仔细看了看连格手掌，果然好几处破皮红肿，安慰他说：“我刚开始钓鱼的时候，也是这样。通常回去的第二天，腰酸背痛，几乎不能行动。拖曳大鱼，靠的不止是体力，还有肢体协调度。”
李彦森谈到钓鱼仿佛变了一个人，滔滔不绝，神情兴奋，与他在公司时的严肃模样判若两人。
连格想，李彦森也并不是很冷漠很难接近嘛。

回去的路上，李彦森似乎还有很多关于钓鱼的话要说，提议连格坐他的车，连格只好答应。果然上车之后，李彦森又开始滔滔不绝，说他十几岁便同父亲一起钓鱼，他的技术已经磨练了十多年。
“我第一次钓到大鱼时那种兴奋的感觉现在还记得，虽然很累，但是很有成就感。钓鱼的时候不能着急，要有耐心，不能傻干，要与鱼周旋。鱼挣扎的时候，不能逆着方向硬要把它拉上来，要顺着它游动的方向收线，省力气，跟做生意一个道理。”李彦森笑了一下，“这是林老教我的。”
连格惊讶，林老？
“他当年与我父亲是钓友，经常一起去钓鱼，也教了我许多道理。”
李彦森说完就沉默了。连格猜他是想起公司的事了，小时亲切相处的长辈，突然在办公室里严厉反对他，实在令人感慨。
李彦森突然把方向盘往反方向打。
连格急忙说：“不对，应该是往那条路——”
李彦森打断他，“我们去拜访林老。”



10

这心血来潮的突然拜访并没有得到主人的热情欢迎。林家的保姆表情尴尬地说：“老先生还在休息。”说着她还抬头望了望座钟，下午四点，不是午觉的时间。
她的尴尬说明林老并不在休息，而只是单纯不想见李彦森。
连格提着装鱼的塑料桶，站在李彦森旁边，看看李彦森，又看看保姆。李彦森接过他手里的桶，递给保姆说：“这是我们下午钓的鲈鱼，带了些过来给林老。他在休息不要紧，我们等他。”
保姆连那桶都不敢接，只说等林老醒来再说。她给李彦森跟连格端来两杯茶，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李彦森跟连格，还有一桶蹦蹦跳的鲈鱼。

连格知道送鱼只是个借口，那么李彦森是什么意思，是来赔礼，还是认输？不，认输的话，不会带着他这个深飞的员工。
李彦森喝了一口茶，突然说：“不好意思，把你也拉了过来。”
连格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说没关系。
两人就这么在客厅呆呆坐着，保姆似乎把他们给遗忘了，座钟当当敲了一下，四点半了。
李彦森对连格说：“可能要等很久，要不你先走。”
“没关系，反正我回去也没事。”连格笑着说，“一个人等多无聊。”
一个人等确实无聊，可是两个人其实也没好多少。李彦森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坐着。
五点多的时候保姆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端着一杯茶上楼，上楼之前还看了李彦森一眼。过了几分钟，她下来了，对李彦森说：“李先生，你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李彦森问：“林老还在休息？”
保姆叹气。
李彦森说：“没关系，我再等等。”
这一等，一直等到保姆做好晚饭，送上楼，又收拾了碗筷下楼，林老还是没动静。七点多的时候，好脾气的老保姆走过来说：“李先生，我给你们煮些面吧？”
李彦森还未回答，就听楼梯传来拐杖重重敲地的声音，保姆急忙转身进了厨房。
林老终于露面了，拄着拐杖，慢悠悠下楼。李彦森要上前扶他，被一把推开。
“哼！”
看上去，老人气还未消。
李彦森没多说什么，只说下午钓了鱼，送了些过来。
林老低头看了看桶里活蹦乱跳的鲈鱼，沉默了一会对厨房里喊：“阿秀，把这些鱼收好了！”
连格想，肯收鱼，这下好办了。
他以为接下去李彦森会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极力劝说老人理解华天的新作为。但没想到李彦森什么都没说，只说那我们走了。
走了？等了三个多小时，就这么走了？
连格睁大眼睛。
林老定定看了一会李彦森，最后说：“阿秀，送客！”

出来的时候，晚风打在脸上，连格颇有些悲壮之感。
“李先生，就这么走了？等了三个小时啊，就送鱼……”
李彦森发动车子，“本来就是来送鱼的。”
才怪，单纯送鱼需要等三个多小时吗，直接把鱼交给保姆不就好了？
李彦森问连格：“肚子很饿吧？”
连格笑了两声，表示不用在意。李彦森说我们先去吃饭。
两人开着车子在市区晃了一阵，不知道吃什么好。李彦森问连格吃什么，连格说随便。他真的是随便，没他不喜欢吃的东西。李彦森突然说：“车后箱里头还有鲈鱼，要不我们自己煮饭？”
“我那没厨房。”连格说，“而且我也不会煮饭。”
李彦森自信地说“不要紧，我家有厨房，而且我会煮饭。”

连格觉得李彦森今天心情特别好，为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看得出来。尤其是从林家出来后，整个人显得更轻松了。
李彦森不是开玩笑，他真的把车开到超市，进去买调料跟食材。连格觉得这样很奇怪，他不过是深飞的一名小职员，李彦森是华天的总裁，李总居然要煮饭给他吃，这不奇怪吗？他简直觉得有些收受不来。可又没理由拒绝，只好默默接受，推着小推车在超市走来走去。
李彦森买了一些油盐酱醋跟洗碗布、洗碗精等。
“我家的厨房从来没用过，锅碗瓢盆倒是有全套的，可能还未开封。”李彦森说。
连格越来越觉得普通人跟有钱人果然是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否则结婚好几年的李彦森怎么能一脸平常地说着他家的厨房从来没用过？
难怪要离婚了，连格想。
季玫华当初在他面前哭得楚楚可怜，但现在看来，她跟李彦森的婚姻，真的很不正常。不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也就算了，夫妻俩看起来根本不关心彼此。

李彦森买东西很快，一下就好了。
做菜也一样，手脚利落，完全不需要连格笨手笨脚的帮忙。
连格又一次目瞪口呆，他觉得李彦森身上有许多地方，跟他的严肃精英外表完全不搭。比如他吃饭不挑地方，比如他居然很会做菜。
鱼头豆腐汤，清蒸鲈鱼，炸鲈鱼球，还有一道炒青菜。都是家常菜，但很香，连格肚子咕咕叫，忍不住先尝了一筷。
“不是吧，好吃！好好吃！李先生，你也太会做菜了！”
“我在国外读书，好几年都是自己煮饭，练出来的。”李彦森说。
问题是，实在是太好吃了！连格差点连自己舌头都咬下来，比起中午在高级饭店吃的那顿海鲜大餐，这顿家常菜一点都不逊色，连格肯定李彦森绝对有做菜天分！
连格正吃得欢，突听李彦森感叹了一声，“这张餐桌，今天是第一次用。”
连格停下筷子，呆呆看着李彦森。
李彦森说：“好玩吗？结婚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跟人在这张餐桌上吃饭，居然是跟你。”
连格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保持沉默。
季玫华不在家，李彦森说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她了。
李彦森问他：“喝酒吗？”
连格说好。

连格陪李彦森喝了一晚上酒，没聊天，就是喝酒。
李彦森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别的话题说，两人谈了一会工作，又说了一会钓鱼，之后就安静了。安静了也没关系，还有酒。
李彦森对连格说：“你说玫华找你聊天，你们只是朋友，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你别急，我现在相信了。我知道玫华为什么会找你聊天、诉说烦恼了，你确实有这样的魅力，让人觉得心里平静。”
连格想，这是在表扬他吗？
他是一根筋的人，脑袋里不会思考太复杂的东西，有人表扬他，他就回以亲切的笑容。
“李先生，你人也很好啊，很亲和。”

跟朋友的朋友变成朋友，对连格来说是很经常的事情。他脾气温和，个性认真，说话真诚，周围总是绕着一堆人。他可以不带偏见地对待人，发现对方的优点就坦诚加以表扬，他觉得这很平常。
虽然对某些人来说，这并不平常。



11
时隔一个月，华天的高层会议再次召开。预料中的质疑、反对、批评统统没有出现。与上次一样，十一个股东出席，包括林老在内五个投了弃权票。但与上次不同的是，其余六个全投了赞成。
深飞正式与华天合作。
林老没说什么，只哼了一声，用拐杖敲了敲地就离开了。
连格作为此次的功臣之一，升职，加薪，嘉奖，简直令他乐开了花。但他作为深飞的外派人员，仍需在华天工作两个月。
所幸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只是收集意见整理资料所费的时间比较多而已。连格像前一个月，仍需常常留下加班。而赢了一场胜仗的李彦森看起来并没有轻松一些，仍旧是华天最晚下班的人。
虽然知名海外连锁便利店巨头已经正式宣布入驻安城，风头强劲，但连格对华天充满信心。

“看看你们总裁就有信心了，工作狂一个，超级努力。”连格耸肩，“知道每天华天最晚下班的人是谁吗？没有，不是你，店长你不要捣乱，你那是值班又不是加班！我是说你们总公司最晚下班的人。李彦森，总裁先生！最晚下班，每天都加班，每天哦！”
连格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泡面，面饼在里头咔嚓咔嚓响。店长嫌弃地摆摆手说：“这位客人，东西买完了就快走吧，别挡着我们的收银台。”
争取到华天这个大客户，第一步还是从连格公寓楼下这家小便利店迈出的。对于给了他机会的店长，连格十分感激。买东西的时候如果遇到店长，经常聊上几句，时间久了就熟了。店长对连格死缠烂打的功力印象颇深，找到机会就要开他玩笑。
“现在又没人！”连格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店里后说。
店长叹气：“人家都把分店开到你对面来了，生意这么差，总裁还敢早下班？”
连格转头，对面果然新开了一家便利店，华天在安城新的竞争对手。
连格安慰店长，“现在都晚上十一点了，客人少是正常的，对面也没几个客人嘛！”
店长连连摇头，只说“大意不得”。

从便利店回来后，连格突然接到季玫华的电话，吓了一跳。他觉得季玫华有些神出鬼没，总是突然给他一个电话，然后又消失。之前两次接到她的电话，她总是很沮丧，这次却不一样，很兴高采烈。
连格问她在哪里。电话那头似乎很开心，说她在伦敦，还问连格喜欢什么，要给他带礼物。
李彦森说季玫华可能去旅行了，没想到是真的。从那时起到现在，过了这么久，季玫华竟然还没回来。连格忍不住说：“季小姐，你给李先生打个电话吧，他很担心你。”
电话那头立刻说：“停——我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我在旅行，我很开心。”
“可你离开了那么久了，李先生上次还问我——”
嘟——
电话挂断了。
过了一会季玫华发来短信，向连格道歉，她说她出来旅行是为了到没有那人的地方好好思考，请连格原谅她。
连格只好说没关系。

隔天一整天连格都很忙碌，早上做报告，下午跟华天的市场部开会。等会议终于结束的时候，他才想起应该告诉李彦森季玫华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看了看手表，早过了下班时间，不过李彦森一定还在办公室。他过去一看，果然，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敲敲门。
“进来。”
看到进来的人是连格，李彦森有些惊讶。深飞外派的小职员并没有常常进入总裁办公室的机会，上次连格进来总裁办公室，还是李彦森叫他帮忙拿忘在家里的文件。
李彦森停下手里的工作问：“什么事？”
连格直接说：“昨晚季小姐给我打了个电话，她在伦敦。”
李彦森点点头，等了半天没见连格继续说下去，问：“没有了？”
连格摇头，“没有了，你上次不是问我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李彦森想了想，“是的，谢谢你。”
“不用谢。”
连格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对话的短暂与简洁有力，想是不是应该走了。但李彦森还在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继续开口说些什么。
连格搜肠刮肚，最后肚子一阵咕咕响，提醒他到了饭点。于是他提议：“李先生，你还有没完成的工作吗？我发奖金了，请你吃饭。”

连格带李彦森去了一家自助火锅店，因为是新开的店，所以客人并不会很多。但是连格之前跟同事来过了，这家店的食材都很新鲜，汤底也很美味。客人不多，店里不会拥挤，也不用大排长龙，非常舒服。
火锅汤底咕咚咕咚地冒泡，连格拿了一堆萝卜、玉米、莲藕、芋头跟虾，统统一股脑扔到火锅里。这些东西熟得慢，连格时不时拿勺子搅一搅，等得焦急。李彦森看起来就比较从容，连格忍不住跟他说话。
“李先生，你上次就那么到林老家一坐，林老就改变立场，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一直是连格的疑问，虽然林老与上一次一样也投了弃权票，但是其他股东态度的改变，说明林老已经放弃与李彦森作对。就因为李彦森给他送鱼？到他家坐了三个小时？可李彦森当时明明一句话都没说。
李彦森摇头，“不，不是我厉害。林老其实并不想与华天决裂，这对他没有好处。他年纪大了，只想好好退休，这个时候再生什么风波，对他来说太吃力了。”
连格奇怪：“可他之前明明那么反对我们公司，怎么突然改变态度了？”
李彦森嘴角微扬，“记得上次去钓鱼，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连格一边回答，一边拿筷子戳萝卜，想看看熟了没。
“鱼挣扎的时候，不能逆着它逃的方向用力，要顺着鱼的方向，慢慢收线。”
连格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
李彦森舀了一块熟透的萝卜放进连格碗里，“所以我就把鱼钓上来了。”
连格还想追问，李彦森摆摆手打断他，“还有，下班后别叫我李先生，叫我彦森就行。”
彦森？连格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光是在心里想象，就觉得叫不出口。李彦森疑惑地望着他，连格赶紧说：“虾子都红了，快吃，快吃！”





12
吃自助餐有个坏处，人总是难以控制自己，每次都要吃到肚子涨得不行才肯放弃。连格就是这样，一顿饭整整吃了两个钟头。到后面，李彦森已经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连格一次又一次站起来去拿火锅料。
“你还吃得下？”李彦森吃惊。
连格摸摸肚子，说：“好像有些饱，还能塞进一点点。”

结果到最后，连格差点站不起来。
李彦森看他行动艰难，说：“这样对胃不好。”
连格狐疑地盯了他一会，问：“你在笑我吗？”
“咳咳——”李彦森假装咳嗽，忍住笑意，“没有。”

回去的时候李彦森说要送连格，连格摇头。
“不用了，又不顺路，多麻烦。”
哪知李彦森反问：“你怎么知道不顺路？”
连格奇怪地看着他，这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李彦森笑了：“我搬家了。”

李彦森搬家了，从海边小别墅搬到市中心的公寓，跟连格正好同一条路，离公司更近。他真是铁了心要跟季玫华离婚的，家都搬了。
连格说：“好快。”
李彦森摇头：“不，只拿了几件换洗衣物过去而已。很多东西还在原来的房子里，周末过去收拾好，就让搬家公司搬过去。”
连格心想，真是可惜了那幢房子，多漂亮的房子。他一直觉得婚姻是很严肃的事，竟然这么简单就可以把它结束？他忍不住问：“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那么你最想改变哪一点？”
李彦森手握着方向盘，头稍微偏了偏，“你说什么？”
连格觉得这问题有些唐突，但他仍想问。
“我们做个假设，像电影里面那样，有个时间机器，可以回到过去，改变一件事。那你会想改变哪件事？”
李彦森想了想，摇头说：“为什么要改变？”
“挽回你的婚姻啊！”连格脱口而出。
车子平滑地拐了一个弯，李彦森一脸平静，“过去是无法改变的，讨论这个没意义。”
连格差点从副驾上站起来：“假设！我们是在做假设！你就没有很后悔的事情吗？比如‘要是跟第一次喜欢上的人表白就好了’，或者‘要是没有说那句没大脑的话就好了’‘要是期末考试努力复习就好了’‘要是早早把身份证从会被偷的钱包里取出来就好了’之类的。”
连格说完，期待地望着李彦森。
李彦森忍住笑，问：“你说的那些，该不会在你身上发生过吧？”
连格刷地红了脸，急忙反驳：“什么啊！我举例而已的！你别乱想啊，别乱想，现在是在问你！”
李彦森沉默了，看上去似乎很认真地在思索，过了一会说：“想不出来。”
连格放弃，靠着椅背摇头。
成功人士真是讨厌，什么时候都是成功的。

接下去的话题改变了，两人闲聊了一阵，又说到搬家的事。连格自告奋勇要去帮李彦森整理东西，李彦森说不用，但最后还是敌不过连格的热情。两人约好时间，连格下车的时候李彦森突然开口。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看着连格，“我会选择不要结婚。”
说完李彦森就笑了，解脱似的，朝连格挥挥手，开车走了。
连格挠挠头，心想婚姻到底是有多可怕。

周末早上，连格加班做报告，正好遇上工作狂李彦森。两人一起叫了外卖，狼吞虎咽地吃了。吃完午饭后连格不客气地趴在李彦森办公室的软沙发上睡了一小会，反正公司只有他跟李彦森，轻松自在得很。
说来也奇怪，平常上班的时候，李彦森总是一脸严肃，偶尔遇到了，也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浑身充满总裁的压迫气场，让人不敢随便。但一旦私下与他相处，他却又平易近人得很，一点没有上司的架子。以至连格总有种秘密交朋友的感觉，像仆人跟贵公子。
连格也对有这种感觉的自己很无奈，不过李彦森确实不同于他以往的任何一个朋友，他们就像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成长的环境、个性、交际圈等等完全不同，可竟然渐渐熟了起来，很奇妙。

下午工作完成后，李彦森开车带连格过去旧家整理东西。开车的时候李彦森一直揉眉心，连格看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一开始李彦森还说没事，后来在连格的啰嗦攻势下终于承认他有点累了。
连格坚持跟他换手开车，换过座位后，不一会李彦森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这一个下午李彦森一直显得很累，连格问他的时候，他又说没事。到了傍晚，李彦森脸色更差了。连格终于忍不住硬要他休息，自己开车出去买晚饭。
连格买了两份粥，但李彦森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勺子。
连格说：“去看医生吧？”
李彦森摇头：“只是有些头痛，睡过一觉就好了。”
连格有些怀疑，但李彦森坚持不去医院，只是找了一些头痛药吃了。
“只是头痛而已。”李彦森说，“不需要去医院。”
“医院”两个字他还特别加重音。

离开的时候连格有些不放心，李彦森的脸色实在很不好，但他坚持不去医院，也没办法。到家后连格给李彦森打了个电话，却一直没人接。李彦森很可能是睡沉了，但连格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连格看着手机，才九点。
洗完澡后他又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连格想了一会，又出了门。

快要到达那幢小楼房时，连格站在路边又打了一个电话。如果接通了，那么他就回家去。他这个人，个性有点老妈子。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女友心情好，就称赞他温柔又体贴；心情不好，就骂他磨叽。
还是无人接通。
连格扒拉扒拉头发，还好走的时候，钥匙就塞在门缝底下。

打开门后，他先站在门口喊李彦森的名字，没人回答。他快步上楼，推开卧室，发现李彦森躺在床上，呼吸急促，满脸通红。他吓一跳，边叫着李彦森的名字边上前摸他额头。
烫得惊人。

繁华过后

哎呀，欢迎靠靠大人亲自来发文啊！！！
我还去申请转载呢，结果还把大人亲自引来了，好高兴啊，捧脸

Lyanna

靠靠来这边发文了，撒花~~欢迎！！

海上草

哈哈，欢迎欢迎^^
紧张是神马~？能吃嘛~？既然8能吃，就请果断滴扔掉吧~~~！

【绅士礼】再次欢迎靠靠大人亲临发文~~~【转过身做HC状>v<

海上草

一口气看掉，张望，后面呢后面呢？口水嗒嗒滴！！

超萌这种设定，一个酷酷的，一个软软的>v<
期待一个~

imhappy

还更吗？？？？？？？？

rosie7788

這該是完結文吧？怎麼回言是2010年8月的哪～～～
寫得真好，可請別坑了啊～～～

rosie7788

預祝大人聖誕快樂、新年萬事如意！
感情路上精彩、處處滴下脂油、、、

rosie7788

祝農曆新年闔家安康，
新機好事多多～～～

rosie7788

情人節快樂～～～情人節快樂～～～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