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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夸】《心之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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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4 22: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于睫 于 2009-9-14 22:20 编辑

心之归途by阿夸


【一】


    真是乱得令人惊讶……扯住床单的手指触摸到一些潮湿温热,王郁平叹息,他向来讨厌整理被褥,觉得那是女人才做的琐屑事情,大男人干起来显得难看。
    不过床上不躺女人的话,他也不介意同性来做,所以整理床铺的人通常是被他使用过的「处理品」。 
    「快起来!」 
    手指碰到赤裸的背胛后立即缩了回来。即便是自己的杰作,未褪隐的牙印会让他觉得肮脏,汗水和精液横流的时候忘乎所以,完事后却觉得很恶心。
    手掌甩出去,触及底下的肉体,郁闷地响了一下。
    沉溺于睡眠的男孩翻个身,露出如弓般线条流畅的脊线,鼻息轻拂像一只酣睡中的猫。 
    王郁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两点多还有一个家教要去做,最好不要迟到,否则刻薄的管事女人会唠叨个半天。当然更不能把陌生人单独留在自己屋内,鬼知道这随手捻来的家伙会不会把这里卷席一空。
    一夜情后被劫财的事听闻太多,所以王郁平向来挑比自己个头矮身单力薄的对象,就像床上的这位,相对有较高的安全系数。
    清秀的容貌很合口胃,但并不意味着有违背原则的特权。 
    拎起被子边角,用力掀起整片织物扔在床栏旁。
    「快起来,要睡回家去睡!」 
    男孩终于被三月初的清冷空气给激醒,皮肤起了密密麻麻的寒栗,睡意朦胧的眼睛迷惑不解地望向满脸烦躁的王郁平,青春饱满的嘴唇泛着柔嫩的温泽,它们不安地抿动了一下。
    「我想再睡一会儿……」抱着枕头磨蹭,他像只被晒昏了头的猫,「好累呐……」 
    「快起来,我还有事情要办,你得赶快走人!」王郁平绷紧着脸,随手从衣柜里抽出一条干净的床单扔到床上,「把这个给我换上去!」 
    「浑身都痛……不能动。」男孩蓬乱的头发下是羞涩的潮红,黯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撒娇。
    他转动了一下腰,痛得咧开嘴吸气,目光停留在脏床单上的一些血斑,它们干涸成深褐色。 
    顺着目光,王郁平也注意到这些痕迹。
    事前没有仔细了解,做过后才发觉这小子原来是第一次,牵强的性交带来不大不小的麻烦。 
    他走到床边弯下腰, 再一次对手足无措的家伙命令:「转过身。」 
    男孩有些犹豫,最后在不太和善的瞪视下依言而为。
    王郁平把手臂伸到他腿弯里,把僵硬着肌肉的身体给抱了起来,钻进鼻翼的皆是汗和腥腻的精液混合的气味,皮肤上遍布红斑,半个钟头前的激情戏码与现在的冰冷截然相反。 
    「你到底几岁啊,真有成年吗?」稀疏草丛里露出半个头的东西小巧得不太像成熟男子,王郁平心里有些发慌,和未成年人上床的后果他一知半解,总归不会是小问题。
    「二十……」男孩扁起嘴唇,本能地用手去捂盖被打量的东西。 
    「二十岁长成这样?骗鬼啊,你父母一直没给你吃饱饭吗?」王郁平不客气地表示怀疑。 
    「真的啦,可以给你看身份证的。爸妈才不管我呢,我一个人住呢……」脸愈发地红潮涌动,还带点难堪的愤怒。
    没有一个雄性喜欢被人贬低自己那方面的尺寸。
    他抬眼睇到抱着自己的人近在眼前的短硬鬓角,皮肤上有一点红痣,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摸,终究不敢。这男人凶巴巴,并非善类。 
    王郁平不再多话。正常家庭里怎么养得出在街上随便就能被男人搭上床的孩子?
    把人扔在沙发上,然后拾起床上的外套和裤子一并丢了过去。 
    床单脏得实在不敢拿去清洗,只得连同内衣揉成一团扔进洗衣机,放水倒洗衣粉,关上机盖摁下按钮,设置时间自动清洗绞干。
    听着机器发出沉闷的轰隆声,王郁平不觉恍惚。
    窗外的天蓝得刺目,乍暖还寒的初春风景。
    生日应该不远,出生在春天本应是个勃勃生机的生命,谁知长大后却是如此枯黄萎糜,除了把下身捅进某个温热潮湿的甬道里时,才感到肢体涌动着像熔岩般迸裂的生命活力。
    享受禁忌快乐是需要坚强的心和聪明知事理的头脑,这方面他自觉还是不输于人的,能把世界严格地分成两极,极端矛盾却不干扰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墙上的钟敲过两点。
    男孩穿戴整齐,除了看上去有点狼狈外,走在大街上基本没有问题。
    王郁平把教学书拿起来装在包里,然后取出几张面额不等的钞票递向男孩。
    「喏。」 
    「啊?」瞪大的眼睛水光盈润显现聪慧,以至于让人觉得他是在装傻。 
    「装什么蒜呐?!」王郁平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他瞎磨,把钱强硬地塞进绣着符号的外套口袋里,拎起包一呶嘴示意跟着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门。
    男孩姿势古怪地迈着步子走得很慢。
    王郁平缺乏耐心和时间等待,做家教的地点离此地有相当一段距离,坐公交车得花上一个小时。 
    「走出这幢楼后向左拐走二百米左右就可以看见车站,知道了吗?」
    话语简洁清晰,可听的人仿佛不太明白,看到王郁平拂袖要走的样子,伸手牵住了他的袖管,舌头打结地询问。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两人的脚步因纠缠而停顿在公寓楼的电梯口,周围冷清无人迹,略带亲昵的举动还是让王郁平紧张起来。
    他把袖管抽出,眼盯着电梯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含糊其辞:「没有必要了吧?」 
    「啊?」男孩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的意思是不要再见面了,懂吗?至少我没有再见面的意思了,嗯?」王郁平佯装为难,努力使表情看上去有些遗憾。
    这应该算是一种礼貌吧,虽然话和表情矛盾得可笑。
    「这样啊……」男孩轻应了一声后又低下头,看着脚上的跑鞋若有所思。
    王郁平顺着目光望向他的鞋,制作精良轮廓线条流畅,鞋帮处含蓄地绣了个世界皆知的标志。
    他不由咋舌,从见面到上床办事的过程里根本没有仔细看过对方的衣着,现在难免有些吃惊,再瞧其身上的外套式样别致面料细密,做工严整,虽是看不出什么牌子,想来也不是普通货色,裤子有些皱痕却不失造型,不难想象必是同衣鞋一般的身价。 
    不知这家伙是什么来头……迅速掐断好奇心,就要分手的对象不必探究清楚,发泄欲望后就形同陌路,这是安全的游戏规则。安全问题一向是王郁平比较在乎的事,对于街上勾搭来的人他很少有带回家的时候,这次是看这家伙一幅涉世不深的学生模样才敢破例。 
    「我们……」男孩再次开口打断了思绪。
    「那么,再见了。」双手不自然地叉进上衣口袋里。 
    「嗯。」王郁平冷淡回应。
    电梯门开了,两人走了进去,老旧的电梯发出刺耳的声音,徐徐下坠。 
    「真的不必再见面了吗?我们不是……」男孩盯着王郁平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声,他似乎被某种疑问给困扰了。
    红色的数字慢慢跳着。  
    「不必了!」王郁平淡漠地肯定。 
    每个月总有两三次的放纵,像吃饭一样有规律。它是生活的一部分,既机械又无味,但不得不为之。 
    包突然跌落在地上,弯腰捡起它却发觉自己不能动弹了,一双手臂穿过他的腰际挟制在胸前,带着坚持的力量,还有点儿奋不顾身的意味。
    男孩把整个身体贴在他后背上,就像他半个钟头前和他在床上所做的举动一样,两人像粘在一起的纸片儿。
    「放开!快放开,会有人来的!」王郁平冷静地警告。
    纠缠不休的一夜情对象他不是没有碰到过,不过很少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抱他。
    这是幢租给单身上班族的公寓楼,现在正是上班时间,楼里不见人踪,不过正巧被撞到就麻烦了,这楼里有大半的住客都是点头之交,他可不想被当成异类相待。 
    男孩没有理会他的惊慌,只是坚持着自己的搂抱。
    「你快放手!」 王郁平支起臂肘用力向后一顶,捅中了男孩的肋骨处。 
    「只是想抱抱……」俯着捂住被击中的地方,男孩痛得声音在发抖。 
    「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你想给我找麻烦吗?!」王郁平不耐烦斥责,赶前一步按住打开的电梯门,然后把人给拉出了电梯。 
    「痛……」
    男孩皱紧眉头慢吞吞地跟着。
    王郁平不知道他指的痛是在身体的哪个部位,转念想到他是第一次,不禁恻然。虽然他没有什么处子情结,但源于对相似经历的同情,不由自主地软了口气。 
    「慢些走吧。」确定是没有被撞见的危险,他握过柔顺的手。
    男孩的手心里有着烫热的体温,他似想抽回手却又不舍得,矛盾之下手臂僵滞了,淡淡的青筋浮凸出光滑的皮肤。 
    终于走到了该分手的门口。
    「那……再见。」 
    王郁平奇怪地听见自己口气里有丁点的迟疑,放开手时留了一点汗,酥麻地沾在皮肤上。 
    男孩抬手挥了一个弧度后朝前惘然地走去,步调还是有点凌乱。
    纤细却带着少年特有骨架感的手腕在起落的一刹那停留在王郁平的视线上,然后跌落进记忆的黑洞,让一些尘埃飘起又重新落定,停留在记忆的某处,因为这些尘埃的主人没有打扫它们的勇气。 


    ***** 

    初春的天气在冷热不定中摇摆,太阳一旦放西,中午所积蓄的热量被挥霍干净,只剩下不输于初冬的寒意。
    空气里微荡轻淡不知名的花香,合着春寒的刺激,有能洗涤胸中闷浊的功效。 
    王郁平神清气爽地匆忙赶路,腕上的手表指向三点十五分,他叹息——又迟到了。 
    放着两盆羊齿植物的铁门前,有人早已等候。 
    「三点十五分了,王老师。」衣装得体的管事刘女士面呈不悦地提醒。 
    王郁平连忙赔上笑脸:「不好意思,路上的车有些堵。」 
    「你早些时候出家门就是了,总是迟到会给人添麻烦的,王老师是识大体的人,不应再三犯这个错识的。」作为富家管事的刘女士脸上总是挂着阴晴不定的笑容,说话不愠不火,酸溜溜的语气总是让王郁平不知道如何应对。 
    「明白,不会再有下次了。」王郁平抹汗。 
    平淡的道歉让刘女士皱起眉,她一言不发地推开铁门。 
    整洁到不合适住人的客厅,装饰不如凭外表能猜测的豪华,让王郁平曾经奇怪过,后来知道男主人是一位搞艺术商品交易的儒商后觉得情由可缘,房内的装饰风格呈现简约和抽象主义的崇拜,清爽而注重小细节,同时也有一种拒人千里的矜持。 
    「王老师,辛苦了。」温柔的招呼声过后,坐在客厅沙发上翻杂志的女人婷婷地起身。 
    和尖酸的管事不同,女主人何太太倒有一脸的和气,虽然是个十岁孩子的母亲,由于保养得当,皮肤体态皆能和二十五六岁的年青女子媲美,笑起来眼角流光,有种别致的风情。 
    「午安,何太太。」
    王郁平在这样的女子面前总有点诚惶诚恐,对方雍容而不张扬的气质能让在她面前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卑微。
    不过在何府授过多堂课的他已经看出这个何太太在家里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威,所有一切由管事代为处理。
    只是面对气韵绝佳的女子,他还是有被抑制的负重感。 
    对方优雅浅笑:「那就麻烦了,菁菁被推选参加国际性的美术比赛,这都是您王老师的功劳。」
    平时极少碰面,今天特意等候,想来是为了说这句话。 
    「哪里,菁菁是个有艺术天分的孩子,被推荐是正常的事。」 
    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后,王郁平如释重负地被刘女士领到了孩子的画室。
    房门被掩上,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毫无意义的对话让他浑身不自在。如此烦闷的家教,除了钱外没有额外的奢望。 
    「王老师好!」菁菁家教良好地打招呼,她端正地坐在画架前。 
    「你好。」王郁平再次抹汗,把包里的教学书拿出来。
    这是用来装样子的,很多家长对不拿教学书的家教老师会很不放心,也不知对于美术教育来说,教科书本不是必要的,不过要刻意迎合的话他也无所谓,每天多拎一只包的区区小事罢了。 
    「既然要参加比赛,就得加把油了……」瞧着铺好的白色绘画纸,王郁平不禁为额外付出的辛苦而头疼。 
    小女孩乖巧地点头:「麻烦老师了。」 
    和她母亲相似的口气,看来长大后也定是个温顺而知礼的淑女吧,王郁平无聊地猜测。 
    「什么样的比赛……我是说,关于什么方面的?」不管得奖的可能性有多少,既然家长特意关照,也看在拿了好几堂课的丰厚报酬下,好歹得做出点样子。 
    孩子取出报名表和资料。印刷精美的印刷品上扬扬洒洒的一大堆关于国际友好交流,共同促进和平的官场话,无非是场带有政治倾向的友谊赛,没有什么太大的技术成份,题材和画的表现形式才是最重要的关键,王郁平在头脑中思考着应对题材。 
    「今天可能会辛苦点,要坚持哦。」 
    所谓的辛苦也不过是些烦琐的配色,涂抹等常用技巧的磨练。
    把一支支价格不菲的油画棒或者进口马克笔涂鸦成一幅幅平庸无味的画,家长们以此发现孩子的天赋而兴奋非常,王郁平除了赔笑外只管收钱后跑路,任由他们去做天才梦吧。 
    譬如这位菁菁小姐,她对色彩毫无感知,只会反复地遵循老师所讲的色彩理论来上色,呆板得让人看不下去,家中随处可见的艺术摆饰中的灵性仿佛一丁点儿没有进入到她眼里。 
    做了多次点拨后也没有太大的改观,有些烦躁的王郁平只能让她独自做造型练习,自己则伏在窗纱后凝望明净的天空。
    明朗的天色能给他少许平静的安慰,仰头的动作却使腰部泛起一丝酸痛。
    才二十多岁的青年怎么这么不经「运动」啊,只怪平时缺少体力锻炼,稍有巨烈就腰酸背痛,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确不能和当年相比了……王郁平神经质地把回忆扼杀在萌芽状态中,多年的自我训练下来,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他宁愿去回顾今天下午那场痛快的性事,从勾引开始。
    两人在一家小餐馆里开始眉来眼去。
    男孩的身材是第一眼吸引他的优点,修长又不失健美硬实的线条,鹤立在一帮发育过剩而显得粗莽的同龄人中,像根青竹般优雅。然后是眼神,充满幽深和静郁,又带点单纯的清亮。
    在他放肆而隐蔽地窥视男孩的同时,对方的目光就比他坦然得多,或许可以说男孩压根儿还不懂得隐藏欲望,直愣愣地盯着他瞧,眼光里立即升起了旁人难以窥破的热度。
    两人在刹那间心知肚明,很微妙,毫无罗索的猜忌。 
    鼻边似乎还能嗅到男孩身上清淡的汗味和甜腻的血腥气。
    弹性十足的皮肤像磁石吸铁一样让人难以罢手,因痛苦而蹙紧的眉头,坚挺有力的四肢和低沉的呻吟,回忆起来还能引发身上的燥热。
    王郁平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吞了几下烫热的口水。 
    「老师,画好了!」女孩的叫声打断了愉快的限制重播。 
    「嗯?哦……」不得不收回思绪。
    用三种不同明度的绿色勾了数只摆在桌台上作为写生对象的苹果,工整得像用尺规画出来般地缺乏生气。
    瞥了一眼对方期待的目光,王郁平只能用微笑表示鼓励,并重新启发了一遍关于色彩感觉的抽象理论。 
    「记着老师提醒你的话,苹果是有生命的,形状就是它们的表情,所以不要画得一模一样,嗯?还有它们的表皮不只是绿颜色,其实有许多漂亮的颜色,譬如黄色还有红色甚至还有蓝色,因为光线会给它们涂上不同的色彩,要用心观察哦。」 
    女孩子已经有不耐烦的神情了,但她还是乖巧地继续埋首在画架前。
    王郁平很同情,被强迫做讨厌事的童年,她肯定不会留恋。 
    「为什么要画画呢,用照相机不就行了吗,爸爸有一架很贵的照相机呢,能拍出很好看的照片,一点也不麻烦的。」
    在连续几次不得要领后,她撅起了小嘴。 
    王郁平莞尔,当然他不想去跟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解释摄影和绘画的区别,她现在无法明白。 
    「觉得累就去休息一下吧。」 
    女孩跳下高高的画椅,扭动腰部转了一个欢快的圈子,然后冲着王郁平嘿嘿而笑,这是她对休息时间抱以好感的表现。
    「菁菁是不是喜欢跳舞啊?」王郁平也笑了。 
    女孩用力点头。 
    「为什么不跟妈妈说你喜欢跳舞呢?」 
    「不能说。」女孩闷闷地回答,迈开小腿在原地支了个半圆,倒是很熟稔的芭蕾基础动作。 
    「她会生气的。」她心不在焉地解释,轻快地蹦来蹦去比划着一些动作,像只活泼的鹿仔,全失安静时的温顺。 
    原来是典型的霸权主义家长,王郁平深表同情。 
    「爸爸喜欢会画画的孩子,妈妈就一定要我学好画画,这样的话,爸爸就不会离开我们。」女孩显然对强迫学画觉得生气却又无可奈何,而王郁平马上了解到一丝古怪。
    怪不得每次来总见不到男主人何先生,想必夫妻关系岌岌可危,而女主人想到用孩子来拢络夫心,无奈地让人心酸。 
    「既然这样,我们继续努力吧。」王郁平只能这样说。 
    在反复修改和启发下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放暗灯光亮起,两人直到刘女士来敲门才惊觉教学时间已过。
    离开何府前,刘女士递上一个信封,对着王郁平疑问的眼神,她难得微笑:「小姐的事让先生很高兴,特地嘱咐过要给王老师加薪的,您就收下吧。」 
    「哦,这样……请替我谢谢何先生。」王郁平有些惭愧,但也没有推辞地接过了。
    他需要足够的钱来应付单身公寓不低的租金及一些不为人知的额外支出。 
    「先生本想当面谢谢你的,可是他最近商务繁忙,所以常见不到您。」刘女士说。 
    「不必客气的。」王郁平确实是这么想,女孩能被选上比赛大多不是因为她绘画出色,可能是其它一些原因,譬如家世背景学习成绩之类的,可爱的家长们总会得意洋洋地认为自己的孩子有艺术异禀。 
    「不,」刘女士能看透他的心思似地解释,「您是先生的好友介绍过来的,先生很想认识你,不想这几个月总抽不出空来,他觉得很遗憾呢。」 
    「哦,这样啊,」王郁平也笑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刘女士点头,冷漠的目光里有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王郁平在回家的路程中一直在猜忌那丝古怪笑意,又分析着何先生的热情,或者这些只是商人常用的客套招数?说是好友介绍的情份上未免过于勉强,他和介绍人也只是一夜情的交往,对方无意间知道他是干这行的,临时想到某富商府中需要美术家教才顺便推荐,之后没有再见过面,要说什么情份实在是过于虚假。
    如果说何先生和介绍人是好友……他不由凭空打了个寒战,有种落入某种圈套的不安。
    不过,王郁平马上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由于长期处于阴暗的亚紧张状态,他很清楚自己有神经质的多疑毛病,这对生活没有好处,必须努力克制。
    肚子饿得厉害,也没有能量来供脑子胡思乱想了,他掂着口袋里略厚的信封,心情为之好转,毫不踌躇地拐进了向往已久的韩国料理店,奢侈地点上了两份烤肉套餐带回去享受。 
    下班时间过后,白天的冷清在这幢中档的单身公寓楼里一扫而空,进出皆是去找夜间娱乐的年青男女。
    单身公寓楼只是一种说法,这里出租的房子是规格比较小的套间,大多是租给附近商业区处于过渡时期的职场新人类们,流动性很大。
    只是时间一长,留下来的大多也是熟面孔了,不管熟不熟的,见面都可叫出姓名来了。
    王郁平住了已是不少时间,认识的人也就多一些。 
    「王老师,放工回来了?」电梯口里遇到了修饰整齐准备赴约的李小姐,媚笑着对他点头。 
    「是啊。」 
    「哟,买了好东西招待客人呐!」她盯着他手中两人份的饭盒袋子。 
    「哦,不是,准备留着明天早上吃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为了那个漂亮男孩的呢,人家等你一个下午了。」李小姐眨着假睫毛的大眼睛。 
    王郁平的手心开始冒汗。 
    「你怎么知道……那小子等了一个下午?」他略带紧张地问。 
    「我是听你同层楼的张先生说啊,他看到那个男孩子在你房门前走来走去,差点以为是小偷要把他抓起来呢,后来门卫说看见你拉着他的手一起出去的,他自己也声称是你表弟嘛,说是有什么东西留在你房里了,等你回来取的,张先生就留他在自己屋里等了。真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哦。」专职秘书的李小姐颇有职业耐心地回答他,也不失时机地赞美了一下,看在这位王先生是个俊逸的单身男人的份上。 
    「真是太麻烦张先生……」王郁平暗嘲自己的胡乱紧张。 
    告别了李小姐,他一到自己的楼层就去敲隔壁张先生的门。
    张先生是搬来不久的住客,有着现代人身上难得看到的巨大热忱,平时就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可是现在出于心虚的王郁平对他的热心难以下咽。 
    「王先生找你表弟吧?」开门的张先生看清人后就笑着招呼。 
    「呃……是啊,我听李小姐说了,麻烦你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别客气,你表弟是个很有趣的小子,他在我房里看电视呢。」张先生回头朝里屋叫了声: 
    「小老弟,你表哥回来了!」 
    男孩轻快地跑出来,不安地瞄了王郁平一眼,露出羞怯的笑容。 
    「还不出来!」瞧着这笑容就无端生气起来,王郁平低叱了他一句。 
    「嗳,你别生气啊,他又没做什么坏事,不要骂他啦。」在年过三十岁的张先生眼里,带点稚气的小青年大概只能算是孩子吧,不忍心看到王郁平对着斯文的「表弟」生气。
    王郁平此刻的真实心境他是无法理解的。 
    受到惊吓的男孩连忙解释:「我有……钥匙忘在你房里了,不能回家……」 
    「知道了,去拿吧。」王郁平知道自己的生气是可笑的,毕竟总有些小意外会发生的,无关谁的对错。 
    两人再次谢过张先生后走到王郁平的房门前。 
    「你等着,我去取。」把人拦在门外,王郁平不想让他再走进自己的住处。 
    「我不知道它丢在哪里了,我们一起找吧?」男孩不好意思地提议。 
    王郁平鼓起眼瞪他:「你能确定是丢我房里,还是其他的地方?」 
    男孩嗫嚅:「应该在你房里啊,我跟你来的时候它还在口袋里呢。」 
    「好,我去找找看。」王郁平走进屋内,把门小心地掩上,又思量这作法不妥当,关着门把他留在外面被人再看到岂不是显得很突兀?
    再把门打开,正碰到门外人透着顾虑的目光,让他不由烦闷。 
    屋内保留着两人中午离开时的模样,凌乱得让人无从下手去找什么钥匙,但丢了钥匙的确是件麻烦的事,所以他还是认命地把房中所有的灯都摁亮,弯着腰仔细地在不大的房间地板上寻过一遍,然后在床上和椅子等仅有的几件家具上搜了一通,确定是没有遗落的外物。 
    「没有钥匙,我看你是丢在别处了吧?」走到门口,对站在门外焦急的人说。 
    「哦……麻烦你了,我这就走。」 
    男孩沮丧地对他露了个笑脸,他看得出王郁平对自己的戒备。
    瞧着缺乏精神的背影缓缓消失在电梯口,王郁平冲动得想张口叫住人,这冲动保持一刹那而已,最终没有什么动作。
    忆起杞人忧天式的畏惧,他自觉有点可笑,其实只要轻易撒个谎就行,谁会知道今天下午他和他在床上发生过什么事呢?于是开始沉浸在类似于偷窃得手的沾沾自喜中。
    拿起桌上包装精美的饭盒,把价格不菲的食物装好盘,它们散发着浓郁的芳香,刺激久已饥饿的肠胃。
    鲜嫩的美味让王郁平忘却了不安,望着啤酒的白色泡沫蒸腾起厚厚的云状层,满足感陡生。
    饭桌对面的电视机正播着每天必看的新闻,边吃喝边看电视,把一天的劳累排遣过去,如果能这样一直过下去也算是不错的选择,没有太多的奢望就会对现状心满意足,近年来他时常如此告诫自己。
    电视和小说里宣扬的关于爱情什么之类的精神幸福,学会放弃从来不是件困难的事,所谓的伤害纯粹是自找的苦难,不值得同情。
    王郁平对电视播报员面无表情地叙述某地某男女跳楼自尽疑是恋爱问题所致的新闻报以轻蔑的笑容。 
    倒下第二杯啤酒的时候,门被敲响。 
    「不好意思,打扰了。」张先生笑容可掬地递上两张CD碟,「刚才答应借给你表弟的,他忘了拿。」 
    「啊,这个……哦,谢谢。」王郁平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来反应对方口中「表弟」是什么人。 
    「人呢?」张先生问,朝屋内望了一下又把目光转回到不接他手中物而兀自发呆的王郁平脸上。 
    「他他刚走……谢谢你,可是……」王郁平迟疑着是否需要接对方手中的CD,那个借的人应是不知所踪了。 
    「没关系,你替我交给他吧。」张先生把CD碟片往他手中一塞,丝毫不介意对方冷淡的反应,爽气地叮嘱:「如果他再来的话,叫他到我那儿玩啊,我们都是NEWAGE音乐的爱好者呢,可以多交流嘛。你表弟真是个很可爱的人,挺像我在老家的亲兄弟呐,感觉亲切啊。」 
    「哦,知道了。」无谓地应答,王郁平低头瞧着手中的CD哭笑不得,他哪儿再去找「表弟」啊?! 
    人际关系的谎果然撒不得。再度关上门,好兴致被寥寥无几的对话给破坏殆尽。
    王郁平赌气似地把CD扔在沙发上,CD外盘翻个身,封面的诡异人脸对着他呲牙咧嘴,仿佛嘲笑。
    瞪视了一会儿,他也跟着笑起来,颇觉有趣。
    那个家伙随口编的谎言居然被人这么深信着,想是的确长了一张令人信服的诚实面庞吧。CD先在这儿放几天,再找个机会还掉就是了,左思右想中重返舒畅的晚餐中去。 
    由于没有正职,王郁平过的是一般人看来是近于糜烂的空闲生活。
    酒饱饭足后看一些无聊低级的小说或碟片打发时间,在夜深寂静头脑清楚的时候,再替人绘制商业插画赚些收入,要睡觉常常是凌晨的事了,肚子饿到不行的时候醒来定过了午后。
    平淡而有些孤寂的生活,,除了偶尔找男人上床外,和大多数喜欢独处的普通人差不多。
    同性恋的体质使他生活有些麻烦却无法改变,如果连这点麻烦也没有,生活真的空白到令人憎恶的地步了。 
    收拾好碗筷后,因酒精作祟而有些困意,王郁平决定今天先睡一觉再起来工作。
    回到卧室,看到床上洁净的床单立即想起中午换下来的还没有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晒,岂不是要闷臭掉?!连忙跑到阳台隔间,从洗衣机取出被挤得干干的被单和衣服,由于天冷的关系还没有异味。
    抖开被单,却听「咄——」一记小物坠地的沉闷声。 
    糟了!王郁平怔怔地瞧着地上的陌生皮夹,这显然是男孩在找的东西。
    两人在床上脱衣服,它大概从外套口袋里漏了出来,裹在乱七八糟的被单里被丢进了洗衣机。 
    他拾起皮夹拉开,有一些面额不大的纸钞和硬币,另一层的钥匙锁上勾了两支钥匙,还有一张折得很工整的某读书会报名表。
    纸张由于皮夹的保护没有被完全浸湿,还能辨认出黑色水笔所写的字迹。 
    「卫秋峰……」只比自己的略强一点的名字,王郁平客观地做了个比较。
    年龄倒没有撒谎,的确是二十岁,还有住址和联系电话,书写工整的资料一应俱全,能看得出写的人具有相当认真的性格。 
    应该去通知他来取吧?王郁平一时无法拿定主意,基于不耐烦的心理,他把皮夹往口袋里一塞,决定把事留过今晚再处理。 


    **** 

    好难受! 
    只穿着短裤就往卫生间里冲,奔到浴室里蹲在马桶旁却什么也呕不出,张了半天的嘴只剩下喉头火炙火燎的疼痛。
    俯在洗脸盆的水笼头下冲了好几下冷水,方才觉得晕沉的头脑清醒了一点。 
    抬起头,镜子里显现的脸苍白得像个鬼,小卫对着自己的影子露了无奈的笑脸。
    这种反映简直像个怀了孕的女人!他忿恨又好笑地比较着,特别清洗身体时看到大腿边的白色污迹,会怀孕的错觉就特别严重。
    昨天的事莫明其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被人上了又丢了钥匙,忍着让浑身都不舒服的痛楚等那家伙回来取钥匙,还差点被人当小偷给抓起来,结果还是没有找到钥匙,回家只能撬锁,折腾了半天饥累交加,他对昨天的遭遇简直痛恨到了极点,活了二十年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看到那个男人莫名就控制不住了,谁知对方只做上面的角色,于是就有了一次逊到毙的经历,差点痛死在那张硬得硌背的床上。 
    「妈的!」
    从不吐粗口的乖宝宝难得地骂了一句国粹,臀部针刺般的裂痛余味尚存,不断提醒着他昨天经历了什么烂事。
    无精打采地躺回床上刚闭起眼,电话却催命似地尖叫起来。 
    「喂?」 
    「小卫啊,你想死啊,连吴老头的课也不来上,想不想毕业啦?!」这个大嗓门毫无疑问是同学皆好友阿琰的。 
    「呃,那个……我不舒服啦,头晕得厉害……还有……反正,让他去死啦……」小卫吱吱唔唔地应对着电话那头焦急的大嗓门。 
    「怎么?感冒了?还是你小子吃多了撑着啦?」 
    「不是啦,反正……你替我去跟吴老头打声招呼好不好?就这样,明天请你吃披萨。」不等对方分说就把电话挂了。
    他头痛如裂,不知道下身的痛怎么会影响到脑袋上去的,不会是细菌全身周游吧?啊——讨厌!电话又响了。
    小卫决定不去理会,它响几下就没了动静。
    手机也关掉,清静的世界真好,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开始了愤怒。
    该死的老男人……终于把憋了好久的仇恨给挤出了漂亮的嘴巴。
    当然他知道所谓的「老男人」只是看上去有些老气而已,年纪应该是不大的,但眼里冻死人的冷漠确实不像是个年轻人拥有的,可笑的是自己第一眼被他吸引的正是双眼里的冷漠。冷淡到不可测的眼神,似乎用黑色冰块雕琢出的瞳孔,望一眼能被冻得发抖却又无法自控地被吸引,也算是一种魅力吧,要人命的魅力,一点也不讨喜。
    与眼神不同的是,他在床上的肢体动作却是那么的温柔,又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强势,无法否认他是个老手,每一个步骤都娴熟得可怕,所以菜鸟级的在室男只得轻易就范。 
    回忆开始使身体不自在起来,小卫攥起身上的毯子把它拉过头顶,呼吸在自己造成的黑暗中泛粗,昨天被碰触过的地方异常敏感烫热,仿佛男人的手指还在那些地方摩挲,全身的热量不约而同地涌向下身,让呼吸急促如同快要窒息。颤抖地摸向下身,并不怎么舒服,闭上眼仔细回忆昨天在床上的片断,缓缓套弄着,迅速热胀。
    真是可悲,本来是觉得痛苦的事,今天竟用来手淫,真是变态得够可以。
    他在恍惚的快感中自嘲而笑。


【二】 


    T大的食堂根本就是个大茶馆,因为没有休门的时候,整天有学生免费看门,情侣约会或者带着书本零食来自习的都有,看上去挺莫明其妙的地方,不要钱的冷暖空调才是受到特别欢迎的原因。 
    由于披萨餐的泡汤,吸着汽水的阿琰脸看上去比平时长了些,对身边的好友关于他笔记潦草的抱怨采取不理睬的态度。 
    「你不要这样生气嘛,我的钱包丢了,要不哪会失言啊。」小卫赔着笑脸,把本子伸到对方眼前,「喂,这是什么字啊,扭七扭八像天津麻花似的?」 
    「什么叫扭七扭八啊,我这字中学的时候还参加过硬笔书法比赛的。」阿琰不满地瞪着灿烂得一塌糊涂的脸,「看不懂就别抄啦!」 
    「好好好,小的知错。阿琰大爷,恕小的无知,您这宝迹是什么字啊?」只得为笔记而低声下气地告饶,优等生小卫是绝不会让自己的笔记拉下一堂课的。 
    阿琰勉为其难地分辨了半天。
    「不知道。」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呃……」果然是名家啊! 
    小卫只得认命地自己去辨认像鬼画符似的「宝迹」。 
    「你真的有生病吗?」阿琰凑过脸望着对方唇红齿白的面孔,颇为怀疑。 
    被问的人脸色有点绯红:「还好啦。」 
    「恐怕去泡哪个美妞去了吧?胆子真不小,‘阎王吴’的课也敢逃?!不想活了你!」 
    阿琰把喝空的一次性杯子揉进几个纸团,抬臂一扬,扔过两桌女生的头顶后精确地落入了垃圾篓,同时也招来了一致的白眼相向,他不为意地冲她们呲牙而笑。 
    「企管的系草耶,快看快看!」女生凑在一块儿嘀咕,好几双眼睛不客气地重新又以探照灯的光力投射了过来,不过这次不是对着刚才发难的阿琰而是他身边埋头狂抄笔记的小卫。 
    「啧,这帮小女人真是没有品位!」每次遇到不公平的待遇,阿琰只得拿这句话来安慰受伤的自尊,和大帅哥交朋友的经历使他「饱经苍桑」,要不是看在帅哥是个讲义气的好哥们的份上,他早就避开他三丈远,省得一天到晚在光辉形象下苟延残喘。 
    「啊?」专心致志的小卫以为阿琰在叫他,随口应着。 
    「抄你的笔记吧!」阿琰没好气拾起本子砸了一下他的头。 
    「喔?!」强烈不满的目光朝阿琰瞪过来,不知气愤他敲了帅哥还是嫉恨他能敲帅哥的福气,反正对这个长着一张霸王脸的小子看不顺眼,他居然如此对待她们心目中的王子?!不可饶恕哦! 
    「看什么看啊?」阿琰彻底给势利的女生们惹出了一肚子火,扯着嗓子吼起来:「心疼啊?!要不,本爷我亲亲他怎么样?」 
    小卫只听得旁边的家伙在和女生们撒气,也没有心思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事,突然左侧的脸就被重重地啄吻了一下。 
    「哇——」身边一大片惊讶的尖叫过后是哄堂暴笑。
    所有的人都朝嚣张声浪的发源处张望了过来。 
    「天哪,好养眼啊,两个帅哥亲吻耶!」有三八女生还好死不死地尖声宣扬,这下全场的目光全冲着被女生围攻的两个头皮快要冒烟的对象轰来。 
    十秒钟后,小卫和阿琰像两只被追的兔子一样迅速逃离了是非之地。 
    「混蛋!你就不能让我有个地方太平地抄笔记吗?!」一边心有余悸地跑一边大声骂,小卫的脸红得像某灵长类动物的底下部位。 
    「嘻嘻,只是开个玩笑,谁知道怎么会引来这么大的骚动啊?」罪魁祸首嬉皮笑脸,蛮不在乎的样子。 
    「你他妈的不惹点风头出来皮就会痒是不是啊?!」小卫破口大骂,虽然明白身边这位只是喜欢乱开玩笑的主,确实没有特别意思,可他还是不免有被吃豆腐的委屈。 
    「嘿嘿,你骂粗话了,一大奇迹耶。」阿琰双手叉裤袋,洋洋得意:「你没瞧见那些女生被吓呆的样子,哈哈哈哈,真解气啊!」 
    「……」
    小卫气得翻白眼。
    因为有不为人知的性倾向,他很少交朋友,到了大学终于交了个好朋友,却不想对方是随时随地可以惹事生非的货色。 
    「倒是你脸红个什么啊?!本来没有什么事的,被你脸一红大家就真以为我们俩是那个了。如果明天上小字报可要命了,倾慕我的可爱美眉们会心碎的,噢——不要哇——」阿琰居然还口无遮挡地埋怨起他,附带夸张的捧心动作。 
    「什么这个那个的……」小卫小心观察好友的脸。 
    「同性恋啊,大哥诶你不会连这个都没有听说过吧?」阿琰扶头,一幅要昏倒的模样,「亏你还是新世纪大学生呐,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还混什么混啊?!」 
    「啊?好可怕的吗?」小卫继续装糊涂,很想看一下身边亲近的人对同性恋的反应。 
    「是啊,」阿琰呲牙咧嘴地恐吓看上去清纯地像娃娃似的家伙,「恶心又可怕,流氓加三级,美眉们见你躲也来不及,幸福的大学生涯和你的美好人生就此完蛋啦!」 
    「这样啊……」小卫沮丧地蹲在地上发呆,暗幸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性取向。
    可是人生的美好跟同性恋扯得上什么关系吗?他不明白。 
    「哈哈哈,你怕了吧?没事啦,大家知道我阿琰乱开玩笑的啦,不会有人当真,放心!」阿琰看他缩着头不说话,以为被吓到了,连忙安慰并伸手去拉人,却被不客气地拍开了。 
    「还生气哪?」 
    「不是。」小卫站起身来,把阿琰手里的笔记一把抢过来:「今晚借我抄吧。」 
    「喂,不行不行,‘阎王吴’要随堂考的,我还没有看过呢。」阿琰急得跳脚。 
    「去你的,每次考试不都是靠我撑着,从没见过你瞧过笔记半页纸头,现在给我装什么正经啊?!」小卫把本子往宽松的裤袋里一插,大踏步地向前狂奔,甩开准备张牙舞爪追上来抢东西的恶狼。 
    「我先走喽,家里的锁得重新装一下,要不晚上本帅哥被人偷袭也不知道!」他乐呵呵地跑向校园车站。 
    「不要脸的臭小子……」 
    看阿琰气呼呼地向宿舍楼折回,小卫一溜烟往校门口拐去,跳上了离家走相反方向的公车。挤在下课下班高峰的人群中他觉得自己无聊且可悲。可是不这样做的话总觉得亏待了自己似的不甘,微小的希冀像小动物的爪子不停地心上抓挠,止其痒的方法好象也只有这么一个。 
    晚饭时间的路口小餐厅很热闹,附近有一所著名的综合类专科院校,来吃饭的大多是三五成群的学生,放眼望去极少有其他角色的人物。 
    小卫端着炒饭盘子找了个最里面的角落坐定,眼睛不断瞄着走进来的每一个人。
    再次「偶遇」的机率微乎其微,但总比没有的好。曾设想过去那个男人家附近制造「偶遇」,只是没有充足的勇气,太明显的话肯定会被骂的……
    真是可怜又可悲,又不是被人碰过就认定不放的古代女子。
    身上的痛楚才消失,愤恨情绪也跟着烟消云散,久持不去的就是最初的念头:什么时候再能见上一面啊?不过看得出对方的想法截然不同,冷酷的眼神说实话很伤人。
    不过最深刻的是另外一面,狂野又性感,带着难以捉摸的温柔。
    果然是性的动物……小卫对自己念念不忘的想法颇觉下流。 
    炒饭在故意拖延的时间内总算被吃完了,期待的人理所当然地没有出现。 
    本来就是个结束了的艳遇,只有某人还可笑地在做留恋的挣扎。乘比平时多了一倍时间的车,只为等一个可能无法再有交集的人和吃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干这种事的人不是傻瓜还是什么呢?
    看着离开时拿着旧锁作伪装的家门,小卫对自己深恶痛绝起来,他抬起腿踢开门又狠狠地甩上,无意识的泄愤动作只给脚带来钝痛外毫无建树。 
    手机响得总不是时候。 
    「喂?」 
    「小卫,饭吃了没有啊?」声音的主人正是最不能对之生气的人。 
    「吃了。」他觉得很委屈。 
    「怎么听上去没精打采的样子?明天来不来,我会做好吃的等你啊。」 
    「妈,我明天是肯定不会去的,不要等我,拜托!」 
    「你还在生他的气吗?不要这样,好不好?老不见面也不是个事啊,妈挺想你的。」声音压低了。 
    「……」小卫能想象电话那头的母亲低下声音讲电话的样子,心里更不爽起来。 
    「我知道了。」
    不忍心多加拒绝。
    迫不及待地挂断电话,小卫又有骂人的冲动了,这两天脾气特别火爆,向来以文明为重的他一天到晚想骂人绝对是件不正常的事。 
    举头看向墙上的挂历长吁一口气,口袋里只剩下男人给的几张钞票,他虽然不愿意动它们,但钱包丢失就没有办法了,饭总是要吃的。
    幸好明天是收生活费的日子,可以兑现阿琰的披萨餐。 
    拿了钱就感觉像是卖的一样。小卫捏紧口袋里花去一半的钱,眼角有点发酸。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老男人啊?
    他不敢肯定,可是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啊?眼睇着雪白的墙壁,真有去撞一下的冲动。 

    **** 

    特别辅导还是有些成效的,色彩方面虽然进步很小,但对于形的理解有了很大的改观。王郁平没有吝啬表扬,大概也是菁菁有所进步的一大原因吧。
    何太太眉目之间充满感激的情绪,婚姻的不幸和孩子的进步没有多大的关系,而这女人奇怪地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并认为孩子的成就可以挽救婚姻,真是个有创意的设想。 
    结束一个星期的课程,王郁平走出孩子的画室。
    客厅里坐着一个穿着严整的男人在看报纸。他看见王郁平就站起身,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我是菁菁的父亲。你好,王老师。」男人得体地自我介绍。 
    高大的中年男人,俊朗英挺,眉目之间有着含而不露的自信,举手投足之间充斥着不容忽视的威慑,显然是个惯于指挥的强者,而王郁平却另有一种熟悉的直觉泛滥在心内。
    他避开男人外柔内刚的眼神,平淡地笑回:「何先生,久仰。」 
    握过来的手带着紧密的厚实感。 
    「我早就想认识王老师了,一起吃顿饭怎么样?」何先生加重着手里的力量。 
    「不用了,何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因为还有事要办,现在就得赶回去。」王郁平下意识地回拒并抽开手,他有些害怕这个男人,不知怎么搞的。 
    「啊,没关系。既然有事的话,我送老师回去吧。」男人的笑容里有不由分说霸道,他举步走向门外,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余地。 
    「不用了,您太客气了,我自己回去吧,很方便的……」他的拒绝无人理会,对方兀自向停在院内的车子走去了。
    王郁平暗自叹息,他有些明白了何太太不幸福的原因。 

    「急着要走,是不是有人相约?」认识不到几分钟,何先生的问话俨然是认识了好几年般的随意。 
    王郁平对这种态度还不算讨厌:「不是。」 
    「恕我冒昧,王老师有情人了吗?」 
    「呃?」直接的问法让王郁平愣忡,一时不知回答。 
    何先生微笑着扬了扬眉头,没有追问。 
    「不能一起吃顿饭真是太遗憾了。我最近很忙,不知道下次能几时再约你出来了。」他兀自叹喟。 
    王郁平听着这种奇怪的口气,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男人转头看他,带着疑惑的神情。 
    「何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呢,我只是个普通的家教而已,您不必如此多礼的。」王郁平觉得这种不识抬举的话也难问,踌躇了半晌才把疑惑给讲出口,听上去很别扭。 
    何先生点头却没有回答,把嘴角一弯,等到开口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菁菁的美术天分怎么样?」 
    王郁平沉吟了一下,思量着对方不似个糊涂的人,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何先生应该让您的女儿学点别的东西,譬如舞蹈,我相信她更适合这个。」 
    「呵呵!」何先生笑出声了,让人难以弄清他的意思,生气还是不理解? 
    「我知道。」他居然回答。 
    「从这儿向左拐,穿过青姿大道会更近些。」 
    知道还让强迫她学?!王郁平忍住不满,岔开话题,提醒不怎么专心开车的人。 
    「哦,好……」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大半是答非所问,像是某种不经意的较量,你来我往都不着重点的。王郁平通过车窗玻璃的反影来打量身边开车的男人,他想他在事业方面一定是成功的,身上散发着令人感到压抑的威严。
    王郁平不由郁闷地猜测照自己这样颓废地生活下去,将来是怎么也不可能与这位老兄相提并论的。
    人与人就是这么天差地别。 
    「停在这儿就可以了,何先生。」 
    在路边停好车,何先生望着眼前的公寓楼,随口问:「几楼的?」 
    「十楼。」王郁平想下车却被握紧了手腕。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对方笑得甚为狡猾,手指在握着的腕部轻轻地划了个圈。 
    王郁平手一抖,刹那的犹豫也尽数落在观察细致的眼里。 
    「哦,对了,你还有事,我怎么能耽搁你呢,」何先生终于放开了手,「再见了,王老师。」 
    关上车门,王郁平近乎落荒而逃。他在这个何先生面前有赤身裸体的不安全感,像被猎人瞄准的猎物,浑身发凉。 
    「好色的中年大叔,有了老婆还要搞男人……」他学着肥皂剧里的女人腔调骂着,只觉好笑。
    拿何先生的外貌和气质来说,与「好色」这个贬义词是扯不上关系的,但王郁平清楚地知道某些衣冠楚楚的有钱人,骨子里的变态淫秽比普通人要厉害得多,而且他们更有力量把恶级趣味强加于他人身上。何先生挑逗得还算有教养,至少懂得收放。
    外貌出众的王郁平碰到过诸多麻烦,男女不论,比这下作的多得是,但比之有压迫感的倒不曾有过,就此点让他极不舒服,喜欢打野食却不想被瞄上,据经验得知像姓何的这种人通常有着不可理喻的独占欲,相当危险。 
    王郁平决定要结束家教,给再多钱也不做了。认识没多久就来个性暗示,想必是介绍的家伙一开始就居心不良,做了一次顺水人情的同好分享,类似于被暗算,让他深觉愤怒。 
    回到公寓,透过窗往下望,何先生的车已无踪影,他方觉得松口气。手腕部被摸的麻痒感驱之不散,考虑着是不是要和被吃豆腐的女人一样去把整只手冲上N遍水才觉得舒服一点。当然他不想浪费水,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尽力把不快弃之脑后,如往常一样吃饭洗澡并提早睡觉。
    周末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休息的开始,而对王郁平来说正是最忙碌的两天,他不想给自己的心情在繁忙中添上不愉快的阴影。 

    虽然是周六,小餐厅的生意还是很好,在学校旁边做餐饮果然是件不坏的差事。
    小卫出于专业本能地思想,又觉自己无聊得可以。他扭头看窗外的大街上走过形形色色的人,都是一脸慵懒惬意的表情,因为现在是春天的季节。 
    小卫觉得自己正在发春,连着一个星期跑这么远的路来这家小餐厅吃饭的目的说出来会被人笑死的。 
    「同学,你对面有人吗?」 
    「没有。」心不在焉地回答后才清醒地看见三个嘻嘻哈哈的女孩子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他一下子局促不安起来。 
    「真是幸运啊,这个时候还能占到位置。」 
    「对哦,吃什么啊,快说啊?」 
    「这家的炒饭不错的。」 
    「常吃啊,都快烦了呢!」 
    她们吵吵闹闹地自顾说着话。 
    小卫埋下头准备把食物解决掉,好摆脱被女人包围的境地。 
    「哎,同学,你是M专的吗?」女生点完菜后就把注意力转到了身边的小帅哥。 
    「不,我是T大的。」小卫用习惯性的笑容应对。 
    「哦?那挺远耶,」颇为失望的声音后,正对面的女生摆出一个可笑的笑容,「同学你来玩的吗?」 
    「不是。」小卫摇头。 
    「那一定是来找女朋友的吧?」另一个接着问。
    三个女生在食品没有上来之前,完全被身边新发现的帅哥给吸引了注意力,这却是小卫最头疼的事。 
    「不是。」小卫再度摇头。 
    「呵呵,你看上去好可爱!有没有女朋友啊,我们三个都没有男朋友,想不想交一个?」年纪较大的女生说起来话很直爽,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小卫不知道怎么回答。 
    另外两个女生大笑起来。 
    「要死啦,阿梅,你在乱讲什么啊?!」三个人笑闹成一团。 
    「同学你一定有女朋友了吧?」女孩子们又问这种事。 
    「没……」 
    窘到满脸通红的小卫在心里叫苦不迭,不由无比想念起阿琰,他在身边准会是另外一番局面,而自己向来是没有办法对付大胆女生的。 
    快点离开吧。
    刚站起身,却听见女生们突然异口同声地叫了声:「王老师。」 
    「哦,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啊。」背后的男人应了一句,没有向她们多瞧一眼地向前走去。 
    小卫立即重新坐下,脸垂得只差没有浸在碗里了,他不敢抬头向走过去的男人望去。
    因为那声音,他认定自己应该没有记错的。 
    「王老师长得真帅,就是感觉好冷哦。」女生们嘀咕。 
    「对啊,好难亲近哦,酷到有点可怕呢,没有亲和力。」 
    可怕?小卫深有同感。但是……现在要怎么办呢?心跳快了好多,他怕被对面的女生听到,惊喜混合着慌张,奇特的感觉让他手心冒汗。
    缓慢地回头想偷看一眼,却不料对方正巧也抬头望过来,两双眼睛碰个正着,都为之吓了一跳,然后各自迅速逃开。 
    小卫不知所措,王郁平也是差不多的心慌,他不明白那个男孩怎么会和自己所教的培训班学生凑在一块儿,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难道是相识的朋友吗?
    他严重不安起来。 
    「卫秋峰!」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卫还是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但接连两声就不由得他怀疑了,连身边的女生也跟着疑惑起来。 
    「咦,同学你认识王老师啊?」 
    「啊?」小卫反应莫明迟钝。 
    「他是在叫你吗?」对面的女生呶嘴。 
    小卫再次转头,对方正看着他。 
    「过来一下好吗?」男人问,自然得像招呼普通朋友一样。 
    小卫慌张得不想过去,但在平静的目光下,双腿变得身不由已。 
    两人面对面坐下才觉得气氛不是一般的尴尬,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开口。 
    「你为什么在这儿?」僵持着也不是办法,王郁平直截了当地问。 
    「我我……我来找人。」小卫撒着谎,目光游移在桌面上不敢抬眼相望。 
    「哦。」对方哼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卫最奇怪的就是这点。 
    「唔,是钱包里的读书会报名表,」男人不好意思地笑,手指又攀上额头,有点焦躁的样子,「你的钱包被我不小心扔到洗衣机里去了,找到后忘了通知你,所以……真抱歉。」 
    「没关系。」小卫笑着摇头,他心里的确是不在意,最大奢望都达成了,没有什么可以在意的了。 
    「我没有把它放在身上,现在没有办法交还给你。」王郁平瞥了一眼看起来有些坐立难安的男孩,一星期前的事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回笼着。 
    「那……」小卫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现在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跟我回去拿吧。」虽然不符常规,王郁平还是把不太对头的要求给提了出来。 
    「没事没事,」小卫急切地回答着,「那你你……有事吗?」 
    王郁平眼里滑过一丝明显的笑意,让小卫脸发烫。他不擅长隐藏渴望。 
    「没事,我的课已经上完了,我们走吧!」 
    跟着走出餐厅,就像一星期前所做的事,让小卫觉得很不可思议,心慌意乱又掺杂期待的心情竟和第一次没有区别。
    走在前面的男人拎着一只普通的公文包,看起来像上班的白领而不是老师。 
    「你是老师吗?」小卫与之并排,好奇地张口问他。 
    男人略显犹豫,眼睛微微弯起,嘴角边一抹温和的笑容让人忘却他冷酷的一面:「不算是,我只是每个星期六上午来代教他们的一节电脑图形处理的培训课。」 
    「哦。」小卫才明白这次碰面的时间为什么和上次一样,想起自己傻乎乎地守了一个星期,不禁哭笑不得。 
    「你呢?」王郁平转头睥了一眼穿着运动装看起来神采飞扬的男孩子。 
    「我是T大企管系的学生卫秋峰,你可以叫我小卫,人家都这么叫的。」小卫爽快地回答他。 
    王郁平轻念:「小卫。」 
    男孩重重地点了点头,轻快地向前快走了几步,又有些羞涩地停下来,左右张望就是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人一眼,不自然的举动让王郁平觉得他应该很少随便跟人走的。
    缺乏证据的猜测让他涌起点罪恶感,还有些许优越的欢喜。冷静地思索一下又觉得想法不对劲,特别是再次看到这个男孩的霎间,没有如想象中的不安,甚至还有一种「他真的在这儿」的庆幸感。
    也许太久了吧……太久没有释放欲望,所以变得有些急不可耐。
    公车内冷清,两人不约而同地挑了最后的座位紧挨而坐。
    也不知谁主动的,等到王郁平惊觉,十支手指已经像蛇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的惊讶不言而喻。
    这种在公共场合和男人偷情的动作,他向来不屑为之,如果被人看到岂不是难堪得很?
    可转头看到男孩紧张得举止僵硬,额头上沁出细小汗珠的窘迫样子时,他不觉好笑,安慰似地握紧了一下对方的手,抽回的念头打消了。
    反正车厢里的人很少,不会有哪双特别的眼睛会注意到他们的小举动。 
    男孩的手指纤长,有着突出的骨节,细洁的皮肤上覆着淡色的汗毛,掌背上因情绪而暴起的青色筋络看起来活力十足,让王郁平有吻上去的冲动,也是这种想法让浑身燥热起来,难以克制的欲望在片刻之间翻江倒海地在体内涌动。 
    拿开手,他回避了男孩略带惊慌的目光。 
    「对不起……」小卫把双手窘迫地摆回到自己的双腿上,诚惶诚恐地道歉。 
    「没事,」王郁平被他的道歉搞得有些火大了,「没做错什么就不要随便道歉。」他不满地低声埋怨。 
    「哦。」虽是答应着,小卫对他的生气还是感到难以理解。 
    把迷茫看在眼里,王郁平懊悔着自己的较劲却也不愿明说。
    气氛冷了起来,刚才那丝意乱情迷的燥热也随之消散。 
    两人保持沉默着回到住处。
    王郁平走进屋的时候,没有听到背后跟进来的脚步,他回头一看,男孩停顿在门口,低着头一幅等待的样子。 
    还真是来取钱包的吗?
    王郁平心头涌上啼笑皆非的怒气,他也懒得去招呼了,独自进屋去取钱包。 
    「喏!」 
    小卫盯着递上来的东西愣了几秒,确认后才伸出手来接过。 
    「那……再见了。」把钱包揣进衣袋,迫不及待想走似的。 
    王郁平不动声色地点头,失落的愤怒却在心里暗自升级:这小子还真会耍人,刚才还是急吼吼的样子,现在竟然就这样走人了。 
    算了吧。他在对方转身后,赌气式地反手把门给重重阖上。 
    门外却响起了此时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哟,这不是小卫吗?来找你表哥啊?」 
    张先生宏亮的嗓门穿过房门清晰地传到王郁平的耳朵里,让他咬牙。 
    「呃……是啊。」小卫应着。 
    「上次借你的CD听得怎么样?」 
    「啊?」 
    「咦,你表哥没给你吗?」 
    「表哥……」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王郁平再也听不下去了,把门打开对着两个人僵硬地微笑,「小卫,张先生上次有借给你两张CD呢,我去给你拿。」 
    张先生惊讶地咕哝:「原来你还没有拿到啊,真是太遗憾了。」 
    小卫迷糊地回了他一个笑容,目光灼灼地盯着进屋人的背影。 
    「你就要走吗?如果不急的话,拿到我屋内听啊,我新买了一对音箱,感觉相当不错呢,你去试试?」张先生热情相邀。 
    「哦,好的。」这也是另外一种诱惑吧,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了邀请。 
    爽快的回答让给他取来CD的王郁平听着刺耳,心生闷气。 
    「王先生对音乐有兴趣吗,一起来啊?」张先生又转头对默不做声蹙紧眉头的人说。 
    「不用了,你们去吧。」 

    「怎么会这样?」
    关上门,落得独处的王郁平喃喃自问,他敢确定刚才两人都有意思的,那小子明明表现出很想做的样子了,可是怎么又临阵脱逃了呢?不想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今天再一次带回家本是件超出惯例的事了。 
    王郁平抚慰骚动难安的心情,打开电脑调出需要润色的画稿,他对着上面坦胸露乳的人体发呆,心浮气躁。
    这个静心的方法今天不管用了,在车厢内被降下去的欲火重新在体内阴险地蹿动,把所有的思路烧毁了,无法想别的东西。 
    「妈的!」他咬紧牙冠,准备上网搜黄站来解决。 
    门被敲响了,现在不管什么人来都让他憎恨之极。 
    除了……门外的人避开他泛着红丝的眼:「我还是……想……」
    他极其难堪地低着头,浑身因羞愧而轻微地颤动。 
    王郁平「嘿嘿」一笑,伸出手粗暴地把人用力拽进门,把因惊恐而发抖的身体压制在门背上,然后俯头就朝吓得紧抿在一起的嘴唇咬去。 
    「痛!」 
    以为要被咬死的男孩张开嘴唇轻哼着,就被湿热的气息填满了口腔,柔软炽热的物体立即纠缠上每一寸皮肤。
    他惊心动魄地承受着难能可贵的经验,这是深吻吧?舌头同时翻天覆地,扫着腔壁的滑腻触感让他浑身直冒寒栗,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克制的兴奋,可悲的不确定感一扫而空,只剩下男人带着胡渣触感的下巴抵在皮肤上令人发抖的刺激。 
    两人紧搂着一步步移向卧室的床上,迫不及待地剥着身上的衣服,甚至听到布料撕裂的尖嘶也没有一丝犹豫。
    如此饥渴?都在惊讶,是春天的关系吗?谁知道!
    赤裸相对,彼此的眼睛在对方身上毫无忌讳地搜索打量,同时在心中发出感慨——真美!结实的肌肉,纤细的腰肢,精致的器官,因情欲而濡湿的眼眸燃起熊熊火焰。 
    被粗鲁地推倒在床上,坚实的下体抵住腹部时,小卫才惊觉起害怕这回事,压在身上的沉重肉体贴得太紧,能把空气挤出肺似地让他难以呼吸,感觉并不良好,而且背部被压得好疼,这床太硬了,和家里的弹簧床相差太多,他不习惯。 
    双手的抗拒让王郁平一愣。 
    「不要?你来干什么?」他冷冷地问。 
    「我……」小卫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愿意被抱但不想被伤害的心情,在对方被欲望控制得泛血色的目光中紧张得不知所措。 
    「明白了,我会小心点的,别怕。」突忽其来的轻柔一笑,没有丝毫嘲讽的意思,贴近耳廓的细密啃噬让小卫为之迷失思想。如果一直这样倒不算坏。他在被轻咬住喉结的困顿感中迷糊地思考。
    柔韧的舌尖在皮肤上撩拨,颈脖后是胸部,在两个圆点上细密地啃噬,引起一串无法控制的呻吟。
    重新被置入情欲的掌握之中,略带粗糙的手在身上要把血肉挤出来似地揉捏着,却又是呵护般的小心翼翼,让被动的身体在这双手下不由自主地颤动。 
    「唔……呃……」用力咬住嘴唇才能压制住羞耻而充满情色意味的尖叫,每个部分被对方充分肆虐,甚至是连自己都很少碰及的地方,难得的触摸使它们异样地敏感,一道激烈的电流从背椎末稍直窜到脑部,让他彻底失神,在无法控制的抽动中濡湿了彼此的腹部。 
    「不亏年轻啊!」 
    听着这种感叹,还沉浸高潮余韵中的小卫尴尬地只想用身边的被单把自己裹起来,好离开略带戏谑的目光。 
    「和我以前一样呢。」再一次掺杂着怀念的低声叹喟,王郁平目光朦胧地凝视眼前汗湿的人体,心里莫明掠过一丝痛楚。 
    「上次的还疼不疼?」他冷静地问把头别向一旁的男孩,手指朝着股沟中央按了按。 
    小卫本能地缩起身体,然后拼命摇头。绯红的脸半边嵌进了枕头,动作使额上的汗珠往下跌落,在布料上印了一小滩水迹。
    他摇头后就立即懊悔,痛苦的记忆犹新,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点头的话这男人会放过自己吗?不敢肯定。 
    「我会小心点的。」王郁平温柔地啄吻了一下紧抿着的嘴角,翻过身拉开床边的活动柜,取出保险套和一管膏体,他回头看到男孩盯着自己手中的物品,笑了笑:「上次时间太急了,没有做足准备,何况我还以为你是老手呢,不好意思。」 
    小卫脸红得更厉害了,他有些委屈的悲伤。
    当再次被压上身体,手指沾着冰凉的膏体深入进自己的体内时,他想拒绝却做不出什么行动,因为侵犯着自己的人不停地用嘴唇极其温柔地抚慰着肌肉紧张的身体。放弃了抗拒,在被屈辱地抬起双腿时,他绝望地紧闭上了眼,让刀剐般地痛楚再次吞没自己。
    一点点地挤入身体的怪异触感让他羞愧难挡得全身都泛上了红晕,手指用力紧扣住男人的肩膀,任膨胀的器官如火箝一样灼伤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深入内部和身体以古怪的方式深深地结合。
    也许做了足够的润滑,进入没有花大功夫,而小卫却痛得满头冷汗,微弓起身体,张开嘴大口吐气,像条快要窒息的鱼。突然静止了,对方只是用手指在两人连接的地方轻轻地按摩着。身体里有着高热的异物,让他难受地收缩了一下肌肉,却引来男人难耐的表情。 
    「我要动了哦。」一声淡漠的警告。
    神智来不及反应就迎来疯狂的律动,抽出伸进如此循环不息,小卫觉得自己如同浪尖的小船被抛上又跌下,迟早会被撕成碎片。
    太痛了,身体要被撕毁的危机感让他想要大声吼叫,声音却卡在喉咙无法顺利出口,蠕动不已的嘴唇又被含入口中使劲地吮吸着。
    沉重的撞击持续了十几下,身体又被扳了个转,男人的胸部紧贴在他汗湿的背上,双臂扣着他的肩膀,又一是阵狂乱的抽插,直至一记沉闷的低叹过去。
    趴在身上的人终于中止了侵犯,把头埋在他颈窝里粗粗地喘着气。 
    小卫觉得自己死里逃生,如释重负地瘫软在床上,身后的宽大手掌钻到腹下,把他的身子翻过一侧,手指灵巧地套弄着因激痛而软软地垂在身下没有丝毫勃起的东西,灵巧的舌尖舔拭着血色浓重的耳垂,亲昵的扫荡。
    小卫抵挡不住这种挑逗,低低地呻吟,感觉却像是哭泣。 

    墙上挂钟的嘀嗒声把夕阳的桔色光线带进窗口,硬是占满了半边的墙壁。 
    王郁平醒来时浑身充盈着不真实的虚脱感,在柔和的光线里,神智花了一些时间才能恢复清醒。展臂想伸个懒腰却甩到了身边赤裸的背胛。
    他坐起身体,怔忡地死盯着裹在被单里呼呼大睡的男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把陌生人留在床上整整半天的事实。 
    「喂……喂!」摇晃起对方的身体,只得到一声如梦呓般的低哼,毫无动静。 
    太累了吧?想起今天的激烈,脸不由发红,没事就可以谢天谢地了,于是下不了手去把人弄醒了。
    这男孩过分的温顺,任凭过分要求总是一声不吭地配合,也不知他有没有得到同样的快感,只是紧咬着嘴唇默默承受,双唇都肿了。
    粗长的睫毛掩映着深陷的眼睛,有着优美的线条,唇型也不错,王郁平伸出一只食指抚拭着,不敢用力,怕不小心把饱满的它们给戳破了。 
    原来……他很美呢,年轻又英俊,就像好久以前的自己。
    淡淡的悸动让王郁平做出一个史无前例的举动,他把手臂小心地绕过男孩的腰,抱人进怀里,头靠在带着汗味的单薄背部,和着男孩的呼吸平静地闭起眼,享受怀里肉体给予的温热。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抱过人?人体不同于其它物品,有温度,柔软,摸得出生气,有味道,有呼吸,抱在怀里有充实感,总之舒服到令人不愿放手,但又会怕被伤害,因为他们同时也是一种暗藏尖刺的物体,有时会把你刺得鲜血淋漓。
    王郁平在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 

    如果能一直睡下去就太好了,难受啊委屈啊还有让人心慌的空虚感就不会觉醒。
    小卫劝告了好久才能让自己睁开眼,映目的是一片黑暗。
    天色告诉他现在离白天已经是有点遥远的时间了。忍着腰部的麻木坐起身体,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衣物,及手处都是布料的触感,哪分得出什么衣服和被子之类的东西。
    转身开灯,「激烈」动作的后果让他皱紧眉头,在迟缓地伸出手之前,灯突然亮了。
    走进来的男人披着松垮垮的棉制浴袍,苍白的胸膛半裸在外面,头发稍还滴着水,眼眸中凝着幽淡的雾气,还没有清醒的样子。 
    「你醒啦?」他慵懒地打了声招呼,在衣橱里翻找衣服。 
    「我要出去买饭,你先去洗澡吧。有什么东西不吃的吗?我不想浪费钱哦。」 
    「我……我想回去。」小卫嗫嚅,胳膊撑在床上想支起身体。 
    男人一怔,回过头微眯着眼角斜睨着他,嘴边噙着一丝笑意:「你不饿吗?吃了再走也没关系吧?」 
    小卫垂下头不吭声。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父母等着还是有事要办?」男人思索了一下,认真地问。 
    小卫摇头,其实不是他想走,只是怕被这个冷漠的人厌恶。 
    「你能走的话,我悉听尊便。」男人扬起嘴角淡笑,背对着他把浴袍脱下,换上衬衫和牛仔裤。 
    小卫把头缩回被单中,眼瞥到那宽阔的背胛上有几条明显的抓印,他知道这是自己留下的,眼见为实的淫欲痕迹让他的脸又不自然地泛红。 
    王郁平回过头,把羞涩的表情尽纳入眼底,心里颇觉一动,俯过身体,用手扳过想逃开的脸,攫住嘴唇细细地品尝并得到生涩的回应。
    两人互相抱着肩膀吻个天昏地暗,直至气息难接才恋恋难舍地分开。 
    「去洗一下吧,虽然我有用套子但还是会弄脏的,何况你自己也有啊,再加上汗,这样脏兮兮地睡着不觉得难受吗?」在烫热的耳朵边低声叮咛着,又坐回到床沿边往脚上套袜子。
    男孩被他直白的话弄得尴尬万分,又把自己重新裹在被单里。 
    「我走了。」 
    一记关门声响过,小卫把头露出被单,确定是自己一个人了才试着把脚放到地上,痛楚没有想象中严重,除了刺痛和底下难堪的肿涨感,走路还是没有问题的,看来男人的确是比上次小心得多,也温柔得多。 
    面红耳臊地回忆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走进浴室,里面飘荡着陌生的香味,一切都还是湿润的。
    拿着花洒清洗了浴缸,然后注满水,人躺进去,被温热的液体包围让他满足地呻吟了一声,痛楚仿佛在溶解。
    温水能缓和神经压力,但让伤口不痛是不可能的。除了被插入前后受到对方手指的抚慰而有了一次射精的快感外,之后就只剩下炼狱了,肌肉有着被拉断似的撕裂感,痛得浑身直淌冷汗,这种做爱方式实在让人很难承受。但是,只有这样才能被他需要吧? 
    「一直被抱着就好了……」闭起眼沉浸在刚才的美好梦境中。为什么在家里泡澡的时候没有这种充实感呢,只是别人家里的缘故吗?小卫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匪夷所思。 
    重新打量起不甚宽敞的盥洗间,他把目光落在对面的洗脸台,上面杂乱地放着一些漱洗用具:电动剃须刀架、剃须泡沫罐、牙签盒、黑色的男士用香皂、漱口水瓶、消毒洗手液等等,还有两条搭在金属挂钩上的毛巾,其中一条印着的图案是捧着蜜罐的维尼小熊。
    小卫忍不住想笑,冲着那只歪头傻乐的小熊,可笑容没有浮上脸就凝滞在嘴角边。不知怎么搞的,想哭的心情要比笑来得更强烈,他又不愿在有着淡淡感动的时候哭,多丢人啊!其实那个男人没有任何表示,也不知道在感动些什么,置身在这间充满着另一人生活气息的浴室里,让他竟有种仿佛已经和这间屋子的主人生活了好久的错觉……也许是太累了吧,连正常的思维都迟钝了,荒唐的想法冒上来只会让人觉得可笑而已。 
    「一顿饭罢了……」
    王郁平把一次性竹筷摆在盛满饭的碗旁边,喃喃地嘀咕。他必须为自己反常的行为找个理由或者借口,大概由于对人家撒谎了和小卫的关系,似乎就可以安心地享受这种关系的掩蔽。 
    男孩从浴室里出来,脸上带着被热气蒸出来的红晕。 
    「吃饭吧。」王郁平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面目冷淡。 
    「谢谢。」小卫不是很想吃饭,但还是积极地应了一声。
    离开了水,皮肤干燥起来,裂伤的地方就会互相摩擦,刺痛使走路变得困难,胃口也跟着缩小。
    他不想让男人注意到自己的难受,挨着椅子坐下,捧起碗扒了两口饭。 
    王郁平睇着他的脸色:「还很痛?」 
    小卫的脸更红了,他点点头。 
    「很吃力的话,躺着吃也没关系。」王郁平叹气,只有两次经验的身体是很难适应的,尽管尽量避免不要伤到他,但完全没有伤及是不可能的事。
    他心里又懊悔起今天再次上床的事,明知道这家伙是新手,弄得不好害人家落下什么后遗症就糟糕了。 
    「没事……」小卫吱唔着,继续往口里扒拉饭粒。 
    「别光顾着吃饭啊?」王郁平夹起一只鸡腿放在他碗里,得到一个嘴角边沾着米粒的恬静笑容。 
    久远的失落在心深处拉开了一个黑洞,似曾相似的场景在黑洞口掠过一个影,像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窥视着王郁平心底里新鲜的感动。
    这柔软的笑容里,仿佛又是另一个陷阱。 
    「咦?你怎么不吃了?」鼓着腮帮子的小卫奇怪地看对面的人突然放下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唔,没事,你吃吧。」王郁平摸向桌上的烟盒。 
    「你抽烟的?」 
    听到惊讶的问法,王郁平的手指在碰到烟盒的那一刻顿了顿。 
    小卫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起来,愣怔地摸着头回答:「因为你亲我的时候……没有烟味……我还以为你不抽烟呢。」他在王郁平无声的笑中加深了脸上的绯色。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我不抽烟的话,家里放着烟干嘛?!」王郁平好笑地回他。 
    「不奇怪啊,一般家里都备着烟招待客人的。」小卫低声反驳,鼻子尖快碰到饭粒了。 
    王郁平不再理会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对着外面抽烟。
    屋内静谧地只剩下小卫吃饭的轻微悉索声,然后是他收拾碗筷的磕碰声。 
    「你还要吃吗?」小卫问窗边的人,另一个碗里的饭只动了几口。 
    「放着吧,待会儿我会收拾的。」王郁平回了一声继续抽烟。 
    「我……我把自己的收拾掉吧。」小卫拿起碗筷走向厨房,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双手湿淋淋的。 
    「那么,我回去了。」他又说。 
    「等一下,」王郁平把烟头摁熄在窗台上,把最后一口烟吐出去,「你过来。」 
    小卫乖乖地走了过来,王郁平揽过他的肩走向卧室。 
    「我……不要了。」小卫吓坏,身体还痛得呢,再来一次的话他准得挂了。 
    王郁平一怔,笑出声了:「我不是要碰你,听话,来,没事。」他温柔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使男孩顺从地随着自己走进了卧室。 
    「趴着躺好。」 
    小卫虽然迷惑不解,看着对方眼色冷静不似有情欲的样子,他依言趴倒在乱糟糟的床上,却发觉有只手在扒剥自己裤子。 
    「不要,我还很痛,不要啦!」他紧张地连忙用手去扯住裤子。 
    「没事,我不是要碰你,真的,听话!」 
    虽然话语里已经不耐烦了,口气还是柔和着,使小卫不知道该不该守住自己的裤子。 
    「没事,听话。」温暖的手指摸着他的头,男人低声安慰。 
    听着抚慰孩子似的语言,小卫眼眶有点发酸,把扯住裤子的手收回,捧住自己的头埋在抱枕里,身后的男人做什么事他都不想管了。 
    王郁平看着慌张的样子啼笑皆非,他褪下他的裤子,皱着眉头细细观察被自己开发过的地方,撕裂后的红肿摸上去有着不低的热度。 
    被别人用手指在那种地方点点戳戳的古怪感觉让小卫毛骨悚然,羞愧难挡得连疼痛也忘记了,脸火烧般地烫热。
    他拿起枕头就往脑袋上罩,心里祈祷这个男人没有什么怪癖才好。才想着,尾椎下的地方被用力一按,差点让他叫出声来。 
    「痛不痛?」男人的声音很平静。 
    「痛。」小卫哼着。 
    「怎么样的痛?」 
    「呃?」 
    「不是很痛……我刚才只是有点害怕。」小卫低声回答,那地方的痛确实不怎么厉害。 
    「哦,那……这里呢?」紧接着男人又把手指按进了股沟里。 
    「痛。」小卫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沉闷的痛吗?」 
    「不是……像针刺一样的痛。」 
    「明白了,你先躺一下。」王郁平说着站起身来向房门外走去。
    小卫埋头怕被对方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 
    「有点难受,你忍一忍吧。」重新回到房间里,王郁平手里拿着一支消炎药膏,把绿色的膏体挤在手指上,小心地抹在红肿的地方,轻轻地揉动,接着把手指伸了进去,缓慢地按摩着,又痛又痒又凉的交叉感觉让小卫咬紧牙冠,本来就发痒的眼眶差点没把泪水给溢了出来。 
    「如果拉肚子或者疼痛不消褪的话一定要去医院,知道吗?」 
    小卫拼命地点头,对着枕头。 
    「还有,」王郁平略一疑迟的停顿,「和别人做的时候,最好申明自己是新手,让对方小心点,要不吃亏的是你自己,弄得不好会落下病的。」 
    小卫继续点头,脸下的枕头有些湿了,他怕被他看到可耻的水迹。 
    「行了,你把裤子穿起来吧。」 
    抽出手指,王郁平站起身来,看到男孩依旧趴着不动,直觉他可能在害羞,就离开卧室走进卫生间去洗掉手指上的药。
    出来的时候,小卫已经穿好裤子,在系脚上的运动鞋鞋带。 
    「我……回去了?」他抬头问站在自己面前的王郁平。 
    「好,走的时候别忘把门给我关上。」王郁平侧身躺在床上,闭起眼。 
    小卫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门开了又被关上。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王郁平从床上翻身起来,大跨步走到窗前等待着。几分钟后,他看到男孩走出底楼的背影,穿过马路站在红绿灯下,仰着头朝这公寓楼望过来又朝前走去,直至消失在灯光斑斓的夜幕下。 
    稀薄的寂寞慢慢渗进空气里,顺着呼吸在全身游走,逼迫着王郁平连吐几口气,似乎要把它挤出肺,但是效果不佳。
    他重新返回床上,安心地睡着了。



【三】 


    学校的ATM机边总有人排队,特别是中午的时候,人龙不见缩短。
    总算轮到了。插卡,却按不下取款项,没钱了。 
    「该死!」 
    后面等待的人也跟着骂了一句,纷纷散开。 
    「走吧,还得去吃食堂饭。」小卫拉了拉站在旁边和三个女生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什么的阿琰。 
    「什么?」阿琰没听清。 
    转过头,小卫已经走在前头了。 
    「啊,不好意思,得去吃饭了,一起去吗?」阿琰舍不得才认识的三个小学妹,尽力想套更近的近乎,遭到拒绝后才三步并一步地追赶今天的饭头。 
    「又没钱了,这小器的机器!」阿琰也很是愤愤不平,他的大餐诶! 
    「下次得早点。」 
    「嗯。」小卫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喂,是不是经济考砸了?」阿琰看着他的脸色问。 
    小卫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 
    「嘿,」阿琰乐呵呵,「那你愁个什么啊,成绩不坏又有钱有相貌有家世,我真想不通你老不开心干嘛,世上的大好事大半都在你小卫的身上了,再不满足当心天打雷劈啊!」 
    小卫也乐了:「要不咱们俩换一下得了。」 
    「能换的话我早把你绑了去换,哪轮得到你良心发现啊!」阿琰一本正经地叫着。 
    小卫不吱声,心想:如果真换了,我怕只爱女孩子的你会立即跳楼,特别是发现自己一天到晚想男人怀抱的话。 
    他记不太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发现性向和别人不同的,只记得以前特别喜欢一个新分配进学校里的体育老师,比他们大不几岁的模样,个子高高的,笑起来有两只可爱的酒涡,让人沉醉在其中爬不出来。
    教双杠运动的时候,瘦小的他撑不上,有时索性吊着臂膀挂在杠子上了,让周围的同学笑得前俯后仰。老师站在旁边托着他的腰和臀部使一把力,而这时却是最可怕的时候,被触摸的惊悚让他涨红着脸心慌不已却不知道原因。
    这是大概算是初恋吧,它最终在毕业后无果结束,然而之后再也没有过相似的感觉,直至大学,几乎快让他忘了自己的异常。 
    如果不遇到那个人的话,也许的确会忘掉也是有可能的。
    小卫有时会这么想。 
    「今天陪我去M专吧?」阿琰突如其来的话让他吓了一跳。 
    「为什么?」 
    「去报个名啊,上次不是和你一起去问过考证的事吗?这次能报名了,我得赶快去。」 
    哦……对。小卫想起来了,那次会碰到他也是因为阿琰要去M专问电脑考证培训的事,才会在餐厅相遇的。
    今天是星期三,当然是不可能碰到人的……他不无失望地算计着。 
    「好吧。」也是因为不可能碰到才答应的吧。
    自从上次的星期六之约后,小卫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餐厅,虽然清楚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每个星期六会出现,但是再去制造相遇机会的话实在是太明显了,对方摆明姿态不想再有什么牵涉。
    就算抱着希望也不能让自己太过于做贱地去纠缠吧?那个人并不愿意做个能谈恋爱的对象。
    小卫沮丧地明白这个事实,虽然他很想谈一次从来没有过的恋爱,如果能永远的话也不错哦。
    可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总是很傻的。 
    「M专差不多是个女校啦,如果我去上课的话,一定会认识很多漂亮的女生哦。」旁边的这位根本不了解他的苦恼,兀自目光闪闪地做着美梦。 
    「别花痴了啦,去上培训课的大多是外校的人,不可能会有他们本校的女生,你等着和去充电的中年欧巴桑交朋友吧!」小卫无情地打击好友。 
    「啧,你真是不可爱啊,怪不得到现在也没有女朋友。」阿琰翻白眼。 
    「彼此彼此。」小卫守攻兼备地回着。 
    阿琰没有女朋友纯粹是自找的,他在熟识的女生中名气太坏了,因为这个家伙交女朋友常常是有一下再去招惹一个,丢了一下马上能找到下一个的模式,哪个女生还愿意和他诚心诚意地交往下去啊?所以小卫一点儿也不会表示同情。
    虽然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但小卫对两人之间感情忠诚的要求挺高,这点常让阿琰取笑,爱情在这年头早已是快餐而不是功夫汤,你想煲人家还不奉陪呢。
    小卫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老土,但是对于阿琰的观点他无法去跟随,本性使然。恋爱观点的不同没有妨碍两人继续做朋友,所以下课后他还是老实地陪阿琰去M专报名去。
    说到底,心里总是有种不合理的期盼。 
    M专是技术学院,开设了各类面向社会的培训班。最近就业竞争激烈,考证来使就业时增加一个致胜筹码成了风气,各种考证的培训班就生意火热起来,特别是挂牌大学名下的更是生意兴隆利润丰厚。 
    电脑程式设计是相当流行的课程,不大的报名接待室里有好多人在填报名表格。看阿琰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等待咨询,让一旁的小卫颇觉无聊。
    也许是家境的关系,他没有强烈的生存危机感,一出校门大概会被能干的父亲安排到什么地方的分公司直接参加管理工作吧,往后的生活想来也是没有什么波澜的,不知道算不算是种幸运。 
    不喜欢的生活不是说要抗拒就能抗拒的,小卫觉得自己很没有用,这种性格表现在恋爱方面同样的懦弱。他慢慢走出挤满人的房间,在长而空寂的教学走廊壁旁看培训课程简介,并下意识地去找电脑图形设计的格子,因为还不知道名字的某人的关系,他看到这个课程名称都有种异样的亲切感。 
    想不到还有执教老师的照片,小卫的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
    看到了,英俊的脸在照片上笑得有些僵硬,没有淡淡嘲讽的味道,有点虚假,真人似乎不喜欢照相呢。略长的头发遮了一小半宽阔的前额,加上散漫的眼神,使他没有如现实中让人感觉成熟,看起来像是个处于叛逆期的中学生,有着不明显的高傲,可真的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啊。
    照片下的格子里有名字:王郁平(特聘资深教师)。 
    原来你叫王郁平啊,这下我知道喽! 
    小卫得意地嘻嘻一笑,心里充盈着知晓秘密的兴奋感。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复合装的指甲钳,拔出小刀工具在照片四周谨慎地切割,一边紧张地环顾周围,万一被人发现他在偷照片就糗大了。 
    「小卫,你在干嘛?」 
    办完事的阿琰站在接待室外面对他叫。 
    「哦,来了!」心慌地想快点切下照片。 
    「快点啦,你到底在干嘛啊?」 
    眼见对方要走过来的样子,小卫着急了,直接用手捏着已经切离的纸片去撕,结果断了半截,让他恨得牙痒,这该死的封塑纸!没办法了,只得快步走向阿琰。 
    「走了啦,我报好了。」 
    「等一下!」突然站在原地不动,小卫发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嗯?怎么了?」没有得到回答。阿琰惊讶地看见傻站着的人朝自己出来的地方跑去了。 
    「这小子要干什么……」 

    ***** 

    气氛有点沉闷,大概是拒绝的关系吧,抑或他对异性向来是难以应付的。
    端正坐在对面的女人显然有着良好的气质,出身自然不俗,脸上的笑容保持得很好,一点也没有忧郁和不快的痕迹。
    这就是所谓的涵养吧,王郁平同情地想,就算家庭生活不幸福也要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应该是很累的,不过这女人看起来乐此不疲。 
    「外子对王老师的教学感到很满意,菁菁作品会被选上都是王老师的功劳,所以我们真的希望让老师继续栽培菁菁,让她在这方面有所成就。」何太太面带恳切的微笑。 
    王郁平只觉苦笑不已,他知道何先生不会轻易放人,但这种事是无法强人所难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当然,也不能对这个女人说是因为她老公企图不良才使他急于脱身的。 
    「我觉得菁菁可以另找一位老师带比较合适,毕竟我对儿童教育缺乏经验,相信找一位对此有经验的老师对菁菁的成长更有帮助。」贬低自己教学的话在以前王郁平绝不会说的,但现在他急于走人也顾不得了。 
    「王老师太谦虚了,」何太太连忙着急地摇头,「请您再行考虑,报酬方面老师尽可放心,请一定不要推辞。」 
    「其实我和何先生也谈过,菁菁的兴趣不在于美术,我觉得这样强求她不太妥当,她对舞蹈很有好感,你们为什么不顺着孩子的兴趣给她发挥空间呢?」多说无益,王郁平决定实事求是地把话挑明了,任着家长的意愿强求孩子本来就是他比较反感的行为,所以他不介意为孩子说说情。
    何太太略为惊讶地抬起眼,然后又垂下了头,脸上第一次露出沉重的忧郁表情。 
    「那外子怎么说?」她问。 
    王郁平叹气,这夫妻俩的沟通看来有很大的问题,孩子的教育要一个外人来点明实在有些可笑。 
    「何先生没有什么表示,不过我想他明白菁菁不适合学美术。」 
    「是吗?」何太太温柔的脸上掠过一丝沮丧,「天分真是勉强不来的……」她喃喃自语。 
    「所以请何太太谅解,关于菁菁的家教,你们可以另请高明了。」王郁平站起身,打算告辞。 
    何太太也跟着站起身来,双手半举像是要阻止王郁平的离开,显得紧张和慌乱,突然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双肩耸动,毫无预兆地哭了。 
    戏剧变化让王郁平吓了一大跳,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哭泣的女人。 
    「何太太,你怎么了?何太太,请不要这样……」叫人哭笑不得的场面。 
    在画室里陪小主人画画的刘女士走了出来,更让王郁平尴尬万分,他急忙向她解释:「刘女士,何太太她不知为什么……」没有旁人在场,不要被误会了才好。 
    刘女士冲他点了点头,走到女主人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肩。 
    「对不起。」道歉了一声,情绪失控的女人用手背抹着眼泪,独自走向楼梯。 
    刘女士看着她的背影,对还在惊讶不已的王郁平耸了耸肩,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真是莫明其妙!」
    从何府出来,王郁平对何太太失控的表现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是大不了事,何以值得修养良好的富家太太在外人面前哭泣呢?难道是她老公的原因?何先生的所作所为不似个作风正经的人,但按理说对自己的正牌太太还不会太过分吧,毕竟富家太太大多也是和夫家身世相配的角色。 
    替别人去操心家庭问题是毫无意义的,王郁平马上不愿再在这件事上多费脑细胞,反正家教是推辞定了,他不想与何先生有任何交集。 
    回到住处已经快要天黑,拎着晚餐想上楼时,被门口的保安叫住了。 
    「王老师,你有信哦。」 
    「哦,谢谢。」
    因为难得有信件,王郁平很少去看自己的信箱,负责分发大楼用户信件的保安特地提醒也是知道他有这个习惯吧。 
    大规格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发信人的地址和邮戳,沉甸甸地似乎夹了不少硬质的纸片,这样的信很容易让人想到恐怖行为或者无聊的恶作剧。
    用马克笔书写的「王郁平先生收」的字样,不用怀疑这信的确是给他的。 
    「这信是怎么送来的?」他问保安。 
    「上午有个男人送来的,说是老师工作上的事,因为你不在,要我们代为转交。」 
    「明白了,谢谢。」 
    既然这样也不好多问了,奇怪的是现在很少有人会用信件联系工作的。
    王郁平拆着信封,走进电梯间。
    信封里放的只是一些照片没有其它纸件,他把照片抽出来瞧了一眼,失手洒了一地。 
    拍摄角度奇怪的照片充斥着一个主题,淫乱。不管上面有多少人抱在一起,照片所侧重的主角显然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王郁平。 
    电梯停顿,有人要进电梯了。 
    以最快的速度捡着照片,王郁平缺乏颜色的脸让走进电梯的李小姐吓了一跳。 
    「王先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连忙摇头的王郁平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捏着信封的手抖得让人看不下去,他慌乱地把照片塞回到信封里。 
    「照片掉了啊,你脚边还有一张呢。」 
    瞥见对方要弯下腰要替自己捡的样子,王郁平冷汗淌了下来,他赶紧用脚踩住照片,让李小姐失笑。 
    「怎么了?照片被你踩坏了啊。」 
    「呃,是啊……」飞快地拾起照片,听到电梯门开,王郁平逃命似地直奔自己的公寓。 
    锁上门,把信封里的照片全部倒在桌上,他瞪着它们,几乎站不住脚。
    被放大尺寸的照片印得相当清晰,不着一缕的人体在暗淡的光线下散发着淫欲的色泽。
    各种角度,各种体位,不同的人物纠缠着同一个熟悉的人,就是他自己,王郁平。 
    森冷的寒意在全身缓缓流淌。
    极力想掩饰和忘掉的过去,放荡,堕落,被魔鬼附身的人在这些照片上重新回归,从尘封的记忆中释放出来,洪荒猛兽般地耸立在面前,逼着他记起王郁平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望着照片上的男人沉浸在快感中扭曲肌肉的脸和恣意张开的双腿,紧搂着发红的双臂,还有始终闪烁在胸口的妖冶挂饰,王郁平只觉得胃里翻涌,恶心难忍。 
    他抓起照片和信封使劲翻看着,却找不到任何标记,也没有威胁的话语和勒索的信息,什么也没有,送照片给他的人好象只是为了提醒他——你曾经是个肮脏的男妓! 
    抖抖嗦嗦地把所有的照片扫进金属网状的垃圾篓里,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一张把它丢了进去。
    望着丑恶的黑烟涌起,王郁平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用手紧紧地捧住自己的头,似乎想定住在脑海深处飘浮起来的一些灰尘:油肥的男体、呻吟、抽插、精液的腥味、抵在胸口的刀尖,还有……还有冰凉的吻……呼之欲出的记忆,让他凭空打了个寒战,胃开始抽搐。
    七年前的噩梦,终究阴魂不散地尾随,无论何时何地。 
    照片成灰了,带着一股难闻的焦臭。 
    王郁平从巨大的恐慌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今天给自己这个「惊喜」的人会是何方神圣。
    从七年前的地狱里逃离了,他在陌生的城市安身立命好多年,除了记忆的压力以外没有碰到来自以往的麻。而这次,显然有人故意要找碴。
    在那种地方被人拍照片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有人会拿这些照片找到已经隐退很久的自己,用意是什么?
    现在的王郁平无名无财,只是一个普通的自由职业者而已,要说拿这些来威胁他就过于「隆重」了。
    可现在的王郁平毕竟不是一个叫「小恩」的男孩了,不是吗? 
    冷笑后,平静地掏出一支烟衔在嘴角边,他却看到它在抖动,白色的烟雾吞吐成一团迷惘的乱麻。
    闭起眼,七年前的往事在脑海里骚动不安地剪辑成支离破碎的画面。 
    「为你死也没关系……小恩!」触动伤痕的声音在脑海里低低地告白着。
    闭起眼躺倒在地板上,耳边的低语在慢慢扩大,回声似地在空气里重复。 
    「小恩,小恩,小恩。」 
    够了!
    头颅重重地撞在地板上,声音没了,和跌落的烟头火星一起湮灭。 

    麻烦…… 
    小卫对着镜子里的人扮了个鬼脸,无声地用口型比划:你是个大麻烦! 
    今天是星期六,他一大早在浴室里泡好舒服的热水澡,然后对着镜子东看看西瞧瞧。
    镜子里的男生有着健康的麦色皮肤,光洁而富有朝气,眼睛清亮,因为兴奋而显得神韵十足,脸上没有一丝阴影,嘴角抿着淡淡的笑意,这个样子挺傻,不过现在他开始习惯于自己的花痴行迳了。
    但愿不会被厌恶,他担心地想着,如果才有喜欢的人就被对方厌恶,那就太惨了。 
    特意换了新买的T恤,牛仔裤,镜子里的男孩子帅气得想继续自恋,可惜时间来不及了,他匆匆忙忙地拿着教程奔出了门。 
    如果再次看见自己,会不会把他吓一跳,将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摆上那张酷脸呢。
    小卫愣愣地把问题想到走进教室,在一大排电脑前才得以清醒,自己是来上课的啊,虽然对图形设计没有什么概念。
    教室里有一半的电脑旁坐了人,他捡了个最靠后的位置,心虚又痛恨自己的软弱。
    时间到了,坐满的教室还有些乱轰轰,直至一个修长的男人站在讲台上,众人才安静下来。 
    小卫听见自己的心跳响得夸张,他伸长脖子朝讲台上瞄了一眼又立即矮下身去:真的是诶,呵呵! 
    「你们好,我叫王郁平,是这门课的主讲老师,请多多指教。」 
    王郁平说着惯常的开场白,新理的平直发型使整个人看上去清爽而俊朗,性感的薄唇抿紧的时候,有股冷到不可侵犯的感觉。
    他木无表情地自我介绍了一番,拿起油性笔在白板上写了「王郁平」三个字。 
    台下有声音细碎地响起,似乎在评论这老师的长相。
    王郁平抬起眼,目光凛冽向教室扫了一圈,声音立即消失。单凭这双目光,识相的人都可看出这个年轻而英挺的老师并非是可以好好说话的那种。
    看着坐在旁边的女孩害怕得咬住了嘴巴,小卫却不自觉地笑,其实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啊,他想对人家说。 
    「下面点名,互相认识一下吧。」 

    对于不想了解的知识能全神贯注地听上两个小时,只能归功于讲课的人了。
    小卫摆弄着鼠标在繁琐的软件上七敲八点的,根本没有什么头绪,大家都认真的照着范例操作,他却只顾胡思乱想。
    连名字都念到了,怎么还能保持无动于衷,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呢?时间太久而忘掉了?无法不冒出这样消极的念头,毕竟只是一夜情……不,两夜情而已啊,或许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的。突然觉得好沮丧,心都揪痛了起来。 
    小卫把屏幕上的图形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魂不守舍地神游太虚。 
    「你在干什么?」冷淡的质问响起。 
    悄然地站在背后的人让小卫慌得连头也不敢回。 
    「我……」 
    「把刚才讲的例图重新做一遍,你没听到吗?」 
    「是……」 
    人即走开。小卫还沉浸在余震中回不过神来。 
    「好凶的老师哦,一点也不可爱。」旁边的女生嘀咕着。 
    「是啊。」小卫无谓地回应,冷汗淋淋。他抬起头悄悄地向前望一眼,那人正弯着腰给学员讲解难点,蓦然回首,正面撞上了他的目光。 
    一抹戏弄的温暖笑意。 
    小卫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没有感情的眼里有笑意一掠而过,在四目交接的时候,只是刹那也足够让他心绪难宁,脸也跟着发烫起来,连忙回过头瞪着电脑屏幕,数着自己不正常的心跳。 
    他没有生气,不是吗?否则怎么会笑? 
    「不想学的话,来上课干嘛?」悄声责备,却听不出生气的意思。 
    耳边有温度的气息凑近,一只大手覆上鼠标替他操作着。
    不敢回头,心跳声乱得让人不好意思,体温也在升高,两只手合在一起的时候像在点火,热到出汗了。小卫张开嘴吞了口空气,呼吸困难,鼻边有对方淡淡的烟草味,他甚至感到自己的下身也燥热起来,只因为有这男人在身边。 
    「我……只是想来找你。」呓语似的直白。 
    男人哼了一声:「我知道。」 
    小卫脸蓦的涨得通红。 
    「我……我喜欢你……」他结结巴巴地表白后才觉得太冲动,时间地点都不适合……有点害怕了,眼睛死瞪着电脑屏幕,不敢向旁边望去。 
    沉默片刻。 
    「别说蠢话!」低沉地斥责,的确是生气的口吻了。
    手边一凉,人即走开,微热的空气也跟着消散了。
    小卫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却觉得胸口闷得像块石头压着。
    被拒绝了……心沉到谷底,跌进冰水里,什么也听不进耳朵了,只剩下那一句生气的责备。
    果然做错事了,同性谈恋爱听起来的确是很可笑。
    可是真的很想跟台上的男人谈恋爱啊,不是很明白原因,只是单纯地被他吸引着,从第一次见面就没办法摆脱了。 
    下课铃声很合时宜地响起来,仿佛为了解脱小卫烦闷的心境。 
    「下次再见,请同学们回去多加练习。」 
    王郁平收拾着讲台,关闭电脑主机,把教材塞入包里,等全部学生离开教室,不自觉地向最后一排的位置扫了一眼,已经没人了。
    为什么要说莫明其妙的话?他在心里愤恨地骂那个刹风景的傻小子。 
    深沉吸了一口气,提着包踱出教室。 
    「王……老师。」
    男孩站在走廊口,惶恐地等待他走出来。 
    王郁平置若罔闻地向前走去,小卫急促地跟上他的脚步:「对不起。」 
    没有得到理会,男人依旧不停地大跨步地向前走着。 
    「王老师,走了啊?」办公室门口有人跟他打招呼。 
    「嗯,再见。」点了点头,很平常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生气的痕迹。 
    小卫沉默地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路走到了校门口。 
    「不要跟着我,我今天没心情做。」王郁平突然回头,面目别扭地让人感到他的确是在生气。 
    小卫止住了脚步,低着头还是一声不吭。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去一些地方找人,不必专门来找我。」冷漠的声音又继续说着。 
    「可是……我……喜欢你,我不想和别人……只喜欢你,王老师。」小卫听见自己胆怯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响起,心里却又懊恼不已,明知道对方会生气的,结果又说了一遍,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大概是太急切想让人知道。 
    王郁平冷冷地看着眼前攥着自己衣服下摆的男孩。
    小卫在冰冷的目光下挪不动脚步。
    真想逃开了去,免得被冻伤。 
    「我只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泄气地低语,因失望而焦急的心绪给清秀的脸庞抹了一丝阴云。 
    可是,没有答案。 
    「去吃饭吧,很晚了。」男人瞪着他,片刻后垂下目光,转身向前走去。 

    结果还是一样的,到底算好不好? 
    小卫不知道,抱着他的男人大概也不清楚。
    只是吃饱了,下面就饿了,说过不想做的人望着他的眼睛又变得饥渴起来。
    不管是谁先开始的,两人默契地再一次当了一回「表弟」和「表哥」,抱在一起的感觉似乎变得越来越舒适。 
    激痛到浑身打颤的时候无法感到任何快乐,而躺在温暖怀抱里,小卫有种难言的喜悦。
    从疲惫的睡眠中睁开眼,结实的胳膊抱在自己胸前,不紧也不松,头抵在肩部,沉稳的呼吸把体温吹到皮肤上,有些痒。
    如果永远能这样就是天堂,美妙得让人不敢向往。
    小卫无声地绽开一个笑容,男人正好睁开眼,对着他的笑容发怔,然后凑过脸来,嘴唇和笑容交叠在一起,轻软地亲吻。 
    「其实这样也挺好……不是吗?」放在胸口的手扶上小卫的脸,嘴唇没有离开,一下下地啄吻着他的脸。
    小卫拼命点头,温存的亲昵让他分不清方向。 
    「不必说喜欢,但你愿意来找我的话,随时都可以。」嘴唇和温和的声音在他心里下蛊。
    有些错愕,小卫看着对方的眼睛,依旧冰冷而不见笑意,但他确实听到了求之不得的应允。虽然不说喜欢的话,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或许是过于迂腐了,如果的确是不喜欢的话,男人为什么要应允这种事呢。 
    抚摸,亲吻,欲望之潮又在回流,思想也被冲糊了,在脑壳里没有方向地淌动。带着情欲的手指在身下摩挲,还留在那里的体液在揉动之下发出令人耳红心跳的声响。 
    「可以吗?」被欲望灼哑的轻喃。 
    小卫红着脸点点头,修长的双腿颤抖着缠上了对方的腰,有种被当作女人般对待的羞耻感,但只要被紧紧搂抱着,就幸福到忘乎所以的飘飘然。 
    男人的手指作了几下扩张的准备,就把顺利地进入他的体内,缓慢地作了一会小心的蠕动,又加速了频率,高热的肉体贴在肠壁粗暴的摩擦深入,呼吸跟不上身体的动作的节奏粗重而断断续续地回荡在空气中,腰仿佛随时断折。
    小卫害怕地紧抓住床单,随波逐流地呻吟着,一阵阵撞击突然带来酥麻到令人疯狂的兴奋感。 
    「呃!」不由自主地大声叫了出来,随即又紧咬住嘴唇,他迷茫地瞪着带给自己奇怪感觉的人。 
    王郁平笑了:「叫出来啊!」他扶起他的腰,又是用力一阵撞击,仿佛要把人给戳穿了,小卫却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只有一波波潮涌而至强烈快感,使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胯下的运动扭着腰部。 
    疯了! 

    许久后的黑暗中。 
    电话响了。 
    「喂?」 
    「王郁平先生?」 
    「对,你是哪位?」 
    「听不出来了?呵呵。」 
    「不要让我猜好不好?我在睡觉,有事请快说。」 
    真的很累,腰部的麻木感让王郁平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合纵欲了。
    他打了个哈欠,拎着电话筒顺便瞥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色,可能会下雨吧?冷风吹在赤裸的背上,掀起一阵寒栗。 
    「我是何纪安。」 
    「何先生?」王郁平心一沉,不由皱上眉头:「你有什么事吗?」 
    「照片收到没有?」 
    「……」 
    小卫被一声尖锐的破碎声给吵醒。
    睁开眼,床铺上只有他一人。走进卧室的王郁平脸色发青面目扭曲。 
    「我要出去,你回家吧。」他见小卫惊讶地看着自己,牵动嘴角勉强露个笑颜。 
    「我等你回来好不好?」小卫连忙问。 
    「你不回家吗?现在已经天黑了呢。」王郁平拿起衬衫往身上套。 
    「我一个人住啊,回去的话……也是一个人,」望着男人困惑的目光,小卫又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匆忙系着皮带的王郁平却点头:「随便你吧。」他从裤袋里掏出「叮当」作响的钥匙串,从中解下一支扔给小卫。 
    「这个是外门的钥匙,出去记得锁门。以后自己开门吧。」他简洁地对他说,举步走向浴室。 
    小卫抓起钥匙,脸红心跳地攥在手里,把被单拉过头顶在下面兴奋地滚来滚去。 
    嘻嘻嘻……男朋友的房间钥匙耶!
    他自作主张地给了没明确表示过什么的人一个亲密的称号。 
    王郁平从浴室里走出来,衣着整洁面目清爽,只是脸色和外面的天色一样阴霾,他抓起外套就往外门走。 
    「你回来吃晚饭吗?」小卫从床上跳下地,紧跟在他身后急巴巴地问着,希望对方能像热恋的情人一般和自己吻别。 
    「不知道,你自己先解决吧,不必等我。」 
    可惜对方只是抛下一句干脆话就消失在门后了,让小卫不由有些怅然。
    不过可以理所当然地待在这套公寓里了,想到令人幸福的现实,他马上把怅然弃之脑后。高兴地在不甚宽敞的客厅里晃了数圈,从地板跳到沙发上,又从沙发蹦到椅子上,要把这里的一切东西染上自己的印迹,像小狗找到了地盘般的嚣张。
    从桌上拿起的杯子也要在上面印一个透明的唇迹,这是和杯子的主人接间亲吻哦,他快乐地想象着,那不是在床上的索取,是随时随地能拥有的亲吻。 
    衣服的风格、书籍的类型、杯子的形状、鞋子的大小、香烟的牌子、窗帘的颜色、电视机的尺寸,甚至筷子的材质,小卫贪婪地挖掘着情人的一切生活琐碎,在飘洒春雨的下午,在一个叫王郁平的男人的公寓里,他品尝着恋爱的甜蜜滋味。 
 楼主| 发表于 2009-9-14 22: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又是相似的情景。 
    年轻的男孩用青春美貌作明天的赌注,不管愿意不愿意,从他们光怪陆离的表情上是看不出什么真实思想的。
    针织布料单薄地包紧身躯,像条饥饿的虫子在男人身上蠕动,一边夸张地用媚叫来刺激对方的情欲。 
    王郁平觉得头晕目眩,想退出去,但是他不能。
    包房里昏暗的灯光像不怀好意的妖眸,阴森地睨视着他,还有浮荡在鼻边的香水味,烟臭,汗酸使空气像掺着迷药的毒品,吸一口能错觉回到许久前的某处场景中。 
    「请坐。」 
    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在皮沙发上的何纪安笑得和上次一样的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他推开偎在怀里的人。
    男孩识相地走了出去,顺手替他们带好门。 
    只有一个人,王郁平却觉自己应对的是千军万马,或许更糟,因为他还不知道这个男人的用意。 
    「原来你会在乎那些照片的啊?我还以为你不愿理我呢。」何纪安满意地看着高傲的猎物顺从地坐在自己身边。 
    王郁平皱眉:「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何不摊开说清楚,你拿那些照片给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当年‘品人’的红男妓,今天会老老实实地做个劳动人民,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啊!」何纪安笑眯眯地说。 
    「何先生,‘小恩’不存在了,现在你拿着他的照片来勒索我,我可以告你哦。」王郁平冷笑。 
    「呵呵,」何纪安不为意,伸出手来捏住王郁平的下巴,凑过脸来在他的耳边轻语,「告我?你敢吗?不管‘小恩’还是王郁平,身上可有一条人命哦。」 
    想挣脱的王郁平像遭电击,怔怔地随那只手在自己脸上轻薄,他竟忘了反抗。 
    何纪安得意地看着变化莫测的脸,虽然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他能想象它是什么颜色的。 
    「小恩……哦,不,王老师,」他笑得很开心,「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品人’的时候,有个傻子对你十分痴情,不惜花重金包下你一个月的台时,却在头晚上被你用药下倒,抢光所有的钱财并拍照勒索?」 
    王郁平额汗如雨,他瞠视着眼前的人:「你是那个……」 
    何纪安散慢地点头:「对,我就是那个冤大头。」 
    想站起来夺路而逃却被一双手紧紧地按住,王郁平连脚趾头都能感到寒意。 
    「果然是‘红牌多忘人’啊,那一夜后你从‘品人’失踪,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我找你好几年未果,本想放弃了,没想到一个老朋友跟我说在此地和你睡过,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王郁平忿恨地咬牙,他就知道天上掉下的馅饼十有八九是不干净的。 
    「你想报复吗?」 
    何纪安仔细地观察着慌乱之下依旧性感到令人无法把持住的脸,不由叹喟:「不,其实我不是很介意那件事,损失不算太大。我知道拿着照片勒索我家的人并不是你,而是你一个朋友。」 
    王郁平震动了一下。 
    看着这种反应,何纪安笑了:「哦,不,我说错了,不是‘朋友’是‘情人’。」 
    「闭嘴!」 
    「情人」一词像利刃,刺进记忆的黑洞! 
    王郁平忍无可忍地吼了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吧?!」他倏地站了起来,怒火冲天地逼视着还安然而坐的人。 
    「你说呢?」何纪安还是笑眯眯,仰着头反问他。 
    「何先生,我不再是‘小恩’了……」面对对方的安然,王郁平试图平静下来,他还是想求眼前的人放过自己,「小恩」死了,被他的情人杀死了…… 
    「我知道。」何纪安收起笑容,认真地说:「所以上次送你回家时我什么也没有提,不是吗?」 
    「那你为什么还拿这些照片给我?!」 
    「你逼我的,」何纪安淡然地耸耸肩,「既然现在你不是‘小恩’,我就不能拿钱来买你,不过,是‘王老师’的话,可能会在乎一些别的事情。」 
    「你还想干我?」王郁平咬牙,这个色鬼! 
    「对。」一字一顿地笑语,「我还想告诉你,这几年来我是用你的那些照片想念你的,没有其它意思。」 
    那些照片……王郁平脸上热白交错,就算久经「沙场」也觉羞耻。 
    他颓然地站着,见对方贴近,双手像蛇一样滑进自己的衣服和裤子里却不知反应。 
    「小恩,」声音里有情欲的翻涌,何纪安的嘴唇在冰凉的耳垂边轻轻地舔拭喃呢,「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吧?嗯?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几乎忍不住了,你是个害人的妖精,看着照片上的你在男人身下的淫荡样子……你知道你害我有多少个日夜不能睡觉吗?」 
    「你还知道些什么?」王郁平捏住蠢动不已的手指。 
    「嗯呵,」何纪安暧昧地笑,低头咬住他的手,「既然喜欢你,怎么会不了解你呢,恐怕我要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呢,除了身体。不过这马上会成为过去,对不对,小恩?」 
    「你会让我满意的,多美的皮肤,还有这腰……」 
    王郁平哑然,任凭对方上下其手,脑子里一片混乱,被叫着「小恩」就好象重新回到了七年前的自己,他不想再去回忆。 
    「走……」被压在沙发上时,终于开口。 
    「我们换个地方做,要不就别玩!」他冷静地对勃起的何纪安说。 
    这一刹那,他又回到了「小恩」,身不由已。 


    **** 


    「喂!」 
    「……」 
    「喂喂?」 
    「呃?」 
    「你神游啊?!」 
    头上挨了一巴掌,小卫终于如梦初醒地把头转向坐在身边的好友阿琰,看到他正蹙紧眉头怒视着自己。 
    「你没病吧?这个星期我看你一直恍恍惚惚没有清醒的时候啊?」 
    正处吃饭的时候,图书馆里只剩他们两个,嘀嘀咕咕也没人计较。
    阿琰翻着厚厚一本编程教程两眼快成蚊香盘,转眼瞧瞧旁边的小子是否把要交的调查报告资料收集好了,事关他们课程的生死啊,结果这小卫对着书两眼发直一幅痴呆状,摘录笔记一个字也没有动过。 
    「最近犯花痴啦?」 
    小卫挠挠脑袋,翻过几页书作勤奋状:「没有啊。」 
    阿琰看着他此地无银的样子贼笑:「哟,别扭捏啦,你相上哪位姐妹了啊,让哥们见识见识?」 
    「都跟你说没有了啦。」小卫害羞的样子很好玩,跟个小学生似的,让阿琰总想多踩他几下。 
    「咦咦咦,脸红了耶,是不是还在单相思啊,要不要哥们帮个忙替你牵根线啊?」 
    「鬼才要你搭线呢。」
    这句是实话,小卫如果喜欢一个女生的话,绝对不会让身边这位去凑合,说不准他自己先去勾搭上了。 
    阿琰「嘿嘿嘿」地奸笑几声后继续翻教程,不理睬他了。 
    「我说阿琰啊,」小卫沉默片刻,又吱吱唔唔地开了口,「怎么样才能知道别人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啊?」 
    阿琰眨了眨眼作迷茫状:「看对方的态度喽,自己能感觉得到啊,譬如关心你啊,看见你就很高兴等等之类的吧?」
    这位仁兄对恋爱也是稀里糊涂的,一时说不清楚。 
    小卫叹气,听上去一无用处。 
    「怎么啦?」阿琰关切地问。 
    「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啊。」小卫低声说。 
    阿琰摸摸头皮,觉得这问题不算是什么问题嘛。 
    「直接问她不就得了。」 
    「啊?」小卫咬着嘴唇。他不敢再问,已经被赶走了啊。 
    「谈恋爱有什么麻烦的?很简单的事!」 
    他听见阿琰很轻松地说了一句完全不能苟同的话,大概是由于自己的恋爱对象是个男人,而且是比自己大了好几岁,不喜欢多语,性情冷若冰霜,但有时会温柔得让人沉溺的怪人。的确是个不容易亲近的家伙,真让人无可奈何。
    重要的是,现在无关了。
    意识到这点真的很想哭,太丢脸了,恋爱还没有开始就已结束,只因为问了一句话就被无情地赶走。小卫想恨他,如果办得到话…… 

    本来说是不做的家教突然重新接手,王郁平一般要到天黑才回家,小卫会先替他买饭回去。就算是不买饭也会买些生菜做顿丰盛的饭菜,这是小卫很喜欢做的事,虽然自己住的时候很少愿意做饭的,但给喜欢的人做饭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吃完饭,王郁平会对他说声「谢谢」并给一个亲吻,然后就让他回家,从不挽留他过夜。这正是小卫开始怀疑对方是否喜欢自己的原因了。
    先前还有欲望作为借口,而现在似乎连欲望都没有了,两人只是单纯地相处着,算不算是在恋爱呢?
    或许想着恋爱的只有一个人吧,对于王郁平来说,说不定只是多了一个方便的朋友罢了。小卫有时会沮丧地思考着,可是没有人会吻朋友吧?想得很多,但面对着人,他的理智又不能正常运作了。 
    这天,王郁平打给他手机说不回家吃饭的,其实也是告诉小卫可以不必去他家了。可是小卫还是去了,就算不见人,哪怕在屋子里傻待着也会感到快乐的满足。 
    买了一份盒饭,打开门却发现鞋架上的皮鞋。
    小卫放下手中的袋子,走进卧室,看到应该不在的人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他敛息走近床边,俯下脸来细细地看着藏在阴暗中的睡脸。
    的确是很吸引人的一张脸,虽然因很少有表情而显得不生动,但笑起来就很少就有人能抗拒得了的吧?身材也很棒,瘦而不弱,摸上去很有质感。
    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沁凉的皮肤也能让小卫的手指炽热起来。 
    「滚……」男人突然怒气冲天地吼出一句话,放在床沿边的手臂一挥,正好甩在小卫的脸上,让他吓了一大跳,捂着被打痛的脸退后了几步。
    床上的人却不见醒来,翻个身依旧闭着眼。 
    说梦话吧?为什么用这么凶悍的语气?还有……颈边是什么东西?迟疑不决地用手指轻轻地撩开袒露在被外的领口,胸部上也有红迹,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床上的人心血来潮时也喜欢在自己的身上留下。
    怔忡地看着这些痕迹,小卫狠命咬嘴唇,连痛都不觉得了。他固执地认为情人之间应该是忠诚的,可惜床上的人好象不这么想,还是他从来没有把他们俩看作是情人,所以从没有对他说过喜欢?
    委屈像把锈钝的锉刀卡在心脏上,很难受。
    小卫转身走出卧室,坐在桌子边上,打开盒饭却没有了胃口。 
    王郁平睡得很不好,噩梦不断,醒来时是意料中的天黑,身体饿得没力气了。
    客厅里通亮的灯光让他感觉安心。
    勉强爬起床走出卧室,客厅里没有人,桌上有一个饭盒。 
    「小卫。」他叫。 
    没有声音,难道走了? 
    厨房里传来细碎的水声。 
    「你在啊?怎么不吭声?」王郁平走进厨房,小卫正在洗碟子,背对低着头还是不做声。 
    「怎么了?」男孩沉默的态度有些陌生,若是往常会转身给一个腼腆的笑容,而不是背对着。 
    王郁平靠近,把低垂的头扶起,发现眼角泛红。 
    「在哭吗?」 
    「不……不是。」小卫连忙摇头。 
    王郁平放开人,淡淡地笑:「吃饭了没有?我饿了。」 
    「我以为你不在,只买了一个盒饭,你去吃吧,就在桌上呢。」男孩急急地说。 
    「你呢?」 
    「我不饿。」 
    「一起去吃吧。」王郁平顺手拿起两双筷子,不容分说地一把拉过人就往厅里走。 
    做的举动又是情侣式的,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算是什么人呢?情人?还是朋友?还是其他?难得坐在一起分享盒饭,你一口我一口的亲昵时间,小卫却食不知味。 
    「不想吃吗?」王郁平看男孩咽了几口饭就停了筷。 
    「平哥,你……觉得我怎么样?」小卫突兀地问。 
    「不错啊!」太快的回答反而有不真实的感觉。这不应是情人的答案吧,至少会有「为什么会这样问」等的疑虑才对,就算小卫没有谈过恋爱,他也知道这种回答有敷衍的味道。 
    「那你……喜欢我吗?」 
    沉默后一声叹息,筷子在手里晃动了几下代表焦躁不安的心情。 
    「小卫,我知道你要什么,但是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给不起!」王郁平扔下筷子,直视着男孩的眼睛,「如果你很想要情啊爱啊之类的话,我劝你另找人来陪你玩。」 
    「可是,」小卫抖着嘴唇,「我我……很喜欢你啊。」他鼓起勇气大声地说。 
    「啪——」筷子被重重地拍在桌上,男人的脸在灯光下变得狰狞起来。 
    「你喜欢我什么??这张脸,还是这个身体?你他妈的了解我有多少就一个劲的喜欢喜欢地乱叫?!」莫明发火的男人吼了一通后,站起身来拉开椅子扔在地上。 
    「你这小鬼什么都不懂!连被干也不知道痛苦,是不是天生犯贱啊?!」 
    不堪入耳的辱骂把小卫给吓到,他面对涨得通红的脸怔怔不知所措,耳边只剩下对方愤怒地责问,他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只想告诉发怒的人:你的一切我都喜欢啊,脸,身体,声音,动作等等,就算不了解,喜欢就是喜欢啊。
    为什么要骂得这么难听?被克制的委屈像洪水一样泛滥成灾,即将冲出眼眶。 
    「两个男人之间会有他妈的什么狗屁感情?!你听着,别做梦,爱玩不玩随便你!」 
    残酷的话像拳头一样尽数挥出后调头就走,留下小卫一个人默坐在饭桌旁。
    这样的平哥太陌生了,虽然平时总是冷着脸,但还是很温和的一个人,从不说难听的话……也许真的被他讨厌,小卫难过得要落泪。 
    王郁平躺在床上抽烟,一片迷雾中瞥见跟着进来的男孩,脸上带着惶恐的表情,只觉心烦意乱。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他冷淡地说。 
    对方略为惊讶地睁着眼睛,目光空洞。 
    「这样下去,对我们俩都没有什么好处。」王郁平闭起眼,避开男孩受伤的表情,「我烦透你了。」 
    「让你误会了是我的错,请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他把话挤出喉咙。 
    男孩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放在地上,全身发抖,强忍的哭泣压在喉咙里哽住了呼吸,让他步调不稳,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 
    听着远去的脚步,王郁平觉得头痛,心痛加头痛,会不会死人啊?
    随着一记重重的关门声,全身又落入冰凉的冷寂。 

    算是分手了吗?都两个星期了。 
    手机在手里,却始终不敢按下去。 
    不愿意想到分手这个词,可分手也是要真正交往过才能说的,他们现在的情况大概连分手都谈不上吧?只是对方不想再见到他,连身体都不要,就是这样罢了。从一开始起就没有存在过什么感情问题,只是一厢情愿地单恋而已。
    小卫认清了这个现实,觉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的蠢,要提到感情的话,谁都知道要两厢情愿的才会幸福啊。 
    两个星期里,除了上课能见到一面外,两人形同陌路了,连互相交谈的机会也没有过,甭提合好的事了。
    但还是期待着能再次看到平哥微笑的样子,哪怕是冷淡没有内容的。
    可期盼只能是期盼,不见有结束的时候。 

    ***** 


    落地的玻璃窗过于明净,容易让人看到丑陋,如果还有力气,王郁平会去把它敲碎,他估计它的主人不会介意。 
    「在想什么呢?」粗壮的手臂绕过腰际,停留在结实的臀部上。 
    「……」王郁平装睡却不成功,那只手开始向前移动,带着熟稔的劲道抚弄着每寸皮肤。 
    「小恩,你真不乖,」男人把身体移上来,脸上带着讥诮的笑意,另一只手捏起没有表情的面颊,使他不得不睁开眼,「难道你以前是这样不甚热情地招待客人的?」 
    「别叫我小恩。」拨开手,王郁平无奈地提醒他。 
    「叫你什么?王老师?呵呵呵,我还是觉得‘小恩’比较适合你。」何纪安扬起眉头,反手一抓,拉下盖在两人身上的毯子丢下床去,让紧密纠缠在一起的两具胴体曝露在清寒的空气中。 
    离床不远一米多高的落地窗玻璃忠实地反映着床上的风光,王郁平怔怔地看着,本能地缩起身体。 
    「以前听人说,小恩最喜欢在做爱的时候面前放一块镜子,对不对?」何纪安顺着他的目光,得意地轻笑。 
    王郁平冷哼,跟着一笑:「你果然很了解小恩。」 
    「呵呵,」何纪安望着这张冰冷的脸,呼吸像铅块一样沉重地挤出肺部,「不错,我还知道‘品人’大名鼎鼎的小恩有三大鲜为人知的嗜好,做爱喜欢照镜子,睡觉喜欢最软的床,衣服喜欢穿薄滑的料子,是不是啊?」 
    王郁平的笑容僵在脸上,像刻上去般的死板。
    王郁平做爱的时候最恨有光亮的物品在附近,王郁平喜欢在硬板床上睡觉,王郁平穿衣服什么料子都无所谓,只要能穿得出去。 
    该死的!他不是小恩,早就不是了! 
    「小恩,小恩……静夜之星,他们是这么叫你的吧?」碎碎念叨着的男人脸上开始呈现狂乱的迷恋之色,他伸出潮湿的舌头一遍遍地舔拭着光滑而平坦的胸部,预期看到皮肤底下的肌肉因刺激而急促地起伏颤动。 
    「不……你错了,静夜之星不是我,是一个叫小森的男人。」王郁平冷淡地纠正。 
    何纪安不在乎这个错误。 
    附在耳边的嘴不停地呼唤着遥远的死灵,像是还魂术的咒语,令王郁平因厌烦而战栗。何纪安疯狂迷恋的是一个叫小恩的男妓,王郁平心知肚明,他要报复的也是一个叫小恩的男妓。 
    而王郁平是谁?本来是很清楚的,现在他却是迷惑了。 
    「放过我吧……呃……」在这种时候讨价还价看起来很愚蠢,但他只能在对方不清醒的空档里才能放下自尊,支离破碎地说出来,「小恩不是我,我……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呃……啊!」不怜惜的沉重冲击,痛得倒吸冷气。 
    真的不是小恩了,连身体都在反抗,不愿再容纳男人的欲望,想吐想呕想逃脱。 
    「放过我……我不是小恩!」他冲身上的人低吼,手挥在厚实的胸肌上,但是没有效果。 
    陷入情欲的人毫不理睬,逸出唇舌的痛苦呻吟只会成为催情素让他更加雄姿勃发,失去节制。 
    「小恩,会回来的!」何纪安在征服的快感里兴奋地沉浮摇摆挥汗如雨,他挺起腰把双臂操入对方的背后翻个转,扶起那只头强迫他面对着落地玻璃窗,指着上面的反影大声地笑。 
    「你看,这个被干的人不是小恩还会是谁?!」 
    「他怎么能不回来,为了他,我付了多大的代价,你知道吗?」男人笑罢,痴迷地瞪着那影子里的人。 
    「为了他,我几乎丢失了全部的生活……说他怎么能不回来?」 
    王郁平茫然地看着何纪安的脸。 
    「不明白吗?你不用明白的,亲爱的小恩。」扯起他的头发正对着玻璃,何纪安又笑了,很开心。 
    王郁平被挟制着瞪视玻璃,惊讶地微启了嘴唇。
    玻璃里的人同样瞪着他。美丽、妖艳、充满不甘的眼瞳里像有水在波动,饥渴似的唇张开着,邀人去侵犯一般地动人,全身赤裸的皮肤泛着淡淡的光亮,这是一个叫王郁平的普通男人?! 
    何纪安说得对,这是小恩,只要在床上,只要身上压着男人,小恩就会回来……再次闭起眼,不忍再看,他害怕阴魂不散的小恩……
    小恩,难道J没有扼断你的喉咙吗? 
    低下头深深地埋进柔软的床褥里,任记忆的黑洞开始扩张,不是吸收而是释放大量的碎片和尘埃,红色的,掺血,张着尖锐的边角。 
    随着似乎没有尽头的撞击,他听到低抑而熟悉的呻吟不断地从自己嘴中溢出,那是小恩的声音,柔媚的,最能取悦人的,它们随着尘埃和碎片开始飘散,游浮在空气里,欢快地回响着,一遍又一遍。 
    「小恩,小恩……」 
    他呻吟的是一个遥远的名字,一个活着的死灵,在这张淫猥四溅的床上,它会回魂的。 

    *****

    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女人都有些神经质?其实离更年期还远嘛。
    拖鞋走过的地方不是很脏也值得拿抹布擦了又擦,如若嫌脏,为什么还拼命要求他来呢? 
    小卫辛苦地坐着,怕再碰脏东西。一辈子他也不想去懂女人,即使对方是他妈。 
    「喝咖啡吗?」 
    把抹布扔进置物篮里后,卷着一头发结子的卫璎问像个小学生般端坐于沙发上的儿子。 
    「哦,好。」小卫点头。 
    端上来的咖啡味道浓郁而纯正,绝对不是外面买的速溶货色能够相比的。
    卫璎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讲究细节,虽然现在的生活远没有以前舒适了。 
    「他不在,去国外考察一个月呢,你能过来陪我吗?」睇着亮晶晶的眼珠在咖啡的热气下被熏得迷离,卫璎心里柔软着,儿子就属一双眼睛得自前夫优质却没有前夫的犀利刺人,看上去玻璃球似的清澈透明。 
    儿子抿着柔软的唇,没有回答。 
    「我们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你就不能陪妈一个月吗?」 
    听着母亲恳求的口气,小卫只能点头。 
    「最近有没有去见过你爸?」卫璎小心地问。 
    小卫大大地摇头。 
    「他给你汇钱了吗?」 
    小卫又点头。 
    「那就好。」卫璎瞧着儿子的脸色,又淡然道:「其实你不必恨他的,至少他还把你当个儿子。」 
    「我没有恨他。」小卫撇了撇嘴。 
    卫璎温柔地笑:「你和他性格虽然大相径庭,但有一点倒是共通的。」 
    小卫瞪着母亲。 
    「喜欢口是心非。」 
    「别拿我跟他比!」小卫咕哝着,放下手中精美的瓷杯。 
    卫璎苦笑:「不要老这么别扭,他毕竟是你爸啊,你以后的生活他帮你安排好了,也算是尽了职,相比起我,他对你是相当不错了。」 
    「我没叫他这么做。」儿子扁起嘴愤然反驳,孩子般的稚气举动。 
    「别说傻话,以你的个性,有人替你安排好最是不错的,」伸手抚了一下儿子遗传于自己的细软头发,女人的口气有点无奈,「自个儿去拼搏是说说容易做起来难的事,少吃点苦不好吗?你还小,现在不会懂,将来就明白了。」 
    说到底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母亲,说话总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小卫决定闭嘴,本来就没有想反抗的,他只是厌恶那个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功课怎么样?」平时没有机会问的,做母亲的越来越无法管束长大了的孩子,何况又独自住着,怜惜也只是隔靴搔痒不进心里,但该问的还是要问。
    儿子嘛,身上的一块肉连着心。 
    「还好。」小卫啜了口苦涩的咖啡,想到什么似的又解释,「前几个星期不来是因为我报了一个培训班,周末要上课的。」 
    「哦?不必太累的,读什么培训班哪?」 
    小卫笑而不答,爱情培训啊,对着一个男人发花痴而已,整节课就做这件事。心隐隐地揪痛了,因为想到那张冷冰冰的脸。 
    「那就好好努力吧!」 
    卫璎也没有多问,站起身来要到盥洗室去拿掉头上的发钳。 
    「妈……你爱过爸吗?」小卫突兀地问,让卫璎不由一愣,回过头困惑地看着儿子,然后笑着用手指亲昵地点了点儿子的额头。 
    「傻小子,对有些女人……譬如你妈来说,爱不爱不是问题,关键能生活得好就行。」 
    「所以,爸爸那样对你也没有伤害到你吗?」小卫又追问。 
    「对啊。」卫璎对着儿子毫不迟疑地点头。 
    「可是……」 
    「什么?」 
    「没什么。」小卫又叹了口气。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整天叹气,会倒霉的。」扔下话后,卫璎离开了儿子的视线,摆弄她的头发去了。 
    若不爱的话大概就不会有伤害,那么平哥说再难听的话也不用一直耿耿于怀吧。会爱上那个阴晴莫测的男人吗?如果只是喜欢,就不至于这么难过吧? 
    小卫烦恼地咋舌,早知如此不喝咖啡的,这么苦!
    掏出手机又害怕那头的嘴巴恶毒地说出些让人心寒的话,毕竟宣告过结束的,是自己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而已。
    可是……不由又深切地叹气,爱情真是一团乱麻,没有特别的原因,感情来得莫明其妙,大概是一种玄妙的因素在作祟吧?王郁平总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甚至到达了亲切的境界,从第一眼的魅惑到越来越严重的迷恋,真是有够诡异的,单纯被他的身体和偶尔的温柔所吸引吗?
    小卫不敢肯定,大概前世见过吧,冒出这么荒唐的念头,让他禁不住笑起来。 
    「交女朋友了吗?」伸出披着一头卷发的脑袋,母亲又问。儿子拿着手机一幅想打又不敢打的样子,然后独自对着机器傻笑,很容易误会。 
    「没……」小卫紧张地连忙摇头,脸色发窘。 
    「噗——」卫璎笑出声了,若不是自己生出来的心里明白,否则真的要怀疑儿子是不是风流前夫的种了,不要说外貌不算相像,性格更是差之千里,遗传真是件奇妙的事。 
    「有喜欢的人也要加油啊,哈哈哈哈!」不相信爱情的母亲居然这样鼓励,是捉弄吧,毫无说服力。 
    「有什么好笑的……」不满地喃喃自念。
    小卫站起身来走向阳台,远离母亲的监督范围。 
    春风轻轻拂面让人昏昏欲睡,青空朗朗浮云淡淡,多美的季节,适合恋爱啊。 
    也许是因为太伤感了,手指不自觉地往手机上摁下去了,连后悔都来不及。 
    「喂?」声音干净地传来。 
    他在家呢,连反悔的希望都没有了。小卫抿紧嘴,面对这么简单的问题却不知怎么回答。 
    「不说话,我就要挂了哦?」虽是如此说,口气里却没有被打扰到的不耐烦。 
    小卫觉得他大概知道是谁在打电话才会这样讲的吧。 
    「是小卫?」对方仿佛知晓他的心思。
    喉头被问话给堵住了,连气息也不顺畅。
    「嗯。」小卫含糊地回答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 
    「对对对……不起,平哥,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对不起……。」怕被挂机,小卫结巴着道歉。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扯着头发说出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后,他也决定挂机了,在被对方挂断之前留点余地给自己吧。 
    「对不起……」清楚的声音传来。 
    「什么?」他却听不清楚……不,听不明白。 
    「上次的事是我不好,」毕竟是年长吧,道歉起来干净利索,一点儿不拖泥带水,「那些话太难听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该道歉的人是我,小卫。」 
    「没没没……关系,平哥。」小卫蹲下身体,一手抓着阳台的栏杆免得自己晕倒。 
    「我心情不好就会乱说话,」电话那头的人苦笑了一下,「其实是很无心的。」 
    无心吗?那分手呢?小卫激动地心跳加速。 
    「可是……」 
    「这样吧,再见。」 
    小卫对着手机再次发愣,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怎么啦?」不知几时站在面前的母亲,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没事。」 
    「是女朋友吗?」 
    小卫沉默了几秒,无力地摇头。 
    「交朋友要认清哦,让自己不开心的朋友就不要理睬他,嗯?」卫璎勾起嘴角,俯下身体,用满是发乳气味的手掌揉着儿子的头发。 
    「我知道啊……」但喜欢的人不是说不必理睬就可以摆平自己的心了。 
    「你在烦恼什么呢?」盯着儿子闪烁不定的目光,作母亲的不想看到有什么忧郁之类的杂质在里面呈现,但儿子不是孩子了,总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 
    小卫的嘴角噙着无法说出口的委屈,面对母亲的关心也只能垂下眼角去回避。只有这时,他觉得王郁平对于感情的冷淡大概是有道理的,谁会去认同两个同性之间的感情呢,连自己都惶惑的事,怎么让人家相信里面的真挚? 
    「嘀嘀——」手机短信打扰了母子之间短暂的交流。 
    「今天是我的生日。」 
    没头没尾的话……卫璎也凑近看屏幕,挑起眉头:「你朋友吗?」 
    小卫眼睛发亮,灿若星晨,他连忙合上手机,冲着母亲「嘿嘿」傻笑一下后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往门口冲,脚还不小心撞在玻璃几上,痛得直抽气也毫无停顿地一个劲往外跑。 
    「妈,我现在出去一下啦!」 
    「喂,什么时回来啊?」卫璎一头雾水地追着他跑。 
    「不知道!」冲出门,传回来已经是飘远的声音。 
    卫璎站在门口,忧心忡忡。 
    「平哥……是谁啊?」 


    被拍倒的玻璃酒瓶从一头滚向另一头,以不慢的速度接近桌子边缘,然后坠落。 
    「咣——」 
    尖锐的破裂声穿破耳膜直击头部,让因酒精而疲软的身体跟着跌倒在地上。 
    碎片,到处都是碎片。 
    脑中的碎片也在撞击中纷飞四散,失去控制了。 
    灯光如网人肉如森的空间,充斥着各种气味,他觉得呼吸困难身体燥热,而拍在肩膀的手指隔着衣料渗进阴寒。 
    「嗨,新来的?小模样儿不赖啊,嘿嘿,他们叫你什么来着?」 
    「小恩。」 
    「小恩啊,你叫我J就可以了,或者J哥也行啊,呵呵,知道为什么叫J吗?」 
    摇头。 
    「不知道吧?哈哈哈哈,看你那幅傻样!读过书没有?英文字母知道不?J怎么写来着?」 
    「下面弯的啦,那把儿不是向上抬着头吗?就这意思,懂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牙白得森寒,在灯光下笑起来晃得人眼疼。
    柔软的四肢,瘦削的脸颊,薄唇边烟雾弥漫使眼睛像浸在污水里,看不真切,同样也看不到心里。 
    碎片。小恩,J。 
    酒精在胃肠和血液里燃烧,能看得到火光了,一团炽热烧糊了记忆。
    碎片在暗处闪着阴险的微光。 
    床上纠缠在一起的肉体互相交叠着。 
    「小恩,知道吗?你真傻。」 
    「只要张开腿,世界就是你的了,小恩,别跟自己过不去,别跟这个世界过不去!」 
    可是,我不要世界,我只要……J。小恩说。 
    「既然爱你,那就帮我一次忙嘛,我需要那个……」 
    「钱。」 
    「小恩,你要帮我……」 
    J,其实小恩一直都知道你爱的是另一个叫小森的男人,你需要钱让他维持精神……可是傻傻的小恩甘愿受你的骗。
    他傻,因为爱你。 
    停止吧。
    碎片会割伤人的,不管是地上的还是脑海里的。
    躺在地上的人勉强爬起来,把玻璃碎片拾入袋子里,准备扔出去。 
    天黑了,走廊里亮着灯,醉眼昏花中都是惨淡的光影。 
    王郁平顿住了脚步,摇摇晃晃地蹲下身体,伸出手指戳了戳坐在自家门口缩成一团打瞌睡的人。
    旁边有一盒蛋糕,圆圆小小的。 
    「平哥。」男孩睁开朦胧的双眼,对了片刻的焦距,才看清面前满身酒气一脸冷峻的男人,
    王郁平仔细打量着他。 
    「什么时候来的?」虽是满眼醉意,声音冷冽得很。 
    「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不在呢,敲门都没人应。」小卫嘀咕着,掏出手机看了看,三个小时。 
    「为什么不进去?」 
    「因为,没有钥匙。」难堪地别过脸,即使无关自己的事,他在对方不耐烦的口气里变得不安了。 
    扶着脑袋,男人闷哼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把垃圾袋随手扔在墙角,站起身来进屋。 
    「进来啊,还坐在那里干嘛?」他瞪着犹豫不决的小卫。 
    屋内酒味呛鼻,难得乱糟糟的,地上闪着没有扫除干净的玻璃细屑的微光,让小卫不由皱眉,他看到王郁平光着脚在地板上无畏地走,颇觉心惊肉跳的。 
    推开数个酒瓶的挤占,小卫把手中的蛋糕放在桌子上。
    男人一屁股坐上沙发,点了一支烟,充满血丝的眼睛斜睨着他,若有所思。 
    「平哥,生日快乐。」小卫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喃喃地念着,用手剥开蛋糕的外包装。 
    王郁平突然笑了,衔着烟低声地说:「知道吗?小卫,我最恨过生日的。」 
    「为什么,过生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啊?」小卫因他的笑而舒了口气,人也轻松起来。
    蛋糕上裱着两朵很大的紫色玫瑰,他在上面小心地插两根蜡烛,是27的字样,淡淡的奶黄色。 
    「因为怕死啊。」自嘲的口气透着一股寒意。 
    点上蜡烛,小卫疑惑地望向难以捉摸的人,对方却避开他的目光,盯着蛋糕上跳动的火焰,融化了眼中的冰冷。 
    「谢谢你,小卫。」低下头,王郁平吐掉口中的烟,也吐出了一句道谢,他双手捧着自己的头颅搔了搔,使本来失去造型的头发更加杂乱不堪。 
    「平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小卫放好碟子和叉子,走过去蹲下身体,迟疑地举起手摸着那看起来很烦恼的脑袋。 
    王郁平摇头,男孩明净如静泉的眼瞳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狼狈不堪的神情,他有些悸动,有些怨恨,也有些悲伤。 
    这小子太干净,在他面前就是个逃不脱的对比,如此想着,不自觉地又寒了眼也刺伤了抱着自己的人。 
    「为什么还来呢?」他突然推开他,咬牙冷哼,「你真是他妈的……贱!」 
    小卫僵住,愣忡着,不懂平哥为什么会这样反复无常,他放开手,茫然地立在他面前,像座石雕。 
    「你现在要滚也可以。」 
    嗓子像破了的气囊,有呼呼的嘶裂声,王郁平想自己可能醉得太厉害,这些话无法控制地出了口。
    他瞪着男孩红白相交的脸,等着他冲出门的那刻,竟有些恐惧。到底是怎么了?他再次耷下头,不忍看对方脸上的神色。 
    滞闷的空气凝结成块,压在两人心头。 
    「为什么?」小卫开了口,颤抖的声音充满困惑,「你明明是……很温柔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王郁平一怔,温柔?指自己吗?太可笑了。 
    「如果不想看到我的话,只要明确地说出口,你就不会再在这里看到我,我保证。」小卫又说,语气坚定。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结束吧。 
    「你走!」 
    男人冷酷地低吼。 
    这次小卫没有哭,他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真是结束了,没有回转的余地,他不想测量自己承伤能力到底有多大,怕得知之前已经体无完肤。 
    可是,坐着不动的人突然跳起来,大步追上他,堵在门口。 
    四目交接,皆是无措的惊讶。 
    「别走……」 
    低温的手指牵上了小卫的手。
    王郁平眼中有着无法察觉的矛盾,手指背叛了意志,死死地缠住对方的手。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拉过男孩紧紧地搂抱住,把头埋在抖动的肩窝里,他觉得自己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生日蜡烛熄灭了,升起一缕缕白烟,袅袅散至无踪。 
    小卫难以置信地被紧拥,承受着对方的体温和拥抱的重量,巨大的喜悦下竟无法再问一个合时宜的问题:你喜欢我吗?
    或许不该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了。 
    好温暖,抱着这具纤瘦的身躯可以安慰沉重的疲惫,王郁平用尽身心地抱着,大口闻汲着男孩身上不知名的清香,仿佛是迷药。
    利用他吗?因为太寂寞,还是心冷到连自己都承受不了,需要有一个人来分担,现在只有叫小卫的男孩单纯地迷恋着自己,那种战战兢兢的小心让人觉得安全。
    是的,抱着他感觉安全也很充实。
    如果可以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恋爱,哪怕最后不会有结果,而且这不是小恩的恋爱,是王郁平的。
    小恩死在J的手里,而王郁平还寂寞且不幸地活着。
    恍惚地思想,恍惚地体会着难得的平静,恍惚地开始用嘴唇描摩小卫的脸廓,从额头到下颚,再回到嘴唇,舌苔上的微酸像心里流淌的情绪,慢慢溢满两人的口腔,彼此交换着,依依难舍。 
    「对不起。」被酒精炙哑的声音再次震动冷清的空气。
    几时开始,道歉的习惯转移了,他一天内接连着向他道歉,因为真的很需要他在身边,在寒冷孤寂的生日之夜。 
    「今晚留下来陪我。」 

    在被黑暗笼罩的床上,两人紧密拥抱。 
    面对渴求的眼神,王郁平只是用双臂围着男孩的腰,手掌隔着布料抚摸对方直挺的背脊,虽然周围没有任何光亮的物体,但他怕男孩在夜色中依旧清亮的瞳眸会映到一个叫小恩的男妓阴魂,而叫王郁平的男人抱着怀中火热的肉体,失去了雄起的能力。 
    「平哥,平哥,我……」烫热的呼吸吹向耳边,血气方刚的青年怎么能忍受得住情人在怀而无所动作的折磨?何况他们好久没有亲密了。 
    「平哥,我想做……」小卫绯红的脸贴向对方的胸膛,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他不明白王郁平为什么只是抱着自己没有其它动作,想起最初的做爱,虽然痛苦却有着被需要的充实感,而这样空泛的安慰会让人深切地不安。
    俯下头颤颤魏魏地添拭着光洁平坦的胸肌,笨拙急切的挑逗,他想被需要,只有这样平哥或许不会再去和别人上床。 
    无法承受柔软且充满着热度的嘴唇没有技巧的碰触,王郁平被稚嫩的挑逗给弄得六神无主,经历过各种不同的抚弄和挑逗,哪怕面对的是性虐待狂的蹂躏也不曾如此的惶然,而这个男孩没有章法抚弄却使他惊惶失措起来。 
    平哥还是没有举动。
    小卫抬起头,目光在黑暗中流连如水,仿佛能穿透对方脸上的痛苦般地闪着温润的光泽。
    心疼得难以承受,王郁平抬起手覆上如水清眸,俯头吻住他的嘴唇,粗暴得像是要吞噬下整个人。此刻的他真的很想把小卫吃下去,消化在血肉里,这样既能拥有他又不用面对他的纯洁而给自己带来无法忽略的自卑,更可怕的是,面对这双眼睛,他会狠不下心来,他会软弱。 
    为什么会这样?王郁平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了,为什么面对这双眼睛会觉得自卑?明明这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只会盲目地跟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说「喜欢」的小白痴而已,也只有这个小白痴能被一句话给吓走,也能被一个没有请求的短消息招之即来。
    好傻啊,大街上随便勾引到的人,怎么能轻易向对方说「喜欢」?!而罗索地替他考虑这么多的「怎么」,那定是喝得太醉,连神智都糊涂了,肯定是这样的。
    这个傻得让人无法置信的小子……真是笨到无药可救了!
    王郁平越想越可笑,嘴角弯起。 
    「平哥,你在哭吗?」 
    觉察到脸上微热的潮湿,小卫挣扎着从交缠的唇舌间挤出疑问,慌张地用手指去碰触对方的脸,他还是不敢相信感觉到的事实。 
    「我没有。」声音还是保持凛冽,却孩子似的推脱着摆在眼前的事实。 
    平哥现在的心情似乎的确不适合办事,小卫责备自己的粗心。 
    「如果……不愿意的话,就不要做了……」他抱着毫无激情表现的身体,不好意思地喃语着,同时也羞愧得要死。
    把头埋进毯子里,连手也放开了对方,小卫闭起眼努力劝自己想着睡觉就好了。 
    「你这小傻子。」王郁平低沉地叹气。 
    轻柔地撩动手指替惊愕的男孩剥着衣服,他再次俯下头,重重地把嘴贴到微启的唇上,把手伸向隆起的内裤里。
    他会满足他的需要,单方面的。 
    好久没有做这种事了,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反胃,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强烈矛盾,要把人撕毁般的痛楚。
    王郁平咬了咬牙,愧疚地服务着怀中的男孩,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高潮时的欢愉表情,他伸手扭亮了床上方的两盏壁灯。 
    光晕柔和而明亮地圈拢着两人。 
    抬起头,王郁平深深地注视了小卫一眼,手指和嘴唇一路游移,在男孩的喉结、肩膀、乳头,腹肌等所有能挑逗到的地方一一加诸爱抚,听着他的气息由宁静转向纷乱,然后粗重地把炽热散发到空气中。 
    「平哥……」不安地喃呢着,小卫闭起眼,在明亮灯光下的做爱让他无法适应,灯光洞彻一切,让他羞涩而亢奋,在涌腾而起的欲望中呻吟对方的名字,焦躁地扭动身体,双臂紧搂住伏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背胛,颤栗不已的头抵在胸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煽情的爱抚,细腻柔和又处处点火,热量源源不断地向下奔驰。身体被放开,温绵的嘴唇在皮肤上四处侵袭着,带来恍惚的快感,他知道自己硬了,坚实的部位又被温润的柔软包覆起来,缓缓地蠕动,多么美妙的感觉……咦?睁大眼睛,小卫盯着埋在自己胯间的头,震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要……平哥,别这样,好脏……」 
    修长的手指按在他唇上,紧接着那头略抬了抬,嫣然一笑,随后又继续俯头舔拭雄姿挺拔的坚硬。
    半支起身体的小卫完全怔愣住,也被迷惑了,平哥的这一笑妩媚得酥骨,却是极陌生的表情。
    可他怎么有刹那恍若隔世的熟悉错觉。 
    这笑这笑……不能思考了……太热了。
    嘴似乎有魔力,它有力的吮吸和绵软的摩擦迅速勾起强烈的射精感,小卫痛苦地皱紧着眉头,无力地躺倒在床上,手按住着平哥的头,不知是推拒还是迎合,抓着头发等待白光乍现的一刻降临,听见自己痛快地高声尖叫了一下。 
    空气中浮荡起体液的味道。 
    爱抚在继续,小卫大口地喘息,全身因高潮而快乐地发抖。 
    吐掉溅进口中的液体,王郁平眯着眼欣赏男孩红晕未消的脸和激烈起伏的胸膛,有股淡淡的喜悦和感动。 
    「平哥,谢谢……」无力的声音性感地让自己都不好意思,小卫的脸更加血色浓重,他抬起双腿夹住对方的腰,准备接受下一波快感的侵袭。
    而对方却没有动静,只是笑了笑,放下他的腿,关上灯躺下,抱起未尽燥热的身体,用手掌抚去额上星点汗珠。 
    小卫惊魂未定地等待着,对方只是搂着自己没有其它动作,并闭上了眼要睡的模样。 
    原来只是这样。小卫羞忧掺半,还有淡淡的惘然。
    那妩媚一笑像刻在脑海里了,让他觉得陌生,却恍然在哪儿看到过,撩人的笑容仿佛整个人都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古怪。
    可是,不管他是什么人,爱的心情却是自己最无奈的,怎么才能让他了解和接受自己?乱无头绪,其实对于平哥根本谈不上了解。多么可笑,不了解喜欢的人,喜欢就变得很虚假。 
    「平哥?」他低声唤他。 
    「嗯?」对方回应着。 
    「你……不生气了吗?」 
    「什么?」 
    「上次的事。」 
    「我不是道歉过了吗?」 
    「那……那你喜欢我吗?」小卫咬着嘴唇,迟疑地再次想确定,心惊胆战地屏着气息等待对方的回应。
    如果还是会生气怎么办?他不知道,但更不喜欢迷茫到可怕的感觉。 
    静默了好几分钟,对方没有什么反应。 
    小卫想放弃,思量着说些什么话来挽回败风景的问题,他觉得很委屈。 
    「喜欢。」黑暗中传来无奈的叹息,然后跟着一句让小卫欣喜若狂的回答,他激动地伸手紧紧搂住对方,抬起下巴吻上了温热的唇。
    两人尽情地拥吻了好久,仿佛下一刻就将面临永别似的。 

    …… 

    还是黑暗,离天亮尚远。 
    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了好久,最终被摁灭。
    小心地移开紧圈住自己的手臂,王郁平用手指轻轻划过熟睡中男孩的脸廓,他似乎在梦里微笑,嘴角稍扬,快乐地抿了一条弧线。
    手指被微笑给烫伤了,迅速收回,指甲深陷进肉里,在黑暗中颤抖的人似乎想用自己的手撕破自己的脸。 
    「对不起,小卫。」黯然的声音向听不见的人道歉。
    又是道歉。
    他下床,距床不远的衣橱半开着一扇橱门,取出置放在格子上的高倍DV,走到电脑桌旁把一张空白光盘放入刻录机。
    打开电脑,插上输导线,机器无声无息地导入映像文件,认真操作的人面无表情,目光淡漠。 
    王郁平是否爱上小卫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恩心里只有一个叫J的人。 
    输进电脑里的映像在屏幕上活色生香地再现,镜头正确而清晰地摄录着一个人的全部表情和动作。另一个人背对着镜头,安全无虞。 
    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他站起身来走进客厅,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听那头的人接起,他的笑意更甚。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无比温柔地口气,如赠礼给情人以求得宠爱。 
    挂断电话,浑身剔骨的冷,王郁平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一句话的电话似乎用完所有的力气。
    他不想躺回床上,躺回被自己利用了的无辜男孩的身边。 
    小卫,不要怪我,谁叫你是何纪安的儿子。 
    王郁平仰天无声地笑,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巧合。
    他知道何纪安有一个不愿跟随父亲的大学生儿子,要不是无意间见到何纪安手机里存着熟悉的名字和号码,杀了他都不敢相信,何纪安竟有白纸一样单纯的儿子。 
    哈哈哈……真是太妙了!好想放开喉咙畅快淋漓地笑。
    小卫可能永远想不到,今天王郁平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是他小卫吧?这个小白痴……这个小白痴,跟他说过再也不要来的……还送上门来干嘛?!
    最终还是没有笑出声来,它们哽在喉间像咽着刀刃,割伤了自己。



【五】 

    儿子似乎是真的恋爱了,答应陪伴自己的要求根本不会有实现的时候。
    瞧,转眼又扔下一句「妈,我要出去啊。」人就不见影儿了。
    卫璎叹气,又不禁想笑,正经恋爱起来的儿子看起来比以前更傻了,整天抿着嘴鬼笑,走起路来像风一样晃来晃去的,跟他说话也迷迷糊糊地答非所问,心思不知飘荡在哪儿。 
    「是同学吧,长得漂亮吗?」 
    他只笑不语,拼命地摇头后又点头。 
    「可以带她来玩啊,我做法国餐给你们吃。」 
    傻小子为难地歪了片刻的脑袋,才吞吞吐吐地憋出一句:「他八成会拒绝的。」 
    卫璎笑坏了,终究是孩子气式的恋爱啊。不过长得帅气但个性不够外向的儿子有了自己的恋人,总是让为妈的觉得既怅然又高兴。 
    「要好好相处哦,女孩子喜欢体贴温柔的,不要傻乎乎地被甩啊。」她很大方地鼓励儿子。 
    儿子把脑袋埋在膝盖间闷笑不止,做母亲的一脸莫明其妙,难道有说错吗? 
    「妈,不管我的恋人是谁,你都会接受吗?」抬起头的儿子一本正经地问。 
    「只要不吸毒不卖淫不偷窃不抢劫不杀人就行。」
    卫璎禁不住笑了,儿子却欲言又止地眨巴着眼睛,没有笑。 
    「不管你接受不接受,他是我最喜欢的人了。」他慎重地说,威胁似的却又底气不足。 
    卫璎愣了愣后莞尔:「别这么早下结论,年轻人,说不定以后会碰到更喜欢的人呢。」 
    儿子沉默半晌。 
    「不,他是我的唯一,不会错的。」认真地吐字,目光羞涩而坚定,让母亲不觉敛起了笑容,发现自己或许没有想象中地了解儿子。
    稚气尚存的脸上异常沉重的坚定陌生又熟悉,让她不寒而栗,因为在另一个人的眼中也看到过,并且造成了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执着不一定是好品质。毕竟是他的儿子,有些东西会渗透血液吧。
    卫璎开始担心,担心儿子口中的「唯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他痴迷到这样的程度?只求千万不要再是……男人。 
    或许真的应该让儿子把恋人带来看看才能放下心来。
    独自在家里打扫,边做事边仔细地考虑关于儿子的一些事,自从离婚到再婚,儿子跟在身边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解不彻底关心不够的话,出了事会后悔得痛不欲生的。
    要和他好好谈一谈,卫璎做着决定。 
    有人按门铃,小心地响了两下。 
    穿着得体的女人让卫璎怔住了,对方看起来惶恐不安,像被人追赶似地紧张,不住地左右张望,看到门开了才露出一丝神经质的笑容。 
    「你好……我能进去吗?」 
    卫璎点头,她认出是谁了。 
    女人自坐定后一直平静无恙,给她泡杯咖啡,刚想说点什么客套话,她却突然失声恸哭。卫璎本想耐心地等待着她哭完后能切入今天叨扰的主题,可面对哭泣的人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关于何纪安的?」试图让对方不要太陷入情绪里而让时间白白地浪费掉,虽然她有的是空闲时间,但是要面对前夫的现任妻子,任何女人都会觉得不自在的。 
    何太太点头,取出手绢不停地按眼角。 
    「对不起,我只能来找你了,有些事我不知道找谁说。」她小声地道歉。 
    「没关系,」卫璎握了一下对方冰冷的手,「过得不好吗?你看上去压力很大。」 
    女人无奈地再次点头,捏紧对方的手指像攀着救命浮木。 
    「当初悔不该没有听你的劝告。」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卫璎最怕听到这些,不耐烦地打断她,「菲儿,你不是光为说这些而来找我的吧?」 
    听到嫁前的闺名,何太太嘴角一垂,眼眶里又含着泪光了。 
    「他找到那个叫小恩的男妓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泪水顺着脸庞爬下,手绢来不及接,跌在套装的细洁衣料上,留下两滴淡淡的水渍。 
    「哦?天!」卫璎掩不住惊讶,低呼了一声,「难道……」 
    「是的,跟我结婚后,他也没有停止过找寻那个男人。」女人委屈地回答了对方隐晦的提问。 
    「何纪安真是个疯子!」卫璎长声叹喟,同情地拍着菲儿的手背,这位被她前夫轻易勾引上的好友虽然曾经让她不齿,但现在的境遇未免太可怜。 
    「他最初是对我很好,」何太太拖着哭腔继续说,全然不顾对方是什么人,她急需倾述,「待菁菁也如视已出的,家父认为可以放心地把生意全部交给他,谁知家父一过世他就不再理会我们母子俩了,用钱四处去搜寻那男人的下落,完全不理会我们的看法。」 
    卫璎滋味复杂,前夫是什么样的货色她怎么会不清楚。
    所谓温柔体贴,英挺俊逸的男人凭着魄力十足的表皮骗过了年少无知的自己,其实底子下是个霸道、自私又偏执到病态的疯子,曾为了一个男妓落到生意失利事业中断,他竟马上去勾引妻子寡居的好友,只因为对方是独女并拥有巨额家产,而年迈的掌权者已是重病在身,所以他只用装了几年的好男人就轻易得到重新开始的资本,一个十足的投机份子,同时也是个情疯,对一个男妓贪迷到数年不倦地去追寻,令人匪夷所思。 
    「他让那个男妓教菁菁绘画,真是太卑鄙了,太无耻了!」女人的喉咙不知不觉中拔高了,她痛哭流涕地咒骂着,手里的绢帕早已湿得不成样子。 
    卫璎连忙取过纸巾盒子塞到她手里。 
    「你怎么发现的?」 
    「他们……在房间里胡混,何纪安根本就不在乎我。」咬牙切齿的妇人面目扭曲,她扯出一堆纸巾狠狠地抹脸。 
    「你确定是小恩?」卫璎思索着问。 
    「是的,他叫他为小恩。」何太太弄干净自己的脸,情绪稍微定了些,「我真傻,还拼命帮着他挽留那个见鬼的王老师,我真是好愚蠢!」 
    卫璎再次叹息,好友的脑袋远没有她外表令人刮目相看,被奸诈的男人耍得团团转是意料中的事。 
    「小恩现在还是男妓吗?」 
    「不清楚,他自我介绍的是叫什么王郁平,是做商业插画方面的自由职业。」 
    「或许真的是不做皮肉生意了,过了这么多年,他也应是有点年纪了……」卫璎沉吟,她倒很想不怀成见地见识一下那个叫小恩或王郁平的男人,竟然有本事让她的前夫不计代价地追寻了多年而不知归途。
    她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多年前偷窥过的数张照片上,美丽而妖娆的男人,没有一点儿的脂粉味,刻意欢愉而充满矛盾的脸,妩媚且强硬,的确是吸引人的家伙,只是不知真人有着怎么样的撩人姿色? 
    「男妓就是男妓,应该把这种搅乱社会毁人家庭的人给法办了!」气急败坏的女人口不择言地骂着,却只是软弱且无可奈何的发泄而已。 
    「也不见得是人家愿意的,」卫璎冷然一笑,「何纪安的脾气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可以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甚至不计代价。」 
    何太太茫然地看着卫璎。 
    「你丈夫不是个正常的人。」卫璎睨了她一眼,残酷地下了个结论。 
    「璎姐,我该怎么办?」女人惊慌而无措地晃着卫璎的手。 
    卫璎只能叹气,柔声劝她:「你不该来问我,菲儿,这是你自己的家务事,而我只是个外人。」 
    女人的泪又泛滥成灾,卫璎不再安慰她。
    举头三尺有神明,因果之报总会见分晓。
    只是,「王郁平」这个普通到无法再普通的名字让她莫明的不安。不知怎么搞的,她想起自己单纯的儿子小卫。 

    ***** 

    小卫抱着一大袋的火锅料从公车上蹦下来,三步并一步地穿过马路向着熟悉的公寓楼奔了过去。
    他今晚想煮火锅吃,平哥最近精神和脸色看不去不太好,大概是工作压力太大的关系吧,应该好好放松一下。 
    想着待会儿要见到的情人不禁弯起嘴角扬起笑容。
    在如此美丽的春天里恋爱真好,尤其充满希望的恋爱。
    平哥是个既帅又温柔的人,只要他不乱发脾气的时候,可以说是十全十美。呵,大概处于热恋,所以感觉完美吧,从没有去设想过将来会怎么样,但不管如何他希望和平哥能有将来,一直到老就太好了。如果被阿琰知道这种想法,准会被他笑话的。小卫自嘲地抿起了嘴。 
    宝蓝色的本田开过,停下来拦在他面前。 
    「你……爸!」小卫惊讶叫了声。 
    「上车。」表情刻板的男人命令他。 
    「不,我还有事。」儿子不假思索地拒绝,他向来不喜欢这个爸。 
    「不用去找那个男人了,你给我上车,我有事和你谈!」何纪安打开车门,一把揪过儿子的胳膊直往车上拖。 
    小卫傻了,愣愣地被拖上车。 
    「你为这个来找我的?」他不安地问,毕竟面对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何纪安哼了一声,把车启动。 
    「我……我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必管我!」小卫咬着嘴唇,鼓起勇气反抗。 
    专心开车的何纪安突然笑了,有些苦涩:「你给我闭嘴,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小卫不吱声。 
    何纪安瞥着儿子,冷冷地问:「你怎么认识王郁平的?」 
    「平哥是我的培训课老师。」小卫避重就轻地回答,他不好意思当着父亲的面说自己是先被对方在街上勾引到床上的。 
    何纪安哼了一声:「他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儿子?」 
    小卫摇头,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这样问,不过父亲没有把质问的焦点放在他和男人交往的关键上让他颇觉奇怪。
    七年前和母亲离婚后,父亲只是在经济上抚养了他,其它是一概不理会的,虽然母亲还是常说他很关心作为儿子的自己,但小卫不这么认为。
    一个能为钱轻易把儿子和妻子扔下的男人,有谁会信服他的关心?! 
    小卫在父母离婚后毫不犹豫地把姓改成母亲的姓,所作的反抗也只能是这么点,强势的父亲在很多方面还是主宰着生活,这点是无法否认的。
    母亲总是圆通地劝告:血脉相连是无法割断的,他会给你一个美好的前程,那是你应该得的,因为你是他儿子。
    不管愿意不愿意,这个男人终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小卫对此无可奈何。 
    车里陷入寂静,父子俩各怀心事表情迥异,没有难得见面的寒暄,真的很难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血脉感情存在。 
    车子停在何纪安的公司大楼前。
    从前的「冯氏企业」已经被改组为赫赫有名的「何氏企业」,立体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小卫却是第一次踏进父亲的公司,尽管将来他极有可能会主管这里的一切事务。 
    现在想来还是如遥不可及的梦幻一般,也不期待它会尽快实现,在踏入装饰气派的总裁室时马上局促地发觉自己不适合这种环境。
    他满心期待的只是能和平哥在一起过普通的生活,而且不想和平哥拉开身份上的距离。
    独立个性的男人一定不愿像柔弱的女人一样期待有个寄身的靠山,不外显露的强烈自尊会使他选择离开与自己有格格不入的身份的人,那就太悲哀了。 
    小卫站在这里才设身处地地想到现实的问题,不觉有些心情沉重。 
    何纪安关紧房门。 
    「坐在这儿。」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然后从抽屉取出一张光盘。 
    「你知道这是什么?」挑起眉峰带着戏谑的语气问儿子。 
    小卫摇头不做声,看着父亲把光盘放入电脑,不知道他搞什么玄虚。 
    影像出现了,不亚于A片的激烈,但主角如果是自己的话,估计任谁都会坐不住的。 
    「你……监视我?!」小卫猛得跳起来,无法置信地盯着屏幕上的自己,脸色红白交错,愣忡了顷刻即愤怒地冲着父亲大声地吼叫起来。 
    「给我冷静点,秋峰!」做父亲的平静地打断儿子的愤怒。 
    「这盘东西是你的平哥给我的!」 
    「不可能!平哥怎么会做这种事……你乱说!」小卫拼命摇头,他冲到电脑前,眼睛死瞪着映像,里面的场景他清楚地记得是平哥生日那晚的事。
    平哥为自己……难道难道难道……太可怕了,这种恶心的事……怎么能叫他相信?! 
    「你不相信?」何纪安淡然一笑。 
    「王郁平是个男妓,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他仔细观察着儿子的反应,加重口气:「他向我敲诈,如果不满足要求,他就要把这盘东西散出去。」 
    「不!你乱说!平哥不是这样的人!」小卫忍无可忍地掩上耳朵,向后退了几步后冲向门口,他要去问问平哥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一定会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只是父亲的阴谋,或者这只是一个误会! 
    「要给你看证据吗?」
    门已经被锁紧,何纪安得以有空抓住儿子的手臂,激烈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手中多了一张放大的相片,在儿子面前一晃。 
    「王郁平在七年前是一座著名的地下俱乐部‘品人’的红牌,花名‘小恩’,的确是个很诱人的家伙,不过手脚不太干净,曾经干过抢劫客人的事,更糟糕的是他可能杀过人。」 
    小卫木讷地看着父亲蠕动嘴巴,无法相信从里面吐出的每一个字。 
    「被害者是他的情人,因分赃不均而起争执,他逃跑了。警方因为死者仅是一名男妓而没有花太多力气去追查,所以他得以重新改头换面在这里生存,懂了吗?秋峰,你的平哥不是个简单人物,你被他骗了。」何纪安温和而沉重地对儿子揭示他情人的不堪往事。 
    「不会的,平哥不是这样的人……他很温柔,他不会杀人……你乱说……」小卫脸色如纸,脑袋被话语彻底击懵了,目光从照片上一扫而过就慌乱地扭开,嘴中反反复复地只会反驳这几句话。 
    何纪安睨着儿子惨白的脸色,怜惜地放柔话语:「这是事实,秋峰,是爸爸不好,平时没有多关心你,你被坏人骗了都不知道。」 
    他收起照片,取过一只纸袋塞进小卫的手里:「这些是证据,你自己看看吧。」 
    「千万不能再去见他了,我会处理这件事的,不能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小卫目光呆滞地盯着手中的纸袋不知所措。
    简单而美好的世界在短暂的十几分钟内全部崩塌了。 
    情人、敲诈、杀人、被骗,这就是要面对的事实吗?这是所谓的真相,他的恋爱,他的平哥其实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有一个叫「小恩」的男妓使尽招数另有目的地哄骗?! 
    可是那温情的拥抱,狡黠的笑容,细腻的体贴,坏脾气时的酷脸都是装的吗?他叫「小卫」时和淡淡轻柔,常常在脸上表现冷若冰霜却会贴过来热情似火的亲吻,他会伪装到如此一丝不漏? 
    的确不是很熟悉那个人的一切,但是小卫曾经如此信赖自己的直觉,直觉那个人温柔而善良的本性,难道这一切都是错误的?
    心里空荡荡的,疑惑和恐惧像空气一样充满着身体,他坐倒在沙发上,手里的纸袋跌落在脚边,里面滑出几张肮脏不堪的照片。
    不敢细看,紧紧闭上眼,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并忘掉刚才听到的一切话。只是想和心爱的人谈一场不会结束的恋爱,如此而已,为什么现实偏偏会这么恶心?! 
    他开始颤抖,无法明白活到现在从不曾做过任何坏事,甚至连条鱼都没有杀过的自己,命运却要如此地无情相待? 
    何纪安冷眼望着儿子呆坐在沙发上一言不语,心里的滋味也是复杂的。他不能告诉他接到王郁平送来的东西时,自己也是震惊到无以复加,万万没有想到王郁平还会有这么一手,居然把小卫给骗上床来要挟,更没有想到儿子和自己竟是一个德性。
    真不知道该放声大笑还是大哭一场,这算是报应?
    「小卫,别怕,爸会好好教训他一顿的,」低下身拍着儿子的肩,「你只要和他彻底断绝关系就好,其它不必管了。」 
    儿子抬头,满目忧悒。 
    「不管怎么样,你总是我儿子,这是事实啊,爸爸不会不管你的,也不会让任何人来欺负你的,懂吗?」何纪安抚摸着儿子的头。 
    小卫茫然地垂下眼角,脑子里只有一个人的面容,他想去问问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现在却失却了勇气。 
    「他向你勒索什么?」 
    「钱啊,还能有什么,」何纪安轻蔑地撇了撇嘴角,「对于这种人来说还能有什么比钱让他在乎的。」 
    「多少?」 
    「一百万。」 
    小卫咬着嘴唇:「你打算付吗?」 
    「看情况,不过他可能会不断敲诈下去,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与其付给他一百万还不如让他永远消失好了。」何纪安挑了挑眉头,冷冷地回答。 
    小卫浑身一震:「你……你打算杀了他?」 
    「不,犯法的事我们怎么能做呢?」何纪安淡然一笑,「他本是个有案在身的人,一百万美金的一半就足够他永远不必走出监狱的大门了。」 
    「不要!」小卫嘶哑地叫着,即而又狠狠咬住了嘴唇,血丝顺着嘴角渗出。 
    照片上妖异的脸,虽然略显年轻,但无疑是那个人的面容,如蛇般纠缠在男人身上的四肢,痛苦而愉悦的表情,还有媚到骨里的笑容,那一晚上有见识过的……瞪着照片,额上的冷汗密密沁出,思维彻底混乱了,心钝痛得像要停止跳动一样,耳边嗡嗡作响,皆是奇怪的噪音。 
    这就是他的平哥?!天哪,谁来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梦啊? 

    小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当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他不记得怎么向告别父亲的,也不记得怎么走出父亲公司大楼的,也不知道怎么走回住处的。
    他无法入睡,思想是空的,身体也是空的,因为刚才有人把他从一场美丽的恋爱梦幻中硬生生地敲醒,醒来的代价是认识到自己心爱的人原来是一个骗子。
    他宁愿不要知道。
    拿起了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他要听见他亲口说,承认或者否认,无法当面问,但他需要他亲口确认。 
    「平哥?」小卫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哭腔。 
    「小卫,你在哪里?」对方平静地问。 
    「平哥,我问你……」轻柔的声音传到耳际那一刻,他宁愿把今天下午看到的听到的都统统遗忘。 
    「小卫,你在哭吗?」 
    「平哥,你拍了我的……DV去敲诈我父亲?」小卫咬着牙问,然后等待。 
    沉默,长久的沉默。 
    请你一定要否认,小卫痛哭着在心里拼命地恳求:求你,平哥,千万不要承认!给我一点希望吧。 
    「是的。」对方却回答。 
    手机被用力扔出去了,它撞在墙上后跌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电磁声后安静了。
    小卫觉得自己的心也安静下来,大概是跳不动了吧,耳边只有泪水涌下脸庞的声音尖锐地嘶鸣着。 


    *****

    三十八楼的高度,底下灯海如银河般的璀璨,美得可以催眠人的神智,怪不得有很多人喜欢在夜晚从高楼上往下跳,纵身一跃在如此美景里,可否得永生? 
    窗前,穿戴整齐的男人似乎欲想一试,幸好身边还有一双凝视他的眼睛。 
    「为什么要固执地反抗我,这有什么好处?」 
    何纪安点燃烟却不吸,只是放在手中玩弄,他困惑地问欣赏夜色的人。 
    「我跟你说过许多次了,小恩已经不在了,我只是王郁平而已,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原来如此,」何纪安冷笑,耸耸肩,「可是,凭什么?」 
    王郁平斜睨着他:「你是个疯子,你现在能从我身上捞到什么?!就这具身体而已,你要多久,一年,两年,十年还是这一辈子?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恨小恩?!」 
    何纪安把烟送进嘴里挤咬着,默不做声。
    他把目光也投向灯海,满目的光点能把双眼耀花,这个绪乱的世界啊。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知道,而且对小恩不只有恨而已。」 
    王郁平听着。 
    「还有什么?」 
    「你想听吗?」何纪安无谓地笑笑,「不,你不会想听,我也不想说,因为这对于我们之间已经不重要了。」 
    「对。」王郁平冷笑着点头。 
    「但你要报几年前的仇也该报完了,接下来你想送我进监狱?好啊,我已经无所谓了,你随时可以去告发我,死刑也没关系,我他妈的就乖乖坐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抓我!」他一拳砸向玻璃窗,怒吼着,脸上爬起深切的绝望。 
    是的,无所谓了!如果王郁平走到哪儿都得背负着小恩的阴魂,他宁愿舍弃这副皮囊了。
    太累了,作为普通人的王郁平怎么再能忍受下去?!
    他只是想平静地活过这一生,如此而已。还有,如果能和一个人……不要去想这种童话了,对美丽的童话他向来过敏,接受不起。 
    这样的王郁平很陌生,纵然他以前再不愿意,也不曾显露出激愤的绝望神情。 
    何纪安眉头挑起,惊愕掠过眼际。
    狗急会跳墙,人急了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了。 
    「你既然全部都无所谓,为什么还会受我威胁?你可以转身走人,再找个地方躲起来。」他把烟扔在地上踩熄,不信任地问。 
    王郁平闭紧嘴巴。 
    「最近,你变得无畏起来了?」何纪安冷然而笑,目光一闪,拉长声调,「是不是因为我儿子的问题?」 
    「不关小卫的事。」矢口否认,带着太容易被识破的焦着。 
    「哈哈哈哈哈,」何纪安静默了片刻后大笑,一把拉过人,捏起不诚实的脸对着自己,促狭地挤着眼:「你以为用秋峰就能要挟到我吗?真是太可笑了,你输了,亲爱的小恩没有了几年前的心狠手辣就一无用处,你难道不了解自己吗?而我,也不是几年前的何纪安,懂了吗?」 
    「你可知道秋峰有多失望吗?他对你彻底死了心,就连以前我提出来送他去国外读书这种不会答应的事现在他也在考虑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根本不是人,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惜伤害!」王郁平愤懑得满目赤红。 
    「不不不,」何纪安连连摇头,得意地笑,「小恩,我怎么忍心伤害自己唯一的儿子呢,我心疼他都来不及呢,伤害他的是他心爱的情人平哥,不是我,明白吗?」 
    「利用他要挟他父亲的是你,小恩?」 
    王郁平颓然地闭起了眼,他不想再听。 
    「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呢?」何纪安凑近他的耳畔悄声地问,抚摸着僵硬的背肌。 
    「你怕,对不对?你怕事实的真相会更严重地伤害到他,对不对?呵呵,小恩,你比以前来得更善良更会体贴人了,这算不算是件不幸的事啊?」 
    的确不幸。
    对小卫最后的保护也只能做到如此了,王郁平不知道哪件事会对小卫打击更大,是自己欺骗他的事实还是让他知道恋人和父亲之间的丑恶,但他不想给他双重打击,那肯定是影响小卫一生的阴影。
    他如此害怕看到小卫澄清的眼睛里有绝望的空洞。既然自己是如此的肮脏,还不如从此消失在小卫生活中,让他重新去寻找所向往的纯洁恋情吧。 
    王郁平在满腔酸楚中觉得自己的确是更善良了,善良到无法遏制住想保护敌人儿子的冲动,连自己怎样都无所谓的程度了。
    小恩更下贱了,王郁平倒是更崇高了,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们的谈判没有开始,因为你早就输了。」何纪安拍了拍木无表情的脸,讥笑着,顺便扯住对方的衬衫。 
    王郁平沉默,突然抓住何纪安的手扭转在身后,用力把人往玻璃上推挤。
    「对,我是输了,所以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这次,何纪安窥到他眼里陌生的疯狂,像静海下旋涡一样凶险。 
    「你想干什么呢?」 
    「既然如此,如果你坚持再玩这场局,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往下跳,怎么样?」嘴呶着外面的夜景,他玩笑似地平静询问。 
    何纪安眯起眼,好半晌才开了口,嘴角边挂着一丝讥诮:「你爱上秋峰了?」 
    王郁平眼瞳一缩,很快地点头,淡笑:「对,那又怎么样?」 
    这回轮到何纪安发怔了,而且怔了好久,他想笑——这件事未免太可笑了,一个男妓居然说他爱他儿子,听上去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为了他,你不惜去死?」何纪安轻问,他看起来一点儿不紧张,虽然自己和地面相差有三十八楼的高度,只相隔一块玻璃窗。 
    「不,」王郁平摇头,「我只想要自由,而不喜欢有人随时威胁着我。」 
    何纪安望着他,扬起嘴角,轻柔低语。 
    「小恩,也许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恨你,可只有仇恨才能让我坚持找到你的那一刻。可惜在重新得到你之后,我也挺迷茫的,因为接下来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王郁平仔细聆听,没有放松手劲。
    两人怪异地对峙着,映在玻璃窗的倒影像是亲密而优雅的探戈舞姿。 
    「为了得到你我曾经不惜一切代价,而得到了却不知道怎么办,很可笑,不是吗?」说的人自顾笑了起来,表情孤寂。 
    「因为我遗憾地发现我们之间不可能会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但只是肉体的关系,我花的代价够大了!」 
    「所以我想我应该继续恨你,但不想逼你到绝路。」 
    王郁平点头,放手。 
    「你想怎么办?」 
    何纪安整了整衣领,转过身依旧面对窗外的风景,思索好半晌。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来笔交易。」 

    …… 


    ***** 

    受凉了,有点高烧,但不要紧,请让他多休息。
    医生说得轻描淡写,卫璎却放不下心来,儿子近来瘦了好多,清亮的眼睛变得没有神采,像剥去釉皮的瓷珠缺乏生气地转动着。 
    「吃药吧。」递上两颗消炎药片。 
    儿子却不接,坐在床上翻着一些奇怪的纸片。 
    「乖,吃药。」把水和药举到他嘴边。 
    皱着眉头吞药,还像是小孩子的模样,让卫璎不禁莞尔。 
    「怎么会突然生病了?」 
    「着凉了嘛。」儿子不甚起劲地回答。 
    「这种天也会着凉啊,入夏了呢。」母亲不信任地握了握儿子的手,确实是冰凉的。 
    「出什么事了吗?」突如其来的病倒,又连带着好几天没有去上课,熟知儿子性情的她当然知道这不是正常状况。 
    「啊?」小卫瞪着母亲。 
    「你好象很不开心啊,人瘦了许多。」卫璎摸了一把儿子的脸,觉得骨头硌手。 
    「没什么啊……」脸色却阴了下来。 
    果然。
    「女朋友的事吗?」 
    怔愣地看着母亲的脸,小卫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这是他难过时的习惯性动作。 
    「被甩了?」 
    儿子丢掉手里的东西,用力扯着头发含糊不清地喃喃:「妈,我好难过……」 
    卫璎看着痛苦中的儿子,心疼了。
    「不能对我说吗?」 
    又是缄默。
    卫璎付出足够的耐心等待。儿子苍白消瘦的样子看上去离崩溃不远了,事情有这么严重吗? 
    「妈,被爱人欺骗的滋味,你尝过没有?」 
    「有啊。」 
    「是爸吗?」 
    卫璎迟疑了一下,点头。 
    「可你不是说不爱爸的吗?」小卫疑惑,抬眼看向自己的母亲。 
    「小傻瓜,」卫璎无奈地苦笑,用手指点一下呆儿的鼻子,「我不爱你爸,怎么会和他结婚,怎么会有你啊?」 
    「可是……」犯糊涂了。 
    「可是,我后来不爱他了,因为他做了很过分的事。」卫璎平静地笑。 
    「你永远也不会原谅爸吗?」 
    「有些事是不能原谅也谈不上原谅的,因为它不重要了,我们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你应该明白。」 
    小卫明白,他知道爸爸为了钱抛弃了他们母子,所以他也不喜欢他。 
    「但是,我想原谅他,我不愿让他离开我的生活……」虽然承认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可为什么喜欢他的心情没有改变? 
    「谁?你爸吗?」 
    「不是……」儿子烦恼地拼命摇头后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瞪着母亲突然正色道:「妈,你听好,我的恋人是一个男人,他叫王郁平。」 
    可怕的巧合,还是一场阴谋?!
    卫璎顷刻被这个名字夺去了思维。
    然后,小卫看到自己母亲的脸苍白得也像要生病了。
    毫不意外,他还没有说自己的恋人曾经是个男妓,而且他拍着自己的DV敲诈父亲,还有可能杀过人。
    这些事不能说,他不想过分打击母亲。母亲现在的表现已经够糟糕了,脸色难看得比生病还要糟糕,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妈,你不要这样,我只是喜欢上的是男人而已。」小卫惶惑地握紧母亲冰凉的手指。 
    「他人很好……我觉得他很好,最重要的是我爱他。」 
    卫璎只是听着,全没有反应。 
    「妈,我是说真的……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想原谅他……」小卫嘀嘀咕咕地恳求着看起来愤怒又悲哀的母亲,他惊讶地看到一向乐观的母亲眼里全是泪水,一滴滴地跌落出眼眶。 
    「妈,你不要这样啊!」小卫真的慌张了,手忙脚乱地扯起衣袖替母亲擦眼泪。
    母亲在被父亲抛弃那段日子也没有哭过,但听到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就悲伤地哭了,反应实在超过小卫的想象,他没料到这种事会给一向开明的母亲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不过,卫璎很快地收住失控的情绪,尽力让脑子冷静下来,什么荒唐的事都熬过来了,只是一下子无法接受向来乖顺的儿子会跌入黑色的情网。 
    止住儿子紧张的手,她尽量放淡口气地问: 
    「小卫,你怎么会认识那个叫王郁平的男人?」 
    小卫挠头,有点脸红:「他他……是我培训班的老师。」 
    「那么,他可知道你何纪安的儿子喽?」 
    「呃?他……」这些问题似曾相识,为什么父母都没有放在爱上男人这个关键上来加以责问?
    小卫不解。 
    「小卫,你爱任何人……哪怕是男人,妈都能接受,但这个王郁平不行!」卫璎厉声告诫儿子,带着激愤的表情。 
    儿子不满地抿着嘴:「妈,我爱平哥。」
    他所有的理由最大不过一个——他爱他,哪怕他伤害自己。 
    卫璎痛苦地不忍去看儿子的眼睛,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前夫的影子。
    固执、缺乏理性,认定的事物绝不放手。果然血脉相承,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 
    「你了解王郁平有多少?他的过去和现在你清楚吗?」她怀疑地质问儿子。 
    儿子沮丧地垂下了头,他一无所知。 
    撑住昏浊的头,卫璎不知道该怎么办。
    生活有时像一场可怕的玩笑,让人消受不起。 
    「小卫,听妈一次,离开这个男人好吗?他不适合你。」 
    儿子大了,她只能恳求而不能是强迫。 
    小卫用幽深的目光探询着母亲:「妈,你了解平哥的过去对不对?你为什么会知道?」 
    卫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卫应该不了解自己的父亲和小恩之间的事。
    那件不可告人的丑闻她和何纪安都很有默契地瞒着孩子,怕会给他带来阴影。 
    「我知道你要我离开他是有原因的。但是,他以前的事我不想去计较。」小卫叹了口气,闭起眼睛,轻轻地说,「我很想和他在一起,哪怕这只是梦想,但我爱他,这无法改变。 
    卫璎沉默地瞪着坚定又显得幼稚的儿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凭什么能勇敢地说出这种话来? 
    「我……能见见王郁平吗?」她最后问儿子。 
    儿子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我也想见到他……」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反复思索坚信平哥不是个贪钱到无情无义的人,他生活朴素对物质要求不高,喜欢工作热爱自由,他时尔温柔时尔冷酷却全是率性的脾气,捉摸不定却从来没有真正地伤害过自己。怎么能相信会为了钱不择手段,难道一向吝于甜言蜜语的他那一句「喜欢」只是心血来潮抑或是为了欺骗的敷衍? 
    小卫不愿相信,哪怕对方已经承认,他还要去问个清楚,鼓起勇气面对面地问。
    他不认识小恩,只认识一个叫王郁平的普通男人,而且他爱他,哪怕凶险不断,这是决计不会否认的。 
    可惜这显然只是个梦想了。 

    两天后。 
    小卫怀着复杂的情绪出现在熟悉的公寓前,紧闭的门像平时一样有拒人千里的冷漠感。
    他按了几下门铃,没有人应门,便取出钥匙想开门进去。 
    有人在背后招呼他:「咦?这不是小卫吗?好久不见了。」
    是隔壁屋的张先生,手里拎了一大袋的食物。 
    小卫转头对他笑:「张先生,你好。」 
    「喂,你租下这屋了吗?」张先生看着他开门的样子,奇怪地问。 
    「嗯?没有啊?」
    门打不开,锁换掉了。小卫看着新锁,不解地把目光转向张先生。 
    「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表哥不住这里了。」张先生看着惊讶的男孩,一脸疑惑。 
    听的人呆怔当场。 
    「几天前退的屋子,还付了一笔违约金呢,走得这么急,出什么事了吗?」 
    小卫摇头,慢慢地蹲在地上瞪着那扇紧闭的门。 
    「小卫,你没事吧?」看着男孩面白如纸,张先生有些着急了。 
    「没事没事……」小卫神思恍惚地应着。看来是被彻底抛弃了。 
    「真的没事吗,你看上去脸色很差啊,要不要去我那儿坐一会儿?」 
    「没事……」小卫又站起身来,动作迟缓地推开堵在身边的张先生。
    他摸着门,然后握紧拳头使劲地砸着,用脚疯狂地踢着,眼睛里全是泪水。 
    真的走了,竟一点希望都不肯留下。 
    什么地方都没有了他的踪影,手机号换了,工作辞了,人不知去向,像个泡沫消散在空气里。
    一个叫王郁平的男人凭空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小卫在这间公寓里被他抱过摸过亲过,告白过喜欢,也被告白过喜欢,而这一切都像春梦散去无迹可寻。
    没有解释,不求原谅,连人也不见了,像是玩笑般地结束了两人的关系。 
    直到这一刻,小卫才感到自己真正地被骗了,不是被小恩而是被叫王郁平的情人给骗了,只剩一具躯壳在寂寞地悲泣。
    原来他真的一点儿不在乎他们之间的感情。 
    小卫跌跌冲冲地走出这幢公寓楼,在耀眼的初夏阳光下抹干自己的眼泪,拿出手机拨了号码。 
    「爸,平哥不在了。」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秋峰,你还好吧?」 
    「你有没有给他一百万?」 
    「没事了,不要再去想他。」父亲的担心甚重。 
    「说啊,爸,你到底有没有给他一百万?」他坚持不懈地问。 
    对方沉默了片刻:「没有,小卫,他只是走了,一分钱都没有要。」 
    「秋峰,其实从来没有过王郁平这个人,你忘了他吧。」 
    小卫挂断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带点燥热的空气烫痛了心脏。 
    他再次回头仰望了一下以前常习惯于窥视的窗户,然后慢慢地离开,彻底离开一场爱情的伤害。 


    什么交易? 
    我以后不会再为难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 
    你离开这里,从我们眼前彻底消失,随便你去哪里,不再出现秋峰面前就行。 
    …… 
    呵呵,舍不得吗?但这就是交易。我放弃你,你必须放弃我儿子,这很公平。 
    不,不公平,这是最恶毒的报复。 
    何纪安放弃小恩,能找得回自己的归途。 
    而现在的王郁平失去了小卫,就和小恩的阴魂一起迷路。 
    好。他明白后果,却回答:我走。 
    于是,一个叫王郁平的男人消失了。 
    如愿以偿地自由了,只要离开,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是小恩。
    可以重新起步,重新变成另一个人,就像七年前从「品人」逃走的时候一样,不同的是那时他心中封存了一个叫J的背叛者,而这次王郁平封存了一个叫小卫的情人,一个已经被自己深深爱上的男孩。 
    他为他,甘愿再一次逃亡。 



【六】 


    「小卫,王郁平是个男妓,他的背景很复杂,对你不适合。」卫璎安慰着失恋的儿子。 
    这段日子里,儿子看起来很糟糕,但她相信他会好起来的。 
    小卫看了看母亲,慎重地申明:「可我认识的平哥并不是男妓啊。」 
    卫璎皱眉:「可他曾经是。」 
    小卫也皱眉:「他现在已经不是了!」 
    卫璎释然,苦笑地摸着毛绒绒的脑袋。
    年轻就很容易相信直觉,也很容易原谅过去,当然也应该很容易遗忘。 
    「那就跟我说说王郁平吧,他是怎么样的人,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她温柔地望向对着青空发怔的男孩。 
    小卫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见到平哥第一眼就被他吸引,我还以为是一见钟情,现在才发现不是。」 
    「哦?」 
    小卫眼波朦胧地看着窗外景色,他趴在阳台上,风吹起额前少量的刘海,他的口气忧伤而平静:「很久以前就在想,我一定在什么地方看过他的照片,后来爸爸重新给我看了那些照片,才发现为什么老觉得平哥熟悉。」 
    「像梦中人的重现。」他的笑容带点稚气的玄妙。 
    卫璎也笑,她糊涂了,也许真不该去追究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或者前夫何纪安遇到的是小恩,而儿子小卫遇到的是王郁平。
    也许他们全搞错了,也许那个男人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小恩还是王郁平。
    只是现在何纪安放弃了小恩,而小卫依旧生活在平哥的影子里。 
    她不想告诉儿子事实的真相,事情过去了,就让生活重新回到原轨。她也相信小卫会尽快从这场恋爱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是的,一定会的,他太年轻,感情的事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点她坚信。 
    小卫的生活的确平静了,重复以前的节奏。 
    他的忧伤在淡去的同时会被另一种希冀所取代。 

    「喂,你要不要女朋友啊?」 
    「啊?」 
    「怎么又发呆了,」阿琰咬着手中的排骨,伸出沾满酱汁的手在对面的人眼前晃了晃,「我在问你要不要女朋友啊?」 
    「为什么?」反应呆滞得让人光火。 
    「为什么?!」阿琰瞪起眼,「你到底有没有毛病啊,这种白痴问题也问得出口?!」 
    「啊?哦……」小卫总算反应正常了。 
    「有人托我牵线,是机电系的一个女生,长得蛮不错,说是暗恋你好久了但老找不到机会搭讪你,所以我就做做好事啦!要试试吗?这个星期就跟人家约个时间。」
    阿琰翻个白眼,他想不通品学皆优的小卫为什么在日常生活中总是一幅傻傻呆呆的样子,怪不得长得超帅也没顶个屁用,到现在还和他一样打光棍。 
    「是你妹妹吗?」对方问得一本正经。 
    「咦?我没有妹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因为你没有抢先下手,十分可疑……」认真的推测。 
    「我KAO,你这臭小子~~好心帮你竟敢损我?!」 
    看着阿琰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自己的模样,小卫「嘿嘿嘿」地坏笑,露出白白的牙。
    他静默了半晌,用一种认真的口气庄重宣布:「我已经有恋人了。」 
    「呃,谁啊?怎么没见你提过?」阿琰惊讶,连嘴巴里的肉块都忘了嚼。 
    小卫把皮夹翻开,在好友面前迅速一晃又收了回去。 
    「喂喂喂,我没看清啊,别这么快收回去呀,」阿琰大叫大嚷,站起身来伸手抢皮夹,「不要这么小器啦,就算是大美人看一下也不会死的啦!拿来拿来,让哥们瞅瞅惦惦相貌,看合不合适我们的小帅哥!」 
    「啊,有人现行抢劫!」 
    小卫大叫着躲开伸过来的土匪手爪,拉开椅子拔腿就逃。土匪奋起直追,哇哇乱叫。
    两人嘻嘻嘻哈哈地吵闹着离开了中午拥挤的食堂。 
    嘿,这害羞的小子,照片上的人可不是女人哦。
    看来不必给他介绍女友了。哈哈,也不必怕被这大帅哥抢走女友了,爽耶! 
    阿琰若有所思地淡淡微笑。
    好久过后,小卫忘了忧伤,因为没有平哥,生活还是继续前进。 
    他依旧在学校里和阿琰吵吵闹闹,在学校和住处两点一线的来回,偶尔去看一下母亲,还是从父亲那里领取到每个月不低的生活费。
    周围的人要么不知内情,要么对他在春天里的爱情际遇保持沉默,它来去匆匆,却在小卫的心里留下了一个不灭的影子,他的皮夹里装着一张撕破半边的照片。 
    他会记得这个人,给自己过太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做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告白喜欢第一次给人做饭第一次向往过天长地久的爱情,也是第一次被人欺骗伤害。
    平哥是一场迷雾,突然消失在眼前仿佛从来没有了现过,只留下记忆中那一抹笑容。 
    没有去挖掘他的过去,因为小卫坚信自己爱的是一个叫王郁平的人,他也只认得在那个春天里拥抱自己的王郁平,而不是神秘而陌生的小恩,虽然他曾在平哥的身上看过一次小恩的影子,但仅仅只是影子而已。
    他让自己一直相信,某一天某一个地方,自己会重新遇到一个叫王郁平的男人。 
    就像初次相遇,一切重新开始。 

    ***** 


    一年,还是一年。 
    又是个春天,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此岸和彼岸的人喜欢在这里做着形式上的交流。 
    空气中有着浓郁到令人几乎为之窒息的香烛味道,到处烟雾缭绕,夹杂着吵杂的人声,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宁静。 
    J,又是清明了,好吵啊,你一定觉得很烦吧?没关系,马上就要过去了。 
    在等他来吗?是的,你一定会等他来。 
    你爱他,不是吗? 
    一缕嘲讽的笑容出现在着青灰色工作服的墓园管理人的脸上,看起来意味深长。他静坐在一座坟墓前,喃喃自语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好年轻的管理员,长得还挺俏呐。」 
    走过他身边的三两个女人回过头后窃窃私语。 
    「年轻人干嘛来这种地方做事啊,当心讨不到老婆。」有人颇为感叹,摇头走过替他惋惜。 
    这是个很俗气的世界,大多数人都有着很俗气的价值观。
    青衣管理人依旧微笑,人来人往,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能进得了他的眼里,目光空洞地疑睇成排的墓碑,像看一片海,能看得到躺在底下的人们。 

    J,我终于不再害怕回忆过去,能在这儿心平气和地与你说话,只是想不到竟用了这么多年。 

    管理员吸一口浮着香烛味道的空气,闭起眼想聆听一下对方的回应。 
    「五号,五号,东二墓区可以去清扫了。」
    身上的对讲机传来命令,打破他和地下人的交流。
    清明时节,太多的垃圾和烧剩的香烛灰渍需要随时清扫。 
    「J,我去干活了,明天再来看你。还有,希望你能等到他。」 
    五号管理员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拖着扫帚穿过烟雾弥漫的碑林,挤过堆在各自墓前对着先人干嚎或默泣的扫墓客,幽魂一样轻巧而沉滞地穿梭于他们身边。 
    他离开的墓碑立在豪华墓区却没有多余的装饰,碑上题的字简单得不伦不类:J之墓。没有照片没有姓没有名也没有立碑人,只是一个英文字母代表了埋在地下的人一生,这里才是真正的归途。 
    他又收住了脚步,眼望向从墓区中间的步道慢慢走过来的一个手捧百合的男人。
    太触目了。百合和人都不合时宜,黑白相斥。 
    黑外套的男人走近,目不斜视地经过管理员身边,止步在古怪的墓碑前。他的眼透过浓黑的墨镜凝视着碑牌,周围的松柏掩去了微微颤抖的身形。 
    「J,好久不见。」翕动的嘴唇无声地念着。 
    「要插花吗,可以去后面的水闸取水。」五号管理员返回来,提醒着捧着花不知动弹的男人。 
    「哦……知道了,谢谢。」男人仿佛被他惊吓了一下,略带慌张地回应着。 
    五号管理员走开数步,用眼角注意着他。 
    男人没有去取水,把花束的包装纸折开,把花一古脑地塞进了碑前的花瓶里,花们没有精神地互相倚靠着,像要随时烂去。 
    「J。」低声地唤着,伸出手指划刻着生硬的刻字。 
    五号管理员转过身不再瞧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J,原来他没有忘掉你,你算是死得值了。 
    他嘴角泛起的微笑像四月的阳光一样带点清冷又不乏温和,却因背后的一声呼唤而僵硬。 
    「小恩!」黑衣男人扬声叫着。 
    五号管理员身形一顿,无法回头。
    他痛恨「小恩」这个称号。 
    「小恩,你一直在这里陪他吗?」黑衣男人也没有回头,只是用对方足够听清楚的音量问着。
    两人背对背仿佛陌路,又仿佛是决斗前的准备。 
    「你认错人了!」五号管理员冷静地回答,大步向前走。 
    黑衣男人面对他的背影:「对不起,小恩!」他冲着他大声地说,神情热切而充满着扭曲的凄憷。
    向前走的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我替J向你道歉。」男人稍顿,又继续喊,「该原谅他了,反正你和我都没有得到他,我们扯平。」
    他的声音里有着被克制住的哭腔,人坐倒在墓碑前,沉重地垂下了头。 
    小恩叹息,终于停止了脚步并回过头。
    男人抬眼望着他,四目交接,意喻万千。 
    「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小森。」小恩平静地说,「我在这里,因为不知道该去哪里。」 
    男人听到他的回应,连忙站起身来靠近,伸出双臂想拥抱他。 
    小恩退后一步,抬手阻止了他的举动,柔和地笑着:「你不必这样。事情过去了,你我自由了,这才是重要的,我们已无挂葛。」 
    「对了,不要叫我小恩。王郁平,这才是我的真实名字。」他又说,他要让小恩从此彻底离去,不再出现在自己的耳畔。 
    男人胡乱地点头,他不关心他叫什么或者曾经叫什么,眼前的男人是J曾经的情人,也是他的情敌,他们之间带血的恩怨这才是值得注意的事。 
    「王郁平,你七年来在哪里,我曾找了好久!」 
    王郁平望向J的碑,长声叹喟:「你找我做什么?J死了,我背负凶手之名,你是得利者,我们到底是谁欠谁啊?」 
    「我愿意补偿。」男人苦涩地回答。 
    「不,不要你来给我什么补偿。是J故意拿要害撞我刀子的,又不是你,」王郁平淡笑着摇头:「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各自付出了代价,J死了,他觉得对不起我所以做了那样的事,你也因我而失去J,七年后我又因J而失去情人,这一切都很公平,我们各有所得也各有所失,不是吗?」 
    男人怔怔地看着他,叹息:「你不是那个偏激的小恩了。」 
    王郁平仰天长笑:「小恩早死了,J死的时候他去陪葬了。」他又一敛笑容,「现在的王郁平另有所爱,他的一切与前尘无关!」
    苍白的笑容浮上一抹落寂,转身跨步走向前去,离开了沉浸在回忆中的黑衣男人。 
    恍然大悟的男人想追问,但被问的人已经不见了,消失在烟雾森林中。 

    小卫,我终于承认了自己有多么爱你,哪怕没有和你在一起,但我已知道自己确确实实是王郁平,一个爱着你的普通男人会重新找回生活。 
    他眯起眼对着阳光微笑。 
    「五号,五号,东二墓区!」对讲机又催促。 
    「明白了。」他轻快地朝负责的普通墓区走去。 
    身边跑过两三个半大的孩子,他们是清明时节才会大量出现在墓区的客人。
    活泼好动的孩子忍受不住烦琐而无聊的扫墓仪式,抛开大人们的管束,好奇地穿梭在死者们的坟冢之间,他们生气勃勃的吵闹和亡灵之地的寂静形成了异样的反差。 
    生命在这里结束,是不是也会在这里找到开始,一切归去后又一个循环。
    王郁平不愿回头,他不知道自己的归途在哪里。
    他得继续寻找。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蓦然刹住自己奔跑的脚步,回过头怔忡看着离去的管理员背影,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王老师?」 
    「菁菁,快来给你爸上香!」不远处传来焦急的呼唤。 
    「妈,你等一下下啦!」 
    她焦急地回应着,然后转过身去追快要隐匿进碑林之间的男人,一边打开手机。 
    「小卫哥哥,我看到王老师喽!」 
    「我确定啦!不骗你哦!」 
    「绝对没有看错,我拿我的舞鞋作保证!」 
    「呵呵,你不信就算啦!」 
    「不要着急啊,咦?你现在哪里啊?」 
    「哈哈,你要马上回来吗?」 
    「嘿嘿嘿,真的是他啦,不会错的!」 
    「放心,我不会让他逃走的,一定缠着他等你到来为止,哈哈哈……」 
    要追上了,专注于心思的人毫无察觉后面的追逐。 
    女孩带着宽慰的笑容,伸出手臂重重地拍向对方的肩膀,并大声快乐地叫着小卫哥哥朝思暮想的—— 
    「王老师!」 

    ——完—— 



    《心之归途》后 记

    HI,我是阿夸。
    《心之归途》终于出版,十分高兴^_^,希望你也会喜欢这个故事啦。
    至此阿夸的[两字三部曲](原名为《雨鸟》、《归途》、《指距》)全部完成出版,实在让我长吁一口气,之前因为信心不足,觉得这[三部曲]被商业化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让它们在自己的电脑睡了很久,如今看到它们受到三个不同风格的出版社认同,觉得有些惊讶之外,自信心也饱满起来。以后阿夸会尝试更多风格,更有趣的人物设定来编更多好看的小说,希望也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呵呵。
    还要感谢给我写来一些想法的朋友们,如橘儿,moonlight,小风刀刀,半只耳,天堂羽衣等等。《危险关系》(雨鸟,鲜网出版)让你们伤心了一把,我很抱歉,当然还是有很多朋友喜欢那个悲伤的故事,大家的接受能力并不会很差吧?毕竟悲剧也是生活的一种另类美学嘛!
    《早安,子青》(指距,冠佑出版)和此篇《心之归途》(归途,架空出版)都是我再三易稿的书书,本意是想呈现健康开朗的温馨故事。尤其是《心之归途》中的小卫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可爱的男生,拥有的是单纯和痴情的简单个性,阳光般遮去王老师生命中的所有阴影,可文文的调子又被我弄得有点“蓝蓝”的,汗,不过最后的结局……大家应该会喜欢吧?
    好了,就说这些吧,期盼在阿夸的下一本书书里再次邂逅。感谢架空出版,感谢租或买了本书的你。
    阿 夸
    2005-5-16于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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