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于睫 于 2009-9-14 22:20 编辑
心之归途by阿夸
【一】
真是乱得令人惊讶……扯住床单的手指触摸到一些潮湿温热,王郁平叹息,他向来讨厌整理被褥,觉得那是女人才做的琐屑事情,大男人干起来显得难看。
不过床上不躺女人的话,他也不介意同性来做,所以整理床铺的人通常是被他使用过的「处理品」。
「快起来!」
手指碰到赤裸的背胛后立即缩了回来。即便是自己的杰作,未褪隐的牙印会让他觉得肮脏,汗水和精液横流的时候忘乎所以,完事后却觉得很恶心。
手掌甩出去,触及底下的肉体,郁闷地响了一下。
沉溺于睡眠的男孩翻个身,露出如弓般线条流畅的脊线,鼻息轻拂像一只酣睡中的猫。
王郁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两点多还有一个家教要去做,最好不要迟到,否则刻薄的管事女人会唠叨个半天。当然更不能把陌生人单独留在自己屋内,鬼知道这随手捻来的家伙会不会把这里卷席一空。
一夜情后被劫财的事听闻太多,所以王郁平向来挑比自己个头矮身单力薄的对象,就像床上的这位,相对有较高的安全系数。
清秀的容貌很合口胃,但并不意味着有违背原则的特权。
拎起被子边角,用力掀起整片织物扔在床栏旁。
「快起来,要睡回家去睡!」
男孩终于被三月初的清冷空气给激醒,皮肤起了密密麻麻的寒栗,睡意朦胧的眼睛迷惑不解地望向满脸烦躁的王郁平,青春饱满的嘴唇泛着柔嫩的温泽,它们不安地抿动了一下。
「我想再睡一会儿……」抱着枕头磨蹭,他像只被晒昏了头的猫,「好累呐……」
「快起来,我还有事情要办,你得赶快走人!」王郁平绷紧着脸,随手从衣柜里抽出一条干净的床单扔到床上,「把这个给我换上去!」
「浑身都痛……不能动。」男孩蓬乱的头发下是羞涩的潮红,黯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撒娇。
他转动了一下腰,痛得咧开嘴吸气,目光停留在脏床单上的一些血斑,它们干涸成深褐色。
顺着目光,王郁平也注意到这些痕迹。
事前没有仔细了解,做过后才发觉这小子原来是第一次,牵强的性交带来不大不小的麻烦。
他走到床边弯下腰, 再一次对手足无措的家伙命令:「转过身。」
男孩有些犹豫,最后在不太和善的瞪视下依言而为。
王郁平把手臂伸到他腿弯里,把僵硬着肌肉的身体给抱了起来,钻进鼻翼的皆是汗和腥腻的精液混合的气味,皮肤上遍布红斑,半个钟头前的激情戏码与现在的冰冷截然相反。
「你到底几岁啊,真有成年吗?」稀疏草丛里露出半个头的东西小巧得不太像成熟男子,王郁平心里有些发慌,和未成年人上床的后果他一知半解,总归不会是小问题。
「二十……」男孩扁起嘴唇,本能地用手去捂盖被打量的东西。
「二十岁长成这样?骗鬼啊,你父母一直没给你吃饱饭吗?」王郁平不客气地表示怀疑。
「真的啦,可以给你看身份证的。爸妈才不管我呢,我一个人住呢……」脸愈发地红潮涌动,还带点难堪的愤怒。
没有一个雄性喜欢被人贬低自己那方面的尺寸。
他抬眼睇到抱着自己的人近在眼前的短硬鬓角,皮肤上有一点红痣,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摸,终究不敢。这男人凶巴巴,并非善类。
王郁平不再多话。正常家庭里怎么养得出在街上随便就能被男人搭上床的孩子?
把人扔在沙发上,然后拾起床上的外套和裤子一并丢了过去。
床单脏得实在不敢拿去清洗,只得连同内衣揉成一团扔进洗衣机,放水倒洗衣粉,关上机盖摁下按钮,设置时间自动清洗绞干。
听着机器发出沉闷的轰隆声,王郁平不觉恍惚。
窗外的天蓝得刺目,乍暖还寒的初春风景。
生日应该不远,出生在春天本应是个勃勃生机的生命,谁知长大后却是如此枯黄萎糜,除了把下身捅进某个温热潮湿的甬道里时,才感到肢体涌动着像熔岩般迸裂的生命活力。
享受禁忌快乐是需要坚强的心和聪明知事理的头脑,这方面他自觉还是不输于人的,能把世界严格地分成两极,极端矛盾却不干扰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墙上的钟敲过两点。
男孩穿戴整齐,除了看上去有点狼狈外,走在大街上基本没有问题。
王郁平把教学书拿起来装在包里,然后取出几张面额不等的钞票递向男孩。
「喏。」
「啊?」瞪大的眼睛水光盈润显现聪慧,以至于让人觉得他是在装傻。
「装什么蒜呐?!」王郁平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他瞎磨,把钱强硬地塞进绣着符号的外套口袋里,拎起包一呶嘴示意跟着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门。
男孩姿势古怪地迈着步子走得很慢。
王郁平缺乏耐心和时间等待,做家教的地点离此地有相当一段距离,坐公交车得花上一个小时。
「走出这幢楼后向左拐走二百米左右就可以看见车站,知道了吗?」
话语简洁清晰,可听的人仿佛不太明白,看到王郁平拂袖要走的样子,伸手牵住了他的袖管,舌头打结地询问。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两人的脚步因纠缠而停顿在公寓楼的电梯口,周围冷清无人迹,略带亲昵的举动还是让王郁平紧张起来。
他把袖管抽出,眼盯着电梯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含糊其辞:「没有必要了吧?」
「啊?」男孩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的意思是不要再见面了,懂吗?至少我没有再见面的意思了,嗯?」王郁平佯装为难,努力使表情看上去有些遗憾。
这应该算是一种礼貌吧,虽然话和表情矛盾得可笑。
「这样啊……」男孩轻应了一声后又低下头,看着脚上的跑鞋若有所思。
王郁平顺着目光望向他的鞋,制作精良轮廓线条流畅,鞋帮处含蓄地绣了个世界皆知的标志。
他不由咋舌,从见面到上床办事的过程里根本没有仔细看过对方的衣着,现在难免有些吃惊,再瞧其身上的外套式样别致面料细密,做工严整,虽是看不出什么牌子,想来也不是普通货色,裤子有些皱痕却不失造型,不难想象必是同衣鞋一般的身价。
不知这家伙是什么来头……迅速掐断好奇心,就要分手的对象不必探究清楚,发泄欲望后就形同陌路,这是安全的游戏规则。安全问题一向是王郁平比较在乎的事,对于街上勾搭来的人他很少有带回家的时候,这次是看这家伙一幅涉世不深的学生模样才敢破例。
「我们……」男孩再次开口打断了思绪。
「那么,再见了。」双手不自然地叉进上衣口袋里。
「嗯。」王郁平冷淡回应。
电梯门开了,两人走了进去,老旧的电梯发出刺耳的声音,徐徐下坠。
「真的不必再见面了吗?我们不是……」男孩盯着王郁平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声,他似乎被某种疑问给困扰了。
红色的数字慢慢跳着。
「不必了!」王郁平淡漠地肯定。
每个月总有两三次的放纵,像吃饭一样有规律。它是生活的一部分,既机械又无味,但不得不为之。
包突然跌落在地上,弯腰捡起它却发觉自己不能动弹了,一双手臂穿过他的腰际挟制在胸前,带着坚持的力量,还有点儿奋不顾身的意味。
男孩把整个身体贴在他后背上,就像他半个钟头前和他在床上所做的举动一样,两人像粘在一起的纸片儿。
「放开!快放开,会有人来的!」王郁平冷静地警告。
纠缠不休的一夜情对象他不是没有碰到过,不过很少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抱他。
这是幢租给单身上班族的公寓楼,现在正是上班时间,楼里不见人踪,不过正巧被撞到就麻烦了,这楼里有大半的住客都是点头之交,他可不想被当成异类相待。
男孩没有理会他的惊慌,只是坚持着自己的搂抱。
「你快放手!」 王郁平支起臂肘用力向后一顶,捅中了男孩的肋骨处。
「只是想抱抱……」俯着捂住被击中的地方,男孩痛得声音在发抖。
「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你想给我找麻烦吗?!」王郁平不耐烦斥责,赶前一步按住打开的电梯门,然后把人给拉出了电梯。
「痛……」
男孩皱紧眉头慢吞吞地跟着。
王郁平不知道他指的痛是在身体的哪个部位,转念想到他是第一次,不禁恻然。虽然他没有什么处子情结,但源于对相似经历的同情,不由自主地软了口气。
「慢些走吧。」确定是没有被撞见的危险,他握过柔顺的手。
男孩的手心里有着烫热的体温,他似想抽回手却又不舍得,矛盾之下手臂僵滞了,淡淡的青筋浮凸出光滑的皮肤。
终于走到了该分手的门口。
「那……再见。」
王郁平奇怪地听见自己口气里有丁点的迟疑,放开手时留了一点汗,酥麻地沾在皮肤上。
男孩抬手挥了一个弧度后朝前惘然地走去,步调还是有点凌乱。
纤细却带着少年特有骨架感的手腕在起落的一刹那停留在王郁平的视线上,然后跌落进记忆的黑洞,让一些尘埃飘起又重新落定,停留在记忆的某处,因为这些尘埃的主人没有打扫它们的勇气。
*****
初春的天气在冷热不定中摇摆,太阳一旦放西,中午所积蓄的热量被挥霍干净,只剩下不输于初冬的寒意。
空气里微荡轻淡不知名的花香,合着春寒的刺激,有能洗涤胸中闷浊的功效。
王郁平神清气爽地匆忙赶路,腕上的手表指向三点十五分,他叹息——又迟到了。
放着两盆羊齿植物的铁门前,有人早已等候。
「三点十五分了,王老师。」衣装得体的管事刘女士面呈不悦地提醒。
王郁平连忙赔上笑脸:「不好意思,路上的车有些堵。」
「你早些时候出家门就是了,总是迟到会给人添麻烦的,王老师是识大体的人,不应再三犯这个错识的。」作为富家管事的刘女士脸上总是挂着阴晴不定的笑容,说话不愠不火,酸溜溜的语气总是让王郁平不知道如何应对。
「明白,不会再有下次了。」王郁平抹汗。
平淡的道歉让刘女士皱起眉,她一言不发地推开铁门。
整洁到不合适住人的客厅,装饰不如凭外表能猜测的豪华,让王郁平曾经奇怪过,后来知道男主人是一位搞艺术商品交易的儒商后觉得情由可缘,房内的装饰风格呈现简约和抽象主义的崇拜,清爽而注重小细节,同时也有一种拒人千里的矜持。
「王老师,辛苦了。」温柔的招呼声过后,坐在客厅沙发上翻杂志的女人婷婷地起身。
和尖酸的管事不同,女主人何太太倒有一脸的和气,虽然是个十岁孩子的母亲,由于保养得当,皮肤体态皆能和二十五六岁的年青女子媲美,笑起来眼角流光,有种别致的风情。
「午安,何太太。」
王郁平在这样的女子面前总有点诚惶诚恐,对方雍容而不张扬的气质能让在她面前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卑微。
不过在何府授过多堂课的他已经看出这个何太太在家里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威,所有一切由管事代为处理。
只是面对气韵绝佳的女子,他还是有被抑制的负重感。
对方优雅浅笑:「那就麻烦了,菁菁被推选参加国际性的美术比赛,这都是您王老师的功劳。」
平时极少碰面,今天特意等候,想来是为了说这句话。
「哪里,菁菁是个有艺术天分的孩子,被推荐是正常的事。」
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后,王郁平如释重负地被刘女士领到了孩子的画室。
房门被掩上,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毫无意义的对话让他浑身不自在。如此烦闷的家教,除了钱外没有额外的奢望。
「王老师好!」菁菁家教良好地打招呼,她端正地坐在画架前。
「你好。」王郁平再次抹汗,把包里的教学书拿出来。
这是用来装样子的,很多家长对不拿教学书的家教老师会很不放心,也不知对于美术教育来说,教科书本不是必要的,不过要刻意迎合的话他也无所谓,每天多拎一只包的区区小事罢了。
「既然要参加比赛,就得加把油了……」瞧着铺好的白色绘画纸,王郁平不禁为额外付出的辛苦而头疼。
小女孩乖巧地点头:「麻烦老师了。」
和她母亲相似的口气,看来长大后也定是个温顺而知礼的淑女吧,王郁平无聊地猜测。
「什么样的比赛……我是说,关于什么方面的?」不管得奖的可能性有多少,既然家长特意关照,也看在拿了好几堂课的丰厚报酬下,好歹得做出点样子。
孩子取出报名表和资料。印刷精美的印刷品上扬扬洒洒的一大堆关于国际友好交流,共同促进和平的官场话,无非是场带有政治倾向的友谊赛,没有什么太大的技术成份,题材和画的表现形式才是最重要的关键,王郁平在头脑中思考着应对题材。
「今天可能会辛苦点,要坚持哦。」
所谓的辛苦也不过是些烦琐的配色,涂抹等常用技巧的磨练。
把一支支价格不菲的油画棒或者进口马克笔涂鸦成一幅幅平庸无味的画,家长们以此发现孩子的天赋而兴奋非常,王郁平除了赔笑外只管收钱后跑路,任由他们去做天才梦吧。
譬如这位菁菁小姐,她对色彩毫无感知,只会反复地遵循老师所讲的色彩理论来上色,呆板得让人看不下去,家中随处可见的艺术摆饰中的灵性仿佛一丁点儿没有进入到她眼里。
做了多次点拨后也没有太大的改观,有些烦躁的王郁平只能让她独自做造型练习,自己则伏在窗纱后凝望明净的天空。
明朗的天色能给他少许平静的安慰,仰头的动作却使腰部泛起一丝酸痛。
才二十多岁的青年怎么这么不经「运动」啊,只怪平时缺少体力锻炼,稍有巨烈就腰酸背痛,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确不能和当年相比了……王郁平神经质地把回忆扼杀在萌芽状态中,多年的自我训练下来,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他宁愿去回顾今天下午那场痛快的性事,从勾引开始。
两人在一家小餐馆里开始眉来眼去。
男孩的身材是第一眼吸引他的优点,修长又不失健美硬实的线条,鹤立在一帮发育过剩而显得粗莽的同龄人中,像根青竹般优雅。然后是眼神,充满幽深和静郁,又带点单纯的清亮。
在他放肆而隐蔽地窥视男孩的同时,对方的目光就比他坦然得多,或许可以说男孩压根儿还不懂得隐藏欲望,直愣愣地盯着他瞧,眼光里立即升起了旁人难以窥破的热度。
两人在刹那间心知肚明,很微妙,毫无罗索的猜忌。
鼻边似乎还能嗅到男孩身上清淡的汗味和甜腻的血腥气。
弹性十足的皮肤像磁石吸铁一样让人难以罢手,因痛苦而蹙紧的眉头,坚挺有力的四肢和低沉的呻吟,回忆起来还能引发身上的燥热。
王郁平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吞了几下烫热的口水。
「老师,画好了!」女孩的叫声打断了愉快的限制重播。
「嗯?哦……」不得不收回思绪。
用三种不同明度的绿色勾了数只摆在桌台上作为写生对象的苹果,工整得像用尺规画出来般地缺乏生气。
瞥了一眼对方期待的目光,王郁平只能用微笑表示鼓励,并重新启发了一遍关于色彩感觉的抽象理论。
「记着老师提醒你的话,苹果是有生命的,形状就是它们的表情,所以不要画得一模一样,嗯?还有它们的表皮不只是绿颜色,其实有许多漂亮的颜色,譬如黄色还有红色甚至还有蓝色,因为光线会给它们涂上不同的色彩,要用心观察哦。」
女孩子已经有不耐烦的神情了,但她还是乖巧地继续埋首在画架前。
王郁平很同情,被强迫做讨厌事的童年,她肯定不会留恋。
「为什么要画画呢,用照相机不就行了吗,爸爸有一架很贵的照相机呢,能拍出很好看的照片,一点也不麻烦的。」
在连续几次不得要领后,她撅起了小嘴。
王郁平莞尔,当然他不想去跟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解释摄影和绘画的区别,她现在无法明白。
「觉得累就去休息一下吧。」
女孩跳下高高的画椅,扭动腰部转了一个欢快的圈子,然后冲着王郁平嘿嘿而笑,这是她对休息时间抱以好感的表现。
「菁菁是不是喜欢跳舞啊?」王郁平也笑了。
女孩用力点头。
「为什么不跟妈妈说你喜欢跳舞呢?」
「不能说。」女孩闷闷地回答,迈开小腿在原地支了个半圆,倒是很熟稔的芭蕾基础动作。
「她会生气的。」她心不在焉地解释,轻快地蹦来蹦去比划着一些动作,像只活泼的鹿仔,全失安静时的温顺。
原来是典型的霸权主义家长,王郁平深表同情。
「爸爸喜欢会画画的孩子,妈妈就一定要我学好画画,这样的话,爸爸就不会离开我们。」女孩显然对强迫学画觉得生气却又无可奈何,而王郁平马上了解到一丝古怪。
怪不得每次来总见不到男主人何先生,想必夫妻关系岌岌可危,而女主人想到用孩子来拢络夫心,无奈地让人心酸。
「既然这样,我们继续努力吧。」王郁平只能这样说。
在反复修改和启发下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放暗灯光亮起,两人直到刘女士来敲门才惊觉教学时间已过。
离开何府前,刘女士递上一个信封,对着王郁平疑问的眼神,她难得微笑:「小姐的事让先生很高兴,特地嘱咐过要给王老师加薪的,您就收下吧。」
「哦,这样……请替我谢谢何先生。」王郁平有些惭愧,但也没有推辞地接过了。
他需要足够的钱来应付单身公寓不低的租金及一些不为人知的额外支出。
「先生本想当面谢谢你的,可是他最近商务繁忙,所以常见不到您。」刘女士说。
「不必客气的。」王郁平确实是这么想,女孩能被选上比赛大多不是因为她绘画出色,可能是其它一些原因,譬如家世背景学习成绩之类的,可爱的家长们总会得意洋洋地认为自己的孩子有艺术异禀。
「不,」刘女士能看透他的心思似地解释,「您是先生的好友介绍过来的,先生很想认识你,不想这几个月总抽不出空来,他觉得很遗憾呢。」
「哦,这样啊,」王郁平也笑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刘女士点头,冷漠的目光里有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王郁平在回家的路程中一直在猜忌那丝古怪笑意,又分析着何先生的热情,或者这些只是商人常用的客套招数?说是好友介绍的情份上未免过于勉强,他和介绍人也只是一夜情的交往,对方无意间知道他是干这行的,临时想到某富商府中需要美术家教才顺便推荐,之后没有再见过面,要说什么情份实在是过于虚假。
如果说何先生和介绍人是好友……他不由凭空打了个寒战,有种落入某种圈套的不安。
不过,王郁平马上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由于长期处于阴暗的亚紧张状态,他很清楚自己有神经质的多疑毛病,这对生活没有好处,必须努力克制。
肚子饿得厉害,也没有能量来供脑子胡思乱想了,他掂着口袋里略厚的信封,心情为之好转,毫不踌躇地拐进了向往已久的韩国料理店,奢侈地点上了两份烤肉套餐带回去享受。
下班时间过后,白天的冷清在这幢中档的单身公寓楼里一扫而空,进出皆是去找夜间娱乐的年青男女。
单身公寓楼只是一种说法,这里出租的房子是规格比较小的套间,大多是租给附近商业区处于过渡时期的职场新人类们,流动性很大。
只是时间一长,留下来的大多也是熟面孔了,不管熟不熟的,见面都可叫出姓名来了。
王郁平住了已是不少时间,认识的人也就多一些。
「王老师,放工回来了?」电梯口里遇到了修饰整齐准备赴约的李小姐,媚笑着对他点头。
「是啊。」
「哟,买了好东西招待客人呐!」她盯着他手中两人份的饭盒袋子。
「哦,不是,准备留着明天早上吃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为了那个漂亮男孩的呢,人家等你一个下午了。」李小姐眨着假睫毛的大眼睛。
王郁平的手心开始冒汗。
「你怎么知道……那小子等了一个下午?」他略带紧张地问。
「我是听你同层楼的张先生说啊,他看到那个男孩子在你房门前走来走去,差点以为是小偷要把他抓起来呢,后来门卫说看见你拉着他的手一起出去的,他自己也声称是你表弟嘛,说是有什么东西留在你房里了,等你回来取的,张先生就留他在自己屋里等了。真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哦。」专职秘书的李小姐颇有职业耐心地回答他,也不失时机地赞美了一下,看在这位王先生是个俊逸的单身男人的份上。
「真是太麻烦张先生……」王郁平暗嘲自己的胡乱紧张。
告别了李小姐,他一到自己的楼层就去敲隔壁张先生的门。
张先生是搬来不久的住客,有着现代人身上难得看到的巨大热忱,平时就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可是现在出于心虚的王郁平对他的热心难以下咽。
「王先生找你表弟吧?」开门的张先生看清人后就笑着招呼。
「呃……是啊,我听李小姐说了,麻烦你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别客气,你表弟是个很有趣的小子,他在我房里看电视呢。」张先生回头朝里屋叫了声:
「小老弟,你表哥回来了!」
男孩轻快地跑出来,不安地瞄了王郁平一眼,露出羞怯的笑容。
「还不出来!」瞧着这笑容就无端生气起来,王郁平低叱了他一句。
「嗳,你别生气啊,他又没做什么坏事,不要骂他啦。」在年过三十岁的张先生眼里,带点稚气的小青年大概只能算是孩子吧,不忍心看到王郁平对着斯文的「表弟」生气。
王郁平此刻的真实心境他是无法理解的。
受到惊吓的男孩连忙解释:「我有……钥匙忘在你房里了,不能回家……」
「知道了,去拿吧。」王郁平知道自己的生气是可笑的,毕竟总有些小意外会发生的,无关谁的对错。
两人再次谢过张先生后走到王郁平的房门前。
「你等着,我去取。」把人拦在门外,王郁平不想让他再走进自己的住处。
「我不知道它丢在哪里了,我们一起找吧?」男孩不好意思地提议。
王郁平鼓起眼瞪他:「你能确定是丢我房里,还是其他的地方?」
男孩嗫嚅:「应该在你房里啊,我跟你来的时候它还在口袋里呢。」
「好,我去找找看。」王郁平走进屋内,把门小心地掩上,又思量这作法不妥当,关着门把他留在外面被人再看到岂不是显得很突兀?
再把门打开,正碰到门外人透着顾虑的目光,让他不由烦闷。
屋内保留着两人中午离开时的模样,凌乱得让人无从下手去找什么钥匙,但丢了钥匙的确是件麻烦的事,所以他还是认命地把房中所有的灯都摁亮,弯着腰仔细地在不大的房间地板上寻过一遍,然后在床上和椅子等仅有的几件家具上搜了一通,确定是没有遗落的外物。
「没有钥匙,我看你是丢在别处了吧?」走到门口,对站在门外焦急的人说。
「哦……麻烦你了,我这就走。」
男孩沮丧地对他露了个笑脸,他看得出王郁平对自己的戒备。
瞧着缺乏精神的背影缓缓消失在电梯口,王郁平冲动得想张口叫住人,这冲动保持一刹那而已,最终没有什么动作。
忆起杞人忧天式的畏惧,他自觉有点可笑,其实只要轻易撒个谎就行,谁会知道今天下午他和他在床上发生过什么事呢?于是开始沉浸在类似于偷窃得手的沾沾自喜中。
拿起桌上包装精美的饭盒,把价格不菲的食物装好盘,它们散发着浓郁的芳香,刺激久已饥饿的肠胃。
鲜嫩的美味让王郁平忘却了不安,望着啤酒的白色泡沫蒸腾起厚厚的云状层,满足感陡生。
饭桌对面的电视机正播着每天必看的新闻,边吃喝边看电视,把一天的劳累排遣过去,如果能这样一直过下去也算是不错的选择,没有太多的奢望就会对现状心满意足,近年来他时常如此告诫自己。
电视和小说里宣扬的关于爱情什么之类的精神幸福,学会放弃从来不是件困难的事,所谓的伤害纯粹是自找的苦难,不值得同情。
王郁平对电视播报员面无表情地叙述某地某男女跳楼自尽疑是恋爱问题所致的新闻报以轻蔑的笑容。
倒下第二杯啤酒的时候,门被敲响。
「不好意思,打扰了。」张先生笑容可掬地递上两张CD碟,「刚才答应借给你表弟的,他忘了拿。」
「啊,这个……哦,谢谢。」王郁平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来反应对方口中「表弟」是什么人。
「人呢?」张先生问,朝屋内望了一下又把目光转回到不接他手中物而兀自发呆的王郁平脸上。
「他他刚走……谢谢你,可是……」王郁平迟疑着是否需要接对方手中的CD,那个借的人应是不知所踪了。
「没关系,你替我交给他吧。」张先生把CD碟片往他手中一塞,丝毫不介意对方冷淡的反应,爽气地叮嘱:「如果他再来的话,叫他到我那儿玩啊,我们都是NEWAGE音乐的爱好者呢,可以多交流嘛。你表弟真是个很可爱的人,挺像我在老家的亲兄弟呐,感觉亲切啊。」
「哦,知道了。」无谓地应答,王郁平低头瞧着手中的CD哭笑不得,他哪儿再去找「表弟」啊?!
人际关系的谎果然撒不得。再度关上门,好兴致被寥寥无几的对话给破坏殆尽。
王郁平赌气似地把CD扔在沙发上,CD外盘翻个身,封面的诡异人脸对着他呲牙咧嘴,仿佛嘲笑。
瞪视了一会儿,他也跟着笑起来,颇觉有趣。
那个家伙随口编的谎言居然被人这么深信着,想是的确长了一张令人信服的诚实面庞吧。CD先在这儿放几天,再找个机会还掉就是了,左思右想中重返舒畅的晚餐中去。
由于没有正职,王郁平过的是一般人看来是近于糜烂的空闲生活。
酒饱饭足后看一些无聊低级的小说或碟片打发时间,在夜深寂静头脑清楚的时候,再替人绘制商业插画赚些收入,要睡觉常常是凌晨的事了,肚子饿到不行的时候醒来定过了午后。
平淡而有些孤寂的生活,,除了偶尔找男人上床外,和大多数喜欢独处的普通人差不多。
同性恋的体质使他生活有些麻烦却无法改变,如果连这点麻烦也没有,生活真的空白到令人憎恶的地步了。
收拾好碗筷后,因酒精作祟而有些困意,王郁平决定今天先睡一觉再起来工作。
回到卧室,看到床上洁净的床单立即想起中午换下来的还没有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晒,岂不是要闷臭掉?!连忙跑到阳台隔间,从洗衣机取出被挤得干干的被单和衣服,由于天冷的关系还没有异味。
抖开被单,却听「咄——」一记小物坠地的沉闷声。
糟了!王郁平怔怔地瞧着地上的陌生皮夹,这显然是男孩在找的东西。
两人在床上脱衣服,它大概从外套口袋里漏了出来,裹在乱七八糟的被单里被丢进了洗衣机。
他拾起皮夹拉开,有一些面额不大的纸钞和硬币,另一层的钥匙锁上勾了两支钥匙,还有一张折得很工整的某读书会报名表。
纸张由于皮夹的保护没有被完全浸湿,还能辨认出黑色水笔所写的字迹。
「卫秋峰……」只比自己的略强一点的名字,王郁平客观地做了个比较。
年龄倒没有撒谎,的确是二十岁,还有住址和联系电话,书写工整的资料一应俱全,能看得出写的人具有相当认真的性格。
应该去通知他来取吧?王郁平一时无法拿定主意,基于不耐烦的心理,他把皮夹往口袋里一塞,决定把事留过今晚再处理。
****
好难受!
只穿着短裤就往卫生间里冲,奔到浴室里蹲在马桶旁却什么也呕不出,张了半天的嘴只剩下喉头火炙火燎的疼痛。
俯在洗脸盆的水笼头下冲了好几下冷水,方才觉得晕沉的头脑清醒了一点。
抬起头,镜子里显现的脸苍白得像个鬼,小卫对着自己的影子露了无奈的笑脸。
这种反映简直像个怀了孕的女人!他忿恨又好笑地比较着,特别清洗身体时看到大腿边的白色污迹,会怀孕的错觉就特别严重。
昨天的事莫明其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被人上了又丢了钥匙,忍着让浑身都不舒服的痛楚等那家伙回来取钥匙,还差点被人当小偷给抓起来,结果还是没有找到钥匙,回家只能撬锁,折腾了半天饥累交加,他对昨天的遭遇简直痛恨到了极点,活了二十年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看到那个男人莫名就控制不住了,谁知对方只做上面的角色,于是就有了一次逊到毙的经历,差点痛死在那张硬得硌背的床上。
「妈的!」
从不吐粗口的乖宝宝难得地骂了一句国粹,臀部针刺般的裂痛余味尚存,不断提醒着他昨天经历了什么烂事。
无精打采地躺回床上刚闭起眼,电话却催命似地尖叫起来。
「喂?」
「小卫啊,你想死啊,连吴老头的课也不来上,想不想毕业啦?!」这个大嗓门毫无疑问是同学皆好友阿琰的。
「呃,那个……我不舒服啦,头晕得厉害……还有……反正,让他去死啦……」小卫吱吱唔唔地应对着电话那头焦急的大嗓门。
「怎么?感冒了?还是你小子吃多了撑着啦?」
「不是啦,反正……你替我去跟吴老头打声招呼好不好?就这样,明天请你吃披萨。」不等对方分说就把电话挂了。
他头痛如裂,不知道下身的痛怎么会影响到脑袋上去的,不会是细菌全身周游吧?啊——讨厌!电话又响了。
小卫决定不去理会,它响几下就没了动静。
手机也关掉,清静的世界真好,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开始了愤怒。
该死的老男人……终于把憋了好久的仇恨给挤出了漂亮的嘴巴。
当然他知道所谓的「老男人」只是看上去有些老气而已,年纪应该是不大的,但眼里冻死人的冷漠确实不像是个年轻人拥有的,可笑的是自己第一眼被他吸引的正是双眼里的冷漠。冷淡到不可测的眼神,似乎用黑色冰块雕琢出的瞳孔,望一眼能被冻得发抖却又无法自控地被吸引,也算是一种魅力吧,要人命的魅力,一点也不讨喜。
与眼神不同的是,他在床上的肢体动作却是那么的温柔,又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强势,无法否认他是个老手,每一个步骤都娴熟得可怕,所以菜鸟级的在室男只得轻易就范。
回忆开始使身体不自在起来,小卫攥起身上的毯子把它拉过头顶,呼吸在自己造成的黑暗中泛粗,昨天被碰触过的地方异常敏感烫热,仿佛男人的手指还在那些地方摩挲,全身的热量不约而同地涌向下身,让呼吸急促如同快要窒息。颤抖地摸向下身,并不怎么舒服,闭上眼仔细回忆昨天在床上的片断,缓缓套弄着,迅速热胀。
真是可悲,本来是觉得痛苦的事,今天竟用来手淫,真是变态得够可以。
他在恍惚的快感中自嘲而笑。
【二】
T大的食堂根本就是个大茶馆,因为没有休门的时候,整天有学生免费看门,情侣约会或者带着书本零食来自习的都有,看上去挺莫明其妙的地方,不要钱的冷暖空调才是受到特别欢迎的原因。
由于披萨餐的泡汤,吸着汽水的阿琰脸看上去比平时长了些,对身边的好友关于他笔记潦草的抱怨采取不理睬的态度。
「你不要这样生气嘛,我的钱包丢了,要不哪会失言啊。」小卫赔着笑脸,把本子伸到对方眼前,「喂,这是什么字啊,扭七扭八像天津麻花似的?」
「什么叫扭七扭八啊,我这字中学的时候还参加过硬笔书法比赛的。」阿琰不满地瞪着灿烂得一塌糊涂的脸,「看不懂就别抄啦!」
「好好好,小的知错。阿琰大爷,恕小的无知,您这宝迹是什么字啊?」只得为笔记而低声下气地告饶,优等生小卫是绝不会让自己的笔记拉下一堂课的。
阿琰勉为其难地分辨了半天。
「不知道。」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呃……」果然是名家啊!
小卫只得认命地自己去辨认像鬼画符似的「宝迹」。
「你真的有生病吗?」阿琰凑过脸望着对方唇红齿白的面孔,颇为怀疑。
被问的人脸色有点绯红:「还好啦。」
「恐怕去泡哪个美妞去了吧?胆子真不小,‘阎王吴’的课也敢逃?!不想活了你!」
阿琰把喝空的一次性杯子揉进几个纸团,抬臂一扬,扔过两桌女生的头顶后精确地落入了垃圾篓,同时也招来了一致的白眼相向,他不为意地冲她们呲牙而笑。
「企管的系草耶,快看快看!」女生凑在一块儿嘀咕,好几双眼睛不客气地重新又以探照灯的光力投射了过来,不过这次不是对着刚才发难的阿琰而是他身边埋头狂抄笔记的小卫。
「啧,这帮小女人真是没有品位!」每次遇到不公平的待遇,阿琰只得拿这句话来安慰受伤的自尊,和大帅哥交朋友的经历使他「饱经苍桑」,要不是看在帅哥是个讲义气的好哥们的份上,他早就避开他三丈远,省得一天到晚在光辉形象下苟延残喘。
「啊?」专心致志的小卫以为阿琰在叫他,随口应着。
「抄你的笔记吧!」阿琰没好气拾起本子砸了一下他的头。
「喔?!」强烈不满的目光朝阿琰瞪过来,不知气愤他敲了帅哥还是嫉恨他能敲帅哥的福气,反正对这个长着一张霸王脸的小子看不顺眼,他居然如此对待她们心目中的王子?!不可饶恕哦!
「看什么看啊?」阿琰彻底给势利的女生们惹出了一肚子火,扯着嗓子吼起来:「心疼啊?!要不,本爷我亲亲他怎么样?」
小卫只听得旁边的家伙在和女生们撒气,也没有心思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事,突然左侧的脸就被重重地啄吻了一下。
「哇——」身边一大片惊讶的尖叫过后是哄堂暴笑。
所有的人都朝嚣张声浪的发源处张望了过来。
「天哪,好养眼啊,两个帅哥亲吻耶!」有三八女生还好死不死地尖声宣扬,这下全场的目光全冲着被女生围攻的两个头皮快要冒烟的对象轰来。
十秒钟后,小卫和阿琰像两只被追的兔子一样迅速逃离了是非之地。
「混蛋!你就不能让我有个地方太平地抄笔记吗?!」一边心有余悸地跑一边大声骂,小卫的脸红得像某灵长类动物的底下部位。
「嘻嘻,只是开个玩笑,谁知道怎么会引来这么大的骚动啊?」罪魁祸首嬉皮笑脸,蛮不在乎的样子。
「你他妈的不惹点风头出来皮就会痒是不是啊?!」小卫破口大骂,虽然明白身边这位只是喜欢乱开玩笑的主,确实没有特别意思,可他还是不免有被吃豆腐的委屈。
「嘿嘿,你骂粗话了,一大奇迹耶。」阿琰双手叉裤袋,洋洋得意:「你没瞧见那些女生被吓呆的样子,哈哈哈哈,真解气啊!」
「……」
小卫气得翻白眼。
因为有不为人知的性倾向,他很少交朋友,到了大学终于交了个好朋友,却不想对方是随时随地可以惹事生非的货色。
「倒是你脸红个什么啊?!本来没有什么事的,被你脸一红大家就真以为我们俩是那个了。如果明天上小字报可要命了,倾慕我的可爱美眉们会心碎的,噢——不要哇——」阿琰居然还口无遮挡地埋怨起他,附带夸张的捧心动作。
「什么这个那个的……」小卫小心观察好友的脸。
「同性恋啊,大哥诶你不会连这个都没有听说过吧?」阿琰扶头,一幅要昏倒的模样,「亏你还是新世纪大学生呐,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还混什么混啊?!」
「啊?好可怕的吗?」小卫继续装糊涂,很想看一下身边亲近的人对同性恋的反应。
「是啊,」阿琰呲牙咧嘴地恐吓看上去清纯地像娃娃似的家伙,「恶心又可怕,流氓加三级,美眉们见你躲也来不及,幸福的大学生涯和你的美好人生就此完蛋啦!」
「这样啊……」小卫沮丧地蹲在地上发呆,暗幸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性取向。
可是人生的美好跟同性恋扯得上什么关系吗?他不明白。
「哈哈哈,你怕了吧?没事啦,大家知道我阿琰乱开玩笑的啦,不会有人当真,放心!」阿琰看他缩着头不说话,以为被吓到了,连忙安慰并伸手去拉人,却被不客气地拍开了。
「还生气哪?」
「不是。」小卫站起身来,把阿琰手里的笔记一把抢过来:「今晚借我抄吧。」
「喂,不行不行,‘阎王吴’要随堂考的,我还没有看过呢。」阿琰急得跳脚。
「去你的,每次考试不都是靠我撑着,从没见过你瞧过笔记半页纸头,现在给我装什么正经啊?!」小卫把本子往宽松的裤袋里一插,大踏步地向前狂奔,甩开准备张牙舞爪追上来抢东西的恶狼。
「我先走喽,家里的锁得重新装一下,要不晚上本帅哥被人偷袭也不知道!」他乐呵呵地跑向校园车站。
「不要脸的臭小子……」
看阿琰气呼呼地向宿舍楼折回,小卫一溜烟往校门口拐去,跳上了离家走相反方向的公车。挤在下课下班高峰的人群中他觉得自己无聊且可悲。可是不这样做的话总觉得亏待了自己似的不甘,微小的希冀像小动物的爪子不停地心上抓挠,止其痒的方法好象也只有这么一个。
晚饭时间的路口小餐厅很热闹,附近有一所著名的综合类专科院校,来吃饭的大多是三五成群的学生,放眼望去极少有其他角色的人物。
小卫端着炒饭盘子找了个最里面的角落坐定,眼睛不断瞄着走进来的每一个人。
再次「偶遇」的机率微乎其微,但总比没有的好。曾设想过去那个男人家附近制造「偶遇」,只是没有充足的勇气,太明显的话肯定会被骂的……
真是可怜又可悲,又不是被人碰过就认定不放的古代女子。
身上的痛楚才消失,愤恨情绪也跟着烟消云散,久持不去的就是最初的念头:什么时候再能见上一面啊?不过看得出对方的想法截然不同,冷酷的眼神说实话很伤人。
不过最深刻的是另外一面,狂野又性感,带着难以捉摸的温柔。
果然是性的动物……小卫对自己念念不忘的想法颇觉下流。
炒饭在故意拖延的时间内总算被吃完了,期待的人理所当然地没有出现。
本来就是个结束了的艳遇,只有某人还可笑地在做留恋的挣扎。乘比平时多了一倍时间的车,只为等一个可能无法再有交集的人和吃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干这种事的人不是傻瓜还是什么呢?
看着离开时拿着旧锁作伪装的家门,小卫对自己深恶痛绝起来,他抬起腿踢开门又狠狠地甩上,无意识的泄愤动作只给脚带来钝痛外毫无建树。
手机响得总不是时候。
「喂?」
「小卫,饭吃了没有啊?」声音的主人正是最不能对之生气的人。
「吃了。」他觉得很委屈。
「怎么听上去没精打采的样子?明天来不来,我会做好吃的等你啊。」
「妈,我明天是肯定不会去的,不要等我,拜托!」
「你还在生他的气吗?不要这样,好不好?老不见面也不是个事啊,妈挺想你的。」声音压低了。
「……」小卫能想象电话那头的母亲低下声音讲电话的样子,心里更不爽起来。
「我知道了。」
不忍心多加拒绝。
迫不及待地挂断电话,小卫又有骂人的冲动了,这两天脾气特别火爆,向来以文明为重的他一天到晚想骂人绝对是件不正常的事。
举头看向墙上的挂历长吁一口气,口袋里只剩下男人给的几张钞票,他虽然不愿意动它们,但钱包丢失就没有办法了,饭总是要吃的。
幸好明天是收生活费的日子,可以兑现阿琰的披萨餐。
拿了钱就感觉像是卖的一样。小卫捏紧口袋里花去一半的钱,眼角有点发酸。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老男人啊?
他不敢肯定,可是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啊?眼睇着雪白的墙壁,真有去撞一下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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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辅导还是有些成效的,色彩方面虽然进步很小,但对于形的理解有了很大的改观。王郁平没有吝啬表扬,大概也是菁菁有所进步的一大原因吧。
何太太眉目之间充满感激的情绪,婚姻的不幸和孩子的进步没有多大的关系,而这女人奇怪地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并认为孩子的成就可以挽救婚姻,真是个有创意的设想。
结束一个星期的课程,王郁平走出孩子的画室。
客厅里坐着一个穿着严整的男人在看报纸。他看见王郁平就站起身,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我是菁菁的父亲。你好,王老师。」男人得体地自我介绍。
高大的中年男人,俊朗英挺,眉目之间有着含而不露的自信,举手投足之间充斥着不容忽视的威慑,显然是个惯于指挥的强者,而王郁平却另有一种熟悉的直觉泛滥在心内。
他避开男人外柔内刚的眼神,平淡地笑回:「何先生,久仰。」
握过来的手带着紧密的厚实感。
「我早就想认识王老师了,一起吃顿饭怎么样?」何先生加重着手里的力量。
「不用了,何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因为还有事要办,现在就得赶回去。」王郁平下意识地回拒并抽开手,他有些害怕这个男人,不知怎么搞的。
「啊,没关系。既然有事的话,我送老师回去吧。」男人的笑容里有不由分说霸道,他举步走向门外,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余地。
「不用了,您太客气了,我自己回去吧,很方便的……」他的拒绝无人理会,对方兀自向停在院内的车子走去了。
王郁平暗自叹息,他有些明白了何太太不幸福的原因。
「急着要走,是不是有人相约?」认识不到几分钟,何先生的问话俨然是认识了好几年般的随意。
王郁平对这种态度还不算讨厌:「不是。」
「恕我冒昧,王老师有情人了吗?」
「呃?」直接的问法让王郁平愣忡,一时不知回答。
何先生微笑着扬了扬眉头,没有追问。
「不能一起吃顿饭真是太遗憾了。我最近很忙,不知道下次能几时再约你出来了。」他兀自叹喟。
王郁平听着这种奇怪的口气,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男人转头看他,带着疑惑的神情。
「何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呢,我只是个普通的家教而已,您不必如此多礼的。」王郁平觉得这种不识抬举的话也难问,踌躇了半晌才把疑惑给讲出口,听上去很别扭。
何先生点头却没有回答,把嘴角一弯,等到开口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菁菁的美术天分怎么样?」
王郁平沉吟了一下,思量着对方不似个糊涂的人,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何先生应该让您的女儿学点别的东西,譬如舞蹈,我相信她更适合这个。」
「呵呵!」何先生笑出声了,让人难以弄清他的意思,生气还是不理解?
「我知道。」他居然回答。
「从这儿向左拐,穿过青姿大道会更近些。」
知道还让强迫她学?!王郁平忍住不满,岔开话题,提醒不怎么专心开车的人。
「哦,好……」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大半是答非所问,像是某种不经意的较量,你来我往都不着重点的。王郁平通过车窗玻璃的反影来打量身边开车的男人,他想他在事业方面一定是成功的,身上散发着令人感到压抑的威严。
王郁平不由郁闷地猜测照自己这样颓废地生活下去,将来是怎么也不可能与这位老兄相提并论的。
人与人就是这么天差地别。
「停在这儿就可以了,何先生。」
在路边停好车,何先生望着眼前的公寓楼,随口问:「几楼的?」
「十楼。」王郁平想下车却被握紧了手腕。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对方笑得甚为狡猾,手指在握着的腕部轻轻地划了个圈。
王郁平手一抖,刹那的犹豫也尽数落在观察细致的眼里。
「哦,对了,你还有事,我怎么能耽搁你呢,」何先生终于放开了手,「再见了,王老师。」
关上车门,王郁平近乎落荒而逃。他在这个何先生面前有赤身裸体的不安全感,像被猎人瞄准的猎物,浑身发凉。
「好色的中年大叔,有了老婆还要搞男人……」他学着肥皂剧里的女人腔调骂着,只觉好笑。
拿何先生的外貌和气质来说,与「好色」这个贬义词是扯不上关系的,但王郁平清楚地知道某些衣冠楚楚的有钱人,骨子里的变态淫秽比普通人要厉害得多,而且他们更有力量把恶级趣味强加于他人身上。何先生挑逗得还算有教养,至少懂得收放。
外貌出众的王郁平碰到过诸多麻烦,男女不论,比这下作的多得是,但比之有压迫感的倒不曾有过,就此点让他极不舒服,喜欢打野食却不想被瞄上,据经验得知像姓何的这种人通常有着不可理喻的独占欲,相当危险。
王郁平决定要结束家教,给再多钱也不做了。认识没多久就来个性暗示,想必是介绍的家伙一开始就居心不良,做了一次顺水人情的同好分享,类似于被暗算,让他深觉愤怒。
回到公寓,透过窗往下望,何先生的车已无踪影,他方觉得松口气。手腕部被摸的麻痒感驱之不散,考虑着是不是要和被吃豆腐的女人一样去把整只手冲上N遍水才觉得舒服一点。当然他不想浪费水,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尽力把不快弃之脑后,如往常一样吃饭洗澡并提早睡觉。
周末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休息的开始,而对王郁平来说正是最忙碌的两天,他不想给自己的心情在繁忙中添上不愉快的阴影。
虽然是周六,小餐厅的生意还是很好,在学校旁边做餐饮果然是件不坏的差事。
小卫出于专业本能地思想,又觉自己无聊得可以。他扭头看窗外的大街上走过形形色色的人,都是一脸慵懒惬意的表情,因为现在是春天的季节。
小卫觉得自己正在发春,连着一个星期跑这么远的路来这家小餐厅吃饭的目的说出来会被人笑死的。
「同学,你对面有人吗?」
「没有。」心不在焉地回答后才清醒地看见三个嘻嘻哈哈的女孩子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他一下子局促不安起来。
「真是幸运啊,这个时候还能占到位置。」
「对哦,吃什么啊,快说啊?」
「这家的炒饭不错的。」
「常吃啊,都快烦了呢!」
她们吵吵闹闹地自顾说着话。
小卫埋下头准备把食物解决掉,好摆脱被女人包围的境地。
「哎,同学,你是M专的吗?」女生点完菜后就把注意力转到了身边的小帅哥。
「不,我是T大的。」小卫用习惯性的笑容应对。
「哦?那挺远耶,」颇为失望的声音后,正对面的女生摆出一个可笑的笑容,「同学你来玩的吗?」
「不是。」小卫摇头。
「那一定是来找女朋友的吧?」另一个接着问。
三个女生在食品没有上来之前,完全被身边新发现的帅哥给吸引了注意力,这却是小卫最头疼的事。
「不是。」小卫再度摇头。
「呵呵,你看上去好可爱!有没有女朋友啊,我们三个都没有男朋友,想不想交一个?」年纪较大的女生说起来话很直爽,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小卫不知道怎么回答。
另外两个女生大笑起来。
「要死啦,阿梅,你在乱讲什么啊?!」三个人笑闹成一团。
「同学你一定有女朋友了吧?」女孩子们又问这种事。
「没……」
窘到满脸通红的小卫在心里叫苦不迭,不由无比想念起阿琰,他在身边准会是另外一番局面,而自己向来是没有办法对付大胆女生的。
快点离开吧。
刚站起身,却听见女生们突然异口同声地叫了声:「王老师。」
「哦,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啊。」背后的男人应了一句,没有向她们多瞧一眼地向前走去。
小卫立即重新坐下,脸垂得只差没有浸在碗里了,他不敢抬头向走过去的男人望去。
因为那声音,他认定自己应该没有记错的。
「王老师长得真帅,就是感觉好冷哦。」女生们嘀咕。
「对啊,好难亲近哦,酷到有点可怕呢,没有亲和力。」
可怕?小卫深有同感。但是……现在要怎么办呢?心跳快了好多,他怕被对面的女生听到,惊喜混合着慌张,奇特的感觉让他手心冒汗。
缓慢地回头想偷看一眼,却不料对方正巧也抬头望过来,两双眼睛碰个正着,都为之吓了一跳,然后各自迅速逃开。
小卫不知所措,王郁平也是差不多的心慌,他不明白那个男孩怎么会和自己所教的培训班学生凑在一块儿,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难道是相识的朋友吗?
他严重不安起来。
「卫秋峰!」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卫还是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但接连两声就不由得他怀疑了,连身边的女生也跟着疑惑起来。
「咦,同学你认识王老师啊?」
「啊?」小卫反应莫明迟钝。
「他是在叫你吗?」对面的女生呶嘴。
小卫再次转头,对方正看着他。
「过来一下好吗?」男人问,自然得像招呼普通朋友一样。
小卫慌张得不想过去,但在平静的目光下,双腿变得身不由已。
两人面对面坐下才觉得气氛不是一般的尴尬,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开口。
「你为什么在这儿?」僵持着也不是办法,王郁平直截了当地问。
「我我……我来找人。」小卫撒着谎,目光游移在桌面上不敢抬眼相望。
「哦。」对方哼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卫最奇怪的就是这点。
「唔,是钱包里的读书会报名表,」男人不好意思地笑,手指又攀上额头,有点焦躁的样子,「你的钱包被我不小心扔到洗衣机里去了,找到后忘了通知你,所以……真抱歉。」
「没关系。」小卫笑着摇头,他心里的确是不在意,最大奢望都达成了,没有什么可以在意的了。
「我没有把它放在身上,现在没有办法交还给你。」王郁平瞥了一眼看起来有些坐立难安的男孩,一星期前的事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回笼着。
「那……」小卫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现在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跟我回去拿吧。」虽然不符常规,王郁平还是把不太对头的要求给提了出来。
「没事没事,」小卫急切地回答着,「那你你……有事吗?」
王郁平眼里滑过一丝明显的笑意,让小卫脸发烫。他不擅长隐藏渴望。
「没事,我的课已经上完了,我们走吧!」
跟着走出餐厅,就像一星期前所做的事,让小卫觉得很不可思议,心慌意乱又掺杂期待的心情竟和第一次没有区别。
走在前面的男人拎着一只普通的公文包,看起来像上班的白领而不是老师。
「你是老师吗?」小卫与之并排,好奇地张口问他。
男人略显犹豫,眼睛微微弯起,嘴角边一抹温和的笑容让人忘却他冷酷的一面:「不算是,我只是每个星期六上午来代教他们的一节电脑图形处理的培训课。」
「哦。」小卫才明白这次碰面的时间为什么和上次一样,想起自己傻乎乎地守了一个星期,不禁哭笑不得。
「你呢?」王郁平转头睥了一眼穿着运动装看起来神采飞扬的男孩子。
「我是T大企管系的学生卫秋峰,你可以叫我小卫,人家都这么叫的。」小卫爽快地回答他。
王郁平轻念:「小卫。」
男孩重重地点了点头,轻快地向前快走了几步,又有些羞涩地停下来,左右张望就是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人一眼,不自然的举动让王郁平觉得他应该很少随便跟人走的。
缺乏证据的猜测让他涌起点罪恶感,还有些许优越的欢喜。冷静地思索一下又觉得想法不对劲,特别是再次看到这个男孩的霎间,没有如想象中的不安,甚至还有一种「他真的在这儿」的庆幸感。
也许太久了吧……太久没有释放欲望,所以变得有些急不可耐。
公车内冷清,两人不约而同地挑了最后的座位紧挨而坐。
也不知谁主动的,等到王郁平惊觉,十支手指已经像蛇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的惊讶不言而喻。
这种在公共场合和男人偷情的动作,他向来不屑为之,如果被人看到岂不是难堪得很?
可转头看到男孩紧张得举止僵硬,额头上沁出细小汗珠的窘迫样子时,他不觉好笑,安慰似地握紧了一下对方的手,抽回的念头打消了。
反正车厢里的人很少,不会有哪双特别的眼睛会注意到他们的小举动。
男孩的手指纤长,有着突出的骨节,细洁的皮肤上覆着淡色的汗毛,掌背上因情绪而暴起的青色筋络看起来活力十足,让王郁平有吻上去的冲动,也是这种想法让浑身燥热起来,难以克制的欲望在片刻之间翻江倒海地在体内涌动。
拿开手,他回避了男孩略带惊慌的目光。
「对不起……」小卫把双手窘迫地摆回到自己的双腿上,诚惶诚恐地道歉。
「没事,」王郁平被他的道歉搞得有些火大了,「没做错什么就不要随便道歉。」他不满地低声埋怨。
「哦。」虽是答应着,小卫对他的生气还是感到难以理解。
把迷茫看在眼里,王郁平懊悔着自己的较劲却也不愿明说。
气氛冷了起来,刚才那丝意乱情迷的燥热也随之消散。
两人保持沉默着回到住处。
王郁平走进屋的时候,没有听到背后跟进来的脚步,他回头一看,男孩停顿在门口,低着头一幅等待的样子。
还真是来取钱包的吗?
王郁平心头涌上啼笑皆非的怒气,他也懒得去招呼了,独自进屋去取钱包。
「喏!」
小卫盯着递上来的东西愣了几秒,确认后才伸出手来接过。
「那……再见了。」把钱包揣进衣袋,迫不及待想走似的。
王郁平不动声色地点头,失落的愤怒却在心里暗自升级:这小子还真会耍人,刚才还是急吼吼的样子,现在竟然就这样走人了。
算了吧。他在对方转身后,赌气式地反手把门给重重阖上。
门外却响起了此时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哟,这不是小卫吗?来找你表哥啊?」
张先生宏亮的嗓门穿过房门清晰地传到王郁平的耳朵里,让他咬牙。
「呃……是啊。」小卫应着。
「上次借你的CD听得怎么样?」
「啊?」
「咦,你表哥没给你吗?」
「表哥……」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王郁平再也听不下去了,把门打开对着两个人僵硬地微笑,「小卫,张先生上次有借给你两张CD呢,我去给你拿。」
张先生惊讶地咕哝:「原来你还没有拿到啊,真是太遗憾了。」
小卫迷糊地回了他一个笑容,目光灼灼地盯着进屋人的背影。
「你就要走吗?如果不急的话,拿到我屋内听啊,我新买了一对音箱,感觉相当不错呢,你去试试?」张先生热情相邀。
「哦,好的。」这也是另外一种诱惑吧,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了邀请。
爽快的回答让给他取来CD的王郁平听着刺耳,心生闷气。
「王先生对音乐有兴趣吗,一起来啊?」张先生又转头对默不做声蹙紧眉头的人说。
「不用了,你们去吧。」
「怎么会这样?」
关上门,落得独处的王郁平喃喃自问,他敢确定刚才两人都有意思的,那小子明明表现出很想做的样子了,可是怎么又临阵脱逃了呢?不想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今天再一次带回家本是件超出惯例的事了。
王郁平抚慰骚动难安的心情,打开电脑调出需要润色的画稿,他对着上面坦胸露乳的人体发呆,心浮气躁。
这个静心的方法今天不管用了,在车厢内被降下去的欲火重新在体内阴险地蹿动,把所有的思路烧毁了,无法想别的东西。
「妈的!」他咬紧牙冠,准备上网搜黄站来解决。
门被敲响了,现在不管什么人来都让他憎恨之极。
除了……门外的人避开他泛着红丝的眼:「我还是……想……」
他极其难堪地低着头,浑身因羞愧而轻微地颤动。
王郁平「嘿嘿」一笑,伸出手粗暴地把人用力拽进门,把因惊恐而发抖的身体压制在门背上,然后俯头就朝吓得紧抿在一起的嘴唇咬去。
「痛!」
以为要被咬死的男孩张开嘴唇轻哼着,就被湿热的气息填满了口腔,柔软炽热的物体立即纠缠上每一寸皮肤。
他惊心动魄地承受着难能可贵的经验,这是深吻吧?舌头同时翻天覆地,扫着腔壁的滑腻触感让他浑身直冒寒栗,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克制的兴奋,可悲的不确定感一扫而空,只剩下男人带着胡渣触感的下巴抵在皮肤上令人发抖的刺激。
两人紧搂着一步步移向卧室的床上,迫不及待地剥着身上的衣服,甚至听到布料撕裂的尖嘶也没有一丝犹豫。
如此饥渴?都在惊讶,是春天的关系吗?谁知道!
赤裸相对,彼此的眼睛在对方身上毫无忌讳地搜索打量,同时在心中发出感慨——真美!结实的肌肉,纤细的腰肢,精致的器官,因情欲而濡湿的眼眸燃起熊熊火焰。
被粗鲁地推倒在床上,坚实的下体抵住腹部时,小卫才惊觉起害怕这回事,压在身上的沉重肉体贴得太紧,能把空气挤出肺似地让他难以呼吸,感觉并不良好,而且背部被压得好疼,这床太硬了,和家里的弹簧床相差太多,他不习惯。
双手的抗拒让王郁平一愣。
「不要?你来干什么?」他冷冷地问。
「我……」小卫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愿意被抱但不想被伤害的心情,在对方被欲望控制得泛血色的目光中紧张得不知所措。
「明白了,我会小心点的,别怕。」突忽其来的轻柔一笑,没有丝毫嘲讽的意思,贴近耳廓的细密啃噬让小卫为之迷失思想。如果一直这样倒不算坏。他在被轻咬住喉结的困顿感中迷糊地思考。
柔韧的舌尖在皮肤上撩拨,颈脖后是胸部,在两个圆点上细密地啃噬,引起一串无法控制的呻吟。
重新被置入情欲的掌握之中,略带粗糙的手在身上要把血肉挤出来似地揉捏着,却又是呵护般的小心翼翼,让被动的身体在这双手下不由自主地颤动。
「唔……呃……」用力咬住嘴唇才能压制住羞耻而充满情色意味的尖叫,每个部分被对方充分肆虐,甚至是连自己都很少碰及的地方,难得的触摸使它们异样地敏感,一道激烈的电流从背椎末稍直窜到脑部,让他彻底失神,在无法控制的抽动中濡湿了彼此的腹部。
「不亏年轻啊!」
听着这种感叹,还沉浸高潮余韵中的小卫尴尬地只想用身边的被单把自己裹起来,好离开略带戏谑的目光。
「和我以前一样呢。」再一次掺杂着怀念的低声叹喟,王郁平目光朦胧地凝视眼前汗湿的人体,心里莫明掠过一丝痛楚。
「上次的还疼不疼?」他冷静地问把头别向一旁的男孩,手指朝着股沟中央按了按。
小卫本能地缩起身体,然后拼命摇头。绯红的脸半边嵌进了枕头,动作使额上的汗珠往下跌落,在布料上印了一小滩水迹。
他摇头后就立即懊悔,痛苦的记忆犹新,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点头的话这男人会放过自己吗?不敢肯定。
「我会小心点的。」王郁平温柔地啄吻了一下紧抿着的嘴角,翻过身拉开床边的活动柜,取出保险套和一管膏体,他回头看到男孩盯着自己手中的物品,笑了笑:「上次时间太急了,没有做足准备,何况我还以为你是老手呢,不好意思。」
小卫脸红得更厉害了,他有些委屈的悲伤。
当再次被压上身体,手指沾着冰凉的膏体深入进自己的体内时,他想拒绝却做不出什么行动,因为侵犯着自己的人不停地用嘴唇极其温柔地抚慰着肌肉紧张的身体。放弃了抗拒,在被屈辱地抬起双腿时,他绝望地紧闭上了眼,让刀剐般地痛楚再次吞没自己。
一点点地挤入身体的怪异触感让他羞愧难挡得全身都泛上了红晕,手指用力紧扣住男人的肩膀,任膨胀的器官如火箝一样灼伤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深入内部和身体以古怪的方式深深地结合。
也许做了足够的润滑,进入没有花大功夫,而小卫却痛得满头冷汗,微弓起身体,张开嘴大口吐气,像条快要窒息的鱼。突然静止了,对方只是用手指在两人连接的地方轻轻地按摩着。身体里有着高热的异物,让他难受地收缩了一下肌肉,却引来男人难耐的表情。
「我要动了哦。」一声淡漠的警告。
神智来不及反应就迎来疯狂的律动,抽出伸进如此循环不息,小卫觉得自己如同浪尖的小船被抛上又跌下,迟早会被撕成碎片。
太痛了,身体要被撕毁的危机感让他想要大声吼叫,声音却卡在喉咙无法顺利出口,蠕动不已的嘴唇又被含入口中使劲地吮吸着。
沉重的撞击持续了十几下,身体又被扳了个转,男人的胸部紧贴在他汗湿的背上,双臂扣着他的肩膀,又一是阵狂乱的抽插,直至一记沉闷的低叹过去。
趴在身上的人终于中止了侵犯,把头埋在他颈窝里粗粗地喘着气。
小卫觉得自己死里逃生,如释重负地瘫软在床上,身后的宽大手掌钻到腹下,把他的身子翻过一侧,手指灵巧地套弄着因激痛而软软地垂在身下没有丝毫勃起的东西,灵巧的舌尖舔拭着血色浓重的耳垂,亲昵的扫荡。
小卫抵挡不住这种挑逗,低低地呻吟,感觉却像是哭泣。
墙上挂钟的嘀嗒声把夕阳的桔色光线带进窗口,硬是占满了半边的墙壁。
王郁平醒来时浑身充盈着不真实的虚脱感,在柔和的光线里,神智花了一些时间才能恢复清醒。展臂想伸个懒腰却甩到了身边赤裸的背胛。
他坐起身体,怔忡地死盯着裹在被单里呼呼大睡的男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把陌生人留在床上整整半天的事实。
「喂……喂!」摇晃起对方的身体,只得到一声如梦呓般的低哼,毫无动静。
太累了吧?想起今天的激烈,脸不由发红,没事就可以谢天谢地了,于是下不了手去把人弄醒了。
这男孩过分的温顺,任凭过分要求总是一声不吭地配合,也不知他有没有得到同样的快感,只是紧咬着嘴唇默默承受,双唇都肿了。
粗长的睫毛掩映着深陷的眼睛,有着优美的线条,唇型也不错,王郁平伸出一只食指抚拭着,不敢用力,怕不小心把饱满的它们给戳破了。
原来……他很美呢,年轻又英俊,就像好久以前的自己。
淡淡的悸动让王郁平做出一个史无前例的举动,他把手臂小心地绕过男孩的腰,抱人进怀里,头靠在带着汗味的单薄背部,和着男孩的呼吸平静地闭起眼,享受怀里肉体给予的温热。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抱过人?人体不同于其它物品,有温度,柔软,摸得出生气,有味道,有呼吸,抱在怀里有充实感,总之舒服到令人不愿放手,但又会怕被伤害,因为他们同时也是一种暗藏尖刺的物体,有时会把你刺得鲜血淋漓。
王郁平在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
如果能一直睡下去就太好了,难受啊委屈啊还有让人心慌的空虚感就不会觉醒。
小卫劝告了好久才能让自己睁开眼,映目的是一片黑暗。
天色告诉他现在离白天已经是有点遥远的时间了。忍着腰部的麻木坐起身体,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衣物,及手处都是布料的触感,哪分得出什么衣服和被子之类的东西。
转身开灯,「激烈」动作的后果让他皱紧眉头,在迟缓地伸出手之前,灯突然亮了。
走进来的男人披着松垮垮的棉制浴袍,苍白的胸膛半裸在外面,头发稍还滴着水,眼眸中凝着幽淡的雾气,还没有清醒的样子。
「你醒啦?」他慵懒地打了声招呼,在衣橱里翻找衣服。
「我要出去买饭,你先去洗澡吧。有什么东西不吃的吗?我不想浪费钱哦。」
「我……我想回去。」小卫嗫嚅,胳膊撑在床上想支起身体。
男人一怔,回过头微眯着眼角斜睨着他,嘴边噙着一丝笑意:「你不饿吗?吃了再走也没关系吧?」
小卫垂下头不吭声。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父母等着还是有事要办?」男人思索了一下,认真地问。
小卫摇头,其实不是他想走,只是怕被这个冷漠的人厌恶。
「你能走的话,我悉听尊便。」男人扬起嘴角淡笑,背对着他把浴袍脱下,换上衬衫和牛仔裤。
小卫把头缩回被单中,眼瞥到那宽阔的背胛上有几条明显的抓印,他知道这是自己留下的,眼见为实的淫欲痕迹让他的脸又不自然地泛红。
王郁平回过头,把羞涩的表情尽纳入眼底,心里颇觉一动,俯过身体,用手扳过想逃开的脸,攫住嘴唇细细地品尝并得到生涩的回应。
两人互相抱着肩膀吻个天昏地暗,直至气息难接才恋恋难舍地分开。
「去洗一下吧,虽然我有用套子但还是会弄脏的,何况你自己也有啊,再加上汗,这样脏兮兮地睡着不觉得难受吗?」在烫热的耳朵边低声叮咛着,又坐回到床沿边往脚上套袜子。
男孩被他直白的话弄得尴尬万分,又把自己重新裹在被单里。
「我走了。」
一记关门声响过,小卫把头露出被单,确定是自己一个人了才试着把脚放到地上,痛楚没有想象中严重,除了刺痛和底下难堪的肿涨感,走路还是没有问题的,看来男人的确是比上次小心得多,也温柔得多。
面红耳臊地回忆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走进浴室,里面飘荡着陌生的香味,一切都还是湿润的。
拿着花洒清洗了浴缸,然后注满水,人躺进去,被温热的液体包围让他满足地呻吟了一声,痛楚仿佛在溶解。
温水能缓和神经压力,但让伤口不痛是不可能的。除了被插入前后受到对方手指的抚慰而有了一次射精的快感外,之后就只剩下炼狱了,肌肉有着被拉断似的撕裂感,痛得浑身直淌冷汗,这种做爱方式实在让人很难承受。但是,只有这样才能被他需要吧?
「一直被抱着就好了……」闭起眼沉浸在刚才的美好梦境中。为什么在家里泡澡的时候没有这种充实感呢,只是别人家里的缘故吗?小卫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匪夷所思。
重新打量起不甚宽敞的盥洗间,他把目光落在对面的洗脸台,上面杂乱地放着一些漱洗用具:电动剃须刀架、剃须泡沫罐、牙签盒、黑色的男士用香皂、漱口水瓶、消毒洗手液等等,还有两条搭在金属挂钩上的毛巾,其中一条印着的图案是捧着蜜罐的维尼小熊。
小卫忍不住想笑,冲着那只歪头傻乐的小熊,可笑容没有浮上脸就凝滞在嘴角边。不知怎么搞的,想哭的心情要比笑来得更强烈,他又不愿在有着淡淡感动的时候哭,多丢人啊!其实那个男人没有任何表示,也不知道在感动些什么,置身在这间充满着另一人生活气息的浴室里,让他竟有种仿佛已经和这间屋子的主人生活了好久的错觉……也许是太累了吧,连正常的思维都迟钝了,荒唐的想法冒上来只会让人觉得可笑而已。
「一顿饭罢了……」
王郁平把一次性竹筷摆在盛满饭的碗旁边,喃喃地嘀咕。他必须为自己反常的行为找个理由或者借口,大概由于对人家撒谎了和小卫的关系,似乎就可以安心地享受这种关系的掩蔽。
男孩从浴室里出来,脸上带着被热气蒸出来的红晕。
「吃饭吧。」王郁平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面目冷淡。
「谢谢。」小卫不是很想吃饭,但还是积极地应了一声。
离开了水,皮肤干燥起来,裂伤的地方就会互相摩擦,刺痛使走路变得困难,胃口也跟着缩小。
他不想让男人注意到自己的难受,挨着椅子坐下,捧起碗扒了两口饭。
王郁平睇着他的脸色:「还很痛?」
小卫的脸更红了,他点点头。
「很吃力的话,躺着吃也没关系。」王郁平叹气,只有两次经验的身体是很难适应的,尽管尽量避免不要伤到他,但完全没有伤及是不可能的事。
他心里又懊悔起今天再次上床的事,明知道这家伙是新手,弄得不好害人家落下什么后遗症就糟糕了。
「没事……」小卫吱唔着,继续往口里扒拉饭粒。
「别光顾着吃饭啊?」王郁平夹起一只鸡腿放在他碗里,得到一个嘴角边沾着米粒的恬静笑容。
久远的失落在心深处拉开了一个黑洞,似曾相似的场景在黑洞口掠过一个影,像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窥视着王郁平心底里新鲜的感动。
这柔软的笑容里,仿佛又是另一个陷阱。
「咦?你怎么不吃了?」鼓着腮帮子的小卫奇怪地看对面的人突然放下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唔,没事,你吃吧。」王郁平摸向桌上的烟盒。
「你抽烟的?」
听到惊讶的问法,王郁平的手指在碰到烟盒的那一刻顿了顿。
小卫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起来,愣怔地摸着头回答:「因为你亲我的时候……没有烟味……我还以为你不抽烟呢。」他在王郁平无声的笑中加深了脸上的绯色。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我不抽烟的话,家里放着烟干嘛?!」王郁平好笑地回他。
「不奇怪啊,一般家里都备着烟招待客人的。」小卫低声反驳,鼻子尖快碰到饭粒了。
王郁平不再理会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对着外面抽烟。
屋内静谧地只剩下小卫吃饭的轻微悉索声,然后是他收拾碗筷的磕碰声。
「你还要吃吗?」小卫问窗边的人,另一个碗里的饭只动了几口。
「放着吧,待会儿我会收拾的。」王郁平回了一声继续抽烟。
「我……我把自己的收拾掉吧。」小卫拿起碗筷走向厨房,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双手湿淋淋的。
「那么,我回去了。」他又说。
「等一下,」王郁平把烟头摁熄在窗台上,把最后一口烟吐出去,「你过来。」
小卫乖乖地走了过来,王郁平揽过他的肩走向卧室。
「我……不要了。」小卫吓坏,身体还痛得呢,再来一次的话他准得挂了。
王郁平一怔,笑出声了:「我不是要碰你,听话,来,没事。」他温柔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使男孩顺从地随着自己走进了卧室。
「趴着躺好。」
小卫虽然迷惑不解,看着对方眼色冷静不似有情欲的样子,他依言趴倒在乱糟糟的床上,却发觉有只手在扒剥自己裤子。
「不要,我还很痛,不要啦!」他紧张地连忙用手去扯住裤子。
「没事,我不是要碰你,真的,听话!」
虽然话语里已经不耐烦了,口气还是柔和着,使小卫不知道该不该守住自己的裤子。
「没事,听话。」温暖的手指摸着他的头,男人低声安慰。
听着抚慰孩子似的语言,小卫眼眶有点发酸,把扯住裤子的手收回,捧住自己的头埋在抱枕里,身后的男人做什么事他都不想管了。
王郁平看着慌张的样子啼笑皆非,他褪下他的裤子,皱着眉头细细观察被自己开发过的地方,撕裂后的红肿摸上去有着不低的热度。
被别人用手指在那种地方点点戳戳的古怪感觉让小卫毛骨悚然,羞愧难挡得连疼痛也忘记了,脸火烧般地烫热。
他拿起枕头就往脑袋上罩,心里祈祷这个男人没有什么怪癖才好。才想着,尾椎下的地方被用力一按,差点让他叫出声来。
「痛不痛?」男人的声音很平静。
「痛。」小卫哼着。
「怎么样的痛?」
「呃?」
「不是很痛……我刚才只是有点害怕。」小卫低声回答,那地方的痛确实不怎么厉害。
「哦,那……这里呢?」紧接着男人又把手指按进了股沟里。
「痛。」小卫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沉闷的痛吗?」
「不是……像针刺一样的痛。」
「明白了,你先躺一下。」王郁平说着站起身来向房门外走去。
小卫埋头怕被对方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
「有点难受,你忍一忍吧。」重新回到房间里,王郁平手里拿着一支消炎药膏,把绿色的膏体挤在手指上,小心地抹在红肿的地方,轻轻地揉动,接着把手指伸了进去,缓慢地按摩着,又痛又痒又凉的交叉感觉让小卫咬紧牙冠,本来就发痒的眼眶差点没把泪水给溢了出来。
「如果拉肚子或者疼痛不消褪的话一定要去医院,知道吗?」
小卫拼命地点头,对着枕头。
「还有,」王郁平略一疑迟的停顿,「和别人做的时候,最好申明自己是新手,让对方小心点,要不吃亏的是你自己,弄得不好会落下病的。」
小卫继续点头,脸下的枕头有些湿了,他怕被他看到可耻的水迹。
「行了,你把裤子穿起来吧。」
抽出手指,王郁平站起身来,看到男孩依旧趴着不动,直觉他可能在害羞,就离开卧室走进卫生间去洗掉手指上的药。
出来的时候,小卫已经穿好裤子,在系脚上的运动鞋鞋带。
「我……回去了?」他抬头问站在自己面前的王郁平。
「好,走的时候别忘把门给我关上。」王郁平侧身躺在床上,闭起眼。
小卫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门开了又被关上。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王郁平从床上翻身起来,大跨步走到窗前等待着。几分钟后,他看到男孩走出底楼的背影,穿过马路站在红绿灯下,仰着头朝这公寓楼望过来又朝前走去,直至消失在灯光斑斓的夜幕下。
稀薄的寂寞慢慢渗进空气里,顺着呼吸在全身游走,逼迫着王郁平连吐几口气,似乎要把它挤出肺,但是效果不佳。
他重新返回床上,安心地睡着了。
【三】
学校的ATM机边总有人排队,特别是中午的时候,人龙不见缩短。
总算轮到了。插卡,却按不下取款项,没钱了。
「该死!」
后面等待的人也跟着骂了一句,纷纷散开。
「走吧,还得去吃食堂饭。」小卫拉了拉站在旁边和三个女生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什么的阿琰。
「什么?」阿琰没听清。
转过头,小卫已经走在前头了。
「啊,不好意思,得去吃饭了,一起去吗?」阿琰舍不得才认识的三个小学妹,尽力想套更近的近乎,遭到拒绝后才三步并一步地追赶今天的饭头。
「又没钱了,这小器的机器!」阿琰也很是愤愤不平,他的大餐诶!
「下次得早点。」
「嗯。」小卫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喂,是不是经济考砸了?」阿琰看着他的脸色问。
小卫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
「嘿,」阿琰乐呵呵,「那你愁个什么啊,成绩不坏又有钱有相貌有家世,我真想不通你老不开心干嘛,世上的大好事大半都在你小卫的身上了,再不满足当心天打雷劈啊!」
小卫也乐了:「要不咱们俩换一下得了。」
「能换的话我早把你绑了去换,哪轮得到你良心发现啊!」阿琰一本正经地叫着。
小卫不吱声,心想:如果真换了,我怕只爱女孩子的你会立即跳楼,特别是发现自己一天到晚想男人怀抱的话。
他记不太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发现性向和别人不同的,只记得以前特别喜欢一个新分配进学校里的体育老师,比他们大不几岁的模样,个子高高的,笑起来有两只可爱的酒涡,让人沉醉在其中爬不出来。
教双杠运动的时候,瘦小的他撑不上,有时索性吊着臂膀挂在杠子上了,让周围的同学笑得前俯后仰。老师站在旁边托着他的腰和臀部使一把力,而这时却是最可怕的时候,被触摸的惊悚让他涨红着脸心慌不已却不知道原因。
这是大概算是初恋吧,它最终在毕业后无果结束,然而之后再也没有过相似的感觉,直至大学,几乎快让他忘了自己的异常。
如果不遇到那个人的话,也许的确会忘掉也是有可能的。
小卫有时会这么想。
「今天陪我去M专吧?」阿琰突如其来的话让他吓了一跳。
「为什么?」
「去报个名啊,上次不是和你一起去问过考证的事吗?这次能报名了,我得赶快去。」
哦……对。小卫想起来了,那次会碰到他也是因为阿琰要去M专问电脑考证培训的事,才会在餐厅相遇的。
今天是星期三,当然是不可能碰到人的……他不无失望地算计着。
「好吧。」也是因为不可能碰到才答应的吧。
自从上次的星期六之约后,小卫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餐厅,虽然清楚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每个星期六会出现,但是再去制造相遇机会的话实在是太明显了,对方摆明姿态不想再有什么牵涉。
就算抱着希望也不能让自己太过于做贱地去纠缠吧?那个人并不愿意做个能谈恋爱的对象。
小卫沮丧地明白这个事实,虽然他很想谈一次从来没有过的恋爱,如果能永远的话也不错哦。
可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总是很傻的。
「M专差不多是个女校啦,如果我去上课的话,一定会认识很多漂亮的女生哦。」旁边的这位根本不了解他的苦恼,兀自目光闪闪地做着美梦。
「别花痴了啦,去上培训课的大多是外校的人,不可能会有他们本校的女生,你等着和去充电的中年欧巴桑交朋友吧!」小卫无情地打击好友。
「啧,你真是不可爱啊,怪不得到现在也没有女朋友。」阿琰翻白眼。
「彼此彼此。」小卫守攻兼备地回着。
阿琰没有女朋友纯粹是自找的,他在熟识的女生中名气太坏了,因为这个家伙交女朋友常常是有一下再去招惹一个,丢了一下马上能找到下一个的模式,哪个女生还愿意和他诚心诚意地交往下去啊?所以小卫一点儿也不会表示同情。
虽然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但小卫对两人之间感情忠诚的要求挺高,这点常让阿琰取笑,爱情在这年头早已是快餐而不是功夫汤,你想煲人家还不奉陪呢。
小卫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老土,但是对于阿琰的观点他无法去跟随,本性使然。恋爱观点的不同没有妨碍两人继续做朋友,所以下课后他还是老实地陪阿琰去M专报名去。
说到底,心里总是有种不合理的期盼。
M专是技术学院,开设了各类面向社会的培训班。最近就业竞争激烈,考证来使就业时增加一个致胜筹码成了风气,各种考证的培训班就生意火热起来,特别是挂牌大学名下的更是生意兴隆利润丰厚。
电脑程式设计是相当流行的课程,不大的报名接待室里有好多人在填报名表格。看阿琰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等待咨询,让一旁的小卫颇觉无聊。
也许是家境的关系,他没有强烈的生存危机感,一出校门大概会被能干的父亲安排到什么地方的分公司直接参加管理工作吧,往后的生活想来也是没有什么波澜的,不知道算不算是种幸运。
不喜欢的生活不是说要抗拒就能抗拒的,小卫觉得自己很没有用,这种性格表现在恋爱方面同样的懦弱。他慢慢走出挤满人的房间,在长而空寂的教学走廊壁旁看培训课程简介,并下意识地去找电脑图形设计的格子,因为还不知道名字的某人的关系,他看到这个课程名称都有种异样的亲切感。
想不到还有执教老师的照片,小卫的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
看到了,英俊的脸在照片上笑得有些僵硬,没有淡淡嘲讽的味道,有点虚假,真人似乎不喜欢照相呢。略长的头发遮了一小半宽阔的前额,加上散漫的眼神,使他没有如现实中让人感觉成熟,看起来像是个处于叛逆期的中学生,有着不明显的高傲,可真的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啊。
照片下的格子里有名字:王郁平(特聘资深教师)。
原来你叫王郁平啊,这下我知道喽!
小卫得意地嘻嘻一笑,心里充盈着知晓秘密的兴奋感。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复合装的指甲钳,拔出小刀工具在照片四周谨慎地切割,一边紧张地环顾周围,万一被人发现他在偷照片就糗大了。
「小卫,你在干嘛?」
办完事的阿琰站在接待室外面对他叫。
「哦,来了!」心慌地想快点切下照片。
「快点啦,你到底在干嘛啊?」
眼见对方要走过来的样子,小卫着急了,直接用手捏着已经切离的纸片去撕,结果断了半截,让他恨得牙痒,这该死的封塑纸!没办法了,只得快步走向阿琰。
「走了啦,我报好了。」
「等一下!」突然站在原地不动,小卫发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嗯?怎么了?」没有得到回答。阿琰惊讶地看见傻站着的人朝自己出来的地方跑去了。
「这小子要干什么……」
*****
气氛有点沉闷,大概是拒绝的关系吧,抑或他对异性向来是难以应付的。
端正坐在对面的女人显然有着良好的气质,出身自然不俗,脸上的笑容保持得很好,一点也没有忧郁和不快的痕迹。
这就是所谓的涵养吧,王郁平同情地想,就算家庭生活不幸福也要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应该是很累的,不过这女人看起来乐此不疲。
「外子对王老师的教学感到很满意,菁菁作品会被选上都是王老师的功劳,所以我们真的希望让老师继续栽培菁菁,让她在这方面有所成就。」何太太面带恳切的微笑。
王郁平只觉苦笑不已,他知道何先生不会轻易放人,但这种事是无法强人所难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当然,也不能对这个女人说是因为她老公企图不良才使他急于脱身的。
「我觉得菁菁可以另找一位老师带比较合适,毕竟我对儿童教育缺乏经验,相信找一位对此有经验的老师对菁菁的成长更有帮助。」贬低自己教学的话在以前王郁平绝不会说的,但现在他急于走人也顾不得了。
「王老师太谦虚了,」何太太连忙着急地摇头,「请您再行考虑,报酬方面老师尽可放心,请一定不要推辞。」
「其实我和何先生也谈过,菁菁的兴趣不在于美术,我觉得这样强求她不太妥当,她对舞蹈很有好感,你们为什么不顺着孩子的兴趣给她发挥空间呢?」多说无益,王郁平决定实事求是地把话挑明了,任着家长的意愿强求孩子本来就是他比较反感的行为,所以他不介意为孩子说说情。
何太太略为惊讶地抬起眼,然后又垂下了头,脸上第一次露出沉重的忧郁表情。
「那外子怎么说?」她问。
王郁平叹气,这夫妻俩的沟通看来有很大的问题,孩子的教育要一个外人来点明实在有些可笑。
「何先生没有什么表示,不过我想他明白菁菁不适合学美术。」
「是吗?」何太太温柔的脸上掠过一丝沮丧,「天分真是勉强不来的……」她喃喃自语。
「所以请何太太谅解,关于菁菁的家教,你们可以另请高明了。」王郁平站起身,打算告辞。
何太太也跟着站起身来,双手半举像是要阻止王郁平的离开,显得紧张和慌乱,突然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双肩耸动,毫无预兆地哭了。
戏剧变化让王郁平吓了一大跳,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哭泣的女人。
「何太太,你怎么了?何太太,请不要这样……」叫人哭笑不得的场面。
在画室里陪小主人画画的刘女士走了出来,更让王郁平尴尬万分,他急忙向她解释:「刘女士,何太太她不知为什么……」没有旁人在场,不要被误会了才好。
刘女士冲他点了点头,走到女主人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肩。
「对不起。」道歉了一声,情绪失控的女人用手背抹着眼泪,独自走向楼梯。
刘女士看着她的背影,对还在惊讶不已的王郁平耸了耸肩,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真是莫明其妙!」
从何府出来,王郁平对何太太失控的表现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是大不了事,何以值得修养良好的富家太太在外人面前哭泣呢?难道是她老公的原因?何先生的所作所为不似个作风正经的人,但按理说对自己的正牌太太还不会太过分吧,毕竟富家太太大多也是和夫家身世相配的角色。
替别人去操心家庭问题是毫无意义的,王郁平马上不愿再在这件事上多费脑细胞,反正家教是推辞定了,他不想与何先生有任何交集。
回到住处已经快要天黑,拎着晚餐想上楼时,被门口的保安叫住了。
「王老师,你有信哦。」
「哦,谢谢。」
因为难得有信件,王郁平很少去看自己的信箱,负责分发大楼用户信件的保安特地提醒也是知道他有这个习惯吧。
大规格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发信人的地址和邮戳,沉甸甸地似乎夹了不少硬质的纸片,这样的信很容易让人想到恐怖行为或者无聊的恶作剧。
用马克笔书写的「王郁平先生收」的字样,不用怀疑这信的确是给他的。
「这信是怎么送来的?」他问保安。
「上午有个男人送来的,说是老师工作上的事,因为你不在,要我们代为转交。」
「明白了,谢谢。」
既然这样也不好多问了,奇怪的是现在很少有人会用信件联系工作的。
王郁平拆着信封,走进电梯间。
信封里放的只是一些照片没有其它纸件,他把照片抽出来瞧了一眼,失手洒了一地。
拍摄角度奇怪的照片充斥着一个主题,淫乱。不管上面有多少人抱在一起,照片所侧重的主角显然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王郁平。
电梯停顿,有人要进电梯了。
以最快的速度捡着照片,王郁平缺乏颜色的脸让走进电梯的李小姐吓了一跳。
「王先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连忙摇头的王郁平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捏着信封的手抖得让人看不下去,他慌乱地把照片塞回到信封里。
「照片掉了啊,你脚边还有一张呢。」
瞥见对方要弯下腰要替自己捡的样子,王郁平冷汗淌了下来,他赶紧用脚踩住照片,让李小姐失笑。
「怎么了?照片被你踩坏了啊。」
「呃,是啊……」飞快地拾起照片,听到电梯门开,王郁平逃命似地直奔自己的公寓。
锁上门,把信封里的照片全部倒在桌上,他瞪着它们,几乎站不住脚。
被放大尺寸的照片印得相当清晰,不着一缕的人体在暗淡的光线下散发着淫欲的色泽。
各种角度,各种体位,不同的人物纠缠着同一个熟悉的人,就是他自己,王郁平。
森冷的寒意在全身缓缓流淌。
极力想掩饰和忘掉的过去,放荡,堕落,被魔鬼附身的人在这些照片上重新回归,从尘封的记忆中释放出来,洪荒猛兽般地耸立在面前,逼着他记起王郁平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望着照片上的男人沉浸在快感中扭曲肌肉的脸和恣意张开的双腿,紧搂着发红的双臂,还有始终闪烁在胸口的妖冶挂饰,王郁平只觉得胃里翻涌,恶心难忍。
他抓起照片和信封使劲翻看着,却找不到任何标记,也没有威胁的话语和勒索的信息,什么也没有,送照片给他的人好象只是为了提醒他——你曾经是个肮脏的男妓!
抖抖嗦嗦地把所有的照片扫进金属网状的垃圾篓里,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一张把它丢了进去。
望着丑恶的黑烟涌起,王郁平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用手紧紧地捧住自己的头,似乎想定住在脑海深处飘浮起来的一些灰尘:油肥的男体、呻吟、抽插、精液的腥味、抵在胸口的刀尖,还有……还有冰凉的吻……呼之欲出的记忆,让他凭空打了个寒战,胃开始抽搐。
七年前的噩梦,终究阴魂不散地尾随,无论何时何地。
照片成灰了,带着一股难闻的焦臭。
王郁平从巨大的恐慌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今天给自己这个「惊喜」的人会是何方神圣。
从七年前的地狱里逃离了,他在陌生的城市安身立命好多年,除了记忆的压力以外没有碰到来自以往的麻。而这次,显然有人故意要找碴。
在那种地方被人拍照片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有人会拿这些照片找到已经隐退很久的自己,用意是什么?
现在的王郁平无名无财,只是一个普通的自由职业者而已,要说拿这些来威胁他就过于「隆重」了。
可现在的王郁平毕竟不是一个叫「小恩」的男孩了,不是吗?
冷笑后,平静地掏出一支烟衔在嘴角边,他却看到它在抖动,白色的烟雾吞吐成一团迷惘的乱麻。
闭起眼,七年前的往事在脑海里骚动不安地剪辑成支离破碎的画面。
「为你死也没关系……小恩!」触动伤痕的声音在脑海里低低地告白着。
闭起眼躺倒在地板上,耳边的低语在慢慢扩大,回声似地在空气里重复。
「小恩,小恩,小恩。」
够了!
头颅重重地撞在地板上,声音没了,和跌落的烟头火星一起湮灭。
麻烦……
小卫对着镜子里的人扮了个鬼脸,无声地用口型比划:你是个大麻烦!
今天是星期六,他一大早在浴室里泡好舒服的热水澡,然后对着镜子东看看西瞧瞧。
镜子里的男生有着健康的麦色皮肤,光洁而富有朝气,眼睛清亮,因为兴奋而显得神韵十足,脸上没有一丝阴影,嘴角抿着淡淡的笑意,这个样子挺傻,不过现在他开始习惯于自己的花痴行迳了。
但愿不会被厌恶,他担心地想着,如果才有喜欢的人就被对方厌恶,那就太惨了。
特意换了新买的T恤,牛仔裤,镜子里的男孩子帅气得想继续自恋,可惜时间来不及了,他匆匆忙忙地拿着教程奔出了门。
如果再次看见自己,会不会把他吓一跳,将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摆上那张酷脸呢。
小卫愣愣地把问题想到走进教室,在一大排电脑前才得以清醒,自己是来上课的啊,虽然对图形设计没有什么概念。
教室里有一半的电脑旁坐了人,他捡了个最靠后的位置,心虚又痛恨自己的软弱。
时间到了,坐满的教室还有些乱轰轰,直至一个修长的男人站在讲台上,众人才安静下来。
小卫听见自己的心跳响得夸张,他伸长脖子朝讲台上瞄了一眼又立即矮下身去:真的是诶,呵呵!
「你们好,我叫王郁平,是这门课的主讲老师,请多多指教。」
王郁平说着惯常的开场白,新理的平直发型使整个人看上去清爽而俊朗,性感的薄唇抿紧的时候,有股冷到不可侵犯的感觉。
他木无表情地自我介绍了一番,拿起油性笔在白板上写了「王郁平」三个字。
台下有声音细碎地响起,似乎在评论这老师的长相。
王郁平抬起眼,目光凛冽向教室扫了一圈,声音立即消失。单凭这双目光,识相的人都可看出这个年轻而英挺的老师并非是可以好好说话的那种。
看着坐在旁边的女孩害怕得咬住了嘴巴,小卫却不自觉地笑,其实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啊,他想对人家说。
「下面点名,互相认识一下吧。」
对于不想了解的知识能全神贯注地听上两个小时,只能归功于讲课的人了。
小卫摆弄着鼠标在繁琐的软件上七敲八点的,根本没有什么头绪,大家都认真的照着范例操作,他却只顾胡思乱想。
连名字都念到了,怎么还能保持无动于衷,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呢?时间太久而忘掉了?无法不冒出这样消极的念头,毕竟只是一夜情……不,两夜情而已啊,或许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的。突然觉得好沮丧,心都揪痛了起来。
小卫把屏幕上的图形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魂不守舍地神游太虚。
「你在干什么?」冷淡的质问响起。
悄然地站在背后的人让小卫慌得连头也不敢回。
「我……」
「把刚才讲的例图重新做一遍,你没听到吗?」
「是……」
人即走开。小卫还沉浸在余震中回不过神来。
「好凶的老师哦,一点也不可爱。」旁边的女生嘀咕着。
「是啊。」小卫无谓地回应,冷汗淋淋。他抬起头悄悄地向前望一眼,那人正弯着腰给学员讲解难点,蓦然回首,正面撞上了他的目光。
一抹戏弄的温暖笑意。
小卫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没有感情的眼里有笑意一掠而过,在四目交接的时候,只是刹那也足够让他心绪难宁,脸也跟着发烫起来,连忙回过头瞪着电脑屏幕,数着自己不正常的心跳。
他没有生气,不是吗?否则怎么会笑?
「不想学的话,来上课干嘛?」悄声责备,却听不出生气的意思。
耳边有温度的气息凑近,一只大手覆上鼠标替他操作着。
不敢回头,心跳声乱得让人不好意思,体温也在升高,两只手合在一起的时候像在点火,热到出汗了。小卫张开嘴吞了口空气,呼吸困难,鼻边有对方淡淡的烟草味,他甚至感到自己的下身也燥热起来,只因为有这男人在身边。
「我……只是想来找你。」呓语似的直白。
男人哼了一声:「我知道。」
小卫脸蓦的涨得通红。
「我……我喜欢你……」他结结巴巴地表白后才觉得太冲动,时间地点都不适合……有点害怕了,眼睛死瞪着电脑屏幕,不敢向旁边望去。
沉默片刻。
「别说蠢话!」低沉地斥责,的确是生气的口吻了。
手边一凉,人即走开,微热的空气也跟着消散了。
小卫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却觉得胸口闷得像块石头压着。
被拒绝了……心沉到谷底,跌进冰水里,什么也听不进耳朵了,只剩下那一句生气的责备。
果然做错事了,同性谈恋爱听起来的确是很可笑。
可是真的很想跟台上的男人谈恋爱啊,不是很明白原因,只是单纯地被他吸引着,从第一次见面就没办法摆脱了。
下课铃声很合时宜地响起来,仿佛为了解脱小卫烦闷的心境。
「下次再见,请同学们回去多加练习。」
王郁平收拾着讲台,关闭电脑主机,把教材塞入包里,等全部学生离开教室,不自觉地向最后一排的位置扫了一眼,已经没人了。
为什么要说莫明其妙的话?他在心里愤恨地骂那个刹风景的傻小子。
深沉吸了一口气,提着包踱出教室。
「王……老师。」
男孩站在走廊口,惶恐地等待他走出来。
王郁平置若罔闻地向前走去,小卫急促地跟上他的脚步:「对不起。」
没有得到理会,男人依旧不停地大跨步地向前走着。
「王老师,走了啊?」办公室门口有人跟他打招呼。
「嗯,再见。」点了点头,很平常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生气的痕迹。
小卫沉默地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路走到了校门口。
「不要跟着我,我今天没心情做。」王郁平突然回头,面目别扭地让人感到他的确是在生气。
小卫止住了脚步,低着头还是一声不吭。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去一些地方找人,不必专门来找我。」冷漠的声音又继续说着。
「可是……我……喜欢你,我不想和别人……只喜欢你,王老师。」小卫听见自己胆怯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响起,心里却又懊恼不已,明知道对方会生气的,结果又说了一遍,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大概是太急切想让人知道。
王郁平冷冷地看着眼前攥着自己衣服下摆的男孩。
小卫在冰冷的目光下挪不动脚步。
真想逃开了去,免得被冻伤。
「我只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泄气地低语,因失望而焦急的心绪给清秀的脸庞抹了一丝阴云。
可是,没有答案。
「去吃饭吧,很晚了。」男人瞪着他,片刻后垂下目光,转身向前走去。
结果还是一样的,到底算好不好?
小卫不知道,抱着他的男人大概也不清楚。
只是吃饱了,下面就饿了,说过不想做的人望着他的眼睛又变得饥渴起来。
不管是谁先开始的,两人默契地再一次当了一回「表弟」和「表哥」,抱在一起的感觉似乎变得越来越舒适。
激痛到浑身打颤的时候无法感到任何快乐,而躺在温暖怀抱里,小卫有种难言的喜悦。
从疲惫的睡眠中睁开眼,结实的胳膊抱在自己胸前,不紧也不松,头抵在肩部,沉稳的呼吸把体温吹到皮肤上,有些痒。
如果永远能这样就是天堂,美妙得让人不敢向往。
小卫无声地绽开一个笑容,男人正好睁开眼,对着他的笑容发怔,然后凑过脸来,嘴唇和笑容交叠在一起,轻软地亲吻。
「其实这样也挺好……不是吗?」放在胸口的手扶上小卫的脸,嘴唇没有离开,一下下地啄吻着他的脸。
小卫拼命点头,温存的亲昵让他分不清方向。
「不必说喜欢,但你愿意来找我的话,随时都可以。」嘴唇和温和的声音在他心里下蛊。
有些错愕,小卫看着对方的眼睛,依旧冰冷而不见笑意,但他确实听到了求之不得的应允。虽然不说喜欢的话,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或许是过于迂腐了,如果的确是不喜欢的话,男人为什么要应允这种事呢。
抚摸,亲吻,欲望之潮又在回流,思想也被冲糊了,在脑壳里没有方向地淌动。带着情欲的手指在身下摩挲,还留在那里的体液在揉动之下发出令人耳红心跳的声响。
「可以吗?」被欲望灼哑的轻喃。
小卫红着脸点点头,修长的双腿颤抖着缠上了对方的腰,有种被当作女人般对待的羞耻感,但只要被紧紧搂抱着,就幸福到忘乎所以的飘飘然。
男人的手指作了几下扩张的准备,就把顺利地进入他的体内,缓慢地作了一会小心的蠕动,又加速了频率,高热的肉体贴在肠壁粗暴的摩擦深入,呼吸跟不上身体的动作的节奏粗重而断断续续地回荡在空气中,腰仿佛随时断折。
小卫害怕地紧抓住床单,随波逐流地呻吟着,一阵阵撞击突然带来酥麻到令人疯狂的兴奋感。
「呃!」不由自主地大声叫了出来,随即又紧咬住嘴唇,他迷茫地瞪着带给自己奇怪感觉的人。
王郁平笑了:「叫出来啊!」他扶起他的腰,又是用力一阵撞击,仿佛要把人给戳穿了,小卫却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只有一波波潮涌而至强烈快感,使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胯下的运动扭着腰部。
疯了!
许久后的黑暗中。
电话响了。
「喂?」
「王郁平先生?」
「对,你是哪位?」
「听不出来了?呵呵。」
「不要让我猜好不好?我在睡觉,有事请快说。」
真的很累,腰部的麻木感让王郁平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合纵欲了。
他打了个哈欠,拎着电话筒顺便瞥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色,可能会下雨吧?冷风吹在赤裸的背上,掀起一阵寒栗。
「我是何纪安。」
「何先生?」王郁平心一沉,不由皱上眉头:「你有什么事吗?」
「照片收到没有?」
「……」
小卫被一声尖锐的破碎声给吵醒。
睁开眼,床铺上只有他一人。走进卧室的王郁平脸色发青面目扭曲。
「我要出去,你回家吧。」他见小卫惊讶地看着自己,牵动嘴角勉强露个笑颜。
「我等你回来好不好?」小卫连忙问。
「你不回家吗?现在已经天黑了呢。」王郁平拿起衬衫往身上套。
「我一个人住啊,回去的话……也是一个人,」望着男人困惑的目光,小卫又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匆忙系着皮带的王郁平却点头:「随便你吧。」他从裤袋里掏出「叮当」作响的钥匙串,从中解下一支扔给小卫。
「这个是外门的钥匙,出去记得锁门。以后自己开门吧。」他简洁地对他说,举步走向浴室。
小卫抓起钥匙,脸红心跳地攥在手里,把被单拉过头顶在下面兴奋地滚来滚去。
嘻嘻嘻……男朋友的房间钥匙耶!
他自作主张地给了没明确表示过什么的人一个亲密的称号。
王郁平从浴室里走出来,衣着整洁面目清爽,只是脸色和外面的天色一样阴霾,他抓起外套就往外门走。
「你回来吃晚饭吗?」小卫从床上跳下地,紧跟在他身后急巴巴地问着,希望对方能像热恋的情人一般和自己吻别。
「不知道,你自己先解决吧,不必等我。」
可惜对方只是抛下一句干脆话就消失在门后了,让小卫不由有些怅然。
不过可以理所当然地待在这套公寓里了,想到令人幸福的现实,他马上把怅然弃之脑后。高兴地在不甚宽敞的客厅里晃了数圈,从地板跳到沙发上,又从沙发蹦到椅子上,要把这里的一切东西染上自己的印迹,像小狗找到了地盘般的嚣张。
从桌上拿起的杯子也要在上面印一个透明的唇迹,这是和杯子的主人接间亲吻哦,他快乐地想象着,那不是在床上的索取,是随时随地能拥有的亲吻。
衣服的风格、书籍的类型、杯子的形状、鞋子的大小、香烟的牌子、窗帘的颜色、电视机的尺寸,甚至筷子的材质,小卫贪婪地挖掘着情人的一切生活琐碎,在飘洒春雨的下午,在一个叫王郁平的男人的公寓里,他品尝着恋爱的甜蜜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