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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天堂向右(我又写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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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23 20:47: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盾冬】天堂向右
背景设定:《美国队长》1&2  《复仇者联盟》


(楔子)
11月15日,雨已经连续下了4天。
那些冰冷的水无休止地往地上洒,让任何一个角落都那么潮湿、粘稠,使得人坐立不安。在初冬的罗马尼亚的寂静森林里,只听见那些水滴从松树的树叶间不断砸落的声音,密密麻麻,永不停歇。在沉重的乌云后面,太阳不见踪影,只是慢慢将它的光线收回去。
史蒂夫•罗杰斯看到杜根(注1)在旁边的帐篷门口抽雪茄,火星一明一暗的,他吞云吐雾,一副享受的样子,那顶黑色便帽歪戴在头上,沾着雨水和几滴泥。
史蒂夫专注的目光让杜根有所感觉,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要尝尝吗,队长?”杜根咧开嘴,慷慨地把雪茄递过来,“我藏在密封盒子里的,总算没被淋湿。”
“不,谢谢。”史蒂夫又一次拒绝了,“我不抽烟,‘达姆弹’。”
杜根耸耸肩,朝他挪近了一些:“多可惜,队长,你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带劲,虽然它是意大利货,跟古巴的没得比,但现在是战争时期,有什么办法呢?这可是最后一根,我数着日子带的。我打赌周围这些小子都愿意拿身上的子弹跟我换!”
“真那么美妙?”史蒂夫闻到烟叶燃烧的味道,皱了皱眉头。
“你只要试过一次就知道了,队长,比最漂亮的女人还够劲儿!”杜根不无遗憾地看着史蒂夫,“为什么你竟然不吸烟,我第一次见到不吸烟的男人。”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有哮喘,吸烟会要了我的命,而且我虽然有个十二岁就会吸烟的朋友,可他严格禁止我碰烟草。”
“就算后来你长成了这么一个大块头,壮得像头牛,也再也不吸烟了,对吧?”杜根笑起来,“这就跟马戏团里训大象一样,队长,我一点儿也没发现你这么容易被驯服。”
“这不是驯服,达姆弹,我只是不想让我的朋友担心。”
史蒂夫站起来,拍了拍杜根的肩头:“巴奇在哪儿,你看见了吗?”
“后面……琼斯的帐篷后头,也许撒尿去了。”杜根摆摆手,“他这几天不怎么说话。”
史蒂夫带上头盔,向杜根指的方向走去。森林泥泞的路让他感觉很糟糕,皮靴每踏出一步都得用力拔起来,厚厚的泥浆粘在鞋底,拼命拖住他的步子,阻止他前进。
但史蒂夫还是找到了巴奇,他总能找到他,就像两个月前他从九头蛇的基地里把他救出来一样。
“巴克……”史蒂夫把最后一个发音咽下去,在原地站住了。
史蒂夫要找的人果然在琼斯的帐篷后面,穿着皮夹克,背着狙击步枪,然后一直手扶着树,一只手撑住膝盖,他在剧烈地呕吐。
史蒂夫觉得落在脸上的雨水越发冰凉了。
巴奇•巴恩斯将胃部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才停下,他虚弱地喘了口,站起来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史蒂夫。
“嗨,”他冷淡地招呼,“该换班了吗?我现在就去。”
他的眼睛发红,脸色苍白,脸上的胡茬和发青的嘴唇都让史蒂夫担心。
“你不舒服。”他用的是肯定句,“我会让达姆弹替你守夜。”
“我只是讨厌晚饭的味道,下次让吉姆开罐头吧,我再也不想吃他煮的什么日本锅了。”
“巴克,你用不着这样……”
那个男人却只是把领口竖起来,遮蔽了一些飘进脖子里的雨,然后走过史蒂夫身边。他停住,伸出手在自己的头和史蒂夫的脑袋之间比划了一下,突然笑了。
“你长高了多少几英寸?”他问,“我真怀念那些不必仰视你的日子。”

注1:杜根,就是Timothy 'Dum Dum' Dugan,咆哮小分队里的成员,戴礼帽留胡子的那位。


(1.        冷雨)
史蒂夫•罗杰斯是那样一种人,脾气大,又固执,如果他认为某个叼着烟卷的小混混对一位老妇人说话不礼貌,他就会指出来,并要求他向她道歉,哪怕为此带着一脸的青紫回家。当有人在街上说“抢劫”的时候,即便周围的人都没动,他也会一个人追上去。他很幸运从没有被抢劫犯打死,因为他的哮喘让他追不了多远。
这种人的本质永远不会改变,虽然身体是他的桎梏,但他的灵魂却用一种参孙和海格力斯加在一起都拉不回的力道朝着他认为正确的方向走。
巴奇•巴恩斯恨死了这种固执。
如果可能的话——当然也只是可能——他觉得也许不认识史蒂夫自己会过得省心许多。但是他躺在行军床上的时候,认真想象,却又很难描绘出没有史蒂夫的生活。
命运是一道无解的题,无论在学校里拿几个A,都没有办法找到答案。
雨还在下,在深夜的时候,雨水打在帐篷上的声音越发清晰。巴奇浑身发凉,他把行军睡袋塞进嘴巴里,让几声咳嗽闷在蓬松的布料中。
千万别……
他在心里嘀咕,然而这念头刚刚闪过,旁边就有了响动。
“巴奇,你不舒服?”史蒂夫坐起来,轻轻地问。
上帝,那种血清到底造就了什么超人?
巴奇烦躁地想,然后转过头看着对面行军床上的人。“嗨,你没睡着?”他用轻松的语气说,“明天还有活儿呢,省点儿力气吧。”
“我现在每天只需要睡四个小时。”
“哇哦,那我希望你带够了消遣的东西,琼斯有一本法国的杂志,那上面有几个妞儿,他偷偷藏在外套口袋里。”他冲着史蒂夫挤了挤眼睛。
“我不想要那个,”史蒂夫没有让他溜掉,“你刚才咳嗽了。”
巴奇的脸色沉下来:“喉咙痒,我懒得去拿水壶,行了,史蒂夫,就像你没有犯懒的时候一样。”
史蒂夫按开了悬挂在帐篷上的汽灯,把自己的行军水壶递给他。
巴奇翻身坐起来,脸色愠怒。“好吧,现在我可彻底醒了。”他灌下一大口水,“以前你咳嗽的时候,我可从来没逼着你一定要起来喝水。”
“我没逼你,巴克,是你在逼自己。”
喝下去的那口水在胃里翻腾,巴奇觉得自己又要吐了,他费了很大的劲儿将那股恶心的感觉压下去,然后把水壶丢回给对面的人。
“睡觉吧,史蒂夫,你要是睡不着就去外面数星星——如果你看得见的话。”
史蒂夫伸手将汽灯的光线调到最暗,他的金发在灯光下变成了淡棕色。
“明天下午两点左右,九头蛇的车队会经过这个峡谷,我们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完成伏击,而且要放走最前面的那一辆带路,找到九头蛇的军火库……明天很艰苦,巴克,这是咆哮突击队第一次深入作战,我们只有十个人——”
“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美国队长。”巴奇打断了史蒂夫的话,“我要睡了,关灯好吗?”
灯光熄灭了,巴奇重新躺下,背对着史蒂夫。后面很久都没有任何声音,然后他听到帐篷门掀开的声音,有一些风灌进来,接着又被关上了。
巴奇睁着眼睛,面前一片黑暗。
他知道史蒂夫走出了帐篷,外面下着雨,很冷。
他们都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冬天,对于他们来说是难熬的日子。巴奇记得在纽约布鲁克林的红砖房子里,他用毛毯包住史蒂夫,他们坐在壁炉面前分享同一块华夫饼。因为史蒂夫家里的暖气总是出问题,寒冷的天气和感冒让他的哮喘很容易发作,他在冬天经常请假不上学,而巴奇就会把作业和课程带回去给他——巴奇并不想这么做,因为他觉得养病很重要,而史蒂夫坚持,让他落下课程比他咳得喘不过气来还难受的。
巴奇动了动,他有点想起来把史蒂夫叫回帐篷,但他最终没有这样做。
那个人现在不会再感冒了,也不会再惧怕那些冰凉刺骨的雨。
巴奇无声地叹息着,闭上了眼睛。他的胃部又开始绞痛,折磨得他冒出冷汗,但是他蜷缩在行军床上,如同一具尸体那样一动不动。
如果让史蒂夫再问他一声“难不难受”,他宁愿去死。


“嘿,巴奇!”
杜根蹲在一株粗壮的松树后面,向着旁边的男人挥手。
“干什么?”后者扫了他一眼,没有动——巴奇趴在湿漉漉的地上,伪装衣已经全是水了,捧着他的斯普林菲尔德M1903A4,就像长在那儿的一株大蘑菇。
雨还在下,他们已经蹲守了三个小时,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指定位置,等着目标出现。巴奇负责狙击,而杜根负责突袭。美国队长禁止他们随意变动位置,当然也包括交谈,但是杜根是个桀骜不驯的家伙,他总是难以克制自己,尽管他对于史蒂夫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敬。
“你的脸……”杜根用手指在自己面前画圈,“脸色吓死人了,伙计,你真要照照镜子……”
“你很闲吗?他听得见。”巴奇用口型说,然后指了指前面。
在这条泥泞的林间公路更前方,史蒂夫隐藏在树林间,在浓密的树叶掩映下,只能看见他的盾牌露出一点红色的边儿。
巴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看不清他,他们隔得却并不远。
这时,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有发动机的轰鸣渐渐地传来,他们伏击的目标终于接近了。
杜根的表情变得严肃,他立刻将身子缩回树木后,而巴奇也低下头,把眼睛凑近瞄准器——
第一辆车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被改装过的福特G型卡车,载重从3吨扩大到了5吨,身躯也几乎大了一半,它轰隆隆地在这条路上颠簸,车身上全是泥浆。它越来越近了,巴奇甚至能看到驾驶座上那个带着头盔和护目镜的九头蛇士兵。
他屏住呼吸,看着这辆车从面前驶过,然后不远处是第二辆……
他扣动了扳机,一粒子弹打穿了第二辆车的挡风玻璃,司机的头颅上爆出一簇血花,整辆车向着右边飞速撞去,然后侧翻,压倒了一丛灌木和好几株大树。
巴奇看到史蒂夫从隐蔽处跳了下来,正落在第三辆车的车顶上。
第二辆车挡住了大半个道路,没死的士兵从驾驶室爬出来想向史蒂夫开枪,他的手刚刚摸到枪套,巴奇的子弹就打中了他的脖子。
但史蒂夫没有注意这个,他矫健地窜进第三辆车的驾驶室,打断了司机的鼻梁。
杜根和其他五个人端着冲锋枪向后面的车辆冲过去——这相当公平,美国队长对付一辆车,他们瓜分剩下的两辆,而吉姆则领着另外一个人骑着摩托追踪第一辆车。
按照史蒂夫得到的情报,九头蛇的任务执行制度让他们不会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回头来救自己的同伴,所以这剩下的三辆车注定将是咆哮突击队的猎物。
巴奇从瞄准器里清楚地看到史蒂夫的动作,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作战。
那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史蒂夫的拳头如此有力,全副武装的九头蛇士兵在他面前就像个玩具娃娃,他抓起他们扔出车外,然后跳下来去增援杜根。
巴奇试着把枪口转向后面的战场,可是前两辆车已经挡住了他的弹道。
他爬起来,把狙击位向前移动。但当他猛地起身,眼前却有些发黑。
哦,天啊,别这样!
他绝望地想,他在这场战斗的边缘,队友们横扫一切,而史蒂夫将他遗忘在身后。
巴奇闭着眼睛平静了片刻,很快甩甩头,端着枪向那边跑去。
他在一个合适的距离重新举起枪,又干掉了一个。
但麻烦接踵而至——最后被伏击的最后一辆卡车停下来了,车厢里并非如前面一样运送新式武器,而是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九头蛇士兵!他们全身都罩在黑色的装备里,抬起手来的时候,一道道烈焰向着突击队员们袭来。
这攻击来得措手不及,史蒂夫大声叫喊,让杜根和其他人注意隐蔽,而他举着盾牌冲向最前面的那个士兵。火焰被盾牌挡住了,但更多的人把喷射枪口对准了史蒂夫。
巴奇瞄准了他们背后的罐子,他又开了一枪,一个士兵顿时变成了火球。
史蒂夫回头看了他一眼,就一眼,巴奇清楚地看到了其中的怒气。
管他呢?
巴奇在心里大笑,我又救了你一次,小混蛋。


战斗虽然延长了一段时间,但仍然结束得很快,史蒂夫原本计划的是二十分钟,实际上他们干掉最后一个九头蛇士兵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七分钟。
两辆车上的武器到手,而第三辆车和几个九头蛇士兵的尸体在熊熊燃烧,乌黑的浓烟腾空而起,即便是雨水也无法浇灭。
史蒂夫浑身沾满了泥,头盔上、脸上、脖子上,还有胸膛和双腿,盾牌也全是黑色的烧灼痕迹。
他点了两个人,让他们留在原地,然后命令杜根从树林里推出摩托车,继续跟上吉姆。
巴奇背起枪向摩托车走去。
“不,巴奇,”史蒂夫抬起手,“你留下。”
巴奇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湿透的衣服几乎要让他发抖了。
“我跟得上,”他咬着牙说,“我又不是只能当狙击手。”
“我说过你不能随意变动狙击位。”史蒂夫瞪着他,“你是我们的后援,你暴露以后会立刻被攻击,这对于整个小队都非常不利!”
巴奇捏着拳头:“我打中了五个人!”我救了你两次!别这么对我说话!
史蒂夫摘下头盔,他的金发汗湿了,乱糟糟的,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留在这儿!”他放慢了语速,“我现在没空跟你争论,服从命令。”
“你让我跟着你!”巴奇抓住他的手,“我做了我能做的事,我尽了全力!”
“这就是问题,巴奇,你不用拼尽全力,我把你从九头蛇的实验室带回来不是让你把命丢在这里。”美国队长挣开他的手,再一次叮嘱,“留下,我是认真的。”
史蒂夫重新戴上头盔,招呼其他人接着往前追赶,他们匆匆忙忙地跑过巴奇身边,骑上摩托,只有杜根同情地向他撇撇嘴。
巴奇站在原地,伪装服已经完全湿透,重得要把他压垮。他冷得发抖,雨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另外两名队员正在清理残骸,检查九头蛇士兵是否有活口,他们没有顾得上跟他说话,也不在乎他现在愿不愿意干活。
巴奇想起两个月前和史蒂夫在酒吧里,这个男人要他和自己一起战斗,他是怎么回答的?
“那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小个子,我得跟着他。”
也许,有些事并不是如同他想的那样不变的。


(2.烈酒、咖啡)
威士忌和香烟的味道在这个酒吧中慢慢地弥散。战争时期的物质缺乏使得大家很珍惜以往看不上的商品牌子——能有点消遣就不错了,想到欧洲大陆的战壕里还有人只能闻到硝烟和血腥味,所以即便是现在留声机的音乐沙哑难听也是可以忍受的。
何况之前伦敦被德国人炸塌了一大半,这个小酒吧能在坍塌了半栋楼的地方坚持营业已经是个奇迹了,
巴奇•巴恩斯坐在角落里,一个人。
他背靠着墙,嘴里叼着半支香烟,小圆桌上放在半杯酒,把双腿搭在旁边的空椅子上。
舞池里很多姑娘,搂着她们心爱的士兵,跳着贴面舞。巴奇看到杜根那个大块头把一个娇小的棕发美女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耳边说话,那姑娘咯咯直笑。
巴奇觉得很新鲜,他不得不感慨女性的魅力,竟然能轻易将那头熊驯服,而且还更加佩服杜根——放下机关枪就立刻能在心仪的人面前露出这么柔情似水的模样。巴奇已经想好了嘲笑他的话,“嘿,扭胯,达姆弹,你撞断我的腰了,还踩断了我的脚趾”,然后他要在一个月里都提醒杜根他也有这么娘娘腔的时候。
巴奇想着这些,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吉姆在他身边坐下来,一口喝掉了他那半杯威士忌。“嗨,”他坏笑着问,“你怎么不去跳舞,巴奇,我那位舞伴有个朋友正好也空着。”
他朝另外一边偏了偏头,巴奇看到对面的桌子上有两个女孩儿,一个穿着衬衫和短裙,一个穿着黄色的连衣裙,正向着这边微笑。
“哪个是你的舞伴?”
“胸比较大的那个。”吉姆笑起来。
“品味不错。”巴奇笑着说,“她的朋友看起来也很可爱,遗憾的是我现在不想跳舞。”
吉姆耸耸肩:“伙计,别这样。咱们咆哮突击队首战成功,这可是庆祝时刻,你干嘛不开心点儿。看看这里,英国姑娘都喜欢美国兵,现在咱们是她们的英雄,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受女人欢迎。”
“我很开心,吉姆,真的,但是我也很累,我的腿都要废掉了。”
“别浪费时机,”这个日裔男人仍不死心地游说他,“今天来的姑娘都很漂亮,而且队长也没在,听说卡特探员约他出去,不然他在的话,咱们的机会可要少一半。”
巴奇大笑起来:“我要参加的话,那不是另一半也没有了吗?”
吉姆刚要接话,忽然愣了一下,有些沮丧。“好吧,”他说,“你别跳舞了,我们现在需要你这一半。”
巴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边,一个穿着制服正装的男人正走进来,他摘下帽子,金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巴奇看到所有人都望向他,有些姑娘甚至用手按住了胸口。
“队长!”“罗杰斯队长!”“晚上好,队长!”
不少人向他举杯致敬。
史蒂夫显然不太适应这种热情,他向兄弟们举手问好,然后躲避姑娘们热辣的视线,看了看酒吧,很快就发现巴奇的位置。
他要了一杯咖啡,然后向这边走过来。
“队长!”吉姆起身为他让位,“你来得太早了,多给我点时间我还能保证舞伴不会移情别恋。或者你该带着卡特探员一起来。”
“佩吉回去了,她还有别的事。”史蒂夫笑着说,“另外我可不会跟你抢姑娘的,我的可没你这么会跳舞。”
这话比说“我的搏击技术不如你”更能让吉姆满足,他哈哈一笑,回到了姑娘们身边。而史蒂夫也终于可以单独和巴奇说话了。
“你在喝酒?”他看到巴奇面前的空杯子,“巴克,你现在的身体……”
“不是我喝的,”巴奇打断,“是吉姆干掉的,他钓到了不错的女孩儿,兴奋得不得了。”
史蒂夫的表情明显松了口气。
“听,”巴奇歪着头,“厄奈斯特•塔勃的曲子。”
史蒂夫朝舞池看了一眼,留声机放出新的一首歌,姑娘和士兵们贴得更紧了。
“Walking the Floor Over You,”他微笑着说,“一定是哪个时髦的家伙从美国带来的。我们一起听的这首歌,但是那是收音机里放的。”
“两个月前,在病房里,我刚刚从九头蛇那里被救出来,那时候我除了能听听收音机,什么也干不了。”
史蒂夫看着他的脸,尽管他回到伦敦以后已经休息了好几天,但眼圈下的青黑色仍未散去。
“我们得谈谈,巴克。”史蒂夫交握着双手,“这次在罗马尼亚……”
“我们大获全胜,菲利普斯上校设定的目标全部完成,端掉九头蛇在东欧最大的一个军火库,切断了他们的东线补给,还带回了研究样本。我们没有人员死亡,只有两个轻伤。队长,你的战术相当有效。”巴奇向着史蒂夫举起了空杯子,“我得祝贺你,我能要点果汁吗?”
史蒂夫微微地皱着眉头,这时候侍者为他送上了咖啡,他转述了巴奇的要求。“没有果汁了,”侍者抱歉地说,“现在新鲜水果价格不菲……”
“那就来杯威士忌!”巴奇说。
“不,”史蒂夫拦住了侍者,“要一杯苏打水,谢谢。”
侍者毫无异议地接受了美国队长的点单。
“所以你不能喝酒我也不能了。”巴奇看着史蒂夫面前的咖啡。
“我不是不能喝,是喝不醉,酒对我来说和其他的饮料没有区别。”史蒂夫耐心地说,“你不同,巴奇,你还记得医生怎么嘱咐的吗?你的后遗症会持续一段时间,一些刺激性的东西都要避免。这次我们在罗马尼亚,你的身体状况不好,应该更注意。”
巴奇笑了一声。
“我记得以前你曾经说过,非常想当童军,但是你知道不行,因为身体太糟糕了,运动量一大就容易晕倒。我觉得那种事儿真是蠢透了,把一群小孩儿集中起来就好像他们真能干成什么大事一样。你申请了多少次?五次?六次?还是十次?”
“十二次。”史蒂夫平静地回答。
“总之他们不要你,”巴奇挥挥手,“我跟你说过,你总在那些无谓的事情上纠缠,你总觉得,只要你努力,再努力,总能够达成愿望。你拖着我非要陪你跑步,以为这样就能治愈你的哮喘,我都不想说我有多怕你下一刻就喘不过气要我背着送医院。所以我去报名了……我去穿那身傻乎乎的的衣服,还要跟一堆臭小子在森林里摸爬滚打,青一块紫一块地回来。”
“你给我带了礼物,巴克,我现在还放在家里。”
“是啊,我就像个拍照狂魔一样把那些活动都拍下来给你留着,还详细地记下每一天的活动。我觉得你去不了,我去也是一样的。”巴奇向着美国队长倾过身体,“我做了多少次这样的蠢事,史蒂夫?你觉得我为什么来当兵?”
“巴克……”
“你发了疯一样觉得欧洲战场上的事情跟你有关,你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有正义感!是啊,当然了,你可以给前线画征兵宣传,可以捐款,可以去当接线员,或者干别的……可你老是试图当兵。你根本不考虑你的身体条件,这是不可能的!我只想实现你的愿望,史蒂夫,可我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金发的男人有些悲伤地看着他。
“不,不,”巴奇笑起来,“别误会,史蒂夫,我并没有责怪你。你知道我两个月前看到你是什么感觉吗?天啊,那个小矮子居然比我还高了,他的胳膊真有劲儿,一只手就能把我拖着走……我很高兴,你摆脱了那见鬼的哮喘,跑足一个马拉松也不会大喘气。你终于可以干你想干的事情了,这真棒!还记得我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大家向你欢呼吗?我简直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
“我记得,巴克,是你带头的。”
“我为你高兴,史蒂夫。”
“我明白,我了解你,巴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信任你。”
“是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巴奇低声说,侍者将那杯苏打水放在他面前。他愣愣地看着杯子,不再说话。
酒吧里的音乐还在继续,他们换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仿佛不知疲倦。
“我不是在责备你,巴克,”史蒂夫轻柔地对他说,“我很高兴咱们俩能并肩作战,在战场上能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是幸运的,我只是担心你。厄斯金博士遇难以后,九头蛇给你注射的东西很难分析,我们都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潜伏期,你的反应也不太好,呕吐、发热、失眠,这些都查不到原因。”
巴奇慢吞吞地喝着那杯苏打水,没有看他。
“卡特探员跟我说下一次行动在五天以后,我们要去挪威,那里的气温比罗马尼亚低得多,而且也是一次纵深行动,几乎没有支援力量。我们的目标是九头蛇的一个研究中心,听说施密特把他自己的一些样本放在那里,如果我们能拿到,将对超级士兵血清的研究很有帮助。”
“很重要,很危险。”
“没错,巴克。咆哮突击队将会一直承担这样的任务,我们跟九头蛇的战斗不会是公开化的,也不会在正面战场上出现,但是这并不轻松。你见识过他们的武器水平,对于盟军来说,他们这种秘密部队是很大的威胁。”
“是的,超级血清对超级血清,除了你没有谁能承担这个任务,我很明白。”
“我很高兴你愿意跟着我干,巴克,但是我担心你的状态。”
“我明白,史蒂夫。”巴奇冲他笑了笑,一口气喝光那杯苏打水,然后掏出两张钞票扔在桌子上,“咖啡算我请你的,跟从前一样。”
他站起来,穿过那一对对搂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快速地出门。
外面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冷战,他竖起皮夹克的衣领,快步地向马路对面跑去。
史蒂夫追了出来,他的步子很快,但马路上开过的车拦住了他。
“巴克!”他大声叫着朋友的名字,“等一等,你到哪儿去?”
那个人站在对面,路灯的昏暗光线让他的影子显得瘦长,仿佛这寒冬的风能够将这影子折断。他把手揣在长裤口袋里,棕色的头发被吹得很乱。史蒂夫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东西,但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
他们被这条双行道的马路阻隔,没有人再开口,也没有人动。汽车从他们中间开过,刺眼的灯光让他们的脸不断被滑动的阴影改变着轮廓。
有人推开了酒吧的门,他们向史蒂夫打招呼告别。
美国队长僵硬地笑了笑,看着巴奇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他再也顾不上别的,穿过马路追上去,拉住了他:“你怎么了,巴克,从第一次任务开始前你就不对劲。”
“我退出。”
史蒂夫的身子一僵。
巴奇又重复道:“我申请退出咆哮突击队。”


(3.        融化)
史蒂夫站在窗户面前,穿着白色的背心和短裤,光着脚,室内的供暖不怎么好,但是自从他注射了血清以后,抗寒能力比普通人强了很多。
现在是十二点,刚过他的睡觉时间,如果他再不上床去躺下,那么早上四点就不能按时起来跑步了——尽管美国队长只需要睡四个小时,但也是保质保量的四个小时。
可是他完全睡不着。
在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即便是菲利普斯上校批准史蒂夫拥有一间独立的寝室,但是在困难的战争时期他还是愿意跟突击队的兄弟们挤一挤。但现在他们都不在,杜根和吉姆当然是跟着姑娘们回了家,另外的家伙也找到了乐子。这很好,毕竟他们不久前才经历了残酷的战争,而且不久之后又要出发,不能保证能够完整地回来,他们有权利享受自己的欢乐时光。
可史蒂夫不知道巴奇去哪里了。他就那么扔下一句话,然后挣脱他的手,转身离开。
他知道他的回答,也知道再呆下去他们俩肯定会吵起来。
所以史蒂夫就像个傻瓜一样看着巴奇渐渐地走远,然后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他不知道他怎么度过这个晚上,是换一个酒吧喝酒,还是在深夜的伦敦一直走下去,或者遇到一个姑娘,带他回家。
在史蒂夫的记忆中,从他们俩认识开始,虽然巴奇是一个强有力的保护者,但是每次发生争执,最后赢的总是史蒂夫。“我看着你憋红了脸跟我吵架就觉得很可怕,好像你下一秒就要昏过去,”巴奇总这么说,“要知道你跳起来也没我高,不管怎么着别人都会以为我欺负你了,所以这次就听你的吧。”
但史蒂夫觉得,这回巴奇不会再轻易屈服。他们两个都改变了,他知道自己虽然仍旧是个顽固的金发小子,可有了更强大的力量来让他坚持的东西付诸实施,而巴奇——
史蒂夫低下头,看着窗外,路灯下有零星的东西在飘,可能是雨点,也可能是雪花。
他不知道巴奇改变了什么,以前他对他毫无隐瞒。他会笑着告诉史蒂夫不用担心,而史蒂夫也并不会太担心,巴奇总能处理好他的问题。
可从九头蛇那里被救回来以后,巴奇的反应不对劲。他的身体出了点问题,虽然医生们没有发现重大损伤,可还是比以前虚弱,他还是笑着给史蒂夫说一切OK,但他的笑容背后有东西。史蒂夫觉得巴奇愤怒又伤心,可他不断地在告诉巴奇:他不会放弃他,他相信他会康复。
还是他说的话巴奇并不在乎呢?       
史蒂夫今天去跟佩吉谈过了,他希望让巴奇回美国做一次全面体检,修养一阵再回突击队。佩吉需要给他再找一个狙击手,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法答复。
史蒂夫想跟巴奇谈一谈这个问题,但他还没有明确地说出来,巴奇已经用一种他从来没有想到的方式拒绝了。
史蒂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倒在他的床位上。
门边传来咔哒的一声响,史蒂夫坐起来,看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摇摇晃晃地走到旁边,像个沉重的布袋一样砸在枕头上。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让史蒂夫皱起了眉头。
“巴奇,巴克?”他推了推旁边的人,摸到湿漉漉的外套。
他跳下床,脱掉朋友的衣服和鞋子,然后用干燥的毛巾擦拭他的头发。
史蒂夫忽然停住了——在路灯的余光中,他看见巴奇灰蓝色的眼睛正盯着他。
“你不该喝那么多酒,”史蒂夫轻声说,“而且你是走路回来的吧,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巴奇还是盯着他,没有回答。
史蒂夫放下毛巾,在床边坐下。“我并不希望你离开突击队,巴克,”他轻声说,“收回你之前的话,好吗?”
他没有等到回答。
“你从来没有拖我的后腿,巴奇,你对我和整个突击队来说,都很重要。我恨九头蛇,他们对厄斯金教授,对你,还有很多人,都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但是比起报仇,我更希望铲除他们,并且没有人再因此而受到伤害,特别是你,巴奇……”
他没说完,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放在他的胳膊上。
巴奇抚摸着他的手臂,然后用力按了按强健的肌肉。“史蒂夫,”他含糊不清地说,“你真的是史蒂夫吗?”
美国队长笑起来,忽然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然还能是谁?”
巴奇有些不高兴地挡开他的手,史蒂夫可以确定他确实喝醉了。“睡吧。”他为他盖上羊毛毯,“明天我们再好好地谈一谈。”
但是那个发愣中的人突然费力地挣起了身子,使劲抓住他,并用凶猛的力道把他按倒。
“你的确是史蒂夫,”巴奇威胁道,“小矮子,你甩不掉我,我不允许你这么做!我会……一直跟着你……一直……”
然后他的视线慢慢模糊,倒下来,额头抵在史蒂夫的肩膀上,吐出酒气和灼热的呼吸,史蒂夫觉得那一块皮肤简直要发烫了。
他没敢动,一直等着,过了几分钟之后他才轻轻地叫着朋友的名字,碰了碰他,巴奇更紧地贴着他,呼吸平缓。
史蒂夫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回到枕头上,重新盖好了毛毯。
在很久以前,这个动作是巴奇为自己做的,而且做了无数次。
命运总算是给了他一个机会来回报爱和友谊,史蒂夫想,所以他永远对这个世界满怀希望。

史蒂夫醒来的时候看到巴奇正坐在他面前,头发乱糟糟的,眼圈下的阴影更重了,醉酒让他头疼欲裂,他用手按着额角,满脸的痛苦。
“巴克,你不多睡一会儿?”史蒂夫看了看手表,“现在还不到六点。”
“差不多了,咱们现在去指挥部要多久?半个小时,卡特探员他们八点钟到,是吗?”
史蒂夫没说话,巴奇自顾自地继续:“我会在那里打一份书面申请,然后签字,还要你签字,然后我自己去交给菲利普斯上校,或者卡特探员来帮忙转交,我会说清楚原因的,不会让你难做……”
“巴克,够了。”史蒂夫不得不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巴奇停下了,他的眼神中带着失望,好像是对史蒂夫的回应不满。
“去啊,”史蒂夫催促道,“我要出去跑步,你也许可以陪陪我。”
巴奇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你有健忘症吗,史蒂夫?我昨天说了,我要退出咆哮突击队。”
“是的,你说了,可这跟陪我去跑步没有什么矛盾的,而且……”美国队长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立刻将疲倦委顿的男人罩在自己的阴影中,“我决定驳回你的申请。”
巴奇瞪大了眼睛,他仰头看着他,活像见鬼了。
史蒂夫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和态度跟他说话,严厉、威严,但是又有些无赖。巴奇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酒醒了,还是脑子混沌不清出现了幻觉。
他用力甩甩头:“得了,史蒂夫,我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赶紧了结这件事。”
但他很快知道美国队长是认真的,他被两只大手给拽起来,然后拖到盥洗室。他们一起洗脸刷牙,然后史蒂夫把赶紧的衣服鞋子塞给他,又拉着他一起出门。
“我比平时跑得慢点儿,”史蒂夫在弯腰做着伸展运动,“咱们预计跑个半小时怎么样,就沿着这条街,现在人很少,应该比较顺利。”
巴奇脸色古怪,觉得面前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你知道你跑得多快吗?”他说,“上次菲利普斯上校测试过你的数据,半小时你能跑13英里,给我辆摩托车我才跟得上你。”
“你不需要那个。”史蒂夫转头开始往前跑,他的速度很快,远远地就不见了。
巴奇站在原地发愣,他不敢相信史蒂夫真的就这样跑掉了。他想起这个家伙瘦得像个猴子的时候,都是自己拖着步子陪他在空地上慢慢地兜圈子,而现在他还没有迈开腿,史蒂夫就只留给他一个遥远的背影。
巴奇觉得自己昨天真的不该喝那么多酒,他的胃部到胸口好像都被蚀出了一个大洞,这冬日清晨的寒风简直吹得骨头缝里都是寒意。他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除了偶尔驶过的汽车,还有几个零星的上早班的人,没有谁多看他一眼——这个面色憔悴的美国人,穿着不怎么规矩的制服,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
巴奇没有多余的力气注意自己在别人的眼里是什么样子,清晨的光线非常昏暗,路灯还亮着,形成了一明一暗的间隔,在这样的间隔中,史蒂夫的背影已经不见了。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开始跑起来,他知道无论怎么拼命也不会追得上史蒂夫,而现在的美国队长也不可能停下来等他。
或者就这么站在这里,让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不!巴奇感觉一阵胸闷——他开始慢慢地跑,一点一点加速,接着越来越快。他感觉到冰冷的空气鼓胀着肺部,心脏在狂跳。他像要抓住什么一样,开始拼命地往前跑。也许他会看见他,就在前面,多努力一下,再努力一下……
“嗨!”有人从后面赶上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巴奇转过头,看到史蒂夫出现在面前。他站住了,喘着粗气,脸颊发红,额头冒汗。
而史蒂夫则轻松得只是稍稍加快了呼吸。
“我跑到前面,然后从另外一条岔路赶上来。”他朝后面歪了歪头,“你肯定没看见我,你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吗?”
巴奇瞪着他。
“十五分钟,”史蒂夫掏出他的表晃了晃,“你跑得比我想的还快些。”
“……是吗?”巴奇哑着嗓子,“可是还是离你很远。”
史蒂夫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自己还是个小个子的时候,巴奇常常这样对他,他们贴在一起走,一高一矮,就好像生来如此。
“不,巴克,不是这样的。”史蒂夫对他最好的朋友说,“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能跟上我,永远都会在我的身边——或者说,我也会一直跟着你的,绝不离开。”
巴奇低着头,没说话,他实在太讨厌史蒂夫这样了,每次他下定决心的时候,这个家伙总会一本正经而又狡猾无比地用“史蒂夫•罗杰斯式”的方法来让他重新变得软弱。
“可是,”他低声哼哼,“我还是得去指挥部。”
然后他得意地感觉到史蒂夫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有些僵硬:“我想卡特探员应该比较熟悉伦敦,我想要换个主治医师来做身体检查。”
“当然,当然,她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史蒂夫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


(4. 幸福时光)

佩吉•凯特从来不否认她对史蒂夫•罗杰斯有那么点儿意思,即便是菲利普斯上校为此不顾身份地冲她挤眼睛她也能坦然承认。在她刚开始接触史蒂夫的时候,那个男人还是个不起眼的小个子,但她能看出那副瘦骨嶙峋的身体下有一颗狮子的心。后来他变得英俊强壮,却依然保留了老派的正经和羞涩,这简直是个奇迹。佩吉有时候想,他如果再稍微聪明一点儿,像他那个深色头发的好朋友一样对女人有些经验,或许更好。
现在他们两个都坐在她对面,史蒂夫满脸笑容,似乎心情不错,要知道昨天他还愁云惨淡地跟佩吉说他觉得巴奇的身体不适合出任务,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劝他休息。
看起来问题解决了,佩吉想。
“这是爱德华•斯莱德医生的地址和电话,”佩吉在纸上写下来,递给史蒂夫,“你们去的时候带上军方的体检报告,他以前跟我们有过紧密的合作,所以不用担心他泄密。”
“感激不尽,”史蒂夫对她说,“五天以后我们会出发,希望在这之前他能检查出病因。”
“巴恩斯中士还是要去挪威?”佩吉微微挑眉,她记得昨天史蒂夫说过想要让巴奇暂时留在伦敦。
“我当然要去!”那个坐在旁边的男人举手晃了晃,“别为我担心,卡特探员,我还没有成功地约到你呢,所以我得努力拿几个勋章!”
“那就祝你好运了,中士,我会等着的。”她大笑起来,又看着史蒂夫,她的眼神变了。“你也是,史蒂夫,”她轻柔地说,“千万小心……”
……
“千万小心。”当他们走出那栋楼的时候,巴奇怪模怪样地看着史蒂夫,重复佩吉的最后一句话。“你觉得她怎么样?”他向史蒂夫追问,“你看见她注视你的眼神了吗?就像动画片里一样快跳出桃心来了。”
“别这么说,巴奇,”史蒂夫腼腆地笑了笑,“卡特探员是个好人,一位淑女。”
他那种样子让巴奇哼哼了两声:“她喜欢你,傻瓜,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她只是很照顾我,在我注射血清以前,她对我一视同仁。”
“是吗?她刚才只看了我一秒钟,剩下的时间全盯着你。”巴奇追问道,“你呢,你觉得她怎么样?你很欣赏她,你们约会过几次?”
史蒂夫不喜欢巴奇这么问他,这似乎对卡特探员有些不礼貌,但更让他不舒服,他不知道这奇怪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但他决定忽略这件事。
“我们私下吃过饭,可那是为了讨论公事,我不是一个能和同事发生私人感情纠葛的人。这样不对。”
每当史蒂夫说“这样不对”的时候,他的口气就会非常严肃,这意味着那件事关乎他的原则——而原则这种东西,是他绝对不会违反的。
巴奇很明白他这么说的意思,表示他的确没有对那位迷人的红发女性有任何超乎同事的感情,或者说他很确定自己不会跟同事陷入恋爱。
但巴奇并没有为此而开心,他闭上嘴,跟着史蒂夫。他们叫了辆车,去找佩吉•卡特介绍的那位医生。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多说话。
巴奇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半融化的薄薄的积雪,还有那些因为战争而短少了物资的英国人,他们的脸上如同这冬日一样缺少鲜活的表情。
有时候人真是太奇怪了,快乐一瞬间就会消失,巴奇叹了口气,连情绪这种东西都无法掌握,更何况是命运。

巴奇和史蒂夫在斯莱德医生那里呆了一整天,那位瘦高个子的中年人很仔细地给巴奇做了全面体检,然后抽了一些血。
史蒂夫看得出巴奇对那些针管的抗拒,虽然他极力想要摆出平常的模样,但是史蒂夫看得见他绷紧的嘴角和发白的脸色。当所有检查都结束的时候,他暗自松了口气,即便是在这样供暖不足的冬季,史蒂夫也能看见他额角上渗出的汗珠。
斯莱德医生告诉他们四天后可以拿到大部分结果,更详细的分析估计得更长时间。
他们向他道谢,然后走出了诊所大门。
“我并不在乎时间,也不在乎这位先生会给我下什么医嘱,”巴奇对史蒂夫说,“无论结果怎么样,这一次我都要跟着你去挪威。”
史蒂夫看出他眼睛里的固执,这事儿没得商量,之前巴奇退步了,现在轮到他。
“行啊,”史蒂夫微笑着说,“那么这几天你可以享受你的假期了,直到出发前你都是自由的,想怎么玩?”
“哇哦,听起来你要作陪?”
“除了你我能跟谁玩?”史蒂夫耸耸肩,“从小就只有你会跟我一起打发时间,现在也没什么变化,况且吉姆他们要陪姑娘们,就只剩下我们俩了。”
巴奇简直要大笑了——他很惊讶在史蒂夫的脑子里竟然完全没有这个时候去跟女孩子约会的念头,这个金发碧眼的帅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只需随便走进一家酒吧或者咖啡馆,给一位单身女士买杯饮料,就能够享受美妙的假期。
他还是老样子,巴奇想起自己在离开美国前特意制造的一次四人约会,史蒂夫跟那个时候的小矮子比起来毫无进步。
但这让巴奇由衷地开心,而他也不打算再像过去那样不厌其烦地去“点拨”他的朋友,指望他“开窍”。
他不会再那么做了——尽管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改变了想法——就让史蒂夫保持他原来的样子,这就很好了。
他们两个就像小时候那样,有时候打了一架,又勾肩搭背地玩在了一起。
“咱们先去哪儿?”他有些兴奋地问史蒂夫,“伦敦我可不熟,英国菜也不好吃,也许找点别的乐子才行。”
史蒂夫抓了抓他的金发:“或许能看看电影,我好久没去电影院了。“
“然后呢?”
“随你的便,我陪着你。”
史蒂夫说这句话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为实现承诺会有多少痛苦,因为这句话所开启的,是他在后来许多年的回忆中最为甜蜜的时刻。随着时光的过去,他会发现年轻人的确是又天真又无知,当上帝已经赐予他们最珍贵的东西时,他们还懵懵懂懂,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也不会意识到所有的美好都是有时限的。因为上帝也明白,如果不用苦难来衬托,所有的幸福都如同白水一样无味。


在切尔西兵营和皇家医院之间有一家电影院还在营业,虽然它是一家设备不错的大影院,但在现在的情形下生意肯定不如战前景气。在工作日的白天来看电影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当史蒂夫买票的时候,那位售票大叔有气无力地找零钱给他,然后指了指入口的方向。
他们来到大厅里,看墙上张贴的海报。
“你买了什么片子的票?”巴奇问。
“呃……”史蒂夫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海报,指着其中一个,“《鸳梦重温》,罗纳德•考尔曼和葛丽雅•嘉逊演的,看起来还不错。”
“好吧,她还算漂亮,虽然我更喜欢费雯•丽。”
他们走进放映厅,找到位置坐下,尽管是好莱坞的电影,但是里面也只有寥寥几个观众。这是一部爱情电影——当然了这时候只有爱情电影能安慰一下观众们的心——讲的是一个男人在战争中失去了记忆,后来他认识了一个美丽的女人,他们相爱了,过得甜甜蜜蜜,一切都很美满。不过命运女神给他们俩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后来他又一次失去了记忆,这次是忘掉了这个女人和他们的爱情。于是那位妻子悄悄地来到他身边,用爱情再次唤回了这个男人。他记起来了,他们再次拥抱、亲吻。
这片子出乎意料地容易让人入戏,巴奇在影片要结束的时候听见前面有一位女士在轻轻地啜泣,她完全被这个故事感动了。
巴奇觉得自己铁石心肠,但他依然凑近史蒂夫耳边,轻声问道:“你相信吗?”
“什么?”美国队长压低声音说,“相信什么?”
“电影里头说的,那位少校会忘记自己的深爱的人。”
“我不知道,巴奇,大脑的研究我不太懂。”
“去他的研究,咱们都不是医生,”巴奇轻轻地笑起来,“我觉得我不会的,要我是那个男人,不管怎么样都会牢牢地记住自己所爱的人,说不定我会把她的名字纹在手臂或者胸口上,才不会因为脑袋撞一下就忘光的。”
史蒂夫微笑着:“别傻了,巴奇,你不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这都是电影里编出来的。”
巴奇紧紧地靠着史蒂夫,闻得到今天早上的须后水和他的体温混合后的好闻的味道,仿佛是淡淡的柠檬香,他湛蓝的眼睛在黑暗的电影院里闪闪发亮。巴奇觉得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感觉,银幕上男女主角的私语他已经充耳不闻,他觉得自己必须让史蒂夫相信,他从来没有对一件事如此肯定。
“我不光不会忘记爱人,”他坚定地对史蒂夫说,“我连你也不会忘的,伙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记得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绝对会认得你。”
他的口气让史蒂夫有些意外,但同时又很高兴。美国队长抓住巴奇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然后放开。
巴奇能感觉到他宽大、粗糙的掌心,与他记忆中那只瘦小而骨节突出的手完全不同,但同样火热,虽然是一瞬间的接触,但那热量依然残留在他的皮肤上。
电影散场的时候,女士们抹着眼泪,挽着男伴的胳膊离开,而巴奇和史蒂夫却笑容满面地出来,似乎那催人泪下的剧情实在没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可实际上巴奇却从没有对一部电影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其实他和史蒂夫从小到大看过许多场电影了,但只有这一部让他觉得他们都印象深刻。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像小时候那样牵着豆丁一样的史蒂夫的手,可那动作发生在两个大男人之间实在太奇怪了。
他几乎立刻怀念起电影院里那短暂的握手。
巴奇甩开这种遗憾,伸出手去够住朋友又高又宽的肩膀——那实在有些勉强。
“接下来咱们干什么?”他用欢快地语气问,“去吃一顿好的怎么样,上次吉姆说其实伦敦有些地方还是能找到比罐头味道更好的餐厅的。”
“行啊,走吧,大概快要天黑了。”
的确,巴奇的体检花了大半天时间,加上午餐和电影,现在已经快要到傍晚了,这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不同寻常的一天正要结束。没有下雪的征兆,没有乌云,暗红色的晚霞铺满了西边的天幕,最后的日光照在他们脸上,是灿烂的金色。


(5. 温暖的雪)
现在是冬天,挪威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即便是坐在遮得严严实实的货车上,还穿着质量最好的保暖服,外面套着带绒的夹克,巴奇•巴恩斯依然手脚冰凉。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史蒂夫,他穿得少多了,除了贴身的羊绒毛衣,就只有一件皮夹克,而且还没戴手套。
他们缩在一堆切割好的木柴中间,头上有油布,一点儿风也透不进来,同样也不怎么透气。巴奇只闻到松木潮湿的味道,这让他嗓子眼儿都痒痒。
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史蒂夫立刻转过头,从一个星期前美国队长就没刮过胡子,现在脸上毛茸茸的。
即使光线不足,巴奇也看得见他眼睛里的担忧,他立刻举起手:“打住,史蒂夫,千万别,我很好,我没有不舒服,一点事儿也没有。”
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从拿到斯莱德医生的检查报告开始,他就老这么紧张兮兮的。
“你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斯莱德这么跟巴奇说,当时史蒂夫也坐在旁边,“你的血液里有一些不知名的物质,按照目前可以测得的数据分析来看,跟罗杰斯队长血液中的某些成分很相似,但又不一样。”
在厄斯金博士遇害以后,斯莱德医生也曾经参与过史蒂夫的血液研究,但同样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他中途退出研究回到英国。所以佩吉•卡特能够放心地将巴奇介绍到他那边去。
斯莱德医生告诉巴奇,九头蛇仿制的血清也会主动改造受试者的身体,但是效果不明显,而且伴随着强烈的副作用,所以巴恩斯中士的身体会产生很明显的排异反应。失眠、高烧、呕吐、虚弱,这些都是症状,并且要持续很长时间。
“但其实不用太担心,”他这么对史蒂夫说,“实际上巴恩斯中士正变得强壮,像您一样,队长,当然永远不可能达到您的那种程度,可还是会比普通人好很多。”
史蒂夫皱着的眉头这才稍微舒展了一些,他拍了拍巴奇的腿,露出笑容。
巴奇也很高兴,虽然他当时的确又头疼了,可这下史蒂夫在没有办法拒绝他继续执行任务。
他们和好了,在快快活活地玩了几天又拿到了结论还算可靠的检查报告,并且结果大大地好于他们之前的预期,巴奇重新归队,史蒂夫不再有太多顾虑,连吉姆他们几个都松了口气。“低气压消失了,”杜根在出发的时候撞了一下巴奇的肩膀,“别像小女孩儿似的跟你哥们儿闹别扭,伙计,你们已经二十多岁了,不是十二岁。”
这种快乐的氛围在他们进入滕斯贝格以后开始消失,因为他们是秘密潜入,所以分头行进,这样会少一些怀疑。巴奇和史蒂夫搭上了抵抗组织准备的秘密交通线,前往斯讷山中一个叫做德雷纳的村子,其他人走另外的路,三天后汇合。
九头蛇的研究中心就在村里一个暗堡当中,有一个叫比约恩•卡鲁的村民愿意给他们当向导,为此他们得装成是外聘的伐木工人。
但是巴奇真的没有想到挪威会这么冷。
他在布鲁克林见过下雪,在法国见过雪,在英国也见过,可那跟挪威的雪简直没法儿比。当他们离开城市开始往山区进发的时候,人和房子越来越少,积雪占据了视线,从平路到山坡,到处都是雪,它们积压在树顶,时不时就压断一两根树枝砸落在地上。从油布合拢的缝隙往外看,一切都是白茫茫的,偶尔有一两个人走过,穿着得像熊一样,在雪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移动。
巴奇呼出一口气,借着油布缝隙透进来的日光看到了清晰的白雾。
“很冷吗?”史蒂夫摸了摸巴奇的手腕,他的掌心火热,让巴奇羡慕又嫉妒。
“看来质量好的血清还是管用得多,”他不客气地摘掉了手套,抓住史蒂夫的双手用力磨蹭。
史蒂夫毫不反抗,任由他随便摆弄自己:“今天晚上我们就会到德雷纳,巴奇,那个联络人叫做比约恩•卡鲁,他给我们准备合法的身份证明和住处,那个时候你就能待在暖和的地方。”
“可我们还是得钻进冻死人的森林里。”巴奇攥着史蒂夫不撒手,“好吧,我还是期待咱们早点赶紧了结这件事回家。”
“只要按照计划来,我们之前讨论过战术,记得吗,你的任务是——”
“给你们做掩护,躲在隐秘的角落里冲他们放冷枪,不管是端冲锋枪的家伙还是空着手出来闲逛的倒霉蛋,只要你需要我就他们。美国队长冲锋陷阵,我得做点儿他没法干的事情。”
“巴奇……”
“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史蒂夫。”巴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实际上卡特探员说得很对,你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照顾你背后。这样你才能一直往前冲。”
“但是你会可以做你想要做的,巴奇,你不想当狙击手的话完全可以告诉我!”
“这么说吧,史蒂夫。我之前介意的不是我在什么位置,我只是觉得……也许突击队并不怎么需要我。”
“天哪,”史蒂夫摇摇头,“有时候我真是笨蛋。”
“是的,你简直蠢得没救了,这么说起来你一直没有女朋友也能说得通。”
“这跟那没关系!”美国队长反驳道,“我都没告诉你有多少姑娘想约我出去。”
“是啊,结果有几个成功呢?我猜是零。”
“我没时间,巴奇,战争没结束,我们的敌人是施密特和他的九头蛇,他非常危险。”
“是啊是啊,我赞同,所以暂时就别考虑吧,我觉得你是对的,史蒂夫……”巴奇顿了一下,“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
他低着头,史蒂夫没有看见他嘴边的微笑。
他们在这个堆满木柴的车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消磨时间,一直到这辆车停下来,有人在油布上拍了三下,让他们下车。
那位比约恩•卡鲁带着他们迅速钻进了一个石头房子,进入地下室,然后又将车上的木柴一块块地搬下来。
史蒂夫和巴奇将其中做过“特别加工”的挑出来,从里面取出他们的枪重新组装起来,还有子弹。
那个挪威抵抗组织的成员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问道:“听说你们有一个会说挪威语。”
“是我。”史蒂夫回答,又对巴奇说,“我的记忆力比以前好了很多,学东西也很快。”
“也许我的头疼毛病不再犯了也能跟你一样。”巴奇笑了笑。
卡鲁不懂他们意思,他尽快介绍了这附近的情况,然后将仿制的证件递给他们,又搬来被子和枕头。
“按计划剩下的人明天才能到,所以你们早上才能正式露面。我不能让你们被其他人撞见,”卡鲁抱歉地说,“这里不能生炉子,但是我给你们准备了很多暖水壶。”
他离开了一会儿,又抱来食物和羽绒被子,还提着两个铁皮水壶,非常不好意思地表示得委屈他们先熬过这个晚上。
“我们能对付,放心吧。”史蒂夫向他道谢,然后看着他放下一盏灯,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这里冷得像冰窖,但比外面还是好了很多。卡鲁先生给他们准备了木床,上面铺得很厚。史蒂夫和巴奇把粗糙的面包和熏肉塞进肚子里,然后要抓紧时间休息。
巴奇看着史蒂夫把羽绒被子铺好,然后把暖水壶塞进去,他站在床边开始脱衣服,只剩下了一件贴身的背心。
“嘿,”巴奇不满地说,“就算你现在不怕冷了,也脱得这么干净睡觉好吗,这可是在挪威,还没有炉子。”
但史蒂夫回头来,脸色有些发红,摸了摸头。“我晚上不要炉子也没问题,就算是热水壶凉了我也不会觉得冷。”他说,“这种程度的寒冷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我现在的新陈代谢让我的体温比平常人高。”
“我都知道了,”巴奇耸耸肩,“你现在是个电炉,对吗?”
“所以我们一起睡吧。”
巴奇含在嘴里的最后一块面包咽得急了点儿,他难受地哽了一下,急忙端起热茶灌下去。
“我们小时候就一起睡,那时候我的身体发凉,你说你可以温暖我。”史蒂夫问,“还记得吗,巴奇?”
“我的上帝,”巴奇嘀咕道,“那时候我们才十岁。现在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可真是噩梦啊。”
“别那么说!”史蒂夫看上去更不自在了,“我们得熬过这个晚上,而且要睡得好一点儿,你要是半夜冻醒了可不好,你会开始咳嗽的,说不定胃部也会不舒服。”
“好吧,现在换你来担心我?”
“明天和达姆弹他们会和以后,我们就要开始踩点,要到暗堡附近的树林里去,你要一直咳嗽,那就不能担任狙击任务。你肯定不愿意跟卡鲁先生一样待在撤离点等我们。”
“好了好了,”巴奇举起双手,“我知道了,跟你睡觉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巴奇,别胡说了!”史蒂夫在某些玩笑上永远放不开,就算是满脸大胡子也遮不住他越来越红的脸色。
“好吧,长官,服从命令!”巴奇弯起一边嘴角,用手指斜斜地飞了一笔。
他脱下外套、长裤和靴子,钻进被子里,史蒂夫调暗了马灯,也躺到他旁边。
地下室的寒冷立刻被阻隔在外面,巴奇感觉到身边这个人在均匀地呼吸,细微的声音让室内陡然显得安静了,而他带来的热量似乎比那两个暖水壶还要充足,伴着熟悉的味道,巴奇忍不住凑近了一些。
“冷吗?”美国队长伸出手把朋友往自己怀里带,同时掖紧了被子。
“谢谢,好多了。”巴奇感觉得到他胳膊上干燥而温暖的皮肤擦过他的脸颊和脖子,他原本偏低的体温渐渐升高,似乎有僵硬的东西正在消失。
果然这小个子变成大块头以后,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史蒂夫。”他叫了一声。
“什么?”
“我觉得挪威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冷嘛。”
史蒂夫困惑回应了一声:“是吗?快睡吧,巴奇,你不舒服的话,就叫我。”
“嗯……”
他们终于面对面地睡着了。
发表于 2014-9-1 11: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osie7788 于 2014-9-12 21:52 编辑

這是在巴奇沒斷臂之前嗎?冰雪皇后里的故事和這不一樣啊!
好的是兩人在哪都相愛!很喜歡這兩人相處的模式和感情。
大大的文都很有哲理啊!看得好舒服!拜謝!
 楼主| 发表于 2014-9-9 16:11:56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2# rosie7788

这个是原著电影背景的,之前的冰雪皇后是后来AU的,另外设定了背景,所以请当成两个故事吧。
谢谢大人挑错~~摸摸哒~
 楼主| 发表于 2014-9-9 16: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6.激战)
史蒂夫·罗杰斯走在森林里,脚下是厚厚的积雪,每踩下去一步,他都能听到吱吱嘎嘎的声音。雪一直没到他的小腿肚,即便穿着两层厚的羊毛袜,他也能感觉到靴子外面传来的寒冷。
他停下来呼了口气,转头对身后的人伸出手:“巴奇,拉着我,这里有个斜坡。”
“得了。”身后那个棕色头发的年轻人瞪了他一眼,“达姆弹就在我后面,你要让他嘲笑我一整天吗?我自己能行。”
史蒂夫收回手,并不介意,他知道巴奇的脾气,而且真如斯莱德医生诊断的那样,巴奇的身体在好转——至少咳嗽和呕吐已经停止了——他稍微能放心一点。
现在他们一共八个人,正在德雷纳村附近的山林里行走,每个人带着斧头、锯子,还有一些常见的马口铁饭盒和小煤油炉,比约恩·卡鲁在前面赶着一辆大伯恩山犬拉着的木头雪橇,上面也放着一些伐木工具。
咆哮突击队的主要队员已经到了,还有两个当地的抵抗组织成员。现在他们像最寻常的伐木工人一样朝着自己的工作场所走去。
在半个小时以后,他们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有些小树旁还留着圆形的树墩,这都是之前伐木留下的痕迹,而顺着向下倾斜的地势望过去,能隐约看见不远处那片光秃秃的巨石。
卡鲁先生停下来了,把狗拴在树上,告诉他们那片巨石下就是九头蛇的暗堡,那里原本是领主的武器库,后来九头蛇把它改造成一个研究所。他们在里面做什么村民们都不清楚,但是经常都会有那种遮得严严实实的汽车进进出出。如果不小心接近的话,轻的会被警告,重的就会被揍。
“每天早上六点和晚上六点正门会打开,其余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它究竟怎么出入,那时候也许是你们的机会。”卡鲁先生说,“我猜每天下午六点出来的人很重要,因为他坐那种没牌照的高级小轿车,车窗上都拉着帘子。”
史蒂夫他们几个碰头商量了一下,根据之前的情报在雪地上画出方位图,然后给每个人分配了合适的位置。
“我们要进去就得靠那个家伙了。”史蒂夫用树枝指着图,“车子得经过这条公路才能出村,我们要打个伏击,砍下一棵树放在那里做出搬运的样子,然后逮住他,让他带我们去进去。”
他安排了达姆弹、吉姆和金打埋伏,然后巴奇在远距离做狙击掩护。卡鲁先生和抵抗组织的战士负责在外头接应。
大家没有异议,于是他们像真正的伐木工人一样在树林里干了一会儿活,堆起一些木料,并且选择了一棵松树砍倒,拖到了路上。
中午过后他们用铁饭盒热了一些食物吃下去,就像已经这么干了无数次般熟练。
史蒂夫刨起来一些干净的雪,把它们放在铝锅里煮开,然后分给大家。
巴奇看着他,忍不住想,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个子可真没法跟以前那个小矮子联系起来,他这么跟大家围坐在火堆旁,分享一锅热水的样子,就像个真正的伐木工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们没有去想几个小时后的激战,仿佛战火离他们很遥远。
巴奇希望和史蒂夫过这样的生活,也许并不是在挪威的冰天雪地里,可能是纽约某个房间的阳台上,喝一杯咖啡,舒展着工作一天之后发胀的双腿。
一想到这并非不可实现,巴奇就会觉得未来值得期待。快点结束吧,他在一瞬间无比渴望战争能尽快结束,哪怕为此要受更多的苦。
他们享受了这顿午餐,然后又借着干活的机会观察那个暗堡。那边毫无动静,一直到五点多的时候,他们装作收工的样子,重新收好了工具,把一些砍下来的树绑在雪橇后面,换下了那些袋子。
他们来到设下陷阱的道路两边埋伏好,各自从口袋里取出了武器,史蒂夫将他的盾拿在左手,右手握着手枪。
他回过头,看着在另一块岩石后面匍匐的巴奇,向他笑了笑。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当天色变黑的时候,那个暗堡的的大门打开了,一辆全黑的轿车从倾斜的车道上开出来,然后一直往前,在临近德雷纳村的时候停下了——两个男人正在路中间试图搬动一根刚剃掉枝叶的圆木。
一个穿着九头蛇青灰色制服的司机探出头来冲着他们大骂,命令他们立刻挪开。
就在这个时候,史蒂夫冲着对面雪堆后头的杜根点了点头,他们同时跳出来。杜根端着机关枪解决掉司机,副驾驶上的警卫向他们开枪,打在史蒂夫的盾牌上。
那个倒霉蛋还没来得及开第二枪,脑门上就爆出一簇血花——巴奇的枪法总是又快又准。
史蒂夫冲到轿车后门,举起盾牌打碎了窗户,扯下了布帘。
“别动!”他用德语叫道,一边护住自己,一面用手枪指着车里的人。
那是一个小个子男人,脑袋很大,脑门突出,戴着一副圆形眼镜,穿着整齐的西装和黑色大衣,脖子上还有个蓝色的领结。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睛,面无人色。
史蒂夫看着他,觉得脸熟——他记得自己在救出巴奇的时候,也是这个小个子,跟着施密特仓皇逃命。
“左拉博士,”他命令道,“下来吧,我们得谈谈。”


阿尼姆·左拉是个天才,但并不是一个勇士。而且因为他太清楚血清的力量,所以他也知道美国队长比起他那可怕的主子来说并不会更容易对付。
现在他看着杜根和另外两个男人把警卫和司机的尸体拖到一边,冷汗从额角冒了出来。
巴奇抱着狙击步枪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他对左拉说,“你几个月前对我干了些好事儿。”
左拉盯着他辨认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巴奇耸耸肩:“我叫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你肯定记不住我的名字,但没关系,我记住你的脸就行了。你抽过我的血,把我绑在你的试验台上打了好多针,你还给我灌了药,为了测试我的愈合能力给我割口子……”
“好了,巴克。”史蒂夫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制止了他说出那些残酷的回忆,“我知道你很想揍他,但现在我们还不能让他脸上带伤。”
“有机会。”巴奇向左拉笑了笑,“今天过后我们还会见面的,是吧?”
他抱着枪走到一边去抽烟,留下左拉更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
史蒂夫跟矮个子博士面对面地站着,盯着他的小眼睛:“现在你有两条路,左拉博士,第一:我把你带走,到英国接受审讯,然后服刑;第二,你帮助我进入这个暗堡,拿到施密特的样本,我向盟军报告你的立功表现。”
左拉神经质地笑起来:“美国队长,你什么也不懂,你以为施密特会让人轻易拿到他的样本,你根本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你让我知道就行了,”史蒂夫毫无惧色,“你要带我进去,帮助我。你如果真的相信一个疯子能征服世界,也可以拒绝我,然后接受审判。”
“不,队长,我不相信你们俩的任何一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两个都已经超越了人类。我帮助你的话,施密特会对我做什么,你想也想不到。”
“也许你对他的看法是对的,但我还是人。”史蒂夫调整着他的盾牌,“我想说的是,我没时间跟你讨论这些,现在你有一分钟决定,干还是不干。”
他向杜根递了个颜色,那个壮汉就拿着绳子走过来。
“你会后悔的,”左拉终于屈服了,“你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他交代了暗堡里的布置和守卫情况,并且认为他们进去以后当然可以轻易得到想要的,但这只是个开始,即便成功地逃走,施密特的报复也会非常激烈。
可这些对于史蒂夫和其他人来说,无异于废话。“我们可不会怕他那张骷髅脸出现在梦里。”金笑道,“他只能吓唬小女孩儿。”
史蒂夫检查了子弹的余量,让左拉重新回到车上,坐在他原来的位置,其他人挂上布帘,让车看上去没有大问题,然后杜根躲进了后备箱,吉姆开车,金坐在旁边,史蒂夫钻进后座,用手枪抵着左拉的腰。
然后巴奇拉开另外一边的车门,坐到了左拉旁边。
“隔着石头可没法狙击,”他对史蒂夫说,“你要冲在前面,我来盯着这个滑头。”
史蒂夫有些意外,但是点点头——巴奇能干好这个,选择了一个让他无法反对的任务。

车重新开回了暗堡,在大门外停下的时候,左拉探出头去,冲着蜂鸣器那头的卫兵大叫他忘记了一份资料,要他们开门。
暗堡的大门徐徐打开,汽车沿着倾斜的车道开了进去。
在前进了五十米后,他们进入停车库,一个守卫过来敬礼,他发现布帘外的车窗没有时,愣了一下,脸色就变了。
这时车里伸出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头往下拉,砰的一声,那守卫被砸晕了过去。
史蒂夫和其他人都下了车,巴奇抓着左拉博士的胳膊,史蒂夫推着他往前走。而杜根、吉姆和金在后面警戒。
他们在灯光昏暗的地道里通行,这里的房间很少,看得出以前的确是一个结构简陋的仓库,但在一条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新修的房间,从厚实的金属门和上头的警报器就能看出,这里不一般。
史蒂夫又推了左拉一把,朝那扇门抬了抬下巴。巴奇放开他,用枪戳了戳他的背。左拉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去转动门上的密码锁。
“达姆弹,你和其他人留着这里。”史蒂夫说,“我和巴奇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实验室,但看得出九头蛇在里面投注了许多财力,里面的设备齐全,那一排排的实验样本贴着标签放在好几层高的架子上,还有一个巨大的低温保存箱,而试验台上的显微镜的放大倍数之高,估计任何一个生物化学家都会嫉妒的。
“斯密特的样本在哪儿?”史蒂夫问,“你得让我相信那真的是他的样本。”
“怎么可能骗得过你?”左拉冷笑着走到低温保存箱前,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密封的玻璃圆筒,里面大概有30毫升血液。在圆筒上贴着一个“0”号的标签。
史蒂夫接过那个圆筒,把它裹上好几层布,放进金属水壶里——里面全是雪。
“很好,谢谢你的合作,左拉博士。”他对矮个子说,“现在你跟我们离开,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一直到伦敦把你交给盟军。”
左拉脸部抽搐,却又无可奈何。巴奇抓着他的胳膊带着他要往外走,这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还有杜根的大叫:“队长,他们发现了!”
巴奇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左拉忽然猛地挣脱他,扑向实验台,然后用力砸在一个按钮上。
一阵刺耳的警报在暗堡中响起来,实验室的大门开始自动关上,但杜根他们正在跟警卫们激战,并没有发现。与此同时,巴奇看到在低温箱的旁边打开了一个暗门,左拉正要往里面冲,他立刻扑上去把这个矮子按住,同时大叫:“进来!达姆弹,你们都进来,这边有出口!”
史蒂夫冲到门边,看到警卫越来越多,他一边用盾牌遮挡进攻,一边让金和吉姆撤退到实验室里。他们倚靠着门边继续还击,为史蒂夫和最前面的杜根掩护。
金属门渐渐地合拢,史蒂夫终于拽着杜根的衣领把他拖进了实验室。
此刻巴奇忽然发出一声叫喊。
他一回头,就看见左拉像兔子一样冲进了那个暗门,而巴奇半跪在试验台前。
“巴克!”史蒂夫心跳加快,他看见巴奇从左腿上拔出很粗的一根针管丢在地上——万幸的是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混蛋扎我!”他怒气冲冲地说,“等我逮住他一定要打断他的鼻子,让他这辈子都没法戴眼镜!”
“先得离开这里!”史蒂夫扶着他,又看了看背后,那些警卫的枪声不断,厚实的金属门被打得砰砰作响。
“我就说最好把那刚才砸晕的倒霉鬼塞到后备箱里!”吉姆嘀咕道,“咱们不该偷那个懒。”
“他们大概下一步就会用火箭筒了!”杜根摸了把脸,他颧骨上有一块弹片擦伤,正在流血。
史蒂夫转头看那个暗门,掏出手电筒,把盾牌护在身前:“我先进去看看,你们跟着我。”
“等等,史蒂夫——”巴奇还没有说完,暗门中突然扔出一个东西。史蒂夫只来得及举起盾牌,就被一阵巨响震得摔出去,一下子撞倒了试验台和样品架,连杜根他们都被震得跌倒在地,整个实验室里烟雾弥漫。
巴奇一边咳嗽,一边爬起来,他看到史蒂夫躺在一堆玻璃渣中间一动不动,盾牌上焦黑了一大块。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从他心里升起,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把玻璃渣从史蒂夫脸上拂开。
那张端正英俊的脸上此刻满是细小的血痕,双眼紧闭,似乎没有了知觉。
巴奇用颤抖的声音叫他的名字,轻轻拍打他的脸,此刻他完全忽略了金属门上催命的枪击声,只能在心底不断念诵上帝的名字。这几秒钟仿佛成了他经历过的最漫长的时间。
最终,史蒂夫的眼睫毛颤动了两下,慢慢睁开眼镜,蓝色的眸子终于聚焦在巴奇的脸上。
“巴克……”史蒂夫低声说,“我没事!”
巴奇只觉得心底一松,空气重新进入了肺部,他盯着身下的人,紧紧咬着牙,忽然重重地吻了一下他:“别吓我,史蒂夫!当心我揍你,我会狠狠地揍你!”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杜根双眼发直地看着他们。
“哦,伙计,”金撑起身子,说,“如果我大难不死,给我一个拥抱就好了,比如咱们从这里出去以后,我只要一个拥抱。”


(7. 徘徊)
他们最后还是脱身了,当然这并不太容易。
史蒂夫强健的身体抗住了爆炸的冲击波,振金盾牌功不可没,它吸收了大部分冲击能量。
史蒂夫不顾反对重新调查了暗门,他的坚持是对的,一贯都是:这一次他们安全地抵达了出口。左拉那个胆小鬼只丢一个微型手雷就溜了,根本不敢来确认他们是不是被炸死了。
史蒂夫带着其他人重新回到地面。
他们从大门迂回,干掉了还在试图攻入实验室的警卫,解决了这个暗堡。虽然他们打死了十五个九头蛇的士兵,俘虏了其他的,但左拉还是逃走了,接着施密特就会得到消息。他会狠狠地惩罚左拉——还有这个村子里的人。
所以在史蒂夫撤离以前,卡鲁先生已经建议村民们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后续的处理由盟军提供经费,而抵抗组织的人帮助当地人转移,在卡鲁先生他们做这些工作的时候,史蒂夫已经带着那管重要的血液样本,跟他的队员秘密返回伦敦。
他们完成了任务,虽然有一点儿波折,但拿到了样本,端掉了九头蛇一个重要的实验室。只不过跟上一次完成任务后快快乐乐的回程相比,这次的气氛有点微妙。
这古怪的味道主要是从史蒂夫和巴奇身上散发出来的,他们俩坐在一起,但没有挨着,脸分别转向左右两边,似乎在尽量避免看着对方。尽管在这个狭小的货轮底仓,他们只有一小块空地可以坐着。
吉姆在另外一个角落打瞌睡,而金和杜根凑在一起,看上去在讨论杜根随身带的雪茄,可其实窃窃私语的完全不是这个话题。
“我说,他吻了他的嘴巴,”金对杜根说,“我看得很清楚,这代表什么?”
“他们俩是好朋友,特别好那种,听说从小一起长大的。”杜根试图解释,“队长被炸晕过去了,巴奇可能以为他死了,这让他有点失控。”
金摇摇头:“可就算那样我也不会亲嘴的!你会吗?我大概会在你脸上啵两下,伙计。”
杜根顿时皱起了眉头:“千万别,拥抱就好,像你说的,拥抱就好。”
金笑起来:“看吧,你还是喜欢姑娘亲自己一口。”
他们同时抬头看一眼对面的两个人。史蒂夫好像感应到他们的视线一样,也看了过来。他们立刻把头重新低下去了。
“嘿,”杜根有点紧张,“那是史蒂夫·罗杰斯是吧?”
“对,没有变成施密特。”
“他救过我们的命,而且常常请我喝酒……”杜根说,“巴奇也是我们的兄弟,对吧?”
“是呀是呀。”金拍了拍他的胳膊,“所以还是把这事儿忘了吧。”
杜根又掏出一支雪茄递给金,他们开始认真地讨论产地和口感。

这艘瑞士籍的货船晚上10点45分在公海上停下来,在不远处有一艘英国货船正在等待,史蒂夫和他的队员乘坐小艇过去,终于可以洗澡、换衣服,吃一顿热腾腾的晚饭,然后得到分配的船舱,好好地伸展躯体。
当史蒂夫关上舱门的时候,看见巴奇正在对面的床位上擦头发。
他穿着白色的背心和短裤,披了一块毛毯,光着脚,狗牌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撞击着胸口。
“巴克,你还没睡?”史蒂夫摸了摸头,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在暗堡中巴奇吻了他,他就觉得两人之间有些奇怪。他们似乎都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说话,巴奇有些心不在焉,而史蒂夫每次见他,就忍不住去看他的嘴唇——他以前还从来没注意过,原来巴奇的嘴巴轮廓很好看。
现在这种沉闷的氛围和之前他们俩的冷战有明显的区别,史蒂夫并没有不安或者担心,只是有种说不出的尴尬,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是的,他知道巴奇吻了一下自己,可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甚至有点高兴——在他的生死关头,巴奇的反应说明他的确非常关心自己,那时候他做什么都可以理解。
为此史蒂夫鼓足了勇气先说话,但巴奇却并没有领情,他抬头看了史蒂夫一眼,继续擦头发。
只是那一眼,史蒂夫已经看出他的好兄弟在生气,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有火苗在暗暗地燃烧。史蒂夫不再说话,他在对面的铺位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巴奇。
史蒂夫的态度让巴奇突然变得烦躁,他把擦头发的毛巾丢开,一下子倒在床上,背对着史蒂夫躺下。
“巴奇,”史蒂夫说,“别这么睡,你会头疼,斯莱德医生说过你还在观察期内,要尽量避免感冒。”
巴奇没有动,他闭上眼睛,心中似乎有火苗冲破了隔板,一下子变成了熊熊烈焰,他整个胸腔都变得火烧火燎的。他知道这火苗其实蔓延了很久了,只是在一个意外中突然变得难以抑制,他简直要爆炸了。
史蒂夫在他背后叹了一口气:“巴克,我们需要谈谈。”
这根引线来得正是时候。
巴奇一下子坐起来,他凶狠地盯着史蒂夫,冷笑道:“谈谈?天啊,队长,你居然用这么温和的词。”
“你在生气……”史蒂夫小心翼翼地用了一个陈述句,又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差点死掉!”巴奇提高了音量,“我从七岁开始就担心你会死掉,我以为你会死于猩红热,死于哮喘、发烧、肺炎,以为你会被那些小混混打破脑袋,或者掐死,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跟你认识快要二十年,我受惊吓的次数简直比我的账单还要多。但看看你现在,高大威猛,强壮健康,我以为那种日子结束了,但现在我发现新麻烦又来了,我担心你被炸死,被子弹打中头。也许你觉得有了那个盾牌就刀枪不入,是吧,所以就准备毫无负担地当个英雄。”
他这一连串的话简直让史蒂夫呆住了,美国队长像突然迟钝了一样,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当时很危险,”他对朋友说,“可我们别无选择,巴克,只有我能去冒险。”
巴奇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这丝毫不能减少他心中的愤怒。“很好,”他说,“那么等到我这一堆奇怪的症状消失以后,我会要求这种时候让我走第一个。”
“不行,巴克!”
“我会跟你一样强壮敏捷,比杜根和吉姆他们几个都要强!”
“那也不行,你要服从命令。”
“危机时刻你可管不住我要干什么,我听不见你的话,也不会征求你的意见。”
史蒂夫的脑子里闪过巴奇在实验室里被炸飞的样子,他一点斗志都没有了。
巴奇看到史蒂夫蹲下来,就在他的床前,仰头看他。“我知道了,”美国队长慢吞吞地说,“我们是一个团队,你,我,还有杜根他们……我在做决定前会考虑你们的感受,虽然我仍然坚持我应该承担最危险的部分,但我不会像这次一样鲁莽了。”
他的服软让巴奇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点,因为他知道让史蒂夫那颗漂亮的金色脑袋低下来并不容易,他愿意那么做,就说明他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
巴奇决定这个时候可以退让一步,“好吧,”他把毛巾抓起来递给史蒂夫,“帮我再擦擦头发。”
问题得到了解决,虽然是暂时的。
这个狭窄的船舱中开始变得温暖,史蒂夫轻手轻脚地擦着巴奇的头发,像以前一样。但他还是个小个子的时候,其实他给巴奇做了许多事,他帮他跑腿,擦鞋,还帮他做作业,有时候大家觉得是巴奇在照顾这个瘦弱的男孩儿,但巴奇会纠正他们的观点。“他帮我干家务,还有很多我做不到的事,”他说,“史蒂夫其实比我能干,他有一双灵巧的手。”
当史蒂夫的手触摸到巴奇湿润的棕色头发时,他就想到这些,忍不住笑起来。
“那个,巴克,”他继续为朋友擦头发,同时问道,“你亲了我一下,是吧?”
他能感觉到巴奇的身体僵硬了片刻,然后又放松下来,用平常的口气笑道:“别告诉我拿是你的初吻,别找我索赔。”
“不,不是。”
巴奇一下子扭过头,惊讶地看着他:“你居然吻过女孩子?”
“事实上,是我被女孩子吻过,”史蒂夫脸色发红,“在巡演的时候。你知道吗?整个表演团里有几十个女孩子,我怀疑她们拿我打了赌……”
“哦,天呐,史蒂夫,千万别告诉我——”
“不,没有,只是亲吻!”美国队长急切地说,“她们只是找各种机会,化妆间,楼梯上,幕布后面,等等,但是我坚持晚上都锁门。”
巴奇终于大笑起来。
“总之,我不是个随便的人。”史蒂夫并不介意巴奇的嘲弄,“她们是好姑娘,只是太热情了,而我不想占她们的便宜。”
“是她们要占你的便宜!”巴奇拍着史蒂夫的肩膀,要他千万别把这段经历告诉咆哮突击队的人,“你要是还想拥有一点尊严和权威,就不能把你是处男这件事泄漏给他们,不管是杜根还是金。”
史蒂夫苦笑:“我只是不想跟不爱的人上床。”
“我明白,圣徒先生,你的贞洁要保留到结婚后。”巴奇微笑着看他,“那么,为什么我们的话题会变成这样?你忘不了那个吻?”
史蒂夫又摸了摸头。
他的金发可真亮,巴奇心想,他发现自己心跳在加快,因为期待还是紧张,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我不知道,巴克。”史蒂夫给出了一个诚实的答案,巴奇却有些难以觉察的失望。“其实我很高兴你这么关心我,”他继续说道,“但是杜根他们好像有点儿被吓到了,他们可能受不了两个男人突然来这么一下。”
巴奇感觉到有点冷,他这才发现自己穿着背心短裤,原本披着的毛毯已经落到了旁边。他连忙抓住,重新把自己裹起来。
“我大概是疯了,”他对史蒂夫说,“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定力,动不动就惊慌失措,所以我不是想吻你,只是想咬你。”
他的口气有点生硬,史蒂夫能感觉出来,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巴奇要这样说——作为一名狙击手,他比这队伍中的任何人都要沉着冷静。
“我头发干了,谢谢你,史蒂夫。”巴奇摸了一下他的短发,重新背朝着美国队长躺下,“我真的要睡了,请关灯,好吗?”
“好的,晚安,巴克。”
“晚安,史蒂夫。”
美国队长关了灯,躺在自己的床上,他觉得有点怪,就好像本身已经暖和的舱房又冷了下来。冬天真是漫长,他不喜欢冬天。他转头看了看黑暗中朋友的背影,闭上了眼睛。
这艘船在三天后到达英国,两天后史蒂夫和他的队员们重新来到住处休整,一切都跟上一次一样,在出生入死的间隙享受生活。他跟其他人不同,在杜根他们已经开始休假的时候,他花了半天去跟菲利普斯上校和卡特探员汇报这次挪威行动的种种细节,还有提前送到伦敦的血样分析报告讨论。当他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空无一人,甚至连巴奇也不在。
史蒂夫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计算着这次休息的时间,准备安排巴奇跟自己一起去逛逛美术馆。当然很多艺术品都已经被妥善地转移了,但他愿意去碰碰运气,相信巴奇也会有兴趣——或者没有。
史蒂夫站在窗户边,看到街对面他最好的朋友回来了,带着女孩子,两个。他的手放在她们的腰上,笑得很灿烂,就像他离开纽约之前的那个晚上。


(8. 不能说的秘密)
酒吧里很热闹,舞曲一支接着一支演奏,姑娘们的裙子在旋转、飞扬,笑声响亮悦耳。巴奇拉着她们的手,跟她们跳了一整晚。他不光跟带来的两个舞伴跳,也跟其他的姑娘们跳。
他摘下军帽,接着又脱掉外套,松开了领带,棕色的头发有些湿润,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史蒂夫看到他仰头大笑,拉着姑娘们的手,或者贴着脸悄悄说话。她们都喜欢他,很多姑娘不断地去邀请他。而巴奇来者不拒,他就像一个发光体,让她们绕着他转。
史蒂夫喜欢看这样的巴奇,就像他们小时候,所有人都喜欢他。前一段时间史蒂夫忽然成为大家的关注对象,而巴奇是其中之一的时候,他还有点小小的不适应。但现在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史蒂夫坐在舞池外,带着微笑看着他。
有姑娘也想来找史蒂夫跳舞,但这个男人涨红了脸,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会。
几次强调以后,即便是美国队长这样的迷人偶像,也不如一个开朗而且会跳舞的帅哥有吸引力。史蒂夫就像从前一样坐了冷板凳,一直到巴奇跳累了,抱着一个女孩子的腰重新回到桌旁。
“去给我拿杯酒好吗,宝贝儿。”他亲昵地对那个苗条的姑娘说,看着她像蝴蝶一样轻盈地穿过人群,往吧台的方向走,半路上又一个士兵拉住了她,重新把她带入舞池。
史蒂夫把自己的啤酒推到巴奇面前:“看来你的舞伴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先喝我的吧。”
巴奇毫不客气地把那大半杯啤酒都倒进喉咙里,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嘴。
“喂,别说我不关心你。”他对史蒂夫挤眼睛,“我今天可是把更漂亮的姑娘让给你了,可瞧瞧你干了什么?她跟那个满脸雀斑的小子跳了一个晚上了。”
“她对我没感觉。”史蒂夫笑了笑,“姑娘们喜欢更风趣幽默的男人,我太乏味了。”
“那是因为你老是束手束脚的,忘记我教你的了吗?问她们喜欢什么,跟她们说笑话,这不比跟纳粹肉搏更难吧。”
“在我看来的确更难。”史蒂夫看着他汗涔涔的发脚,“你今天快活吗,巴奇?”
“那还用说?抱着姑娘们才感觉自己活着,咱们回来不就是为这个晚上吗?”巴奇点燃了一支香烟,他吐出烟雾,把自己的脸笼罩在淡淡的灰色中。
无论是酒还是香烟,史蒂夫在从前就敬而远之,现在也无法理解它们的美妙之处。巴奇究竟是在享受什么,是它们的苦涩还是刺激,他完全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巴奇跟姑娘们调情、跳舞就会大笑,好像又变回到原来无忧无虑的样子。
史蒂夫有些轻微的失落感,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其实有些还是不行。但他不想让巴奇发现,今晚他应该开心的,无论是前段时间的身体不适,还是后来紧张危险的任务,都让巴奇心力交瘁,他理应享受这段时光——没有什么比一个无趣又苦着脸的同伴更扫兴了,他至少应该避免后者。
巴奇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熄,转头看着史蒂夫,美国队长轻轻地咳嗽,脸上有些发红。
“看起来你不喜欢这里。”
“快要十二点了,”史蒂夫说,“咱们是不是要送姑娘们回家?”
“你是中学生吗?”巴奇惊讶地瞪着眼睛,“我以为现在可以出去找旅馆了。”
史蒂夫脸上的红晕迅速加深,简直要滴血了,而与此同时他的眉头皱起来,眼神变得严肃。“啊,打住!”巴奇连忙举起手,“我是开玩笑的,伙计,别对我说教,求求你。我马上去问问姑娘们是不是愿意让我们有这个机会当绅士。”
他跳起来飞快地在舞池里找到那两个女孩儿,她们和另外两位男士正玩得很开心,巴奇被她们拉住了,她们似乎在劝说他,但巴奇摇头,她们又说了好一会儿,身边的舞伴似乎都有些不满了。最后她们放开了巴奇,重新享受自己的时光,而巴奇独自走回来。
史蒂夫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一些。
“她们要再玩一会儿,今天是周末,关门时间延后。”巴奇把帽子扣到脑袋上,“不用担心了,她们找到了新的护花使者,那两个家伙是101空降师的人。咱们被甩了,伙计,夹着尾巴走吧。”
史蒂夫彻底放下心来,他们在桌子上留下了钞票,从侧门走出了酒吧。一对对男女在阴影中亲吻,或者说着悄悄话,在这个寒冷的晚上,他们贴得紧紧的,从彼此身上吸取热量。
史蒂夫做了个深呼吸,好像那些香烟、香水、酒精和汗水混合的味道都让夜风给带走了。他和巴奇慢慢地走在街道上,现在人几乎没有了,连两边的窗户里也黑漆漆的,人们都在沉睡,只有路灯一盏接一盏地延伸出去。
“对不起……”史蒂夫低声说,“巴奇,今晚你并没有尽兴吧?”
“力气的确还没花完,”旁边的人也没跟他客气,“重要的是,我为什么每次给你带来一个姑娘,你都得像青蛙一样让我戳着屁股才能跟人家凑近一点?”
“巴克……她们不喜欢我。”
“以前可能是的,但女孩儿会拒绝美国队长?不,史蒂夫,你老摆着一张清教徒的脸,好像跳支舞腿就会断掉一样,是你在拒绝女孩儿们。”
“巴克,”史蒂夫终于觉得难堪了,“其实我……不会跳舞。我以前试过,但老踩她们的脚,我一跳舞就紧张害怕。”
旁边的人站住了,他歪着头看他,那表情充满了惊讶:“等等,我记得我们刚到伦敦的时候,卡特探员就约你跳舞,你答应了。如果她都教不会你,那还有谁能指望?”
“我没去,”史蒂夫说,“其实我和佩吉一直没有能约上,各种阴差阳错,还有很多任务,就是这样的,所以……她没有教我,而我也没有机会学,我想我仍然差一个合适的舞伴。”
巴奇胃部的酒精在蒸腾,它们在他的血液里奔跑,搞得他的大脑像是要沸腾了。要失去理智了,他对自己说,控制下自己,趁着你还算清醒。
但是……算了,他握了握拳头,掌心出汗,慢慢地在灯光下向史蒂夫伸出手。
“巴克?”史蒂夫用困惑的目光看着他。
“我教你,你想学吗?”
“现在?”
“不然等到天亮吗,或者是在战壕里?”巴奇笑了笑,“我们的时间不多,史蒂夫,想做一件事儿可不能拖啊。”
史蒂夫借着浑黄的灯光看到了巴奇的脸,双颊通红,呼吸里带着淡淡的酒味——那杯啤酒并不是他今晚喝下的唯一一杯,威士忌、白兰地,他可一样也没少。但是他的眼睛还是清澈的,灰蓝色的眸子闪烁着光彩,史蒂夫觉得非常好看。
于是他握住了巴奇的手。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史蒂夫让他最好的朋友带着他旋转,他们从一盏路灯下跳到另外一盏路灯下。为了教会他,巴奇跳着女步,不断地告诉他脚该怎么动。身手不凡的美国队长好像失去了他优秀的学习能力,跌跌撞撞,好几次让巴奇抱怨他活像只熊,最后连史蒂夫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如果有人看到这个情形,会把他们两个都当成拉拉扯扯的醉汉。但史蒂夫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就像在布鲁克林的巷子里,他们俩一块玩棒球。
这场教学一直持续到两个人浑身发热,开始喘气。
“行了。”巴奇满意地看着史蒂夫,“你上道了,伙计,并没有那么难学,对吧?多跳几次你会越来越好的,拿出你卖国债时的表演天赋来。”
“嘿,别提这个了,巴克。”史蒂夫捂着眼睛。
巴奇哈哈大笑,用力拍打他的肩膀,史蒂夫喜欢看他这个样子,那些笼罩他面孔的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灰色彻底消失,他的眼睛比灯光还要明亮。这个短暂的瞬间,史蒂夫意识到巴奇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快乐。
“巴克,”他说,“其实有些事你可以告诉我的。”
巴奇的笑容凝滞:“什么事?”
“我不知道。”史蒂夫说,“但我看得出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开心。”
巴奇放开他的手,独自向前走去。史蒂夫追上他,有些不安。“抱歉,”他说,“但是我不会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如果我们是朋友,也许你跟我谈谈会好一些。”
巴奇转头看着他,虽然依然残留着笑容,却让史蒂夫感觉到脸上的红晕正在褪去。
“你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但是……”巴奇摇摇头,“正因为你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告诉你。我们长大了,史蒂夫,有些秘密是不能说的。”
“巴克……”金发的大个子露出困惑又带着担忧的表情。
“有些事我得带进坟墓,你懂吗,那对我们俩都好!”巴奇说完这句话,又重新扒住史蒂夫的肩头,“行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的?你只是我们的队长,不是我们的奶妈。”
他好像又把自己笼罩在了灰色之中,尽管他还是笑得那么灿烂,但史蒂夫的心中却像被滴入了一滴墨水,一点点地扩大。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更担心巴奇,还是为他说的话而忧伤。

1944年一整年,咆哮突击队都在欧洲大陆上东奔西走,法国、意大利、西班牙、比利时……他们专门跟九头蛇作对,一点一点地围剿着施密特设立的研究所、兵工厂、仓库、兵站。与此同时,美国队长成为了所有美国大兵的偶像,他的画片儿在大洋彼岸的祖国卖得很红火,孩子们喜欢涂着他的盾牌图案上街,姑娘们给他写雪片一样的情书。
当然这些史蒂夫都不知道,或者说,他其实并不在意,他都交给后勤部的人处理这些事儿。
他更加专注于别的事情,他和他的战友们在各种战斗中变得越来越默契,而施密特的怒火也越来越旺。一直到初冬的时候,佩吉接到一个情报:斯密特将秘密地转移一批精密武器,就在奥地利境内。这批武器是装备到他的新式战机上的,杀伤力惊人。更为重要的是,押运武器的就是负责调试和研发的阿尼姆·左拉博士。
“他们会用火车,一种高速火车,比普通的更快,而且载货量更大!”佩吉把资料给史蒂夫的时候说,“你们准备好了吗?这可是场硬仗。”
史蒂夫笑了笑:“我们每次都做好了准备打硬仗,咆哮突击队从来没让大家失望过,这次也不会。我们会完成任务,平平安安地回来,一个都不会少。”
当美国队长说这个话的时候,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并且深信不疑。
 楼主| 发表于 2014-9-25 20:40:25 | 显示全部楼层
(9.忽然而来)
这次任务跟以前的许多次任务一样,危险、重要而胜算没有百分之百,所以咆哮突击队也像以前一样进行充分的准备。在出发前,卡特探员详细地介绍了任务的情况,然后跟史蒂夫一起确认行动地点和行动时间,他们决定好需要携带的武器,潜入的方式,还有每个人的分工。
“这次我们得直接进入火车,所以不需要有人殿后,但是得有人在前面接应。”史蒂夫说,“我和杜根、琼斯负责突破,其他人负责接应。”
“你打算怎么进去?”卡特探员说,“这辆火车会从萨克森堡出发,然后消失在大格洛克纳山中,其实你们能行动的时间并不长,加起来也许不超过6个小时。”
史蒂夫在地图上点了一下:“在这里是峡谷地区,很窄,我们可以提前在两个山壁之间挂上钢索,然后利用滑轮速降,就可以跳到火车上了。”
所有人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史蒂夫,然后金咳嗽了两声:“好吧,这主意听起来很疯狂,也许真的有效,但风险可真不小。”
“是的,那辆火车改装过,所以比普通火车短了许多,所以我们突破人数决不能超过三个,否则来不及速降到车顶,而且我们一定要选好一个合适的地点。”
“还有合适的人,”巴奇插话道,“我觉得你不应该让杜根跟你一起承担突破任务,队长,他那体重挂上滑轮就会把钢索坠断的,何况他还不怎么灵活。”
“喂喂!”首先跳起来反对的就是被指控蠢笨的人,“巴奇,你只比我轻了8磅!”
“这足够了,况且我爬绳梯的速度也比你快很多。”
“我也觉得巴奇比杜根合适。”金在一旁点头,“队长,如果只能是三个人,我建议巴奇参加。”
杜根气哼哼地拍打着桌子。
史蒂夫犹豫地看了巴奇一眼,而他的朋友耸耸肩:“咱们七个人里除了你以外,就是我和琼斯体重最轻,我们两个也最灵活。咱们偶尔还是可以换一换岗位吧,这次让达姆弹来掩护我们,还有福尔斯沃斯、丹尼尔和金。”
“巴奇,这可不是咱们随便玩玩的投手和击球手游戏。”
“那个小矮子,左拉博士,我和他有好一笔账得算呢。这次的任务我可最有资格当前锋。”
其他人发出善意的笑声,杜根的声音最大:“好吧,这个理由比刚才的充分,把红骷髅留给我们,那小矮子就归你了!”
史蒂夫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连佩吉都在旁边点头:“就这样吧,队长,我觉得巴恩斯中士说的有道理,这次任务很特殊,在人员安排上的确可以稍微调整一下。”
“好吧,”他对巴奇说,“那在我们出发之前,也许巴克你能多给我点信心。”
巴奇坦诚地张开了手臂:“我会让你见识见识的。”
他脸上的表情是最近史蒂夫常见的有些轻浮的笑容,却丝毫不让人讨厌,他微微地张开嘴,能看见一点点雪白的牙齿。说不清这笑容到底代表什么,史蒂夫总觉得也许是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也许是这个表情巴奇最熟练。史蒂夫得承认,虽然这样的巴奇很迷人,但他并不那么喜欢的。
“我们七天以后出发,在此之前希望达姆弹你们几个好好练习枪法,巴奇和琼斯,还有我,我们得练习速降。卡特探员,上次你说过这里的训练场有哪些设备。”
“这几天你们全权使用,我会给其他人打招呼的。”
史蒂夫又看了巴奇一眼,特地指了指他,巴奇依旧那样笑着,得意地向他翘起大拇指。

卡特探员指定的训练场很大,是露天的,上面有些器械,还有挖出的战壕和铁丝网。在两面攀爬用的砖墙之间,有一根很粗的钢索,下面是沙坑和水洼。
史蒂夫松开手,落在沙坑上,双脚站得稳稳的,那里有一个石灰粉画出的十字标。他松开滑轮,转头朝砖墙架子上的人挥手,“该你了,巴奇,”他大声叫道,“把滑轮搭上去,抓紧一些。”
站在架子上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距离四十英尺地面,按照步骤搭好滑轮,一下子跳下来,他飞快地下降,放开手往目标十字上跳。史蒂夫在旁边全神贯注做保护,巴奇松手的时候因为惯性冲了几步,一头撞在史蒂夫怀里。
“你松手得太迟了。”史蒂夫说,“如果是这样,很可能落不到火车上,要知道,那条铁路一边是山壁,一边可是悬崖。”
“这就是你留我下来进行强化训练的原因吗?”
“琼斯比你跳得准,”史蒂夫扶着他站好,拍拍他的肩膀,“他每次都能跳到十字标上。”
“你能保证跳到这东西上面就行吗?万一其实这标记本身就不准呢?”
史蒂夫太熟悉巴奇这个口气了,他只是习惯性地跟他抬杠而已。但是史蒂夫还是好脾气地解释:“我计算过,巴克,你知道我的数学还不错。”
“是的,因为我抄过你的作业。”巴奇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开我,史蒂夫。”
“休息一下吧,你看上去有点累。”
他们走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巴奇摘下手套,搓了搓掌心。现在已经是五点多钟了,天色正在逐渐变暗,晚餐时间快到了,史蒂夫摸了摸胃部,能感觉到肚子有点瘪。
“去吃饭吧。”巴奇抽出一支香烟点燃,“我保证我今天一定练到能踩准那个十字再走。你明天一早就可以考查我。”
史蒂夫没说话,巴奇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嘿,我保证认真练习,绝对不偷懒。快走吧,你不是饿了吗?”
“我就是不说,你也什么都知道。”史蒂夫笑了笑,“可你干嘛要这样呢?”
巴奇吐出一口烟雾:“我怎么了?”
“这个任务,危险性很大,你其实不必主动要求承担速降这部分的。”
“我适合,就这么简单,这样我们成功率也更高。”
“不,巴克,你在冒险。”
“而你,史蒂夫,总是把我放在安全的位置上。”巴奇习惯性耸耸肩,“我知道你愿意把后背交给我,可那不公平,我想干点别的,在咆哮突击队里不应该有固定搭档。”
史蒂夫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我很早之前就想说了,可你总不给我单独相处的时间。这一年里咱们到处出任务,你不跟我一起吃饭,除非是达姆弹或者琼斯他们在一起,你也不愿意跟我住在一起,连一个帐篷也不行,现在你赶我走……巴克,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我们就不能坦率地谈谈吗?”
旁边的人没有说话,烟雾依旧在他的身边围绕。
史蒂夫尴尬地笑了两声:“对不起,巴克,我不想责备你,你是个很好的队员,一个优秀的士兵,你从来没有为此影响过任务。但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这么别扭地相处,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让你生气,只需要告诉我,咱们还能像以前那样……”
“不能。”巴奇丢掉了烟头。
史蒂夫仿佛被人打了一拳,脸上有些发白:“巴克……”
“不是你的错,史蒂夫,你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自责的老做派。”巴奇狠狠地用脚碾碎了烟头,“我说过,我们长大了,没法回到过去。你又不是傻瓜,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跟你那个不能说的秘密有关吗?”
巴奇简直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变得烦躁,一下子站起身:“你可不是一个喜欢打探别人心思的家伙,史蒂夫,我已经告诉你了,这个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别瞎猜了。你还是我的朋友,但是我们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了,这是自然而然的。”
他发脾气的样子并没有吓到史蒂夫,美国队长反而更加平静:“你的秘密,是不是你喜欢我?”
巴奇的呼吸一瞬间停止了,他背对着史蒂夫,不敢转身。
而那个人却轻轻地笑道:“就像你说的,我又不是个傻瓜。”


咆哮突击队出发了,依然还是秘密潜入。从法国一路向东,通过瑞士进入奥地利。在进入大格洛克纳山以后他们又陷入了冰天雪地。不过这可比在瑞典那次好多了,而且他们携带的装备也比那一次更好,可以让他们在野外潜伏三天以上。
但这个关头,所有人都看得出美国队长和他最好的朋友闹翻了。
他们从出发开始就没怎么说话,大家碰在一起开会的时候,史蒂夫给巴奇布置任务,他的朋友只是点头,或者简洁地说一个“明白”。有一次琼斯在搭帐篷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将史蒂夫和巴奇的东西放进一个帐篷里,不一会儿他就看到巴奇把自己的枪和背包提出来,然后跑去跟金换了位置。
这气氛实在太诡异了。
杜根和琼斯首先觉得不对劲的,接着金和丹尼尔,最后连迟钝的福尔斯沃斯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这样好吗?”琼斯私下跟杜根说,“他们俩闹别扭可是第一次啊,以前可都是说开了吵的。”
“可他们不会耽误事儿。”杜根倒是无所谓,“你知道,这种程度的矛盾,没有那么严重。”
或许他是对的,可其他人还是觉得不自在,但他们都闭上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在第二天他们来到了潜伏的隘口,然后将钢索架上去,接下来的就是等待。在第二天晚上,山上开始下雪,而唯一隐蔽的岩石后面只能支起一顶帐篷。史蒂夫安排大家轮流值夜,其他人则睡觉,保持体力。
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史蒂夫走出帐篷,来到隘口的悬崖边,飘扬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很快被融化。他看到在被白雪覆盖的岩石上,有一个红色的小火星在一闪一闪的。
“巴奇,”他说,“你该去休息了。”
小火星被捻熄了,那个身上积了一层雪的男人站起来抖了抖帽子,然后向史蒂夫走过来。“接下来是你?”他问道,“还有五六个小时才天亮。”
“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哦。”巴奇把枪背好,目不斜视地擦过他身边。
但是史蒂夫抓住了他的手。
“巴克……”他低声说,“你还没有回答我上次的问题。”
巴奇的身体变得僵硬,他用力地转动胳膊,但他的力量不可能赢过美国队长。“因为你问了错误的问题,”他恨恨地说,“放手,史蒂夫,当心我揍你。”
“你不会的。”史蒂夫却对他笑了笑,即使他们的眉毛和眼睫毛上都粘上了雪花,即使昏暗的光线让他们俩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他们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而且,巴奇觉得对面那双蓝眼睛简直炫目,让他觉得自己很狼狈。他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刺,忍着疼痛给自己披上的壳,都在这双眼睛的灼烧下慢慢崩塌。
“巴克……”史蒂夫再次叫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就像从不会冰冻的湖,“你应该听听我的答案。”
他应该推开他,转身逃走,他做得到,但双脚仿佛被冻在原地——
“也许你永远不会真的开口问我,但是……”史蒂夫顿了一下,他的呼吸更热了,脸在泛红。
“我喜欢你。”他轻轻地说。
巴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像个木偶一样看着面前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他,蹲下身子。
他听见史蒂夫在担心地叫他,但他却抓起一把雪,狠狠地揉眼睛——
他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竟然哭了。


(10.坠落之殇)
巴奇不知道究竟是谁更混蛋一些,是史蒂夫,还是自己。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遭到了命运的报复,因为他以前跟几个姑娘们有点儿什么,好几次都是当女孩子们开始认真的时候,他就会抽身离开,他认为他做得到,因为他觉得感情这种东西是可以控制的。但是后来他知道这都是因为他那如同小孩子一样的喜新厌旧跟“爱情”这种他从前挂在嘴巴上的东西完全不是一回事。
它完全操纵了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关心史蒂夫胜过自己,他担忧他的身体,为他的倔强苦恼不已,他想要帮他,在意他高兴、愤怒或者难过的情绪。他为史蒂夫需要他、亲近他而感到开心。他知道只有自己才真正认识那个矮个子,明白他虚弱身体里的灵魂有多坚强无畏,他是最了解史蒂夫的人。想替他做更多的事情,他是一个保护者。
但是当他看到史蒂夫获得了跟他的内心相匹配的身体时,他简直为他着迷,可他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变了,史蒂夫不再只是他的朋友,他将属于这个国家,这个时代——他不会再如同过去那么需要他。
可悲的是,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逃避地承认:他真的爱上了史蒂夫。
他已经下定决心,并且鼓足了勇气,承担失去这份感情的痛苦——除开史蒂夫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外,他还是个男人,是美国队长。
然而史蒂夫说了那句话。
他喜欢他?
巴奇觉得这简直是一场甜蜜的噩梦。
他几乎在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史蒂夫在向他撒谎,可是他知道那个人是不会撒谎的,至少面对自己,他从来不撒谎。
巴奇简直想揍他。
他用冰冷的雪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史蒂夫站在旁边,等着他的回应,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把他一个人留在冷得刺骨的深夜。
他不能给他一个想要的答案,连相反的也不行,因为无论哪一个,都会对他造成伤害。
他甚至不敢看史蒂夫的眼睛。
也许他们已经不适合呆在同一支队伍里了,也许结束这个任务以后他应该申请退伍,回到美国,再也不见面。
巴奇•巴恩斯蜷缩在帐篷里面,浑身发冷,一直挨到了天亮。
这将是很难熬的一天,他想,对他和史蒂夫来说都是。


美国队长站在悬崖上,看着隘口。
雪已经停了,苍白的太阳从阴云后面露出半张脸。铁路勉强还能看到影子,但山坡上的树已经完全变成了连片的白色幕布。
史蒂夫面无表情地抱着双臂,那种严肃的样子让琼斯有点发憷。他们现在都蹲在山崖上,等待着那辆火车经过。
琼斯用手肘捅了捅杜根:“嘿,我觉得队长今天看上去有点不一样。”
达姆弹眯起眼睛:“是有点,他板着脸呢,我没看错吧?”
“嗯……”琼斯意味深长地哼哼,“这次的任务可刺激了,就算是美国队长也觉得有些挑战难度吧?”
“巴奇的脸色也不对劲,”杜根轻微地朝后面偏了偏头,“他们吵架了?”
“可是,老兄,他们今年都是这怪样子。”
“不,不,我觉得似乎更严重了,昨晚你没听到他们打架吧?”
“这里可安静得连雪片落下来都听得见呢!”
“好吧,”杜根总结,“那就是你想多了,伙计,也许他们只是在担心速降的事。”
“我也担心,可我很轻松。”这个黑人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杜根咧咧嘴,不再说话。
他们趴在这个悬崖上,静静地等待着,雪的温度穿透了衣服,离预计的时间越来越近。
史蒂夫像一座雕像一样面无表情,但实际上他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要做的事情上,他要头一个搭上滑轮,降落到火车上。他要做得完美无缺,要给接下来的人做好示范,琼斯和巴奇……
他默默地让后面那个名字在舌尖上滚动了两下,感觉到一阵刺痛。
巴奇就在他身后,他们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再说过话。史蒂夫忘不了他起身推开自己时的表情,他从没有见过巴奇那个样子。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狂,为什么要在昨晚问那句话,就像鬼使神差一样。他明白早晚都得这么问的,而且只有他来开口。也许他的确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间,可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他看见他的脸,他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也许他憋得太久了,已经来不及顾忌巴奇是不是会因为他的前进而后退,甚至逃跑。
巴奇渴望一个答案,但他却不知道史蒂夫也一样。
他们得尽快解决这件事,就在逮住了左拉博士以后。
“队长,”福尔斯沃斯抬起头来,耳朵上架着无线电——那是从九头蛇手里缴来的东西,能够接收到他们的信号,“前面有消息,火车已经驶入了峡谷,还有十五分钟抵达,左拉博士就在车上。”
史蒂夫点点头,来到了悬崖边,把滑轮搭上钢索,用力拉了一下。
“还记得我带你开车兜风那次吗?”
史蒂夫听到巴奇在说话,他向右边转头,看见那个人忽然冲他笑了笑——巴奇在安慰自己,史蒂夫知道,即使是用这种熟悉的语气,他也能看清楚那双灰蓝色眼睛里的哀伤。巴奇的心结没有解开,但他想让自己认为他没有生气。巴奇担心他执行任务时的心情影响到发挥……史蒂夫觉得这个男人有时候真是笨得可以。
“我当然记得。”史蒂夫配合地笑了笑,“我吐得一塌糊涂。”
“所以你现在可以报仇了吗?”
“不,巴克,”史蒂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保护你的。”
杜根在后面又捅了捅琼斯,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瞧,他们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是你的错觉。”


漆黑的火车像巨蛇一样呼啸着奔着隘口而来,它浑身覆盖着钢板,比普通的火车更巨大,速度也更快。
史蒂夫抓住滑轮把手,第一个跳下去,他感觉到狂风扑面而来,他像要迎面撞上去一样。但他抓住了机会,一下子松开手,咚的一声落在了车顶。他没有回头,但在呼啸的风声中听到了同样的两声响。
他稍微放下心来,弓着身体找到了中间的那截车厢,爬下去打开了门。巴奇跟在他身后,而琼斯继续朝车头的方向走。
这节车厢中全是成捆的弹药,但是没有一个九头蛇士兵,史蒂夫走在前面,巴奇跟着他,端着枪掩护。
然而当史蒂夫刚刚跨入一截车厢的时候,隔断门突然关闭,将他们两个人完全分隔开,与此同时两个全副武装的九头蛇士兵同时出现在对面,他们身上配备的是宇宙魔方的能量枪。那冰冷的蓝光透过弹仓射出来,让史蒂夫和巴奇同时感觉到心头发紧。
史蒂夫的盾牌可以抵挡能量枪,但强大的冲击波仍然让他不敢硬拼,他担心巴奇——那个人并没有这样的盾牌。
这样的战斗让史蒂夫无比焦灼,但是他并没有慌乱——他已经完全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士兵了,他懂得利用各种条件,在几个闪躲之后,他用自己当靶子,让九头蛇士兵的能量弹轰开了隔断的门。
他和巴奇又在一起了,他们背靠着背,对付两个敌人。
“你的子弹还有多少?”史蒂夫举着盾牌为巴奇遮挡,一边问道。
“快没有了!弹夹刚才掉了!”巴奇一边开枪,一边回答。
“那动作要快点!”史蒂夫盘算着时间,不知道琼斯有没有成功突破第一节车厢,如果那小子逮住了左拉博士,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他瞅准机会扔出盾牌,准确地打昏了对面的士兵,但他还没来得及转身防备,另外一个士兵再一次开火。
这次盾牌弹开了能量弹,撞在车厢壁上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撕裂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史蒂夫被冲击波推到了墙上,他感觉到自己后脑结结实实地撞得砰的一声,即便是有着超越普通人的强壮体质,眼前也一阵发黑。
他来不及撑起来,巴奇已经抓起他掉落的盾牌,同时朝剩下的士兵射击。
“史蒂夫,”他心急如焚地叫着,“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不……”美国队长使劲甩甩头,模糊地看见他的朋友正努力地向他移动,想用盾牌遮住他。巴奇的冲锋枪已经扔掉了,里面再没有一颗子弹,他只能用手枪对付敌人。这明显的差距让九头蛇士兵毫不躲闪,紧接着又是一发能量弹。
这次盾牌落在地上,而巴奇整个人都被抛出了车厢的裂口,挂在车厢外!
史蒂夫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咬着牙重新站起来,抓住盾牌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个士兵。史蒂夫听到了他头颅碎掉的声音,但已经无暇去检查是否真的死了。
他脱下碍事的头盔,不顾一切地探出身去,伸手去拉他的朋友——感谢上帝,巴奇双手抓着一道金属扶手,拼命地坚持着。
飞驰的火车让狂风携带雪沫打在史蒂夫的头上,他就仿佛要被吹走一样,他竭尽全力地伸出手,但始终没有办法触摸到巴奇。
“把你的手给我!”史蒂夫大声吼道,“再过来一点点!”
巴奇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头发在狂风中乱飞,他除了双手抓住扶手,全身再没有任何着力点,他咬着牙,想要朝史蒂夫移动。
但是随着他的动作,那道扶手发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那是仿佛从地狱中传来的断裂声。
“小心!”史蒂夫都要疯了,他慢慢地挪动着身体,攀住裂缝处的铁皮,又一次试着向巴奇靠拢。他的体重让裂口变得更大,断裂的声音也越响。
“不,别再过来了!”巴奇双眼泛红,看着那几乎快要完全断裂的车厢外壳——似乎史蒂夫再动一下,就会整个掉落。
“巴克……”史蒂夫注视着巴奇的眼睛,再次伸手,“来,抓住我!”
但巴奇没有动,他看到金属扶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曲,而他离史蒂夫仍然有一段距离。他们望着彼此,就差那么几厘米。
“史蒂夫!”巴奇叫道,他脸上平静的神情让史蒂夫忽然觉得恐惧。
“不,巴克,不!”
但巴奇笑起来:“我爱你!”
然后他掉下去,和那根断掉的金属扶手一起,像狂风吹落的雪花,落入深深的山谷,与这一片苍茫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了。
发表于 2014-9-26 03:26: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osie7788 于 2014-10-19 22:14 编辑

        不要啊!這還有希望嗎?
发表于 2014-10-11 22:32:18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没完吧??????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9 12:59:40 | 显示全部楼层
(10.坠落之殇)
巴奇不知道究竟是谁更混蛋一些,是史蒂夫,还是自己。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遭到了命运的报复,因为他以前跟几个姑娘们有点儿什么,好几次都是当女孩子们开始认真的时候,他就会抽身离开,他认为他做得到,因为他觉得感情这种东西是可以控制的。但是后来他知道这都是因为他那如同小孩子一样的喜新厌旧跟“爱情”这种他从前挂在嘴巴上的东西完全不是一回事。
它完全操纵了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关心史蒂夫胜过自己,他担忧他的身体,为他的倔强苦恼不已,他想要帮他,在意他高兴、愤怒或者难过的情绪。他为史蒂夫需要他、亲近他而感到开心。他知道只有自己才真正认识那个矮个子,明白他虚弱身体里的灵魂有多坚强无畏,他是最了解史蒂夫的人。想替他做更多的事情,他是一个保护者。
但是当他看到史蒂夫获得了跟他的内心相匹配的身体时,他简直为他着迷,可他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变了,史蒂夫不再只是他的朋友,他将属于这个国家,这个时代——他不会再如同过去那么需要他。
可悲的是,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逃避地承认:他真的爱上了史蒂夫。
他已经下定决心,并且鼓足了勇气,承担失去这份感情的痛苦——除开史蒂夫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外,他还是个男人,是美国队长。
然而史蒂夫说了那句话。
他喜欢他?
巴奇觉得这简直是一场甜蜜的噩梦。
他几乎在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史蒂夫在向他撒谎,可是他知道那个人是不会撒谎的,至少面对自己,他从来不撒谎。
巴奇简直想揍他。
他用冰冷的雪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史蒂夫站在旁边,等着他的回应,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把他一个人留在冷得刺骨的深夜。
他不能给他一个想要的答案,连相反的也不行,因为无论哪一个,都会对他造成伤害。
他甚至不敢看史蒂夫的眼睛。
也许他们已经不适合呆在同一支队伍里了,也许结束这个任务以后他应该申请退伍,回到美国,再也不见面。
巴奇•巴恩斯蜷缩在帐篷里面,浑身发冷,一直挨到了天亮。
这将是很难熬的一天,他想,对他和史蒂夫来说都是。


美国队长站在悬崖上,看着隘口。
雪已经停了,苍白的太阳从阴云后面露出半张脸。铁路勉强还能看到影子,但山坡上的树已经完全变成了连片的白色幕布。
史蒂夫面无表情地抱着双臂,那种严肃的样子让琼斯有点发憷。他们现在都蹲在山崖上,等待着那辆火车经过。
琼斯用手肘捅了捅杜根:“嘿,我觉得队长今天看上去有点不一样。”
达姆弹眯起眼睛:“是有点,他板着脸呢,我没看错吧?”
“嗯……”琼斯意味深长地哼哼,“这次的任务可刺激了,就算是美国队长也觉得有些挑战难度吧?”
“巴奇的脸色也不对劲,”杜根轻微地朝后面偏了偏头,“他们吵架了?”
“可是,老兄,他们今年都是这怪样子。”
“不,不,我觉得似乎更严重了,昨晚你没听到他们打架吧?”
“这里可安静得连雪片落下来都听得见呢!”
“好吧,”杜根总结,“那就是你想多了,伙计,也许他们只是在担心速降的事。”
“我也担心,可我很轻松。”这个黑人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杜根咧咧嘴,不再说话。
他们趴在这个悬崖上,静静地等待着,雪的温度穿透了衣服,离预计的时间越来越近。
史蒂夫像一座雕像一样面无表情,但实际上他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要做的事情上,他要头一个搭上滑轮,降落到火车上。他要做得完美无缺,要给接下来的人做好示范,琼斯和巴奇……
他默默地让后面那个名字在舌尖上滚动了两下,感觉到一阵刺痛。
巴奇就在他身后,他们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再说过话。史蒂夫忘不了他起身推开自己时的表情,他从没有见过巴奇那个样子。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狂,为什么要在昨晚问那句话,就像鬼使神差一样。他明白早晚都得这么问的,而且只有他来开口。也许他的确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间,可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他看见他的脸,他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也许他憋得太久了,已经来不及顾忌巴奇是不是会因为他的前进而后退,甚至逃跑。
巴奇渴望一个答案,但他却不知道史蒂夫也一样。
他们得尽快解决这件事,就在逮住了左拉博士以后。
“队长,”福尔斯沃斯抬起头来,耳朵上架着无线电——那是从九头蛇手里缴来的东西,能够接收到他们的信号,“前面有消息,火车已经驶入了峡谷,还有十五分钟抵达,左拉博士就在车上。”
史蒂夫点点头,来到了悬崖边,把滑轮搭上钢索,用力拉了一下。
“还记得我带你开车兜风那次吗?”
史蒂夫听到巴奇在说话,他向右边转头,看见那个人忽然冲他笑了笑——巴奇在安慰自己,史蒂夫知道,即使是用这种熟悉的语气,他也能看清楚那双灰蓝色眼睛里的哀伤。巴奇的心结没有解开,但他想让自己认为他没有生气。巴奇担心他执行任务时的心情影响到发挥……史蒂夫觉得这个男人有时候真是笨得可以。
“我当然记得。”史蒂夫配合地笑了笑,“我吐得一塌糊涂。”
“所以你现在可以报仇了吗?”
“不,巴克,”史蒂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保护你的。”
杜根在后面又捅了捅琼斯,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瞧,他们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是你的错觉。”


漆黑的火车像巨蛇一样呼啸着奔着隘口而来,它浑身覆盖着钢板,比普通的火车更巨大,速度也更快。
史蒂夫抓住滑轮把手,第一个跳下去,他感觉到狂风扑面而来,他像要迎面撞上去一样。但他抓住了机会,一下子松开手,咚的一声落在了车顶。他没有回头,但在呼啸的风声中听到了同样的两声响。
他稍微放下心来,弓着身体找到了中间的那截车厢,爬下去打开了门。巴奇跟在他身后,而琼斯继续朝车头的方向走。
这节车厢中全是成捆的弹药,但是没有一个九头蛇士兵,史蒂夫走在前面,巴奇跟着他,端着枪掩护。
然而当史蒂夫刚刚跨入一截车厢的时候,隔断门突然关闭,将他们两个人完全分隔开,与此同时两个全副武装的九头蛇士兵同时出现在对面,他们身上配备的是宇宙魔方的能量枪。那冰冷的蓝光透过弹仓射出来,让史蒂夫和巴奇同时感觉到心头发紧。
史蒂夫的盾牌可以抵挡能量枪,但强大的冲击波仍然让他不敢硬拼,他担心巴奇——那个人并没有这样的盾牌。
这样的战斗让史蒂夫无比焦灼,但是他并没有慌乱——他已经完全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士兵了,他懂得利用各种条件,在几个闪躲之后,他用自己当靶子,让九头蛇士兵的能量弹轰开了隔断的门。
他和巴奇又在一起了,他们背靠着背,对付两个敌人。
“你的子弹还有多少?”史蒂夫举着盾牌为巴奇遮挡,一边问道。
“快没有了!弹夹刚才掉了!”巴奇一边开枪,一边回答。
“那动作要快点!”史蒂夫盘算着时间,不知道琼斯有没有成功突破第一节车厢,如果那小子逮住了左拉博士,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他瞅准机会扔出盾牌,准确地打昏了对面的士兵,但他还没来得及转身防备,另外一个士兵再一次开火。
这次盾牌弹开了能量弹,撞在车厢壁上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撕裂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史蒂夫被冲击波推到了墙上,他感觉到自己后脑结结实实地撞得砰的一声,即便是有着超越普通人的强壮体质,眼前也一阵发黑。
他来不及撑起来,巴奇已经抓起他掉落的盾牌,同时朝剩下的士兵射击。
“史蒂夫,”他心急如焚地叫着,“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不……”美国队长使劲甩甩头,模糊地看见他的朋友正努力地向他移动,想用盾牌遮住他。巴奇的冲锋枪已经扔掉了,里面再没有一颗子弹,他只能用手枪对付敌人。这明显的差距让九头蛇士兵毫不躲闪,紧接着又是一发能量弹。
这次盾牌落在地上,而巴奇整个人都被抛出了车厢的裂口,挂在车厢外!
史蒂夫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咬着牙重新站起来,抓住盾牌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个士兵。史蒂夫听到了他头颅碎掉的声音,但已经无暇去检查是否真的死了。
他脱下碍事的头盔,不顾一切地探出身去,伸手去拉他的朋友——感谢上帝,巴奇双手抓着一道金属扶手,拼命地坚持着。
飞驰的火车让狂风携带雪沫打在史蒂夫的头上,他就仿佛要被吹走一样,他竭尽全力地伸出手,但始终没有办法触摸到巴奇。
“把你的手给我!”史蒂夫大声吼道,“再过来一点点!”
巴奇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头发在狂风中乱飞,他除了双手抓住扶手,全身再没有任何着力点,他咬着牙,想要朝史蒂夫移动。
但是随着他的动作,那道扶手发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那是仿佛从地狱中传来的断裂声。
“小心!”史蒂夫都要疯了,他慢慢地挪动着身体,攀住裂缝处的铁皮,又一次试着向巴奇靠拢。他的体重让裂口变得更大,断裂的声音也越响。
“不,别再过来了!”巴奇双眼泛红,看着那几乎快要完全断裂的车厢外壳——似乎史蒂夫再动一下,就会整个掉落。
“巴克……”史蒂夫注视着巴奇的眼睛,再次伸手,“来,抓住我!”
但巴奇没有动,他看到金属扶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曲,而他离史蒂夫仍然有一段距离。他们望着彼此,就差那么几厘米。
“史蒂夫!”巴奇叫道,他脸上平静的神情让史蒂夫忽然觉得恐惧。
“不,巴克,不!”
但巴奇笑起来:“我爱你!”
然后他掉下去,和那根断掉的金属扶手一起,像狂风吹落的雪花,落入深深的山谷,与这一片苍茫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了。


(11.指间沙)
史蒂夫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这个梦的开头是甜蜜的,他观察着巴奇•巴恩斯那些隐藏的小动作和极力压抑的痛苦,然后知道其实他们两个都是无可救药的傻瓜。他决定改变这一切,为了他们两个彼此。但是噩梦之所以可怕,是在于它让你相信自己是幸运的,相信只要伸出手就能够把握自己的未来,但当你真的那么做了……它会把一切都碾碎。
史蒂夫看着巴奇掉下去的,坠落前的表情仿佛在他的脑子里定格。他忘不了他的样子,还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它们时时刻刻都出现在他面前,无论是他抓着左拉的胳膊把他扔进机舱,还是他坐在一片废墟的酒吧中徒劳地想用威士忌灌醉自己,甚至是佩吉哀伤地跟他说话时……
他听得见她的话,但这没法儿拯救他。
“我们的人在巴恩斯中士掉落的地方搜索了一下,但是……”佩吉努力地选择更温和的词,“我们没有找到他,史蒂夫,也没有迹象表明他生还。你知道,那个岩壁太高了,而且火车的速度很快,下面有一条河,河面没有完全冰封,其实冰层下……水的流速也很快。”
她在暗示,史蒂夫完全明白,她说不出那个残酷的字眼儿,生怕击垮了他。
“我要是能喝醉就好了。”史蒂夫对佩吉苦笑,眼睛通红。
“会好起来的。”她握住他的手。
不,不会了,噩梦还没有结束,史蒂夫想,也许永远都不会结束,他被困在其中。
即使战争接近尾声,胜利的喜悦席卷大半个地球时,也是这样的。他拼命地战斗,举着他的盾牌冲过燃烧的战场,爬上施密特的飞机,想要阻止那个疯子最后的癫狂,他伤痕累累,但是成功了,然后是飞机爆炸、坠落、下沉。
当史蒂夫看到冰雪从破损的窗口灌进来时,他知道自己被死亡包围了,再也无法脱身。他没有畏惧,甚至觉得上帝对他很仁慈。
“大概我能做的已经全部做完了”,美国队长被寒冷的冰层包裹住全身,模糊地想到,“还有什么遗憾呢,巴克……你会为我骄傲的,对吧……”
在他被冻在北极那厚厚的冰层之下时,他暂时地忘记了一切,似乎连噩梦也远离了他。他不知道在战争结束后,所有人欢呼雀跃,而杜根、金、琼斯、丹尼尔和福尔斯沃斯穿着整齐的制服,表情沉痛地为他和巴奇干杯,也不知道佩吉在多少个夜晚看着那张旧相片上瘦骨伶仃的男人泪流不止,他不知道咆哮突击队每个人走完了怎样的人生,还有佩吉的婚礼、霍华德和菲尔普斯上校的葬礼,当然也不知道阿波罗登月、水门事件、冷战、柏林墙、海湾战争、9.11……
七十年,这个世界与他无关。
时间在走,而他在原地,本来他以为自己到了终点,实际上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奢望……不过他并不知道,奇迹在等待着他。


“罗杰斯队长,弗瑞局长让我把这个给你。”面前的女性紧张地看着他,她的服装和发型都完全是四十年代的样式,跟佩吉的打扮很像,她把一个塑料文件袋放在桌子上。
“谢谢。”史蒂夫温和地向她微笑,他知道自己一个小时前那破墙而逃的毛躁举动吓着这位女士了。
“不用客气,如果您需要,请按桌上的按钮,显示话筒的那个。”她说完之后又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史蒂夫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这里陈设简单,完全不像他刚醒过来时那个布置成四十年代风格的模型屋。但有些东西就像他在时代广场看到的显示屏一样匪夷所思,比如门边满是数字的屏幕,不断地闪烁着红色和绿色的灯,屋子的四个角都有球形的东西像大眼睛一样看着他,还有刚才那姑娘出门时提醒他的桌上的塑料盖子,半透明的,下面有六个凸起,上头标示着不同的图案。
史蒂夫不打算去碰任何东西,他打开文件袋,里面有一个牛皮档案袋,一些照片,还有两把钥匙,其中一个看上去有点眼熟。
他又看了一下那些照片,是发现他时拍下来,还有他进入神盾局和治疗的过程,而那个牛皮档案袋上,标记着“机密”的字样。
他还没有来得及拆掉绳子,门又开了,这次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大概四十来岁,头发有点少,长得平凡无奇——至少看起来平凡无奇。
“你好,队长。”他的口气有点激动,“我叫菲尔•科尔森,是神盾局探员。”
“你好。”史蒂夫回应道,他觉得这个探员的表情很眼熟,他以前在推销国债的舞台下见过。
“弗瑞局长让我来送您回家,队长,就坐我的车。”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尾音有点儿发颤。
“家?”史蒂夫惊异地问道,“你是指……”
“布鲁克林那套房子,您自己的房子。”
“居然还在吗?我以为七十年过去,它已经不属于我了。“
“实际上一直都在,那幢楼没有拆,而且自从您失踪以后,霍华德•史塔克先生就买下了那里,然后卡特局长决定原封不动地保持下去,我们一直维护得很好。”
“卡特?”
“佩吉•卡特。”科尔森探员耐心地解释,“您认识她,她是神盾局的创建人之一。”
史蒂夫点点头——他知道她会大有作为的。
“刚才我们送了一点生活用品过去,还有一些书面材料,关于历史方面的,这两天您可以在家里休息休息,随便看看那些东西。哦,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长方形塑料,向他演示,“我们给您配备了手机——就是可以移动的无线电话,操作很简单,请看,第一个是我的号码,第二个是弗瑞局长,无论有什么事您都可以直接联系我。”
“谢谢。”史蒂夫接过来摆弄了一下,“那么,咱们现在就走?”
“当然。”科尔森探员忙不迭地帮他收拾好东西,领他出门。
他们从走廊里坐电梯去车库,史蒂夫看到路过身边的人都在看他,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好奇,有些还用手机偷偷地向他闪光。但科尔森冲着他们比划了几下,那些人就低头摆弄起手机来。
“请原谅,您苏醒的消息我们暂时还没有放出去。”科尔森对他说,“因此请您谨慎外出好吗?如果需要什么,我们会第一时间给您送来,当然了,如果您一定要出去,也请告诉我们,这样会安全些。”
史蒂夫对他的要求一一答应,他是一个优秀的士兵,总是服从命令——待在佩吉创建的官方秘密组织,就好像她仍然像从前一样将他吸纳到自己的部队中来。反正现在对于他来说,似乎在哪里,干什么的,都不是特别重要。
科尔森很照顾他,他热情地向他介绍沿途的路线和新修的东西——他是1943年离开的纽约,而一走就是七十多年。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整座城市进入了夜生活,所有的霓虹灯都亮起来,还有那些新鲜的彩色显示屏,史蒂夫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他脸上依次滑过,永无休止。
最后他们穿过了曼哈顿的奇幻梦境,在布鲁克林区的一幢老式公寓楼前停下来。科尔森帮他把一些东西那下车,还准备帮他提上去。
“不,不用了,谢谢你。”史蒂夫阻止了他,“我记得是几楼,菲尔,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接下的事我自己来吧。”
科尔森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继续笑容满面地将东西都交给了史蒂夫,又在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当然,队长,听您的。这个是我找到的一些外卖电话,我不太知道您的口味,所以披萨、中餐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我都选了一些,网上评分挺高的。”
“谢谢,网上是……”史蒂夫接过那张纸。
“哦,您会知道的,等您读完那些……嗯,书面材料。”
“是吗?”史蒂夫向他挥挥手,“我一定会试试的,再见,菲尔。”
“晚安,队长。”
史蒂夫提着东西走上楼梯,他不是没有看到路边停着的两辆黑色厢式货车,这是老规矩——既然他们让你回家,你也得配合,这很公平。
史蒂夫站在棕色的木门前,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钥匙,铜质的,在穿孔的内圈有点深绿色,而边缘则被磨得发亮。钥匙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他轻轻地用拇指摩挲了两下,插进钥匙孔里,轻轻地一扭,门就开了。
屋子里有一股很淡的潮湿的味道,长久没有人居住的地方,即便经常打扫,也无法避免这样的味道。
史蒂夫关上门,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打开灯。
所有的一切都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当然有些电器已经不能用了,但那些沙发、桌凳和铁床,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是彩色玻璃的灯罩。
他们帮他换过了床上用品,枕头和被子都是柔软、洁白、崭新的,打开衣橱,里面是合乎他尺寸的新衣服,牛仔裤、长裤、格子衬衫和白T恤。他蹲下来,打开最下面的抽屉,里头整齐地叠着另外一些衣服,干净,但都是半旧的,小了几个号,有些地方泛黄,布料甚至经不起用力拉扯。
那是他被叫做“瘦猴子”“书呆子”时穿的衣服,它们居然还在。
史蒂夫又朝抽屉里翻找,果然发现了更多的老物件——它们都保存得很好,甚至经过了一些脱锈和打蜡的处理。
他站起身,来到书桌前,打开抽屉能看到他的画笔、素描本、颜料,还有一些草稿和半成品,而在另一个抽屉里,放着一些密封好的作品,它们被细心地放在真空中,避开了日光。
史蒂夫拆开它们,一张一张地翻看着,那些他曾经憧憬过的场景:一个健壮的青年越过深涧,长着翅膀的女性在云层下翱翔,和猛兽搏斗的勇士,各种隐秘而闪亮的小妖精藏在蘑菇下面窃窃私语……
还有很多他曾经靠在窗边看到的世界:夕阳在高楼之间落下,汽车开过街道,下雨天的窗户,鸽子停留在消防梯的扶手上,新出炉的苹果派……以及那个对着他微笑的年轻人,有深棕色的头发和灰蓝色的眼睛。
史蒂夫用手指在那张彩色肖像上慢慢地描绘着巴奇•巴恩斯的轮廓,突然在书桌前坐下来,拿出纸和笔,开始画起来。
他画了很久,一张接一张,全都是巴奇,从少年时期,到他穿着军装的样子,他的微笑,还有发呆的表情。
史蒂夫扑在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丢在一旁,只是拼命地画。他忘记了时间,也没有感觉到饥饿,当第五支炭笔都已经耗尽后,他把那些画儿一张张地平铺开,摆满了地板和桌子。
巴奇环绕着他,栩栩如生。
史蒂夫拉开百叶窗,晨光正从东边照进来,他微微地遮挡着眼睛,在窗台上坐下,看着满屋子的画纸。
“嘿,巴克,”他微笑着对每一个巴奇说,“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会回来,生活要继续,对吗?我活着,才能记住你。”

(12.冥河对岸的来客)
是的,生活就这样继续。
史蒂夫在家里住了五天,他没有出过门,完完整整地读了神盾给他的资料,虽然并不全面,但是基本上了解了一下这七十年的变化,还有电脑和网络在现代生活中的地位。他学着用手机,然后打电话给科尔森,请他借给他一台电脑。那位探员很热心地拿来了一台笔记本,甚至顺带还送来了电视,帮他连上网络。史蒂夫如饥似渴地开始学习,他的记忆力超乎常人,所以学得很快。
他每天给自己安排了16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尝试着叫了科尔森推荐的外卖,然后用神盾提供给他的现金付账,除此之外他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画不同的模样的巴奇。他把那些画一一贴在卧室的墙上,检查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但他总能想起巴奇新的神情,然后又画下来。
这是他唯一放松的时刻。
五天之后尼克•弗瑞敲开他的门,向他问好。
“也许现在你算是进入了新世界,队长。”那个戴眼罩的黑人问道,“准备好重新战斗了吗?”
史蒂夫笑起来:“敌人是谁呢,长官?比纳粹还凶残吗?”
“是的,很多……队长,有时候超乎你的想象。这个世界跟你曾经为之牺牲的那个已经不一样了,可我们仍然要守护它。”弗瑞意味深长地说,“你的加入很重要,队长。”
“但愿我不会让你失望,长官。”
弗瑞点点头:“那么明天早上科尔森会来接你,我们欠你一个欢迎仪式,队长。”
他告别离开,而史蒂夫关上门,回到卧室中。他打量着自己五天来的成果,然后将它们都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收藏夹里。“我又要去打仗了,巴克。”他对每一个巴奇说,“瞧,我学的是美术,到头来却成了一个职业士兵,命运多么奇妙。就像我们在刚认识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相爱……”
但我永远会将这视为一种恩赐。


弗瑞是个城府很深的家伙。
史蒂夫这样认为,但他还不算什么邪恶之徒。至少他的确是在对付破坏世界和平的那些野心家。这使得史蒂夫暂时放心他的工作并不是无用甚至效果相反。
人人都尊称他“队长”,就像在咆哮突击队中一样。他认识了很多新的同伴,克林特•巴顿,总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可人挺可靠;布鲁斯•班纳,腼腆而内向,在他不发火的时候很好相处;娜塔莎•罗曼诺夫,史蒂夫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火辣的美人,甚至比佩吉更加美艳,既冷酷又性感,却奇异地跟他处得很好;托尔,传说中的雷神,居然真实地站在他面前,虽然是强大的“神”,但又意外地天真;还有托尼……是的,托尼•史塔克,他挚友霍华德的儿子,可他们不怎么像,当然了,父子俩都是天才,但托尼更加玩世不恭。老实说比起托尼,史蒂夫觉得他的未婚妻佩珀•波茨小姐更加靠谱。
此外他跟希尔探员和科尔森都相处得不错。
他们尊重他,愿意听他的指挥,他们经历了许多艰苦的战斗。当然了,开始的时候的确磨合得不怎么顺利。但史蒂夫知道这不代表什么,因为共同的敌人会很快让战士们凝聚起来——如果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光明和正确的目标。
结果就是这样。在纽约大战之后,他就知道他又有了归属,他为这个世界而战,不仅仅是一个国家。不过他刚开始是有点儿震惊,他揍过纳粹,揍过九头蛇,但是还真没有揍过外星人。他开始意识到“世界”这个词儿已经超越了他以前认识的边界,也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他真的已经远离“过去”。
不过对于史蒂夫来说,有点儿事情做总是好的,他想不出来自己如果退役还能干嘛,他活像个孤僻的老古董。
除了参加秘密行动,他的私生活可谓单调乏味:听那些老唱片,补这七十年来的空白,学习各种新机器的使用方法,骑着那辆哈雷戴维森到处去写生……哦,对了,还有练拳,在拳馆里泡上几个小时,因为害怕自己的力道伤到别人而只能打沙袋。尽管这样老板也还是有意见,因为他会让沙袋的损耗增加,为此他得加钱——这倒不是大问题,他的薪水还可以。
史蒂夫安稳地过着这种日子,常常招来托尼和娜塔莎的嘲笑。
“我有个派对,你知道,很多妞,特别火辣那种。”托尼时不时地给他打电话,邀请他参加各种消遣节目,但史蒂夫不愿意去,他应付不了那种场合,也不明白为什么波茨小姐纵容托尼胡闹。但他一直都没说,他太会克制自己,直到有一次托尼又打来电话,说这回来的全是男孩儿。
“这么说吧,队长,我有个朋友是服装设计师,做男装的,刚刚结束了纽约时装周的秀,你知道他挑男孩儿的眼光有多毒。”
就算史蒂夫是个老古董,也明白托尼是什么意思,他没答应,挂断电话以后想了想,又把刚才的对话内容告诉了波茨小姐。
后来托尼就没有再为这些事情找过他。
但另外一个没有放弃的人是娜塔莎,她比托尼还要难对付。
美艳的女特工跟克林特是一对儿,当然她绝对是做主的那一个。克林特几乎不会跟她说个“不”字——除了他们俩搭档完成任务的时候。当然在对待史蒂夫的事情上,克林特更是完全听从女朋友的吩咐。
娜塔莎给史蒂夫介绍过神盾局内部的不少好姑娘,比如克里斯蒂安、珍妮、安娜、芭芭拉……甚至是莎朗,莎朗•卡特,除了那头金发,她几乎跟那位著名的长辈佩吉•卡特一模一样。娜塔莎寄希望于这个优势对史蒂夫起作用,但美国队长还是没有去约那女孩儿。他不喜欢她们,一个都没约过。
“你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吗,化石先生?”娜塔莎曾经在跟史蒂夫练拳之后这么聊到,她是神盾局内部少有的能跟史蒂夫过招的人之一,当时他们正一起分享冰啤酒,气氛相当好。
史蒂夫知道她很年轻,虽然她那么老练而世故,但是她依然比他小了七十多岁。“知道吗?”他不知道第几次这么跟她说,“我的老伙计们都死了,没几个人能跟我有相同的经历,这让我的约会变得特别难。我还是先抽点时间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比较好。”
娜塔莎不会像托尼那么容易被打败,大概也因为克林特不是波茨小姐。“上帝再给你一次人生是让你享受的,”她说,“固执地保持原样的人无外乎是一个原因:过去有无法割舍的东西。你把什么东西留在了过去,史蒂夫?”
我的灵魂。
史蒂夫没有说出来,只是向她笑了笑,如同长辈一样揉揉她漂亮的红发。
如果是克林特这么做,大概娜塔莎会报复地扯他的脸,但史蒂夫收回了手以后,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走出训练场。
如果没有亚历山大•皮尔斯,史蒂夫估计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最好的年代,最坏的年代。
九头蛇在神盾体内生长,有些已经消失的噩梦卷土重来。左拉,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似乎设下了一个陷阱。它使得整个神盾局都陷入了混乱,一连串的变故虽然没有纽约大战那么惨烈,但似乎却更加阴谋重重。弗瑞失踪,而史蒂夫莫名其妙地被宣布为通缉犯。
生活再次被颠覆,但对于史蒂夫来说,这又是一个需要战胜的敌人,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如果他没有在桥上遇到那个人。


在水坝下的秘密藏身处,史蒂夫和娜塔莎得到了暂时的休整。娜塔莎的伤很重,失血过多,他们不得不给她一点时间恢复。而史蒂夫同样不能立刻投入反击行动,自从看见那个人的脸,他就有些不对劲,连大大咧咧的山姆•威尔逊都感觉到了。不过他没有看清楚那长着金属手臂的人到底什么模样,只是听说跟史蒂夫青梅竹马的好哥们一模一样。
“你觉得是本人吗?”他偷偷地问娜塔莎,他只看到过纪念馆里巴恩斯中士的模样,笑得很开朗,但袭击他们的杀手留着长头发,凶悍无比。
“我怎么知道,他就像个幽灵。”女特工白了他一眼,现在她的血已经止住了,伤口缝合好,左臂挂在绷带中,“史蒂夫在哪儿?”
山姆向上指了指:“我刚才和他聊了会儿,就在水坝顶上,估计他现在还在那里。”
娜塔莎走过他们的临时指挥室,看到希尔探员和医生正在帮助弗瑞站起来。在他们随后的行动中,能站起来的局长至关重要。但娜塔莎现在最关心的不是他。
她爬上锈迹斑斑的铁梯,推开门来到小水坝顶上,这里是波托马克河的一条支流,天黑下来以后周围全是树丛层层叠叠的黑影,但是远远地能看见D.C.的璀璨灯光,就好像远隔着云端的一个梦境。
“嘿,你没吃晚饭?”娜塔莎走近史蒂夫,美国队长坐在护栏上,满是灰土的蓝色夹克还没换下来,脸上也还沾着点血迹。
“我猜是压缩饼干和速溶咖啡。”他没有转头,目光仍然投向远处。
“哦,还好,咖啡不算难喝。”娜塔莎单手撑着栏杆,看着史蒂夫的侧脸,“你确定是他?”
史蒂夫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掏出一个小本子,然后翻到一页,递给了她。
娜塔莎用手机的灯照着,看见上面用铅笔画着一个男人的肖像,短发,年轻,温柔地笑着。史蒂夫良好的美术功底和他记忆中丰富的细节让这幅肖像栩栩如生,尽管有那么多的差异,但娜塔莎还是能够辨认出这个人与追杀他们的杀手长得一模一样。
“世界上很难有这么相像的人,寒冬士兵也许就是巴恩斯中士,”她低声说,“已经七十多年了,他看上去完全没变,这不可能啊,还有他的手……”
史蒂夫收回本子,重新放进怀里:“佩吉告诉过我,他们曾经试着寻找过巴奇的遗体,但没有结果。也许他当时只是受了重伤。”
“但他变成了一个顶尖杀手,他不记得你了,史蒂夫,你注意到他的眼神了吗?”
史蒂夫沉默了好一会儿:“是的,他不记得我。‘不,不要去那忘川……’”
娜塔莎不再说话,她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史蒂夫的胳膊,又陪他呆了一会儿。史蒂夫从栏杆上下来,向她笑道:“走吧,我饿了,要去吃点东西。我得攒点儿力气,弄一套可以打仗的制服。”
“你准备好了吗,史蒂夫?”
“是的,”美国队长望着她,眼睛反射着星光,“只要巴奇活着,什么都不重要。我就会弄清楚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会找到真相的。”



注:这是济慈《忧郁颂》的第一句,原文是“No,no!Go not to Lethe,neither twist”,Lethe就是四大冥河的支流忘川河,喝了喝水就忘记尘世,跟孟婆汤类似。


(13.残冬)
史蒂夫从史密森尼博物院航空航天博物馆的那个假人身上剥下了制服。
那是仿照他在二战时候的穿戴重新复原的,他能闻到布料上缝纫机油淡淡的残留和新鲜皮革的味道。当他试着穿戴起来的时候,发现这套衣服完全合身,靴子也很舒服,甚至连头盔都严丝合缝,他的身体数据跟七十年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看上去帅极了,”当他换好了衣服走出来时,山姆兴奋地在旁边说,“你看上去就跟漫画里一模一样!”
这家伙虽然是个战士,但也是看《美国队长》漫画长大的孩子之一,史蒂夫将他的话当成是恭维。“谢谢,”他对山姆说,“能复原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肘部和膝盖上能多一些磨损的痕迹,哦,还有肩膀这边,那就跟我以前那身差不多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穿这身衣服,队长,”山姆摊开手,“那位独眼老大准备的物资里有现成的作战服,我觉得挺不赖,你该试试。”
“也许你说的没错,山姆,但我习惯了穿这套。”史蒂夫用手拍了拍腰间的皮带,“之前科尔森给我设计的实在有点紧,后来新的也丢在局里了,这套正合适,我的老伙计一定很熟悉,对不对。”
山姆耸耸肩,然后赞同地点头。
娜塔莎和希尔走出来,她换上了一套深蓝色的职业装,正在戴假发,她的角色很重要。
在看见史蒂夫的模样以后,她愣了一下,“很合适,史蒂夫,”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企图,“这次你就该穿这个,准备好出发了吗?”
“当然。”
史蒂夫跟着山姆和希尔探员走出水坝,向他们的目标进发。天已经亮了,日出的微光照在他这套制服上,崭新,但是又跟过去一样。很多人都见过他这么穿,在七十年前的战火中,这身衣服让很多人都熟悉。
也许巴奇能认得出来,说不定他记得一点点细节,比如头盔上的翅膀图案,或者是腹部的红白条。他曾经大笑着问史蒂夫为什么要穿这样的衣服,是不是在舞台上表演得太多了影响到审美观,史蒂夫告诉他“美国队长”并不只是他这个人,因为那些宣传和塑造,他已经代表了胜利的信心,他希望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战场上这身衣服都能起到同样的作用。然后巴奇就仔细细细地打量他,表示这衣服至少比舞台上那套看着顺眼。“肩膀的设计不错,还有裤子,”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用捉弄的口气说,“最抢眼的就是那颗星了,标记在心脏的位置,跟人说朝这里开枪是吗?哦,不过算了,反正你那盾牌也跟靶子一样!”
也许他真的可以想起那颗五星。
史蒂夫觉得,他可能需要找到一切熟悉的东西,万一巴奇看到了还能想起他。
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中,史蒂夫已经无暇顾及这个了。他和山姆、希尔探员、娜塔莎,还有弗瑞分工合作,突袭了神盾局总部。为了掐住九头蛇的要害,史蒂夫照例承担了最艰难的部分,他和山姆必须在限定的时间内将刀锋芯片插入天空母舰,当他潜入了第三艘母舰的时候,发现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他站在狭窄的通道上,对面是全副武装的人,身上带着枪。巴奇来了,来阻止他完成任务。
史蒂夫看着对面那个男人,他的轮廓没有多大的改变,也没有明显的衰老,除了头发留长了些,多了些胡茬,他跟七十年前一模一样。
他就是巴奇,史蒂夫再次肯定自己没有认错,即便这实在是荒谬,可他无比笃定。
但这也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巴奇了,巴奇的眼睛不会这么冷,如同寒冬一样,凝滞得如同坚冰。他盯着自己,就像一头捕猎的狼看着猎物——一头跟他自己一样危险的猎物,他准备好以性命搏杀。
史蒂夫想起了自己从左拉的实验室里救出他的时候,他们在施密特炸毁工厂时在逃生出口对望,唯一的横梁已经断裂,他们被分割在生死两端。那时候巴奇的眼神是疯狂而专注的。“我不会留下你自己走!”他这么冲他吼,声音嘶哑。
现在他们又这样站立着,但这次是史蒂夫垂下双臂:“巴克……很多人会死,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那个人无动于衷,他冷冷地看着他,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他不关心别人的死活,他只注意史蒂夫的动作,双手离枪很近。
没有时间了,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史蒂夫举起盾牌硬冲,巴奇闪电般地掏出枪来向他射击——他的动作比以前更快、更敏捷,也更精准。史蒂夫挡住了两枪,而第三枪的子弹擦过他的肋下。
他狠狠地撞飞了巴奇,手枪掉在地上,但巴奇很快就爬起来,抽出了匕首……
史蒂夫上一次遇到的强悍对手是施密特,那个注射了不完美血清的怪物,而现在巴奇比他更强——他身体里的血清让他变得更强壮,他的左手是力大无穷的机械臂,他简直难以战胜。
史蒂夫试图制服他,他原本试着用最低的伤害控制住他,但这几乎是妄想。巴奇唯一的目的是杀死他,这很清楚。他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刺向他的要害,胸膛、脸,史蒂夫身上的伤口在增加,鲜血涌出来。
“巴克!是我!”史蒂夫徒劳地在他耳边叫着,但巴奇的回答是更凶狠地进攻。
史蒂夫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痛苦中憎恨自己,厌恶这些厮杀,一个则毫不留情地扼住朋友的咽喉,掐着他的脖子举起来,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同时冷酷地卸掉他完好的那只胳膊。
我变成了一个怪物!
史蒂夫憎恶地想,他甚至扔下暂时休克的巴奇,抓起那块刀锋芯片,不顾一切地爬向中央处理器。
时间不多,时间不多,十五秒,十秒……史蒂夫在拼命地追赶。
巴奇重新站起来,毫不犹豫地用那只机械手朝他开枪了,他知道,他感觉到腹部一热,却奇异地没有痛感。他是美国队长,胜利的化身,即便是中了三枪,全身都是伤,但他依然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就跟从前一样。
他在最后两秒插入了刀锋芯片,天空母舰开始互相攻击、爆炸,并且坠落。
史蒂夫从中央处理器上掉下来,落到巴奇面前——这个凶狠的杀手被掉落的钢架给压在下面,脱臼的右手无法用力,只能在钢架下拼命挣扎。他想要活下去,或许是本能,但史蒂夫却仿佛感觉心脏绞痛起来,他扑过去,用尽全力抬起那东西,虽然只多了一点儿缝隙,但巴奇还是爬了出来。他古怪地看着史蒂夫,似乎被他救出来显得很怪异。他原本毫无波澜的灰色眼睛里闪动着一些困惑的神色,这让他暂时没有发动攻击,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们两个人都满身狼狈,喘着粗气,巴奇的右手脱臼,只剩下那只金属手臂还能活动,他脸色苍白,却依然摇摇晃晃地向他扑过来。
史蒂夫没有再出手,他脱掉了头盔,露出汗湿的金发。他的脸肿了,嘴角被拉出一条大血口子。
“巴奇,”他费力地露出笑容,“我是史蒂夫•罗杰斯。”
“我不认识你……”金属手臂伴随着喊叫砸在他下巴上,史蒂夫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不,你认识我,”他笑着摇头,“你叫做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我们一起长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认识你!”
美国队长的颧骨再次遭受到重击,很快青肿起来。天空母舰持续坠落,接连不断的爆炸在舰船的内外响起,舰体开始倾斜,脱落的钢结构掉下来,砸破了全透明的托底。
史蒂夫往外面看了一眼:另外两艘天空母舰已经相撞,燃烧成巨大的火球掉落在了波托马克河,而这一艘也正向着神盾局的三曲翼大楼撞过去。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山姆和娜塔莎他们都不可能再来救援,这一次或许他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被冰层救一命。
也许这次他会死。
史蒂夫松开盾牌,看着陪伴他七十多年的老伙计远远地落进水里,再也看不到了。
“我不会跟你打的,”他依然向着巴奇微笑,“你是我的朋友,巴克,我不会对你动手了。”
“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巴奇的额角上冒出汗水,他拼命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像疯了一样扑上来,重重地把史蒂夫撞倒,扬起金属拳头,一下接一下地砸在史蒂夫的脸上。
“你是我的任务!”他嘶哑地吼道,“你是我的任务!”
他的拳头真有力!他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壮,更难以战胜。史蒂夫用肿胀的眼睛看着巴奇,他已经有七十年没有这么近地看他,他几乎无法去思考别的,只能盯着他的灰蓝色眼睛,还有熟悉到连每一条笑纹都可以描绘出来的脸庞,而正在掉落的母舰和逼近的死亡都变得无关紧要。
他们再次重逢,他不在乎巴奇是否已经忘记他,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如娜塔莎说的已经成为了冷血无情的杀手“寒冬士兵”。他只想抱着他,就在下一刻走到终点。
巴奇的拳头越来越慢了,他狂乱的眼神渐渐地变得迷惘,他看着史蒂夫,忽然无法动作。
“你是……我的……任务……”他喃喃地机械地重复着,似乎紧绷的神经已经到了断裂的边缘,只需要最后拉一把。
史蒂夫温柔地看着他,尝试着对他笑,但是他肿胀的嘴角已经很难完成这个动作。
“那就完成它!”他伸出手,把僵硬的巴奇拉进自己的怀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根巨大的钢梁掉下来,彻底砸断了他们身下的硬化玻璃,两个人和无数的碎片向着墨蓝色的河面坠落。史蒂夫紧紧地搂着巴奇,闻到他身上汗水、鲜血和硝烟混合的味道,这就像七十年前刚刚结束战斗时两人靠在一起时所拥有的味道。跨越漫长的时间,他们似乎终于回到了原点。
“这次我抓住你了,巴克……”史蒂夫在巴奇耳边轻轻地说,他能感觉到在撞进水面的时候,那只金属手臂放在了他的腰间。


(14.谎言)
世界总在变化,史蒂夫明白这一点。他经历过一次世界大战,看到宇宙魔方在他面前蒸发了一个人,然后跟外星人战斗,明白了人类在宇宙中并不孤独,他关于世界的认识不断刷新;他看到身边的人从敌人变成朋友,或者从朋友变成敌人,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更明白“世事无常”这句话的含义了。
但史蒂夫没有迷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恪守自己的道德标准,珍视自己的感觉。他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外部世界怎么变化,只有把握住自己,才能适应一切。
所以,他知道该怎么去处理现在的情况。
他又在经历一次剧变:原本世界安全理事会控制的神盾局现在已经被证实早就被九头蛇渗透,甚至沦为它操纵的工具。这个他所服役的组织现在表面上已经解体,尼克•弗瑞行踪不明,而娜塔莎在公布了一系列灰色档案以后出现在听证会上,那桀骜不驯而又美丽动人的脸是各大媒体的头条。
史蒂夫不会像弗瑞那样完全隐匿在黑暗中,但美国队长也不会脱下盔甲曝光在镜头下,像个嫌疑犯一样被FBI和CIA日夜监视着。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
他没有再回家,而是让山姆出面,寻找了一个可靠安全屋,带着巴奇暂时栖身在那里。他需要养伤,巴奇也是,作为超级士兵,他的恢复力远强于其他人,所以很快就能够下床活动。脸上的青肿消退得差不多的时候,嘴边被刀划出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
但巴奇的情况却复杂得多。
“你可真狠啊,巴克,”史蒂夫摸着血痂冲床上的人笑着说,“我差一点就破相了,要是你恢复了记忆,认不出我可怎么办?”
寒冬士兵沉睡着,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身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换上了柔软的棉T恤,因为紧闭着双眼,所以就像从前一样,是个安静而温和的青年。史蒂夫坐在他的床边,几乎有一种时光倒流七十年的错觉。
“他现在听不见你说话,队长。”派德崔恩医生在旁边提醒道,他正在调试巴奇身上的点滴,使得速度更慢一些。
史蒂夫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对不起,大夫,我老忘记这件事。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个很难说。他的大脑估计受到了损伤,昏迷的原因很复杂,如果能进行一次彻底的脑部检查或许会搞明白,哦,对了,也许还涉及到心理原因。”戴眼镜的医生把手揣进口袋里,他是个尽职尽责的人,之前弗瑞伪装死亡就是他帮忙才成功的,之后弗瑞和娜塔莎都经过他全力救治转危为安,因此史蒂夫对他很信任。
“你知道他的身份,大夫,现在他暂时不能被人发现。”
“我明白,他是九头蛇的杀手,很重要的人证。”
派德崔恩医生给巴奇的定性很准确,但史蒂夫仍然感觉到了些微刺痛。“你觉得他会自主苏醒吗?”史蒂夫担心这个,“他已经昏迷了五天。”
“但是他的脑部还是很活跃的。”派德崔恩医生拿起几张脑电波图,这是他目前可以做到的极限了,“我觉得病人并没有失去自我,结合你告诉我的情况,我更倾向于他的意识和接受到的暗示在发生碰撞,或者说,他现在正经历一场一个人的战斗。”
“会怎么样呢,大夫?”
派德崔恩医生摇摇头:“我真的不能给你确切的答案,队长,没有详细的检查就没有办法做出诊断结果。”
“这样下去会很危险吗,我的意思是,他的身体……”
“如果一周都没有苏醒,我建议最好送他到设备更齐全的地方去。”
医生留下了这样的忠告,又再次检查用药和余量,这才告辞离开。
史蒂夫坐在床边,山姆进来的时候看到他正轻轻地抚摸着寒冬士兵的额头。这情形让山姆有点尴尬,即便猎鹰是个应变奇快的人,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当然他在军队里看过类似的一对儿,可是——天啊,那是美国队长,另外一位则是他的朋友和“敌人”,这简直是罗曼蒂克小说里才有情节。
“嘿,我给你送点吃的。”他来不及退出去了,因为史蒂夫转头来看着他。
“谢谢。”史蒂夫看着盘子里粘糊糊的咖喱饭,并没有发出任何怨言。
山姆摸摸头:“当然了,你要是觉得恶心我就叫外卖。”
“不,不,其实现在我吃什么嘴巴里都一个味道。”史蒂夫笑起来,“谢谢你,伙计,还好这段时间有你照顾。”
“得感谢你不嫌弃这玩意儿,”山姆朝巴奇抬了抬下巴,“你打算怎么办,队长?”
史蒂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再等一天,如果他继续昏迷,我就请娜塔莎送他去医院。”
“这就意味着他会被逮捕,被严密监控。他们恨不得从他嘴巴里撬出九头蛇的所有秘密。”
“是的,也许会陷入另外一种危险,但这些跟他的生命比起来都不重要了。”史蒂夫顿了一下,“娜塔莎答应帮我找她在基辅的朋友查一些事情,跟巴奇有关,我很想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无论怎么样,他活着是最好的。山姆,我原本以为巴克真的死了,但是他现在活着,如果你曾经失去过一次,就明白失而复得之后什么东西最重要。”
他爱他,山姆在心里默默地说,大概现在我是唯一知道美国队长爱着他同性好友的人了,阿门。
“祝你好运,队长。”他真心实意地对史蒂夫说。


也许是山姆的祝福真的起了作用,就当天晚上,史蒂夫被一阵细微的声音惊醒。他敏捷地翻身起来,抓住身旁的盾牌,双脚踏在地上。
自从身体的伤势开始恢复以后,他就睡在离巴奇的病床只有几米远的沙发床上,所以很快就辨别出这声音来自于哪个方向。
他向病床跑去,悬挂着输液袋的钢架向他砸过来,他用盾牌挡开,紧接着一个黑影扑上来,一下子将他撞倒在地。
“巴克……”史蒂夫勉强叫了一声,接着脸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嘴里的伤口再度破裂,他尝到一股血腥味。
史蒂夫抓住了巴奇的手——那只金属的——他正要扼住他的喉咙,这可怕的力道足以让他窒息。但是史蒂夫能感觉到,寒冬士兵的进攻远没有在天空母舰时那样凶猛,还没有痊愈的伤势和几天来没有进食大大削弱了他的杀伤力。
史蒂夫用双腿缠住他,使出摔跤技法将他反过来摁在地上,一边压住他的喉咙,一边用盾牌的边沿嵌入金属手臂的腕部。
“别这样,巴奇,”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会切断你这只手,你知道我可以!”
史蒂夫感觉得到巴奇剧烈的心跳,还有他的喉部因为吞咽唾沫而不断地活动。最后他感到对方的肌肉慢慢放松,抓住他的右手也放开了。
“很好,巴奇,我们需要谈谈——”史蒂夫松了口气,收起盾牌,但就在他拉着巴奇起身的那一刻,就被一脚踢在腹部。虽然只是泄愤,但寒冬士兵的力气也让他倒退了两步,同时胃部一阵翻腾。
很好,史蒂夫一边咳嗽一边苦笑,这种算是一个情绪化的反应吧,巴奇还没有被完全改造成一个机器人。
他打开灯,看着屋里一片狼藉,而巴奇光着脚站在中间,头发凌乱,手背上被他拔掉输液针头的位置流出了血。
“愿意先坐下来吗?”史蒂夫向他微笑,指了指沙发床,“我们暂时休战。”
巴奇沉默着,灰蓝色的眼睛充满了戒备,忍不住又扫了一眼史蒂夫的盾牌。
“行,我把它放得远远的。”史蒂夫将盾牌放到了墙边,举起空空的双手。
巴奇终于走过去,在沙发床上坐下,而史蒂夫就在他身边。
室内安静下来,这是他们两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平和地看着彼此。先开口的是巴奇——
“我不认识你。”他的声音沙哑,长时间没有说话,让他的发音和吐字都显得很模糊很僵硬。
又是这句话,史蒂夫发现巴奇似乎有种强迫症,他通过重复这些话来固化自己的认知。
“无论你说多少次,巴克,这都不是真的。”史蒂夫告诉他,“还记得在天空母舰上我告诉你的吗,你是我的朋友,你不但认识我,而且是最熟悉我的人。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战斗,我们认识了二十多年。”
他柔和的语气让巴奇很不适应。“我不记得了……”他低声说。
“是的,我能看出来,”史蒂夫心口很酸,但他还是微笑着,“那么,你还记得自己的左手吗?它并不是生来就那样的吧?”
巴奇举起那只金属手臂,接着是右手,他的眼神是那么奇怪,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双手。最后他放下手,对史蒂夫说:“我不记得了。”
你的记忆里还剩下什么呢,巴克?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吃苹果派吗?记得帮我打架以后拉着我逃走吗?还记得我们在路灯下跳舞吗?
你还记得……我们是爱着对方的吗?
史蒂夫悲哀地笑了笑,这笑容让巴奇皱起眉头。
“我该杀了你的,”他说,“你救了我?”
“大概是吧,我们掉进河里,都昏迷了,我先苏醒,然后山姆发现了我们,把我们带到这里。”
巴奇似乎很困惑:“我应该完成我的任务,但是……”
“现在没有办法完成?”史蒂夫反问道,“是的。你的身体很虚弱,你看到了,你根本无法打败我。”
巴奇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戾气,他将最后那句话视为挑衅。
“你会完成任务的,巴克,”史蒂夫微笑着说,“先养好伤,我会帮助你想起从前的事情,如果你最后还是无法想起来,那么就做你想做的事情。杀了我,离开这里……无论是什么,你都可以去做。”
寒冬士兵露出怀疑的眼神,又有些不可思议:“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过你,我不擅长说谎,朋友们都知道。”
史蒂夫站起身来,巴奇立刻绷紧了身体,做出防备的姿态。
“接着睡吧,如果要吃东西就叫我。”史蒂夫微笑着说,“我就在外面的客厅里,明天早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一个纪念馆,去见一见过去的你。”
史蒂夫已经撑不下去了,他不能再看他的表情,于是拿起盾牌,关上了门。
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史蒂夫再也没能睡着,只能靠着墙,看着被自己关好的门。
那一年在伦敦,他和巴奇一起看《鸳梦重温》,巴奇说,他绝对不会忘记所爱的人。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记得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绝对会认得你。”
他曾经向他这样保证。
骗子!史蒂夫摇摇头。
你永远都是更会说谎的那一个,巴克……


(15.你好,陌生人)
巴奇还很虚弱,尽管他已经苏醒。
派德崔恩医生一边大叫着这是个奇迹,一边给巴奇测量了一下身体数据。当然这比起巴奇沉睡的时候,要难得多——寒冬士兵在极力抵抗,而史蒂夫花费了很多力气连安抚和劝说他。
派德崔恩医生估计从来没接触过这么难对付的病人,但他还是完成了他的工作,将诊断结果告诉史蒂夫。
“脑震荡的后遗症还是有的,”他说,“病人的大脑本来就有损伤,这从他的瞳孔反应上也能看出来,对于某些刺激反射比平常慢,所以现在的失忆是否能康复我不敢下结论。但是他本身的行为逻辑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因此我想他日常的行动上你不用太担心的,队长,需要注意的是他受到的某些暗示——”
“您指的是什么,大夫?”
派德崔恩医生为难地推了推眼镜:“我不知道他是否受过催眠或者别的心理暗示,但之前你给我说过他在天空母舰上的那种行为,听起来很像。所以,希望你能注意他的某些反常的细节,比如突然发愣,对外界缺乏反应,还有短暂失控等等,这样或许会有帮助。”
他说得含含糊糊,但除了心理隐患和大脑损伤有所保留外,对巴奇身体的其他情况倒是持乐观态度。
“他的身体素质很好,虽然跟你比起来有些距离,队长,但是恢复能力也大大超过了普通人。他的肋骨骨裂,可完全不碍事,那只脱臼的手臂也复原了。只要多吃一点,很快就又会变成原来那个让人害怕的强壮的杀手。”
“那么他的另外一只手,我是说左手,您有什么看法?”
“这个……”派德崔恩想了想,“我无能为力,队长,这涉及到机械方面的专业技术,你得找一个更加专业的人来看看。现在我唯一能给您说的是,那只手应该从肩膀的部位开始就截断了。”
史蒂夫的左肩也在隐隐作痛,仿佛同时感觉到有利刃从他的心口上切走了一片肉。
“谢谢你,大夫。”他将派德崔恩医生送出了门,回头看见巴奇光着脚站在身后,他脸上已经没有青肿,但右手手臂还缠着一些绷带。
“他说我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巴奇对史蒂夫说,“那个戴眼镜的,他说我可以出去,你也说要带我出去,对吗?”
史蒂夫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他并没有充满期待,反而是自己——活像在征兵面试前那么紧张和雀跃。
“是的,巴克,我说了,所以换一下衣服好吗,我们现在就要出门。”史蒂夫向对面的男人微笑。
现在是早上九点,华盛顿特区已经醒来,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人。没有人会注意自己身边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在干什么,关心什么。因此即便是史蒂夫和巴奇就这么缓慢地走在街上,也没有谁认出这就是前段时间搞得波托马克河差点被截断的两个人。当然了,也许是因为史蒂夫穿着最稀疏平常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而巴奇戴着鸭舌帽,遮住了半张脸。
史蒂夫注意到巴奇开始打量着周围的街道,他的目光很奇特,混合着戒备与警惕,同时又带着一些好奇,就像个孩子。
史蒂夫注视他,仿佛重新认识巴奇•巴恩斯——这个男人的身上原本有的如同午后阳光一般的温暖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寒冬的气息。他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即便是穿着普通人的衣服,藏起那只手,可史蒂夫能感觉到他跟自己和其他人的疏离。
但巴奇对自己所散发的气息却丝毫没有意识,坦率得近乎单纯,他在看着街道和店铺,来往的行人,那些电子显示屏和穿着奇装异服的广告人。他在重新端详这个世界,仿佛第一次认真地在白昼里看它。
“那是火腿汉堡。”史蒂夫看见他盯着街边一个小屏幕上播出的广告,忍不住开口问到,“你饿了吗,巴克,要不要尝尝?”
巴奇有些惊讶,对于史蒂夫提出的问题一时间没有回答,好像他问的其实关乎他的性命。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史蒂夫微笑道,“只是吃个汉堡,以前的可没那么大,而且现在的调料倒有些新花样了。你想要什么味道的?有些是辣酱……”
巴奇的表情依然很奇怪,他看着史蒂夫,停下了脚步。
“真奇怪,”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你没有命令我。”
“命令你吃一个汉堡?多滑稽,巴克。”
但巴奇没有笑,而史蒂夫闪亮的蓝眼睛也渐渐地暗淡了。
他的朋友已经习惯于接受命令,只能听从命令,甚至连食欲都被控制。
你从火车上掉下去以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呢?他们用了什么方法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史蒂夫心中除了痛苦还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更糟糕的是这愤怒无处宣泄,他知道有人必须得为此付出代价,但他看不清他们,就像面对着虚无的幽灵。
最终他把那些怒火都压在心头,用他所能做出的最平静的表情告诉巴奇:“你想吃的话,我可以买给你,如果你不想吃也可以告诉我。你有权利选择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不能强迫你,也没有人可以。”
他们俩站在那家并不算起眼的快餐店前,好像忘记了自己应该继续赶路。但史蒂夫有足够的耐心,而寒冬士兵反而陷入了迷惑。
但他并不允许自己迷惑太长的时间,他只是看了一眼招牌。
“我要吃火腿汉堡。”他对史蒂夫说,“我有点饿。”
“好的,巴克,”美国队长欣喜万分地掏出了他的钱包,“两个吧,我给你买两个!”
史蒂夫以前看洋基队的比赛,见过投手掷出的球力量有多大。他想象那种力道的时候,觉得棒球完全可以轻易击穿自己公寓的墙,打破坚实的壁垒。所以小小的东西,其实也会有强大的力量,只要找到可以发挥的条件——就如同他对自己的认识。
现在火腿汉堡再次向他论证了这个观点,它们让巴奇和自己中间无形的冰墙有了一丝裂缝。
当他们拿着外带的汉堡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巴奇大口大口地咬着那东西,竟然冲着史蒂夫咧咧嘴。
“很好吃。”他评价道,史蒂夫觉得他是想向自己微笑。
“你以前没吃过?”或者是已经忘记自己有没有吃过。
巴奇没有回答,他鼓着嘴,像一只往嗉囊里塞满了榛子的松鼠。
好吧,史蒂夫在心里说,这个问题现在不重要,至少我们在交谈,而不是想揍得对方爬不起来。
他们走到了地铁站,巴奇吞下最后一口汉堡。史蒂夫买了两个人的票进去,就跟其他人一样遵守规矩。在这有节奏的轻微的摇晃中,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史蒂夫觉得自己也许在做梦,在这七十年里,他没有过这么温暖的幻想:他们回到了过去,像从前一样一起出门,搭乘着公共交通。没有人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们,他们也不担心突然遭到攻击,或者是在爆炸中狼狈地躲藏。
“你没有来过这里吧,巴克?”史蒂夫一边领他的个人展览参观券,一边问旁边的人——史蒂夫特地带上了墨镜,有时候眼尖的观众还是可以认出他,也许连带也能认出巴奇。
寒冬士兵摇摇头,即便是在七十年前,他也只是跑遍了纽约而已。
“那好,”史蒂夫想起里面的陈列,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想提醒你的是,这个展览中有些布置比较夸张,大概是为了观看效果,请你不要太……太在意。”
他觉得自己越说越显得欲盖弥彰了,一拿到参观券就赶紧拽着巴奇走进了二楼。
灯光暗淡下来了,美国队长的大幅画像引导着他们和参观者前往展厅,总统致辞的声音从入口开始就在一直循环播放。
这是一条时光隧道,只属于史蒂夫•罗杰斯,他串起了过去和现在,但更多的是过去。
巴奇走得很慢,认真地看着那些画像和介绍,他仔细读史蒂夫的生平,看那张只有五英尺四英寸时的照片,然后又回头望着明显大了两圈人。
“是啊,是不怎么像,但那的确是我,”史蒂夫摸摸头,“你还见过我更瘦的模样。”
巴奇没说话,他完全没有印象,也想象不出来。
他开始了解史蒂夫,包括那次神奇的血清注射,然后是他人生的改变,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他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咆哮突击队……”巴奇喃喃地重复着说明牌下的名称,看着那五个模糊了面目,但是衣着整齐的假人——中间美国队长的衣服是崭新的。
“你也是其中之一。”史蒂夫指着旁边透明的展板,下面有一个屏幕正播放着黑白纪录片。
“巴奇•巴恩斯?”
那个展板上有一个年轻人的肖像,微微地挑着下巴,斜视镜头。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穿着磨损的外套。
寒冬士兵看得出他和自己有多像,眼睛、鼻子和嘴巴,甚至是这张肖像上没有表情的模样。
但就在下方的屏幕上,他却和史蒂夫开心地笑着。老胶片转制成的数码影像没有去掉那些雪花点儿,也许是为了某种真实感,但没有抹去他们传达出的欢乐。他们看了看彼此,脸上的表情很动人,轻微晃动的身体和张开的嘴,只需要看着就仿佛能听见两个人的笑声。
巴奇出神地盯着这一段视频,耳朵里听到配音的介绍,关于这个“美国队长最好的朋友”,“咆哮突击队里唯一牺牲的人”。
他听了三遍,在第四遍循环开始的时候终于回到史蒂夫身边。
“我不认识他。”巴奇说,“他只是跟我长得很像而已。”
“即便是双胞胎也不会一模一样的。”史蒂夫微笑着对他说,“你就是他,巴克,你就是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你有过父母、朋友和……爱人,你有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们在哪儿?”巴奇又回头看了看展板上的生平年月,“他们已经死了吗?”
“有些……也有些还活着。”
巴奇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你能找到他们吗?”他问,“你要向我证明我就是那个巴恩斯的话……你得给我找到他们。”
“我会的,我可以用性命担保,但是——”史蒂夫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睛,“你首先得找到自己,巴克,你做好准备了吗?”
“准备什么?”
“相信我。”史蒂夫说,“我会全力搞清楚这些年你到底怎么了,谁伤害过你?你的手丢在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会忘记我?但你愿意相信我所追查的是真相吗?”
寒冬士兵紧紧地闭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不命令我?或者是要求……”
“不,巴克,我要你自己选择。”
“好……”他终于点头,“但是,如果你撒谎,我就杀了你。”
史蒂夫丝毫不生气:“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


回复上面两位~~  俺来更新鸟~
发表于 2014-10-19 15:26: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osie7788 于 2014-10-19 22:12 编辑

心情平復了,這是個安慰人的奇蹟。
更盼著下文了,好感動啊!
想起「天幕盡頭』了~~~大大真是好人,沒寫成悲劇!

等下次再見前,大大多保重!!!
無盡的祝福~~~

P。S。沒字誤~~~啦啦啦~~~
 楼主| 发表于 2014-12-16 13:18:03 | 显示全部楼层
(16.新旅途)
史蒂夫端着两杯咖啡,将加了糖的递给娜塔莎,然后在她面前坐下来。
“他呢?”红发美女冲史蒂夫抬了抬下巴。
“在睡觉,他偶尔还是会头疼。”史蒂夫把那个牛皮纸文件夹拿到面前,翻开,里面是几页泛黄的纸,还有两张照片,模糊陈旧。巴奇的脸出现在一个看起来似乎是钢铁舱内的地方,透明的玻璃上结满了霜,而另一个小小的图片贴在下面——那是他记忆中的巴奇,歪戴军帽,微笑凝视着镜头。
“这是我托一些基辅的朋友搞到的。”娜塔莎意味深长地说,“别挖得太深,罗杰斯。”
但史蒂夫只是朝她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答应她,因为他体内的怒火正在一路往大脑里燃烧过去。
那几页纸张上只有几个地址,是在俄罗斯和乌克兰境内。还有一张表格,上面写着伤情和需要接受的手术——骨折、中弹,还有内出血……时间停留在1956年。史蒂夫不能想象巴奇经历过什么,但他预感到真相也许比他猜想的更难以忍受。
他合上文件夹,对娜塔莎说了声“谢谢。”
“你知道我担心什么吗?”娜塔莎观察着他的表情,“最困难的部分其实不是你们去追查巴恩斯的秘密,而是这秘密真的被翻出来以后,巴恩斯是否能承受。他的反应,决定着你的情绪。”
她简直一针见血,史蒂夫对于娜塔莎的精明向来非常了解,但他并没有想到她的精明用在衡量自己的时候会产生这么明显的效果。
“你的担心是对的,娜塔莎。”他说,“但是有一点你应该相信我,无论怎么样,我会稳住的,我不会失去理智,因为我得看着巴奇,他现在只有我了。”
这的确是事实,娜塔莎也知道史蒂夫的神经有多坚强,但她还是叹了一口气:“我来自那个地方,我知道他们会做什么……现在是这样,以前也是,一直没有改变。”
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信封,在桌子下面递给他。
“你要的东西,”她说,“全新的,绝对没问题,任何警察都查不出来。摄影记者和他的助手,来自纽约州,还有网站和出版记录。我觉得你可以把盾牌藏在那堆器材里。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D.C.?”
“大概就这两天吧,巴奇已经准备好了。”史蒂夫把假证件放进口袋,“你呢,如果我不在,你怎么样?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一时半会儿都解决不了。”
娜塔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应付得来,罗杰斯,我暴露在公众中,反而比其他人安全。干你的事儿吧,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找斯塔克的麻烦呢,他比我了解怎么对付官方的人。我觉得你唯一要考虑的是,你把山姆丢下了,他可能会郁闷得要死。”
她说的是实情。
“我回来会跟他道歉的。”
史蒂夫拿着娜塔莎的材料回到了临时住所,他知道娜塔莎在担心什么,他也同样。但是他无法回头,并且也不能。他和巴奇同时拥有了第二次机会,但前提是,巴奇能够知道他自己是谁。现在只有他能把迷失的巴奇找回来。
他心事重重,但打开门的时候依然面色轻松,哪怕他以为巴奇依然在睡觉。
不过他估计错了。
巴奇坐在沙发上——正对着门的位置——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下去,只露出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开门进来。
“你醒了?”史蒂夫笑着说,“饿了吗?”
巴奇没说话,一直到史蒂夫关上门,向他走过来。他抬起头,脸色阴郁:“你到哪儿去了?”
“和一个朋友见了面,我们得准备准备。”
“你应该给我留个条子,或者……”
“你说了相信我,巴克。”史蒂夫站住了,“我知道这有点困难,但你得开始尝试。”
寒冬士兵没有说话,史蒂夫蹲下去,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我买了三明治,吃完了我们再开始打包行李。”


跟巴奇一起旅行,这是史蒂夫很早以前憧憬过的事情。他们两个,一起提着皮箱,到纽约之外的地方,也许是田纳西,也许是辛辛那提,总之可以好好地看看别的风景。不过那时候他们年纪都不大,口袋里没几个钱,而且史蒂夫的身体不怎么靠得住,一直到巴奇参军离去,这也只是个梦想而已。
但现在,史蒂夫和巴奇走出机场的时候,他感觉到一阵轻松。
他们把美国抛在了身后,包括之前的乱子,还有让史蒂夫时刻担心的九头蛇余孽。尽管他们之后也许还会遇到更麻烦的事情,但是此刻,就在乌克兰的国境内,他们暂时只是两个普通的旅客,有着私人的目的和不被人注意的便利。
格雷德·马歇尔是史蒂夫证件上的假名,而巴奇则叫做布莱恩·金,他们只是两个平凡无奇的自然杂志摄影师,来拍摄美妙的风景。入境签证的时间很长,足以让他们在乌克兰尽情闲逛。
他们拖着行李站在的士站的时候,史蒂夫看着巴奇——他穿着套头衫,背着双肩包,还带着鸭舌帽,两只手放在衣服的口袋里,看上去像一个度假的大学生。
这真好,就像时光倒流,巴奇在享受着他的春假,他们终于兑现了约好的承诺。
“你在看什么?”史蒂夫的视线终于引起了巴奇的注意,他转过头来问他,没有责怪的意思,很单纯的口吻。
但是史蒂夫的脸却微微发红,就像被逮住的小偷。
“嗯,没什么,我只是想也许我们可以休息一天再继续出发。”他们的目的地在基辅郊区,得拿着地图去找。根据娜塔莎的线索,那个叫做弗拉克斯奇的小镇在四十年代到五十年代都有苏联的一个秘密研究基地。
他的解释让巴奇微微皱起眉头。“可是,”他认真地说,“你说我们是有任务的。”
“是的,要走很多地方,但是我们不赶时间了。”史蒂夫不知道该怎么跟巴奇说他应该学会生活和放松,即便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也可以考虑一下如何在过程中获得享受,他原本比自己擅长这些的。
这个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们俩面前,司机探出头来用口音浓重的英文询问他们目的地。
史蒂夫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司机用俄语回答了几句,快得让史蒂夫来不及反应。他会一些俄语,不久前才开始学,还谈不上精通。两人的交流变得有些困难,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不作声的巴奇突然弯下腰,用流利的俄语跟司机说起来。
史蒂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很快交流完毕,然后司机挥挥手,开到了另外几个旅客面前。
“他不搭我们,”巴奇说,“我们定的酒店在地图上虽然标示车程十分钟,但其实从机场可以步行过去,最近新修了一条捷径。”
“很好,谢谢,巴克,你帮了大忙。”史蒂夫顿了一下,“但是你居然能说俄语,真让我惊讶。”
他说这句话反而让巴奇的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我就这么说出来了,我……他说的时候,我一听就明白。我以前学过吗?”
“学过,我们在欧洲作战的时候,你学了三门语言,但那时候你才开始学,就背了些单词,跟我现在的水平相比好不了多少。你后来……在我们分开以后,是不是还学习过?”
“我不知道,”巴奇摇摇头,“也许,但我应该经常使用,它们就这么说出来了,就像条件反射。”
他果然跟苏联人有很深的关系,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史蒂夫在心底思考,当年巴奇从火车上掉下去以后,究竟遇到了谁?谁救了他?又是谁把他变成这样?
“你不用担心。”巴奇突然打断了史蒂夫的沉思,美国队长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巴奇认真地补充道,“就算你的俄语说得糟糕也没关系,我能应付,我可以帮你翻译。我会跟着你的。”
最后的那句话让史蒂夫的心中一颤,太过熟悉的感觉几乎让他的眼睛发热。
“谢谢,巴克,幸亏有你。”他向他微笑,而巴奇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他们跟着路标开始向酒店步行,巴奇脚步轻快,同时向身边的人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安排?”
“先在基辅市区内逛逛,嗯,比如老的档案馆和图书馆,装模作样地拍摄一些建筑照片,让人知道我们的确是在工作。收集到足够的信息后我们再出发去弗拉克斯奇。”
“能行吗?”
“什么?”
“摄影。”巴奇诚实地说,“我觉得你不擅长干这个,一定会拍得很难看,然后我也一样,虽然我们的确带了很好的相机,如果有人真的看你的相片,那就会露馅的。”
这感觉真好,史蒂夫想,巴奇竟然能考虑到这些并跟自己说,他们就像一对真正的搭档在聊天,如同在战争年代——如果他说得不那么直白感觉就更好了。
“谢谢,巴克,你的提醒很管用,但其实为了预防这个情况,我提前在SD卡里储存了一些乌克兰沿途地点和俄罗斯的摄影图片。”
他如愿地看到巴奇灰蓝色的眼睛里露出难得的惊讶。“你不错,”巴奇评价道,“你是个聪明的人。”
他说这个话的口吻像是第一次认识他,史蒂夫有些难过,但又受到鼓励——巴克在重新了解他,他愿意这么做就很好。
史蒂夫为自己选择这趟旅程感到庆幸。他不能预料会遭遇的变故,但他知道他们两个人需要一起走下去。哪怕是没有让巴奇恢复记忆,弄不清他过去七十年的遭遇,那么在探寻过去的路上,史蒂夫也可以想一想怎么才能帮他铺平未来要走的路。
这是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参与的旅程,或者说,是一场战斗。


(17.故地)
酒店虽然标注着三星级,但设施已经有点陈旧了,墙纸下面隐约散发着霉味儿,暖气也不大给劲儿。
但这比满是泥浆和硝烟的战壕强上一百倍,而且还不用担心子弹横飞,所以史蒂夫睡得相当满足。
而且巴奇还在他身边,他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伸出手就能碰到他。就像他们在布鲁克林时,或者是在咆哮突击队里,两个人分享同一个帐篷。
在清晨的时候,史蒂夫准时地睁开眼睛,他能看见窗户透出的微光,将微微泛黄的窗帘照成通透的白色。
而巴奇坐在他的床上,盘起腿,望着窗外。他坐得直直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史蒂夫能看见他机械手臂的金属轮廓,还有另一只手上伤痕的凹凸。他的姿势就像一个蓄势待发的士兵,只要有命令,就会立刻跳起来。
他的样子让史蒂夫心酸——巴奇是一个狙击手,他原本只在有任务时才绷紧自己,他知道怎么去放松和调节,他是一个分得清生活和战斗的人。
“巴克,”史蒂夫侧头叫着朋友的名字,“看得到太阳吗?”
那个人动了一下,慢慢地回过头,他的侧脸在微光中仿佛从前的模样,甚至连口吻都那么像。
“不,”他对史蒂夫说,“我看不见。”
“没有关系,”史蒂夫起身,走过去将窗帘拉开,“它会升起来的,等待一会儿就好。”
巴奇依然保持那个姿势,他仰起头看着史蒂夫:“今天我们有什么安排?”
又在等待命令。
史蒂夫笑了笑:“你想从哪里开始,巴克?”
他还没有习惯这个称呼,史蒂夫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更不习惯自己做出选择,但从那一个汉堡开始,他的心里有些东西是可以复苏的——史蒂夫知道,他们两个人都需要时间。
“我对这里有印象,”巴奇低下头,“我会说他们的语言,我一定在这里呆过。你不会平白无故把目的地选在这里,你知道什么?”
史蒂夫很高兴他的敏锐还是一如既往。
“我托娜塔莎调查了一些事情,关于你过去的资料很少,但她还是拿来了一些东西,”史蒂夫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睛,“你说的没错,巴克,你的确在这里呆过。他们在这里给你做过一些事,大概算是医学上的……这是一个中间点,1963年,如果从这里开始,我们向前或者向后调查,都应该可以抓到线头。”
“线头……”巴奇重复道。
“嗯,就是可以继续追查的线索,”史蒂夫摸摸自己短而硬的头发,“那是一个比喻。”
“我知道,”巴奇用一种困惑的眼光看着他,“你干嘛要给我解释这个。”
史蒂夫的脸红起来:“我以为……嗯,对不起。”
也许很多事情的难度并不如他想的那么大,他应该比之前更加乐观。
他们收拾好自己,换上套头衫和冲锋衣,背上包,走出酒店大门。


现在离入秋还有一段日子,但是基辅的确冷得比纽约早。当史蒂夫和巴奇走在街道上时,看到路旁的落叶在草地上铺满了金色的一层。即便史蒂夫是个蹩脚的摄影师,也忍不住开始摆弄快门。他们拍了索菲亚教堂,金门,独立广场,第聂伯河……在老建筑前扮演完尽职尽责的摄影师以后,他们两个搭上去郊区的车,从美丽热闹的市中心退隐到寂静的乡村。
史蒂夫对照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图看指南针。
“从这里可以步行。”他说,“到弗拉克斯奇只需要半个小时。”
他并没有得到回应,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巴奇正注视着远处:他们站在一个僻静的公交站台,锈蚀的站牌上是史蒂夫不认识的斯拉夫文字,而巴奇的目光集中在站牌后面的小路,一直弯弯曲曲地延伸出去,通向一大片茂密的灌木丛,那些荆棘和枯萎的蔓藤缠绕在一根断裂了一半的石柱上。
“巴克?”史蒂夫叫他。
而这个男人仿佛没有听见,他走过去,用戴着手套的金属手臂轻松地拽断了那些枯枝败叶,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
那上面有一个五角星,上头的一个角已经折断了,下面是一个数字“508”,别的什么都没有。
“巴克,”史蒂夫在巴奇身旁蹲下,“你想起什么了吗?”
寒冬士兵转过头,眼睛里好像弥漫着一层雾气。
“我也许来过。”他对史蒂夫说,“这里以前没有路,全是树和灌木。我们徒步进去,然后有一栋房子……”
“你们……”史蒂夫耐心地问,“你和谁?他们穿什么样的衣服?是苏联人吗?黄绿色的制服?”
“不,没有制服。有人穿夹克,便装……我想不起他们是谁。”
“那房子呢,是什么样子的?是楼房吗?”
巴奇摇摇头,突然站起来,向着小路走去。他的步速很快,史蒂夫连忙跟上去,他看得见巴奇眼睛里已经没有了那淡淡的雾气,一下子亮得让他心悸。寒冬士兵仿佛一下子再度变为那个被输入了指令的人,向着只有他知道的目标前进。
史蒂夫紧紧地跟着他,他们在这条已经被人为拓宽的小路上走了近十五分钟,巴奇发现了第二根柱子。这一根倒在草丛中,断裂处暴露的钢筋已经锈蚀了,不过顶部却还保持完整样子,依然能看清上面的五角星和数字。这一次上面刻着的是“507”。
史蒂夫瞬间明白了,这是界碑,在那些铁幕封锁的年代,它们在这一片圈出特殊的范围,其中也许就藏着娜塔莎的资料里所提到的秘密。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干涉巴奇,即便他知道此刻大脑中必定有许多混乱的记忆在折磨他。他看着巴奇从倒塌的界碑前起身,环顾四周,找到方向,继续往前走。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那条小路渐渐地变得宽阔起来,而巴奇的步子却慢了。
他停在一个路口,迷惑地看着前面。
那里不再是满是野草的荆棘地了,被平整得很好,甚至看得出人为地栽种了一些常绿植物,在远处,偶尔能看见一些低矮老旧的房子。在渐渐黑下来的天色里,隐约还能看到一点点灯光。
“怎么了,巴克?”史蒂夫问道,“我们走错了吗?”
那个人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是一栋不太高的房子,但有地下室,有铁丝网,没有人能轻易进去。这里……不对……”
“也许我们可以再往前走一走,六七十年了,一切都会变的。”史蒂夫笑着说,“说不定那个地方已经拆了,我们只能看到残垣断壁,甚至什么也看不到。”
巴奇回头望着他,眼神有一点奇怪:“我以为你会更期待。”
“我当然想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事,但是不要对一切都那么执着,不管怎么样我知道你是谁。我希望你慢慢来,巴克。”
史蒂夫能看到巴奇的表情渐渐地放松下来,最开始看到界碑时那种不正常的光亮有所减退。他点点头:“好的,我们继续吧,我记得从这里开始,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巴奇的记忆并没有出问题,当他们继续往前走,更多的建筑开始出现,甚至是路标也有了,上面清晰地用乌克兰语标示出弗拉克斯奇的地名。
但这里并不像史蒂夫之前预估的那样,作为一个藏着秘密研究基地的小镇在苏联衰败以后就被废弃。它依旧保持着生机,虽然比起基辅市内来说算得上朴素,但还是有许多人居住,那些房子都不太高,大部分看上去像是在八九十年代修建的,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不过临街还是有许多亮着灯光营业的小商店,路上还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居民走过。
巴奇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这些都不满意。他的呼吸加重了,这让史蒂夫明白他的心情正变得糟糕。
“看来我们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美国队长及时地拉住他的手,“巴克,我的行李里没有带帐篷,乌克兰的晚上咱们可不能露宿。”
巴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重重地握了握他的手:“嗯,不着急,有时间。”
史蒂夫笑起来,但很快就发现有些路过的人正瞪着他们。乌克兰不像美国,对于两个男人在公共场合这么手拉着手,收到的不友好会多一些。巴奇意识不到这个,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了敌意,他准确地捕捉到一对中年夫妇的视线,狠狠地瞪了回去。
史蒂夫不怕麻烦,但也不想惹麻烦。
他轻轻地拍了拍巴奇的手背,然后放开他。“走吧,”他说,“既然这里是个有人情味的小镇,那么我们一定能找到个可以住下的地方。”
他们向路人打听,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找到了一个青年旅馆,去基辅旅游的人偶尔会投宿在这里,所以有两个外国人并没有让老板觉得多么惊奇。但她对巴奇纯正的俄语表示了赞扬。
“你是美国人?”她一边挪动着斯拉夫中年女性特有的圆滚滚身子带他们上楼,一边笑着说,“真听不出来呀,你在哪儿学的俄语?”
“苏联。”巴奇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位夫人咯咯地笑起来:“你在苏联长大?哦,那你1991以后就回美国了?”
“我记不清了,也许比那更早。”
“那你是该回来看看,这里的一切都跟你离开的时候不一样了,说不上是更好,还是更糟。”她领着他们来到一间屋子外面,“这是最后的一个双人间,本来是留给情侣的,现在是淡季。”
巴奇面不改色地从她手里接过了房卡。
那位热情的老板继续说道:“热水和暖气什么的有问题都可以拨内线电话,也可以叫人,伊万爷爷就在这层楼的最里面一间。当然了,如果你们要听弗拉克斯奇的故事,他也可以讲很多很多,就是得当心,他说起来可没完没了。”
胖夫人向一个佝偻着身子,提着热水壶的老头招手。
他大概有七十多岁了,佝偻着身子,白发所剩无几,皮肤上的老人斑和皱纹让他好像一截干枯的树桩,当他不耐烦地转头向老板挥手的时候,史蒂夫看见他的一只眼睛因为白内障而变得浑浊,另外一只眼睛在转向巴奇的时候,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18.被偷走的时光)
“他认识你。”史蒂夫关上门,放下了行李,“他回头的时候有点慌张,证明他对你有印象。”
“或者只是觉得我像他见过的某个人?”巴奇有些阴郁地说,“他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像是欢喜,他害怕我。”
“是有点儿,”史蒂夫摸摸鼻子,连他也没法掩饰这个,“也许我们可以找那个老爷爷谈一谈,他肯定知道点儿什么……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游客,听听故事没坏处。”
“好的,”巴奇一面答应着,一面拿出他换洗的衣服,“我先用浴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嗨,等等。”史蒂夫叫住了他。他几步跨到巴奇的面前,把他的脸转向自己。
“你在担心什么,巴克?”
寒冬士兵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史蒂夫能看到他眼中最细微的差别,他总能发现。
巴奇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他为什么怕我,史蒂夫,我对他做过什么吗?还是我以前做过什么他看到过……”
“不管是什么,那都不是你愿意做的,巴克,过去的岁月很残酷,我们都知道。”
但这并没有宽慰到巴奇,他推开史蒂夫,走进了浴室。
美国队长有一点点挫败感,但仅仅那么一点,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被打败过,无论面临的挑战是什么。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地响,史蒂夫把iPad拿出来,再一次翻看娜塔莎给他的资料。他全部放进了平板电脑里,还有根据这些线索摸出来的其他东西。他们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得根据明天的情况决定——更准确地说,得根据他们在弗拉克斯奇有多少进展决定。巴奇果然在这里遇到过一些事情,即便是史蒂夫并不愿意相信它们发生过,但是他也知道那些资料上所记录的事情代表了一种最黑暗的可能……
“该你了。”
巴奇走出浴室的时候打断了史蒂夫的思考,那些让他觉得压抑的猜想如同被风吹散的雾气,一下子无影无踪。他抬头看着巴奇的身体,脸色发红:他熟悉的人正低着头用浴巾围住腰部,皮肤比之前显得红润了一些,那些陈旧的伤痕也好像变淡了,大概是他带着水汽走出来的缘故,不仅头发湿漉漉的,连眼睛和嘴唇也是,这都让史蒂夫变得慌乱起来。
“巴克……”他手忙脚乱地丢开了iPad,“你该穿上衣服,这房间的供暖还没有真正地热起来……”
“我不怕冷,和你一样。”巴奇似乎没有在意这个,他翻出背包里的牛肉棒,坐在床边上开始吃。
史蒂夫看着他的背部,那上面也有许多伤痕,特别是左肩上机械臂和皮肉结合的地方,粉红色的疤痕扭曲得让史蒂夫也感觉到了疼痛。他看着半裸的巴奇,想起他们在挪威的那一次任务,他们睡在一起,他用自己的体温为巴奇抵挡当地的严寒。
史蒂夫宁愿巴奇还是那个怕冷的男人,宁愿他一边抱怨他热得像块燃烧的炭,一边紧紧地贴着他。他希望他还是老样子,风趣、善良,开自己的玩笑,而不像现在,拥有了血清的力量却失去了一只手和其他一切。
史蒂夫从浴室里拿了一条干燥的毛巾,找出电吹风,走到巴奇身边。“我来帮你吹干头发,”他说,“就这么坐着好吗,巴克?”
寒冬士兵一边咀嚼着他补充能量的东西,一边看着史蒂夫,仿佛有些搞不懂他的意图。但他最终咽下了最后一块牛肉,点点头:“谢谢,其实我湿淋淋地睡觉也不会生病的。”
“我知道,巴克,我也是,但我希望你能舒服点。”
史蒂夫轻柔地擦拭着巴奇的头发,然后把电吹风调到一个温和的档位。嗡嗡的声音在这个窄小的房间里回响,他能感觉指缝间的热气带着一股沐浴液的味道,让他熏然欲醉。史蒂夫关上了电吹风,像着了魔一样把手放在巴奇的肩上,感觉到掌心的皮肤微微发凉。
“我在想——”巴奇说,“——你也许爱着那个人。”
“什么?”史蒂夫不想挪开手,他干脆轻轻地按住了他的双肩。
“那个叫做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的人。你为他做了很多事,你原本不必这样。”
“我的确爱他,应该说,他也爱着我。”史蒂夫再也忍不住,他从后面将巴奇圈进怀里,“你就是他,巴克。”
“不,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你关于他的回忆只属于你。也许我做过的事情并不是那个詹姆斯会做的。如果我们真的在这里发现我以前的事情,你就会明白,或许我真的不是那个人。”
他在担忧,史蒂夫知道,这是他和巴奇一起踏上旅程之后,他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他正在慢慢地从寒冬走出来,然而他自己却并不知道。
“不要怀疑我,巴克。”史蒂夫吻着怀里这个人左肩上的伤痕,更紧地将他抱住。


伊万·塞列兹诺夫已经82岁了,老得如同半枯的白桦树。他的脸和手满是皱纹,每一条皱褶中都藏着岁月的灰尘,他的声音含混不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哽在喉头中。他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少,手脚也总是冰冷的,在又冷又硬的床上,他会一点点挨着自己不多的时间,甚至会听到死神走近的脚步声。
他太老了,而这个世界变化得又太快,他总是觉得,很多事情的发生仿佛是他自己的想象与幻觉。
但现在,他那些幻觉又突然变成了实体,这么伸手可及,就站在他面前。
伊万·塞列兹诺夫有些发抖,即便是再厚的羽绒大衣也抵不住乌克兰清晨的寒冷,他老迈的手提不动塑料袋,只能让它落在地上,里面的罐头一下子都滚了出来。
史蒂夫连忙帮这个老人捡起东西,重新装进塑料袋里。而巴奇却站着没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老人,说:“伊万爷爷,那位夫人说这么称呼你……对吗?”
老人没有回答,他依然看着巴奇,呼吸急促。
“我们想在这镇上走一走,”史蒂夫微笑着将那一袋食物还给他,“现在才八点,时间还有些早,对不起,不过我们希望时间充裕一些。也许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个地方?”
“我让您觉得眼熟吗?”巴克问道。
伊万·塞列兹诺夫终于恢复了正常,他避开巴奇的目光,把注意力放在了史蒂夫身上。
“不,”他回答道,“你们是美国人,我不认识美国人。”
“我们只是想拍一些照片,乌克兰的传统小镇,有历史的。”史蒂夫仍然用他不怎么流利的俄语在跟老人说话,他的笑容让人觉得舒服,即便是有些排斥,伊万也不想对他板起面孔。
“我很忙,”他委婉地拒绝,“我可不是吃闲饭的,我得工作。”
“为旅客们服务,是的,我知道。”巴奇说,“我们也是客人,很需要你的帮助。而且我们会付钱的。”
伊万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什么也没有,那只手跟另外一只手一样都戴着皮手套。他咳嗽了两声:“你们想看什么,先生们,这里什么也没有。一切都平凡无奇,你们应该去基辅,或者去看看切尔诺贝利。”
“有些东西留在这里,我想就算过了很多年,它依然会有遗迹,”巴奇说,“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或者不记得了,但你应该是个例外。有些东西你看到的和别人不同,我想要看一看你觉得这个地方最特别的东西,你一定记得。”
“我老了,先生……”
“而我,”巴奇说,“我宁愿和你一样慢慢变老,但记得这漫长岁月中的每一天,没有任何空白。”
伊万·塞列兹诺夫惊恐地看着他,然后垂下眼睛,步履蹒跚地向前走。
巴奇跟上他,而史蒂夫拉住了他的手。巴奇转头看着身边的人,向那双担忧的蓝眼睛露出一点无法觉察的笑容:“他果然认得我。”
史蒂夫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的手。
在乌克兰寒冷的早晨,巴奇和史蒂夫跟在一个衰弱的老人后面,慢慢走过空无一人的小镇街道。他们从那些灰色和白色的房屋旁边走过,看到一些新修的学校和诊所,常绿植物包围在外面。慢慢地房屋变得稀疏,而野草重新占领了道路,一些废弃的家具在灌木从中腐朽,有些男孩儿把干瘪的足球丢在其中。
他们走出了小镇的中心,向着边缘的地方前进。
很快,史蒂夫又看到几根倒伏的界碑——那边那些五角星和数字都模糊了。最后老人在一片荒草中站住,转过身来。
“我想对于你来说,大概最值得看的就是这个。”他指着不远处对巴奇说。
那是一具陈旧的尸骸,巨大、灰败,看得出它曾经威严神秘,但如今已经被人类抛弃。它有四层楼,曾经有过围墙,但现在只剩下一小段还看得见。它原本就不多的窗户已经没有了玻璃,早就被打破了,而窗棂也无影无踪。它的大门洞开,毫不设防,任何人都可以走进去。它的外墙上满是灰土,还有调皮的青少年胡乱喷出的涂鸦,上面有许多可笑又混乱的符号,张牙舞爪的。那些剥落的墙体像是它的伤痕,岁月一刀一刀地砍上去,最终让它面目全非。
巴奇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盯着这个地方,又看着佝偻的老人。
“你认得我。”
伊万·塞列兹诺夫近乎慈悲地摇摇头:“你不该回来。”
巴奇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史蒂夫。他撑住了身体,按着额头,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子里翻腾,他知道他来过这里,并且他恨这个地方,深深地痛恨!


还是坚持吧~~
发表于 2014-12-28 19:44:08 | 显示全部楼层
额 有人感慨这网站依旧在是个奇迹 真是这样啊。还有作者大人在更文 感觉过了N个世纪那么久了 新单行道建立 来注册之后 也就登陆过那么两三次。还是喜欢这里的文 一点都不浮躁 E伯爵的天幕完结了 这是个大好消息,感谢大人一直坚持。 以前好像看到第二部。。。找时间看完它! 现在看文要偷偷摸摸的,没以前那么爽了。
发表于 2014-12-28 23:26:21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大聖誕快樂!新年萬事如意!
多好的福利啊!!!
馬克先~~回頭再敘~~~
发表于 2014-12-29 09: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歡大大寫的故事,又有人情、趣味、又有懸疑、、、
反正很有內容~讓人停不下來。
可是等不及下文也得靜心等~~~
直到下次見面,我會天天上來~~~
漫天花雨讚大人!!!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 09:54:1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1# 花痴


    哈哈,这里虽然冷清,但是一直是有人出没的啊~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 09:54:41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3# rosie7788


    摸摸哒,圣诞和新年一起快乐了~~ 2015继续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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