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
作者: 小乐
整个全新的生活很自然地在眼前铺开,没什么感觉地就充当了这个罪恶的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分子。
住的地方离学校远得要死,早上居然要六点多就爬起来,脑子里还在对梦里的巨额支票说Hello,身子就已晃晃荡荡地往车站奔去,上了车之后就变身成为死猪,倒在座位上继续和发财梦纠缠搭讪。老天都知道睡懒觉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偏偏这个挨千刀的学校不知道。
好在一个星期里只有星期一星期三两天需要这么玩命似地早起。但每个星期一又都很晚放学,天色黑乎乎地罩下来,我一个人背着包走出学校,整个身子缩在外套里面,穿过一辆又一辆的小轿车,经过几个流浪汉的手推车,往公共汽车站走,孤独地去等我的19路公共汽车。
这个汽车站是在一个十字交叉路口,路灯不算暗,但是也不亮,勉强在蓝黑的天色下面把整个路口给勾勒出来。每次等车都要等很久的时间,而且经常是站上只有我一个人,远处平行的街道不停地有车灯闪过,但这条街却没什么车,寂静得很,象被扫荡过的村落,只是偶尔有两三个掉队的鬼子从身边经过。
虽然站上有三个活动座位,专门给等车的人坐的,但是每次等车的时候我都站着,在附近来回踱步,嘴里哼着些无聊的歌,自己给自己逗乐。有好几次甚至很大声地唱起来,一边唱一边自己笑,都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带来的CD里有首林晓培的歌,“寂寞不小心会燎成野火,赶快学会日子该怎么过;如果单纯的心比较快乐,那就捂住耳朵大声唱歌……”——我单纯的心还比较快乐,可是唱歌的时候根本不捂耳朵,车站总是在星期一晚上变成我的卡拉OK包房,路灯下我看到我的影子来回晃动,然后惨不忍听的歌声也跟着到处乱晃。
马路对面是一家日本的公司,那一排的楼很旧,居然都是红砖楼,往右去大概是公寓,也是比较旧的楼式了,十来个小阳台支在外面,很象以前四五十年代的美国电影里面经常能看到的那种公寓楼。路灯在旁边昏沉沉地照着,余光挺温和地打在楼面上,竟然打出一种怀旧式的浪漫出来。
这样的情景挺小资的,我想。这样的场景下,可以安排一对小恋人在楼下慢慢地走,然后雨落下来,两个人在阳台下面躲雨,雨丝在路灯的照射下弥漫四溢,小恋人找到感觉深情相拥接吻。
我不由自主地打个喷嚏,被我这样的念头给肉麻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城市早晚和中午的气温就象GRE单词书和小学英语课本,反差大到了一定的级别,开始显得有些不正常。偏偏晚上等车的时候温度刚好降下来,所以我的喷嚏也不仅只因为我的肉麻,还来源于可怕的气温。于是我来回踱步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有时候踱步过去看看附近停着的车,我对车的性能质量一窍不通,只看外型颜色,在脑子里把眼前停着的车一辆一辆品评个够,然后勾勒出将来自己要买的车的造型,告诉自己那时侯肯定把这些车全毙了,嘿嘿傻笑以后继续回去等我的大公共。
十字路口的东面经常停着一辆面包车,很旧的样子,车后门总是打开着的,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好象有很多生活用品似的,车的主人总是不在,就有一只狗在车附近晃悠。那只狗毛色很纯,淡黄色,我叫不出来狗的品种,但很眼熟的那种:挺拔的身子,短短的毛,脸很温顺却不失英挺的风度,就连在附近转圈都象个善良的巡抚,昂着头好象在检视民情。
不过有一次放学真的看到了狗的主人,面貌正好做了那只狗的相反数,脸色难看得象枯死后被人踩了几脚的黄瓜,胡子拉茬,衣衫褴褛,几个月没洗澡的样子,那狗绕着他欢快地叫个不停,我正好经过他的身边,冲他笑笑,说:“Nice dog.”他的脸立刻被点亮,大声说三颗油,象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等到我走到车站,再扭头去看他,他还在和他的狗亲热,本来那么孤邻邻的一个流浪汉表现得象是彩票中奖一样。
扭过头,还是要一个人等那该死的,从不准时的车,在这个小小的,现在暂时属于我的车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