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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七宗罪之 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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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2 11:34: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E伯爵 于 2010-11-22 15:17 编辑

七宗罪之 愤怒

        维克托•麦肯道尔的信

尊敬的亚森•加达神甫:
您好。
首先我得向您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做维克多•麦肯道尔,我的父亲是爱德华•麦肯道尔爵士。也许您还有一点印象,虽然他是一个基督教徒,但是我母亲是意大利人,是一个天主教徒,她曾经邀请您参加过她的下午茶会和晚宴。我的父亲告诉我他很欣赏您的学识和机智,因此我对您有着非同一般的记忆。
我的父亲曾经是下议院的议员,于1875年在一次意外中去世,那时候我刚刚十岁。
十五年来我的母亲一直告诉我父亲的死亡是因为营救他最好的朋友,格雷•华莱士爵士。但是我一旦问得稍微详细一些,她便讳莫如深。她要我发誓在她的有生之年不去对父亲的人格产生怀疑,为了对她的爱我愿意发誓。
但是没有父亲的童年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相信您也同意这一点。而对父亲的死亡抱有疑问却不能说出口,不能解决,则更是一种煎熬。我一直受到一些阴暗想法的折磨,从我的少年期一直到青年期,我得不到安宁。
三个月前我的母亲去世,她自从我父亲过世以后就过着修女一般的生活,上帝保佑她的灵魂得到安息。而我也欣慰自己恪守了对她的誓言。现在我需要寻找十五年前的真相,为此我查阅了当年的报纸,并拜访了当年办理那个不幸案件的警探西蒙•特雷尔先生。报纸上的报道模糊而矛盾,特雷尔先生也在两年前退休。
他告诉我,当时您帮了他很大的忙。他以妻子和母亲的健康起誓,所有询问这个案件的人只能得到报纸上所说的那些事情,但是对于我,他无法如此冷酷。他是一个坚毅而且有着高尚品格的绅士,对于当年年幼失怙的我,抱以深切的同情。因此我苦苦地恳求他,他终于告诉我,他能说出案件的发生经过,然而真相和来龙去脉却只有您才知道。
您是上帝的仆人,我明白您担负着神圣的使命,但是我恳请您怜悯一个年轻人——他失去了双亲,并对他们有着强烈的爱,他想要真正了解他们,从而更爱他们,并且坚信正义是上帝的法则。
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查到您目前的具体地址,请您告诉我我父亲死亡的真相吧。我在冬季的伦敦等待您的回信,那将是我唯一期待的温暖的火种。
祝您的东欧之行一路顺利。

                                 您忠诚的   维克多•麦肯道尔

                                          1890年12月4日


另:我信中附上几份抄录的报道,以及西蒙•特雷尔探长的原信,这一定能让您回忆起更多的细节。






        附:《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和《卫报》上的报道

《泰晤士报》1874年10月13日报道:昨夜两位议员丧生于威斯敏斯特大桥下
    昨夜午时,不幸降临在威斯敏斯特大桥下,两位值得尊敬的下议院议员相继死于意外。他们分别是爱德华•麦肯道尔爵士和格雷•华莱士爵士。
据可靠的消息,格雷•华莱士爵士因失足从桥上落水,而爱德华•麦肯道尔爵士因为勇敢地营救他也不幸罹难。
他们二位不但同为下议院议员,而且是亲密的好友。虽然爱德华•麦肯道尔爵士属于保守党,而格雷•华莱士爵士则属于自由党,但这一切并未影响他们牢固的友谊。两年前爱德华爵士与格雷爵士曾经为爱尔兰教育问题有过激烈的争论,然而却仍旧在危难时刻相互援救,正是值得钦佩的绅士的风度。
据警方的辨认,格雷爵士的遗体上没有伤痕和中毒的迹象,基本可以认定是溺毙,而爱德华爵士也是同样的死因。
待警方的调查结束,两位爵士的遗体将安葬在家族墓地中。愿上帝保佑他们。


《每日电讯报》1874年10月13日报道:两位议员今日凌晨因意外身亡
谁能想到一位保守党议员和一位自由党议员能够拥有坚不可摧的友谊呢?爱德华•麦肯道尔爵士和格雷•华莱士向我们证明了这是绝对可能的。
昨天凌晨,格雷爵士在威斯敏斯特桥下遇险,爱德华爵士为了营救自己的朋友,跳入河中。两人不幸同时遇难,根据现场目击证人讲述及警方的勘察结果,已经排除了谋杀的可能,这有助于制止一切谣言和猜测。
所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为两位高贵的绅士的灵魂祈祷。

《卫报》1874年10月13日简讯:两位下议院议员爱德华•麦肯道尔爵士和格雷•华莱士爵士于今日凌晨在威斯敏斯特大桥下因意外而身亡。

《卫报》1874年10月16日报道:两位议员今日下葬,也许我们该相信一切?
    今天是个雨天,不过伦敦的秋天什么时候不是雨天呢?在这样的日子里,尊敬的爱德华•麦肯道尔爵士的葬礼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举行了,很多人不顾裤腿和裙摆被溅上泥点子而特地去送他——尽管他们根本没有见过他。他值得被这样对待,因为他是为了拯救最好的朋友格雷•华莱士爵士而不幸遇难的。
警方如今给出的勘察信息表明,爱德华爵士和格雷爵士的尸体都是在距离威斯敏斯特大桥近1英里的地方被发现的,然而也有人透露说爱德华爵士的尸体是在离大桥半英里的地方被发现的。
爱德华爵士是一位保守党成员,而格雷爵士是一位激进的自由党成员,在他们遇难的前一个星期还在国会有过激烈的争论。那争论从议席一直延伸到了门外。如果是这样也许更多的事情我们应该有知情权。
当然了,对于我们来说,相信该相信的事情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而疑问也并非对于死者的不敬,相反,这或许是更尊敬他的表现。
希望这一切都如同雨天一样,乌云只是附带的无聊礼物,雨停以后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好天气终会到来。

《卫报》1874年10月17日声明:本报为昨日第六版的报道《两位议员今日下葬,也许我们该相信一切?》而诚挚道歉。该报道之消息来源过于轻率,但并无玷污爱德华•麦肯道尔爵士和格雷•华莱士爵士的声望的企图。两位爵士乃是品格高尚的绅士,其行为也让人肃然起敬。愿他们的灵魂安息。


        西蒙•特雷尔探长的信
(一)
尊敬的维克多•麦肯道尔先生:
首先请允许我向您表示哀悼,我为您难过——您失去了您的母亲,而她是一个那么美丽而慈悲的女士,一位真正的淑女。即便我当年只见过她几次,她的倩影也让我觉得一生都不会忘记。
实话说,当我接到您的信时,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知道我的意思——我已经是个退休在家的乖僻老头,几十年的警探生涯让我不愿意和人接触,除了我的妻子和三个女儿,很少有人会想到我。您的信让我有些高兴,但是也更加不安。
您的母亲去世让您有权力开始追问爱德华爵士的死亡,这我完全理解。
不瞒您说,我昨天晚上一宿都没睡,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是我已经73岁了,很快就会进入一种糊里糊涂、令人讨厌的状态。如果那时您再问我,恐怕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您的,至少是我看到的一切,其实我也并不了解全部,真正把当年那些事情串联到一起的,是一位神甫,他叫做亚森•加达。我总觉得整件事情的真相都在他的脑中,如果您真想知道一切,我建议您向他询问。他热心地帮过我们几次忙,是个很好的人。这些年来,他偶尔会因为以前的关系而给我寄一些明信片,他现在正在匈牙利旅游,好像暂住在布达佩斯的修玛斯大教堂,也许是附近,总之我上次接到的明信片地址是那个。
我老了,写东西的时候手有些不听使唤,希望您忽略那些滴落的墨点和污迹。而那些往事的前后经过也过于复杂,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分成几次慢慢地给您说清楚。
祝您健康。

                                               西蒙•特雷尔
                                                 1890年2月13日


(二)
尊敬的维克多•麦肯道尔先生:
向您问好。
春天来了,我感觉到了一阵轻松。或许是由于这些日子的阳光不错,也可能是因为我将要向您诉说我积累在心底的一些早该告诉您的事情。希望您没有因为我的拖拖拉拉而变得不耐烦,我只是不断地在思考该怎么开始。
还是让我们从之前的一些必须说明的事儿讲起吧。
我不知道您对您的父亲了解多少,但是我得说,爱德华•麦肯道尔是一位温和的绅士,而且在民众的心中颇有声望。作为保守党的成员和下议院议员,他对于英国和女王陛下有着极为忠诚的爱。我在第一次见他时曾经以为他会很严肃,然而他却很温和。我记得他站在我面前,穿着黑色的外套,深褐色的胡须剃得很干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挺着腰,站得笔直,看上去刻板严肃,但是跟我握手的时候,他却微微地躬身,并且低下头——他是一位谦逊而且友善的人。
您父亲最好的朋友格雷•华莱士爵士,他和您的父亲虽然个头差不多,但是却更为魁梧,留着浓密的络腮胡,有极为旺盛的精力。我从前在一些社交场合见到过他,他的语速很快,总喜欢边讲边做手势!他的演讲极富感染力,本人也激情充沛,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性。我想很多女性都会为他的魅力所吸引而成为他的崇拜者。
他们两个在下议院分属不同的党派,难免会有些政见上的分歧。当时议员们很乐于看他们俩的辩论,那实在是精彩,虽然充满了火药味儿但是却妙语连珠,就好像在看一场舞台剧。更妙的是,每次他们辩论完以后,就会在晚上一起去“船夫”俱乐部玩皮克牌,在牌桌上把公事的矛盾化解掉。他们的这种相处模式让很多人为之钦佩,每当有人在别的事情上为难爱德华爵士的时候,格雷爵士就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为朋友说话;而当豪爽的格雷爵士因为慷慨而陷入经济困境的时候,爱德华爵士就会倾囊相助。
他们就是这样的朋友。
事情发生的那天是1874年10月12日,严格地说是那天晚上的最后几个小时,但是我们知道要出事则是在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我当时正准备下班,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我的大女儿那天刚好是过十一岁生日,我想要赶着回去,这个时候爱德华爵士派人来到警察局找我,说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我的帮助。我得承认我当时并不情愿,但是您的父亲明确地表示,这事或许会关系到一个人的性命,于是我不得不立即赶往他的住处。
如果我记得没有错,当年爱德华爵士住在切尔西区的斯罗纳广场58号,您的母亲也在那儿,而您正在伊顿公学里住读,所以我们其实没有见过面。
我乘坐马车到了您父母的住宅里,没有来得及欣赏那些美轮美奂装饰画和别的什么,就被爱德华爵士的神情给吓了一跳。他当时衣冠不整,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连领结都没有系上,双手插在裤兜里,不停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一个年轻人紧张地在旁边捏着圆礼帽。
在管家通报了我到来以后,爱德华爵士非常高兴地请我坐下。他是真的很欣慰,从他用力地握我的手我能看出来。
“您告诉我有很要紧的事,阁下,所以我来了。”我对他说,“请问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他急切地点点头,对我说:“您真是我的救星,特雷尔探长。我都快要急疯了。这件事只有您能帮我。“
我说:“义不容辞,阁下,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您的父亲告诉我:“格雷爵士失踪了,特雷尔探长,我说的是格雷•华莱士爵士。他十二点五十分的时候应该在‘船夫’俱乐部和我玩牌,然后来我家共进晚餐,但是从中午到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我当时并不以为然,因为格雷爵士作为一名成年人,也许会有写急事临时失约,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
但是爱德华爵士并不赞同我的想法,“我了解华莱士。”他这样对我说,“即使有些要紧事,他也不会不留口信或者便条就失约,况且今天……”
他开始有些吞吞吐吐,但是因为担心格雷爵士的安危,还是告诉了我。其实他们有过一次争吵,就在昨天晚饭的时候。他们在俱乐部里为了上次大选的事情吵起来。保守党赢了,所以格雷爵士一直忿忿不平,他昨天甚至用大得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本杰明•狄斯雷利(注一)是头不学无术的猪,并且认为他是一个犹太人中的犹太人——对于英国来说,被犹太人做主可不是件好事。
请原谅,我有些记不清原话了,但是您的父亲告诉我他觉得格雷爵士一直没有从自由党选举失利的阴霾中解脱出来:“华莱士是个理想主义者,在爱尔兰教育改革问题上,他绝对是从国家的角度去考虑的,但是事情并不如他想的那样……他其实付出了很多,而且他还有四分之一的爱尔兰血统,难怪他怒气冲冲。”
“那么您是觉得也许格雷爵士的情绪受到了影响?”我这样问他。
爱德华爵士很不情愿地点点头,他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约格雷爵士玩牌,再吃顿晚饭,好好地谈一谈。
“我让亲爱的艾丽莎准备好了菜,还请了非常健谈的客人。她答应我亲手做晚饭……”他告诉我的时候,我刚好看到您的母亲走下来,她的出现真是让人感觉有一道地中海的阳光照进了这个阴沉沉的地方,请相信我这绝对不是恭维。不过我也注意到了她身旁的那个人,亚森•加达神甫,他穿着黑色的袍子,头发很长,用缎带绑得很整齐。他那个时候非常年轻,也非常俊秀,让人难以相信他居然是神职人员。
他向您的父亲问道:“为什么您会觉得格雷爵士并不是简单的失踪呢,阁下?即使是格雷爵士心情不好,不告而别,也有可能是到另外的地方散心去了。”
您的父亲坚持自己的观点,并且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我,我看到封面上有“斯罗纳广场159号,爱德华•华莱士爵士收”的字样,里面有一张白纸,有些漂亮的蔓藤水印花纹,被规整地折叠成了一个长方形,上面用很标准的正体字写了一首诗。
我有些记不清楚了,大约是这样写的:
大地再没有比这儿更美的风貌:
若有谁,对如此壮丽动人的景物
竟无动于衷,那才是灵魂麻木;
然而这城市在暮色中遗失了美貌
…………
那塔,那博物馆,那大教堂
融入暗夜之中,让人们无可寻处
…………
智者们无法入眠,在汉普顿宫如幽灵四顾
他们忧虑于民众染恙,默默低诉
这尘世分崩离析,希望长埋于地之深处
看啊,格林威治台也消弭于背景群山
…………
啊,夜晚带走光明,掩盖真相,它还有更多可怖
此刻午夜来临,让我们挥别过去擦干泪珠
为了新一轮光明的来临,陈旧的这一夜必须被杀戮
上帝呵!千门万户都沉睡未醒,
这整个宏大的心脏仍然歇止停住!

也许中间还有些别的什么词儿,原谅我的脑子,它已经老得实在是想不起来更多了。
但是我读了那首诗以后,也有些不安。诗里说的几个地方,和“十二点”的终结,还有“被杀戮”这样的词语让我毛骨悚然。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验证爱德华爵士的担忧是不是因为有最可怕的猜想。
“您觉得格雷爵士难道想……自杀……”我这样问他。
爱德华爵士面色阴沉地看着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可我从他的眼神里已经看出他给了我肯定的答案。“这是格雷爵士的笔迹,”他说,“以我们熟悉的程度我相信我不会认错。”
夫人和加达神甫都感觉紧张起来了,神甫很客气地要求看看那封信,于是我递给他。他读了两三遍,非常笃定地点点头。“我想格雷爵士的确是在传递自杀的信号。”他对我说,“探长先生,这一点毋庸置疑了,这封信中透露着绝望。”
我一直搞不懂理想主义者的想法,但我知道他们疯狂起来是没有办法控制。当警察就是这样,各种各样的人我们都见过,有些缺乏理智的事情并不是只有下层人才干得出来的。于是我想,现在爱德华爵士,我和神甫,我们三个达成了共识,必须阻止这可怕的事情发生。再说,就算这是格雷爵士的玩笑,那么找到他,让他的恶作剧落空,也是件好事。
神甫又反复地看那封信,甚至看了好几次信封,然后向爱德华爵士问是什么时候收到的信,第一个看到信的是谁。
夫人说信其实中午十一点左右就收到了的,因为爱德华爵士早上吃饭以后回去散步,直接去下议院,处理公务,或者去俱乐部。而她习惯在丈夫离开时写信和处理一些事务,所以她留在书房。管家把信件送到书房,她就会习惯性地翻检一遍,将属于自己的拿出来。
“这封信您一定注意到了,对吗,夫人?”神甫说,“毕竟这个地址是错误的。”
夫人说的确如此,但是因为收件人很明确,所以熟悉我们地址的邮差仍然送到了正确的地方。我觉得幸好如此,否则我们就更难发现格雷爵士危险的想法。可惜他们一直等到爱德华爵士回家时才拆开信,耽误了整整6个小时。
我当时有个疑问:格雷爵士如果寄出这封信,为什么又会写错地址呢?他难道其实并不想让爱德华爵士收到信?但是为什么又要寄出呢?
神甫还拿着那封信在看,他说,信封上的地址有涂改的痕迹。这我倒是看见了:那个斯罗纳广场的具体地址被划了几次,开始写的是“76号”,后来被两条横线画掉,在旁边写了“82号”的字样,似乎仍然觉得不确定,最后才写了“159号”,可惜还是错的。
“他几乎很少给我们写信。”您的母亲很快就看出了神甫想的疑问,她说,“格雷爵士是个急性子的人,如果他有什么要说的,会直接冲到你面前,然后不管你想不想听,统统说出来。”
“所以他极少写信给他最好的朋友,甚至是请柬?”
夫人回答说:“是的,几乎没有什么正式的信函,而请柬是他的仆人亲自送来的。不过他对我们在林肯郡的庄园的地址倒是背得滚瓜烂熟,每年夏天我们回去的时候他总是往那儿写信。”
神甫把信还给了我,觉得现在还是赶紧找到人比较好。我完全同意他的看法,而爱德华爵士也这样想。
我说:“我们得从格雷爵士平时常去的地方开始寻找线索。我得先跟他的管家和贴身男仆谈谈。”
你父亲告诉我:“格雷爵士的临时寓所在贝尔塔莱维亚,海德公园附近,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管家一直在守在那里,哪儿也不敢去。”
于是我们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立刻出发。我叫来一个巡警,让他找三个警察跟着我们,而神甫也表示希望能跟着去帮忙。我有些犹豫,但是爱德华爵士认为人多些能出主意,于是就这么决定了。
夫人对格雷爵士很担心,她把我们送到门口,您的父亲又安慰了她几句,然后我们才动身离开。
好了,我想这次就先说到这儿吧,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写这么多字了,我的手腕很疼,不得不休息一下。我也可以再好好地回忆回忆,说不定能想起更多的事。
祝您一切顺利。

                                                      西蒙•特雷尔
1890年3月29日


(三)
尊敬的维克多•麦肯道尔先生:
也许您这一个月来一直在迫切地等待我的来信,可惜关节炎让我很难迅速地把接下来的事情都写出并寄给您。我不能学着年轻人那样用打字机,一切都得靠我这双颤颤巍巍的手,上帝保佑,我的眼睛倒还算管用,能看清楚自己写的什么。
在前段时间里我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尽量把格雷爵士留下的诗复述给您,应该是这样的:
大地再没有比这儿更美的风貌:
若有谁,对如此壮丽动人的景物
竟无动于衷,那才是灵魂麻木;
然而这城市在暮色中遗失了美貌
夜的寒冷与黑暗,他们沿着街角散步
那塔,那博物馆,那大教堂
融入暗夜之中,让人们无可寻处
当耀眼的阳光退散,寒气进驻
智者们无法入眠,在汉普顿宫如幽灵四顾
他们忧虑于民众染恙,默默低诉
这尘世分崩离析,希望长埋于地之深处
看啊,格林威治台也消弭于背景群山
标尺被黑夜夺走,那么时间本身是否能够保住
啊,夜晚带走光明,掩盖真相,它还有更多可怖
此刻午夜来临,让我们挥别过去擦干泪珠
为了新一轮光明的来临,陈旧的这一夜必须被杀戮
上帝呵!千门万户都沉睡未醒,
这整个宏大的心脏仍然歇止停住!
(Earth has not anything to show more fair:
Dull would he be of soul who could pass by
A sight so touching in its majesty:
This city, however, losing its beauty to the dusk flare
Coldness and darkness of the night, along the street they fare
The Tower, the Museum, and the Cathedral,
Fade in the night, people find them nowhere
While the blazing sun is gone and air gets chill (注二),
Wandering along Hampton Court Palace, sage who cannot sleep;
They whisper their worries that the crowd all is ill,
World is falling apart, hope are buried deep;
Look, Greenwich melts on its surrounding hill,
Losing its label in night, will the meaning of time stay keep;
Oh, the night took away light, covered truth,  and more it will;
Now that midnight comes, wave the past and tears we weep;
To begin a whole new brightness on one side; the other so old has to be killed,
Dear God! the very houses seem asleep;
And all that mighty heart is lying still!

总之当天那首诗是放在我的口袋里,然后我和您的父亲爱德华爵士,以及亚森•加达神甫一起去格雷爵士的家里,询问一些情况。
格雷爵士的家在海德公园附近,贝尔塔维亚15号,家里除了管家之外有五个仆人,两个男仆一个女仆,还有车夫和厨娘。我们到的时候,我通知集合的三个巡警也到了。
我问清楚了格雷爵士这天的行程,管家告诉我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跟平常一样。在失踪的那天早上,格雷爵士照例在七点起床,七点半的时候吃了早餐,八点到八点半开始处理信件,然后看看报纸,或者去公园散步,十点钟出门到“船夫”俱乐部去,俱乐部在圣詹姆斯街,马夫把他送到那里以后,一般会在下午茶时间去接他,因为那个时候通常会有人邀请格雷爵士参加一些聚会。但是今天马夫去了以后一直没有看到主人出来,于是他等在那儿,直到爱德华爵士没有看到他约的客人,看到了家里那封不祥的信,就派人去询问了格雷爵士的管家,又到俱乐部里找到马夫,才发现爵士失踪了。
我将那封信递给管家,问他是否看过这个,管家摇摇头,告诉我他只负责每天把主人的信交给邮差,并不会一封一封地检查,所以不能确定这封信是否在早上被寄走。
“需要找到负责这个地方的邮差。”我说,“他能把地址错误的信送到,是件了不起的事。”于是我吩咐一个巡警去找邮差,接着问管家和仆人这段时间格雷爵士的情绪状况。开始他们都有点犹豫,但是爱德华爵士强调这很重要,于是他们松口了,承认自从大选以后格雷爵士就很焦躁,常常怒气冲冲。教育改革法案的实施进程让他更加地忿忿不平。“看报纸的时候开口大骂是常有的事,”贴身男仆回忆说,“不过我觉得他更多的是伤心失望,说英国的政治已经是污泥,也许他该做点什么让所有人看看。”
管家还说,格雷爵士生气地时候会哀叹大不列颠的精神没落,“他最近的情绪的确很糟糕”。
这个时候我的担忧理所当然地加重了,每个人都是,爱德华爵士紧紧地皱着眉头。
“他会去哪儿呢?”我们都在讨论这个问题,爱德华爵士说了几个格雷爵士经常去的地方,但那都是他心情好的时候去享受的。
这个时候神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也许我们应该去他的诗里提到的地方?”神甫这样说,“他如果要做傻事,我相信他会去这几个地方的。”
我很奇怪为什么神甫会有这么笃定的想法,他耐心地向我解释道,在诗中能感觉到格雷爵士的愤懑,这样的情绪决定了他想要发泄怒火,而用自杀这样极端的方式,就必然会选择意义非凡的场所。如果他想要达到震撼效果,那么在伦敦古老而有尊严的古迹总选择其一是很自然的。
爱德华爵士同意了神甫的看法,我也觉得有道理。我又把那封信掏出来,仔细地阅读上面的诗歌,很明显,他在诗中提到的“塔”,应该就是伦敦塔,而“博物馆”毫无疑问是大英博物馆,但是“大教堂”却稍微有些令人费解,伦敦数得上名字的教堂可不止一处。对了,还有汉普顿宫和格林威治皇家天文台。
于是我们决定分头去这几个地方找找他,为了预防他突然改变主意,管家和仆人们仍旧留在这里,而爱德华爵士也说他嘱咐夫人呆在家,万一格雷爵士去了那边,也能想办法将他拖住。
我走出寓所的大门,那个时候已经是六点多钟了,天完全黑了,只剩下一点点微光。深秋的伦敦总是黑得很早,而且还会起雾,相信您知道能想象,这对于我们的搜寻工作可没什么好的。我意识到三个巡警的作用很有限,也许得叫更多的人来才行。于是我命令两名巡警立刻去调动周围的警力汇集到这边来,我们等了大约几分钟,又有几个警察赶来了。
在等待的间歇,神甫提出想去格雷爵士的书房看一看,管家表示了同意,我则和爱德华爵士继续分析那首诗。不一会儿神甫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几张白纸。
他加入了我们的讨论,我们认为汉普顿宫、大英博物馆、伦敦塔还有格林威治天文台,这几个地方都有可能是格雷爵士结束生命的地方。从海德公园赶到新牛津大街那头不会用太多时间(注三),但是要赶到汉普顿宫就不同了,而且如果格雷爵士并没有出现在那里,我们就得折返,肯定会错过十二点。何况还有意义不明的“大教堂”。
因此我们把所有人分成了五组,分别到诗中提到的几个地方去,两个巡警立刻出发去伦敦塔,还有两个去了格林威治天文台,另外两个巡警去大英博物馆,神甫则表示可以和几个巡警分头去“大教堂”,比如圣保罗大教堂、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这些地方。最终爱德华爵士自愿和两个巡警去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神父和一个巡警去圣保罗大教堂,而我决定赶到汉普顿宫去,因为单派巡警是不可能接近那里的,我或许还起点作用。
但是神甫反对我这样做,“万一格雷爵士不在那里,而真的在伦敦市,您怎么能够赶得回来呢?”他这样说,“我们需要能够调动警力的人留在近处——我的意思是,如果格雷爵士真的会在这几个地点自杀,那么在伦敦市发生的几率更大一些。”
但是我担心普通巡警即使赶到了汉普顿宫也无法履行职责。
“可以让爱德华爵士写一封证明信,那边的王宫警卫队肯定会帮忙。”神甫建议道,“虽然有点不符合流程规范,但是在紧急的时刻,他们无法承担因为官僚主义而带来的责任压力。”
他说的解决办法很好,所以爱德华爵士立刻表示赞同。他在格雷爵士的府上借来纸笔,写了信,用火漆封好,在上面加盖了戒指上的徽章,交给了三个巡警。
神甫又建议到了地点查看过后,留一个人在那里守着,只派一个人回来报信,万一格雷爵士在我们巡查之后出现了,也不至于错过。他的建议非常好,大家都认为可行。
于是我和神甫还有个巡警先去圣保罗大教堂——我们叫巡警们去排查更多教堂,包括卡姆登、切尔西、伊兹灵顿等好几个地方的,但是好在最有可能被格雷爵士选中的的只有我们去的那两个。
而爱德华爵士离开以后,我们留下一个巡警在格雷爵士的寓所外进行监视,另一个则跟着我好随时传递命令。
我们还抽调了一个男仆去格雷爵士比较熟悉的朋友家探访,向那里的下人打听蛛丝马迹——虽然这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
麦肯道尔先生,您肯定不知道当我看着您的父亲和巡警上了他的马车疾驰而去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怎样不祥的感觉——
伦敦的夜晚就要降临了,我至今无法那种夜晚,潮湿、阴冷、雾气弥漫,好像哪儿都有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又好像哪儿都不干净。人的胸口会因为这样的气氛而发闷,充满了抑郁的情绪。我其实是讨厌在这样的夜晚中出门的,可惜我的工作让我不得不经常在这个时间被伦敦的夜色拥抱。我总是觉得,也许是在晚上接触了太多的罪恶,所以我对伦敦的夜充满了憎恶。每一天,每一个属于伦敦的夜晚,都会有魔鬼从暗处探出爪子。
很遗憾,那天晚上我的不祥预感变成了现实。
我得休息一下了,麦肯道尔先生,写到这里我的情绪很低落,我要积攒一些力气。下次我会详细地告诉您午夜时分发生的事情。
我保证您不会等得太久。
祝您健康。

                                            西蒙•特雷尔  
                                                 1890年4月8日


(四)
尊敬的维克多•麦肯道尔先生:
我只休息了两天,就又开始动笔给您写信了,希望这样能缓解您等待中的焦急心情。
我现在每次想起那个案件,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发现遇难者遗体的那一瞬间,反而是摇摇晃晃的路灯。我记得自己无论是在马车上,还是在路上奔跑,总会看到那些昏黄色的煤气灯在雾气中闪烁,就好像野兽的眼睛。
那天晚上我们在伦敦城内横冲直撞,从东跑到西,从南跑到北,我待在马车里时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而下了车以后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和神甫一起去圣保罗大教堂,因为时间很紧急,我们是在路上临时叫的出租马车。在车上,神甫要求我再把那封信给他看一看。车上的光线很暗,于是他就拿着信凑到窗户边上去看,他的脸上不停地掠过一阵阵阴影,但是他看得认真极了。他的脸几乎都要贴到信上去了,我想他几乎能把整首诗都背诵下来。他看完了信的内容,又反复地看那个信封,专注得像在读圣经。
我问他有什么问题吗,他晃了晃信封:“这上面没有邮戳?”
我当时有点意外,但是我接过信仔细看了看,的确没有邮戳。
“这封信不是通过邮差投递的。”他这样说。
刚才我们忽略了这个事实,但信又是怎么被送到爱德华爵士府上的呢?莫非是格雷爵士在街上叫了一个顽童,用两个便士让他跑腿?但是顽童知道正确的地址吗?我其实无暇去想太多,因为格雷爵士的自杀企图让这些问题都显得不重要,我只想赶紧找到他。
我问神甫是不是见过格雷爵士,他告诉我是有过一面之缘,那个人性格外向,有着超凡的行动力和爱尔兰人特有的冲动、暴躁。“你觉得他真的会去死吗?”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尖锐的问题。
神甫当时并没有正面回答我,他只是说上帝给人生命并不是要他们自己来结束它,这实际上是在退回上帝赐予的礼物。
我们俩在半个小时后来到了圣保罗大教堂。我叫来了附近的巡警,低声吩咐他们分头绕着教堂巡逻,并且注意一个“高个子的魁梧男性,穿着体面,留络腮胡子,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他应该是一个人来的,并且和别人保持着距离。
然后我和神甫进入了教堂,仔细寻找着格雷爵士的踪迹。遗憾的是,我们花了半个多小时,却丝毫没有发现那个人有来这里的迹象。于是只好留下那个随行地巡警密切地注意周围。
当我们走出教堂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多了,我现在必须得回格雷爵士的住处,再增加搜寻的人手。
神甫说希望和我分开走,因为我一个人回去安排就可以了,但是他还能再在伦敦城里转转,再去一些类似的场所。
“什么叫做类似的场所?”我问他。
神甫说,是关于大英帝国荣耀的地方,格雷爵士很在乎这个。那是他从诗中推论出来的,但也只是他的推论。
试一试总没有坏处,我这样想,于是就跟他分开了。
我回到了贝尔塔维亚15号,那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管家说没有接到任何格雷爵士的信息,留下的巡警也说几乎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
送信的邮差已经被找到了,并且在格雷爵士的寓所等着我。那是个矮个子的青年,看上去很机灵。我把信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寄信的事,他告诉我压根就没有看过这封信,因为如果是平常给爱德华爵士的信,他都会直接送过去,哪怕根本不写地址。“我从格雷爵士这里送过信”,他说,“我负责他的所有信件,他要联络的人我都找得到。”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就打发他走了。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传回好消息,我又不能守在房子里什么也不做,于是我清点了一下人手,安排巡警们到通往那几个建筑的道路上巡逻,还有别的一些重要地标,看看能不能发现点线索。还有些人则前往格雷爵士喜欢去地赛马场、俱乐部,甚至地下拳市查看,以求能得到点儿好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越来越绝望,我在格雷爵士地家里东翻西找,指望能发现些被忽略的东西,但是并没有什么收获。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去大英博物馆和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巡警相继回来,他们同样让人失望。而去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巡警也没有带回好消息,但是他说爱德华爵士坚持要留在那里等待,再看看情况,于是另外一名巡警就跟他呆在一起了。
我那个时候将唯一的希望放在了去格林威治天文台和汉普顿宫的人身上,因为如果格雷爵士的激进政治主张要得以表现,或许去汉普顿宫更加有可能。不断地有巡警在传回他们在别的地方所知道的情况——没有人看到过格雷爵士的身影,到处都没有他。真奇怪,那个时候我竟然是有点恨他的,他的疯狂和自毁让我们兴师动众,提心吊胆,我可以想象如果明天他的尸体出现在了某个地方,记者们会怎样蜂拥而至,我会被督查骂成什么样子,连篇累牍的报道和小道消息会充斥在我面前,起码会持续一个月以上。
反正对于伦敦人来说,警察就是无能的,格雷爵士的死可以再次向他们证实这一点。
啊,我又跑题了,请原谅,人老了就是这样的,
总之,我们一直到十一点都没有任何进展,大约在十一点过五分的时候,加达神甫却突然出现了。
他是从一辆出租马车上跳下来的,神色匆匆,鼻尖和额头上冒出了汗水,好像他是跟着马车跑来的。
他一进门就对我说:“快去威斯敏斯特大桥,现在!”
我问他为什么,难道格雷爵士会在那里?他非常肯定地说“是的”,但是那首诗里完全没有提到威斯敏斯特大桥,神甫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呢?
他对我的回答是,想想那诗的最后两句。
好吧,我怎么想也不明白,但他是一个聪明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一点了,于是我愿意跟他冒险。
现在门外已经停了一辆调来的警用马车(平时它是用来运送囚犯的),我们坐上去,赶往威斯敏斯特大桥。路上神甫问我找到了邮差吗,我大致地将邮差的话复述给他听,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阴沉了。
因为是寒冷的深秋,临近午夜的时候,已经没有谁愿意在街上行走了,除了一些揽客的妓女和喝醉的流浪汉,看不到几个体面人。当我们到达威斯敏斯特大桥以后,已经是十一点三十五分了,桥上的路灯把桥分割成明暗不同的十几段。桥上的行人几乎没有,偶尔有些看了歌剧散场回家的人的马车从桥上驶过,车夫会诧异地扫我们一眼。警用马车停在桥头,我沿着桥上的步行道跑了几步,并没有见到格雷爵士。
我回头看着神甫,冲他摇头、挥手。他当时在明亮的路灯下站了一会儿,然后给随行的巡警说什么,提起马车上挂着巡夜灯转身就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吃了一惊,当时只是想:即使他的推断错了,也没有必要逃走吧。我问那巡警怎么回事,他说神甫要我们留着这里小心地看着,注意桥面上的动静。
当时我面临着一个非常难的选择,要么离开,去寻找更有价值的线索,要么听从神甫的叮嘱,继续等待格雷爵士出现。
您已经知道了结果,我留下了,没错。可那时候我真是忐忑不安,左右摇摆。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真的在桥上呆到了十二点,也很庆幸我没有一走了之。
大约在十一五十几分的时候,我看到从议会大厦方向的桥头走来了一个人——当时桥上几乎没有人了,所以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我竟然还没有发现,倒是那个坐在车夫位置的巡警看到了。他说那个人好像戴着礼帽——
当然了,游荡的平民是不可能戴礼帽的。
我马上盯着那个人,没有贸然上前。那个人慢慢地走了一会儿,大约在离我们不到五十码的时候停了下来,就在一盏明亮的路灯旁,我努力想看清楚他的脸,可是昏暗的光线中只有他下颌上浓密的胡须让我看到。
当他爬上了桥栏杆的时候,我猛地醒悟过来,并且再没有一点犹豫了——
我和那个巡警像猎犬一样,一边大叫着,一边朝着格雷爵士冲过去。但已经迟了,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跳下了大桥。
我当时呼吸都要停止了,连忙探出头去——那个晚上月亮本来就被乌云掩盖着,而且雾气也开始升腾,黑乎乎的河面上什么也看不清楚,我隐约只能看见一个水花残留的痕迹。
我叫巡警吹响了警笛,然后脱了外套想要跳下去,背后的巡警拖住我,“河水很急,长官,”他这样说。很惭愧,他的话的确提醒了我,我刚才冲动地想要救人其实并不明智,我的游泳本事不好,而且我身上正发热,跳下去肯定会肌肉痉挛。
于是我咬咬牙,飞快地冲下了桥,来到河边。
可惜这个时候河面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了,桥头上聚集了不少赶来的巡警。我让水性好的脱下衣服游到桥的周围去打捞,还有几个找来了一艘舢板朝下游搜索。
我在岸边望着下游,宽阔的河面上静悄悄的,远处只有艘平底船……它没有动,似乎就停在那里,我看着它船头上隐约的灯光,就感觉是冥河上加隆的眼睛。
麦肯道尔先生,我敢发誓,那个时候我还一点也没有想到您的父亲的事,我只是在担忧格雷爵士——他生还的可能性非常地小,而我则面临着大麻烦。
我们忙活了半夜,从十二点弄到了凌晨一点,多亏那条停在下游的小型平底船“美人鱼之泪”号,船长看到了我们的马灯和巡夜灯,开过来向我们叫喊,告诉我们有尸体撞到船头,被他们捞起来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那具尸体竟然是您的父亲——爱德华•麦肯道尔爵士!
我们全都愣住了,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这个时候更让我惊讶的是,加达神甫从船舷那头走过来,他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有汗珠,表情略显阴沉。
我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在船上。“我请船长开过来的。”他这样说——对不起我忘记了那船长的名字。神甫向我解释,他猜到了格雷爵士会在威斯敏斯特大桥自杀,所以拜托这条船开过来,以防万一格雷爵士落水,好打捞抢救。
“但是为什么是爱德华爵士在这里?”我还是又惊又怒,“他不是呆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吗?”
“我不知道,”神甫很沮丧地摇头,“也许刚好爱德华爵士也看到了格雷爵士,他想救他,所以也跳进了河里。抱歉,我只是在猜测。”
我觉得再追问他显得很不近情理,他只是个神职人员,不是侦探,但是我总觉得他知道的比说出来的多。我提出要搜查那艘船,他朝船长抬了抬下巴,告诉我们一切都可以找这个苏格兰人说,不过最好还是先将爱德华爵士的遗体收敛了以后再开始。这的确合情合理,但是那个时候去下游更远处打探的巡警们举起马灯都朝着我们船头急速地晃动,我立刻起身下船——格雷爵士的遗体找到了。
他被冲走的距离居然比爱德华爵士远不了多少。我们很快就将他捞了上来。他的脸色惨白,早已经没有了呼吸,穿着非常整齐。
就这样,我们带着两位爵士的遗体和一些没有解答的问题离开了案发现场。后来的调查持续了很久,但是能得到的线索少之又少。我曾经询问过和爱德华爵士一起留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那名巡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也只是告诉我,在蹲守的时候爱德华爵士建议他们两人分开在教堂周围走一走,寻找格雷爵士,所以其实他并没有跟在爱德华爵士身边,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淹死在河里。我们最后只能认为,他在走到河边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跳下大桥的格雷爵士,于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救他,但是遇到了意外。
顺便说一句,据说您的父亲游泳技术并不差,这让他有自信去干这样的事情——但是就像那位巡警劝说我的一样,剧烈地奔跑后扑进冷水容易导致筋肉痉挛。
下议院对于警方的调查一直跟得很紧,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两位议员的死亡直接关系到民众对那一届议会的评论,而我们又的确没有从中发现什么不名誉的事情。
所以当时我们的第一判断成了报纸报道的观点,后来虽然有些不好的揣测,可是那些证据更少,更不可信,只在坊间流传。在两位爵士的葬礼结束后三个月,警方也宣布了结案,那时您的母亲搬离了伦敦。
加达神甫一直都很配合我们的调查,他说过的找到真正案发地点的关键我也明白了。
“上帝呵!千门万户都沉睡未醒,
这整个宏大的心脏仍然歇止停住!”
这是格雷爵士留下的诗歌的最后两句,和前面他自己写的那些疯疯癫癫的句子不同,这两句其实来自于威廉•华兹华斯的诗《威斯敏斯特桥上》。所以我说神甫是个聪明的人,您也会同意吧……
我猜其实他或许还知道点什么——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他在离开圣保罗大教堂、和我分开以后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些都很有疑问?他能够准确地找到案发地点,又出现在那艘平底船上,总是有原因的。凭我当警探的直觉和经验判断,也许他真的还有些不愿意说的事情。
我所知道的一切就是如此了,尊敬的麦肯道尔先生,我敬佩您寻求真相的勇气和毅力,当然这也是对您父母的爱,但是我已经不能告诉您更多的东西了,如果您能联系到亚森•加达神甫,他或许能告诉您更多的事情。
希望您得到您想要的。
祝您一切顺利。

                                                   西蒙•特雷尔
                                                          1890年4月10日


        亚森•加达神甫的信

尊敬的维克多•麦肯道尔先生:
圣诞节快乐,愿上帝保佑您一生平安。
接到您的信我实在是意外,当然也非常凑巧,因为我正打算离开匈牙利前往罗马尼亚。不过既然您这么详细地附上了对您来说非常珍贵的资料和信件,那么我推迟一天行程来给您回信其实也是应该的。
对于您这个时候来询问我当年您父亲的死亡真相是非常合适,因为不单是您对您的母亲发了誓,我也那样做了——我向上帝发誓在她有生之年绝对不会让事情的真相被第四个人知道(当然了,之前知道的就是您的父亲、母亲,还有我)。
现在这个誓言已经因为她的死亡而终结,因此我会将全部的事实告诉您。
真正的事实就是:格雷•华莱士爵士是被谋杀的,凶手就是您的父母。
请不忙着发怒,麦肯道尔先生,在您的血压上升前我恳求您,仔细地读完我下面写的事实。
您一定会问我为什么那样说,我当然是有着充分的证据。我得感谢特雷尔探长,他将很多细节都说了出来,这样我就无需赘述了。
当特雷尔探长到您家里的时候,我早就在那儿了。
您的母亲给我发了一封邀请函,大意是希望能和她丈夫以及格雷爵士共进晚餐,同时将我游历埃及的一些见闻说出来听听,因为最近格雷爵士的心情不好,需要别的事儿来转移下注意力。于是我到了您的家,和您的母亲聊了一会儿,她介绍了厨师做的新式饼干,并且不断地告诉我晚餐准备了什么东西会让我胃口大开。在我们聊天时您父亲回来了,他很烦恼地告诉您母亲他一天都没有见到格雷爵士,他应该和自己一起回来吃晚饭的,他昨天就邀请过他了。
管家把留下地信件拿来,爱德华爵士拆开了那封格雷爵士的“自杀预告”——请原谅我给那封信取了一个不严肃的外号,好歹还算贴切——于是他就报了警。
接下来的事情和特雷尔探长说的一样,但是我做了什么他的确不知道。
其实在和他分开以后,我第一时间去了一个史特兰德街的教会图书馆,那里有很齐全的威廉•华兹华斯的诗集。
不管您信不信,我的确在去圣保罗大教堂的路上就将“自杀预告”全部背诵了下来,甚至包括地址。其实我在读的时候,发现这首诗的韵脚不大正常,特别是最后两句,跟前面的部分不大对得起来。我想了很久,确定它应该来自于我读过的华兹华斯的某首诗,可是我记不清楚了。于是我翻阅了华兹华斯的诗集,验证最后两句的出处,明白了格雷爵士“自杀”的地点。
然后我离开了图书馆,叫了马车去泰晤士河的沿岸的宽和街码头,我问那里的船夫,是不是有什么船叫做“眼泪号”,或者带着“眼泪”这个词儿。他们有些说不知道,有些希望骗我两个先令。我付出了十五先令,终于找到了一艘叫做“美人鱼之泪”的小型平底船,可惜几个水手告诉我那船已经离开码头了。于是我雇了一条舢板,让船夫到威斯敏斯特桥下等我。
随后我再返回到了斯罗纳广场58号,也就是您的家。
我敲开门告诉管家我找夫人有事,可是管家说夫人已经休息了。我非常无礼并且强硬地闯进去,在屋子里搜索了一遍。您的母亲并没有呆在家里,而您的父亲之前是当着我和探长的面说他吩咐她留在家等消息。尽管管家异常愤怒,可我还是又到您父亲的书房里找到了他最近使用的信纸。
等我和特雷尔探长赶到威斯敏斯特大桥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格雷爵士,但是我已经发现了在下游停泊着的平底船,没有航行,没有靠岸,就停在下游。于是我留下了探长,来到桥下寻找我雇佣的那艘小船,船夫把我带到了“美人鱼之泪”上,我发现了船长和两个水手,还有一个人——您的母亲。她正在船舱中将格雷爵士的尸体舒展开,使它不至于太僵硬。
我得坦白,我让他们安静下来并且听我说话是费了点功夫,但是我带着的手枪说服了他们。我让您的母亲和两个水手进入船舱,然后和船长一起等待着十二点。
我对于那个时候的景象记忆很深:我坐船上,周围是一片黑暗,风吹过来简直冷得像死神的呼吸,泰晤士河的水哗哗地流过我的身边,特雷尔探长说仿佛是在冥河上,我觉得很准确。那些雾气正在升起,吞噬一切,河两岸有些闪烁不定的浑浊的灯,好歹算是唯一光明的东西,却反而让我感到这个城市更像怪物了。
大约十二点一刻的时候,船身朝右边倾斜了一些,我走出去,看到了我等待的那个人——您的父亲。
我很难向您描述他看到我的时候的那种表情,我至今难忘,他用手扒住了船身上的橡胶,眼睛瞪得很大,脸色惨白,而且他的下颌还粘着一圈假胡子。
当我问他格雷爵士死的时候有没有请求过饶命时,他眼中的震惊变成了绝望,我告诉他应该自己秉持正义,而如果他不自觉地那么做,我也会的。我亮出了手枪,于是他低下头,松开了手,不一会儿他就沉了下去。当我看到他的尸体朝着下游漂时,我请船长赶上去,和我一起把他捞了起来。
是的,麦肯道尔先生,正如我向您承认的一样,您父亲的死的确是因为我,或者说是我让他的溺水的。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现在让我来说说我做这些事情的理由。
首先我发现您的父亲说格雷爵士要自杀这件事其实并不是真的,应该说,格雷爵士的“自杀预告”其实是他伪造的。
我发现这件事是有两个疑点:
第一,那封寄到爱德华爵士这里的信没有邮戳,说明没经过邮局,但夫人说这信是中午送来的,并且肯定即使地址错了,但收件人没有错,邮差还是能送到府上,这不大正常。我怀疑这信原本就是不是邮差投递的,而且两边的管家都只负责收发信,不会特意去窥探主人收发信的对象,所以要混入信件很简单——是的,我的意思就是,这信压根就是爱德华爵士随便在街上找一个流浪汉或者小孩儿投入自己家的信箱的。
后来特雷尔探长转告的邮差的话也证实了我的想法:邮差没有见过这封信,而且同时还证实了另外一件事——邮差知道爱德华爵士是格雷爵士的日常联络人之一,他熟悉这个地址,说明格雷爵士的确往您的家写信,而且不止一次,记错地址是不可能。那么您的母亲说的那些话就是在撒谎。
第二,我在看这封信的时候,注意到了水印花纹。不知道您是否对信纸特别讲究,我知道稍微有些身份的人都会在意这个,这封信用的信纸是亚皮利父子公司的产品,水印花纹是蔓藤。我在格雷爵士的书房里拿了几张他这一段时间使用的信纸,是一种百合水印。您母亲写给我的邀请信上则是蔓藤水印。所以我在格雷爵士的家就已经怀疑那封信是伪造,同时也怀疑了您的父母。后来为了证实这绝非偶然,又去他们书房拿了最近用的信纸,那上面全是蔓藤。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对吧?
现在再来说“自杀预告”里的暗码。
是的,暗码,这需要将信封和那首诗结合起来。还记得信封上因为写错而被划去三次的地址吗,开始写的是“76号”,后来写了“82号”,最后才写了“159号”。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只用横线划去而不干脆涂抹呢?于是我就对应着三个数字去读信里的诗,我找到了三个单词:is,whisper,God。这三个词并没有任何意义,也很难联系在一起。于是我换了一种方法,将三个数字分解,变成了“7+6”,“8+2”,“15+9”,按照诗歌的行数和单词的序数去找,又找到了完全不同的词:find,the,tears。 这个时候,Find the tears 就变得意思连贯了,“找到那眼泪”。
这封“自杀预告”送到您的母亲手里是告诉她要做什么。
“找到那眼泪”,为什么要加“the”,这是一个特指,我相信“眼泪”绝对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其实我在马车上拼出这个暗码之后并不知道指的是什么,但当我在图书馆里发现真正的案发地点是威斯敏斯特大桥时,我猜测应该是跟那有关的。如果是在桥上“自杀”,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跳河了,能在河上接应或者运送东西的就是船。
我尝试着去问了泰晤士河上常见的出租船,果然有一艘“美人鱼之泪”,并且已经被雇了。这里还有个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因为深秋开始了,伦敦晚上会起大雾,不少船主其实不愿意开夜航船,那么“美人鱼之泪”却受雇在晚上干活儿,所以要找到它也不难。
而正因为这样的船很难雇,所以您的父亲直到当天中午才能确定船的名称,也就是说,他不得不在中午的时候伪造这封信,送到了您母亲手里。
您或许会有疑问,为什么诗一定要写得那么复杂呢?别的那些地点写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好吧,别着急,慢慢来。
其实格雷爵士早就死了,至少是他早上在“船夫”露面以后就死了,您的父亲在俱乐部的午睡房间里将他按在浴缸中淹死,然后装进箱子里,说成是需要换洗的衣服叫人放到马车上拉回家传给您的母亲。当然,这些都是事后您的母亲告诉我的。
中午过后,运尸体和接头的船雇到了,您的父亲传回了信息。
当下午报警过后,我们都离开了。您的母亲就带着箱子赶到了码头——船上的水手帮了她不少忙。然后她趁着夜色把尸体带到了威斯敏斯特桥附近。
为什么要写那么多暗示性的地点,其实就是为了分散警察的注意力。让他们耗费时间和人力去根本无关紧要的地方寻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这样您的母亲才有时间把尸体运送到大桥附近去。而且,凌晨的时候行人也少得多,目击证人也就少了。请注意,那诗中之所以不写议会大厦和大本钟,或者白金汉宫,就是因为那里离威斯敏斯特大桥很近,如果不小心发现了尸体或者别的端倪,那就不好办了。
而您的父亲自告奋勇地去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也是同样的理由,他必须留在大桥附近,因为要在合适的时间里赶到桥上去。其实他在温斯敏斯特大教堂逗留,也方便观察大桥上的动向。那首诗的最后两句有没有人破解也不重要,只要他最后“灵机一动”,打发身边的巡警回去给探长报信,也可以让警方来到大桥上,看到“格雷爵士”的死。可惜我解开了那个结尾的暗示,于是特雷尔探长在十二点之前就来到了桥上,这样爱德华爵士就没有进行他原本计划好的那一步。但是他仍然支开了身边留守的巡警,单独来到了桥上,并且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执行了计划的最后一步。
特雷尔探长不是说了吗,他所看到的“格雷爵士”带着礼帽,灯光的阴影让他只看到了一圈大胡子。这要乔装实在是太简单了,而要让先入为主的特雷尔探长误会也很简单。
您的父亲,爱德华爵士,在进入特雷尔探长的视线之前粘上了假胡子,当着他的面跳进了水里。于是“格雷爵士的冲动自杀”这出戏就彻底地展现在了大家面前,完完整整,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即便是当场有巡警跳入水中抢救,也完全可以说因为天黑和水流而失败。
您的父亲水性好,他入水以后就可以直接潜行,找到“美人鱼之泪”,然后上来。而您母亲在船里准备好格雷爵士的尸体,等十二点过几分钟的时候就把它抛进河中。于是巡警们沿着泰晤士河就能顺理成章地找到。
尊敬的麦肯道尔先生,如果没有我,您的父母的这个计划基本上不会有问题,而他们也会活下来。
可是我当时在“美人鱼之泪”上,我阻止了爱德华爵士上船的动作,让他最终死去。我也允许了您的母亲在您父亲的尸体捞上来以后,撕下他的假胡子,并把格雷爵士的尸体抛进河中。
可以这样说,我惩罚了爱德华爵士,但是我却没有向特雷尔探长说出实情,我只是让他认为,也许爱德华爵士在岸上就看到了巡警的马灯在晃,桥上桥下都有,说明这桥上出事了,他也许猜到了是格雷爵士,也许是别人,但是他只想着救人,因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您会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对吗?
因为在跟您母亲的谈话中,我知道一件事,爱德华爵士决定杀死格雷爵士,并不是单纯为了自己。爱尔兰教育问题引起的保守党和自由党的争斗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格雷爵士是自由党中最激进的那一派,他不断地指责现在保守党内阁并且试图让内阁下台,这对于英国的政治的确是个大麻烦。您的父亲是一个忠诚的保守党成员,他所坚持的政治理念是老派而坚固的,所以必然无法容忍格雷爵士的行为。还有一点,格雷爵士是一个外向的人,据我所知,其实有些时候他的激进也正是他表现欲旺盛的体现,这无疑又是您的父亲无法容忍的。他计划杀死格雷爵士,是为内阁施政除掉不安定的因素。
但是无法原谅的是他的愤怒。“对正义的爱堕落为复仇和怨恨”。(注四)
既然他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么接受惩罚也是理所当然。我在最后的时间里曾经问他是否坚信自己是正义的,他说是,那么他必须对自己也主持正义。
我敬佩您父亲的这一点:他愿意接受惩罚,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让他的所作所为即使有罪也不是那么不可饶恕。为了这一点,我对案情的真相保持着缄默,并对您的母亲发了誓。
您的母亲,她对自己的惩罚便是终身守寡,远离繁华,用黑纱覆盖自己,以苦行修女的生活来要求自己,赎她的罪孽。
现在,麦肯道尔先生,我已经说出了我知道的一切。也许这能让您感觉很痛苦,但是我坚持上帝的法则,并且愿意冒一切危险来帮助米迦勒在人间行使他的利剑。而爱不爱您的父母,您却只能自主选择,这是在上帝的法则之外,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再次祝福您圣诞快乐。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注五)


                                                   亚森•加达
                                                     1890年12月25日




(END)

注一::当时的英国首相,属于保守党

注二:这句话有个出处,乃是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这个民谣里面的,原句是: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When the blazing sun is gone,
When he nothing shines upon,

注三:即大英博物馆所在地,其在大罗素广场

注四:但丁语

注五:出自《圣经•哥多林后书5:17》

特别声明:感激在英文诗部分为我捉刀的繁华过后。谢谢二目、小艾的真诚帮助。
发表于 2010-10-12 14:56:24 | 显示全部楼层
崇拜的看着伯爵,乃真牛。。。居然还能从那破诗里捏出密码来。。。我看到那些词儿都还在想,1,我写进去了吗。。。
 楼主| 发表于 2010-10-15 09:59:4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繁华,你太客气了,真是全靠你了~~扑
发表于 2010-10-16 17:25:40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更新了~~~~抢沙发~~~
发表于 2010-10-22 21:36:39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七宗罪系列终于有新的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0 23:47:0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系列是想到什么故事写什么,囧~
发表于 2011-6-27 13:27:4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对亚森·加达神甫的爱简直无以言表了!!!
发表于 2011-7-7 19:14:22 | 显示全部楼层
E大~~前些年在庄园说的要停笔神马的~~~就忘了吧~忘了吧~~十分期待其他几篇啊~
 楼主| 发表于 2011-7-11 10:04:24 | 显示全部楼层
汗,你误解了,我不是说停笔,而是说我大概不会再写BL了,而是连清水都算不上的纯净水文。
发表于 2011-7-20 14:06:20 | 显示全部楼层
9# E伯爵
E大为什么不再写耽美了?难道《天幕尽头第三部》要被弃坑了?!
发表于 2011-7-20 23:36:2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有一种看阿加莎.克里斯提的文的感觉。。。这。。。太有感了!
发表于 2011-8-10 19:58:28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宗罪系列真不错啊……
发表于 2012-1-3 21:40:31 | 显示全部楼层
刚接触E伯爵的文,不过很喜欢····BL小说中最喜欢的作者之一(其实只有两个作者的BL文最喜欢看而已)
发表于 2012-4-6 20:42:49 | 显示全部楼层
各种激动,终于又看到神父的文了
发表于 2012-8-17 10: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进了单行道啊   太激动了  E大文不管怎么看都是经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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