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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狗】《小鬼花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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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5 23:43: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传说江浙一带的人家有个风俗:当有小孩出生的时候会埋一坛好酒在地下,等到孩子长大成人拿出来请客——若是男孩,叫做状元红;若是女孩,叫做女儿红;若是孩子半路夭折,就叫做花雕,意思是这孩子“像花儿一样凋谢了”。


七月十四日,鬼门关大开。
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断穿梭,看过去除了人头,还是人头。每个人都紧锁眉头,行色匆匆,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有那么多烦心事!还是做鬼好啊,你看来来往往飘飘忽忽的每个鬼都是笑容满面,快乐得很呢。当然啦,每年只有这三天能够在光天化日下堂而皇之地恣意游荡,笨蛋才会找不痛快呢!高高兴兴地和对面飘过来的朋友打了个招呼,心情真是好得一塌糊涂……砰!
“哎哟!你赶着去投胎啊?!撞了人也不道歉,你没长眼睛啊?!”冲到那个把我撞得四脚朝天的笨蛋跟前,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虽然这小子看不见我,我也要出了这口恶气才肯干休嘛。
“行了吧?你骂破喉咙也没用,再说了,他撞的也不是人哪,明明撞的是鬼嘛,你干吗遮遮掩掩的?撞鬼是要倒大霉的,人家没找你算帐,你还有脸去跟他理论?”耳边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
“死得冤!你刚才不拉我一把也就算了,现在你还帮着外人说话,你怎么这么不够朋友啊?!”
“喂!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叫史德渊,不是死得冤,你给我记住了!”
“记住你个头啊!你死得还不冤啊?!刚死了两个月女朋友就要出嫁……”看见死得冤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我才发觉又说错话了,连忙改变话题,“……我是说……天啊我的八喜冰淇淋啊,我才吃了两口就被这个混蛋撞到地上了,混帐王八蛋!我跟你不共戴天!”冲着那小子离去的方向我不依不饶地接着骂,虽然人早就没影儿了。回过头来看见死得冤的脸色还是黑得像包黑碳似的,我只好接着装傻:“你看啊,我的八喜冰淇淋啊,我花了八十多块呢,掉到地上连个响声都没有就这么没了!”
“八十多块又怎么了?你给的可是冥币,今晚上那个老板非吓得半死不可。”死得冤脸色好了一点,又换了教训的口气。
“冥币……冥币怎么了?我……我只有这个嘛。”自知理亏,我的口气软了下来。可是又有点不甘心,凭什么我得让这个刚死了两个月的后辈教训?!我可是死了二十年的老鬼耶——
不错,我不是人,是鬼,飘荡了二十年的孤魂野鬼。二十年以前,十八岁的我在铁路边上走,被飞驰而过的列车上扔出来的一个酒瓶砸中了头,就这么死了。那件事在当年轰动一时,铁路部门说跟他们没关系,责任在扔瓶子的旅客身上,可又没有人站出来承认。最后报纸上发了则短消息,说是一少年罔顾生命安全不幸丧命,有关部门提醒小孩子们不要在铁路附近玩耍云云。阴司婆婆说我的酒鬼老爹在我的坟前开的那瓶酒香得整个阴司都醉得一塌糊涂,又听见我老爹一声声地哭着“花雕啊”,于是大家都叫我“花雕仔”,这么多年了,我也忘了我的本名是什么了。当然啦,死得冤也是鬼,刚死了两个月,资格比我差远了,可是他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七、八岁了,看起来岁数比我大多了,结果我这个老鬼居然要被这个后生小辈管教,真是气死我了……不知道鬼死了会变成什么?唉,算了,难得每年只有这三天能够在大白天出来,犯不着计较那些小事。
死得冤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我满腹狐疑:“奇怪了,刚才那个人怎么会撞上你的?”
“我哪里知道啊,我高高兴兴地吃着我的冰淇淋,那个家伙从我背后冲出来一把就把我撞倒了,我身子又轻,被他撞得翻了好几个跟头,到现在还头昏眼花的!还有你!你就站在旁边也不肯拉我一把!真不够朋友!”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啦!你没发现不对劲吗?你是鬼他是人耶,不要说撞到你,他连挨也不应该挨到你的,更不要说把你撞得翻好几个跟头了。”
“对哦。”被死得冤一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头了:“会不会是刚才那个家伙快要死了?”
“你的脑子被冰淇淋冻伤了?!要死的人能看见鬼但是摸不到鬼,刚才那个人是可以碰到你但是看不到你,根本不是一回事嘛。”
伤脑筋!这件事真的有点蹊跷,我做了二十多年的鬼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
“管他的,等下去以后问问阴司婆婆吧。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再买一个冰淇淋,好好的玩个三天三夜!”既然想不出来干脆就不要去想,抓住眼前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这是我这二十年来得出的最宝贵的经验,“对了,咱们到哪儿去玩呢?”拉着死得冤,我兴致勃勃地问。
“随便吧,我无所谓。”死得冤回答得有气无力。我也知道啊,他女朋友今天就要结婚了,心里当然不好受。可是没办法啊,所谓‘生死有命,富贵由天',这种事由不得人更由不得鬼的。临上来的时候,阴司婆婆嘱咐我要多多安慰他,可是我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学过怎么去安慰鬼呀。真是的,做鬼本来就比做人轻松得多,很多人活着的时候汲汲于名利,死了反倒什么都看得开了。名利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做了鬼大家都一样,谁也不比谁差多少,所以我见过的鬼几乎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的——除了这个倒霉的死得冤!唉……
“那个……天要下雨娘要……”不对!是他女朋友要嫁人不是他娘,“那什么……强扭的瓜不甜……”好象也有点搭不上界,“哎对了死得冤,有句话说‘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完了,好象又说错话了……不知道我会不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鬼杀死的鬼呢?我的冷汗不禁一滴滴地往下流,这么多年我是头一次知道鬼也能流冷汗,阴司婆婆啊你害死我了!
死得冤不耐烦地斜睨了我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了!你烦不烦啊?算了,走吧。”
吐吐舌头,我跟在死得冤的后面,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左,看看右……咦?那桥上的老太婆要干什么?我赶紧拉拉死得冤的衣服……还没等他回过头来,就听见桥上象炸了锅一样,有人大喊:“快来人呀!不得了拉!有个老太太掉下河拉!……”
“什么嘛!那个老太婆明明是自己跳下去的嘛,现在的人真不负责任,什么都没看清楚就瞎嚷嚷……”高高兴兴地坐在河边的栏杆上一边舔着冰淇淋一边看着热闹,我回头对死得冤抱怨:“哪象我那时候,一火车的人都看见我是怎么死的,就是没一个站出来说看见扔酒瓶子的人是谁……哎死得冤你要干吗?要裸奔啊?”我一把拉住正脱着衣服的死得冤。
“别拉我!我不能见死不救!”死得冤挣扎着要往河里跳。
“哎你给我打住!用不着你见义勇为啊,没人给你发奖金……”死得冤急得头都冒烟了,真没幽默感!懒得逗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你急什么呀?那个老太婆死不了的,你看这附近哪有鬼差啊?再说啊,若是她真的命里该死,你救她也没有用啊,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啊?还是好好看热闹吧。”拉着死得冤坐下来,我很大方地把冰淇淋分一份给他,其实这个时候嗑瓜子要更合适一点,可惜我们这些做鬼的只能吃那些冰冻的东西,真是遗憾……
桥上已经围了一大堆人,议论纷纷地对着桥下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可就是没有一个敢跳下去救人的,唉,连个鬼都不如啊……
打了个哈欠,我老气横秋地继续发表议论:“其实这种场面我看得多了,前些年那个美国总统理根被枪杀的时候,我还专门跑了一趟美国呢。医生给他做手术的时候,旁边有一大堆鬼看着,跟瞻仰遗容似的,热闹极了,里面还有好几个鬼差,我还以为他肯定死定了呢,后来才知道他们几个也是来看热闹的。唉——一晃儿都快二十年了,那时候我刚死了没多久,特爱看稀奇。以后也就习惯了,后来以色列的那个拉宾遇刺的时候我就……哎呦死得冤你不爱听也不能推我下水啊……”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掉进河里了。
“救命啊快来人啊这水怎么这么臭啊环保局的都干嘛去了我不会游泳啊有没有人啊来个鬼也行啊死得冤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好在我不用呼吸,否则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非把我憋死不可,只是我的话好象有点毛病,好象不应该是做鬼也不放过他,应该是做……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想这个!“死得冤你快救救我呀——”我吓得闭紧了双眼。
“你给咱们做鬼的留点面子好不好?亏你还做了二十年的鬼动不动就说你资格有多老,真是丢脸哟!你睁开眼睛看看你淹得死吗?!”死得冤冷冷的声音响起来。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死得冤惨白的鬼脸就在我面前不到五公分:“啊——死得冤你吓鬼啊!”
“废话!人吓人吓死人,鬼吓鬼吓死鬼!你自个吓唬自个怪得了谁啊?你还记得你是鬼啊?你见过哪个鬼在水里能沉得下去啊?”
咦?就是耶我怎么忘了?又在后辈面前丢脸了,气死我了!这是谁干的?!
“死得冤!为什么把我推下来?存心看我丢脸是不是?!”
“你冷静点行不行?!我没事干跟你开这玩笑干吗?我自己的事还烦不过来呢!”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有人把我推下来的,我可不是那个老太太,想不开自己跳下来!”
“你看看那儿——就是他把你推下来的。”顺着死得冤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在我们不远,一个男人正奋力托着那个老太婆向岸上游……好象有点眼熟?我满腹狐疑地看着死得冤。
死得冤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又是他,刚才在街上撞了你的那个家伙。还有——你的冰淇淋又被他撞飞了,节哀顺便吧。”
混蛋!我和你没完——!

2
“别拦着我!我要跟他拼命!我要让他不得好死!永世不能超生!别拦着我!此仇不报我誓不为鬼……死得冤你为什么不拦着我?”电影里演到这样的场景时不是都会有一大堆人跳出来死命拉着主角的吗?
“是你说别拦着你的,再说了,要拼命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拦你干吗?”
“喂!你有没有阶级友爱啊?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就这么陷害我?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下十八层地狱啊?”
“你也知道杀人要下地狱的啊?为了两杯冰淇淋就要人家不得好死,你简直比墨索里尼还霸道——更别说买冰淇淋的两百块还是从我兜里偷的了。”
“啊?你知道啊?那什么……今天天气不错呵,有没有兴趣喝个茶?”
“没有!”
“你别这么凶嘛……其实……那不叫偷拉,是顺手就拿了两百,只拿了两百哦,我还给你留了不少呢。”
“谢谢你哦——说!什么时候还?!”死得冤的脸翻得比翻书还快。
“喂!兄弟一场计较那么多干吗?我要有钱还拿你的干吗?谁让我老爹死得早,弄得我坟前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呜……俺好命苦啊——”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就不信你死得冤会不心软!
效果真是立杆见影,死得冤的口气立刻软了下来:“好好好你别哭了,我怕了你了!不用还了还不成嘛?!”
“不成!你再给我一百,我还要买个冰淇淋!”哈哈,这就叫做‘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毛主席的教导是块宝,时时刻刻忘不了!
“去死!”
……
小心地跟在那个家伙的后面,我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死得冤:“你说他为什么专跟我过不去?”
“我看是你专跟他过不去!你打算跟着他干什么?”
“当然是搞清楚他为什么能撞到我了,按理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为什么每次都只有我被撞得鼻青脸肿他倒一点事情也没有——凭什么?”不甘心啊!
“就凭他是人你是鬼喽,他的体重起码一百二十斤,你连一百二十克都不到,什么叫做蚍蜉撼树你懂不懂啊?”
打死我也不能让死得冤知道我是真的不懂那个什么树是什么东西!
……
那个男人还真不错,他不但把那个老太婆救上了岸,还把人家送到了医院并且垫付了医药费,所以我断言,如果他不是那老太太的儿子那就是个笨蛋!
事实证明,他果然是个笨蛋。
那老太太的家人赶到医院后一口咬定人是他撞下桥的,坚持让他赔偿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杂七杂八费共计二百三十万元。
哈哈,报应啊!
我兴奋得差点撞上天花板:“撞一次赔二百三十万,那么,他撞了我两次,就是四百六十万。看在是熟客的份上,给他打个折扣,去掉零头赔四百万就行了……一个冰淇淋是八十块,死得冤你帮我算算一共是多少个冰淇淋?”
“算你个头啊,还不帮帮人家?!”
“凭什么?!又没有什么好处。”哼哼,就不信敲不到竹杠。
果然!“冰淇淋是吧?包在我身上!”
“没问题!”我操起桌子上的血压计,飞到那个笨蛋跟前,使出吃奶的劲砸下去——我让你撞我!让你撞我!
真爽!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能打到人,看来跟这小子犯冲也不完全是坏事嘛。
那个笨蛋立刻头破血流,昏死在地,一屋子人吓得目瞪口呆,死得冤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了:“花雕仔你干什么?!我让你帮他没让你害他!”
“我是在帮他啊,你看!”
最先反应过来的护士小姐花容失色:“快来人啊出人命拉打死人拉救护车——!”
咦?这小姐不换气的功夫跟我有得比耶?!
一个医生匆匆跑过来:“你喊什么喊这里就是医院还叫什么救护车亏你还是医护人员一点专业水准都没有出什么事拉我看看我的天啊怎么流这么多血这哪里还用得着救护车直接送太平间算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发生这么恶劣的刑事案件一个都不许走警察——!”
佩服佩服,这家医院的人说话都不用标点符号的吗?
狗仔队的出现可谓是神兵天降,护士小姐冲上去哭诉:“就是这帮人!诬陷这位先生还动用凶器行凶,我亲眼看见他们对这位先生敲诈勒索暴力摧残,看!打得都快成脑震荡了!”
怪了,你是亲眼看见的吗?
充满正义感的记者先生沉重地写下标题:《莫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我得意地看着死得冤:“明白了吧?新闻就是这么掰出来的。”
死得冤还是有点摸不着状况:“你好象是在公报私仇耶?”
什么好象?根本就是!
总是最后才肯出现的警察叔叔带走了那要钱不要脸的一家人,至此,我的解救工作圆满完成。
“好了你仇也报了气也出了冰淇淋也骗到手了可以走了吧?”
看来这种说话不换气的毛病会传染。
“可是我还没有搞清楚他为什么能撞到我呀?还有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被我打到的人体沙包,哪能这么快就走?”
“你还没玩够啊?你可怜可怜他好不好?他又不是故意的,被你打得差点没命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果然撞鬼是要倒大霉的!收手吧,你又没什么损失。”
“谁说我没损失?!我损失了两杯冰淇淋,摔了两个大跟头,还有啊,我的衣服也湿了,好丢脸哦。”
“有什么丢脸的?你又不是女孩子,还怕人看呀?再说了,就你那身材,谁看了不做噩梦才怪!”
“死得冤!你去死——!”
……
“都怪你拉,磨磨蹭蹭的,看啊,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臭死得冤,居然帮个外人不帮我,硬是拦着我让那小子跑了!咦?在那里!
一把拉住死得冤的手,我跟在那辆出租车的后面飞奔,嘴里还不忘大声招呼前面的朋友:“帮我追上那辆车,每鬼一个冰淇淋——找死得冤要——!”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一会儿我就接到了线报:“地瓜地瓜我是土豆,地瓜地瓜我是土豆,目标现在皇后街教堂!目标现在皇后街教堂!”
皇后街教堂?那不就是……死得冤女朋友举行婚礼的地方?
死得冤哭丧着脸:“没错,他就是我女朋友的老公……的弟弟!”

3
通常我是绝对不会涉足教堂一步的,因为阴司婆婆和上帝之间不太融洽,虽然两大巨头的外交问题和我的关系不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坐在皇后街教堂对面的街沿上,我递给死得冤又一杯冰淇淋:“化悲痛为饭量吧兄弟,再冤冤不过阿富汗,再难难不过塔利班嘛。”
死得冤握紧了我的手:“花雕仔,替我去看看她好不好?我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拒绝的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了,想想又咽了回去,没办法,吃人嘴软嘛。
……
悄悄飘到教堂里面,来观礼的宾客已经基本落座了,撞了我的那个家伙头上缠着绷带,身上穿着礼服,看样子是伴郎,没想到这个笨蛋打扮一下还有模有样的。
接着往里走,神甫大人正在换衣服:“今天是婚礼还是葬礼?”修女嬷嬷面无表情:“婚礼,不过新郎的脸色比葬礼还难看。”
再往里走,哈,看见拉,新娘子正梨花带雨、花枝乱颤,看不出是哭是笑;新郎官软语温存、含情脉脉:“花痴,你别伤心了,这样对孩子的健康不好。你放心,德渊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会对你们母子呵护到底的。我一定会把这孩子视为己出,供他读书,让他受最好的教育,告慰德渊的在天之灵。”
恶,我吐——
花痴?嘿,这女人和我五百年前是一家耶。
原来这个男人是死得冤的好朋友?……在一个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死得冤和女友行走街头……忽然,一个男人手持尖刀跳出来!……死得冤惨死,女友痛不欲生……死得冤的朋友趁虚而入、大献殷勤……死得冤的冤魂不散,在通灵者花雕仔的帮助下展开调查……发现朋友就是幕后黑手……冤仇得报,死得冤和咪咪摸扮演的女主角在《人鬼情未了》的音乐声中深情相拥……我脑中立刻播排出如上画面。
飞奔出教堂,我冲到死得冤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死得冤翻了个白眼:“你色情电影看多了?!我是生病死的,和别人没关系。”
哦,编剧失误?哼,我还有个重磅炸弹没投射呢!“你老婆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了,你朋友说会把那个孩子视为己出,告慰你在天之灵呢!”
“什么?!”死得冤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我从来没碰过她!”
“你交的什么朋友啊?你都死了还往你头上扣绿帽子!”可怜的死得冤。
“不……她不会……我们那么相爱,她决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拉倒吧,那样的女人你也信啊?你没看见刚才她倒在你朋友怀里的幸福样子,标准的花痴!”
“不是她拉,是……”死得冤欲言又止。
“不是她是谁啊?!”我忽然一个激灵:“难道是……他?”
宾果!猜对了!真是的,白忙了半天,都怪咱们老祖宗,造字的时候他她不分,错配了多少好姻缘啊。没办法,接着打探喽。
走了几步,我又想起一件事:“死得冤,实话说……你得的不会是艾滋病吧?”
“你给我滚——!”
……
我忽然发现自己很有做间谍的天分,不到十分钟,我就搞清楚了全部的来龙去脉:死得冤和朋友偷偷相爱,一直瞒着自己的女朋友。本来打算摊牌的时候呢,发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死得冤死后呢,早就觊觎朋友的那个花痴谎称自己怀了死得冤的骨肉,朋友挺身而出接下烫手山芋……
走出教堂,婚礼进行曲已经唱响了,我站在死得冤面前:“你朋友是不是姓冤,叫冤大头啊?”
“是啊,你怎么知道?”
难怪!
……
“怎么办?花雕仔你帮帮我,一定要阻止他们!”
“不帮!你早干什么去了?!生米都要煮成熟饭了你才想起来要反悔?”
“我以前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行!我不能眼看着大头为了我葬送终身幸福!你快帮我想想办法,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
唉,我这个人就是心软,看在他那么崇拜我的份上……
通常呢,电影里是这样演的:当神甫问在座的宾客“有没有人反对这对男女结为夫妇”的时候呢,男主角就会身披阳光出现在门口大声说:“我反对!”然后对女主角伸出狼手:“亲爱的朱丽叶,不要嫁给他,我爱你!”新娘就会感动得热泪盈眶,瘫倒在男主角的怀里:“噢亲爱的罗密欧,我也爱你!”宾客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目送两个白痴骑着白马绝尘而去……
可是这个提案绝对不合适,且不说死得冤说不出那么肉麻的台词,光他往门口一站,就得先吓死一大片——所以呢,否决!
还有的电影要经典一点:当神甫开口问新娘:“祝英台,你愿意嫁给马文才并且发誓要一辈子跟随他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折磨他奴役他蹂躏他毁灭他吗?”新娘子就会出乎意料地回答:“不!我不愿意!”然后扯碎婚纱冲出大门“梁山伯!等等我!我爱你——!”(可怜的神甫!为什么每次电影里最倒霉的都是你?!)当然,懂点礼貌的还会不忘了跟新郎说声“对不起”……
可是这个提案绝对也不合适,那个冤大头的责任感那么重,打死他也不会做出这么冷酷的事情——所以呢,还是否决!
婚礼进行曲进入了高潮,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死得冤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呜——大头啊——我对不起你——”
“别哭别哭!还有最后一招!”
“什么招?”
“等!”
“等?”
“对,只有等了。没别的办法。”
“花——雕——仔——!你要害死我啊?!”
死得冤的话音未落,教堂里忽然一阵骚乱,传来很大声的争吵,不一会儿就看见穿着婚纱的新娘子捂着脸哭出大门,后面跟着一大帮慌里慌张的亲戚——很明显,婚事黄了。
“怎么回事?”死得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就是最后那一招喽。”我很得意。
“奇怪,你怎么办到的?”
“啊哈……那个……天气真好……你还要不要冰淇淋?”我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别打马虎眼,快说!”
“也没什么拉,我不过就是伪造了一份你的病历书放在你朋友的衣兜里了。”
“上面怎么说的?”
“说……说你……说你精子数量奇缺,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三十六计,溜为上策!
“花雕仔——!你给我站住——!”

4
亦步亦趋地跟在死得冤后面,我很委屈地解释:“你不要生气嘛。是你要我帮你的,而且我也的确做到了呀,不是有个伟人说吗,‘不论是黑鸟白鸟,吃得到虫子就是好鸟’?”
“那你也不该说我没有生育能力!这是面子问题你懂不懂?!”死得冤声音很大。
比嗓门是吧?Who怕Who?! “我总不能说你性无能吧?那还不马上就穿帮拉?!你男朋友还能不知道你那只鸟立不立得起来?!”
周围传来一阵吸气声,一大群鬼瞠目结舌地围在我们身边。
死得冤哀叹一声,捂着脸坐在地上:“天要亡我啊!”
我连忙疏散鬼群:“看什么看?!没见过同性恋啊?!”
又是一片吸气声,完了又说错了:“不是……不是我……那什么……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你们的明白?”
“明白……”众鬼异口同声。
松了一口气,我放心地搽搽汗,还好,鬼比人聪明多了……
“除了同志,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还是异口同声。
这话怎么那么别扭呢?……呀呸!一群笨蛋!
终于有个鬼站出来帮我解了围:“花雕仔你在这里呀,阴司婆婆到处找你呢。”
阴司婆婆?她找我准没好事,快溜……
“站住!阴司婆婆说了,你要是敢溜就罚你扫一年的厕所!”
喂!有没有搞错啊?太过分了吧。
……
站在阴司大殿外,我心里直打鼓,虽说阴司婆婆一向都待我不错,可是她老让我去做些乱七八糟的事真让人受不了:象什么去偷城隍庙的供品啦、抄判官的帐本啦、拔阎王老爷的胡子啦——只为了两个字——“好玩”!每件事情都是要脑袋的耶!
拖着腿走进阴司殿,阴司婆婆正在和三姑六婆打麻将:“花雕仔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打哪张牌!”
“二万!”
“好!就打二万!”
“和了!清一色一条龙外加全求人,二十四番不好意思拿钱来!”观音姐姐笑得花枝乱颤。
“花雕仔——!我和你拼了——!”阴司婆婆面目狰狞……
“别着急啊——”我训练有素地挡住阴司婆婆的“粉拳”:“观音姐姐你有没有搞错?这张明明是三条嘛,你怎么和牌啊?”
“不对啊,怎么是三条啊我的三万跑哪里去了?”观音姐姐傻了眼。
“诈和!赔钱来!”阴司婆婆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笑笑……
“一会儿到我房里来拿提成。”阴司婆婆不动声色地接过我放在她手里的三万。
……
“哎呀观音姐姐几天没见你又年轻了好多哟,你的皮肤那么好能不能让我摸一下呀?。”挤出最灿烂的笑容,我开始对着观音姐姐那张好象吃了大便的脸睁着眼睛说瞎话,没办法,谁让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哦不对,是神。
神仙其实也蛮好哄的啦,观音姐姐立刻笑得扁桃体都露出来了:“死花雕仔想吃我豆腐啊?死相!我这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啦——当然啦,后天保养也很重要哦,我现在天天服用白家老号秘制的排毒养颜丸,它是以上千种名贵中药制成,历经数百道独家工序,经过十年的工夫才得以完成,一颗就要十万元呢。靓丽肌肤、补血养颜,排出毒素、一身轻松……女人嘛,就要懂得珍惜自己。”
三姑六婆立刻来了精神:“哎呀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说?!快分我几颗!”“我也要!”“还有我!”……
一群花痴!
……
刚进房间,观音身边的玉女姐姐就来了:“大士说了,这是你的劳务费,一共五万块!”
“有没有算错哦?这一票起码赚了五百万,才分我这么点?”
“你就知足吧!现在生意难做你知不知道?药监部门、质检部门、工商部门、环保部门……哪个神仙是吃素的?就连消防部门也要分一杯羹呢!还有那个太上老君,恨我们抢了他的生意,到处告状说我们贩卖假药,观音大士很难做你知不知道?!”玉女姐姐十足的圆规姿势。
“好!算你们狠!”我说得不情不愿,没办法,好鬼不跟神仙斗喽。
拿着钱,我直奔电玩店,呀呼——大力水手魂斗罗超级玛丽方程式赛车……花雕仔想死你们啦——!
……
不能怪我的技术差,实在是钱这东西太不经用了。两手空空地回来,我想起阴司婆婆那里还有我一笔提成呢。
下了牌桌的阴司婆婆和刚才判若两人,慈祥地笑成了一朵菊花:“花雕仔啊,你又到哪里疯去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知道陪陪婆婆。”
通常婆婆笑得越和蔼就越有问题,决不能掉以轻心!“婆婆啊……”不知怎么,我的腿直打晃,“饶……命……啊……”真是的,我怎么这么没用!
“哼!老实说吧,你又干什么好事啦?!”谁说光速是最快的?他一定没娶过老婆,没见过女人翻脸的速度!
难道是我和观音勾结卖假药的事情暴露啦?不会那么快呀。那么……是我用冥币买冰淇淋的事情被她知道啦?不象。是上厕所没冲的事?有可能,怪不得要罚我扫一年的厕所。不行,要赶快争取一个好态度!
“婆婆呀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啦您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发誓再犯的话就让酒瓶子再把我砸死呜——”现在你们知道我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了吧?
“行了行了别哭了这孩子每次都用这一招你不烦我都烦了,算了怕了你了。”耶!我就知道,阴司婆婆最受不了我提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了,每次一想起来她老人家就哭得稀里哗啦:“夭寿哦死得好惨哦——可惜了这么漂亮的酒瓶子可以卖好几块钱呢……”
“唉!花雕仔啊不是我说你,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家亲’,人家高高兴兴地办喜事,你非要跑去给人家搅黄了,造孽哦……现在月老找上门来了,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阴司婆婆说得苦口婆心。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婆婆呀,是你叫我帮死得冤的你不能过河拆桥啊?!那个花痴把死得冤害得好苦哦,死得冤就因为这件事放不下才不肯转世投胎的。现在我帮他放下心结,可以重新投生,是做了大好事呢,凭什么罚我?”
“总之你破坏人家的姻缘就是不对!月老要是告发了谁也兜不住!你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母老虎大发雌威。
“婆婆啊!我举目无亲的你真忍心让我走啊?呜——谁让我没父没母没后台,我活该——谁让我多管闲事——呜——香莲下堂泪不干,三百两银子把丈夫换,从此我屈死也不喊冤!……”哼哼,阴司婆婆最爱听这出《秦香莲》了,不信她老人家不动心!
“得个咙地咚!”婆婆的过门接得真地道。
“人说包相是铁面,不料想他也是官官相护有牵连!我哭、哭、哭一声去世的二公婆,叫、叫、叫一声杀了人的天——”
“香莲堂下把我怨,她道我官官相护有牵连!也罢!拼了这乌纱我不要,先铡了陈世美再见当朝!”阴司婆婆唱得兴高采烈。
“包大人您要为草民做主啊——!”扑通跪在阴司婆婆跟前,哈哈你上当了吧?
婆婆这才反应过来:“好你个花雕仔敢耍我!你欺负老太婆我心软是吧?!好!我就帮你一把,给你指条明路看你敢不敢走!”
“什么路?”
“转世投胎!”

5
“不要啊婆婆人家不要投胎啦人家不要做人啦人家做鬼做得很快乐做人没有安全感的啦婆婆啊——求求你不要赶人家走嘛——”一把抱住婆婆的腿,我哭得声嘶力竭。
“你少来这一套!你都当了二十多年的鬼了,你不烦我都烦了!你去打听一下,哪个鬼可以二十多年还不转世投胎的?!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阴司婆婆丝毫不为我所动。
“可是……可是……这不能怪我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害死我的,怎么投胎啊?”没办法,只好把老借口翻出来,看能不能救我一命喽。
通常呢,鬼不能投胎的情形有两种:一种呢,是象死得冤那样心里有事放不下,不肯去投胎的;另一种呢就是象我这样,找不到凶手无法了结孽缘的。也就是说呢,我必须要先找出当年那个扔酒瓶子的人,决定好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呢,还是一笔勾销算了,把这件事办完了,才能转世投胎。
没想到一提这个,婆婆的火气更大:“你还敢说?!明明是你压根就不想找到那个凶手,想一直拖下去,我好几次故意忘在你屋里的生死簿你连翻都不翻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
原来,她老人家早就知道了呀。
没办法!只有耍赖了。“反正我不能干违法的事情,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鬼耶,怎么能作弊呢?婆婆。”
“哼!遵纪守法?!你也好意思说!算了,懒得跟你罗嗦,反正这回你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是自己去挑个好人家呢?还是让鬼差把你踢出去?你看着办!”阴司婆婆这回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好象有句话叫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见风使舵这一招可是我的拿手活,好歹我也是混了二十年的资深名鬼花雕仔耶!
“好吧,婆婆你说说看,都有些什么人家?”唉,鬼在阴司殿,不得不低头。
“就是嘛,这才乖,来来来,婆婆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包你满意。”阴司婆婆的脸色立刻多云转晴,口气也热络多了,怎么看怎么像拉皮条。
“你看看,这一个——市长大人家的千金,家里是又有钱又有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一个也不错,老爸是个暴发户,家里的钱多得花不完,连牙都是金子的……恩还有这一个,虽然没什么钱,可人家是十代相传的老千世家,和你是天生一对,将来你们夫妻联手,绝对是名震江湖的雌雄双煞……”
我高高兴兴坐到婆婆身后,开始捶肩捏腿拍马屁:“婆婆好棒哦,这么多滞销货到了您嘴里个个都成了紧俏商品,您老人家不愧是鼎鼎大名的天地人一号巧嘴媒婆哦……”
“那当然,你婆婆我可是阴司界红娘协会头牌……疑?我怎么把婚介所的会员册拿出来了?”婆婆终于发现自己拿错东西了,立刻‘花容失色’——阴司界的规矩是国家公务员严禁兼职经商,婆婆啊,我看你这回还有什么话说?!
至于婆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嘛……啊……老人家嘛,老眼昏花是很正常的现象嘛……
哈哈!跟我斗?我不斗得您老人家鸡飞狗跳我就不叫花雕仔!
……
…………
谈判中…………
…………………………
“花雕仔,你搞什么名堂?鬼门关马上就关门了,你鬼鬼祟祟拉我出去干什么?!”
“嘘……小声点!把保安吵醒了就出不去了!”小心翼翼绕过门卫,真是的,当班时间还睡觉,就这么浪费我们纳税鬼的钱啊,不象话!“我跟你说哦死得冤,婆婆答应我们上去渡假了,还给了咱们两个护身符,怎么晒太阳也不会魂飞魄散哦……”兴奋得飞起来的我差点就碰掉了鬼门关的招牌,赶紧站住——还好,保安还在睡他的大头觉,估计一时半会醒不了。
“护身符?你偷的?”
“跟你说是婆婆给的啦!真是的,我像是那种鸡鸣狗盗的鬼吗?”简直是侮辱我的‘鬼格’嘛。
“像!怎么看怎么像!”
臭死得冤,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枉废我费了半天口舌才从婆婆那里又磨到一个指标,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喂!死得冤!你不要太过分了!这护身符哪有那么好偷的?婆婆把这东西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贝,这二十多年我偷了四百多次也没成功过,还能有那个本事一次偷到两个?!”糟糕!说漏嘴了。
“也是哦,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哪有可能偷得到……这么说,真是婆婆给你的?”
“喂喂死得冤,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三脚猫?!”气死我了!我吃饱了撑的带他一起上来干什么?!他和那个叫冤大头的死不死的干我什么事?!
“冷静……”发现我真的生气了,死得冤放软了口气:“那你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正大光明地走出去不就行了?”
疑?就是哦,我这么小心翼翼的干什么?真是习惯成自然,居然忘了这回不是私自溜号的了。好丢脸哦……不行!想不通!
“他××的你给我起来!上班时间居然给我睡觉你活得不耐烦了!你拿着国家的俸禄吃着公家的口粮占着公务员的好位子你不好好站岗你胆敢知法犯法你目无法纪目无公德你破坏纪律你败坏市容……那什么……您老人家继续睡我不打扰您老了……死得冤快跑!”拉着死得冤我一阵狂奔,差点跑出国境线这才停下来,哎哟累死我了。
“怎么了……你……你跑什么跑……”死得冤气喘吁吁。
“刚……刚才那个保安……是……是……阎王爷的小舅子……”我搽搽冷汗,哎哟我的妈呀,今天的皇历明明写着‘诸事皆宜’的呀?为什么我出个门都这么不顺?一定是买到伪劣商品了,再让我碰到那个黑心老板我非骂死他不可——居然连我花雕仔都敢骗?!还想不想混了?!
“哦,那你自求多福吧,我不送了。”
嘿!这个死得冤,也忒无情无义了吧?“喂!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放心,我决不连累你!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和你的大头哥哥双宿双飞去吧!”
“什么双宿双飞?我该去投胎了,刚才鬼差告诉我说日子到了。”闹了半天死得冤还是没听懂我的话。
唉,天才果然是寂寞的,我翻翻白眼:“都跟你说了婆婆给了我们护身符了,你不去投胎也可以再续前世姻缘,和你的大头哥哥白头到老举案齐眉夫唱夫随狼狈为奸男盗女娼伉俪情深天长地久乱七八糟你明白了吧?”哇!我居然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成语,不佩服自己都不行哦。
“什么叫乱七八糟?”死得冤眉头紧锁,不但没有对我的博学大为倾倒,反而吹毛求疵深为不满,过分!
“恩……就是说……男男关系……三角恋爱……未婚先孕……死去活来……不知所云……你明白了吧?”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死得冤的额头上出现三条黑线,见势不好赶快躲:“那什么死得冤护身符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咱们后会有期白白——”话音未落,我已经跑出一条街了。
呀呼——自由万岁!!!!
……
……砰!
得意忘形的下场是我当场跌了个狗吃屎!这一跤摔得可够狠的,霎时间天旋地转,我差点以为我又得回鬼门关排队了。
“哎哟!你赶着去投胎啊?!撞了人也不道歉,你没长眼睛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足有250斤重的肥婆摆好茶壶姿势冲我劈头盖脸狂轰乱炸——夹带着有如狂风暴雨般的唾沫星子——而且还是不久前我的独家吵架用语。
怎么搞的?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她撞了我嘛?为什么该我道歉?再说了,她怎么会撞到我的?我是鬼耶——鬼——很可怕的东西哦——
我立刻开始翻白眼吐舌头竖头发,把在狂欢夜里溜出来吓人的那一套全使出来——看我不吓得你屁滚尿流?!
哈!死肥婆果然被吓得立刻闭了嘴,在三秒中之内收拾好被撞散的东西转身走人——虽然跟我预期的不太一致,我本来以为她会表演‘惊声尖叫’的。
“喂别跑撞死人了还想跑?!”“还没死这小子还有一口气喂肥婆站住快送人家上医院!”“喂你到底死得了不?你要死也得换个地方别挡住我做生意!”看热闹的人开始发表言论,我听了半天才搞明白原来肥婆以为我被撞死了妄图肇事逃逸?
疑?他们都看得到我?怎么回事?
一个男人分开人群站在我的面前:“小弟弟,你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我被火车撞死的时候都没这么疼过!(因为当时我一下子就死翘翘了。)“你行行好让开一点,让我临死前再晒晒太阳……”
那个男人不但没让开,反而蹲了下来把我背在了身上:“小弟弟你坚持一下,我这就送你上医院。”
小弟弟?太侮辱人了吧!(我终于明白我现在是‘人’了,护身符啊护身符,就算我脑子是有点不太灵光你也不必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来强调你的伟大才能啊!!!):“大叔——”刻意把这两个字咬的很重,然后满意地看着那个男人的脸挂上一大把黑线 “谢谢你哦,你真是个好人——”
“不客气。”那个男人不露声色。
嘿!好闷骚的笨蛋,居然这么有礼貌!恩……他脑袋上的绷带怎么好象在哪里见过?
5秒中之后……我终于反应过来。
“啊!你!你!你……”发现自己有失风度,我赶紧转换语气:“那什么……你放我下来好不好我觉得我好多了我自己去看医生就行了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紧张得又忘了换气——这小子不会趁机摔死我以报一箭之仇吧?
“没关系,我要到医院换药,正好顺路。”死笨蛋老神在在回答得滴水不漏。
该死!这才叫风水轮流转呢,今天我算栽在他手里了!哼,大不了咬牙不认,反正你没有证据!
对了!还有一招!“大叔——我……我看不起医生……我没钱……”这一招百试百灵哦,通常任何人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逃’!
“我帮你垫上,以后再还给我就是了。”
打发不走?这才真是撞鬼了!疑?咱们俩到底谁是鬼啊?你怎么比我花雕仔还难缠?算了,我认命了!有本事你就把我吃了!

6
故地重游的感觉本来应该是很好的——如果这个地方不叫做‘医院’的话。
这家医院显然生意不怎么好——别告诉我这20多个护士是专门出来瞻仰我的风采的,我还没那么臭屁。
“哎呀袁先生欢迎欢迎真是不好意思又麻烦您介绍生意您这个人真是太好心了……”二十多张烈焰红唇一起开合,让我浑身不对劲……
一间黑店!一群花痴!一个大!大!大——笨蛋!
哦?他姓袁?我还以为他和他那个倒霉哥哥都姓冤呢。也是,哪有人姓冤的嘛。
我的感觉从来很准,这家医院宰人的本事绝对不比救人差劲——“撞到了?没关系!拍个CT照个透视打个B超查个心电图做做胃镜肠镜乱七八糟镜再验个鼠疫霍乱艾滋乙肝疯牛病一共是8万8千8请先付清概不赊欠三天后拿结果谢谢老板下一位——”
果然是黑店!
死笨蛋的手心立刻冒出一层冷汗,我翻翻白眼,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刚才觉得他的手满舒服的让他拉着还无所谓,现在我可不想洗手。
“我……没带那么多钱……能不能……”
“没钱?没钱你上这儿来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啊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医院不是福利院治病是要收钱的不然你让我们这些医生护士喝西北风啊简直是笑话少捣乱快滚多隆关门放狗——”二十多个花痴一齐变脸,场面真是壮观。
砰!关门!
死笨蛋一脸茫然:“哦对了,我忘了,这家医院从今天开始改制搞承包了……小弟弟,你还好吗?”
碰上你我还能好得了?!“其实用不着那么麻烦,你给我买三个冰淇淋,我保证马上活蹦乱跳!”
“啊?糟糕,你摔得不轻哦,都开始说胡话了,是不是脑震荡啊?” 死笨蛋一脸的同情。
你才要死了呢!
“跟你说没问题的拉,你舍不得钱就算了,就当咱们从来没见过!白白!”趁早摆脱这个家伙才对。
“不行!恩……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家住哪里你父母干什么的?”
干啥?查户口啊?烦!“我叫花雕仔今年18岁家住在……”家住在哪里呢?总不能跟他说我住在阴司殿吧?
“看!我就说你脑子摔伤了吧,唉,真可怜,连家都找不着了。这样吧,你跟我回去吧,我邻居是医生让他给你看看,等你病好了我再送你回家。”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哼!我才不上当!“不好吧大叔,怎么好意思这么麻烦你呢?我很有骨气的,决不白吃白占。”唉,自己都觉得有点虚伪。
“那……这样吧,我给你个工作好不好?仓库保管员,包吃住,很轻松的。”
好不好?当然不好!肯定有名堂,这年头,哪有轻松挣的钱?!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以为我好糊弄,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
“保管什么东西啊?太贵的我可赔不起。”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只要注意控制冷库温度别让冰淇淋化掉就行了……”
“那么麻烦啊有没有简单点的……等等等等你说什么?冰淇淋?!”
死笨蛋被我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欣喜若狂的我:“啊,是啊,我是做冷冻食品生意的。”他一定以为我的病又加重了。
“我干我干!谢谢老板我马上上班对了还没请教大哥您叫什么名字?”天啊,冰淇淋仓库耶!今天真是赚到了!
“啊?啊,我叫袁思归,思念的思,归纳的归……”忽然从‘大叔’变成‘大哥’,他好象不太适应?
果然是冤死鬼啊?什么烂名字?!管他的!“太好了老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您老多多关照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仓库就是我的仓库你的冰淇淋就是我的冰淇淋……”多拍拍马屁总是没错的。
“不……不必客气,你叫我袁大哥就行了……”
“好好好,袁大哥,我这个人从来不客气的你放心吧以后你就知道了。”还是先打预防针的好,免得以后麻烦。哈哈哈……
“到了。”
……
“这就是你的冰淇淋仓库?”我是不是眼花了?
“不是,是我邻居开的诊所,我跟你说过他是医生。”
“劳您大驾,帮我念念招牌上的字?”冷静,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得罪老板……
“二把刀宠物医院。这招牌是我哥哥帮他设计的,不错吧?”冤死鬼沾沾自喜。
“不错你个冤大头啊?!你拉我来看兽医?!”他××的!我终于忍不住发飙。
“小声点!我哥哥最恨别人喊他这个外号了,被他听到你就死定了!”冤死鬼左看右看。
“咋拉?你哥哥不是就叫冤大头的吗?”死得冤说的啊,我没记错吧?
“不是拉,那是他朋友给他取的外号,他叫袁思人,你别记错了哦。”
冤死人?这俩兄弟真是绝配!“你老爸是研究海峡两岸统一问题的?所以给你们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这名字怎么难听了?思念亲人早日归来嘛,多有意义啊。台湾,自古以来就是我们伟大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早日实现两岸的统一是每一个中国人共同的心愿……”
“停!我豁出去了!只要你闭嘴,让那个兽医把我治死都成!”
……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哎呀妈啊疼死我了——”我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不好意思啊很快就好你忍一忍我的麻药用完了……”该死的兽医!该死的冤死鬼!该死的我!不吃光你的冰淇淋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医生啊,你看他还有没有救啊?我怎么觉得他越来越严重似的?”冤死鬼忧心忡忡。
废话!再被这个二把刀的烂兽医治下去我非翘辫子不可!姓冤的!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整我!
……
“啊——救命啊——”
……
二十多年以来我还没这么惨过——走着进了那家该死的诊所,然后横着进了冤死鬼的家。
躺在沙发上,我欲哭无泪。
“你感觉好点了吧?我邻居说幸亏他妙手回春,否则你现在早就没命了,等你病好了你要记得去感谢人家哦,他都没收你钱哦。”冤死鬼说得很认真,我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妙手回春?我都快永垂不朽了!看着那张我曾经以为算是‘有模有样’的脸,我发现——还是‘笨蛋’这个词适合他。真想照着他的脑袋再来一下!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点什么?”冤死鬼在我下决心出手前的关键时刻安全撤退,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冰淇淋!”我立刻来了精神。“每种口味都来一点,不要太甜我怕胖,奶油一定要新鲜我怕拉肚子,恩……多加香料,不要人工合成的那种哦现在流行纯天然食品……”
忽然大门开了,一阵狂风以光速飙到我跟前——伴随着一大串脱口秀:“小弟!好极了你在家有件事情跟你商量一下你不是说要请个仓库保管员吗我把人给你带过来了他叫黄九是我的朋友他很能干的你一定要请他否则我跟你没完……疑?你怎么包得像个木乃伊似的是不是又让人打了谁干的大哥帮你报仇说——”
是那个冤大头。
我已经顾不得说了,目瞪口呆地瞪着冤大头身后的那个家伙——不是死得冤是谁?!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死得冤一个箭步冲上来热情地握住我的手:“袁先生你好我叫黄九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花雕仔,如果你不拆穿我的身份,我保证你天天有冰淇淋吃!”后面这句话是附在我耳朵边说的,痒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成交!!!我笑眯眯地转向冤大头:“这位一定是袁先生吧?不好意思哦你认错人了,袁大哥在里面,我叫花雕仔,是你弟弟新聘的仓库保管员——所以呢,大哥您晚了一步哦,下次请早……”
“那怎么行……”该死的冤大头居然不吃我这套?幸好死得冤拉住了他。
“大头,没关系,我再另找工作就是了,反正我对这个工作也不是太感兴趣……”
“史大哥!”闻声赶来的冤死鬼惊讶地打断了死得冤的话,“是你……怎么可能?”冤死鬼激动得双手颤抖,捧在手上的冰淇淋眼看就要……
千钧一发之际,花雕仔力挽狂澜,成功地挽救了冰淇淋挽救了党……笑话!我怎么可能让如此宝贵的东西毁于一旦?!
“咳!他不是你史大哥拉,人死怎能复生嘛。他只不过是和你史大哥长得很像拉,所以呢,看在你史大哥的份上,咱们一定要帮他的忙……”冤大头自以为是地向冤死鬼解释,感情这家伙这么好糊弄?怪不得叫冤大头呢!
“袁先生你好我叫黄九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死得冤还是刚才那套词,也不知道换换!
哼!你们要怎么关照都不干我的事——总之除了让我换工作咱们怎么都好商量!!!我恶狠狠地大口大口吃着冰淇淋。
冤氏兄弟在花雕仔的严密监视下展开了艰苦地、漫长地、一波三折地谈判,死得冤不失风度地从中斡旋,终于达成协议——工作由花雕仔担任,死得冤……哦不,是黄九,暂时跟冤大头回去,另想办法。
耶!胜利!
 楼主| 发表于 2009-8-15 23:44:50 | 显示全部楼层
7
本来冤死鬼是打算等我的伤完全康复以后再让我上班的,但是敬业爱岗的我义正词严地以‘轻伤不下火线’的神圣理由拒绝了老板的好意。冤死鬼当然不知道我和冰淇淋之间那份深厚的情感,反而为此深受感动,主动提出给我加薪——真让我乱不好意思一把的。
冤死鬼的冰淇淋仓库比我想象的小得多,不过还没有让我很失望——因为我发现冤死鬼的手艺真的很不赖,比八喜的味道好得多,可惜就是牌子不够响亮,居然叫SM,这能有人敢吃吗?
我现在的感觉大概和孙悟空看守王母蟠桃园时的心情差不多:一仓库的冰淇淋随我支配,爽!真爽!我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冤死鬼——好人哪!
“仓库门口的这间小屋子给你住,我已经装上空调了,应该不会太冷了,这台电视也是给你的,可惜信号不太清楚……”冤死鬼喋喋不休地向我介绍工作环境,差点没把我烦死。
“好了老板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保证完成任务……”连蒙带哄地送走冤死鬼,我第一个动作是连翻了七个空翻。耶!多么幸福的人生啊!
最后一个跟头没翻好,大头冲下砸在了地板上,砰地一声,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冤死鬼忧心忡忡地守着我,胡子邋遢地活像个鬼,不对,我见过的鬼都比他好看!
“花雕仔,你醒了?”冤死鬼显然很激动,手舞足蹈地扶着我的脑袋,“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大夫!大夫!”
我发现了一件事,这个人,绝对,绝对,是老天派来克我的!
“撒手!再给你摇下去我脑袋非散黄不可。”我已经没力气跟他吼了,自从七月十四那天第一次遇见他,倒霉事就一件接着一件。
医生赶过来给我做检查,冰凉的听诊器在胸口摸啊摸得我都不耐烦了:“奇怪,你怎么没心跳啊?”
废话!我是鬼。
没好气地伸出手把听诊器移到护身符上:“谁说我没心跳?我心跳正常得很!”
糊弄走了医生,我转过头来对付冤死鬼,笑得要多谄媚有多谄媚:“袁大哥,我是在工作场所受伤的,是不是应该算工伤啊?”
冤死鬼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点头:“你放心你放心,医药费我已经交够了。”
哼,一点医药费就想打发我了?连人带鬼我混了快40年,这世上能唬住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阴司婆婆不算,她根本不是人。
“可是……我听说……”哎呀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奇怪,在下面的时候我从别的鬼口袋里拿钱从来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怎么这会儿反倒结巴了?
“你是说工伤补贴是吧?你放心,营养费、误工费我都会算给你的,只是……医生说你脑部的伤需要住院观察,所以……”冤死鬼吞吞吐吐鬼鬼祟祟地,一看就没安好心眼。
“所以你就打算把我辞了是不是?哼!”我早就想到了,无奸不商嘛。
“不是不是。”冤死鬼急得汗都出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叫黄九来临时替你一下,等你出了院还叫你回来做,我绝对没有要扔下你的意思!”
“真的?”我眯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敢骗我我可跟你没完!”
冤死鬼擦擦汗,露出了一个苦笑,“花雕仔,你真的只有18岁么?怎么疑心这么重呢,好象什么都不相信的样子。”
“那当然……是18岁了,我看起来很老吗?”话说了一半我硬生生转了个弯,真要是告诉他我都当了二十多年的鬼了,估计他立马就得进急救室。
冤死鬼还是一脸的苦笑:“我知道你只有18岁,可是……算了不说了,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我翻了个白眼,废话,能不疼吗?我就说我不愿意当人嘛,做鬼多好,再怎么也撞不到……不对,眼前这个家伙就撞过我好几次!
唉,看来以后还真是要小心一点,当了二十多年的鬼,横冲直撞惯了,乍一当人还真是不习惯,真是的,再也不能到处飞到处跑了……
冤死鬼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花雕仔,我煮了红豆汤,你要不要喝?”
红豆汤!我的口水哗地就下来了,红豆汤啊,我都二十多年没喝过这东西了。“我要我要我要!”
颤抖着双手接过碗,我迫不及待地狂吞一大口,哇……烫死我了!
“啊……这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强笑着往后缩,不露痕迹地打算逃离冤死鬼的势力范围。
“烫吗?不可能啊,我晾了好久的。”冤死鬼愣愣地摸了摸一脑袋的红豆汤,不相信地舔了舔手指头:“嗯……你瞧,确实不烫嘛。”
我埋着脑袋没敢说话,这二十多年都只能吃冰冻的东西,稍微有点温度的东西我都不习惯。
冤死鬼掏出手帕擦擦脸:“那就再晾一会再吃吧,我先去换件衣服。”
咦,他没生气?不会吧,我活了三十八年还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人呢,哼,肯定是笑里藏刀!
“花雕仔,你又干什么坏事了?怎么把思归弄得那么狼狈!”一个大栗子狠狠凿在我脑袋上,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哎哟!你个没良心的死得冤!我怎么对不起你了,你帮着那个冤死鬼来整我!”
“听着!第一,不准再叫我死得冤!不然我叫大头把你撵出去让你一根冰淇淋也吃不到!第二,不准乱给人家取外号,什么冤死人冤死鬼的!再乱叫我打死你!”
“你自己还不是叫人家冤大头……”我很不服气地嘟囔。
“闭嘴!”砰地又是一下,死得冤八成打上瘾了,“第三,以后说话走路给我小心点,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就完蛋了,当心魂飞魄散!”
“臭死得冤你有完没完!再打我就翻脸了!”
死得冤总算把手缩了回去,无可奈何地对着我叹了一口气:“叫人说你什么好?刚戴上护身符就到处乱跑,把自己撞进医院也就罢了,要是把护身符弄丢了看谁救得了你!”
“什么护身符啊,那么宝贝?”冤死鬼忽然冒了出来。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说着玩的,袁先生您忙您的我就不打扰了,大头还等着我呢,花雕仔我改天再来看你啊,告辞了!”死得冤匆匆忙忙地跑了。
冤死鬼皱着眉头盯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
“喂!看够了没有?当心看进眼里挖不出来了。”我没好气地喊了一嗓子,这个冤死鬼八成又在动什么坏心眼!
“哦,没什么,他长得很像我哥哥的一个朋友,像极了。”冤死鬼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
什么很像?根本就是!我撇撇嘴拉上被子睡觉!
冤死鬼小心翼翼地给我掖了掖被角,他的手碰到了我的脸,很暖和,我闭着眼睛没理他。
过了一会,他蹑手蹑脚地收拾起桌子上的碗走了出去,我一把扯起被子蒙住了脑袋,不知道怎么的,鼻子一阵阵地发酸。
二十年了,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一双有温度的手。

8
吃完晚饭,冤死鬼……哦不是,袁思归——看在红豆汤的份上姑且礼貌一把好了——收拾东西走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乱跑不要乱跳不要乱吃东西,烦得我都想杀人了。
啊真好,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了!太阳也落了山,总算不用挂着这劳什子的护身符了,一把扯下来藏好了,身上立刻轻松了不少,哦耶!同志们,一缺三哪——哪哪哪哪——
呼啦啦一声喊,同志们齐刷刷地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二话不说摆开麻将桌开战!
说起来除了坟场,还真没有哪个地方的鬼比医院多的,一个是这地方死人多阴气重,还有就是环境好,又卫生又干净,我们做鬼的也是最讨厌脏乱差的。
一圈下来有赚有赔,大家开始唠嗑,一个个都伸出鬼手摸我的绷带:“花雕仔,哈哈,你小子也有这一天啊!”
什么话!
“喂,花雕仔,你怎么了?好象有点不高兴哦。”
我不满地瞪着他们,换你们来摔给我看看,我看谁高兴得起来!
“喂,花雕仔,听说阴司婆婆给了你护身符,拿出来给我们见识一下啦。”
“不行,这个可是宝贝,拿下来我就没命了!”其实我也知道,这东西在晚上没什么用,可是宝贝就是宝贝,好不容易拿到了手叫我交出来?没门!不耐烦地一推牌,“自摸!对对糊一人两番,庄家翻倍……喂!是谁坐庄的拿钱来!”
穿黑衣服的鬼差大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手气不好不玩了!咱家有公事要办,今儿晚上下面那一层有个小孩到日子了,你们先玩着,咱家去去就来。”
“等等我鬼差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哈哈,这可是个肥差,听说楼下那个得绝症的小少爷是地产大亨的宝贝孙子,家里连打醋的瓶子都是玛瑙的。
鬼差大哥点点头,我赶紧跟上去,后面的鬼很不满地叫起来:“赢了钱就想走?!”
“喂!鬼差大哥你走错路了,那边那个楼梯有人贴了符纸走不得!”
鬼差大哥没理我,径直推开门进了消防通道,唉,真没办法。
消防通道的外边是个平台,因为下面的楼梯口有符纸的缘故,这个地方很清净。鬼差大哥没往下走,把我带到了平台上:“花雕仔,你打算在上面呆多久?”
“我也不知道啊,婆婆说等风声过去了就叫我回去。”
“什么叫风声过去?你以为月老找不到你就会善罢甘休了?谁不知道那老头最恨的就是被人撬墙角。”
“没关系啦,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坏那老头的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多这么一次也无所谓……”
“什么无所谓!你以为老太婆那两个护身符给你是拿来玩的,那是叫你逃命去!从此以后,你的一切所作所为,你的死活,都和阴司界没关系了!你懂不懂?”
“懂啊,婆婆把东西给我的时候就已经交代清楚了,你别这么瞪着我,怪吓人的……说起来,大哥你干这一行也不少年头了吧?我记得当初我死的时候就是你来接的我,阴阳怪气的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怎么今天您老人家反倒比那个什么月下老头还罗嗦?”
“你!”鬼差大哥口才不好,干瞪着我说不出话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大哥你是好心,放心啦我有分寸的。”拍拍屁股站起来,我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这事儿你可别告诉死得冤啊,他那个人最死心眼了,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瞎钻牛角尖!”
“他不是人,是鬼。”鬼差大哥又恢复了那种鬼腔调,阴森森的,没有一点升降起伏,干巴巴的,活象嗓子在福尔马林里泡过三年。
“所以就更麻烦啊,说真的,你见过哪个鬼都快三个月了还这么想不开?”我翻翻白眼,转移了话题:“鬼差大哥,这个你就别管了,办正事要紧,我说,楼下那个小少爷……”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走。”鬼差大哥站起来要走,我赶紧跟了过去,开玩笑,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
“401……403……405,对,没错,就这儿!”405房间,大夫正抢救呢——瞎子点灯白费蜡,抢救是根本没必要的了,也就是做给病人家属看的吧,毕竟人家大款出的钱还是不少的。
“我说,你得的是什么病啊?年纪轻轻的死得这么干脆。”我弯下腰拍拍床上的小家伙,好瘦,难不成是饿死的?
鬼差大哥推开我,在小家伙的额头上轻轻拍了三下,小心翼翼地收了魂魄,哗啦一抖锁链子,收工!
这么快!好歹得等人家爹妈哭一嗓子吧?怎么也得让人家烧个几刀纸带着做盘缠吧,不然我不是白跟来了!
“咦,孩子他爹妈呢,怎么没在?”我东张西望看看,只有几个下人靠在走廊椅子上打瞌睡。
鬼差大哥叹了口气——是的,鬼也是会叹气的:“他爹去接小老婆生的私生子,他妈……自然是跟去砸场子了。”
切!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别怕,以后跟着我花雕仔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小家伙翻了我一眼,把头拧过去了。
没家教!
秃头大夫摘下眼镜擦擦汗:“通知家属,料理后事吧。”
我顺便瞥了眼床头的铭牌:“啧啧,才12岁,可怜见的,比我还小6岁呢。”
“是26岁吧。”鬼差大哥哼了一声,牵着小家伙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话:“记得给我留一份啊。”
“知道!知道!不劳您吩咐,我花雕仔从来不干那见利忘义的事儿!”——不然我也混不到今儿个。
……
地产大亨出手就是阔气,盆满钵满狠赚了一把,回到病房招呼同志们继续战斗:“来来来!分钱!”
“鬼差大哥,这一半是你的。”我回过头牵起缩在墙角的小家伙,“这个是你家里烧给你的,拿好了啊,不介意我分一成吧?反正你也花不完。”
小家伙酷酷地收起东西,一声没言语,又回去缩着了。
TNND!有钱人家的少爷我见过不少,就是没见过这么拽的!
“行了行了,差不多了,天快亮了,今儿晚上再接着来吧。”一声招呼,群鬼四散。
真好,终于清净了。从枕头底下摸出护身符,小心戴好,呼——睡觉!
一觉醒来就看见死得冤,坐在床前瞪着我:“听说,今天早上你把护士小姐气哭了?”
“没……有啊。”我有点心虚,“我,就是,不太习惯……打针嘛。”
“那你也不能喊什么‘非礼’啊,那个邱小姐刚从学校毕业,本来就害羞,你这么喊一嗓子,叫人家姑娘家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也不是故意要喊啊,谁叫她一来就扒我裤子……”
“唉……随便你吧,刚才我跟医生说了,以后天天叫邱小姐来给你打针,你啊,好自为之吧。”
“喂!这不明摆着是公报私仇吗!太狠了吧?”
“错!这个啊,叫做——自做……自受。”

9
袁思归来看我,拎着一大桶冰淇淋。
感动得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靠在床头啃冰淇淋,温暖的阳光照在我白花花的脑袋上,久违了啊,太阳公公!
袁思归还带了一本像册来给我打发时间——我跟他说过,我一看书就打瞌睡。
是他们兄弟俩的成长像册,从光着屁股蛋的,到穿着开裆裤的,然后是小学、中学、大学,整理得很齐全。有一些是和家人、朋友的合照,里面出现的最多的就是死得冤。
“这个是我哥哥的好朋友,你看,和那个黄九是不是很像?”袁思归凑过来指给我看。
“嗯,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煞有介事地点头,“你哥哥的头果然很大。”
“那是他小时候,现在他的头也不算大了。”袁思归很认真地解释。
我哼了一声,翻过一页。
“这个小孩……是谁?”我的手指着右下角的那张照片,一个穿白色防寒服蓝毛衣黄色灯心绒裤子白袜子红皮鞋,头上扣个钢盔帽子,脖子上挂着冲锋枪,笑得很没形象的小男孩。
“是我啊,那时候我还在上幼儿园,跟我爸爸回老家,在火车站广场照的。”
“姓袁的,你……今年多少岁啊?”
“二十三岁,怎么了?”
“没怎么,随便问问。”我撇撇嘴,翻过了下一页。
袁大头和死得冤的毕业班合影,两个人站在一起,直视前方,表情严肃。对比了一下,果然,袁家老大的头看上去已经基本属于正常尺寸了。
“幸福小学……”
“对啊,这是咱们市最好的小学呢,很出名的。”
我发现,这个袁思归很崇拜他老哥,基本上他哥哥优点是优点、缺点也是优点,那口气就跟那些个吃饱了没事干的追星族差不多。
“探视时间到,无关人员请出去,我要给病人打针了。”邱小姐举着个足有一尺长的大针筒冲了进来。
“喂!美女,你手举那么高不酸啊?”我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还有,你手里举的那个是针筒还是打气筒?”
“少废话!脱裤子!”
“非礼啊!!!!!!!!!喂!袁思归你笑什么笑,见死不救啊你!你没有好下场,死了会下十八层地狱的!喂,你别以为我吓唬你哦,再笑,再笑!再笑我跟你没完!”
臭冤死鬼!我决定,从即刻起,收回对他的一切正面评价!妈呀我的屁股,疼死了……那个邱小姐八成练过射击!
所以,我以最快的速度……出院了。
袁思归说话算话,答应我养好伤就接着上班,不过他也没把死得冤撵走,据说是“黄九先生是难得一见的人材……”,其实死得冤对仓库保管员这一行根本就没兴趣——他一门心思全在那个傻不愣噔的冤大头身上。
“我和大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嗯。”刚从冰库里拿出来的冰淇淋,捧在手里,透心凉啊。
“我们俩是同一天生的,只差一个小时,就在同一个病房,他是25号,我是26号。”
“嗯。”说实在的,太阳这东西,照得太多了,容易中暑哦,没有冰淇淋的话,还真不晓得怎么是好。
“从小我们就在一起,幼儿园,小学,中学,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上学、放学、逃学,干什么我们都在一块儿。”
“嗯。”冰淇淋里面味道最好的就属香芋了,不过吃多了也有点腻,下次换个口味试试!
“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朋友,关系很好的那种,铁哥们儿,你明白吗?”
“嗯。”换个什么口味比较好呢?香橙?还是黄桃?唉,有时候选择太多也是一种痛苦。
“嗯!嗯!除了嗯你还会点儿别的不?你到底在听我说话没有!”
“嗯。啊……在听!在听!你说你们是铁哥们儿,对吧?”
“对——”
“扯淡!”我嗤之以鼻。
“你!”死得冤恼羞成怒,脸红得跟鸡冠子似的。
“好吧好吧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死得冤的眼神开始变得很迷离,就跟得了白内障似的,“后来,他当了兵,他走了以后,我才发现……”
“停!打住!”我有预感,再不打断他,我这几天吃下去的冰淇淋八成全得吐出来!
死得冤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切!二十年了咱什么没见过,想当初刚死的时候,天天晚上泡电影院看通宵,什么海誓山盟山盟海誓的我比谁都说得溜!那些个男男女女的破事儿——哦,男男男男也一样,说破大天去也就一句话,吃饱了撑的!
唉,其实我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偏偏去和月老做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真TMD窝囊……那个老头是出了名的小气难缠,天底下那么多的旷男怨女,都是这个小心眼搞出来的!
这一次坏了他的事,那老头肯定气得发疯,唉,自作孽,不可活。死得冤说得对,我纯粹是——自、作、自、受!
冷库里的温度很低,外面的太阳很大,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一个都不认识——哦,这个家伙我认识,袁大头,那个袁思归的哥哥,死得冤念念不忘的那个家伙。
“大老板,来视察工作?”我点头哈腰,很殷勤地站起来招呼。
“啊,别客气,我不是什么大老板,我就是……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话是说给我的,一双眼睛贼溜溜,全围着那边的那个人转。
看什么看,当心看眼里拔不出来!我没好气地走过去,踹了正清点数目的死得冤一脚:“喂!那谁,来了。”
死得冤没搭理我,埋着头数冰淇淋盒子,只是两只耳朵越来越红,红得有冒烟的趋势。我抬头看了看警报器,还好,没响。
冤大头凑了过去:“呃,呵呵,黄先生,忙着呢?”
我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你们聊,我出去上个厕所。”
刚一出门我就差点没晕了,那叫一热啊,火辣辣的太阳啊,铺天盖地,搞得我没地儿躲没地儿藏的——二十年没晒太阳,果然还是不习惯,唉!
摸摸口袋里还有一点钞票,我钻进了街角的电影院,这地方好,有零食有冷气,还乌七抹黑的谁也看不见谁。
居然是鬼片!哈,《倩女幽魂》,这么老的片子还在放啊?怪不得现在国产片市场不景气。
我们做鬼的都不爱看鬼片,太假,基本上,鬼片是被我们当搞笑片来看的——这部当然也不例外,哇噻,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好端端一个人就被鬼吃了,你当是冰淇淋啊,那么好吃!吃人?我们才没那么没品位好不好!捧着一大包爆米花,边吃边看,边看边笑,我乐得都快爬不起来了。只是,看到后来,那个倒霉书生拼命地去阻挡阳光……唉,还真TMD煽情。
要说还就有人好这一口,我前面那个男的居然就哭得头都抬不起来,也太丢脸了吧。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儿,就算那谁谁谁演得蛮像那么一回事儿,那谁谁谁长得也确实有点漂亮,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把聂小倩娶回家去么?不能吧。所以喽,咱花钱买票进来图的是寻个开心,干吗找不痛快?来,给你张手纸,别哭了……老、老板?!
袁思归不好意思地回头说了声‘谢谢’,接过手纸擦了擦眼睛擤了擤鼻涕,这才发现是我——“啊,花雕仔,你……没上班?”
糟糕!上班溜号居然被老板撞了个正着,还能有比这更倒霉的吗?

10
没想到袁思归居然不讲情面,端出来老板的架子扣了我半个月奖金——他在宣布这一决定的时候,眼角的眼泪还没干呢。哼,假慈悲!要不是为了给你哥哥他们俩腾地方,我能跑这儿来么?要知道过去二十年里我看过的电影比你吃的饭米粒都多!
回到冷库,冤大头居然还没走,很有礼貌地向我打招呼:“回来啦?”
“废话,不回来还能怎么着!在厕所住下啊?”我没好气地顶了回去,忿忿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我说,黄九啊,我走之前你就在数这几箱,怎么这么半天了你还在数这几箱啊?”弱智吧你?
死得冤尴尬地咳了两声:“数目有点对不上,我重新清点一下。”
能对得上数那才叫有鬼了,光我偷偷吃掉的就有好几箱呢。哦,对,是有鬼,我就是鬼。
冤大头凑过去讨好地问要不要帮忙,被死得冤很干脆地拒绝了,并且还下了逐客令:“您忙您的去吧,我们就不耽误您了。”
听听,这话说得多有技巧!又委婉又客套,还透着那么一股子陈年老醋的酸味儿。
我听明白了,死得冤八成还对那个什么花痴的事情耿耿于怀呢,也是,一个人居然能笨成像冤大头这样,也着实不容易。
不过你死得冤也不地道啊,那个花痴本来是你的未婚妻,你有什么立场去怪人家冤大头?——当然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也懒得掺和,你们爱谁谁好了。
冤大头磨磨唧唧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死得冤收拾好帐本,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傻傻地瞪着门口,发呆。
“死得冤……”
“闭嘴,我现在不想说话。”死得冤没理我。
我是不想去打扰他的啦,问题是他坐的不是地方——那是装冰淇淋的箱子耶,就算是够结实坐不垮,问题是谁还愿意吃被人家屁股压过的东西?
“劳驾,抬下屁股。”我推一推死得冤,抽出箱子,塞了个凳子进去。“好啦,你爱坐多久坐多久,我保证一句话都不说。”
有时候我自己都忍不住想表扬自己几句,真是好好善解人意……
可惜死得冤一点没意识到我的存在,就那么瞪着大门,一句话都不说,慢慢地,两行泪从眼角溢出来,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到了领子上。
我浑身一阵恶寒,鬼不是不会流眼泪的么?
远远地响起了哀乐的声音,不知道谁家在办丧事,又有一个人成了鬼了,死亡,是谁也抗拒不了的事物。所以我们应该,顺其自然。
这是阴司婆婆教给我的。
可是,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想哭的呢?
太阳快要落山了,月亮,升起来了。
……
今晚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特别圆,算算日子,原来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原来我已经上来快有一个月了。
明天晚上说什么也得回去一趟,探望一下阴司婆婆。中秋节嘛,是该团团圆圆的才好,以前每个中秋节都是这样,大家伙儿聚在一块儿,热闹极了——所以了,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个发财的好日子,嘿嘿!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和兴致勃勃的我形成了鲜明对比,死得冤意兴阑珊地靠坐在床上,“对了,你今天怎么不去和那帮死党推麻将了?”
“手气太好,他们都不肯跟我打。”我悻悻地躺下来,两只手枕在脑袋后面看月亮。
死得冤苦笑了一声,拍拍我的头:“花雕仔,别担心我,自己去玩吧。”
“喂,别把我当小孩成不成?我比你大十好几年呢!”
薄薄的一片云,遮住了月亮的脸。
我打了个呵欠,睡了。
朦胧中听见死得冤轻轻叹了一口气,替我带上了门。
月光照进了窗户,照上了床,雪亮雪亮地,晃得我睁不开眼,真是的,不是明天才十五吗?还让不让人睡觉!
忿忿地爬起来去拉窗帘,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啊嚏!!!
一种毛毛的感觉顺着后脊梁一直爬到了头顶,顿时就感觉脑袋冰冷冰冷的,不是在冰淇淋冷库的那种冷,是那种发毛的冷,从手指甲一直冷到骨头缝里……有个词怎么说的?啊,对,毛骨悚然。
不是吧,那个死老头这么快就找来了?
来了就来了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硬着头皮推开了窗户,探出了头。
外面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倒是有几只鬼正在散步,高高兴兴地跟我打招呼:“花雕仔,吃了没您哪?”
“吃了!”
“吃了再吃点儿?”
砰!关窗户,拉窗帘,睡觉!
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隔壁传来低低的对话声,听上去像是死得冤那两口子——真是的,一大清早你们没别的干了是不是?这不是逼着我去蹲厕所嘛!
哼,老子今天还就不理这个茬儿了!咋的,又想害我扣奖金?你们弟兄俩合伙算计我是吧?呸!不就是比谁脸皮厚嘛,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谁的脸皮厚得过我花雕仔!
“哟,大老板,一大早就过来啦?精神头儿够好的嘛。”
冤大头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点点头,没接我的话茬儿。
嘿!不接招,你以为你谁啊?要不是看在你弟弟的面子,老子早整得你哭爹叫娘了!
死得冤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埋着脑袋擦桌子——擦得那叫一锃明瓦亮,都能当镜子使了!算了,我还是干正事儿吧。
天气热,冰淇淋消耗得就快,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提货的、送货的、对账的、要钱的,一窝蜂地找上门,搞得我手忙脚乱。
冤大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我抽了个空,偷偷问死得冤:“喂,我说,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死得冤瞪了我一眼。
“哦,对,不能这么问。他早就看上你了,对吧?可是呢,他不知道你就是死得冤,他应该是当你是黄九的,对吧?那么,他到底是看上了死得冤呢还是看上了黄九呢?如果他看上的是黄九,那他就是把以前的死得冤给忘掉了,对吧?或者呢,他真正看上的其实不是你,他是把你当成了以前的那个你的替身,对吧?那么,你是愿意当这个替身呢,还是愿意他爱上黄九而把以前的死得冤忘掉呢……”
“闭嘴!”砰地一个凿栗敲下来,死得冤连眼睛都气红了,怎么看怎么像个兔子。
我摸摸脑袋,躲一边儿凉快去了。
打开电视,一个满脸哀怨的女人唱着一首满是哀怨的歌——“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黄莺莺《葬心》)
贪一点依赖,贪一点爱……可怜的死得冤!

11
八月十五月儿圆,月儿圆呀月儿圆。
阴司殿里很热闹,三五成群地喝酒、赏月、划拳、推麻将。阴司婆婆坐在上首,满脸春色——看来是喝了不少,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呵呵,是花雕仔啊,你个臭家伙还知道回来看看婆婆啊?我当你玩疯了把我忘了呢!”
“哪儿敢啊婆婆,我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您老人家啊。”赶紧的,捏肩、敲背、捶大腿,“呵呵,婆婆您身体还好吧?”
“老骨头一把,有什么好不好的!”婆婆挥挥手,招呼我附耳上前,“护身符没丢吧?”
“没丢没丢!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丢了命也不敢丢它啊!”
“没丢就好。”婆婆手一伸,“还回来吧!”
“什么?”
“护身符啊,叫你还回来,听不懂啊?你都玩了一个月了,咋的,想赖着不还?”
“不会吧,婆婆,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没了护身符,你叫我怎么混!被太阳活活晒死?”
“废什么话,你本来就是死的啦!”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还!TNND,早知道就不回来了,还是死得冤狡猾,说什么都不肯跟我一块儿来,他该不会是早猜到死老太婆会来这一手的吧?
鬼差大哥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花雕仔,我们那边三缺一,来凑一脚吧?”
“好咧!”趁此机会赶紧溜,鬼差不归阴司婆婆管,不用看她的脸色,老太婆也不好驳人家的面子,嘿嘿!
“喂,鬼差大哥,不是说打牌的吗?你走错路啦!”
鬼差大哥径直把我拉到了外面的回廊后面,叹了一口气:“花雕仔,昨天月老来过了。”
“哦。”怪不得昨天晚上的月亮那么诡异,原来我的感觉没有错,那老头果然没有善罢甘休哦。
鬼差大哥愣了一下,“哦?!你就‘哦’一下就完了?”
“那我应该说什么?欢迎月老同志来咱阴司殿视察工作?”
“你严肃点好不好!月老昨天来找老太婆谈判,两个老家伙关起门来嘀咕了一晚上……”
“不是吧?这下麻烦大了……”我开始冒冷汗,“这二位要搞黄昏恋?这可是犯天条的啊!”
“你……懒得管你!”鬼差大哥咬牙切齿,转身要走。我赶紧拦住!
“哎哎哎!不至于吧,开个玩笑嘛,我错了还不行吗?”唉,鬼差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忒死板!简直就是职业病嘛。
“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还好,看来是不生气了。全阴司界的鬼都说他是最冷酷最不通情理最不给面子的,有句话——“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鬼差大哥办起差来那叫一不折不扣,一分一秒都不带含糊的!可是啊,他其实心肠挺软的啊,有的时候还特罗嗦,唠叨起来没个完,为什么别的鬼都不晓得呢?
“唉,花雕仔啊,你还是小心点吧,月老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也不知道他跟老太婆谈了些什么,现在连她都不敢罩着你了……”鬼差大哥忧心忡忡地念叨个没完。
“没关系啦,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有办法的啦!我花雕仔这么多年的名号也不是平白混出来的,放心啦大哥,没事的。”我拍拍大哥的背,“倒是您哦,叹气太多了可不好,很容易老的啦。对了,我这有白家老号的独家排毒养颜丸,这可是个好东西,吃一颗青春永驻,连观音姐姐都赞不绝口呢!二十万一颗,看在老熟人的份上,给你打个五折,十万块,怎么样,要不要?”
鬼差大哥冷冷地瞪着我:“今天早上工商部门查封白家老号是我带的队,他们的药卖价是一万块一颗,哄抬物价,正在调查呢。”
“得,当我没说,当我没说还不成嘛……”见势不好赶紧躲。
“站住!把你手上的药交出来,我要没收!”
喂!还给不给人家留条活路啊?咱可是小本经营,经不起这么折腾!
……
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总算求得鬼差哥哥高抬鬼手放了咱一马,生意没的做了,还是老实点想点正经事吧……
首先呢,护身符是绝对不能还给婆婆的,这个我倒不担心,老太婆的把柄全在我手上捏着呢,真要是扯破了脸大家都不好看。
其次呢,就是月老那边的事情了。这老头整起人来手段那叫一下流!听说过梁山伯和祝英台吧?多好的一对儿啊,愣就叫他活生生给拆散了,害得人家最后硬是变成了蝴蝶才算罢休!真TMD变态啊。
所以呢,我估计臭老头这回也不能轻饶了我。好在咱也不是吃素的,那些个情啊爱啊甜哥哥蜜姐姐什么的咱没兴趣,想叫我过情关?一个字,难!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死得冤。
月老是最认死理的,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被他栓上了红线就没跑了,天上地下他都得追着,非把人家凑成两口子不可。这次那个冤大头虽然是险险脱逃了魔爪,下次可就难说了。如果那个冤大头真的和那个什么花痴的成了一对儿,那死得冤怎么办?他会不会哭死?
会不会,就像那天我看到的一样,两行泪悄悄地滑下来,整个人都空了?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反正也不干我的事。天快亮了,该走了。
一出鬼门关就看见鬼差大哥在前面走,手上还牵着个小孩子,看样子是送去投胎的。咦,有点眼熟哦,这不是上次医院里得绝症死掉的小酷哥吗?
“哟,小家伙,投胎去啊?这么快,你也没找阴司婆婆帮你算算日子?太草率了吧,要当心哦,日子要是没选好的话会很惨的啦,也许会当乞丐的哦,说不定啊,还没等你出世,你妈妈就难产,嗝,你就死掉了。”
“闭嘴。”小酷哥连甩都没甩我一眼。
“嘿!真TMD没面子啊,信不信我把你煮了吃了?!”
鬼差大哥很无奈地(无奈?我没看错吧,为什么鬼差也会有这种表情?)挡住了我的手:“花雕仔,别捣乱了,放心吧,这孩子的命不错,我请判官爷算过了的,你就别操心了。”
“我操哪门子心了?我不过就是随便问问嘛,对了,劳您驾我打听一下,他下辈子会是干什么的?”
“跟我是同行。”鬼差大哥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我一下就跳了起来!
“有没有搞错!跟你是同行?阴司殿没鬼了是不是!这么小的孩子你叫他去当鬼差!你们还有点良心没有?你,你明明知道这孩子是我罩着的,你就这么糊弄我!好!”我气急败坏地从兜里摸出钱包,“就算你不给我面子吧,别忘了,咱们可是收过这孩子的钱的!就算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吧,你也不能这么……你!”
鬼差大哥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花雕仔,原来你也有脾气的?”
“唉,我还当你真是什么都不在乎呢。二十年前我接你的时候,你就那么笑嘻嘻地跟我走,我当了几十年的差,从来就没见过像你那样的,就好象不是死掉了,是去阴司殿串亲戚似的。一路上你的话多得差点没把我烦死,真不明白你哪儿来的那么多的话?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唉!谁告诉你和我是同行就一定是鬼差了?他下辈子是警察,很威风的,明白了吧?”
早说不就完了?!存心看我丢丑……
“行了行了你们走吧,小家伙,再见!”我摆摆手准备跟他们分道扬镳。
小酷哥说了话:“我叫林林。还有……”
“什么?”
“谢谢。”
“哦?啊……不客气。”我有点愣,他谢我干什么?

12
回到公司已经快中午了,死得冤很不耐烦地瞪着我:“你又跑哪里玩去了!不是告诉你这段时间店里生意忙叫你早点回来,你可倒好,一玩起来就没个准点儿!”
我自知理亏,吐吐舌头,老老实实搬箱子去。
死得冤不依不饶地唠叨个没完,我权当没听见,吹着口哨调节好温度,回头弯腰鞠了一躬:“您老人家慢慢唠,我困了,先去睡一觉。对了,您要是念叨累了也去眯一会儿吧,这会儿太阳这么大,就算有护身符,也很容易犯困的啦。呵……好困。”
爬上床扯过被子蒙头大睡,浑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是一团糨糊——那天晚上月老明明是来过的,为什么没来找我?难道是怕了我了?不可能吧……对了!他会不会是碰见死得冤了?糟糕!
“死得冤————”
死得冤怒冲冲地出现在门口:“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黄九!或者黄先生!”
“好吧,老黄————”我撇了撇嘴,“我呸,还真不是一般地难听……”
“有什么话快说!我那儿还忙着呢!”
算了,还是不说了,看死得冤的样子,整个一神经质啊,八成是心理负担太重有往变态发展的趋势——我还是别吓唬他算了。
“嗯……我说老黄啊,那个冤大头今天怎么没来啊?一天没见他还怪想的。”
“什么冤大头!你皮痒了是不是?”
“问问而已嘛,凶什么凶……算了,午安,睡觉!”
这次终于睡着了,睡得还挺香,迷迷糊糊地好象去了车站……哦,不对,是个铁路桥,有个小男孩,好可爱,在对我笑……白色防寒服蓝毛衣黄色灯心绒裤子白袜子红皮鞋,头上扣个钢盔帽子,脖子上挂着冲锋枪,手里好象还抱着个啤酒瓶子……啤酒瓶子……鬼差大哥来了,长得好奇怪哦,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从来没见过这么滑稽的人,哦不对,是鬼……
笑着笑着就笑醒了,一睁眼就看见袁思归板着个脸瞪着我:“上班时间睡大觉,你就是这么拿我薪水的?”
我想起来了,忘记去找那个卖假皇历的算帐了,真TMD流年不利,怎么谁见我都是一副‘欠了谷子还了糠’的嘴脸?看来这个月奖金是彻底泡汤了。
死得冤帮我解了围:“老板,您来看看,这几个品种是不是该补货了?”
袁思归很诧异:“这么快?我昨天刚补的货啊。”
废话,我昨天刚吃完。
……
死得冤还在埋头干活,我在一边儿站着也帮不上忙,真是怪没劲的。无聊啊无聊,人生真是百无聊赖啊……
“嫌做人无聊的话你可以当鬼去,没人拦着你。”死得冤不阴不阳地说。
呸!这话说得太不厚道了吧?存心戳我心窝子嘛。
“我说,死得冤,这几天有没有人找过我啊?”
“找你?谁认识你啊!”
“我不过就是随便问问嘛,不可以啊?”哼,肯定是因为那个冤大头今天没来,死得冤就歇斯底里了。
“放心吧,你很快就不会无聊了。思归已经联系好学校了,要送你读书去。”
“读书?那不是更无聊!”小爷我最恨的就是读书!想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讨厌读书,我就不会逃学;如果不是逃学,我就不会跑到铁路桥上去晃悠;如果不是跑到铁路桥上去,我也不会被啤酒瓶子砸到;如果不是被啤酒瓶子砸到,我也不会死掉;如果不是死掉,我也不会当了二十年的鬼;如果不是因为当鬼不用读书,我也不会到现在也不肯投胎——你明白了吧?
“我明白什么了我?”死得冤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就因为不愿意读书,所以你才当了二十年的鬼?当鬼有什么好的!”
“当鬼当然好!当鬼不用读书!”
“你!你……你爱读不读,反正又不是我出钱。”
“谁出钱我也不读!老子不读!不读!就不读!”
哐当!一本厚书砸过来,死得冤忍无可忍:“干活去!”
咱当然不能示弱,抱起冰淇淋箱子反击回去,居然敢砸我花雕仔,反了你了!
箱子砸在了卷帘门上,惊天动地一声响,大大的卷帘门整个倒了下去,拍起了大片的灰尘,漫天漫地,好大一朵蘑菇云。
拍拍手跺跺灰,我摸摸鼻子:“死得冤,这门怎么这么不结实?”
死得冤脸色灰白,显然是吓傻了:“我好象看见,思归……”
“老板!在哪儿?”我赶紧往里躲,不行了,奖金已经不能再扣了。
“在……门后面。”
门……后面?什么意思?
一只手从倒下的大门下面伸了出来,无力地张了两下,垂了下去。
死得冤无辜地看着我:“看来你果然不用去读书了。”
微弱的声音从地底下传出来:“拜托,帮我……叫救护车。”
……
“喂!我说,冤死鬼,你赶快醒一醒啦,再不醒就真的要成冤死鬼了啦!”我围着病床打转转。
大夫们围着仪器手忙脚乱地实施抢救,诡异的月光照在袁思归没有血色的脸上,灰白灰白的,怎么看都像马上要翘辫子了。
“不行!鬼差大哥,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把他带走,好端端的居然被自家大门砸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简直是笑话!”
“被啤酒瓶子砸死的人没资格说这话。”死得冤冷冷地丢了句风凉话。
“死得冤!你想打架是不是?要不是你躲开了,我也不会砸到他啊,你为什么要躲开?你挨个砸又死不了!”
“只有懦夫才总是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死得冤撇了撇嘴。
“姓死的!我跟你没完!”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回我是真的生气了!
鬼差大哥一伸胳膊拦住了我:“花雕仔,这儿不是打架的地方!”
死得冤还在不依不饶:“我跟你说过多少多少多少次了!我姓史,不姓死!”
“你爱死不死!”
“你们有完没完!!!”鬼差大哥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都给我一边呆着去!别妨碍我办差!”

13
“大哥!”我一把扯住鬼差的衣服,“给我个面子,给我个面子!”
“面子!”死得冤哼了一声,“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我已经顾不上跟死得冤吵架了,救命要紧。
“大哥!你刚刚明明说了,只要他自己醒过来,你就不带他走的!你要说话算话啊!”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死得冤!我知道你生我的气,等他醒过来了,你要我怎么着都行,现在,你要是不肯帮忙,就给我滚,少TMD给我捣乱!”砰!天花板上的吊扇掉了下来,穿过死得冤的身体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吓得医生护士一片尖叫。
躺在床上的袁思归睁开了眼睛……
“花雕仔……你看你,总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呵,好痛,我这是在哪儿啊?黄先生你也在啊,那个……穿黑衣服的,是你的朋友?”
我刚要高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赶紧把鬼差大哥拉到一边:“怎么搞的?我明明没戴护身符啊,他怎么会看得见我?”
鬼差大哥摇了摇头,明显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不光看得见你,还看得见我呢!这不?连鬼差他都看得见了,不是快要死了是什么?”
“死得冤,你闭嘴!不管了,鬼差大哥,你答应了的,只要他自己醒过来你就放了他。”
“唉,花雕仔,你这是何必呢?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就算我今天放了他,他也一样是活不了几天的,他命里注定活不过23岁……”
“我才不管他活多少岁!反正他这次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我就成杀人犯了,打死我都不要!”
“哼!露馅了吧,我就说嘛,你哪有那么好心?”死得冤恨恨地骂了一声,摔门出去了。
我回头看看,袁思归已经又昏过去了。
“唉……”鬼差大哥叹了气,“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命里注定是要死在你手里的。”
“命里注定个屁啊!他那个时候才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一个,你叫我去找他索命?我就是想投胎想疯了也不能这么干啊!”
“不管你怎么说,他就只有二十三年的阳寿,这个是没办法更改的。”
“我说过了!他爱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就是别死在我手上!杀人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放心吧,要下地狱也不会是你,别忘了,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杀过人了。”鬼差大哥无可奈何地看了看天,“唉,天亮了,我该走了。真弄不明白你,自己的死活一点不放在心上,别人的事情你倒什么都不落下,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当然要好自为之,袁思归要是死了,我到哪儿吃冰淇淋去?
忙活了一宿的医生和护士们松了一口气,擦擦汗,收拾好东西撤退。在走廊上等候了一夜的冤大头赶紧迎上去:“大夫!大夫!我弟弟他、他、他怎么样了?”
“放心吧,已经脱离危险,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
冤大头当即就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陪在他身边的死……啊不是,黄九,赶紧托住他,回头还不忘点头哈腰跟医生和护士们道谢。
明明是我的功劳嘛,哼!
死得冤没理我,扶着冤大头,肩并肩,手拉手,一块儿陪着他们家宝贝弟弟进了监护室,然后又嘀咕嘀咕,一起去办了手续……瞧他们那亲密无间的样子,哼,哪儿像是给弟弟办住院登记啊,简直就是手拉手去办结婚登记!
“你瞎叨叨什么呢?”死得冤过来一拍我脑袋,扬一扬手里的一大摞单据,“看清楚了,住院费、医疗费、护理费,抵得上你一年工资了!你啊,就做好准备,干一年白工吧。”
“知道了。”我垂头丧气,唉,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没告我一个过失伤人已经很不错了。
“这么听话?”死得冤愣了一下,“花雕仔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什么话!
“我说……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这会儿不行,他在休息,你下午再来吧。”
“好……吧。”
“喂!花雕仔你去哪儿啊?”
我停下脚,回过头,耸耸肩膀:“我要去把那个破烂大门拆了,换个结实点儿的!”
……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站在门外边,如果我知道……嗯,如果我知道那门那么不经砸,我肯定,绝对绝对,不会砸到你的。”
“喂,你听到没有啊?还在睡啊,你已经睡了一天了,你不累啊?哈,那边有只小花狗!好可爱,哈哈,它在咬自己的尾巴,你看到没有?哈哈笑死我了……喂,你怎么还不醒啊?你赶快醒过来好不好,我给你煮红豆汤,你喝不喝?你不喝我就自己喝了哦,很甜的哦,真的不喝啊?”
“对了,我已经把那个大门给你换掉了,报账单我给了会计包小姐了,你不会不给我报销的吧?那么烂的门你也敢用,很危险的耶,说起来还是你的错,那么烂的东西倒了也是正常的,不倒才不正常呢你说是不是?倒了,砸到人了,出了事儿了,那能怪我吗!幸亏砸到的是你不是别人,要是砸到小朋友,人家爹妈还不得跟你拼了?说起来还是你运气好,要不是我一箱子把那个门给解决掉,改天它自己倒下去,砸了别人,你还不得赔个倾家荡产的……”
“我运气好?”袁老板终于睁开了眼睛,“我差点被砸死了还是我运气好?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怎么说着说着你不但没错,反倒有功了?我还应该感谢你?这个弯儿怎么绕过来的……我得好好想一想。”
“行了行了别想了,你脑子受伤了应该多休息,改天再想吧。”我拍拍被子,随手拿起个苹果,“想不想吃?红富士哦,很甜的,你不吃我吃!”
“对了,老板啊,有件事我告诉你……”我打开电视,边啃苹果边打俄罗斯方块,头也不抬地跟老板商量,“我建议你啊,给你那个冰淇淋改个牌子啦,什么SM啊,让人听着都倒胃口!”
“这牌子怎么了?不是挺响亮挺大方的……”
“香蕉你个芭辣!又嗝屁了!哦……你说什么?对,那个牌子啊,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什么牌子我都吃得下。”随手把手柄往袁思归手里一塞,“来来来!咱俩比赛,看谁先打到一万分!”
袁思归无力地摇了摇手,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花雕仔,为什么你永远都不记得,现在是上班时间,上班时间不能看电影,不能睡大觉,不能打游戏!”
我……我现在辞职,行不行?
 楼主| 发表于 2009-8-15 23:45:47 | 显示全部楼层
14
我当然没有辞职,毕竟冤……袁思归,这个老板,人还是不错的。再说了,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啊。
袁思归一直在医院躺着,好吃好喝好待遇,公司的事情全扔给他那个大脑袋哥哥了,活活一个甩手掌柜。
冰淇淋的牌子还是没有改,因为老板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冤大头曾经问过我‘花雕’这个牌子好不好,被我义正词严地断然否决了——笑话!叫我花雕仔吃‘花雕’冰淇淋?这不成了自己吃自己了嘛!
冤大头现在名正言顺的‘大老板’了,天天过来视察工作——顺便纠缠死得冤。
可惜冤大头实在是太笨,翻过来掉过去就那么几个话题,不是请人家去看电影就是拉人家去听歌剧,一点新鲜的都没有。
趁着没人的时候我偷偷向死得冤打听,不是想人家想得都快疯了,为什么人家约你你还拿腔拿调的装模作样的不肯去?
他约的是以前那个史德渊,不是我。——死得冤闷闷不乐地埋头啃鸡爪子,真是的,有人请客吃生猛海鲜不肯去,宁肯啃这没滋没味的鸡爪子,真是应了阴司婆婆的那句话——“头壳坏掉了啦!”
“以前那个你和现在这个你,不都一样嘛!”真是的,多读了两年书,连自己是谁不知道了,可怜哪。
死得冤哼了一声,很明显——认为我无知。
“我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史德渊,我是黄九,黄九,和以前那个史德渊不一样,明白吧?”
不明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毕竟还是有人明白了,那个冤大头也不知道受了何方高人指点,居然终于知道了不能以“以前那个史德渊”的兴趣爱好来揣度“现在这个黄九”——所以啦,‘死得冤’喜欢看伦理片,他就约‘黄九’看爱情片;‘死得冤’喜欢听歌剧,他就约‘黄九’看京戏;‘死得冤’最讨厌吃火锅,他天天拉着‘黄九’涮羊肉……总之,一切全都要反着来。
别说,这一招还真灵!死得冤现在天天晚上高高兴兴地出去约会,总是半夜三更才回来——虽然经常是被羊肉熏得头昏脑涨,还是一脸的傻笑……
所以说,恋爱中的人,智商是最低的——鬼也不例外。
我也乐得清闲了,天天晚上吆五喝六叫上一大帮子同好来坐庄打麻将,经常地盆满钵满赚它个不亦乐乎——顺带还卖卖冰淇淋,可惜只能收冥币,所以冤大头每天早上都一脑门子的汗,怎么也算不清楚一笔糊涂帐。
死得冤心情好了,说话也不像前两天那么冲鼻子了,时不时地还会讨好我一把,带回点仨瓜俩枣的给我解馋。有时候喝多了,也不管人家在睡觉,硬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讲他跟冤大头之间那些个苟且之事。
“他当兵的时候,中间回来过几次,探亲……”
“嗯,牛郎织女七夕会,很浪漫,很浪漫。”这回我吸取了教训,听得很认真。
“没……那时候我已经读大学了,在外地,碰不上。”
“这不扯淡嘛,碰不上你说他干吗?”我哼了一声,吸溜了一口冰淇淋——蜜瓜口味的,有点甜过头了,回头得跟老板说说,少放点糖。
“他……到我们学校来找过我。”
“然后呢?是不是就干柴碰烈火,寡妇碰鳏夫,烧得轰轰烈烈了?哈哈!”其实甜一点也无所谓啦,很适合像死得冤这种沉浸在甜蜜爱情里的家伙吃。
“什么话!”死得冤涨红了脸,“我们,我们……我们那个时候,是很纯洁的……”
“瞎扯!”我嗤之以鼻,“我也看过几本色情小说的,少拿小学生作文来糊弄我,什么纯洁的友谊……我呸!”
听到我拿色情小说来做比喻,死得冤连眼白都红了,简直有点面目狰狞的样子。真小气,我不过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不至于这么火大吧?
“本来就是嘛,我就不信你们那个时候没有非分之想,肯定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自欺欺人,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
我一针见血的批评终于引起了某人的共鸣,死得冤叹了一口气,很沉痛地点点头:“唉!”
“其实吧,做人呢,就应该做得潇洒一点啦,别老想那些个有的没的。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看不惯你,做人失败,做鬼也失败,死就死了吧,还留下那么大个麻烦,你说你这叫干的什么事儿!明明有男朋友了吧,还非得弄个未婚妻在那儿摆着!就算那个花痴是有点不太地道吧,难道你干的那些个破事儿就不缺德了?人家好歹也是二十郎当岁的大姑娘,从小也是爹妈捧在手里当宝贝似的供着,好家伙,被你甜言蜜语地哄回去当个幌子摆着——你自己说说,你能不招人恨吗?亏得你死得早,你啊,这叫现世报。”
死得冤已经被我骂懵了,眨巴了半天眼睛也憋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对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跟那个花痴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到底谁是大谁是小谁在前谁在后啊?花痴……你听听这名字取的,跟你简直是绝配!”
“什么话!她姓华,不是花!”死得冤忍无可忍发了飙。
“哦,原来那个冤大头不光是脑子有毛病,舌头也有毛病啊,明白了。”我沉痛地点点头,打心眼里开始同情死得冤。
“你才有毛病呢!”死得冤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我,结结巴巴吭哧了半天,终于,一跺脚,走了!
没风度!说不过我居然就开溜,前几天你怎么损我的?真是!
其实也无所谓啦,小爷我也不是特别八卦的那种人,别人家的破事儿我也懒得掺和。你爱讲呢我就听着,不爱讲呢我就接茬儿睡我的觉去。
再说了,就算你乐意讲,小爷我还不一定乐意听呢。不就是个冤大头嘛,怎么看怎么废物,死得冤你那眼光还真是不怎么样。
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抹抹嘴巴,扯过被子蒙上头,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谁!谁在叫我?
窗户外面有个小花鬼,快快乐乐地敲着窗子向我打招呼:“花雕仔,给我吃个冰淇淋好不好?”
不好!居然为了个冰淇淋就打扰老子睡觉,你活得不耐烦了你!
小花鬼还在敲窗子:“花雕仔?花雕仔!花雕仔?花雕仔!……”居然还带阴阳腔长短句的!
行了行了怕了你了!我一把推开窗户,给!
咦,怎么没了?怪了,这么快就走了?
“花雕仔……”
我探出头看一看下面水泥地上呈‘大’字型摊开的不明物体,把冰淇淋丢下去——拿去!不许再烦我了!
扯过被子蒙上头,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花雕仔?花雕仔!花雕仔?花雕仔!……”
“你TMD有完没完!钥匙在桌子上,想吃自己拿去!”
“不是啦,我找你还有事,很重要的事情哦……”
“什么事!”最好够重要,不然我把你大卸八块丢出去喂狗!
……不知道狗吃不吃鬼的?哈,我想起来了,天狗要吃月亮,回头那个月老要是真来了,我就找只狗来对付他!
“好象是……等我想想……有点想不起来了。”
菜刀!菜刀在哪里?!
“啊别动手别动手我想起来了!阴司婆婆叫你回去一趟不光是你还有死得冤你们俩一起别迟到了不然婆婆不会放过你不信就等着瞧以上是婆婆原话我转达完毕谢谢你的冰淇淋闪了再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
回音震耳,小花鬼已经无影无踪了。他说什么来着?
哦,对,他说,阴司婆婆叫我们回去一趟。
我们——我和死得冤……回去……回去?

15
外面依然是阳光普照万里无云热得猫睡觉狗发瘟马路牙子都出油的鬼天气,鬼门关内阴司殿,依然是阴森森黑漆漆冻得寒毛倒竖牙齿格格格打架的天然冰箱。
阴司婆婆依然是张着没牙的嘴笑得很慈祥的样子:“呵呵,是花雕仔啊,你个臭家伙还知道回来看看婆婆啊?我当你玩疯了把我忘了呢!”
我摸摸鼻子,苦笑了一声,“哪儿敢啊婆婆,我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您老人家啊。”赶紧的,老一套——捏肩、敲背、捶大腿,“呵呵,婆婆您身体还好吧?”
“去去去!每次都是这一套,你还有新鲜的没有啊?”婆婆笑着挥了挥手,“哟,怎么就你一个啊?我不是叫你们俩一块儿回来的?”
“死得冤啊……”我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他现在比我疯多了,见他比见国务院总理都困难。”
“去!你小子少蒙我,”婆婆俩眼一瞪,“你故意的是吧?咋的,我又不是母老虎,你还怕我把他吃了?”
“哪儿能呢婆婆!我蒙谁也不敢蒙您啊,谁不知道整个阴司殿,连根耗子毛都逃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
“呸呸呸!”阴司婆婆两手叉腰,对着地上连啐了好几口,“你当我是猫啊?还耗子毛呢,惹急了看我扒了你的皮!”
我忍气吞声地点头哈腰,唉,没办法,鬼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哼,算了,反正他也惹不出什么大麻烦来,先不管了。”阴司婆婆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对住我,“花雕仔——”
“干、干什么?”两条腿不争气地直打晃……
“听说……你已经找到那个扔啤酒瓶子的人?哼哼,恭喜啊……”
糟糕!老太婆怎么知道的?不会是鬼差大哥告的密吧……
“别东张西望的!你那个大哥他保不了你啦,他办差不力,阎王爷已经停了他的差,叫他下岗回家抱孩子去了!”
鬼差大哥居然有孩子?哈,这可是个大新闻!不晓得孩子他娘是谁啊?真是景仰啊,敢嫁给这么……的鬼,心脏一定超强啊。
嗯,不知道这么个大新闻有没有谁肯买呢……
“花雕仔,你又走神了!把耳朵竖起来给我听好!”
“是!”竖起来?我又不是兔子。
“咱阴司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找到了那个人呢,该怎么做就不用老太婆我教了吧?”婆婆往椅子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
“嗯。”我闷闷地答应一声。“算了吧,他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懒得计较那么多,就当没那么回事儿好了。”
“嘿嘿,你倒满大方啊,说算了就算了?”婆婆冷笑一声,“无所谓啦,反正各人的命前生注定,该怎么着谁也改不了。这事儿就这么着吧,你自己呢?是不是……该投胎了?”
“投胎?有没有搞错!”
“没搞错!真是的,你倒说说看,天底下哪儿有不投胎的鬼?说出去都丢脸,我阴司老太婆好歹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天上地下谁不卖我几分面子?偏偏就我这手底下出了个二十年都没投胎的鬼!二十年哪,花雕仔,当鬼也得讲良心啊,你白吃了我二十年的饭哪!要是每个鬼都像你这样——不,别说每个,就是再来一个,我也受不了啦!作孽哦,真是活活要我老太婆的命哦——”阴司婆婆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哭带唱,唱作俱佳。
听说老太婆年轻的时候是唱越剧的,最拿手的就是‘情探’,据说是红极一时啊。啧啧,果然有大家风范,你看这水袖甩的,溜圆!没个三五年的工夫无论如何练不出来。
我往地下一坐,一只手拍着拍子,喊了一声好!
婆婆瞪了我一眼:“不许耍花样!花雕仔,别以为我老太婆好对付,明告诉你,以前是老太婆我懒得跟你计较,这次你无论如何别想糊弄过去!”
“天地良心啊婆婆,我花雕仔从来没糊弄过您老人家啊!您老拍拍胸口想一想,这么多年来您叫我办的事儿我哪件含糊过?好几件都是要掉脑袋的耶,我说过二话没有?!”
“这个……”
“得!婆婆,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提起来伤感情。咱们还是说说眼前吧,要我投胎是吧?好,您先给我算算日子,哪天合适?”
阴司婆婆吓得一愣:“花雕仔你今天怎么这么干脆?”
“不干脆不行啊婆婆,我知道您为难,月老那一关不好过,对吧?”
“哼哼,小子果然聪明……”月老拄着拐杖从后面走出来,“都说阴司殿出了个比孙猴儿还精的小鬼头,胆大包天什么事儿都敢干,是不是就是你啊?小子,你扯我的红线撕我的姻缘册断我的香火财路也就罢了,居然越来越无法无天敢直接坏掉我亲手点的鸳鸯谱,这么下去还了得了?今天我要替天行道,替阴司太婆管教管教你!”
咚地一拐棍敲过来!好在我躲得快,地板砸出了一个碗口大的洞,火星四溅哪。
好家伙!这要是砸在我头上,我这脑袋还不成了蜂窝煤了……
阴司婆婆飞快地抽出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打出一个数:“花雕仔,这地板是我上个月刚安装的新型绿色环保花岗石,25000圆一块,4块正好十万块,赔钱!”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那个死老头砸的!
“婆婆啊,我看您八成买到假货了啦,哪儿有这么不经砸的花岗石?是不是被装修公司骗了,告诉我,我帮您讨个说法去!”
“少转移话题!装修公司那边我自然会去算帐,用不着你管,先把钱赔来!”
我呸!婆婆您还真是会算计啊,哪头都不落空啊,还想拿双份咋的?也不看看咱是谁!
“月老爷爷啊!!!”我扑通一下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求您老再来一下吧,打死我算了,您也出了气了我也解脱了,十万块啊,我当牛做马也赔不起啊!”
老头没料到我来这一手,吓得胡子都抖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你起来说话啦,这像什么样子嘛,不就是十万块嘛,我赔!我赔!”
我一骨碌爬起来,“谢谢谢谢!您大人有大量好心有好报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长命‘百’ ……岁?!老头的脸有点发青,哆嗦着从怀里摸出来两张银票。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您太客气了啦哈哈……”阴司婆婆收过银票笑得脸上开了花,转过脸来对我一瞪眼,“还不赶紧收拾了去!你看这乱成什么样了!”
“是!”我弯下腰拿起扫帚偷偷瞥了一眼,阴司婆婆一只手背在后面比了个‘八’字。
才八千?你打发叫花子啊,至少得一万嘛!我愤怒地用扫帚在地上划了一道杠。
“好啦好啦快点扫,磨磨蹭蹭的没个完!”阴司婆婆不耐烦地点点头,呀呼——又赚了一笔提成!
说起来阴司婆婆对咱还真是不薄,这要是观音姐姐,最多分我一千块。
唉,看在这一万块提成的份上,好歹听婆婆一次,投胎就投胎吧,二十年后不就又是一条好汉了——先答应下来糊弄过去,回头再想办法……想我花雕仔天资聪明,总归能想到办法的,哈哈……
“投胎?想得美!”月老吹胡子瞪眼睛拦住了阴司婆婆,“没把我的帐算清楚,他哪儿都甭想去!就是他真投了胎我也得把他拽回来!”
“拽回来?难不成鬼差大哥的工作移交给您了?这倒新鲜,呵呵!”
“笑个屁!”阴司婆婆把我拉到一边一顿臭骂,“叫你赶紧投胎你不听,现在麻烦大了吧!你说你,好话赖话都不听,婆婆我能害你吗?”
“我知道,婆婆不会害我。”我闷闷地叹气,“可是,我是真的不想投胎……”
“行了!你现在就是想也投不成了!月老已经上了门,我也兜不住你了,唉,不是婆婆不帮你,实在是帮不了你了……”
“呵呵,放心吧婆婆……”我吐了吐舌头,“那老头比您好对付多了,他斗不过我的,嘿嘿。”
“笑!就知道笑!”婆婆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要是为难你,你就找机会溜回来,婆婆我豁出这条老命去也要罩着你!”
“YES!SIR!”我啪地一个立正敬礼,转回了身。
“好啦,月老大人,婆婆已经不要我了,现在,要杀要剐随便您啦。”
“哼,臭小子,刚见面就讹走我十万块,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月老低声对我放下狠话,向阴司婆婆拱拱手,“后会有期。”
“有期!有期!”婆婆堆着一脸菊花,笑得很贼。

16
就像阴司婆婆是住在阴司殿里,月老,当然应该是住在月亮里的——这个逻辑应该没问题吧?月亮,广寒宫,嫦娥,玉兔,吴刚,桂花酒——不知道桂花酒的味道和花雕比起来哪个好一点,回头我得记着给阴司婆婆捎两瓶回去……
“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走快点,乌龟都比你爬得快!”月老吹胡子瞪眼睛在前面催我。
废话!乌龟当然比我快,我又不像你,会爬!
“你嘀咕什么呢?快走!”
“知道了知道了!”罗嗦!等我一到地方,就把那只捣药的兔子烤了吃肉!“喂,老头,你走错路了啦,这不是去月宫的路啊。”
“我去月宫干什么?”月老的脸色很臭,“我带你去我的洞府!”
“你不是住在月宫里的么?”糟糕,事情好象不太对,这条路我倒是熟悉,前面就是月老放姻缘册的那个山洞了,我经常偷溜进去乱翻的。
“谁告诉你我住在月宫了!哼,那个鬼地方,是那对狗男女住的,白送我我还嫌脏呢!”臭老头一脸大便,脸臭,嘴更臭。
狗男女?不会是说嫦娥和吴刚吧……说话这么不留口德,通常这种人都有严重的心理问题——看来神仙也不例外。
不出我所料,很快我就找到了导致月老同志心理扭曲性格分裂行为变态的根本性原因了——换谁都一样,一辈子住在这么个黑洞洞臭烘烘与其说是洞府不如说是狗窝的鬼地方,再强的神经也受不了……
“看什么看!”老头明显地有些不自在,八成是伤自尊了。
怪不得月老会对‘那对狗男女’怀着那么深的敌意——可怜哪,胡子一大把了连间象样的房子都没有,孤苦伶仃地挤办公室,混到这份儿上还真是够惨的。哪像人家,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又年轻又漂亮又能讨上面开心,住着个广寒宫要多滋润有多滋润,没事儿干了还能养个宠物兔子玩玩。果然是神比神气死神哪……
“咳……咳,我说,这个,月……老伯,您老人家……”
“笑!有什么好笑的!现如今天下人越来越不象话,什么光怪陆离的咄咄怪事都有,什么包二奶养小蜜一夜情三角恋爱!神魂颠倒姻缘错乱,哼,姻缘错乱也就罢了,这两年还冒出来那么多搞同性恋的,哼,真是能把老夫我活活气死!人心不古!败坏人伦!道德沦丧!世风日下!老夫誓与此人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这么恶毒?听得我刷出一身冷汗:“那个,我说,那个死得冤……不会就是被你给搞死的吧?”
猛然想起阴司婆婆说过死得冤阳寿未尽,莫名其妙地提前来了阴司殿报了到——所以才落了个‘死得冤’的外号。鬼差大哥为这事儿焦头烂额忙活了好几天,一直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好在死得冤本来就是个短命鬼,也就是提前了几个月而已,阎王爷也就闭闭眼糊弄过去了。
“哼!同性恋就该死!天理不容!天理不容!”老头一跳三尺高,要不是这破山洞层高不达标,我看他肯定能跳得比那个布什么卡的还要高。
唉,怪不得!死得冤死得不明不白,到最后都没查出来得了什么病,害得他成了鬼都不得安生,尸体被送去解剖成了零碎儿——真是一点没枉空了‘死得冤’这名字!
“我说,您老身子骨挺硬朗的嘛,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跳这么高,不会是吃了兴奋剂吧?”
“呸!我吃的是牦牛骨髓壮骨粉!……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真是的,去,把屋子给我打扫干净!记住了,要打扫得一尘不染一干二净,听见没有?”
“听见了——”靠!闹半天是想叫我来当免费劳役啊,这小气鬼如意算盘打得好嘛,哼!
打扫卫生的活儿我以前倒是常干,阴司婆婆就曾经夸过我,说我是全阴司殿最会扫厕所的——没办法,熟能生巧嘛,谁叫那老太婆最爱罚闯了祸的鬼去冲厕所呢。
说实在的,虽然阴司婆婆难得夸我一次,不过这种夸奖还真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不过这二十年倒的的确确是阴司殿历史上最干净的一段时期——所以啦,每次我犯点什么大小错,大家都显得很幸灾乐祸。
“老头,有抹布没有?水桶呢?扫帚、拖帕、簸箕?操!你当我神仙啊,什么都没有你叫我怎么打扫!”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当你是神仙?你以为神仙就什么都会啊,还抹布和扫帚呢,老夫我当了这么久的神仙了,就从来也没沾过那些东西!”
得!当我没问。
虽然我很想像老头说的那样,把这个破山洞打扫得‘一干二净’,放把火直接烧光了事,可是一想想,毕竟这堆满是尘土的破烂据说是关系了‘天下有情人的幸福’……算了,我还是积点儿德吧。
随便用树枝扎了根扫帚凑合用,随手把月老的头巾扯下来当了抹布,月老的饭碗还算够大,拿来将就着当个水桶也马马虎虎——嗨!花雕仔要干活了,闲杂人等给我出去!
用扫帚把老头轰出去,我开始收拾办公桌,桌子上堆的姻缘册高高的一直堆到了天花板,打扫起来很麻烦,我干脆直接把它们全推到了地上,哗啦——
惨!脑袋被砸到了,还好没戴护身符,不然非得再进一次医院不可。对了,我好象有好几天都没去看那个‘冤死鬼’了,也不知道他出院了没有?到底是几天了呢……糟糕!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啊,虽然说这个鬼洞府不算天上,好歹也和天界沾了一点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失踪至少一个月了!
也不知道死得冤会不会为我着急呢,哈哈,不会啦不会啦,像我这么聪明的鬼,哪有应付不了的事情嘛,死得冤肯定会以为我溜到外面玩疯了忘记回去了哈哈。
那,那个‘冤死鬼’呢?他不知道我是鬼,我要是失踪了,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着急呢……
月老瞪着一双牛眼凑到我跟前:“傻笑什么!再不干活我就不给你吃饭!”
切!没见识的老头,你见过哪个鬼是要吃饭的?!

17
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姻缘册,一本本擦干净,再一本本码起来。这可是个功夫活,那个狡猾的臭老头居然没告诉我那些胡乱堆放的帐册是有顺序的,这可倒好,全被我弄乱了,只好从头再来。TNND,他肯定是故意的!
臭老头把一堆烂摊子留给我,拍拍屁股悠哉悠哉地找寿星喝花酒去了,胡子一大把了居然还有这爱好,真是‘神老心不老’啊呵呵。也不知道哪家夜总会的小姐倒霉,陪俩鸡皮鹤发的老头喝酒,就是XO大概也难以下咽……
“啧啧,作孽哦……”一边整理一边随意翻看,顺便发表些天马行空的读后感,“看看!看看!这缺德老头干的净是些伤天害理的事——28岁的青春少妇嫁给82岁的耄耋老头,还说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牙都没了你压个屁啊你!还有这个,啧啧,不就是个爆发户嘛,居然一口气娶了12个老婆,也不嫌累得慌!嗯,这对还算好,门户相当,年龄也合适,不知道相貌怎么样?呀呀呸,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议论归议论,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总不能看着不顺眼就给人家改过来吧?这种犯天条的事情,要不是阴司婆婆逼我,我才懒得干呢。
花了大半天的工夫整理好姻缘册,我开始清洗角落里那堆泥娃娃。“泥娃娃,泥娃娃,眼睛不会眨,嘴巴不说话。你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你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哼着不记得是从哪儿学来的儿歌,一个接一个的泥娃娃被我洗得面目全非——糟糕!我忘记泥巴是碰不得水的了,可怜啊,一个个被我洗得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
好在今天太阳大,不知道能不能抢救过来?唉,姑且试试看吧,好歹先晒干了再说。
月老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连滚带爬地上了床,直接睡得人事不省,呼噜震天,吵死了。糟糕,又画错了……
月老醒来的时候明显是被我的劳动成果吓到了,我敢打赌,二十年来这个破山洞是头一遭这么干净——不是吹啊,咱擦过的地板,可以用舌头舔!
月老愣愣地坐在床上,揉了半天的眼睛,很不敢置信地问我:“怎么搞的?我没看错吧,那堆娃娃怎么好象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当然了,全是我一笔一划画的眉眼,当然是一个模样了。”我撇撇嘴,这老头还真是白活这么大岁数了,说话一点逻辑性都没有。
“为什么?你干吗要重画一遍?难道,我昨天晚上喝醉了……”老头的脸开始发白。
“对啊,你喝醉了。”我点点头,一本正经地摊开手,“那堆娃娃被水一泡,都糊了,所以我只好重画一遍。”
“被水泡?我泡的?”老头的脸已经发灰了。
“您说呢?反正我是没喝酒。”我耸耸肩,吹着口哨准备早饭,“喂,这附近有没有卖早点的?”我可没说是你泡的啊,你自己要把责任揽过去,我也不拦你,嘿嘿。
月老的脸色已经跟鬼差不多了,一直愣愣地瞪着那堆娃娃,显然是吓得不轻。也难怪,现在这堆娃娃连男女都分不出来,更不要说分清楚谁是谁了,这红线该给谁搭、不该给谁搭、搭对搭错,全都不知道——这还不乱了套了!玉帝要是怪罪下来,老头啊,吃不了兜着走,不死也得脱层皮。
“老头,别担心啦,我是不会告密的啦,反正也不关我的事。”还是安慰老人家几句吧,别搞出‘神命’来对谁都不好,“吃不吃冰淇淋啊?我从人界带来的,SM牌,香芋口味,很好吃哦,分你一个要不要?”
“要!”老头恶狠狠地抢过冰淇淋狼吞虎咽。
喂!你还真吃啊,我不过是跟你随便客气客气嘛。算了,我才不像你那么小气,吃了就吃了吧,反正我带了不少呢。
趁着月老吃冰淇淋,我蹲下来开始跟他讨价还价:“我说,老……伯,你到底打算把我怎么样啊?不就是不小心拆了你一对姻缘嘛,我给你打扫了这么大半天,差不多功过抵消了,OK?”
老头立刻把冰淇淋扔了:“想用这个贿赂我?没门!”
喂!不吃也别扔啊,浪费,再说了,你都吃了好几口了,哼!
“本来啊,我是想把你告到玉帝那里去,叫你永远不得翻身的……”老头摇头晃脑拿腔拿调地吓唬我,谁怕谁啊?你不是也有把柄在我手里呢,真要是闹到上面去,还不定谁翻不了身呢!
“可是啊,我转念一想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我是鬼好不好?真是没记性!
“你说你知道错了,好,那你说说看,你错在哪里了?”
有没有搞错?您老人家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我知道错了?这不是诬陷嘛!
“你看,你说不上来了吧。这说明你压根没有从内心深处真正认识到你的错误,要知道,你的问题是很严重的。来,下面我来具体给你分析分析,主要涉及了十二个方面……”
“等等等等!我先把冰淇淋放好,对了月老大人啊,您老人家既然这么喜欢吃冰淇淋,那就一定不能少了这个东西——”我蹲到地上翻开从阴司殿带出来的包裹,口若悬河地推销,“看!嘉士伯炫丽系列冷热小冰箱,在酷热的夏天它可使您享受到清凉的饮品,在寒冷的冬天也能提供温热的食品。极其适合像您这样的单身贵族。小巧可爱,可放置易拉罐等各种类型饮料及其它食品。它不单单可冷藏,同时它还能加热保温。本系列炫丽冷热冰箱有16公升与6公升两种型号,同时配有交、直流电源,家用、车载都合适,更有十几种时尚色彩与外形供您选择……”
月老立刻来了兴趣:“这个东西不错嘛,多少钱?”
“别谈钱!谈钱伤感情!”我打开小冰箱继续口若悬河,“咱们都这么熟了,说钱就俗了,是不是?再说了,这东西也不是我的,我也就是帮朋友的忙……”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这笔生意终于做成了,我算了一下,扣去成本,大概也就挣个几万块,唉,现而今这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哦,对了,月老您刚才说什么来着?我的错误是吧?涉及到了几个方面来着?”
月老还在爱不释手地研究那个小冰箱,没顾得上搭理我,算了,出去溜达溜达。
“不许走!咱们的账还没算完呢!”月老在背后忽然一声怒喝,差点没把我心脏病吓出来!
“算就算,谁怕谁啊!有理不在声高,晓得伐?”真是的,还是神仙呢,一点风度都没有。
月老手一挥,哐当!一道铁栅栏从天而降,把大门封了个严严实实。哇噻,老头你早说有机关的话,打死我也不敢那么大摇大摆地跑进来观光啊!
“从现在起,你不准踏出这里一步!别想溜出去,大门已经下了天雷术,不怕魂飞魄散你就试试看,哈哈!”
“喂!你这是非法禁锢哦,很严重的犯罪行为,赶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然后悔都来不及!”惨,这干巴巴的几句话我自己听着都没底气,更别说威胁到老头了,什么嘛,神仙了不起啊?这么目无法纪,我呸!
“哼哼!臭小子,你那点鬼把戏当我看不出来呀!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你就乖乖在里面呆着吧,等我收拾了那两个就来收拾你!”月老得意地穿出门扬长而去。
有没有常识啊,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多?越老越没记性,跟你说过了,我本来就不吃饭的好不好!

18
“开门!放我出去!死老头!臭老头!缺德冒泡带冒烟的混蛋老头!”
拍着大门闹了半天,累得我够戗,看来老头在短期内是不会回来了。哟,他说什么来着?收拾那两个——哪两个?嗯,十有八九是死得冤和冤大头,唉,老天作孽哦……真是的,自身都难保了我想些有的没的干啥?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对了!我记得这个洞是有后门的,那次我奉婆婆的命来偷姻缘线的时候,差点被月老撞个正着,幸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碰到了后门,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呼,好险,现在想起来心都跳——不对啊,我怎么会有心跳的?
难道是护身符戴久了,取下来也会有心跳?不会吧,副作用这么大,明显的伪劣产品嘛!再听听——咚!咚!咚!越来越响,好象是……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熟悉耶,好象是阴司婆婆?呀呀呸,果然是阴司婆婆。
“嘿嘿!花雕仔,被关起来了?”婆婆笑得很幸灾乐祸。
“是啊,被神仙关起来,也不算丢人啦。”我吐了吐舌头,“婆婆,做做好事,把我弄出去呀?”
“丢人?你是鬼哟,丢什么人?倒是真给咱阴司殿丢脸呢。月老我是惹不起啦,你也知道我是红娘协会会长啦,我的生意全靠人家撑着呢,真要是把你弄出去,我的生意可就没的做了。”婆婆两手一抄,白了我一眼。
“喂!当初是谁说过,那臭老头要是为难我,她豁出老命也要罩着我的?”
婆婆哼了一声:“哼!不过是客气客气随便说说打发你罢了,你那么较真干啥?”
靠!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就知道,婆婆八成是和那死老头串通好了,想杀了我灭口——谁叫我手上有一堆她的把柄呢?切!这么一想我就明白了,打一开始就是个圈套嘛:说什么死得冤心情不好叫我多安慰他,然后就借口我坏了月老的事儿给我扣了这么顶大帽子……看起来,我是不是死定了?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本老太婆还没缺德到那个份儿上!”婆婆一个凿栗敲下来,敲得我眼睛一个劲儿地冒金星……哇!老太婆你怎么进来的?
“哼,这种法术能难得倒我老太婆么?什么天雷术,一根汗毛都伤不到我!”阴司婆婆很臭屁地甩了甩头发,顺手摸过一本姻缘册研究起来:“TMD!我说老包家那个死丫头怎么死活嫁不出去呢,这臭老头压根儿就没给她配姻缘线!真是的,害得我磨破了嘴跑断了腿,堂堂头牌红娘差点就名声扫地……这口气叫我怎么咽得下!”
喂!那东西等等再看也坏不了,你先看看我!
“看你干什么?你有什么可看的。啧啧,”婆婆放下姻缘册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又瘦又小跟个小鸡子儿似的,咋的,毛还没长齐呢就想娶媳妇了?等着吧,先去投个胎,二十年以后啊婆婆我再给你找个好的。”
气死我了!
“花雕仔你找什么呢?”婆婆终于放下了姻缘册,把注意力转移过来。
“找柴火!反正我也出不去了,大不了跟这堆破烂同归于尽!”哼哼,反正我是不怕火的,至于那堆姻缘册嘛,嘿嘿,那可就说不准了。
“好啊好啊,你烧你烧,我早就看这里不顺眼了,一把火烧了干净!”婆婆兴高采烈地帮我一块翻柴火,“啊我想起来了,这老头私藏的三十年陈酿茅台酒,这东西比柴火方便多了,就在后面箱子里等我去拿出来。”
姜是老的辣,婆婆,我服了。
千钧一发之际月老大人从天而降:“住手!你们!你们!你们!”
我和婆婆同时伸出了手——是他(她)!!!
“他干的!”
“她干的!”
“他抱的柴火!”
“她偷的白酒!”
“他的打火机!”
“她的……”
“他开的瓶!他倒的酒!他煽的风!他点的火!看,火苗还燃着呢!”
我,我,我该说什么?婆婆不愧是唱戏的出身啊,嘴皮子溜得能剁菜板!
“老头,你要是敢过来一步,我我我就把打火机扔下去,把你的破烂全烧了!”
“放肆!”老头脸色铁青,“这些都是仙家的宝贝,你区区一个小鬼,你以为你烧得了吗?除非是三昧真火,哼!”
“三昧真火?”婆婆扭头看着我,满是期待,“你有么?”
我没有……
“我也没有,怎么办?”
怎么办?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哼……认栽吧。
“老头,我投降还不成么,先说好啊,缴枪不杀对吧?根据日内瓦战俘条约,我要求人道主义待遇。”关掉打火机扔过去,我把两只手举起来,TNND,二十年来,小爷我还没这么狼狈过呢。
“哼哼,什么条约不条约的,狗屁!今天落在我手里,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尝尝老夫的厉害,看你以后还敢跟我捣乱不!”
不会是要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吧?好狠!
婆婆冲我摆摆手:“不会的不会的!地狱那种地方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你又没杀过人,没资格的啦。”
这种资格还是没有的好。
“哼哼,地狱进不了没关系,老夫我的手段多着呢!”月老阴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一下就想起了当年趴在别人家六楼窗户上看的那部动画片……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个花雕仔,他活泼又聪明,他调皮又伶俐!他自由自在生活在那黑色的阴司殿,他善良勇敢快乐多欢喜!他齐心协力开动脑筋斗败了格格巫……
砰!月老的拐杖又砸了过来,你又在想什么鬼花样!
“格格巫……啊不是,是蓝精灵,呵呵。”我偷偷擦了一把汗。
“什么蓝精灵?”月老皱着眉毛呵斥我,“不许走神!”
“扎!”唉,连动画片都没看过,没有经历过童年的人就是这么可怜啊。
嗯,说起来……月老先生是不是一生下来就这么老的啊?好象从来没有谁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哦——婆婆你见过没有?
“没有,”婆婆摇了摇头,很努力很迟疑地回想,“好象他以前还要老一点呢,现在看起来还年轻了一点……”
“嗯嗯,听说他在吃牦牛骨髓壮骨粉哦,婆婆您要不要也试试?”
“真的?”婆婆眼睛一亮,“那个壮骨粉还有这功能呢?那我得找点来吃吃看!”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有白家老号的打折卡,至少能打个六折呢哈哈。”哈,又有买卖了,真好,哈哈……
“哈个P!连我的钱你都想赚,活得不耐烦了你!”婆婆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啪!好响。“给我专心点!月老大人在问你话呢。”
喜怒无常,神仙了不起啊?!
月老已经明显歇斯底里了:“我要叫你——上刀山!过火海!下油锅!为我的茅台陈酿报仇!!!”
有没有搞错?就为了几瓶子酒,至于这个样子么,我那里还有好几缸子花雕呢,大不了我全赔给你嘛……
“我抗议!不能虐待战俘,你以为你是美国总统小不死啊?这一套东西早就作废了好不好!”我呸!
“咳!咳!花雕仔啊……”婆婆吞吞吐吐地开了口,“这个,上个月啊,天界第一千四百七十二届神仙代表大会已经表决通过了,鉴于现在天地人三界的治安混乱局面,这些个刑具已经重新起用了。”
历史的倒退!
“神仙代表大会?天界凭什么来管我们阴司界的事情,不是早有规定说过——神仙不跟鬼斗?明显地肆意干涉我国内政嘛。”这TMD什么世道!
“没办法,花雕仔你就委屈委屈吧,唉,谁叫你不肯早点投胎呢?”婆婆两手一摊,叹了口气。
“婆婆你为什么这么怕他啊?你们不都是神仙嘛,井水不犯河水,您连西边那个上帝都不在乎,干吗对这老头言听计从的?”不是真叫我猜着了吧——二老在搞黄昏恋?
“去!你不晓得,他是……”婆婆左顾右盼四下看了看,偷偷说,“红娘协会的幕后出资人。”
去TMD什么世道!

19
好在婆婆还算有良心,帮我说了几句好话,好说歹说才求得月老高抬贵手,没把我当即就丢进刀山火海SM了去(我发誓,袁思归再不把那个混蛋牌子改掉我就先SM了他!),说是先记着,要是再不顺了他的意就——“新账老账一块算算算算算算!”
我可不是怕了他啊,我是不想给阴司婆婆惹麻烦……哼!
终于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不对,是神仙的地方,我居然一点没觉得轻松。拖着沉重的脚步,好不容易回到了人间,啊嚏!不是吧,居然起秋风了?我走了这么久!
先去医院看看吧,不知道老板出院了没有?我失踪了这么些日子,他八成以为我畏罪潜逃了。哎呀,他不会报案了吧?那我不是麻烦大了!
偷偷溜到病房看了看,果然已经换了人了,看来是出院了哦,呼,还好,袁思归要是死了我的良心会大大地不安的——嗯,我有没有良心这个东西的呢?这个问题我得想一想。
路过银行的时候我飘进去看了看,电子显示屏显示我已经失踪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怪不得路边的树叶都开始发黄了呢。我还顺便看了看金库,思想激烈斗争了好半天,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路上我都在担心,老板会不会已经另外雇了人了?唉,像我这么贪吃又爱偷懒的员工,袁思归肯定巴不得我早点滚蛋呢。可是我还欠他一大笔医药费呢,要不要还的呀?干脆赖帐吧,他要是不答应我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哼哼……
“花雕仔!”忽然一声吼,吓了我一跟头!TNND,谁!给老子站出来!!!
没人理我,只见一个小孩子正兴冲冲地指着远处的招牌,“花雕仔!我要吃花雕仔!”
老子跟你有仇啊?吃你个头!
顺着小孩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大头娃娃霓虹灯招牌正向我招手——花雕仔雪糕,好得不得了!
喂,姓袁的,我要上法院告你,侵犯我的姓名权!
虽然已经是晚上了,路边的冷饮店生意还是不错,老板一边收钱一边吆喝:“新牌子新味道,花雕仔大头雪糕,吃一根想两根,吃两根想十根了哟……”
怎么听怎么别扭,呸!
不过有一点还是值得安慰的,至少老板把那个恶心八啦的冰淇淋牌子改掉了,另外嘛,改成了‘花雕仔’——是不是也说明,他还没把我忘了?
仔细看看这个‘花雕仔’大头娃娃,还满眼熟的呢,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眉毛,深深的酒窝厚厚的嘴,越看越像那个天生笨蛋冤大头——我想起来了,死得冤以前是在广告公司画画的,这个大头娃娃八成是他的‘大作’……
那为什么要叫‘花雕仔’不叫‘冤大头’呢?真是!
对了,也不知道死得冤现在怎么样了?唉,一想到这个心就烦,原来做鬼也是会心烦的啊,烦得乱七八糟。
远远地看见了冰淇淋仓库,那个被我换掉的卷帘门关得结结实实,不过这可拦不住我——当鬼就是好啊,来去无阻碍,哈哈。
仓库里静悄悄的,当然了,下班了嘛,人都走光了。我的那间休息室也黑着灯,很好,看来老板真的没有再找人来代我的岗位……不对!什么声音怪怪的?哈,肯定是小偷!
轻手轻脚走过去,顺手在脸上画两道血印子,再把眼睛吊起来,哈哈,看吓不死你,居然偷到小爷我头上来了!
休息室的门从里面锁上了,还上了保险,八成是个生手,偷东西都不晓得留后路的。嗯?这声音……
“嗯……嗯……”
嗯?嗯什么嗯?偷东西的时候会用到这个字么?
“哦……啊……快!快……”
不对啊,这声音怎么怎么怎么……咳,有点像是,那个,那个什么……当初在电影院看通宵小电影不小心走到私人包厢……
好混乱的喘息声——“啊,不要,那里,不,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这个小偷也太拽了吧,有的偷就不错了,居然还挑三拣四的!呀呀呸呸糟糕!这个声音分明!分明是……在做爱做的事,总不能是在按摩吧,叫得这么销魂?哪儿来的野鸳鸯?好恶心,把我的床弄脏了怎么办!
现在是呻吟声——“呜……大头……”
大头?哐当!我摔倒在门外爬不起来了,这声音,分明是死得冤!分明!
这就有点麻烦了麻烦了,不是,是麻烦大了!有没有搞错啊,才一个多月而已嘛,这对奸夫淫……那个什么……居然就搞到床上去了?之前死得冤不还是一副待搭不理地摆着个臭脸,活像人家借了他谷子还了糠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就跟那个大头哥哥亲热到了这个份儿上?
这个刺激有点忒大了,着实有点叫我承受不了啊,不行了不行了晕了晕了鼻子流血了流血了……哦不对,我是鬼,没血。
不是我偷听啊,实在是他们声音太大我不得不听啊。这会儿显然是高潮已经过去开始酝酿感情的阶段了——小电影里通常把这个阶段直接忽略过去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不知道亲热得差不多了会说些什么?要是一男一女的倒还简单,无非就是海誓山盟老一套;可是俩男的会怎么样?总不可能说什么‘我一定会负责明天我就到府上求亲’之类的吧……
哈,是冤大头的声音——“对不起,我一定会负责的……”
我吐!怎么大家都这么没创意?!
“负什么责?”死得冤的声音很冷淡。
就是就是!又不是第一次,大头娃娃你可别上当哦,你们早就是老相好了,不存在负不负责的问题——当然了你要是硬要负责到底也没人拦着你,反正你也是个冤大头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是吧?
问题是,问题是……唉,人鬼殊途啊,就跟那个谁谁演的那个什么《倩女幽魂》一样,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悲剧对不对?
算了算了不听了,越听越乱,还是叫他们自己去解决的好——我花雕仔向来是不干涉他人隐私的好鬼哦。对了,据说新牌子的冰淇淋是用新配方做出来的,我得去尝尝看,替老板鉴定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护身符,再从仓库里搜罗了一大包各种口味的冰淇淋雪糕,坐在外面的护栏上欣赏这城市美丽的夜景,大街小巷的霓虹灯耀眼辉煌。心潮澎湃波涛起伏,劫后余生的感慨冲击着我的鼻子和眼睛——不容易啊,我花雕仔又回来了……
“花雕仔,果然是你!”忽然一只手重重地从背后拍过来,扑通!我呈大字型整个趴在了地上。
鼻子、眼睛、嘴巴、牙齿……火辣辣地疼,完蛋了,准是破相了,能把我害这么惨的不会是别人,肯定是袁思归——天杀的,犯冲的!
所以我连发飙的力气都没有了,冤孽啊冤孽……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听保安说有人偷冰淇淋想到肯定是你所以过来看看一看果然是你我一激动就……你不要紧吧?”
我坐在地上,呆呆地仰望着他:“我的护身符,摔破了。”
护身符摔出了一条裂纹,大概是刚才那一下冲击正好就碰到了。阴司婆婆明明说过这东西是摔不坏的,现在看起来,老太婆又在吹牛了。
“啊,对不起!这东西,很值钱么?我赔你一个好不好?”
你赔不起的,还是算了吧。我摇摇头,“这样吧,你再赔我几个冰淇淋吧,刚才这些摔坏了不能吃了。”
“好啊好啊你想吃就随便吃!” 袁思归很大方地一挥手,“这些日子你跑到哪里去了急死我了!你脑子不好使连家都找不到,要是跑丢了可怎么得了!”
什么叫脑子不好使?我要告你诽谤!
“跟我回家吧,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再给你做点东西吃,光吃冰淇淋可不行。”
回家?还洗澡换衣服?嗯……这个倒是很必要的,我自己都觉得我身上一股子臭味儿。
“等一等。”我爬起来冲回仓库,找了个废纸箱子,用毛笔写上大大的几个字——“用完人家的床要记得打扫卫生!枕头、床单、被套、床垫——统统给我洗干净!”
把纸箱子堆在休息室门口,我拍拍手上的灰,“老板,走吧。”

20
哗!终于享受到袁思归家里大大的冲浪浴缸了啊,简直就是游泳池!当初因为摔伤借住在这里的时候,小气八啦的袁思归死活不肯给我用,说是怕伤口碰到水会感染,没常识!鬼是不会感染的好不好?
热气腾腾的泛着大团泡沫的水流冲击着全身每一个毛孔,这种感觉简直就是天堂啊天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雕仔,” 袁思归捧着一堆东西推开了门,“这个是我早就给你买好的衣服,内衣、外衣、裤子、鞋子,全套都有。不过我忘记买睡衣了,你就穿我的吧,虽然……大了……一点……”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后面已经完全没动静了。
我很冷静地对着门口点了下头:“老板,你的鼻血滴到内裤上了,我可以要求你给我换一条么?”
“你……为什么……没穿衣服……”
废话!你见过有人是穿着衣服洗澡的吗?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都没穿啊,好歹还戴了个护身符呢。
“啊!啊,衣服……衣服脏了我去给你换一套!” 袁思归没头没脑地丢下半句话慌慌张张关上门跑掉了,喂,好歹把没脏的那几件给我留下来啊!
唉,看来老板果然是旧伤未愈,居然动不动就流鼻血——这和我无关,死得冤也说过,就我这身材,他不做噩梦才怪。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老板身体健康,我可不想失业,阿门!
好多好多好多年没游过泳了——事实上我好象从来就没游过泳——被老板碰到河里那次不算,真爽啊,我是一条小小小小鱼,想要游啊游却怎么也游不好————嗷————嗷————
门再次被推开,袁思归背对着我站着:“花雕仔,能不能请你……小点声?楼上的王伯伯有心脏病。”
我就是唱给那个臭老头听的!心脏病?每天放京剧放到深更半夜,锣鼓家伙响得跟八级地震似的,我要不是鬼,早就被他折腾得心肌梗死了!
“不、不会啊,”袁氏思归先生居然表示一点都不介意,“他放的都是些很经典的段子啊,很好听……比如,比如……”
比如什么?说不出来了吧,哼,死要面子活受罪!那混蛋老头不光放音响,他还唱,唱得难听也就算了,关键是从来就没个准谱:一会儿是‘一轮明月照窗外’,一会儿是‘一轮明月照窗前’,再过会儿居然又变成‘一轮明月照窗下’了!我就纳了闷了,他们家的月亮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满窗户溜达啊!
“那个不一样啦,算了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小点声吧!” 袁思归居然端出了老板的架子,什么嘛,说不过人家就来这一套,老板了不起啊?!
在豪华浴缸里洗澡的效果就是不一样,现在我的感觉简直就是神清气爽脱胎换骨啊。虽然中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不过没关系啦,我大鬼有大量不计较那些乱七八糟的。
袁老板的脸还是很红,眼光也老是躲躲闪闪的——唉,真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把我的内裤弄脏了么,换一条不就完了?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啊,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干脆。
“啊,你,你你……今天晚上就睡在客房吧我已经把床铺好了早点休息晚安!”
喂!我又不是老虎,你至于跑这么快吗?
好久没在这么舒服的床上睡觉了,又厚又软的床垫,暖暖和和的被窝,就像妈妈的怀抱——其实我早就不记得我老妈长什么样了,好象打我生下来就没见过她;至于我老爹,倒还算是个好爹,如果他不是一天到晚都醉得一塌糊涂而且一喝醉了就打人的话……算了不想了,睡觉睡觉!
……
睡不着睡不着!脑子乱糟糟!也不知道死得冤和那个大头娃娃从床上滚下来没有,也不知道老板打算把我怎么发落,也不知道月老交代的事情该怎么解决,也不知道……总之是乱了套了!
“花雕仔……”
谁!谁在外面?TNND吓了小爷一跳!
“是我。”死得冤飘在窗户外面看着我。
有没有搞错啊大哥!老板就在隔壁,你这副鬼样子要是给他看见了还不得吓出个三长两短的……哦对,他看不见你。
……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就坐在高高的窗台上面,听死得冤讲那过去的事情。我就坐在高高的窗台上面,听死得冤讲那过去的事情……
“你都看见了?”死得冤的脸色很不自然。
“没看见,听见了。”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两个大男人光着身子在一块儿滚啊滚的,倒贴钱我都懒得看。
“对不起……你的床单,我洗干净了。”死得冤的耳朵根都红了。
“是手搓的吧?洗衣机根本洗不干净的!”我恶狠狠地叮嘱他,这个问题很重要。
“那……那我再洗一次……算了,我买套新的给你吧。”
这还差不多,先说好,不准买那种十元钱三套的地摊货哦。
“对了死得冤,跟你说个事儿,秘密哦——”我左看右看,悄悄地附耳上前,“你晓不晓得那个花痴,就是那个未婚先有子的、差点嫁给了冤大头的、你的未婚妻,她她她……居然是月老的亲戚哎。”
“你听谁说的?”
“阴司婆婆说的,她偷偷告诉我说,月老以前没成仙的时候,娶过老婆生过儿子的,那个丫头,就是他的第一百零一代嫡亲外孙女儿!要不然月老这次能发这么大火?你呀,欺负谁不好去欺负她,月老能不恨你?唉!”
……
“其实,小华的事情……的确是我的错。”
小华是谁?哦对对,那个花痴小姐。
“我不该……花雕仔你说得对,我那样做,很缺德。”
大半夜的跑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难道你认为这种随便打扰别人休息的行为,就不缺德了?更别说你还有更过分的!霸占了人家的床搞色情活动,不要脸!——当然了,这些话还是在心里嘀咕嘀咕就好,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
“我只为自己考虑,却耽误了一个女孩子的青春和幸福,这是不可原谅的……”
知道错了就好,下回记得改啦。
“有时候我想,我之所以会得绝症,大概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是报应罢。”
呸呸呸大吉利市!我有那么乌鸦嘴吗?
不过说起来,真正有报应的怕是隔壁房间里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那个人呢。鬼差大哥说了,他活不过23岁,可怜哪。唉!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兴致勃勃地拍了拍死得冤的肩膀:“对了死得冤,你真的跟那个大头做了啊?”
瞪什么瞪?做了就做了呗,许你做还不许我问了!
死得冤叹了一口气,避开了眼光,得得,不好意思了是吧?那我不问了。
不过不过不过啊……死得冤,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好奇……当然啦我对你们谁在上面这个问题不是很关心——事实上细听那动静就知道了,我好奇的是——为什么你这会儿一点不舒服的表现都没有呢?不是说那个完了以后,当零号的那个……少说也要躺个一天两天的?
死得冤说:“花雕仔,你去死!”

21
“那件事……是个错误,我们喝醉了。”死得冤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烟来,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又开口说话。
“鬼是喝不醉的。”我翻了个白眼,真没礼貌啊,居然就只顾自己抽,都不晓得给我散一颗!
“是么,”死得冤有点迷糊地转过头望着我,“那怎么我现在脑子还是晕晕忽忽的?”
“你那是做贼心虚,”我撇撇嘴,“是你把冤大头灌醉了吧?”
他笑了起来:“那不能怪我,他连啤酒都一喝就醉,何况是二十年陈的花雕。”
笑就笑吧,可是你为什么笑得这么贼呢?像是偷吃了香油的小耗子,嗯,二十年陈的花雕?好象全阴司殿就只有我有收藏……喂!死得冤你擦擦嘴,哈喇子流下来了。
死得冤踢了我一脚,被我躲开了——这个动作很危险,建议大家不要模仿,要知道这里是二十层耶。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想找个人说说,那你就说吧,我保证认认真真地听。”
死得冤怜悯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唉,花雕仔,为什么你是个鬼呢?你要是个人该多好,我肯定当你是亲弟弟一样疼你。”
你自己也是鬼好不好?再说了,我愿意当鬼,我也不想要个像你这么别扭的哥哥,哼。
不对!死得冤你占我便宜,我明明比你大很多!
……
月亮继续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继续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就继续坐在高高的窗台上面,听死得冤继续讲那过去的事情……
“那时候……我总是不快乐,和父母感情很淡漠,在学校也没有朋友,就只是读书,读书,读得我都要疯了!”
我拼命点头,这个我深有同感,读书的确是件很容易就走火入魔的事情。
“那一次,他利用回家探亲的机会到我们学校来看我……”死得冤慢慢地平静下来,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我很高兴,拉着他参观学校,去大礼堂看演出,去清真食堂吃牛肉拉面……”
我咽了一口唾沫,牛肉拉面……
“他骑车带着我去展览馆看电影,贝尔蒙多的《王中王》,我们笑得从椅子上滚了下去……”
那个叫贝多什么的,是贝多芬的亲戚吧?八成是。
“那段时间,”说到这里,死得冤笑了一下,“咳,什么那‘段‘时间?其实也就是两三天吧——那是我一生中最满足最快乐的时光,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
嗯……我一生中最满足最快乐的时光是什么时候呢?我开始苦苦思索,好象还是死了以后哦,可以到处玩到处飞,不再怕老爹的拳头,也没人敢欺负我,还有数不完的冰淇淋——这么说下来我比死得冤幸福多了,我都幸福快乐了二十年了,哈哈。
“后来呢?”
“后来……”忽然响起了一声鸡叫,糟糕,天要亮了!
死得冤顾不得‘后来’了,冲我摆摆手,嗖地一下没了影。我也赶紧跳回床上,从枕头下面摸出护身符戴好,然后,往后一躺,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虽然没做梦,心里却总是不塌实,老是悬吊吊的。朦胧间好象还听到了‘倩女幽魂’——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找痴痴梦幻中心爱,路随人茫茫……
这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吓得我一个寒战,睁开了眼睛。
袁思归窝在老藤椅里睡着了,嘴角流了一串哈喇子,桌子上的手机响个没完——正是那首‘倩女幽魂’。
我没好气地推醒了他:“喂!电话,醒醒嘿!”
袁老板懵懵懂懂慌里慌张地坐起来接过了电话,然后,很神奇地,在电话接通的那一个瞬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目光如炬神采熠熠,说话的口气也硬了不少,还不时地伴以很强劲的手势来加强效果——哇噻,好酷!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老板办公,完全变了个人嘛,我原先还以为他是个窝囊废呢。
正琢磨着呢老板已经放下了电话,转过身把矛头对准了我:“你这些日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也不说一声,要不是黄先生拦着,我差点到报社发寻人启事去。你说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不劳您驾,我爹妈早死了。
没想到袁老先生平时三巴掌抽不出个屁来,唠叨起来却和阴司婆婆有的拼,罗里八嗦车轱辘话没个完,烦得我都想杀人了——奇怪,我忽然发现自从来了人间界,我的脾气小了许多,这要是以前在阴司殿,哪个鬼敢这么烦我,我早TMD一脚把他踹到阎罗殿去了!
大概是护身符在起作用吧,阴司婆婆说这东西是仙家的宝贝,不光能凝聚魂魄,还有安神凝心的作用,可惜被我摔坏了,老太婆知道了肯定又有的念了。
“总之!以后你要早请示晚汇报,不准偷懒,不准旷工,不准不打招呼就跑掉!否则,否则……”袁大领导的思想动员工作终于告一段落,转入总结发言阶段,“算了,我也不给你下什么死命令了。这样吧,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上下班搭我的车,任何时候都不准离开我的势力范围,听见没有?”
喂!还有没有王法,老子卖给你了?
“没意见是吧?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搬过来,然后我带你去买几身衣服,还有生活用品什么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刷牙洗脸去!”
我迷迷瞪瞪地洗了脸刷了牙,吃了老板亲手煎的荷包蛋,喝了一大杯牛奶,啃了一个苹果——吃饱喝足了以后开始靠在沙发上思索问题:我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袁思归穿得西装笔挺地走出来:“发什么呆?还不赶紧的,擦擦嘴,走!”
“哦,”我愣愣地问,“去哪儿?”
“去商场,给你买衣服去!”
你撑糊涂了?去个商场而已,你至于穿得跟出殡似的吗你!
“给你买完东西咱们直接回公司,你注意一点啊,别把我衣服弄脏了,我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坐在车上我百思不得其解——袁思归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啊?
“是黄九黄先生教我的,” 袁思归大老板笑眯眯地搭了腔,“他说——花雕仔像弹簧,你弱他就强。所以啊,对付你的时候,一定要凶一点。”
挨千刀的死得冤,这个梁子咱们结定了!!!
……
穿新衣服的感觉确实不错,二十年了这还是头一遭。袁思归出手还真是大方,里里外外全套行头都给我置办齐了,又特意拉着我去了珠宝专柜,说是要给我挑一个值钱的玉佩,算是赔给我的护身符。
由他折腾去吧,我估计我如果不让他赔的话,他肯定这辈子心里都不舒坦。不过啊,如果他肯答应我直接赔钱折现的话,我大概会高兴一点。
袁思归在柜台前挑来挑去拿不定主意,一会儿觉得这个好一会儿又觉得那个也不错……最后我不耐烦了,指着最贵的那块奇形怪状的绿石头——我就要这个!
售货员说啊啊啊先生真有眼光这块石头看起来普通其实上面用微雕工艺刻了全卷《金刚经》是高僧开过光的好宝贝啊哈哈哈哈……
袁大老板的汗刷地就下来了,支支吾吾了半天:“花雕仔,我、我没带那么多钱,你看是不是……”
没钱你充什么大款啊?真是!
“啊没关系我带着信用卡呢。”
售货员说对不起二位我们这里网络有问题不能刷卡。
那就走吧。我拉上袁思归出了门,他喋喋不休跟我道歉,说是下次保证一定……
“别保证了,你还是多请我吃几个冰淇淋吧,比那个骗人的石头可实惠得多了!”

22
上班其实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啦,我是指——在这样一个生意清淡的季节,相应的,我们的工作也就很清闲的季节——上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天气一天天地转冷,树叶开始变黄,枯萎,一片一片地凋落下来,随着风变成灰。生命的轮回和死亡是分不开的,阴司婆婆说,所以我们应该感激死亡,它预示着新生。
其实我一点也听不懂,我不明白死亡和新生怎么会扯到一块去的?就像我不明白,死得冤死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对那个冤大头这么念念不忘的。
“我爱了他那么久,那么久……”死得冤继续回忆,或者说,继续讲故事——反正对我来说,就和听故事没什么两样,“久到我自己都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从来没奢求过,要和他……我想要平淡的生活,娶妻,生子,养家。然后,像所有人一样,慢慢地老去。”
说到这里,死得冤自嘲地笑了笑,微微牵动嘴角,露出小半排白牙。
“死得冤,你的门牙好象有点不对称哦,看上去怪怪的。”我舔了一口冰淇淋,真是的,换了牌子就是不习惯——当然了,打死我也不会坦白说是因为我被肉麻到了,难得死得冤肯讲讲故事,就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也要坚持听下去!
“那是颗假牙,”死得冤皱了皱眉头,“原来的那颗……跟他打架的时候碰掉了。”
打架?两个怎么看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宝宝,原来也会打架!当然了,男人嘛,打架也是人生必修课——这是鬼差大哥说的,他就是打架打死的,到现在身上还挂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为什么打架?”我真想象不出来死得冤满嘴吐牙的样子,那个冤大头有这么厉害吗?说他是挨打的那个反倒比较可信——虽然冤大头看上去满粗壮的,可是有的人就是怎么长都是当沙包的命。
“不记得了……”死得冤摇了摇头,很自然地从我嘴里接过冰淇淋,舔了一口。
骗鬼!我才不信呢。
“爱信不信,我骗你干什么?又没什么好处。”死得冤又舔了一口冰淇淋。
“这倒也是哦……”我考虑了一下,好象确实没什么好处。“好吧,那你接着说吧,我洗耳恭听。”嗯,我的冰淇淋呢?
“我以为那样的生活就是幸福,所以……我有了女朋友。”死得冤把手一扬,光秃秃的冰糕棍准确地投进了20米以外的垃圾箱。
我大大地喝了一彩,好身手!
死得冤瞪了我一眼,“这和身手有什么关系?交女朋友而已,又不是武术。”
谁管你泡马子啊,我说的是投篮,笨蛋!
“那是个错误——我是说,当你心里装着别人,却要和另一个人结婚、生孩子、过一辈子……这绝对是个错误。”死得冤的口气很沉痛。
认识了错误就好,“唉,可惜你死得太早了。”都怪那个心狭量窄以权谋私的臭月老,这算不算——天妒红颜?
死得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花雕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
用错了吗?错了就错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因为怕用错就不用,那不是永远也不会用?哼!
死得冤被我的理论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愣愣地思考了半天,慢慢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花雕仔。有的事情,如果不去做,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会不会做错的。如果因为怕做错,就不去做,那是很愚蠢的。”
现在知道我对了?哼,我早说过我是天才嘛,你就是不信,没脑子!
死得冤忽然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好没礼貌,客气客气你会死啊?
算了,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说,死得冤,那个冤大头怎么一直都没露面啊?不会是害怕负责任躲起来了吧?哈哈……”
没想到死得冤居然一点不尴尬,很大方地点点头——是啊,八成是,不,肯定是。
糟糕!这下戳到人家心尖子上了,我,我,我还是……三十六计,走走为上吧。
“那什么,快下班了,我得收拾收拾,一会儿老板要来接我。”我打着哈哈跟死得冤告别,再见,再见!
死得冤皱着眉头说花雕仔,你老缠着思归干什么?还嫌他死得不够快。
什么话,你以为我愿意啊?明明是他在缠着我!再说了,什么叫我嫌他死得不够快?他死不死的和我有什么相干?你说这话是要负责任滴!
……
哈,原来跟着老板果然是有好处的,袁思归做起饭来真是有一手,葱爆羊肉那叫一个香啊,闻着都掉口水……滴答!滴答!
“吃吧,喜欢吃就多吃点,全吃了也没关系。”袁思归笑眯眯地看着我狼吞虎咽,“唉,看你的样子,真像是好长时间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花雕仔,你……一定受过许多苦吧?”
没见识,鬼是不需要吃饭的,笨蛋!什么受过很多苦?老子很幸福,一直都很幸福,幸福得不得了,晓得不?哼,笨蛋……
“花雕仔,你哭了?”
胡说,谁说我哭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我,我只是眼睛被辣到了而已……谁叫你放那么多大葱啊?辣得我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你做的到底是羊肉爆葱还是葱爆羊肉啊!
“哦哦,对不起,我没注意,”袁思归忙不迭地点头,“下次一定少搁葱,对不起啊。来,喝口汤喝口汤,黄瓜皮蛋汤,很清淡的,喝了就不辣了,你尝尝?”
“我不吃皮蛋!”最烦这种乌七嘛黑的东西了,好恶心!
“呀,真的呀?可是我只做了这个汤啊,要不然……我给你冲杯果珍好不好?对了!你是不是想吃冰淇淋了?”
笨蛋,你总算明白我的意思了,笨蛋笨蛋大笨蛋!“不吃了!我要睡觉!”
袁思归愣愣地看着我:“花雕仔,你是不是不高兴了?为什么,能告诉我么?”
我看见你就高兴不起来!
“花雕仔,别走!”
“干啥?” 就没见过这么罗嗦的人,你烦不烦啊!
“先洗了澡再去睡,水已经放好了。”
知道了,娘——————
袁思归的脸色终于变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嗯嗯啊啊了老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红着脸摸摸鼻子,洗碗去了。
死得冤在我身后叹了一口气:“花雕仔啊,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明明心里感动得要死,嘴上却厉害得叫人想狠狠揍你一顿呢……”
哇!鬼也是有隐私权的好不好?你怎么随随便便就闯进来了,太不敬老尊贤了吧!
死得冤没理我的话茬儿,幽幽地,酸不溜丢地,又叹了一口气……
“小心啊花雕仔,你,爱上他了。”

23
放屁!!!
我差点蹿上了天花板,死得冤你个不长眼的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和你一样没出息啊?你和那个冤大头捻三搞七的没人管你,你凭什么唧唧歪歪的把老子扯上?你把他们姓袁的兄弟俩当个宝,所以人人都得看上他们啊?告诉你,老子才不干那么没品位的事情!
死得冤一点没被我骂倒,面不改色心不跳,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烟:“行了行了吧,就算我说错了吧,开个玩笑而已,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混蛋!!!混蛋加三级!!!大混蛋!!!
“小点声,思归那个人啊,最恨的就是别人骂脏话。别看他脾气好,要是被他听见你骂脏话,保证二话不说就把你踢出去。”死得冤笑眯眯地又抽了一口烟。
呸!谁怕谁啊……我嘀咕着坐下来,哼,大人不见小人怪,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
“对了死得冤,上次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快,继续!”在死得冤贿赂了我20根冰淇淋之后,我终于宰相肚子划大船,不再跟他计较,舔着冰淇淋准备继续听书。
“什么叫故事啊?”死得冤很不满我对他神圣的爱情的定义,“那是回忆,是真事!”
有区别吗?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不过你喜欢说是回忆录那就回忆录吧,请——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
建议朋友们讲故事的时候不要这样开头,多没创意啊,应该一上来就撒点猛料,最好是能叫人流鼻血的那种,这样才容易吸引听众……啊,死得冤你继续讲继续讲,我只是没睡好罢了,不是听你讲故事才打呵欠的。
“天上落着厚厚的雪花,一片一片的,雪把什么都盖住了,什么都是白的。天是白的,地是白的,房子是白的,树也是白的……”
天啊,死得冤你好歹也是大学毕业,怎么连小学生作文的水平也不如啊?什么天是白的地是白的,这种作文交给老师肯定打回来重新写!
“学校大礼堂前的石狮子,身上落满了雪,连眼窝里也是雪……好冷,冷得心都在打颤,那风,就像是在胸口钻开了一个洞,疼……”
“死得冤,你哭了?”我有点心慌,从来没见过死得冤这个样子,再冷也不至于掉眼泪吧,鬼不是不会哭的吗?
果然,死得冤笑话我了:“傻瓜,鬼是不会哭的,连这个都忘了?呵呵,可以理解,在人界混了这么久,很容易忘掉自己其实是一只鬼的。”
我撇了撇嘴,真忘记了自己是鬼的,应该是你自己吧?居然还跟人家搞到床上去了,人鬼殊途你都忘了,唉!
“然后呢?”
“然后……他,站在石狮子前面,笑着告诉我,他交了女朋友,很漂亮。”
啊!冤大头这么风流?没想到啊没想到,果然是花和尚不吃素。
不对啊,那个冤大头不是在当兵么,他哪有那个神仙时间去泡马子?不是说“当兵三年,老母猪当貂禅”么?
死得冤一口烟呛住了喉咙,弯下腰咳了个惊天动地:“花……花雕仔,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阴司婆婆说的啊。放心啦,不是说你,你是男的,那个冤大头就算当三十年兵也不会当你是貂禅的。”我很豪爽地拍了拍死得冤的背。
死得冤一把拍开我的手:“胡说八道!”
切!好心没好报。
……
“我就是那个时候,发现我已经爱上他了……也许还要早一点?”死得冤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也许吧,也许我发现了,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说谎的孩子会被狼吃掉的!”我大口吞着冰淇淋,“我就从来不说谎。”
“那是因为你还只是个孩子。”死得冤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别跟我说资格,你就是当了二百年的鬼,你的心智永远也只有八岁!”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十八岁!
“后来呢后来呢?冤大头有了女朋友,你是不是哭死了!”哼,敢笑话我,也不打听打听,阴司界谁不知道小爷我号称专揭伤疤的夺命剪刀手!
“不记得了,呵呵。”死得冤轻声笑了一下,“我就记得那天的雪,冷得全身都僵住了。”
“死得冤,你笑起来真难看。”我丢下冰淇淋,真是的,这么凄惨的笑容,真是让人倒胃口。
窗外刮起了风,呼呼的,吹得窗子喀喀地响,袁思归在门外轻轻敲了敲:“花雕仔,起风了,你冷不冷?我给你拿了床毛毯来。”
“放在门口,我自己起来拿!”鬼是不怕冷的啦,笨蛋。
死得冤吹了声口哨,“他们兄弟俩都是这样,什么都能想得很周到,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偏偏在感情上,永远不及格。”
“他们兄弟俩?你是说那个冤大头吧?”
“对啊,有过之无不及。”死得冤好象已经习惯了我对那个冤大头的称呼,一点没在意,很严肃地点了点头,“从小就这样,怎么让人感动怎么来,等你满心满脑子全是他了……他说,咱们是兄弟,好兄弟。”
“死得冤,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脑子有点乱,这家伙说的是中国话吗?
“你最好别懂。”死得冤笑着摇了摇头,“呵呵,等到哪天你懂了,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死得冤笑得挺可怜的。虽然我对“万劫不复”这个词的意思还不是太懂,不过看看死得冤的脸色白得跟冬瓜瓤儿似的,我也觉得还是不懂的好。
我咳嗽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死得冤,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死得冤不笑了,呆呆地看着天,轻轻‘咦’了一声:“奇怪,十五不是早过了么,怎么月亮还是这么圆?”
你才发现啊?唉,那是月老等着要你的命呢。我在心里嘀咕着,没搭腔。
风吹起了路边的落叶,柳树举着光秃秃的枝条在月光下跳舞,这情景真是诡异啊。
月老恶狠狠的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来——我要叫那个姓史的混帐小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华家的宝贝丫头!我要叫他断子绝孙后悔一辈子!
我看死得冤也只能认命了,断子绝孙就断子绝孙吧,谁叫你找了个有来头的女朋友呢?唉!

24
裹着袁老板进贡的厚毛毯,暖暖的,很舒服,舒服得叫人想睡觉——我真是越来越像是个人了,会冷,会困,还会打呵欠了……呵,好困。
死得冤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花雕仔,你怎么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啊?当鬼当得欢蹦乱跳,当人也当得有滋有味的。”
什么话!你这不是骂我缺心眼吗?
死得冤靠在窗台上,衣服被风吹开,露出脖子上的一根红绳,衬着死白死白的脖梗子,满像那么回事儿。嘿,没看出来,死得冤活着的时候准是个招桃花的,怪不得那个什么花痴死乞白咧地缠着他。
当然了这话心里嘀咕嘀咕就好,可不能说出来,不然死得冤准跟我没完……偏偏越这么想这脸上越绷不住,我赶紧把半个脑袋埋进了毛毯里。
一股暖暖的味道从毛毯钻进了鼻子,是太阳的味道,我喜欢这种在阳光下晒得松松软软的被子,就好象洗了个日光浴,每一个毛孔每一个关节都松开了,哈哈,袁思归袁大老板真是会过日子……
“想什么呢花雕仔?是不是袁思归啊?”死得冤的声音从毛毯外面传进来,有点模糊。
“嗯。”我大口呼吸着这味道,没在意地点点头,“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你的眼睛……”死得冤的手不老实地伸过来揉揉我的头发,“跟我养过的那只小猫很像。”
“小猫?不会是波斯猫吧,听说波斯猫的眼睛是绿色的……”绿色?多难看啊。
“我养的那只猫,一到了春天,那眼睛……跟你现在一模一样。”死得冤笑了起来,顺着墙根溜走了。
呀呀呸!你才思春呢!
袁思归又来敲门了,“花雕仔,还没睡呢?我也睡不着,咱们聊会儿天吧。”
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
……
真别扭,把人家叫起来聊天,偏偏支支吾吾地半天不开腔,你累不累啊?真是的,再不说话我要睡了哦。
袁大老板显然有心事,斟酌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说了话:“花雕仔,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的呢?”
稀里哗啦咣当!好犀利好尖锐好一针见血的问题……我露出什么破绽了不成?袁大老板怎么看出来的!
袁思归没注意我的脸色,自顾自地说下去:“要是没有鬼的话……那个黄九,怎么会和史大哥那么像的呢?”
呼,还好,吓了我一跳,黄九和死得冤的问题可不干我的事,你爱跟谁打听跟谁打听去,小爷我要睡觉了。再说了,那笔帐该是你那个笨蛋老哥来算的吧?你瞎操的哪门子心啊,皇帝不急太监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唉,其实……我是不怕鬼的,啊不是,我是说,如果是史大哥变的鬼,我是不怕的。”
切!什么逻辑!
“史大哥……哦对,你不认识他,他已经死了,他是我哥哥的朋友,人很好,又聪明,又能干,什么都会……”
我怎么没觉得那个死得冤‘很好’?你确定你说的和我认识的那个是一个人,呃……鬼?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那个黄九不对劲了,要说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也不是没有,可是那么像的就难得了,你说是不是?不光是长相,他们两个,行为、举止、语气,无一不像,就连吃东西的习惯、抽烟的牌子、喜欢喝菊花茶不加糖要加两片姜……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冤死鬼今天怎么这么八卦啊,唧唧歪歪的没完没了,烦死了,困死了,我要睡觉!!!
“如果真是史大哥放心不下,要回来看看呢,我是不怕的……”袁思归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轻轻笑了一下,“说真的,别看史大哥不是我亲哥哥,在我心里,和亲哥哥也没两样。他和我哥哥那时候……咳,瞧我扯到哪儿去了。”袁思归发现说走了嘴,赶紧地转移了话风,“我是说啊,我不担心别的,我就是有点不放心,毕竟人鬼殊途啊,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呢……花雕仔?花雕仔?哟,你睡着了啊。”
袁思归叹了一口气,把被子给我掖了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门。
吁——总算走了,最受不了婆婆妈妈的男人了,罗里八嗦没个完,烦得我耳朵根儿都长茧子了。
闭着眼要睡觉,忽然就心烦意乱地睡不着了,袁思归的那堆车轱辘话翻过来调过去地在耳朵边儿蘑菇——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朋友……人很好……
很好?有多好?他到底是跟你哥哥很好还是跟你很好?说得不清不楚的,真TMD叫人着急……切!我着什么急,又不关我的事,真是乱了套了,睡觉睡觉!!!
越想睡就越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起了烧饼,忽然反应过来——我干吗要睡觉啊?鬼是用不着睡觉啊。
他奶奶的!都被这个冤死鬼折腾得要神经衰弱了,切!看看窗外,天已经快亮了,这叫什么事儿!
……
一上班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死得冤懒懒的不说话光抽烟,冤大头不露面,袁思归光知道谈生意——冷库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冷饮买卖虽然进入了淡季,满大街的涮羊肉炉子倒是越来越火了。袁大老板那几间库房全都塞满了速冻的羊肉片,味道叫一个膻啊,熏得人头昏脑涨。
“咳!咳咳!死得……黄先生,拜托你少抽几颗烟好不好?你看看这一地的烟头,你看看这满屋子的烟,我就奇了怪了,怎么就没呛死你!”
“再呛也没羊肉呛吧。”死得冤慢条斯理地回了我一句,随手把烟头掐灭在用冰淇淋盒子充当的烟灰缸里,“顺便说一句,地上的烟头可跟我没关系,我从来不乱丢废弃物。”
“不是你是谁?这屋子里就只有你在抽烟,这堆烟头就在你脚底下,你还敢抵赖?!”
死得冤冷笑了一声,“花雕仔,老天保佑你下辈子可别是个警察,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怎么了?”
“也没怎么。”死得冤耸耸肩膀,拿起扫帚和簸箕收拾起来,“无非就是冤假错案发生率呈几何级数趋势增长吧。”
几何?我知道几何好象就是画图,不过这玩意儿怎么能和警察扯上关系嘛,死得冤真是没文化。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死得冤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簸箕,袁思归忙得不可开交也顾不上,唉,只有我去接喽。喂?
“呃……请问,黄九先生在、在不在?”结结巴巴的声音。
是冤大头!
死得冤红着脸接过了电话,吹胡子瞪眼睛地跟我打着手势,意思很明显——叫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切,不就是怕我偷听嘛,谁稀罕!哼,越不让我听我越要听,到底要看看你们在背地里搞些什么伤风败俗的出来。
死得冤放下电话,凑到袁思归跟前嘀嘀咕咕,说是有点事出去一下,要请一天假。袁老板很大方地点了头,我于是凑过去跟着请假,却很不公平地被驳回了,没天理。
不过我花雕仔也不是好糊弄的,瞅着袁思归忙着看帐本腾不出功夫,我嗖地一下就溜出来了。哈哈!
死得冤肯定跟那个冤大头约会去了,我得追过去看看热闹去!
 楼主| 发表于 2009-8-15 23:46:37 | 显示全部楼层
25
死得冤很警惕,一边走一边还左顾右盼地查探动静,那架势,活脱脱一个地下工作者。
所以我跟得很辛苦,说真的,我现在才知道,特务不是那么好当的,怪不得中央情报局那帮子特工一个个薪水高得吓死人。
爬上街口的过街天桥,我找了个最佳位置观察形势……一眼就看见了冤大头,正缩在路边小公园门口抽烟。
真老土,居然在这种地方约会。
死得冤已经走了过去,两个人也不知道商量了些什么,然后就一起转身钻进了电脑城背后的那个大大的KTV。
有没有搞错!要开房也不应该是KTV吧?
不过仔细想一想这俩人还真是会挑地方,听说那家KTV的包间环境一流,尤其是隔音设备特别地良好……
“花雕仔!”忽然一个巴掌从背后拍过来,狠狠地拍在了我肩膀上——啊!吓死我了!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冤大头他弟弟——完了完了糟糕了这下又该扣薪水了……
还好,不是他,不过也只是‘还好’而已。就某种意义来说,其实更糟糕。
是月老。
所以我第二个反应就是直接从天桥上跳下去,不过没有成功,月老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脖领子……“花雕仔!你休想逃!”
惨了,如果我现在发誓说以后再也不吃冰淇淋了,不晓得还来得及把月老换回袁思归不?

“我吩咐你的事情,到底办得怎么样了?”臭老头吹胡子瞪眼。
“啊,那个……”我低声下气小声打商量,“您老人家是不是换身衣服?您这身打扮很容易引起围观呐。”
“放心,没人看得到我,我是神仙!”
知道你是神仙,用不着这么打广告似的挂在嘴边吧?
“姓史的那个混帐小子呢?说!”
“死得冤啊?他在上班啊,人家又不是神仙,随便拉个皮条就有饭吃。”我笑眯眯地挣开衣领,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您老人家别多心啊,我说的是阴司婆婆。”
“你少糊弄我!我刚才去看了,他根本没在上班!说,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看过老电影没有?特务头子徐鹏飞审江姐是什么嘴脸,月老现在就是什么嘴脸。
我一屁股蹲下来,俩手一托腮:“对哦,死得冤藏到哪里去了?”
“少打马虎眼!我刚才明明看见他走在你前面,一会儿功夫就没了,你肯定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月老冷笑了一声,又补上了一句话:“哼哼,别忘了,当初你怎么答应我的?要是办不到的话……哼!”
我答应你什么了我?随便客气两句你也当真啊,真是的!唉,反正我不能把死得冤交出来,好歹我还吃了他几根冰淇淋呢。
“您老人家消消气,我也正找他呢,要不咱们分头找找?您看这天桥上风这么大,您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吹个伤风感冒的可不是玩的……”
“花雕仔!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叫我好找!” 忽然又一个巴掌从背后拍过来,狠狠地拍在了我肩膀上——啪!哎哟,疼死我了!
袁思归大老板气势汹汹地瞪着我。
我忽然就深刻地懂得了‘祸不单行’这个词的含义。
“他是谁?”月老皱着白眉毛指向袁思归。
“我老板喽。”我耸耸肩膀。
“你在跟谁说话?”袁思归莫名其妙地问我。
“叫他快点滚开,真晦气!”月老很没礼貌地挥了挥胳膊。
“有什么晦气的?你神经病啊!”TNND,居然敢看不起我们家老板,别以为你是神仙老子就不敢扁你!
月老被我的态度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回答我:“你没看到他一脸的晦气吗?他活不了几天了。”
去你妈的!敢咒我老板,老子跟你没完!!!
乒里砰隆!!!稀里哗啦!!!噼里啪啦!!!呜里哇啦!!!哐!!!当!!!哗————
最后一声‘哗————’,是月老尿湿了裤子,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袁思归晕头晕脑地抬头看了看:“奇怪,明明响晴白日的,怎么会下雨的呢?”
“不管那个!”我一把拉住袁思归,“你听好!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锁了你去!就连鬼差大哥也不行,我跟他拼命!”
结果袁思归说:“花雕仔,你是不是发烧了?”
……
死得冤一整天都没回来,晚上老板请我去吃涮羊肉,味道不错。本来老板是要把那俩家伙都叫来的,结果两个手机都没开机,也不知道是到哪里‘鬼’混去了?我于是吃了三个人的份,爽!

袁思归忙着给我涮羊肉,调作料,一片一片的羊肉烫熟了放在调好了芝麻酱、韭菜花、豆腐乳、虾酱、辣椒糊……的小碗里,吃得我嘴巴都不够使了,“唔唔,好吃!真好吃!TMD,原来涮羊肉有这么好吃啊!唔,你别光给我涮啊,你自己也吃点。”
袁思归笑得一脸的满足:“花雕仔,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天天带你来吃!咱们还可以买个火锅,在家里自己涮着吃,想吃什么都成,只要你喜欢!”
“喂,无事献殷勤,不会有什么企图吧……”,我心里头忽然有点打鼓。
“哪能呢……呵呵,”袁思归的脸色变得有点尴尬,不是吧,难道真被我说中了?
“那个……花雕仔,关于你的……那个护身符……”,袁思归吭吭哧哧吭吭哧哧了老半天,终于吐出来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啊不对,是半句。
“护身符?嗯,那东西可是很宝贝的,你别指望请我吃一顿饭就可以不赔给我了!”我大口大口地嚼着羊肉,恶狠狠地瞪着他。
“不会的不会的!”袁思归连连摆手,“我说了要赔给你的,我不会赖帐的。”
不会赖帐?哼,你赔得起吗你!“算了啦,刚才跟你开玩笑的,早说了你赔不起的啦,把你卖了都不够!”我埋着头一口一口又一口。
“那……我拿这个赔给你,行不行?”袁思归脸红脖子粗地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我眼前一亮,好漂亮的玉坠子!
是翠玉耶,成色真好,绿得晃眼睛。哈,不要白不要!阴司婆婆最喜欢古董了,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哦……
袁思归絮絮叨叨地跟我念叨,说那是他们家祖传的宝贝,说是只能送给最喜欢的人的……
“很值钱吧?”我流着哈喇子接过玉坠子,“那要是我缺钱的话,可不可以……”
“不可以!”袁老板的口气很冲。
“随便问问……而已,表那么凶嘛。”我嘀咕着擦了擦口水,小心地把玉坠子挂在脖子上,想想又有点不放心,赶紧撩起衣服把玉坠子贴身藏在最里面。这东西还带着体温,暖暖地贴在胸口,有点痒痒的,就像有只小手指头在胸口轻轻地挠,很舒服……
“以前,我妈也给过我一个玉坠子。”我低头搅着碗里的肉,忽然没了胃口。
我妈给我留下的那个玉坠子,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成色不好,浑浑的,可是也很温暖哦,挂在胸口的感觉,就好象妈妈的吻——那是我的宝贝。可惜,后来被酒鬼老爸抢去换酒喝了,我想拦,被他一巴掌扇掉了两颗牙——那时候我八岁,正好在换乳牙,所以很快新的牙就长出来了。
如果那块玉坠子也能像牙一样,掉了还能长出新的来,就好了……呵呵,真傻,玉怎么能长得出来呢?
不过还好啦,现在我又有一块了,这一次,就是满嘴的牙全被打掉,也休想叫我丢了它!
“哦。”袁思归愣愣地,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忽然说起自己的身世,“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我忽然想起来不行啊?”我翻了个白眼。
“哦,那你仔细想想,也许你们家里人正急着找你呢?”
“不会的啦,他们早就死了。”我满不在乎地擦了擦嘴,“有酒没?我想喝酒了。”
袁思归说吃涮羊肉讲究喝北京二锅头,一口肉、一口酒,配上刚出炉的烧饼,吃起来才过瘾。“不过这酒太烈,花雕仔你还是少喝几口吧。”
瞧不起我?老子从小在酒缸里泡大的!
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念叨着不知道是哪里的广告词,我们俩喝了个天昏地暗。袁思归拉着我的手问我,“收了我们家的玉坠子,就得做我们家的媳妇哦,答应不答应?”
“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不给我了?”
“嗯。”
“好!一言为定!”我豪气干云地跟他碰了一杯。其实我压根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我只知道,这个玉坠子我要定了!
记不清喝了多少杯,出门的时候袁思归已经有点走不动道了,唉,还说我呢,没出息!站在门口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袁思归塞进去坐好,还没来得及关车门,车子已经嗖地一下飙了出去……
就听见惊天动地一声响,羊肉店门口大大的店招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粉粉碎碎——正是我们刚才等车时站的位置。如果我们慢了一步……刷地一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好险。
袁思归躺在座位上,睡得人事不知,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成了相片。
出租车司机放慢了速度,转过头对我笑眯眯地打招呼:“花雕仔,好久不见!”
鬼差大哥!!!

26
“鬼鬼鬼鬼鬼差大哥……”车子前方的后视镜反射出我的脸,又青又白,就差写上两个字了——见鬼!
“呵呵,叫得这么亲热啊。花雕仔,想我了吧?”鬼差大哥的嘴角轻轻撇了一下。
说实话,整个阴司殿里,最照顾我的就属鬼差大哥了,这几个月没见他,还真是怪惦记的……但是!
但是!但是您老先生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就冒出来了,这不是存心跟我作对么?
“呵呵,好久不见。”我硬着头皮打招呼,“听说你回家抱孩子去了?”
鬼差大哥的嘴角立刻不撇了,脸也绷得跟刚做完拉皮似的——真好,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鬼差大哥嘛。
“干吗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哦,我说,孩子他妈是谁啊?”我兴致勃勃地打听,心里却一个劲儿地打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大哥你还是快点走开吧。
鬼差大哥的面部肌肉有点抽搐,过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不干你的事!”
随便问问嘛,至于这么咬牙切齿的么。
“呵呵呵呵,”我干笑着想把袁思归拉起来,“别生气嘛我不问就是啦,那什么……麻烦您停车吧我们到了再见!”
TNND!这个姓袁的怎么醉得跟头死猪似的,死沉死沉的!喂,你再不赶紧醒过来就要没命了晓得不!
“你还是担心点你自己吧,”鬼差大哥叹了一口气,把车停下了,“我不是来收他的。”
风猛烈地刮了起来,呼啸着穿过街道,夹着雪花扑进了车窗,我打了个寒战,好冷!
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来,迅速地占据了每一个角落,大地变成了白色,车子也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天上,挂着一个,大月亮——惨白的,像死人的脸。
这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啊。
“让我先把他送回家去好不好?”我指了指醉得一塌糊涂的袁思归,“总不能把他丢在雪地里吧,会冻死人的。”
“何必呢?他早死几天晚死几天也没什么差别。”鬼差大哥轻描淡写地一口否决。
“我不会让他死的。”我斩钉截铁地瞪着鬼差大哥,“有我在他就死不了!”
鬼差大哥不怒反笑:“你以为你是谁啊花雕仔?刚离开阴司殿没几天,怎么连自己几斤几两重都不晓得了!”
“我不管那些!反正谁也甭想把他的命拿走,鬼差大哥,别逼我翻脸!”我咬着牙撂下狠话,死命把袁思归往身后藏。
风越来越大,路边的梧桐树被吹倒,被连根拔起,雪压断的树枝被风裹挟着横冲直撞,重重地砸在房子上,路上,车子上,到处是被砸出的坑,还有被砸得粉碎的玻璃片。
我努力伸开双手,护在袁思归身前,不让风雪落在他身上。冷风打在了脸上,刀割一样。雪铺天盖地地下着,落在了头上,化成水,流进了衣领。风轻而易举地撕碎了身上的衣服,我紧紧地拽住袁思归,不让风把他吹走。
“喂!你快点醒过来啊,TNND,我要抓不住了!冤死鬼你倒是醒醒啊!”
“花雕仔,放手!”鬼差大哥冷酷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
“不放!死也不放!”我死命地摇着头。
忽然脑子就闪过了一个镜头——那部被我当搞笑片看的《倩女幽魂》,那个倒霉书生拼命地去阻挡阳光,只为了不让心爱的人魂飞魄散……
人生是美梦与热望,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何从何去?去觅我心中方向。风仿佛在梦中轻叹,路和人茫茫。
……
…………
………………
“笨蛋!你再不放手,他就真的要被你害死了!跟你说了我不是来收他的,我要的是你!”
啊?我!
……       
“我走了,冤死鬼……哦不,袁思归,你要保重啊。”
……
鬼差大哥没有说谎,他的确不是冲着袁思归来的。月老在仙界递了状子,玉皇大帝一听说人间居然有个胆大包天的小鬼,把个老神仙打得鼻青脸肿的,立刻就派了手下到阴司界来兴师问罪。阎王爷没了办法,紧急调回了鬼差大哥,奉命捉拿。
阎王爷坐在大堂上,两排鬼差站在两边,月老坐在阎王旁边,玉皇大帝派来的手下——二郎神带着他那条哈巴狗,坐在正当中。
鬼差大哥把我绑成了粽子,丢在阎罗殿下,三堂会审。
全阴司殿的鬼都来参观了,黑压压地一大片,挤得阎罗殿的柱子都歪了。
好威风啊,全阴司殿恐怕也只有我花雕仔能享受这待遇了吧?真是有够出风头的啊。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心理平衡得多了,哈哈。
“岂有此理!简直是大逆不道!无法无天!你你你你……你居然还敢笑!!!”月老浑身哆嗦,白胡子乱飞,一只手像得了鸡爪疯一样指着我。
如果我有骨气的话,我这会儿应该正气凛然地顶回去:“我为什么不能笑!谁规定在阎罗殿上就不许笑的!我偏要笑给你看!哈哈哈,气死你,臭老头!”
可惜我没骨气,我只能老老实实低下头去,不笑了。
“他为什么不能笑!”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彻阎罗殿,带着不由分说的怒气,“谁规定在阎罗殿上就不许笑的!”
死得冤!他怎么来了?这这这、这不是来送死么?天啊,看来是天要亡我,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于是满屋子的鬼津津有味地欣赏一个被绑得只有脖子还能动的鬼用脑袋一下一下地撞地板。
“冤有头债有主!月老,有什么招数你冲我来,是我负了你孙女儿,要杀要剐随便你,你放了花雕仔!”
死得冤啊,你算错辈分了嗳,那个花痴是月老第一百零一代嫡亲外孙女儿,不是他孙女儿。唉,你才多大啊?怎么就老糊涂了呢。还不是一般的老糊涂,居然敢送上门来找死,害我白费了那么大的劲,唉!
我于是继续撞地板。
二郎神皱着眉头开了腔:“你是谁?”
“我是……”
我抬起头大声打断了他的回答:“他是个神经病!他谁都不是,他胡说八道的!”
咣地一棍子打得我眼冒金星,“闭嘴!大人问的不是你!”
鬼差大哥,你也太不讲交情了吧……
鬼差大哥没理我,转过身点头哈腰地跟上面禀报:“报告长官,犯鬼小花雕已经带到,是不是可以开审了?”
月老抓起惊堂木就要拍:“开……”
“慢!”阎王爷摆摆手,“等一下阴司老太吧,这个小鬼是她手下的,她在场的话比较方便一点。”
月老明显有点不甘心,嘟囔了几句把手缩了回去。
阴司婆婆翩然而至:“唉,这个笨蛋,净给我捅娄子,三天两头地闹点事儿出来,烦不烦啊……哟,几位上神都到了?老太婆我这里有礼了。”
头一次看到阴司婆婆笑得这么谄媚,还真是有点不太适应。不光我不适应,看起来月老和阎王爷也都不怎么适应,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倒是二郎神没什么反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了点头——“开堂。”
拜托!你能不能换个词啊?开膛……

27
死得冤说:“我是来自首的,不干花雕仔的事,都是我的错!”
郁闷……你当你来拍电影啊?真TMD傻。我一边撞地板一边小声嘀咕。
“他是谁?”二郎神不耐烦地指着死得冤问阴司婆婆。
“他是我们阴司殿的鬼啦,刚死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投胎,和月老大人有一点私人恩怨。”阴司婆婆瞄了死得冤一眼。
“什么私人恩怨?”二郎神低头翻着状纸。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阴司婆婆兴致勃勃地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打算说书。
“反对!这个……和本案无关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月老的脸色明显地有些发黑。
“反对无效。”二郎神面无表情地冲阴司婆婆点点头,“你接着说。”
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几位上神的桌子下面——二郎神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碟瓜子、一包薯条,还有几颗话梅糖。哮天犬面前是一根肉骨头,还冒着热气呢——明显地是经常听书的老茶客了。
我咽了口唾沫,很响。
于是大家正襟危坐,开始听书。
阴司婆婆的口才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滔滔不绝源源不断,如泣如诉如颂如歌……好一段惊天地泣鬼神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爱情故事。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感动:月老的脸色很尴尬,阎王爷的眼睛红了,二郎神的嘴巴上挂了颗瓜子皮半天都没顾得上弄掉,不过哮天犬的骨头还是啃得很干净的。
唯一不觉得感动的是死得冤,他的脸很臭很臭——他说:“老太婆,您老人家讲的这个不是我,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阴司婆婆翻了个白眼:“如果那祝小姐不是女扮男装,如果她真的是个男人呢?这一对是不是就活该死了算了?还化蝶呢,毛毛虫都轮不上!”
这倒是,我也觉得那个梁山伯很不正常。
二郎神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嗯,有道理。”
然后他开始审问死得冤:“这么说……你就是那个‘男’ 祝英台喽?”那个‘男’字咬得非常非常地响。
死得冤的脸就更臭了。
阎罗老爷大概是觉得发言权被二郎神抢走了有点不服气,赶紧地也跟着问了句——“那么,月老大人的那个多少多少代外孙女儿,不就是‘女’马文才?”
月老的脸已经黑得来可以当碳来烧了……
阴司婆婆翘起二郎腿,笑眯眯地喝着茶,倾听大家的讨论——顺带狠狠踢了我几脚,哎哟,好疼!
“你个混蛋小子!”婆婆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骂,“居然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出来,看我不撕了你的皮!老实趴着,回头再跟你算帐,哼,不好好收拾收拾你就不晓得马王爷三只眼!”
“婆婆啊,我知道我错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可是你好歹得把死得冤摘出去啊,月老是我揍的,跟他压根就没关系。”
“哼!你们两个还挺讲义气,你以为我老太婆想救谁就能救谁啊?玉帝又不是我儿子!”
“是啊是啊我知道,所以我没指望你把我救下来啊,您只要把死得冤摘出去就成!”
“唉,我瞧着办吧,真是!”老太婆忿忿地踹了我一脚,把脸转了过去,笑眯眯地向阎王爷求情,“我说几位上神啊,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
阎王爷摸着黑胡子,晃了晃脑袋:“唉,月老大人啊,时代不同了,这年轻人的事情啊,咱们是看不懂的啦。你我这把老骨头,还是保养身体的好啊,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嘛。”
嗯,为什么鬼差大哥的表情这么扭曲呢,阎王爷说的这些话跟他好象没什么关系啊?不过阎罗爷居然会帮死得冤说话,这还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二郎神也有点不耐烦:“我下来查的是打架斗殴事件,那些个男男女女的风月之事扯他干吗?”
死得冤大义凛然地走上了前:“花雕仔是为了我才打人的,一切因我而起,要处罚就处罚我吧。”真是有够傻的啊,怪不得现在的国产电影越来越没法看了。
既然死得冤都这么说了,我也就顾不得客气了:“喂!你们都听到了吧,他自己都承认了哦,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可以把我放了吧?”
“放肆!”月老恶狠狠地扔下来一根竹签,“谁说跟你没关系?打人的明明就是你!不动大刑,谅你不招,给我狠狠地打!”
喂!你是原告耶,凭什么当法官?
鬼差大哥举起了脊杖,高高地起了个盘头,就听呼呼……风就刮起来了,我浑身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不不不不是吧?真真真真真的要打啊?
阴司婆婆坐在上面,不阴不阳地安慰我:“你就知足吧,打屁股还算轻的呢,阎罗殿里比这狠的多了去了。”
比这狠的?我知道,上刀山、下油锅、剜眼睛、拔舌头……看起来,今天我是逃不掉了,算了算了认命吧,打就打吧!
整个阎罗殿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脊杖在空中挥舞的呼呼的风声……鬼差大哥啊,好歹咱们也算是一起分过赃一起坐过庄的好兄弟,你你你这么卖力气是何苦来?
“花雕仔,把屁股夹紧点,我要打了。”鬼差大哥话音未落,棍子已经带着风声,呼啸地落了下来……落了下来……“啪!!!”
“哇啊!!!”我闭紧了眼睛,一声惨叫,好……重!
咦,奇怪,怎么一点不疼呢?怎么搞的?哟,死得冤,你趴我身上干什么,重死了……呀!死得冤,死得冤!我终于反应过来了。
死得冤没说话,二目紧闭面色死灰,已经晕过去了——靠!这么不经打啊,那你瞎凑什么热闹?!
鬼差大哥拿着脊杖直发愣:“这个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喂!你还真打啊?”我小声埋怨,“我算认识你了!”
“我没使劲啊,”鬼差大哥低声辩解,“我只是做做样子啊,以前你犯事的时候不都是这样的嘛,棍子举得高,落得轻。谁知道他忽然就冲过来,吓了我一跳!”
“那你也不该真打啊!你看看你看看,都打昏过去了!”
月老在上面发了话:“昏过去也不能轻饶了你们!打,两个一块打!给我狠狠地打!”
鬼差大哥冲手心啐了口唾沫:“打就打!”
啪啪啪!棍子噼里啪啦如同乱石,没头没脑地落了下来,一下一下打在我和死得冤的身上,很响,不过不是太疼,看来鬼差大哥确实没有真使劲。
我嘴里‘哎哟!哎哟!’地叫唤,心里却很想笑,哈哈,死得冤八成是吓昏过去的吧?
噼里啪啦打了有七八十下,死得冤出了一口长气,哼一声,翻了翻眼皮。
“醒啦?我说,你没挨过板子吧,怎么这就晕了,真丢脸。”我高高兴兴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不许说话!”又一顿板子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喂!鬼差大哥你看准了再打啊,你打到死得冤的脑袋了!”
死得冤满脸是血,脑袋鼓起了老大的一个包,又昏过去了。

28
“完了完了这回他是真的昏过去了,鬼差大哥你干的好事!”
鬼差大哥也吓到了,提着棒子举也不是落也不是。
阴司婆婆离开座位冲过来看了看,从怀里摸了一颗药塞到死得冤嘴里,转过身去满面寒霜,从牙缝里一字一句:“老太婆我约束不严,纵容手下胡作非为,今天几位上神替我管教,本老太婆感激不尽。现在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知道月老大人的气可是消了?要是还不解恨的话……脊杖在此,要不要连本老太婆一块儿打?!”
阎王爷的脸色很尴尬,也很委屈,也是,从头到尾都是月老在发号施令,阎王爷基本上没说什么话。阴司婆婆和他平常私交也不错,这什么话说的?唉!
二郎神也很明显地有些郁闷,明明他才是玉帝派来审案子的,却被搞得连句话也说不上,月老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嘛!现在又被阴司婆婆这么咬牙切齿地埋怨,还真是有够冤的。不过我估计他也只能在心里郁闷一下了,月老毕竟资格老辈分高——想当年,玉帝的妹子思凡下界,如果不是月老给拉皮条,在人间成亲生了这么个儿子,他杨戬这会儿还不定在哪棵树上猴着呢……哈哈,笑死我了!
“哼哼,这话老夫可当不起。”月老冷笑着冲阴司婆婆拱拱手,“今儿个这事可不是替谁管教小孩子来了,二郎神君乃是奉上命来此办案,自然是恪尽职守,秉公决断。您老人家若是把他看做是替老夫出气来了,不光是质疑上命,恐怕也真是小看了二郎神君了!”
我听明白了,月老这是说阴司婆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吧?
“既是这么说,”婆婆挥了挥手指头,“老太婆我也管不了那些了。月老大人您说该怎么办呢?”
“呵呵……”月老摸着白胡子,笑得很是得意,“我可做不了主哦。还是得看二郎神君的意思喽。”
哼!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什么做不了主?那二郎神又不是我家一百零一代外孙子,他自然乐得送个顺水人情给你,你怎么说他就怎么办喽!
“我说,咳咳……”我清了清喉咙,算了,坦白从宽,我还是主动一点,争取个宽大处理吧。“月老大人,是我坏了你的事儿,是我揍得你鼻青脸肿,好汉做事好汉当,凌迟还是活剐都随便你了。死得冤都已经被打成这样了,你看看这脑袋——啧啧,这么大的包,他下辈子投胎肯定得脑癌!得放手就放手啦,您老人家差不多也就行了吧,啊?”
“下辈子?哼,他还想有下辈子!”月老一拍桌子,“做梦!”
有没有搞错?谈错了恋爱的后果有这么严重,连下辈子都得搭进去了?那死得冤还活什么劲儿啊,趁早死了算了!哦不对,他根本就已经是死掉了的。
我发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要是谈恋爱,一定要把对方的祖宗十八辈上下五千年都查个清清楚楚再说!
“你?小孩子家家少想那些有的没的。”阴司婆婆很轻蔑地又踹了我一脚,“毛还没长齐呢就想学人家谈恋爱?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德行,哪个姑娘肯跟你?”
我这德行?我这德行怎么了?这二十年来我收到的情书比天上的星星都多,呸!“嗯,死得冤你醒了,头疼不疼啊?要不要我陪你上医院看看?”
月老指着我说你小子给我老实趴着等我收拾完了他就来收拾你!
二郎神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鬼差,你带这个死……得冤,下去吧。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审花雕仔的案子要紧。”
月老的脸色有点发绿,吭哧了几下,把话咽回去了。可是死得冤不答应,坚持要留下来替我挨打,唉,我就没见过这么笨的鬼,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你你你装的哪门子大瓣蒜哪你!
“算了死得冤,跟你说实话吧,咳咳!其实吧……好吧,我承认,月老是叫我想办法破坏你和那个冤大头,还叫我想办法搞得你魂飞魄散,我都答应了,可都没行动——就为这,我把老头得罪了,这不假。可是,我可不是为了你才跟老头干仗的啊,你可千万别自做多情啊,以为我会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还不配呢。”
“那你是为了谁?”
“为了……为了……你管得着吗你?我谁也不为!”对哦,我怎么会跟月老打起来的?我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啊?奇怪。
死得冤叹了气,“花雕仔啊,你呀你,好自为之吧,唉!”

29
公堂上安静得出奇,大家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
……
…………
………………
阴司婆婆翘着二郎腿,手上的茉莉花茶香气扑鼻,嘴里轻轻哼起了西皮流水:一不是响马并贼寇,二不是歹人把城偷……唉,花雕仔你这是何苦来啊何苦来?
何苦?我知道何苦就好了!一不是强盗二不是小偷,最多只是个流氓斗殴嘛,凭什么搞得跟三堂会审似的?就因为挨打的那个是高干,TNND!
月老拉长了脸跟阴司婆婆商量:“看在您的面子上,这个死……得冤,他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不过那个袁思人和小华的姻缘,是早就牵好红线了的,这件事情可是拖延不得了。”
阴司婆婆点点头:“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回头就安排他们成亲!”
死得冤顿时脸色煞白。喂,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这就怕了?
“我说,月老大人啊,那个冤大头和你们家花痴的红线,是您老人家亲手绑上的吧?”
“那又怎么样?!哈哈,那红线只要绑上三十天,就再也扯不下来了,他们这亲就成定了!”月老对自己假公济私的行为显得很恬不知耻洋洋得意。
“问题是……”我费劲地坐了起来,喘了口气,“问题是,你确定你没绑错?”
“什么意思?”老头不笑了,满脸的狐疑。
“没什么意思,随便问问。”呵呵,死得冤你就偷着乐去吧,月老这回是栽到家了。
死得冤站在地上发愣,没明白我的意思,月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忽然一拍大腿:“坏了!上了这小子的当了!”
阎王爷和阴司婆婆赶紧表示慰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月老顾不上和他们寒暄,匆匆地拱拱手:“老夫失陪一下,马上就回来!”嗖地一下就没了影儿。
阎王爷和阴司婆婆面面相觑,死得冤皱着眉头问我:“花雕仔,你又在搞什么鬼?”
什么话!我自己就是鬼,我搞谁去?
二郎神不耐烦地站起来:“既然原告都走了,那就算他撤诉吧,退堂!”
阎王爷赶紧也站了起来:“这个……是不是等一等?他不是说马上就回来么。”
“等什么等!我还急着带哮天犬报名参加超级犬声比赛呢,迟到了算谁的?”
“那就不送了!”阴司婆婆兴奋地端茶送客,“到时候我发动全阴司殿的鬼给你们家哮天发短信投票!”
这算不算行贿呢?我有点迷糊。
不过还没等我的迷糊劲儿过去,月老已经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地揪住了我的脖子:“说!是不是把我的姻缘簿给改了的!是不是你把那两个混蛋王八蛋的红线栓到一起的!肯定是你那天趁着我不在偷偷搞的鬼!说!”
还好我的脑袋不是鸡蛋,不然非给他摇散黄不可。
“月老大人您别这么说啊,好歹那俩‘混蛋王八蛋’都是差点就当了你们家姑老爷的人呢。”
“你……你!”月老大人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怎么办?要不要叫救护车啊?”阎王爷搓着双手出主意。
“冷静,冷静。没什么大不了的,”婆婆出面稳定了局势,掐人中拍胸口,总算让月老缓过了劲儿来,“唉,月老大人啊,事已至此,生米已然做熟了饭,生气也没用了。唉,都是花雕仔捣乱,您要怎么发落他都随你,我决不拦着!”
“都随我?你不拦着?”月老颤颤巍巍哆哆嗦嗦。
“嗯!”婆婆一咬牙一跺脚,“都是我管教不严,我豁出去了,你爱怎么处置他都成!”
喂!什么叫你豁出去了?你是把我豁出去了好不好!
死得冤还在原地发愣,我估计他是被刚才那个‘红线‘的消息冲击到了,也是,可以理解嘛,多么幸福的震撼啊,花雕鬼简直就是活雷锋啊。
“哼!你给我等着,老夫这就上天去借天庭刑杖去!”月老一摔袖子,走了。
“您老人家这就走了啊?要不要再坐会儿啊?”我乐哈哈地挣脱了绳子,哈,你可千万别‘再坐会儿’了,“天庭刑杖是什么东西啊?都没有听说过……呀,婆婆你怎么了?怎么脸白得跟见了鬼似的?”
阴司婆婆在地上转开了磨:“天庭刑杖!他居然要拿天庭刑杖对付你?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花雕仔你听婆婆的,赶紧跑路……不,你赶紧投胎,事不宜迟,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投胎?投什么胎?不干,要投胎我还至于等到现在!
“不干也得干!你哪里知道那天庭刑杖的厉害?一棍子下去你就魂飞魄散了!”
啊?那那那……那我还是投胎吧。
跟着鬼差大哥走了两步,我忽然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来——我去投胎,那袁思归怎么办?
“袁思归?”阴司婆婆愣了一下,“哦对,你不提我差点还忘了。鬼差你跑一趟,把那个袁什么的魂收了,反正他也该死了。”
“不要!”我赶紧拦住了鬼差大哥,“不行,你不能去!”
“你捣什么乱啊?”阴司婆婆不耐烦地推开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死了你才能投胎的啊!”
“我才不要他死!”我大吼一声,一想没对,赶紧放软了语气,“婆婆啊,咱阴司界什么时候有这规矩啊?不是说只要我不追究,他就可以不死的吗?”
“你不追究他就不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是个人就逃不了一死你晓得不?就算你不追究他,那也得等他死了以后你才能去投胎!好在这小子本来就是个短命鬼,能活23年都已经算他运气了,哼,要不是你心眼好,他早八百年就已经死了!”
“胡说!什么叫活23年都算他运气,他才20多岁,还那么年轻,那么多七老八十的都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就轮到他死了!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他不死你就不能投胎!”婆婆一个凿栗敲下来,不由分说地吩咐鬼差大哥,“快把这惹祸精给我牵走,一脚给我踢出鬼门关,越远越好!哦对了你看准点再踢啊,别踢到穷门小户去,他饭量那么大,会把人家吃垮的!”
“我不去!我死也不去!”我抓紧了门框死不撒手,TNND,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鬼差大哥急得汗都出来了:“花雕仔你别不知道好歹,阴司婆婆是为了你好!”
“我不管!反正袁思归不能死!”
“他不死你就不能投胎!”
“不投胎就不投胎!我不在乎!”
“胡说八道!”婆婆终于发飙,“你还磨蹭什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不怕魂飞魄散啊!”
“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反正我不要他死!”
“那你就魂飞魄散吧。”忽然一个冷冷的声音,月老拖着根红色的大棒子站在了门口。
……
哦,原来这个就是所谓的天庭刑杖啊?看来看去,和一般的棍子也不什么不同啊,无非就是长了一点粗了一点大了一点。可你就是再长再粗再大不也还是棍子嘛,又不能变成大个胡萝卜。
“你知道什么!”婆婆慌里慌张地小声教训我,“天庭刑杖可不是一般的棍子,那是专门用来处罚犯有过失的神仙的,本老太婆挨一下都受不了,更别说你区区一个小鬼了。唉,刚才叫你跑你不跑,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又没说我后悔了……嗯,好吧,我承认,我好象有一点点后悔……唉,要是袁思归不用死,我也不用魂飞魄散,就好了。
“对了!”婆婆忽然兴奋起来,“我差点忘记了,你不是有护身符的么?哈哈,那东西有凝魂聚魄的作用, 你快找出来戴上,虽然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至少可以保住魂魄。”
“护身符?哦,可是……婆婆……”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都这个时候了你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还不快点拿出来!”
“可是婆婆,那个护身符……被我……不小心弄丢了。”我干笑着擦擦汗,“您……还有没有备用的啊?”
“什么!!!!!!!”

30
帮!嘎巴!哎哟!
帮!第一棍子砸了下来,正砸在我肩膀上。
‘嘎巴’一声,肩胛骨碎掉了。
‘哎哟!’我杀猪一般地惨叫。
……
啪!啪啪!嘶……
啪!第二棍子打在了屁股上。
啪啪!屁股上肉多,棍子反弹了两下,
‘嘶……’我咬着牙想忍,没忍住,从牙缝里抽了一长口凉气。
……
咣!……
咣!第三下正砸在脑袋上,就像开西瓜一样,我感觉脑袋成了八瓣儿。
……我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眼前一黑,我就,昏了。
……
…………
………………
“花雕仔!花雕仔!”谁在叫我?“花雕,你醒醒!”
晕……真TMD疼啊,我使劲睁开了眼,一大片金星。
“花雕仔,你……还疼吗?”
“废话,能不疼吗?TNND!我不是出车祸了吧,哪个混蛋王八蛋敢撞小爷……哎哟!”我念叨着,眨了眨眼睛,金星散去,我看见了死得冤。
“哈,死得冤,你的眼睛怎么红得跟个桃子似的?”
死得冤握着我的手,很激动的样子,“花雕仔,你……你受苦了!”
“喂!咱不搞慰问灾区那套好不好?不就是挨顿打嘛,又没要了我的命,你别哭哭啼啼的,又不是娘们儿!”
“你,想起来了?”死得冤问得小心翼翼。
我想点头,可是不行,脑袋一晃悠就天旋地转。
“你想起什么来了?”
“都想起来了啊,月老下手真是够狠的。”是的,都想起来了——冰淇淋、红豆汤、葱爆羊肉、暖暖的毛毯……
“呵呵,糟糕了呢,死得冤,”我轻声说,“我好象是……真的爱上他了。”
真的,是,爱上他了……
“谁?”
我没说话,可是胸口好闷,鼻子好酸,眼睛也好难受。
过了老半天,死得冤伸出手盖住了我的眼睛:“花雕仔,你再睡一觉吧,睡醒了大概就好了。”
我于是就又睡着了。
……
再醒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又回到了阴司殿我以前住过那间小黑屋,浑身缠着绷带跟个木乃伊似的。死得冤在床边照顾我,闻闻床上熟悉的稻草味道,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啊……
“死得冤,谢谢你哦,要不是你把你的护身符给了我,我现在肯定死定了。”
“不客气。”死得冤回答得不冷不热。
“咦?死得冤你中午没吃饭咋的,怎么有气无力的?好歹我也是在跟你道谢哦,你就不能热情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阴司婆婆给了我一凿栗:“花雕仔你就别管别人了,我问你,你的护身符怎么丢的!”
“啊,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那贼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什么?我问你,那护身符是有灵性的东西,哪能说没就没了?真要是丢了,你还能欢蹦乱跳地活到今儿个?太阳晒都晒死了!说,你是不是把那东西送了人了?!”
“我……”我没话说了,“啊哈哈,婆婆真是慧眼如炬哪哈哈……”
“少拍马屁!说,你到底送给谁了?”
死得冤苦笑着搭了腔:“还用问吗?除了袁思归还能有谁。”
“他?”婆婆一拍大腿,“我说呢!怪不得鬼差去了一趟一趟又一趟,愣就是拘不来他的魂,闹了半天,是你这混蛋小子捣的鬼!”
哦?这么说袁思归现在还活着喽,哈,真好!“哦,是这么回事啊,婆婆,您不是常教育我要懂得礼尚往来吗?那天他送了我一个玉坠子,听说很值钱的哦。我身上也没别的好给他的,所以我就……”
“你傻乐什么!笨蛋!”婆婆一巴掌扇在我后脑勺上:“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把保命的东西随随便便送人,糊涂到了家了你!”
鬼迷心窍?我本来就是鬼啊……
“哼!懒得管你。”婆婆一摔门,走了。
死得冤还在苦笑:“唉,花雕仔啊花雕仔,叫人说你什么好啊你。”
我吐吐舌头,转移了话题:“对了死得冤,这块护身符我还给你,收好了哦,别回头弄丢了赖到我头上。”
“你留着吧,别当我看不出来,”死得冤撇了撇嘴,“你现在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思归身边去。”
有吗?不是吧,我没觉得我有多想念那个家伙啊……
那天晚上下着雪,雪好大,好冷……鬼差大哥怎么都不肯高抬贵手,袁思归烂醉如泥……我一咬牙一跺脚,很潇洒地偷偷摘下护身符挂在了他的脖子上……真的很潇洒啊,一点都没觉得心疼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口比刀割还难受……
……       
“我走了,冤死鬼……哦不,袁思归,你要保重啊。”
……
好吧,我承认,我其实有一点点心疼啦,毕竟那个护身符也是很值钱的哦,也不知道阴司婆婆肯不肯再送我一个……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其实也有一点点想念那个家伙啦,毕竟他做的冰淇淋很好吃……可是……可是……
“可是死得冤,你把这东西给了我,你怎么办?”
死得冤给我削着苹果,笑了一笑:“反正那东西对我也没什么用处。”
“可是,没了护身符,你就上不去了啊,那你不就再也不能和你的大头哥哥见面了?”
“不见就不见吧。”死得冤冷冷地笑了,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说死得冤,你别笑得这么糁人好不好?我后脊梁直冒凉气。”
死得冤还是笑,还笑得越来越厉害了,惨笑。
“他根本不想再见到我了。”死得冤笑着,就好象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他一听说我是鬼,差点没吓得尿了裤子,哈哈。”

31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真是!我花雕仔混了小半辈子,还从来没有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呢……我该说什么?谁告诉我!
“死得冤……你别笑了好不好?”我很想大声地吼过去,或者抽出枕头砸过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力气,看到死得冤的样子,我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好!不笑了。”死得冤答应得很干脆,脸上的笑容在半秒钟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哇,死得冤你学过变脸咋的?”
说完我就后悔了,这个玩笑开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死得冤伸出手,摸摸我的头:“花雕仔,做我的弟弟吧,我保证对你比谁都好。”
比谁都好?能比对那个冤大头好么?我才不信呢。
“死得冤,别泄气哦,你忘记了?我把你和那个冤大头的娃娃用红线绑得死死的,拆都拆不开呢,呵呵,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们恐怕都只好在一起混着了。用不着谢我,举手之劳而已啦,哈哈。”我越说越得意。
“下辈子?”死得冤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可是,我连这辈子都不想要了,好累……”
“好累。真的,和肉体无关,是心累,很累。”死得冤冷冷地瞪着床头的水杯,“从以前就这样,一个追,一个逃。那时候他逃,因为我是个男人他也是个男人;后来他逃,因为他觉得他不能对不起死去的‘死得冤’——呵呵,花雕仔你一点没说错,我真是死得比谁都冤,TMD!连袁思归都看出来黄九就是‘史大哥’,那个笨蛋愣就是一点看不出来!笨蛋!天字第一号大白痴!”
砰!可怜的水杯,被砸得粉粉碎碎。
“现在他还是逃,就因为我是鬼,他害怕。TNND!他怕什么?怕我吃了他?怕我害死他?去他妈的!混蛋!王八蛋!”死得冤满嘴的粗话。
我吓得连气都不敢出了,死得冤发起飙来原来这么可怕,呜呜……
……
“死得冤,你,你干吗要告诉他你是鬼呢?你要是不说出来不就没事了……”
“因为我天真因为我笨吧……”死得冤苦笑了一声,双手枕在脑后往床上一躺,“靠过去点,让我也躺一会儿。”
“嗯。”我往里面挪了挪,和死得冤肩并肩躺着。
谁也睡不着,可是谁也不说话,我们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盯了很久。
“花雕仔。”
“嗯?”
“你记住啊,见了袁思归,千万别告诉他你是鬼……千万别说啊。”
“为什么?”
死得冤没说话,翻了个身,睡了。
真没意思,怎么都不把话说完呢?算了,我也睡吧。
我不知道我睡着了没有,应该是睡着了的吧?好象还做了个梦,梦见我在袁思归的冰淇淋仓库里看电视,电视上,一个妆化得跟鬼一样的女人哀哀怨怨地唱歌……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怎受得住这头猜、那边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
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死得冤也只怕是孤单吧。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枕头湿得一塌糊涂。

……
把阴司殿所有的厕所都清洗干净以后,我终于‘重返人间’了!
鬼差大哥对没能收到袁思归的魂很是耿耿于怀,跟我千叮咛万嘱咐:“花雕仔,保重啊,要是那个冤死鬼敢欺负你,一声招呼,咱家立马上去锁了他!”
阴司婆婆忙着跟观音姐姐几个打业务麻将,根本没时间招呼我:“快点走快点走!为了让观音帮忙跟月老那边说说好话,我亏大发了我!对了花雕仔,今天我输给观音大士的钱,回头你得全赔给我!”
我该你的欠你的我!
站在街头,我很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死得冤送给我的护身符还牢牢地挂在胸口,所以我很犹豫,在回家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找到那个冤大头狠狠甩他两个巴掌?
嗯……回‘家’?我怎么用了这么奇怪的一个词呢。
我决定,还是先去甩上两个巴掌再说,说不定袁思归这会儿也正和他哥哥在一块呢,要是他敢拦着我,我就连他一起甩!
我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上路了。
走了没几步我就被拦下来了,是举着小黄旗疏导交通的老大妈……
“你拦我干什么!我一没闯红灯二没乱穿马路,三没违法乱纪四没扰乱治安,你管天管地你管我干什么!快让开,老子还要赶路呢!”我很生气。
老大妈递过来一张报纸:“孩子啊,别在外面疯玩了,早点回家吧,你看你家大人多着急啊。”
报纸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头像,四个红红的大字——寻人启事。
花雕仔,你回来吧,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满满地写了一版!
“你看看你看看!小小年纪玩什么出走啊?你们家都连续登了一个多月的寻人启事了,快,回去吧,啊?”
我捧着报纸呆在了马路中间。
交通老大妈一把把我扯到了马路边上:“红灯了!你不要命了啊你!下次再这样我就罚款了啊。”
我说:“大妈,哪里有公用电话?”
……
起风了,我站在街角,袁思归远远地迎着风跑过来,风衣的下摆被吹得上下翻飞。
“花雕仔,你回来了!”两只胳膊紧紧地把我圈进了怀里,紧得就像孙悟空的紧箍咒。
“再也不许离开我了,听见没有?再也不许离开我了,答应我!”
我点头,拼命地点头。
泪水不听话地滚了下来,原来,鬼真的是有眼泪的呢。
风好大,我们就这么抱在风里,紧紧地,不想撒手,不敢撒手,害怕一撒手,对方就被风吹走了。
“老板……”
“不许叫我老板。”
“袁大哥,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其实,我是个……”
袁思归捂住了我的嘴,“不用说了。花雕仔,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是人还是鬼,记住了,不准再离开我。”
袁思归顿了顿,“否则,我就……打屁股!”
……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那天你没喝醉?”
“别问了,总之你记住,再也不许离开我了。”袁思归的嘴贴在我的头顶,无数个吻落下来,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住了。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了,幸福的滋味,原来这么美妙。
“那……你不害怕么?”
“怕!”圈在肩膀上的手搂得更紧了,“我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还没吃够你的冰淇淋呢。”
袁大老板一脸的黑线。
我笑嘻嘻地快速跑起来,家,就在前面了。
<完>



番外:

袁思归三岁那年,第一次坐火车。
火车上人很多,很挤,那是袁思归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他被吓坏了——这不能怪他,他那时候还太小,小孩子犯的错,上帝也会原谅的。
袁思归吓得哇哇地哭,声音洪亮而尖利,就像火车的发车铃。
所以那天很多乘坐火车的人都差点坐错了车。
类似于这样的错误还很多,比如车窗玻璃莫名地碎裂,比如车站调度员紧急召唤电工来维修发车铃却发现什么毛病也没有,比如他爹咬牙买了三瓶青岛啤酒,还没来得及开就自动爆炸了两瓶……
他爹一心疼就给了他一巴掌:“哭!哭什么哭!号丧啊?你爹还没死呢!”
袁思归从他娘身上继承下来的一点烈性在这时候显示了威力——于是,唯一没爆炸的那瓶啤酒就从碎裂掉的窗户玻璃里面飞了出去。
也真是难为了他,试想,一个哭得天地暗鬼魂愁的三岁小毛头,能做出这样高难度的动作,是不是很有天赋?
那时候火车正经过一个铁路桥,轰隆窿轰隆窿,袁思归不明白为什么人群会忽然地骚动,也不明白他爹的脸色为什么会忽然由黑变绿,火车停了一会儿,很快又继续开动了。乘警过来挨个盘问旅客,他爹捏紧了他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袁思归觉得很不舒服,于是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他爹的手,一个人走到窗户跟前看风景。火车飞驰掠过一片片的原野、树林、河流、村庄……小小的他看得很带劲儿。
不过看着看着他就没了兴趣,小孩子嘛,很容易就会对一件事物失掉了兴趣。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大哥哥吃力地从破碎的车窗外面爬了进来。列车正在高速行驶,这个大哥哥是从哪里爬出来的怎么爬上来的?袁思归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毕竟他才只有三岁。
“TNND!是谁!给老子站出来,不想活了你,居然敢拿酒瓶子砸我!”大哥哥揉着脑袋,显得很气愤。
奇怪的是周围的人一点也没有反应,就好象根本看不见也听不到。
“大哥哥,你怎么了?你的脑袋流血了耶,痛不痛啊?”袁思归拉了拉他的衣服。
“哇,好漂亮的小孩,你几岁了?”大哥哥回过头看见了他,立刻眼睛一亮,转怒为喜。
“三岁。”袁思归拿出了一副玩具,“大哥哥你来陪我玩好不好?他们都不陪我玩。”
“现在不行耶……”大哥哥显得很为难,“哥哥在找人,等找到了再陪你玩,好不好?”
“哇————”唉,被惯坏了的孩子都会这一套,稍不如意就扯开嗓子号丧。
“别哭别哭!”大哥哥慌了手脚,“哥哥真的有事要做,你们家大人呢?”
“我爸爸不要我,他打我!”袁思归哭得更大声了。
“你爹也打你啊?唉……”大哥哥眼神一暗,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来陪你玩,不哭了哦。”
袁思归立刻破涕为笑,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大哥哥,来,这个给你吃。”袁思归献宝似地把之前老爹买给他的冰淇淋推过去。
“这个是什么?”大哥哥好奇地盯着已经化成一滩泥的冰淇淋,舔了舔嘴唇。
“冰淇淋啊,很好吃的。”
大哥哥迟疑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顿时脸都亮了一层:“真好吃!好吃!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唉,你爹对你真好,我爹从来都不肯给我钱买吃的……”大哥哥脸一红,不说了,慢慢地,一口一口地舔着,很舍不得的样子。
“等我长大了,我要当个卖冰淇淋的,大哥哥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我不要你的钱!”袁思归顿时豪气干云。
“切!小小年纪就学会占人家便宜了。”大哥哥笑着拍了他一巴掌,“来,咱们来玩拉大锯!”
火车继续往前飞驰。
……
乘警终于问完了话,所有被问过话的人全都灰头土脸地耷拉着脑袋,袁思归他爹也不例外。
所有的大人都被问过了话——除了那个大哥哥,所以他们俩玩得很开心。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姑娘,接女婿,小……”大哥哥停下来,“小什么呢?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袁思归玩得兴高采烈,像小公鸡一样挺起了胸膛,正要骄傲地大声报出名号,忽然一只大掌伸过来,一把揪住了他。
“你在跟谁说话?”如果说袁思归是一只骄傲的小公鸡的话,他爹这会儿绝对就是一只斗败的大公鸡。
“大哥哥啊。”袁思归很高兴地指着对面,“爸爸,大哥哥的脑袋受伤了,你送他上医院好不好?”
他爹的脸在瞬间变得扭曲无比,抽搐着,抽搐着……
忽然,他爹一扑身跪了下去,咚咚地磕起了响头:“大爷啊,你饶了我儿子吧,他不是有心的,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求求你要报仇你就找我吧,您高抬贵手放了他吧……”
袁思归觉得这一幕很滑稽,所以他嗝嗝地笑了起来:“爸爸,你怎么管大哥哥叫大爷啊?叫错了啦。还有啊,大哥哥明明坐在那边的,你怎么冲着窗户说话呢?”
大哥哥显然也吓了一跳,指着袁思归半天才憋出一句话:“TNND!是你?”
袁思归没听懂,好在大哥哥很快就平静了下来:“TNND!三岁的小孩,他懂个P啊!”
“我懂啊,”袁思归很不满,“哥哥你说脏话,我不要跟你玩了。”
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个手里拿着锁链的黑衣人不耐烦地站在飞驰的火车的窗户上:“花雕仔,找到了没有?时间到了!”
“来了来了!”大哥哥飞快地回答,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了句“没找到,算了,先走吧。”
“怎么会找不到?明明就是这个车厢嘛……”
“大概已经下车了吧,走吧走吧,你不是说时间到了……”大哥哥迅速拉着那个黑衣人消失在了窗口。
他爹还在拜个不停,周围的人也都跪倒了一大片——“不关我的事啊鬼神老爷饶命啊……”
袁思归哇地哭了起来——大哥哥,不要走!

……
袁思归睁开了双眼,屋里一片漆黑,他知道,又在做这个梦了。这个梦已经做了二十年,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窗口,一个黑衣人抖着手里的锁链,愤怒地骂了一句脏话,消失了。
“花雕仔……我听清楚了,那个黑衣人叫他——花雕仔。”
袁思归擦了擦汗,胸口,一个带着一道裂痕的护身符,幽幽地闪着光。
东边一抹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花雕后记

我的朋友,当您翻开这本书,我建议最好是从头看起——我知道有一些读者是喜欢先翻后记的,我就是。所以我得提醒您,这篇后记会有一点剧透,或者说,会把文章中的一些隐晦的细节明朗化,如果您先看了这部分,那么也许,当您从头看文的时候,就会少了一点点乐趣——不过我想,大多数人是不在乎的,无非是个打发时间的小故事罢了。
花雕仔是我最喜爱的一个‘儿子’,因为他可爱。我是这样向别人介绍他的——从小没了娘,又被酗酒的父亲虐待,18岁那年正值青春年少时却因为一个瓶子死于非命,在阴曹地府一呆就是二十几年——甚至比他在阳世的时间还要长……很惨,是不是?
可是花雕自己不觉得惨,他活得很快乐,快乐得甚至不愿意去投胎。用‘活’这个字有点不合适,毕竟他已经死了20年,确切地说,他是一只快乐的小鬼。
就是这样一只身世悲惨的小鬼,有一点自私,有一点贪财,有一点小聪明小无赖小滑头,却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善良和热心——虽然他自己不承认……
花雕用自己的小聪明小无赖小滑头去帮助所有他认为值得帮助的人,即使是自己魂飞魄散也不在乎,
可惜的是我的写作水平实在糟糕,或者说,我没有足够用心去写这样一个故事,我以为生活是不需要童话的——哦,这真是一个糟糕的‘以为’!
所以这个故事写得很杂乱,我的思绪总是不断地跳动和停顿。停顿的时间非常长,第一章和最后一章之间隔了五年,完稿和正式出书又隔了将近两年。你看你看,简直就快八年抗战了,而我写文的历史,差不多也才八年。
八年里我写的东西并不多,这大概是因为我的懒惰,也或者是因为我过分地挑剔——我总是面对着电脑屏幕,发上十分钟的呆,写下一句,然后再发上十分钟的呆……如此往复,循环不已。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也所以,当我好不容易完结一个文,这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哈!
《花雕》在某种意义上应算是《警察故事》的前传,这是我一个小小的恶趣味,我喜欢写一些互相之间有那么一点点小关系的文,也希望我的读者能为发现这些小关系而欣喜——这让我觉得温暖。
花雕,这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所以,我才会希望他在来生能幸福平凡地生活。有读者评价我是包仁杰的‘亲妈’,其实不是,这只是我的一个私心而已,曾经那么可怜可爱的前生,修得后世的幸福,不是件容易的事。
至于那个‘死得冤’,汗,真是糟糕头顶的名字,也许有人已经看出了他的身份,嗯,可怜的……死得冤……
不管怎么说花雕终于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他真正想要的,温暖的,美好的,阳光和爱。
这就已经足够了。
另外,番外里有个小bug,如果有细心的读者看出来了,就不用提了,俺懒得改了,汗~~~~~~~~&#8226;

烟狗
2007年11月20日星期二
 楼主| 发表于 2009-8-15 23:47: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七月十四日,鬼门关大开。

给阴司婆婆的盗版影碟、给鬼差大哥的婴儿奶粉和尿不湿、给观音姐姐的真皮手袋、给死得冤的……嗯,给死得冤送什么好呢?
今天的天气很好,一大早花雕仔就开始打点行囊,准备回阴司殿看老朋友去,哈!
“老板,你说我给死得冤送什么礼物比较好?”花雕冲着袁思归高声询问。
袁大老板正忙得焦头烂额,这几天正热,冰淇淋的销量出乎意料地好。尤其是前些日子,会计包小姐把花雕仔偷吃冰淇淋的画面偷拍下来,编辑成了广告在网络上播放,效果居然不错,‘花雕仔’冰淇淋的生意就更好了……
所以袁思归很敷衍地回答了一声,“什么都行啊,对了,你怎么又这么叫他?应该叫他……”
“史大哥!知道了,妈——”花雕仔不耐烦地回答,把袁思归叫得又是一头汗。
“真是的,老板,你跟死得……呃,死大哥,”花雕仔及时改口,却改得很别扭,让人听了哭笑不得,“你们俩不是从小就认识的么?他喜欢什么东西,你帮我想想嘛。”
袁思归把手头的东西推开,皱着额头想了半天,摇摇头,呃……你去问我哥哥吧,他们俩比较熟。
我才不要!花雕仔恨恨地哼了一声,手里狠狠地给包袱打结。
袁老板有些苦恼地按了按眼角,唉,老哥啊,真的是众叛亲离了。
……
花雕仔回来的那天,跟袁思归说了很多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不过袁思归想也没想就选择了完全信任,没有原因,他就是觉得花雕仔说的是真的。
有一些事情是花雕仔没说的,不过他也猜到了,比如——当年那个扔啤酒瓶子害死花雕仔的人。花雕仔没说,他也没问,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不是因为欠了他的,是因为——他值得。
……
正在胡思乱想,花雕仔已经蹦蹦跳跳地跑了回来,胸口,红丝线系着的护身符,一晃,一晃。
“喂!我收拾好了,你呢?”快乐的声音响起来,眼前的人笑得像个……嗯,像个冰淇淋,甜到心里去。
“啊,我?我要收拾什么?”这时候袁大老板居然还能保持清醒,真不愧是……大老板。
“收拾东西陪我回阴司殿啊,不然那么多礼物我怎么抗得动!”花雕仔指了指堆成一座小山的大包袱。
“阴……司……殿……” 一阵阴风刮过,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室内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花雕仔脸色一变,眼泪立刻就出来了,你不敢去是不是?!你害怕是不是?!你和你那个混蛋哥哥是一路货色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袁思归举起双手发誓,接连三声‘不是’,典型的‘卖兄求荣’。
花雕仔破涕为笑,那就好,你放心啦,有我给你的那个护身符,走到哪里都不用怕!
“嗯……真的……一定……要去么?”袁思归眼神涣散,问得很绝望。
算了,你不去拉倒!花雕仔明显不耐烦了,把脸一甩转身就走。
“哎,不是!花雕仔,你回来!”袁大老板追上去解释,花雕仔一头钻进冰箱里抱了一堆冰淇淋出来,花花绿绿的包装纸扯得一地都是。
“你慢慢解释,我听着呢!”
……
…………
………………
“这么说……你真的把那个护身符给了那个冤大头了!”
嗯!袁思归点头,小心翼翼的。
“嗯你个头啊!”花雕仔连冰淇淋也顾不上吃了,弹簧一般跳起来,没控制好力道,直接撞上了天花板。“跟你说过多少回了!鬼差大哥一直惦记着要收你的魂呢,千万不能让那个护身符离身!你居然把它给我送人了!你你你……傻啊你!”
骂了半天没反应,花雕仔终于骂累了,收拾包袱准备走人。
“别走,花雕。”袁思归一把拉了回来,“你听我说!我知道那个护身符很重要,我也知道没有那东西我会很危险,可是……我现在有了你啊,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花雕仔想了想,立刻豪气干云,那当然了没问题,我可是二十多年的资深名鬼花雕仔哦,有我在你身边,我看鬼差大哥他敢动你一根汗毛!
(烟:……这孩子真TMD好骗……)
“所以啊,我不需要那个护身符了,我有你就足够了。可是,你也不希望史大哥一直孤苦伶仃地在阴司呆下去,对吧?我把护身符给了我哥哥,叫他下去跟史大哥好好谈一谈,也许能把误会解释清楚……”
花雕仔想了一想,点点头,没说话——嗯,一个凡人,戴上一个不知道灵不灵的地摊货,还是个坏掉了的地摊货,在七月半这个时候,独闯阴司殿……这种找死的事情有多么危险,嗯,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那个冤大头,他活该!
不过……花雕仔转念一想,又喜笑颜开了,“对哦对哦,如果那个冤大头能够历尽千难万险,终于找到了死得冤,说不定他们真的就能和好了!”
袁老板无力地摊摊手,已经懒得再纠正称呼问题了。
“如果他们真的能和好……呀!”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喊。
“怎么了怎么了?”正忙于计算出货量的袁老板吓了一跳。
“我想到要送死得冤什么礼物了!”花雕仔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原地转了几个圈,“原装!进口!名牌!保险套!一打!!!”


花雕后记

我的朋友,当您翻开这本书,我建议最好是从头看起——我知道有一些读者是喜欢先翻后记的,我就是。所以我得提醒您,这篇后记会有一点剧透,或者说,会把文章中的一些隐晦的细节明朗化,如果您先看了这部分,那么也许,当您从头看文的时候,就会少了一点点乐趣——不过我想,大多数人是不在乎的,无非是个打发时间的小故事罢了。
花雕仔是我最喜爱的一个‘儿子’,因为他可爱。我是这样向别人介绍他的——从小没了娘,又被酗酒的父亲虐待,18岁那年正值青春年少时却因为一个瓶子死于非命,在阴曹地府一呆就是二十几年——甚至比他在阳世的时间还要长……很惨,是不是?
可是花雕自己不觉得惨,他活得很快乐,快乐得甚至不愿意去投胎。用‘活’这个字有点不合适,毕竟他已经死了20年,确切地说,他是一只快乐的小鬼。
就是这样一只身世悲惨的小鬼,有一点自私,有一点贪财,有一点小聪明小无赖小滑头,却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善良和热心——虽然他自己不承认……
花雕用自己的小聪明小无赖小滑头去帮助所有他认为值得帮助的人,即使是自己魂飞魄散也不在乎,
可惜的是我的写作水平实在糟糕,或者说,我没有足够用心去写这样一个故事,我以为生活是不需要童话的——哦,这真是一个糟糕的‘以为’!
所以这个故事写得很杂乱,我的思绪总是不断地跳动和停顿。停顿的时间非常长,第一章和最后一章之间隔了五年,完稿和正式出书又隔了将近两年。你看你看,简直就快八年抗战了,而我写文的历史,差不多也才八年。
八年里我写的东西并不多,这大概是因为我的懒惰,也或者是因为我过分地挑剔——我总是面对着电脑屏幕,发上十分钟的呆,写下一句,然后再发上十分钟的呆……如此往复,循环不已。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也所以,当我好不容易完结一个文,这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哈!
《花雕》在某种意义上应算是《警察故事》的前传,这是我一个小小的恶趣味,我喜欢写一些互相之间有那么一点点小关系的文,也希望我的读者能为发现这些小关系而欣喜——这让我觉得温暖。
花雕,这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所以,我才会希望他在来生能幸福平凡地生活。有读者评价我是包仁杰的‘亲妈’,其实不是,这只是我的一个私心而已,曾经那么可怜可爱的前生,修得后世的幸福,不是件容易的事。
至于那个‘死得冤’,汗,真是糟糕头顶的名字,也许有人已经看出了他的身份,嗯,可怜的……死得冤……
不管怎么说花雕终于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他真正想要的,温暖的,美好的,阳光和爱。
这就已经足够了。


烟狗
2007年11月20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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