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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7 22: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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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凶浮水面,纵火嫌犯堂下跪;假话瞒实情,小姐尸身不翼飞。
“啪——!”一个大嘴巴,响彻云霄。
原本就少了两颗牙的,捆的结结实实的纵火犯,脸上又添了一个巴掌红印子,差役咬牙切齿,骂骂咧咧,抄起水火无情棍就要动手。
“慢着慢着。事儿先问明白了再打也不迟。”沈锦屏及时出手拦住了几个眼瞅着就要打人的差役,继而转向看着疼得龇牙咧嘴的嫌犯,“先说你是谁,哪个派你来放火的?”
许是那一巴掌打得太重,再加上短了挡门的牙,嫌犯说话不仅漏风,而且严重口齿不清了。
“谁、谁说我是让人……派来的?老、老子是路过的!也不知哪个挨、挨千刀的把老子给捆起来……哎哟——!!”话还没说完,沈忱一个抢步近前,一把抓起嫌犯的领子,动作没有多大,可摔得全身疼痛的家伙还是夸张的惨叫起来,带着掌印的脸也明显表情扭曲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个明白人,最好给我现在就老老实实交待出来,到底是谁让你来放火的?!”沈忱明显有点急了。
“我、我都说了啊!我真是个路过的!”
“路过的?”轻轻冷笑了一声,沈班头抓着嫌犯,三两下扯掉他身上的绳索之后,揪着那家伙的一只手拉到他面前,“你说你是路过的,那,这手上的烟灰又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是见义勇为帮着救火来着!”
这一下,刚刚还试图嘴硬的家伙软了,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好像遭了霜的茄子,好像烤火大了的白薯,那张脸浮现出酱油般的色彩来,支吾了几句之后,扭曲的,哭丧着的脸总算露出了认倒霉的表情。
“……得,算、算老子倒霉,可我除了点了把火什——么都没干啊!再说我也不是受人驱使,我是闲的没事儿……”
沈忱听到一半儿眼睛就眯起来了。
“行了,你不用说了。”他挑起嘴角,轻轻松开抓着对方领子的手,随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客栈老板,“哎!老板,纵火犯抓着了啊,他承认就是他,还说是闲着没事儿放火玩儿的,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跟他结过仇吧。”
下一刻,客栈老板和一群伙计走过来了。其中有几个人高马大的还一边走一边卷袖子。
再下一刻,纵火犯喊得岔了音儿,挣扎得好像压根儿没让人从楼上扔下来过,那小子往官差身后头躲闪,急惶惶如丧家之犬。
“我说!我说!我是受人驱使的!有人让我故意放火烧了客栈的!小、小的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我!求您几位带我走吧!我跟着你们上衙门,挨挨、挨……挨板子我都认了,只要、只要别让我落得他们手里!!”
那鬼样子,让几个差役连带沈忱一起笑了出来。
好个没胆的贼人啊,好个倒霉的贼人啊,放火烧谁不行,非要烧他沈锦屏,放了火逃跑,遇见谁不行,偏偏遇见了梁尚君,他不被逮着都新鲜,这笨蛋贼人哪里知道,自己周围高手一个接一个,刚才还在房顶上,沉醉在草编兔子的柔情中的梁大举人,在发现异状的时候第一个警觉了有人鬼鬼祟祟试图趁乱溜走,而后,跟着一起发现了不对劲,锁定了目标,抄起一片瓦就扔了过去并且正中嫌犯后腰的任天楠便成了得力的助手,两人一道逮住了嫌犯,捆了个结实,最后把那倒霉鬼顺着二楼房顶扔了下去。
于是,在客栈老板和伙计们活吃了这倒霉鬼之前,刚才还想宁死不屈壮烈一回或者说至少是江湖一回的家伙,自己主动拿官差们当了挡箭牌。
“老爷们,咱、咱们什么时候走啊?要不咱们连夜启程进省里去吧!夜、夜长梦多……!”
“你小子刚才死不招认的本事呢?!”一个差役给了躲躲闪闪的家伙一脚。
闲话少说,文归正传。
放下哭丧着脸不知该找谁赔偿自己损失的客栈老板不提,纵火犯老老实实跟着几个差役,以及到目前看来怎么也不像是被押解的犯人的沈锦屏,在天还没完全亮起来之前,就登上了前途。
迎着才吐出一线朝晖的太阳,沈忱抬起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一直没有见到杜安棠出现,原以为在事发的时候这位神通广大的大少爷一定会出现在他面前的,可到最后也没看见他,谈不上多么思念或者牵挂,但这么突然悄无声息就失踪,还是让沈大班头由衷的不放心了那么一下子。
他给自己宽心,想着应该是有人保护他的,而且照杜安棠那么精明的人,上当应该是不大可能,那么……他消失得这么突然,想必应该是另有隐情。按照杜安棠的脾气,倘若不是有了什么非做不可的大事儿,他不会如此急匆匆,而倘若不是值得让他如此急匆匆的人,他就更加没了急匆匆的必要。
综上所述,沈忱得出了一个结论,杜安棠必定是跑去做他认为必须急匆匆做的事情了。
那又是什么事情呢?
实际上,正如沈锦屏的推测,咱们的杜大少爷正是跑去进行一些必要的铺铺垫垫了,就在客栈里火光四起之前,杜安棠正在省里官衙书吏马进文家中饮酒赏月嗑瓜子扯闲篇。
“要说家里有个庭院就是好啊,马先生这小院儿是何时盖起来的?”大少爷摇着扇子,说得轻描淡写。
“哦,上半年,几个工匠忙活了挺长时间。”三十上下的白面书吏微微笑,喝了一口小酒。
“嗯,要不说人啊,就是得懂得养生,您在衙门里做个书吏,可比我大江南北跑买卖要轻省多了,最起码不用怕折本。”杜安棠一声长叹,“我爹也是,折腾了大半辈子,虽说落得个家道丰厚,可最终还是损失了好多该有的清闲日子。”
“家道丰厚,有时候比清闲管用啊。”
“倒也是。”轻轻点头之后,杜安棠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把话题引入了正轨,“马先生,莫怪我话多心重,聊了这半天,我也知道您是个明白人,要不也不能在衙门里混这些年。我就问您一句,我这官司,在韩大人手里翻过来的胜算有几成?另外,要是还需要我从中作何周旋或是其它,您开口。”
马进文想了想,低头放下酒杯,然后笑了。
“杜少爷,您也是个明白人,那我就不说别的官场话了,实话跟您说,韩大人是清官,清似水明如镜,可找清官办事,还要把事办得尽如人意,总也要有一些个投入的。”
垂下眼睑,杜安棠点头。
“那您说。”
“我说,可千万别从钱上入手,你要是想给韩大人多少多少钱,把这事儿给了了,那可就麻烦大了。实不相瞒,我见过您写的状子,话说得句句在理,但这么跟您说,您这状子里,还少了夹带的一样儿东西。”
杜安棠仍旧低眉顺目垂着眼睛,但全部的听觉都已经调动到马进文下面要说的话上了。
“我不瞒着您,沈班头的案子之所以能这么快就调到省里来重审,一是因为您状子写得恳切,加之贵县官员藏奸韩大人早有耳闻,只愁缺少真凭实据,这回您的状子来的正是时候。二么,也是您父亲信件来得及时,我收到之后不露痕迹在里头给您说了两句好话,韩大人这才连夜派人到贵县衙门里提人进省重审,可要想这案子能快刀斩乱麻,您最好……再给韩大人递上去一件好东西。”
“您说的这个好东西……是哪类的呢?”杜安棠抬起头来,看着马进文眼里流露的神色,谈不上狡猾,甚至可以说那就是诚恳的建议了,在衙门口混迹多年的书吏挑起嘴角笑了笑,随后开口。
“我只能告诉您,尽是书房里的东西,大人都颇有兴致,所谓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行剑书箱字画扇面,大人从还是寒窗学子的时候就没断了收集。”
话说到这儿,杜安棠就觉得脑子里开了扇天窗,刹那间这个豁亮啊……
那一晚,他在马进文家里呆到温酒变凉,月上南窗。
临走前,杜安棠从袖口里掏出两锭银子,轻轻压在马书吏的酒桌之上。
“马先生,古来没有白忙活的道理,若是这官司能清者自清见了分晓,事后短不了重谢。”
书生见了白花花的银子,微微撇了下嘴。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酒是白的,喝下去脸是红的,银子是凉的,可攥在手里心是热的啊,要说我这院子盖得,实是花了不少钱呢。”摇头,轻叹,脸上却在淡淡笑着,马进文变魔术一样的将银子收到怀里之后,站起身,借着酒意伸了个懒腰,“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想是最晚明天下午沈班头就能到了,有什么话,明日大堂之上再说吧。”
杜安棠没等到对方说什么不胜酒力告退休息之类的客套话,他简单道谢之后离开了。
从马进文家里出来,夜色正在浓时,难得的清静让杜安棠觉得这官司风波似乎并不存在一般,沿着官道一路走向自己快马加鞭赶到省城之后投宿的客栈,远远的还没看见客栈挑高的大幌子时,一个黑忽忽的身影就突然出现在他身前。
“公子夜行,可有个就伴儿的?”蹲在道边宅子墙头的那个黑衣人,不用说了,是梁尚君。
“这回怎么不念淫词滥调了举人老爷?”杜安棠不知道自己是在苦笑还是在冷笑。
“老是念那些多没意思啊,也显得我太粗俗不是么。”梁尚君吹了个简短的口哨。
“闲话少说,我问你,沈忱那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截去了后半段。
“算是一切安好吧,火烧是烧了,可没伤着他,更何况抓着了凶犯,不必担心。”
“你、你说什……”杜安棠差点儿就喊出来了。
梁尚君做了个收声的手势,随后用简短的话给恍若背后生了芒刺的杜大少爷讲了一遍事情经过。
“看来……这是非要他死不可啊。”有点咬牙切齿的,杜安棠攥了拳头。
“嗯,不过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变动了,这不是眼瞅着就到省里了嘛。”梁尚君心里暗暗算着行程,“估摸着,天亮时候怎么也会……”
他话没说完,因为杜安棠根本没给他说完的时间,刚才似乎若有所思的杜大少爷一把拉住了梁尚君的衣襟,都没容人家反应过来就把飞贼老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墙头拽下来了。
练过轻功的腿脚足够利索的落了地,悄无声息好像猫一般,但借着月光还是可以看到对方脸上想要打人的表情。
“我说安棠啊,这样做不好吧,有事儿您可以说话,拉拉扯扯授受不亲,你说这……”
“我问你,你到底从李府偷着那个前朝的扇面儿没有?!”杜安棠单刀直入。
“啊?”还在整理衣襟的梁举人停住了动作,他收起了似乎很委屈的表情,看着皱着眉头瞪着眼的杜安棠。
“问你呢,偷着了没有?”
“偷……偷着了,干吗。”梁尚君前所未有的结巴了,并且有些很摸不着头脑又略带惶恐的感觉从话里透出来,“怎么着,你想报官呐?”
“给我。”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给你什么啊。”梁尚君看了看他面前的那只摊开来的手,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一边袖口。
“扇面。”
“我已经给……做成扇子了。”
“那更好,我相信你的手艺。”
“不是我的手艺,是咱们县城北边儿那个姓贾的裱糊匠……”
“甭管谁的,给我。”
“不是,你到底要干嘛啊?”
“……说来话长。”
虽说是说来话长,但杜安棠还是把该说的都说了,于是,刚才莫名其妙的表情,现在全都成了三分真七分假的欲哭无泪,展现在梁举人脸上。
“你对我的剥削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尽头啊……”
“……就算我求你这最后一回。”杜安棠咬了咬牙,“这扇面值多少钱,你折算给我个数目。”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啊……”仍旧泫然欲泣一般的,梁尚君摸出袖口里那把宝贝扇子,那乌木的扇骨,那不久前刚从杜安棠身上要来的,小巧轻盈的白玉坠子,被一串殷红的丝线连在一起,借着月光,杜安棠看到扇骨上精巧的金丝线镶嵌时眼睛明显发光了。
“很好,这总比一个单独的扇面强多了。”微微笑了出来,大少爷虽说尽量小心,可还是一把抢过了扇子,“尽管去算计到底值多少钱吧,你知道我从来不还价。”
“不、不是,你连那个白玉坠子也附赠了啊?”
“那怎么了,又不是无价之宝。”
“可也……”
“你甭管。”
“我说,我可真有点儿开始嫉妒沈忱了。”梁举人多少有了些阴阳怪气,“他到底是前世修了多大的福分能赶上你这么个为了他不管不顾的人哪……我怎么就到今天也遇不上哪……”
“那你可以对别人不管不顾。”杜安棠把扇子揣进自己袖口。
看着自己的宝贝就这么被人抢了去,梁尚君恍若满嘴的苣荬、黄连、杏仁、大苦。于是,他的阴阳怪气加了个更字。
“我对别人不管不顾啊,难,其实我倒觉得我为了你就够不管不顾的了,你说你是中了什么邪啊你,怎么一个沈锦屏的官司就能让你这么失魂落魄的。”
杜安棠听完,看着梁尚君,然后慢慢低下头,沉默了些许时候之后,终于在对方快要开口道歉的时候出了声。
“你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就跟你说句实话,让你为了这案子这么折腾,我也会过意不去,所以我说你怎么开价我都不会还口,可我能感谢你的也就这么多。要说为了沈忱……失魂落魄……可能还谈不上,我只能告诉你,如若说这案子省里翻不过来,我会一路往上接着打,哪怕有朝一日捅到朝廷,即便是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在五凤楼面见当今万岁,我也得翻案,这官司,我打定了。”
梁尚君半天没有再说话,他张开嘴,却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他伸过手,拉着杜安棠的袖口,从里面极为轻巧的把那把扇子抻了出来,一顺手插到自己脖子后头,接着,他一个纵身上了墙头。
“你……”杜安棠瞪大眼睛看着像是想要离开的家伙。
“放心,你话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别的可表示感动的,要说送个什么东西还能无声无息,这事儿我比你拿手,再说省里文章会的时候我见过韩伯年,多少能说上两句话,你要是信我,就让我去办,更何况……我的宝贝扇子,真要舍了,我宁可亲手舍了它。”
话音刚落,黑漆漆的身影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中了,杜安棠瞧着远处更楼之上的灯火,微微笑着,无奈着一声长叹。
于是,这是离开了失火客栈,提前进省的梁尚君和杜安棠之间的对话,这些话,沈忱并不知道,至少是现在并不知道。
天光大亮的时候,四个疲惫不堪的衙役,一个不像犯人的犯人,一个明显就是犯人的犯人,一辆马车,以及马车上拉的黑漆木大棺材,前后走进了省城的城门,差役问了路,然后便一直往衙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忱沿途看着两侧的景致,确实和小县城不一样啊,热闹的街道,客满的酒楼茶社,两旁时而出现的雕梁画栋的楼宇和低矮却错落有致的买卖店铺,说句不大合适的话,沈忱觉得举着大碗要饭的乞丐都比县城里的乞丐脸色好,腿脚快。
想着无关紧要的种种,也想着事关紧要的种种,就比如自己的官司,就比如不见踪迹的杜安棠,就比如未知的前路,想着想着,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那威武肃穆的衙门口。
差役上前通报,衙门里的官兵进去传话,不多时,大门洞开,门房模样的人吆喝着“几位官差厢房歇着,车马拉到后院儿马房,人犯递交到男监暂行看管”,便把大伙儿都招了进去。
于是,直到被送进了牢房,看着关上了的牢门,沈锦屏终于松了口气。
自己又回来了。
嗯,又回到牢房里了,想来这些日子也真是传奇,从来都是把别人往牢里送或是往牢外接的他,终于也体会到了一次坐牢的滋味,这滋味真是……唉。
当夜,沈锦屏没怎么睡着,他听着偶尔传来的隔壁那个纵火犯懊丧的唠唠叨叨,度过了一个心烦意乱的晚上,然后,转过天来,一声锁链响,牢头开门来。
要过堂了。
和沈忱一道被带上大堂的,是那个吓得快要尿了裤子的纵火犯,看了看对方的窘样之后,沈锦屏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桌案后面的韩大人。
三缕寸须髯,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坐得端端正正好像后背插了板子一般。韩伯年用眼扫了一下堂下,抄起惊堂木拍了一声脆响。
“下面跪的,哪个是沈忱、沈锦屏啊?”
“大人,我就是沈忱。”紧跟着答应了一声,沈忱再次低下了头。
“嗯。”点头之后,韩大人转脸看着另外一个,“你呢?你就是几个差役所说的纵火嫌犯?”
“是……小、小的一时糊涂,听了他人调唆,大、大、大人开恩——!”都快要趴在地上的纵火犯哆嗦的好像吃了烟袋油。
“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先报上来。”
“是、是是……小的姓栾,没有大名,人都管我叫栾小六儿,我就是……边儿上那个县城里的。”
“那,你说你是受人唆使,是何人唆使你纵火行凶?”
“是……”语调迟疑了,终于说出来自己叫栾小六儿的家伙看了一眼沈忱,又看了一眼韩大人,沉默了片刻总算开了口,“是……李老爷府上的郭胖子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半夜在客栈放火的,说、说是……为了烧死沈班头跟几个差役。”
沈忱现在只想站起来,奔上前,一巴掌把那无胆贼人的脑袋打到菲律宾去。
咬牙切齿的,他忍着,听着。
“那,烧死沈锦屏,与你说的郭胖子又有何好处呢?”
大人的声音不紧不慢,足够威严,栾小六儿听得胆战心寒,多里哆嗦中把实情全说了。
原来,是这个李府的家丁,叫做郭胖子的人,收买了黑心的县官,以及贪财的张师爷,于是,这二人勾结起来,折腾的好不痛快,先是意图直接把沈忱打入死牢,后又要挟任天楠做刺客行凶,可惜杜安棠的状子让沈班头的案子重审了,刺客也被三两下摆平,感觉到大事不妙的郭某人终于收买了自己的同乡栾小六儿,试图放火烧了客栈,烧了所有的人证物证。
事情似乎明白了许多,经过栾小六儿的描述,沈忱可以确定,那天那个蹭了他一身血的,就是这个郭胖子,想来是他杀了人,又和县太爷他们勾结到一处,最终想把沈忱推出去定罪的。
可……仍就不能回到最初的起点上来。
杀了李小姐的,可以是郭胖子,但他究竟又是为何痛下杀手呢?
“栾小六儿,我问你,你说的这个姓郭的,是不是杀害李家小姐的凶手?”
大人问了,堂下静了,栾小六儿还在哆嗦个没完,话说得比刚才还不利索。
“这、这、这个,小的实在是不、不清……清楚啊,郭胖子没跟我说,我也就没、没问,老爷,我五十两银子到手,钱迷了心窍儿,什么都没、没……没想再多问。”
“嗯,那,这郭某家住何方你可知道?”
“他平时就、就住在李府,现在……八成是早就跑了吧。”
“好,来人。”大人提高了音量,几个差役应声而来,韩伯年下了前去李府捉拿郭胖子,并且把县太爷和张师爷一并提来的令之后,看了看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忱,“沈班头。”
“在。”
“看来你这案子是冤枉了的,但没有验尸,我也不能就说李家小姐的命案没有你的关系在内,待我传仵作验尸之后再断定你的清白与否,你看如何?”
“多谢大人,请大人明断!”沈忱觉得一口恶气出了一半儿,听来韩大人的语调是带着些许温和的,应该没有和自己做对的意思,定了定心神,他决定耐心再等待一会儿,等验尸之后再说别的也不迟。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待到官差将那口黑漆木的大棺材抬上来,放好,又一起用力掀开棺材盖的时候,里面竟然是一片空空如也。
沈忱愣了,差役们也愣了,就连纵火犯栾小六儿都跟着愣了那么一下子。
大人一声惊堂木响,吓得心虚人一激灵。
“栾小六儿,你说你只是纵火,此话当真?!若还敢有什么实情未曾交代,当心差役们手里的棍棒无情!!”
下一刻,脸上好像抽了筋的家伙终于再也撑不住了,磕头如同捣蒜的栾小六儿哭爹喊娘好像有人要宰他吃肉一般。
“大人啊大人!小的罪该万死!小的确实是有件事忘了说了!那郭胖子说让我放火烧了客栈,目的表面上是烧死沈忱杀人灭口,实际上是意图引开众人注意,他好前去盗尸啊大人!事到如今我瞒也瞒不住了,郭胖子早就垂涎李小姐美色,可自己知道地位高下差别太大,一直没敢动静。结果前一阵子他偷看小姐更衣,让小姐发现,并说要告诉李员外,郭胖子这才一时冲动下了毒手!至于沈班头,纯粹是替罪羔羊,当初带着一群家丁在小姐绣楼之上发现沈班头的也是郭胖子!他那天来我家中让我帮他放火,席间喝多了才跟我说了这些的。大人!我可全都跟您交代了,您念在我是初犯又没得手,就开开恩饶小的一命吧!我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不会走道儿的孩子,我实在是不能死在大牢里头啊我!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
如此这般。
沈忱低着头,连气带笑,乐了半天。
行了,不用审了,案子清楚了。
韩大人叫一旁的马书吏把说话突然利索到不得了的栾小六儿的供词核对了一遍,并按了手印,待到将之押回男监之后,又被提调上来的,便是那天说棺材安然无事的两个差役了。
照例不用板子,差役言说是怕担当了责任难逃惩处才谎报军情号称小姐尸身还在棺材之内的,将两名差役拉之下去一人照顾了二十板子之后,韩伯年看向沈锦屏。
“沈班头,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多问你了,你的冤枉已经清楚,现在只差贵县县令、师爷和这郭某的各自供词,所以,你还不能离开我这衙门,不过既是案子已经澄清,我便不能再把你当个犯人对待,衙门后头有个驿馆,你和与谎报丢失尸体之事无关的两个差役去那儿住吧,可记着不要走远,若是案子叫你,你可要随传随到。”
痛痛快快说了声“是!”,沈锦屏在有人帮他取下了手脚镣铐之后站起身来,更加痛痛快快的出了一口恶气。
当天晚上,他确实是跟两个官差一起住到那家客栈去了,两个总算无事一身轻了的人打了酒,就着猪头肉吃了个肚歪,喝了个烂醉,沈忱没有喝多,只是稍稍意思了一下之后,他扔下两个倒在炕头呼呼大睡的官差,自己踱步到了客栈的后庭。
夜静更深,远处传来时隐时现的打更声响,沈锦屏正想独自到客栈外头溜达溜达,却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细琐的脚步声,紧跟着,一只手就拍上了他的肩膀。
条件反射一样的捉住肩上那只手,一个用力,一声吃痛的低喊就传了过来,于是,下一刻,沈忱一下子松开了指掌。
“你……”
站在他面前皱着眉,揉着手腕,疼得轻轻吸气的,正是失踪了两天多的杜大少爷。
“你……这次又住在这家客栈了?谁给你透的口风?还是说你天生有千里眼顺风耳?”沈锦屏缓缓拉过杜安棠的爪子,给他小心舒缓手腕的疼痛。
“……”用颇为不满的神情和对方对视了一眼之后,杜安棠倒是并没有把手抽回来,“你又拿我当犯人审问么?”
“岂敢。”轻轻笑出声来的沈忱,在夜色映照之下竟然多了几分意外的柔情,杜安棠难以自控的略略红了脸。
明月当空,夜风轻拂,花廊以下,是他和这个正在给他揉手腕的男人,这男人让他体验了一次豁出去的味道,虽说他也足够潇洒,足够应对自如步步紧跟,可这种远比做买卖刺激不知道多少倍的事儿还是让他杜安棠心里一阵阵的发紧,不过,沈忱接下来的话,让他所有的心里垒块都灰飞烟灭了。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好吧,杜安棠想,算了,谁让这个人偏偏是他沈锦屏呢,就好像梁尚君所言,为了沈锦屏,他会心神不宁,他会坐立难安,没辙啊,都在一块儿那么长时间了,让他不上心也不可能啊。
撇了撇嘴,杜安棠看了一眼四周无人,拉过沈忱,在他唇角引诱般的掠过一个谈不上是不是亲吻的动作之后,凑到他耳畔低语:
“废话少说,沈大班头您是不是该先去洗个澡?再不留意你都跟尸体一个味儿了。省城外头林子里有个不大的温泉池子,我可以带你去一趟,然后……至于这案子里还有哪些事儿是你不知道的……等到了那儿我再给你慢慢讲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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