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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VEN】《SVEN的忘却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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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6 18:51: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SVEN的忘却日记

第一章 August 15 2002, 4:23 PM

2月5日

时间:已经是第3天

接的电话:11个

他来的电话:0

见他的时间:0

想他的时间:10个小时

抽烟数量:30根

眼泪:比昨天少(部分是烟熏的)

吃饭:少许

外出时间:1小时

回想到的片段:“第一次握你的手,指间传来你的温柔。”

这几天的记忆是零乱无序的,有一段没一段的出现。我想难过着难过着就会习惯
了,等到习惯了,我的忘却日记就会写完,就象往波罗的海扔一块石子一样,他
会随我的健忘沉到海底。

那一天,我们在一家意大利餐厅用的餐。第一次和他单独出去,记得天气很冷,
我的心却是火热的。白天忙了很长时间,挑餐馆,定桌子,洗车。晚餐是很愉快
的。烛光暖暖的,映在他的脸上。

我们聊的话题很平常。他不是很能吃,我喜欢。到那时为止,我只是他的同事,
而且我一直以为他的出现是上苍的安排。因为在上一年的圣诞节,我默默地祈祷
过,就算让我折寿几年,我也愿开始一直没有开始的爱情。

每次想起他的时候,都会有音乐的感觉。好像音符就会随着他的出现在我的记忆
中燃烧。我忘了那天餐馆是不是人很多,也忘了我们聊过些什么。只记得我对面
坐着这么一个可爱的男孩,一个有着大眼睛,温文尔雅的英俊的男孩,一个一直
在笑笑的有着洁白牙齿的男孩。他当时只有23岁吧。

吃完饭出来,还比较早。但是冬天的夜晚在这个城市降临很快。我还没有牵过他
的手呢,我在为他披上外衣的时候想。很久没有牵过人的手了,是什么时候?忘
了,我在门口的时候想。随手点一根烟,眯起眼。上车,他说很冷。还是笑笑
的。为什么他在我的记忆中总是在笑?也许我最首先爱上的是他的笑容和牙齿。
我将空调打到最大。

我没有问他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想去哪里。我一直以为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不
会轻易爱上一个人。我一直以为没有爱上他,但是我记得那天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像在飞。我的Benz在夜里静静地,快乐地滑过。窗外的景色很美。我记得在一个
路口停住,他侧面的剪影和远处的霓虹重合。我难道一开始就这么爱他?我不知
道。

“你平常听什么音乐?”

“哦,音乐。”我在高速路上换到五档。腾出手,伸进格子里。没有触到音乐
CD,触到了,他的手。他当时还很白净的手,那只日後抚摸我发丝的手,那日后
为我挡住风霜的手,那只捧起我的脸的手,那只在非洲和我挥别的手。其实,不
需要音乐。我没有看他,他一定在笑,我可以想象他的嘴角。我好像听见音乐,
因为指间传过来温柔。那是第一次握他的手,只有几秒钟。

************************************************

爱要怎么说出口

词曲:李宗盛

教我怎么能不难过
你劝我灭了心中的火
我还能够怎么说 怎么说都是错
你对我说 离开就会解脱
试着自己去生活 试着找寻自我
别再为爱蹉跎
何必为爱蹉跎

只是 爱要怎么说出口
爱要怎么说出口
我的心里好难受
如果能将你拥有 我会忍住不让眼泪流
第一次握你的手 指间传来你的温柔
每一次深情眼光的背后
谁知道会有多少愁 多少愁

教我怎么能不难过
你劝我灭了心中的火
我还能怎么做 怎么做都是错
如果要我 把心对你解剖
只要改变这结果
我会说我愿意做 我受够了寂寞

第二章 August 15 2002, 4:24 PM

2月6日

时间:已经是第4天

状态:记忆格式化中...

抽烟数量:20根

清醒时间:5个小时(红酒过量)

想到的人:我亲爱的瑞Ryan、嘉敏Mendy、Chris

运动:强迫自己做了50个Push-up

户外时间:0

回想到的片段:The best way to take over a city where you are not
native is to fall in love there.
-----the Untouchable

今天好像比昨天好了,逼迫自己吃了些食物,就势喝了很多红酒。酒醒了,冲个
澡,站在镜子面前,好像认不出自己。诺大的房子里面除了阳光就是他的影子。
我盯著镜子里面自己的眼睛,问,欧阳烨,你的昨天在哪里?我将头发向后拢,
自己的额还是光鲜健康的。但瑞最喜欢的我的下颌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胡子。我
往后站了站,有一种冲动,想从镜子里面穿过去,回到若干年前,那个初初踏上
北欧土地的我,那个少年意气风发的我。

我所在的这个城市是瑞典的首都-斯德哥尔摩,3年前我从北京乘坐10个小时的
飞机来到这里,那时我28岁。当时,欧洲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我本科一毕业就
分到了北京的一个大进出口公司工作,不到两年的时间,我就派往伦敦留学,进
的是伦敦一等一的学府:London Business School。学成回国,分管欧洲事务。
当时的我,虽然每天忙得四脚朝天,却也乐得无牵无挂。上网、保龄、洗脚、瞎
混在北京。我一向就不认为是个能对感情百分百投入的主儿,我太能保护自己。
工作是我生存的基本,也是我麻痹自己欲望的工具。谈过三次恋爱(很不幸其中
一次是女人,让我的小弟弟从此对女人深恶痛绝,还差点残遭强奸。)

总公司近年发展很快,欧洲的业务扩展很迅速,我每年基本上有2个月在世界各
地跑。4年前,公司在西班牙和希腊扩大投资,考虑到北欧的引资政策和税收便
利条件,考察决定在瑞典设立分公司,将原先伦敦的部分主营业务转移到斯德哥
尔摩,同时进行避税运作。设立公司的时候,公司的主管是一个老朽经理,不但
和老外打交道洋相百出,而且不到一年的时间,差不多全家三姑四姨举家赴瑞。
总公司幸好及时察觉将该人“押回法办”,我也就在总裁的推荐下接下了北欧业
务经理的令旗。虽然在英国呆了两年,但是那里的居住条件和北欧比较起来还是
略逊一筹。公司坐落在北斯德哥尔摩的海边。斯市由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岛组
成,绿树成荫,整洁干净。这里的民风非常质朴,但是却开放到同志们可以自由
通婚。我的办公室在市中心,是一栋写字楼的一层,对面就是有名的诺贝尔奖颁
奖的蓝房子。刚来的几个月,我不得不住在办公室其中的一间。因为原来那个老
朽的公寓品位我是在觉得做呕。当务之急,是赶在欧洲人休假之前将百废待兴的
摊子收拾起来,及时招募人员,联系律师、银行,开展业务,打通当地有关关
节。到达斯市的第一个星期,我就在当地的报纸上招兵买马。聘人倒是还顺利,
一个瑞典小伙子,Master in Marketing,说话干脆利落,金发碧眼,人也帅
气,而且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让我惊讶不已。后来才知道,他在北语学了两年,
不但语言有成,而且带回来一个老公。他毫不避讳,说自己和一个中国男人成了
家。我当时偷想,如果当时老朽在,看见我录用他,非得掐死我不可。OK,冲着
他的爽快直接,(同时支持同志弱势力)年薪30万克朗聘用!别的人嘛,有一个
上海女孩也挺人注目的,在斯德哥尔摩商学院财经系毕业,年纪轻轻,气质了
得。她叫窦嘉敏,但她管自己叫洋名Mendy,上海女人的抠门计较我一向不齿,
但生意还生意,我也缺一个精明的理财助手,21万雇佣。这样,加上总公司派来
的一个“监督员(人事部经理老婆的表弟)”,一个简单的班子也就建起来了。
车子是我亲自去挑的,一辆墨兰色的Benz230;apartment也已购置好,在靠海的
Oepilongsen区(暂时没有钱购置house,但当时想是迟早的事)。10天半个月下
来,没有一天是晚上2点以前睡的。后勤处理好,欧洲人也陆陆续续上班了。少
不了的PR拜访,瑞典大公司、大客户;中国大使馆、瑞典政府部门……这些都是
以后业务发展的保障,一个都不能少。

忙忙登登的,两个月过去了。我很少有感到寂寞的时候,平常加完班就9点多,
开着车从市区经过,看到满街的灯火,想想我的将来,一种充实和成就感油然而
生。公司旁边是一家很大的电影院和一个叫Nyhave的酒吧,嘉敏,Chris和我是
那里的常客。嘉敏一直嚷嚷着要见Chris的中国老公,Chris答应圣诞节一块出来
聚聚。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我会觉得些许的无聊。夏秋的北欧特别美,从家里散
步10分钟就到了海边,我会找一块石头坐下来,点上烟,打发一段时光。我很喜
欢运动,黄昏时候在海边的林荫道上跑一跑也是不错的消遣。

那一段日子也许是我在过去几年中最开心、最无牵绊的时光。我和我的梦想在波
罗的海边自由自在地放逐。转眼到了10月底,总公司派一个考察组进行业务考
察,最后一站是瑞典。我这个总经理自然不敢怠慢,一切服务全部要找最好的。
嘉敏平常认识的人很多,加上人漂亮、活泼,三两个电话就搞定。酒店定在斯市
最豪华的Englandotil;翻译、导游、司机3位一体,好像是嘉敏在斯德哥尔摩商
学院的同学,也是刚毕业,还没有找到固定的工作。嘉敏联系了好几天,就是找
不到他人。我最后劝她找别人,不要拖。她坚持这个人一定要用用,也算帮帮老
同学。最后一天一大早,我刚进门,嘉敏冲着我微微一笑,“老板,你要的人我
带来了。”

掐灭一根烟,看看窗外,已经是5点多了,金色的太阳在窗外的海面徜徉。我放
下手提电脑,在地板上躺下。如果嘉敏那一次听我的话,找了别人又会怎么样
呢?嘉敏到底是上帝赐给我的祝福还是诅咒?

************************************************

约定

作词:林夕 作曲:陈小霞

还记得当天旅馆的门牌
还留住笑着离开的神态
当天整个城市 那样轻快
沿路一起走半哩长街
还记得街灯照出一脸黄
还燃亮那份微温的便当
剪影的你轮廓 太好看
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忘掉天地 仿佛也想不起自己
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
就算会与你分离 凄绝的戏
要决心忘记 我便记不起
明日天地 只恐怕认不出自己
仍未忘跟你约定假如没有死
就算你壮阔胸膛 不敌天气
两鬓斑白 都可认真你

还记得当天结他的和弦
还明白每段旋律的伏线
当天街角流过你声线
沿路旅程如歌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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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第三章 August 15 2002, 4:24 PM

2月7日

时间:第5天

待办事宜:联系赴刚果(金)事

见Chris

联系房子 (Stranevej 31, Mr. Olsen)

银行、律师

开始整理瑞的东西

!!酒尽烟绝!!

现所在地:同言。

现所在时间:1998年9月13日

幻觉:好像音符追溯着往事继续燃烧

The first time ever I saw your face,I thought the sun rose in your
eyes,And the moon and the stars were the gifts you gave,To the
night and the empty skies my love.

---“老板,你要的人我带来了。”窦嘉敏


那天我上班的时候,其实是提着心的。总公司的团那天中午就到,嘉敏直到最后
一刻才把人给找来,也不知是什么人物。我脸色阴沉进了办公室。最近的一连串
忙碌仿佛就这两天最为紧张。我在斯市3个多月的劳顿,能否得到认可就看今天
了。最后查看一下当天的日程:12:25机场-2:30投资促进局-4:00公司业务会
谈-6:00Kausfsen城堡晚餐……

“老板,这是Ryan林瑞。”我听见嘉敏进来,笑笑的说。我在看“监督员”给老
总夫人准备的Pashmina礼品包,没有抬头,想上海女孩子厉害,最后时刻给我找
的人我能退吗?不用他我用谁?

等我抬头的时候,嘉敏和林瑞已经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和一个很帅的男孩子坐在我的对面。如果要我吻,我会吻谁?
吻一下变成青蛙怎么办?

我看人时间一般很短,几秒钟,但是眼光很毒,就象当初挑上嘉敏。嘉敏那天一
身黑色的Kenzo,171的身高,还有褐红色的假发,薄施粉黛。她知道我需要她这
样子,也喜欢她这个样子。这个男孩子不一样,应该还是在校园的。
“你叫林瑞。你,会开车吗?”

“会,拿照好久了。”他的眼睛明亮清澈,不涉风霜。

“毕业了吗?和嘉敏是同学?”

“恩。她比我强,我在这里刚上完BA,她都Master了。对了,嘉敏说租了9座的
车,什么时候去取?”他问问题时眉毛皱在一起,我心动,我喜欢。

“最晚11点,12点多的飞机。你这身衣服可不行,回去换西服吧。其它的事情你
和嘉敏处理。11点我和你们一起去机场。”他穿的是牛仔和T恤,把一身的肌肉
裹得紧紧的。

“好,欧老板。”第一次看他笑。George Michael能从第一眼里看见日出,而我
却从他的笑里面感应出未来。

“以后叫我欧阳烨好了。分头行动吧,好好看看资料和日程。” 以后?我们有
以后?我觉得和他的合作不会是一锤子买卖,至少我希望。我的直觉告诉我,我
想雇用他。这算什么呢?我不知道,因为我当时的确很忙。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我们几个跑前跑后的。和老外的会谈也很顺利。林瑞这小
子瑞典文还真棒,我虽然听不懂,但整个谈判一直在笑着看他。后来本公司会谈
时我把他也叫上,他显然受宠若惊,天上掉下来一个工作,砸着头啰。

晚上是Chris挑的地方-Kausfsen饭店。一个14世纪时建立的古堡。几百年间作
过教堂、接济所、医院、刑场(一个瑞典皇后和军官私通被绞死在这里)。1975
年才改为饭店,奇贵无比。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趁着夜色进入。因为原来是座城
堡,所以很考究。来用餐的人都是衣冠楚楚,报上定位名,侍者领我们到里面坐
下。一圈褐色的皮沙发,昏黄的星星点点的烛光。这是点菜的地方。接过酒单,
点了一些开胃酒。我叫林瑞在我身边坐下,他有点局促。虽然这里光线有点暗,
但是满屋的鲜花却让整个房间生活起来。将考察团交给美女窦,我和瑞东聊西
扯。他23岁,18岁来的瑞典。南京人,女朋友?支支吾吾。有远大理想,但是不
知什么是开始。爱情?支支吾吾。15分钟的时间,算是今天晚上我和他的头盘。
他的手很白皙,我很想握。

侍者过来招呼,说菜准备好了。我们随他下楼,经过一溜烟的waiting rooms。
古色的墙壁,烛光映出的油画,还有对面生锈的铁栅栏围起来的酒窖。这个城堡
餐厅一共有5层,Chris定的是地下一层,因为离酒窖最近(我告诉他吴总是品酒
高手)。我依然叫着林瑞坐我旁边,他好像第一次来这么高档奇怪的餐厅,紧张
而且兴奋。菜肴非常可口,席间谈笑风生,我时不时扭头看他。他今天换上了黑
色的西服,短短的头发,很精神。这里的音乐是少不了的,煽情小提琴在空气中
漂浮。光线很弱,我看不见乐者身在何处,我却看见瑞长长的睫毛和自己数月不
燃的欲望。

晚上吴总兴趣很高,一定叫来餐厅的经理参观酒窖。经理是一个典型的瑞典人,
非常文雅、讲究。领我们到了最好的一个酒窖。酒窖的光线很好,中央是一个3
层的小喷泉,底层全是冰块,第二层是火炬,最上面是一把中世纪军刀。林瑞翻
译给我们说,经理很高兴能接待中国的客人,要为我们开香槟祝贺。香槟是法国
的Sabre,开启的方式很特别,用军刀平削下去。经理先在冰块中取出香槟,在
冰上放上一圈酒杯。拿下喷泉上的军刀,向法国方向致敬后,横执酒瓶,手起刀
落,酒喷涌而出。大家鼓着掌,映着火光从冰上端起酒杯,互祝酒辞。

瑞什么也没说,举着酒杯对着我,过眉,点头,微笑。他真是一个很纯、很帅气
的男孩。那样一个时刻,好像身边的人都不存在,就我和他,在遥远的北欧,访
如梦境隔世。

我突然有种欲望,

很想:

执子之手, 举案齐眉。


****************************************
The first time ever I saw your face
I thought the sun rose in your eyes
And the moon and the stars were the gifts you gave
To the night and the empty skies my love
To the night and the empty skies

The first time ever I kissed your mouth
I felt the earth turn in my hand
Like the trembling heart of a captive bird
That was there at my command my love
That was there at my command

The first time ever I lay with you
And felt your heart beat close to mine
I thought our joy would fill the earth
And would last 'till the end of time my love
And would last 'till the end of time

The first time ever I saw your face
I thought the sun rose in your eyes
And the moon and the stars were the gifts you gave
To the night and the empty skies my love
To the night and the empty skies




-------------------------------
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第四章 August 15 2002, 4:25 PM

2月8日

时间:第6天

天气:晴

清醒的时间:整天

想他的时间:整天

……

急事:联系旅行社的Lucy(询问去南非前往刚果的可能性)

……

回想到的:水鸟和鱼

由于接待考察团有功,我获准新购一套公寓,原来那一套Oepilongsen
区的作为接待之用(看来总公司的“考察”是会越来越频繁了)。我已成功
卖出老朽的那套公寓,加了80万克朗在瓦萨沉船博物馆旁边购置了一套更
大的临海公寓,有落地的窗,宽阔的阳台,直通海面的台阶就在我的楼下。
林瑞已经和公司签订了临时合同,我正在为他办理许可等等事宜。由于嘉敏
投资促进局的熟人多,加上她一趟两趟不辞辛苦地忙活,应该没有大问题。

“Ryan的事就是我Mendy的事。”嘉敏经常说。是吗?也许,那反过
来呢?她说一次我的脑子就要转好久,有时候真想炒了她。林瑞倒是越来越
能干了,公司业务的扩大少不了他车前马后地忙。公司的同事他也处得很
好,就连阴阳怪气的那个“监督员”竟也时不时在我面前夸他。10月初的
时候,公司业务到了高峰期,但是我准备来一个“flat warming”的
party,一来庆祝我再一次乔迁新居,二来也给大家一个放松的机会。

办Party的那天下午我和林瑞到音响行去了一趟,因为晚上没有好音
响和音乐是不行的。我让他先挑,小孩子很兴奋,在玲琅满目的音响里穿
梭。我站在一边听manager介绍,一边饶有兴致地看他挑。他从小就只身一
人来这里求学,经历了很多事情,因此与人交往时也养成了彬彬有礼的距离
感,平时看见他总是那么有礼貌,微笑着。但他爱摄影和玩音响,一见到这
些器材就会很激动,那些本来的矜持也不见了。连着一个月的劳累他瘦了一
些,但是依然结实。头发长了点,衣着已经没有原来那么随便。我很喜欢看
他的双颊,在脸颊到耳根的地方红润润的,健康得能看见里面的毛细血管,
吻上去是什么感觉?最近我老是有吻他的冲动。

他好像挑来挑去都没有合适的,皱皱眉头、咬着手指,我真想用摄像
机把他的平时看不见的小孩样拍下来,回去慢慢地看。我其实大他不太多,
5岁吧,可是看破的事情过多,童心早已不再,是幸福,还是悲哀?

“Sven,再等我一下,东西太多了,太爽了,我都挑花眼啦。”他觉
得叫我的英文名字是比较合适的。老板太正式,欧阳烨太随便。

“那你看中什么没有呢?”我不会拒绝他任何的选择,虽然这是一家
很不错的音响行。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光对于我都是诗篇,是我日后珍贵得
不能再珍贵的记忆。

“这套Bose的Lifestyle50还可以,就是有点贵,5万多,
Lifestyle25要便宜一点,但是低音不太好…”

在他犹豫的当儿,我和manager说,“Please make sure to deliver
that Bose lifestyle 50 this afternoon to this address.”我掏出名片
和信用卡。他喜欢我就买下,这是俗得不能再俗的表达,可是我情愿流俗。
我希望有一天能和他一起坐在地毯上,靠着落地窗,看海,用他选的音响播
放我最喜爱的歌。我在信用卡单据上签名的时候,手在发抖,但决不是因为
5万克朗,是因为想像让我不能自拔。

我真的很想抱着他。听音乐,看日落。

由于我们几个谁也不愿意做晚饭,决定先到外面用餐,然后再回公寓
flat warming。为了节省时间,就在Nyhave酒吧速战速决。晚上见面的时
候,“监督员”称病没有出席,Chris把他的中国Partner峰也带了过来,
普普通通的一个北京男人,以后要问问英俊的Chris看上他哪一点。嘉敏让
人惊艳。她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除去了平日稀奇古怪的假发,乌黑的直发
如瀑布搭在肩上。低胸的白色长裙,配上左手上一串金色的,印度风格的小
手镯,即典雅又不失活泼,很适合那天晚上的气氛。如果我是直人一个,我
一定会在那天晚上,也许更早,把她搞上床。但她从不对我放电。她离开酒
吧,林瑞开我的车回公寓。我坐在他的旁边,另外三个挤在后面。峰好像和
嘉敏一见如故,不过聊的也无非是嘉敏做头发的发廊和她用的香水的牌子。
他们唧唧喳喳让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关于gay的笑话。说有三个gay men
将一个惹火美女架进屋里,最后,一个按住了美女的双臂,另外一个把持住
她的双腿,让她动弹不得。第三个卷起衣袖,开始为美女做他喜欢的发型。
抛开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先不说。

我很喜欢看瑞开车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平常正面看他的时候,阳光
帅气,温文尔雅;可是在伴着夜幕从侧面看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英挺的鼻梁
和翘翘的嘴角有一股野性,能激发出我内心奔涌的征服欲望。他穿的是一件
银灰亮色的紧身高领套头衫,伴着从窗口射进来的月光,我清清楚楚看见那
件薄衫刻画出来的银灰色的轮廓。我突然想到了古希腊神话里的男神,就如
他。他微收的下颌,修长的颈项,肌肉结实匀称的胸部。

“你在想什么?”他扭头看着我,眼神怪怪的。我觉得是有挑逗的成
分,还是自作多情?

“我在想……要不要听点什么?”我不敢太看他的眼神,我的dick已
经在夜幕的掩护下英姿勃发。我把手伸进格子,开始翻CD。前天好像就是
在那个地方我触摸到他的手,那种电流经过的感觉还在。

“随便,你不是有齐豫的吗?”
齐豫,呵呵,飞鸟和鱼的故事。音乐渐渐起来了。多少打压了一点我
刚才的噪热。“Ryan,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女朋友的事情?”

“你怎么和Mendy一样八卦?”他坏笑,一个关键性问题就这么给挡
了回去。

“你觉得自己是鱼还是鸟?”

“我喜欢做鸟,可以飞。”

“那如果你有一天爱上一条水中的鱼怎么办?”

他看了看我,歪了一下头。“你是说我是一只爱吃鱼的水鸟?”

*********************************************************

《飞鸟和鱼》

我是鱼,你是飞鸟,
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离
要不是我一次张望关注
哪来这一场不被看好的眷与恋

你勇敢,我宿命
你是一只可以此处栖息的鸟
我是一尾早已没有体温的鱼
蓝的天,蓝的海,难为了我和你
什么天地啊,四季啊,昼夜啊
什么海天一色,地狱天堂
ALWAYS TOGETHER FOREVER APART

睡不着的夜,醒不来的早晨
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
今天的不堪如何原谅昨天的昏盲
飞鸟如何去爱怎么会爱上水里的鱼
啊!飞鸟和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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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第五章 August 15 2002, 4:25 PM

2月9日
时间:第7天

天气:阴,小雪

状态:头痛,上网时间太长

问:为什么这么多天,记忆越来越清晰?是不是不能再写去?

答:不写怎么忘却?

回想到的:世间最美的“Good Morning”

那天晚上在我家大家都闹得很凶。首先几个人七手八脚把音响给装好,整晚音乐
就没有断过。我在斯市几个月买了上百盘的CD,加上我从国内带的和朋友送的,
从N*sync一直到李克勤。嘉敏整晚都在说和笑,跳了好多支舞。我和她跳的时
候,她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我轻轻揽住她的腰,我闭上眼,想如果问她飞鸟和
鱼的事情的话会得到什么回答。因为不想破坏气氛所以最终没问。瑞站在落地窗
边,看着我们跳舞,神情有点黯然。为我,还是为嘉敏?

快1点的时候,峰提出要猜拳。谁也没反对,猜拳喝酒的事情我是老手。几个来
回,大家都有点晕晕的,尤其是林瑞。小孩子本来还和Chris划得面红耳赤,几
杯酒下肚就没了言语。我想为他挡挡,但是峰和嘉敏执意不行,说他们加倍,瑞
还是要喝。既然大家高兴我也就没有阻拦。一直到了2点半。我和峰输得不多,
其他三个都烂醉。嘉敏醉着说,今晚是到瑞典以来最开心的一晚,4个大帅哥太
火啦。她话还没有说完,林瑞一阵难受,奔到厕所吐了出来。我们哄堂大笑,说
母猫思春已经让帅哥吐了。林瑞看来醉得很厉害,吐得满身都是。我很懊悔,一
个好端端的party怎么会这样收尾?我和峰商量,瑞今晚就住在我这里,明天再
走。嘉敏留下不方便,先送她回家。我没说什么。OK。

送完他们几个离开,房间就剩下我和瑞。他侧卧在沙发上,脸埋在一个软松松的
靠垫下面。我轻声地叫他,没有动静。我支着他起来到卧室,他沉沉地在床上倒
下去。眉头皱着,双眼紧闭。他的衣服和裤子上全是污渍,我很费力地帮他脱下
来。将衣物扔进洗衣机,把他在床上放好,取来热毛巾为他擦擦额头。

他有一付近完美的身体,虽然我对自己的体型一向自负,但是他毕竟要年轻我很
多。酒气和他淡淡的年轻男孩的味道在我心里掀起一场轩然。他的胸肌很漂亮,
在心口有一颗痣,让我想起了“白玫瑰是黏在衣襟上的一颗饭粒,而红玫瑰则是
他心头永远的一颗朱砂痣”的典故。我会是他的什么呢?玫瑰,鱼还是水鸟?他
闭着眼喘着粗气,条块分明的腹肌上下起伏。我将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腹上,想着
我的生命和他的呼吸一起运动。我闭上眼,呼吸急促,努力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4个月以前我刚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可曾想到了有一个夜晚会和这样一个男孩
子躺在一起?我和他又会在未来漫长的日子里有什么缘分,纠葛?或者没有?

瑞迷迷糊糊地说了两个字,我没有听清楚。我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奶
味,他任何场合都不用香水,所以那种纯纯的味道一直保留下来。他的眉头一直
锁着,我将拇指在他的眉心慢慢地揉,眉头化开了。他歪了一下头,嘴角带着
笑。他在醉酒的虚幻里面看见了什么?我顺势将手叉在他散落的发间。一种柔顺
如丝的质感让我有落泪的冲动。饮酒过量让他的嘴唇很干燥,有些龟裂,看着看
着,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上来,我手心冒着汗。我感受到从没有过的一种激动,
感觉自己还是virgin。吻他是我不能控制的冲动。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爱你,
就算吻你一下变成青蛙,一只你永不再注目的青蛙,我也愿意。我的唇停留在他
干燥的唇上,我的鼻奕和他的呼吸交融。我想他如果kiss me back,我想如果他
睁开眼说爱我,我想他笑着抱我…那该有多好…一种湿湿的东西从我的脸上滑
落,落在他的眉梢。我哭了,我哭了吗?吻太爱的一个人的时候为什么要哭?我
将唇印在他的眉梢将泪水吻干。我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他的手很热,就如同
我的心。我发现自己很快要失控抓狂,而那样是我最不愿意做的,我不想日后有
这样的记忆残留。

我悄悄的下床,走进洗手间,关上门。我看见镜子里的我,一个在爱与痛边缘的
人。我将衣服除去,打开淋浴,闭上眼冲着。我全身坚挺,我满脑子都是穿着白
色underware躺在我床上的瑞。我开始抚摸自己,我无助地靠在浴室的墙上,猛
烈地jack off。热水和泪水一起冲刷着我光滑的身体。恍惚中,我看见他就在我
的面前,和我热吻,感觉他的dick紧贴着我的身体,感觉他的唇在我的龟头环
绕,感觉他抬眼望我时如醉如痴的迷惑……随着我身体激烈地抽射,我仿佛听见
晴空霹雳,我仿佛感到地动山摇……

我擦干自己,穿上睡衣,已经3点15分。我为他盖好被单,在他身边躺下,再一
次在黑暗中摸到他的手,我握得紧紧的。此时我对他没有凡俗的欲望,只有一种
巨大的幸福,尽管他不知道,尽管他的宿醉让我心痛。我在黑暗中感谢上苍,实
现了我去年圣诞节许的愿望。以后只要和他在一起,那怕倾家荡产,那怕送了性
命,我也愿意。我怎么就这么爱看他的眉眼呢?

我整夜没有合眼,瑞却睡得很香。也许,他对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清晨,风
和日丽。我做好了咖啡,在落地窗边便慢慢地喝。海是平静的,蔚蓝无限,海欧
飞处有周六早起的人在玩帆船。阳光从窗照进来,停留在瑞沉睡的床上。他的胸
口露在乳白的床单的外面,被阳光映成一片耀眼的金黄。轻轻地,他像一个孩子
一样地醒了。看见我在窗边,给了我一个连阳光也比不上的灿烂笑容。

我学他时常做的一个动作,歪了歪头,笑笑地说,“Good Morning.”

******************************************************************

Goodnight, my someone
Meredith Willson
(As sung by Shirley Jones, 1962 Warner Bros. Records Inc.)

Good night, my someone.
Good night, my love.
Sleep tight, my someone.
Sleep tight, my love.

Our star is shining its brightest light,
For good night, my love, for good night.

Sweet dreams be yours, dear, if dreams there be --
Sweet dreams to carry you close to me.
I wish they may and I wish they might.
Now good night, my someone, good night.

"True love can be whispered from heart to heart,
When lovers are parted," they say.
But I must depend on a wish and a star
As long as my heart doesn't know who you are.

Sweet dreams be yours, dear, if dreams there be --
Sweet dreams to carry you close to me.

I wish they may and I wish they might.
Now good night, my someone, good night.

Good night! Good night!
 楼主| 发表于 2009-8-16 18: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August 15 2002, 4:26 PM

2月10日
时间:第8天

Mrs. Jensen 的电话

在过去的几天中我一直处在一种虚幻中,好像过去并没有过去,忘却也只是
旧梦开始的地方。我写下的那些文字是这么多天反反复复在我脑海中纠缠不
放的影像的结集。我写得很急促,几个字几个字地写,一小段一小段地记
录。记下的都是一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细节。我是一个对琐事太容易忘记
的人,我怕经年以后,我记不住那些在微笑和烛光后的点点滴滴,忘记一些
该记住的当时也许惊天动地过后却封尘的片段。前天和昨天是最近很快乐的
两天,因为回忆和瑞的相识就如同世上无数的恋人一样,那时的我远没有想
到我会有这场日后跨越时空,天涯跋涉的离奇爱情。

两天里面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就连烟和酒都少了。心情慢慢地趋于平静。
今天已经是8天,事情依然没有什么进展。我决定抽出身来,将一些要处理
的事情理出头绪。不管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天到晚闷在房子里不管不
顾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什么帮助。

上午的时候,和Chris见了一面,中午Chris、峰和我在数月不去的Nyhave
聚了聚。我告诉他们我在写东西,他们劝我还是不要忙着些乱七八糟的事
情,故事还没有完就去写,很不吉利。我们在那里坐了很长的时间,我主要
听他们说。我在斯市现在已经没有其他的朋友。

席间他们提到了嘉敏。说她的父母来过,取走了嘉敏寄存在Chris那里的一
些东西,走的时候哭了半天。我没有说话。长长的几个小时我们都在谈和瑞
有关的事情,但是没有人提林瑞或Ryan这几个字,还是不吉利。他们是我
真心的朋友,我知道。就算为了他们我也应该把要走而没有走的一段路走
好。临走的时候,Chris把Dr. Jensen家的电话留给我,说联系联系看,
可能会有些帮助。

晚上收拾完屋子,今天不想回忆什么了,很累,同时也觉得有些活生生的事
情比满脑子乱想更重要。我拨通了Jensen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听
口音是英国人,于是再确认了一下,是Dr. Jensen的太太,声音低低的。
本来还很客套,听我报上名来,说明来意,她一下子就哭了。我劝她不要
哭,不要哭。我还听见电话里孩子的吵闹声,自己也忍不住,但还是哭着劝
她。我一时间根本忘了要和她谈的正事。好一会儿稳住了感情,把接连几天
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没想到她了解到的比我要多很多。我想起自己躺在地
板上,抱着手提电脑,胡子拉碴瞎混的这几天很是惭愧。我想约她什么时候
见面谈,她说没有空,父母要从伯明翰赶过来,3个孩子要人照顾,家里现
在也不方便接待客人。我说那就再等几天,她答应我一有确切的消息就通知
我;如果我知道什么时候解禁一定要告诉她,因为她想把孩子送回英国再和
我一起去。

挂上电话,我开始将最近搜集到的零零总总的资料拼凑起来。现在是晚上,
应该是凌晨1点40。我觉得自己应该开始做点什么了。这段日记也许会嘎
然而止,一因为我可能没有时间,二因为我怕真的应验了Chris的话,不吉
利。

这些都是小事,我要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大堆的问题要去解决。我突然想
到了《飘》里的一句台词,“Tomorrow is another day。”

Goodnight, my Ryan, my dearest Ryan. I am always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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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第七章 August 15 2002, 4:27 PM

2月11日

时间:第9天(新年)

今天的约会:去Chris和峰家吃年夜饭

突然想到了一句话:To be or not to be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4点。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家里已经乱得不像样子了,
满地都是衣物、酒瓶。我的电脑在黑暗的角落里闪着光,我用的屏保依然是
那一个,记录着瑞的照片,我们的欢笑的照片,在我发呆的时候,提醒我瑞
依然在守候着我。看见“一面湖水”留给我的一首王杰的老歌,那曾是我很
挚爱的,“London的雨;西班牙的阳光;Paris的橱窗;威尼斯的海港。”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要和瑞一起去巴塞罗那。就在昨天我突然想不再写这部日
记,但是孤独的时候,思念如潮水般袭来,我的思绪无法平静,我的笔尖只
能继续……

瑞是一个很随和的人,我们谁都没有提flat warming那晚发生的事情,也
许他根本不知道。但我隐隐约约觉得瑞对我的压抑的感情有所察觉。但是嘉
敏的热情是毫不加掩饰的。那段日子,瑞和我之间没有太多的交流,或者,
他是在回避什么。有时候,我也烦了翻来覆去地想,笑自己自作多情。但每
每她和嘉敏下班一起临出门的刹那,我都会留意他的眼神,他好像并不快
乐,但愿。

转眼到了11月中旬。欧洲的Christmas season也快到了。这里的圣诞气氛
远没有国内浓烈,这是一个归家的季节。来自四面八方的亲戚朋友宁愿在家
里伴着壁炉,吃着布丁,也不愿去街上hang out。但街上会时不时挂上好
看的松枝和小灯。那年雪下得特别早,而且很大。这种氛围只能更增加
Mendy的购物热情,她俨然把自己当作瑞的女朋友,天天都拉着林瑞东逛西
逛。天气不好的晚上,我很少出门。其实我很期望瑞给我一个电话,那怕是
随便聊聊天。

12月初的时候,林瑞的母亲来瑞典看他,签了3个礼拜。我将Oepilongsen
区的房子先给他们住下,但是没想到伊没来多久就病倒了。先在医院住了好
几天,余下的日子也只能在床上静养。嘉敏和我几乎天天都去探望,但我们
其实都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和瑞在一起。瑞的母亲很喜欢嘉敏,嘉敏也会时不
时做一些点心给老人吃。

“都说上海女孩子不但漂亮,而且会持家。”瑞的母亲经常夸嘉敏的聪颖。

“应该的,Ryan平常少不了照顾我。看见您,就像看见我自己的妈妈了。
等您好了,我带您去购物。先在满大街都是大减价呢。有一款化妆品肯定适
合您……”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躲到一边抽烟,因为对这个“八卦”话题没有兴趣。
也许是母亲来了,瑞那几个礼拜很放松,我们也有机会深聊,我们聊了很多
的话题,包括他的家庭,他的朋友,初来北欧的艰辛。我一般只是听,我不
一定能拥有他的未来,但爱听关于他所有的过去。

有一天雪特别大,瑞执意要我陪他出去走走,街上没有几个人,脚踩在雪上
吱吱地响。我边走边吸着烟,他突然向我要了一支。我笑着说,“你小子学
坏了。”他笑,话里有话地说,“不都是你带坏的?”我和他站住,点燃火
机,他用手握住我的手挡风。火苗在两双手的保护下还是微微摇曳,
Mildseven乳白色的烟纸悠悠地燃烧着,泛着红光,在雪夜里显得那么灿
烂,就如同被他双手温暖的我的心。

无意中聊到了嘉敏。我问他爱不爱那个女孩子?他不说话,不看我。

“你说,”我换了一个方式,我发现问他的时候,我的心在发抖,“你和她
会不会有结果?”

“你那么在意结果?”他看着我,突然冷冷的。好像说的不是嘉敏,是我和
他。

我是那么地想在那个雪夜抱住他。

走到街口的时候,有人在我们背后打招呼。一个大胡子和一个小个子的中东
人,带着过耳的滑雪帽,向我借火。我将火机掏出来,其中一个掏出的却不
是烟,是一把泛着冷光的刀。我被震了一下,就在那当儿,刀抵着我的胸
口。

“Money, both of you.”

我回头看瑞,他“砰”的一拳将另一个小个子撂倒在地。他的脸通红,捏着
拳头,瞪着拿刀的那个人。大胡子见了狠狠地骂着,冲着瑞竖着中指。他刀
尖一滑,我的风衣被刺破了,瑞痛苦无奈地看着我。这时候,很难有人能做
什么。小个子从地上爬起来,顺手在瑞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很重。血在嘴角
流下来。我心疼得要命。火气腾地起来,挥起拳头照着持刀的家伙脑门上袭
过去,老子今天玩儿命了。大胡子也许没有思想准备,捂着头退了一步。他
哇啦哇啦叫着,刀向我劈过来。我本能地用手挡。但不等刀碰着我,瑞一把
拽住大胡子的胳膊。大胡子奋力挣扎,刀尖在瑞的脖子上拉了一下。我冲上
前,一把夺下他手上的刀,照着大胡子脸上就是几拳。小个子见状,拔腿就
跑。大胡子见势不好,直摆手,“No, no, no。”转背狂奔。
我冲着他的背影把刀子扔过去,真他妈的混蛋,狗娘养的!

我急急地看瑞伤得如何。白色衣领已经被血染红,伤口不深,刀尖划过的地
方红红模糊的一道,仿佛划在我的心上。“没事了,不要紧。你怎么像个孩
子?”他倒是劝我。我替他擦着血迹。我面前是一个我心爱的人,他在大雪
的夜里替我挡了一刀。

我突然有一阵冲动。我拉着他的手往回走。边走边说,你不是怕妈知道吗?
我带你回家,换衣服。其实我脑子里有一句话在反反复复在响,我要他,我
现在就要他,明天就是死了我也要他。

上了车,我握着方向盘喘着粗气。他就在我身边,我侧脸看他,他也看着
我,他的嘴角还有淡淡的血痕。我再也忍不住,什么也不管,一把把他抱过
来,将我的唇印在他的唇上。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吻他。他好像也很动情,
用手捧着我的脸,我们的舌尖交缠在一起,很久很久,好像永不愿意分开。
我的手情不自禁划进他的大衣,他的身体紧了一下,没有抗拒。当我的手顺
着他的身体向下滑时,我感觉整个人都在坠落。他已经硬得不行。我突然想
道,我和他的第一次不能在汽车上,我要记住一辈子的。

我轻轻将手拔出来,在他闭着的眼睛上吻了一下。油门一踩,车如离弦之箭
冲了
出去。我血液沸腾,整个人都在飘。
我们跑着上楼,几乎是撞开门。没有时间开灯。我将他抱起来,扔在床上。
撕扯。

当我的肌肤终于和他的肌肤贴在一起的时候,一种等候千年的火种顿时熊熊
燃烧。瑞看起来很激动,他的舌尖在我的大腿间飞舞着。我的腿触到了他的
发,一种莫大的幸福感直冲脑门。可能是这一次来得太突然,加上之前受到
的惊吓,在我们翻滚、折腾不太久之后都射了。他真的很棒。我紧紧抱着
他,感谢上苍,那田是我一辈子的纪念日。

我突然想起了他的伤,我吻了一下他的脖子上的伤口。“这儿还疼吗?”

“还好,”他还是闭着眼,不愿意说话,将头枕在我的肩上。我闻到了房间
里浓浓的精液的味道。

“我帮你洗一洗。”我将他的手轻轻拿开,走进浴室放水。瑞跟了进来,看
着镜子里的我们。两个很帅气的男人,一丝不挂,仿佛在当初的伊甸园。我
进入浴缸试试水温,然后拉着他的手进来,抱在怀里。他扭过头来和我接
吻。我们这一次吻得很慢很温柔。我伸出舌尖在他的唇上慢慢的舔。他闭着
笑了一下。伸出舌头在空中和我会合。我圈起唇吻他的舌尖,他很兴奋地用
力配合。我的身体再一次感受到他的巨大勃起,我咬着他的耳垂,“喜欢
吗?”他点头。我在水里翻过身来,将他压在下面,我发上的水珠滴在他的
脸上。他有一张那么英俊,让我的心颤抖的脸。
我们在水中迎接了第二次高潮。

等我们互相擦干,在沙发上坐下时,已经快晚上11点了。我点了一根烟,
吐着烟圈。他的手指缠绕着我的头发。我劝他今晚留下,他说不行,要回
去,母亲会担心。一会儿,他夺过我的烟,猛地吸一口,直到肺里,看着我
的眼睛,热切而迷惘,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只问出了一句话,“Sven,男
人和男人不会有结果的,对不对?”

他真是个孩子。我能看出来今晚是他和男人的第一次,可能也是他一辈子最
激动的一次。我能感觉他心底里面有一些特别脆弱的东西,他害怕有一天会
一碰即碎。但是这个问题是那是的我无法回答的。

我是那么爱他,连说谎的勇气也没有。于是我听见自己用他曾说的一句话
说,“你那么在意结果吗?”

如果时光重来,我会说什么?说了,又会改变什么?

时间好像突然停顿,瑞低下头,没有说话。他穿好衣服,还是那件带血的衬
衫。他走的时候我看不清他的脸,因为卧室我们刚才忙着一直忘了开灯。我
们啊,我们。

我在沙发上一直坐着,抽着烟,竟一夜未眠。窗外,海浪的声音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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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海

写信告诉我今天 海是什么颜色
夜夜陪着你的海 心情又如何
灰色是不想说 蓝色是忧郁
而漂泊的你 狂浪的心 停在哪里
写信告诉我今夜 你想要梦什么
梦里外的我是否 都让你无从选择
我揪着一颗心 整夜都闭不了眼睛
为何你明明动了情 却不敢靠近

听 海哭的声音 叹惜着谁又被伤了心
却还不清醒 一定不是我 至少我很冷静
可是泪水 就连泪水也都不相信

听 海哭的声音 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
悲泣到天明
写封信给我 就当最后约定
说你在离开我的时候 是怎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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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第八章 August 15 2002, 4:28 PM

2月12日

时间:第10天

瑞,10天是否可以成为我们的一个纪念日?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接到总部的电话。总部对我在欧洲区的工作很满意,年底
算下来,成绩要比往年好很多。尤其是吴总在回到北京后对我组建的班子大加赞
赏,因此在1999年初的时候,可以从我们公司的几名员工中挑选出来一名到北京
总部接受半个月的培训。我在接这个电话时,林瑞正好进门。他看起来很疲惫,
没有和我打招呼,闷闷地在位子上坐下,开始整理文件。我看见他脖子上白色的
邦迪,心里隐隐地痛。

从公司未来业务的角度来讲,送林瑞回去接受培训是最理想的。不过,她母亲现
在还在瑞典需要照顾,加上我真的很不愿意和他分开,所以想来想去嘉敏成了唯
一合适的人选。当我告诉嘉敏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很兴奋,她从来没有到过北京。
她听完从我的办公室跑出去,一把抱住瑞的肩膀,迫不及待要告诉他这个消息,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瑞笑着拉着嘉敏的手,为她祝贺。不经意间他扭头看我,眼
圈黑黑的。四目相碰,昨夜的激情和温柔好似翻江倒海般重新朝我袭来。而他又
在想些什么?昨夜他的手曾在我的胸前,而此时,他的手被嘉敏紧紧地握着。他
是否还在思考我未能回答的那个问题?

那年12月大雪一直没有停过,和瑞坐下好好再聊一次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我约
了他一次去Nyhave坐一坐,他一定要嘉敏和Chris一起去。我明白他的意思,没
有坚持。我猜他一定很想为我在他年轻的生命中找好一个定位,这也许需要时
间。我太爱他,我不能看我心爱的人显得为难,我不想瑞做任何他不愿做的事
情。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想他的心就会发狂。有时候半夜惊醒,然后到
海风凛冽的阳台上抽烟。

林瑞母亲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她在国内的时候经常服中药,但是根据瑞典的法
律,这里的中医不能为病人开处方抓药。有一天我和嘉敏去看望她的时候,她告
诉我想提前回国并想让瑞在圣诞节假期陪她一起回去。我自然一口答应。

“老板,我可不可以也和林妈妈一起回去,然后提前回去接受培训?”嘉敏一边
剥橙子一边问。她抛给我一个嗲嗲的笑容。

我没想到她会突如其来给我这样的一个难题。从心底来讲,我很难作出决定。我
的眼神无助地捕捉瑞的目光。

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嘉敏爱你,我也爱你,但是你爱谁?你爱我吗?你忘
记了几天前的那个雪夜我们曾经是如何的相守?

几秒钟的时间,我一直在看着瑞,如果他给我一个热切的回应,我很可能会不顾
一切说出我压抑在深夜的对他的爱恋。就算世界顷刻间灰飞烟灭,我死不足惜。

他也一直看着我,淡淡地看着我。眼睛里我读到了彷徨和忧伤。

几天后是我送他们三个人上的飞机,我在二楼的检查处站了好久,一直到几个人
的身影被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间。

我清清楚楚看见,瑞的手,拉着嘉敏的手。我感到一阵晕厥。

瑞典的圣诞节假期其实不太长,连上礼拜六、礼拜天也就5、6天的时间。我感觉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瑞会不会请嘉敏和他一起回南京?嘉敏那么美丽,那么聪
明,一定会找一个办法让她的圣诞节心愿实现:让瑞爱上他。

假期第三天是24号,平安夜。我迷迷糊糊从下午的昏睡中醒来,看见了镜子中的
自己,头发蓬乱。英俊的脸盘虽然棱角分明,但是胡子拉碴。两天没有出门,衬
衣也没有换过,皱巴巴的套在身上。我突然可怜自己,一个曾经意气风发而现在
为情所困的男人,一个为了另一个男人困扰的男人。

有声音对我说,何苦?瑞的平安夜早已开始,他的身边有嘉敏相伴。

于是嗓子里涌上了淡淡的苦,伴着涩涩的恨。我拧开龙头,在水冲刷我的身体
时,我大声唱歌,放开地笑。一种好久没有体验到的放松和惬意让我兴奋,今
晚,我决定犒赏自己,我决定到这个城市森林中的深处,放纵。

我出门的时候和1小时前判若两人,我的头发湿湿地向后梳起,我穿着暗蓝色的
紧身Armani,深紫的窄条Kenzo领带在我出门的时候迎风飘起。我和我的欲望开
始在夜的臂弯中漂浮。

Flammable是斯市最有名也是档次最高的gay club,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听闻它
的大名,来过几次。它给你的感觉就如同它的名字,让你的血液燃烧,烧成灰
烬,快乐能死而后生。它的门庭不大,午夜才开始接待寻欢的人群。牛仔裤、T-
shirt和女人在这里是被禁止的。我就是喜欢这里的奢华气氛,虽然是俱乐部,
但是里面讲究过分的摆设和被烛光迷乱的一双双英俊男人的眼让我如同置身在数
百年前的皇宫,我是一个夜的贵族,一个欲望的奴隶。

我那晚首先没有去名类众多的小间混,而是选择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独自饮着
酒。音乐不安而躁动,空气中混合着男人身上各种诱人的体味和香水的分子。吧
台上的舞池有一个只穿着白色袜子的金发小伙子在卖力地扭着。一束束蓝的光、
紫的光射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和围绕在旁边的男人的贪婪的眼光一起舔着他结实
无比的胸和臀,他大腿上的汗珠在光里闪烁,映着我眼中汹涌的欲望。

在舞池里狂躁的Disco音乐渐渐淡去的时候,响起了一首很慢的jazz,我微微有
些醉,点上烟,飘忽忽的。开始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只手,在我的脸颊旁边,我
感到它在撩我的发,手指很烫。我扭头将烟徐徐吹到那个人的脸上,在烟雾散尽
的时候我看见了和我一样迷乱的一双眼。

当我在床上和他疯狂做爱的时候,他如野兽般吼叫着。我的阴茎在他的后庭冲
杀,他的小腿紧贴在我的肩上,一边手抓着自己硕大无比的家伙jack off。他的
后庭以各种姿势迎接我的抽插,最后他执意要我射在他的嘴里。我在要来的时候
将鸡巴从他屁眼里拔出来,挺进他的嘴,我的龟头抵到了他的嗓子眼。一阵致命
的快感喷涌而出,我抽搐着闭上了眼,仿佛看见自己从云端坠落。

21岁的Mark是法国人,在瑞典留学,学古典音乐。

他是典型的法国漂亮男人。

他告诉我我是他最棒的东方情人。

那是一个特殊的晚上,我没有感觉到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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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st la Vie

C'est la vie
Have your leaves all turned to brown
Will you scatter them around you
C'est la vie
Do you love
And then how am I to know
If you don't let your love show for me
C'est la vie.

Oh c'est la vie
Oh c'est la vie
Who knows, who cares for me
C'est la vie.

In the night
Do you fight a lover's fire
Do the ashes of desire for you remain
Like the sea
There's a love to deep to show
Took a storm before my love
Flowed for you
C'est la vie.

Oh c'est la vie
Oh c'est la vie
Who knows, who cares for me
C'est la vie.

Like a song
Out of tune and out of time
All I needed was a rhyme for you
C'est la vie
Do you give
Do you live from day to day
Is there is no song I can play for you
C'est la vie.

Oh c'est la vie
Oh c'est la vie
Who knows, who cares for me
C'est la v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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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第九章 August 15 2002, 4:28 PM

2月13日

时间:第11天

等待、等待、等待……

我于是有了一个法国情人。

98年的圣诞节我过得很疯狂。深夜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的Mark,想着上天是不是
为了眷顾我,在我最痛苦的时候,赐给了我一剂良药,叫我忘却瑞。那几天醒得
都很早,起床、冲凉,然后在窗边靠着墙抽烟。这是我几个月来的习惯。前一晚
我们狂欢留下的印迹早已干透,床上星星点点的精斑硬硬地皱着。Mark仰面裸睡
着,他的双腿结实挺直,但和瑞光滑的皮肤不一样,他的胸膛、小腹和大腿上毛
发丛生。

在床头的小桌子上摆着我们上次在我们家flat warming时的合影。瑞站在中间,
开心地在笑。这个男孩子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很无邪的神态,眼睛微微地弯着,
从他的周身能嗅到阳光的味道。我将照片捧起来,放在阳光底下,轻轻地摩挲。
Mark醒了,笑着问我要烟抽。

他的手从后面抱住我的腰,要和我吻,我将头侧了侧。他松开了手,站到我对面
抽烟。他有一双澄蓝的眼睛。

“你的情人?”他问我。

“恩。你猜是哪一个?”我将照片给他。里面还有Chris和峰。

他看看照片又看看我,指着中间的这个。我点点头。他也倒是不在意,只是说
cute。我们从在Flammable认识开始,整晚都没有怎么顾得上说话。如果one
night stand,也是Mark该离开的时候了。出乎我意料,Mark在浴室一边冲凉,
一边大声的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巴黎过新年。

巴黎,新年,法国情人。C’est la vie!

Mark家在离新凯旋门不太远的一片公寓楼群中,和瑞典比起来,巴黎就像一个庞
大运作的机器,华丽而嘈杂。Mark家里比我想象的要大,要整洁。有很多的书和
一座巨大古老的钢琴。Mark一回家就开始四处联络,招罗朋友晚上出去high。他
还不忘在电话空间和我瞎扯,告诉我说法国男人一般都有两面,床上的一面和床
下的一面。我一边做着空心粉一边笑着说,那我到目前为止只认识你在床上的一
面。

连着几个晚上,我们都在巴黎的深处游荡。这里的gay club要比斯德哥尔摩的多
很多,里面的光景也全然不同,自由得让人眩目。一个诺大舞池挤满了人,摩肩
擦踵,空气中弥漫着大麻和汗水的味道。舞台上,几乎全裸的肌肉男在互相挑逗
无比地舞着。站在舞池里,随眼望去,那一个个被汗水浸湿的年轻美好的躯体随
着音乐跃动着,蔚为壮观。我穿着一条破破的Levis,白色无袖圆领衫早已被汗
水浸透。挤在人群中,我体验到了一种久违的放松。零点到的时候,灯突然全熄
了,从舞池中的几根大柱子的顶端开始喷水,音乐的疯狂也达到了极限,简直震
耳欲聋。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自己和所有的人跟着音乐狂喊。这种湿湿的放
纵让我彻底忘了自己的存在。

我就在酒精和宿醉中的夜巴黎迎来了我的1999年。即便如此,我在人群中仍然感
到冰冷刺骨的孤独,因为我的身边没有瑞的相随。

和Mark告别的时候很简单,没有任何的离愁别绪。在我们出门前,Mark突然抱住
我,吻了很长时间。然后在我耳边喃喃的说,因为在前一天遇见了Alex,所以暂
时不回瑞典,要我想他。我以后再来巴黎的时候,也要一定记得找他。

我回到斯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和Chris联系,Chris说瑞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找了我
很多次。我心里一阵狂喜。他还告诉我,由于当天从北京直飞斯德哥尔摩的航班
由于机械故障被取消,瑞第二天下午就到了。我一边听一边笑,“怎么忘都忘不
掉,那我就认了吧。”让Chris听得一头雾水。

那晚雨下得很大,夹杂着雪花。一个人没有心情出去吃,也不想做饭,于是电话
订了pizza饼。哼着小曲,开始打扫房间。我的生活在一个礼拜的糜烂之后开始
正常运转,管他什么嘉敏,管他什么顾忌,只要明天瑞在我的面前再次出现,我
就不会再失去他。等我收拾妥当的时候,门铃也响了,我拿着零钱去开门。

门口出现的,不是送外卖的,是瑞。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两个手提箱摆在脚边。全身都湿透了,头发搭在额头上,发
着抖。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当时呆了一下,一种悲喜交加的感觉。我一把
将他抱住,手上的零钱撒了一地。他的脸冰凉冰凉的,蹭着我的耳根。就在那个
大雨的夜里,在昏黄的楼梯口,我清清楚楚听见他说,“只要你要我,没有结果
就是死我也认了。”

瑞告诉我,航班被取消以后,他等不到第二天,改乘从丹麦中转的SAS航班过
来。没想到到的时候下大雨,为了见我,他没有先回家,冒雨到了我这里。我一
边在沙发上替他擦头发,一边听他说话。他有时候真像一个小孩子,我喜欢。

我问他妈妈好了没有,他说好了。那嘉敏呢?她怎么样了?瑞将头埋进我的臂
弯,好久,他在我怀里抬眼看着我,脸上已有泪痕。我顿时恨自己,为什么这么
残酷?为什么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提一个比刀锋还犀利的问题?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了言语。我只是默默看着他,突然间我明白了很多天以来一
直在追寻的答案。我看见一个男孩撤下保护,扔掉忧疑,拼上了所有感情的赌注
在雨雪交加的深夜来见我。我还要问什么呢?我仿佛看见了一个纯粹的天使,一
个将他生命中最原色的东西奉献出来给我的天使,一个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交给
我的折翼的、不再远行的天使。我双手捧着的是一颗滚烫的,爱我的心。

我将瑞的右手拿起来,放在我的左胸前,轻轻地说,“瑞,这里是我的心,我把
它交给你,就是你的了。”

我们那晚做爱做得很激烈,几天的分离让我们对彼此的需要无比强烈。和Mark在
一起的时候,我所有的感官都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但是和瑞在一起的时候,我投
入的是我的心。我们blowjob和hand job弄了很长的时间。几天前我第一次和瑞
做的时候没有肛交,是因为我太怕伤害他。但是今晚我从瑞的眼神中读懂了他要
为我做什么,那是一种让人幸福得心碎的纵容。我喘着粗气翻身,打开床头的抽
屉拿保险套。

瑞制止了我,他将我的双手按在床上,说,“我不相信你我还相信谁?”我心里
突然涌上一阵莫名其妙的内疚。

他开始很轻柔地再一次为我口交,起身,在我的挺立的阴茎上坐下去。我能看到
他的疼痛,但是我也看到他眼中燃烧的快感和幸福。我一只手握着他勃起的
cock,一直手捏着他翘翘的屁股。我的征服欲望开始膨胀,好像我回到了中世
纪。我是一个游荡的骑士,终于驯服了一匹狂放不羁的黑骏马。我闭上眼看见了
满天的银河,恒星正在悄然燃成灰烬。我开始配合他的动作,向上挺进,一次比
一次深,一次比一次的快感更加强烈。终于,我奔涌的快乐绝堤,在他的体内一
发不可收。

那天晚上,我其实还想问,“如果我有aids,你将怎么办?”

我想他会说,“你应该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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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故事的人

作词:姚若龙
作曲:潘协庆

走着 忍着 醒着 想着
看爱情悄悄近了
冷的 暖的 甜的 苦的
在心里缠绕成河
曲折的心情有人懂
怎麽能不感动几乎忘了昨日的种种
开始又敢作梦

我决定不躲了 你决定不怕了 我们决定了
让爱像绿草原滋长着
天地辽阔相遇多难得
都是有故事的人才听懂心里的歌

我决定不躲了 你决定不怕了
就算下一秒坎坷这一秒是快乐的
曾经交心就非常值得
我要专注爱你不想别的没有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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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第十章 August 15 2002, 4:29 PM

2月14日

时间:第12天

Valentine's Day

晚上8点半,一个人在厨房弄吃的。搬到这个区已经好两天了,倒也没有什么不
习惯,只是窗外没有了海,家里没有了充满回忆的角落。夜里外面有时候很吵,
满大街跑的都是阿拉伯人的孩子,政府高额的津贴将他们带到了这个世间。
Pasta做到一半,发现色拉油已经没有了。胃口本来就不好,于是干脆不做了。
找张椅子上坐下来,抽烟。在我搬进来的时候,厨房的灯就坏了,只能开着抽油
烟机上的灯,一开总是隆隆地响。

突然想到:今天应该是情人节。

和瑞在一起的时候,是无所谓节日不节日的。99年初的那几天,雪下得很大,是
瑞典好几年来雪最大的一年。瑞已经毕业好几个月,学校的宿舍早就期满,他一
时也找不到便宜的房子。经不住我的怂恿,瑞搬到了我的公寓。那几天里,我感
到自己是最快乐的人。两个人住在一起,房子仿佛都有了灵性。于是下班回家我
不用去想今晚要如何度过,厨房、沙发、音乐、聊天、看海,在心爱的人旁边睡
眠是我的幸福。

现在我闭上眼还能很清楚地记得瑞穿着那件白色T-shirt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忙
忙碌碌的样子。我和瑞在一起的时候,出去吃饭的日子不多。我喜欢看他做饭,
当一个可爱的大男孩在家里和锅碗瓢盆打成一片的时候,那真是一种景色。以他
的话说,懒就算了,就连看也不好好看。因为那实在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我
洗菜的手会莫名其妙的绕住他的腰,我试咸淡的舌头总要试到他的嘴里。其实,
我所期望的也就是这样一种真实。

在那一段日子里,深夜,我每天都会看着瑞睡着。我静静躺在他的身边,手指缠
着他的发梢,很难入眠,我不愿意浪费我和他在一起任何清醒的时光。凭直觉,
我能猜出瑞和嘉敏之间已经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是那一直是我的猜疑,也是我们
的禁忌。有几次我不经意提到这个话题时,瑞的情绪就会有些低落,会不再说
话。我不喜欢刨根问底,迟早有一天,他会将他所有的秘密告诉我。况且,嘉敏
回来的日子已经定了,不到10天的时间。

每到新年的时候,当地的华人都会组织一些庆祝活动。我初到瑞典的半年中没少
麻烦当地的老土地们,所以那年我们公司出了大份额的赞助费。场地是瑞典华商
联合会挑的,在市中心的一家中餐馆。出席的人有200多,很多都是认识的。我
们公司的人除了嘉敏还在北京培训以外也全部出席。吃喝自然是第一位的,然后
有卡拉OK和抽奖。我和瑞的座位离开很远,但是整个晚上,我们都会时不时在和
旁人瞎聊的时候寻找彼此的目光。

晚会的高潮是大奖的揭晓――两张去挪威奥斯陆和卑耳根的旅游套餐。奖是马会
长抽出来的,我压根儿就没有看他,我一直在看瑞,他和其他几个华人孩子凑在
一起,眼睛盯着自己的号码。票是我买的,我也安排了结果,这仅仅是我出赞助
费的一个条件。最后的时刻整场都鸦雀无声,中奖的幸运号码就在瑞的狂喜和我
的微笑中被揭晓,人群好一阵喧哗。

和他一起离开这个我们面对了很长时间,而且以后还要继续面对的城市一段时间
是我的愿望。但我知道瑞,他不会无端端接受我的邀请、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我去
旅行。这个办法我想了很久,而且我永远不会告诉他我是怎样让他在我的贼船上
越陷越深。

瑞整晚都在说话,进门的时候说,我们一起洗澡的时候说,躺在我的怀里面他还
在说:“真是太幸运,太过瘾了。挪威卑耳根有很多的峡湾和森林,早就想去。
听说峡湾还有冰川哦,冰是天蓝色的。我们是不是要租一辆车,还是坐火车?我
还是喜欢回来的时候,海轮从奥斯陆到斯德哥尔摩,爽毕了!!!”我不插嘴,
熄了灯,紧紧地搂着他,闭上眼,仿佛看见了天堂,我祈求上帝让我们永远。

我们第一站是挪威首都奥斯陆。由于石油业务,这是一个我经常来的城市,我很
奇怪瑞在北欧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挪威一趟。奥斯陆很小,很安静。天气出奇的
好,我们在这城里只有5个小时的时间。在沿海的地方有一个大公园,我们手拉
手走了很长的时间。瑞看起来非常高兴,我们聊了很多话题。他是学的是经济,
我们就挪威过分依赖石油的畸形经济结构讨论了半天。他幻想某天要把我们想到
的方案报给挪威经济部;我说那倒是可以,但要用我的方案挪威政府得分给我一
个大院子,里面有一口油井在冒油。瑞于是觉得无趣,说你丫真黑,奸商一个。
我将他一把按在草地上,看着他的眼睛,一本假正经,“我可对你奸过?”

从奥斯陆赶到卑耳根已经是黄昏。我没有选在town里面的酒店,选的是离开峡湾
不远的一个camping营地中的一个小木屋。这种camping很受欧洲人的欢迎,不大
的一座小房子,里面很干净,要自己准备食物,花上100美金两个人就可以住上
两天。我们在市里Hertz租了辆车,买了几天要吃的东西,沿着窄窄的海边路开
到小屋。从车窗往外看,整个天空被落日烧得彤红,那些墨蓝色沉积千年的冰川
错落着守护着窄窄的峡湾。瑞在我身边坐着,我想,如果可以,我可否成为你的
冰川?

晚餐我们做的鱼,风卷残云般吃完,猴急猴急开始生壁炉,因为实在是太冷了。
火起来得很慢,又没有电视好看,于是我们关上所有的灯,跳进厚厚的羊毛毯子
里。我真喜欢那样的感觉。我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你瞧这木头房子,咱也家徒
四壁了。你还愿不愿意跟我?”

他的眼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光,“如果我跟你一辈子,你怕不怕?”

“这算是求婚?”我捏着他的小鼻子。

他张大了嘴,笑着骂我无赖,只是搂我搂得更紧了。

火光越来越大,我看不清窗外是不是有星光。在寒冬的挪威森林深处,我觉得温
暖。

明天,我们还要去看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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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rwegian Wood (This Bird Has Flown)

(McCarthey/Lennon)
Recorded: October 12, 21, 1965,
Abbey Road Studios, London

I once had a girl, or should I say, she once had me.

She showed me her room, isn't it good, norwegian wood?

She asked me to stay and she told me to sit anywhere.

So I looked around and I noticed there wasn't a chair.

I sat on a rug, biding my time, drinking her wine.

We talked until two, and then she said, "It's time for bed".

She told me she worked in the morning and started to laugh.

I told her I didn't and crawled off to sleep in the bath.

And when I awoke, I was alone, this bird had flown.

So I lit a fire, isn't it good, norwegian w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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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楼主| 发表于 2009-8-16 18:54: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August 15 2002, 4:29 PM

2月15日

时间:第13天

电话:Mark、Chris、Mrs. Jensen(机票已经办好、委托她协助签证)

上午10:30:Sungrace旅行社

下午:移民局

今天忙碌了一天,总算有了一些眉目。很意外接到了Mark来的电话,已
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差不多半年了。他一次从Chris那里知道了Ryan的
事情,在电话里安慰了我半天。我没有和他说更多的东西,我和他之间一
直是这样。最后他问我要不要去Flammable,我推辞了两句就撂了电话。

刚才感到非常的饿,在厨房里翻箱倒柜的搜刮出一点面条,白水煮了吃。
我现在的生活用潦倒两字仍不足以形容。还好,我从没有丧失过希望。一
切,既然可以失去,那麽,也一定可以重来。

打开电脑,翻出昨天的日记。对了,冰川。那座蓝色的、巨大的冰川。

峡是冰在古时于地上拉出的伤口,海水涌上去,便成了峡湾。想亿万年前
峡湾形成之际是怎样的血肉模糊。而如今,一边是翠绿无边的森林,一边
是耸立如云的冰川,中间有窄窄的峡湾相隔。冬天来挪威的一般都为的是
滑雪,所以当清早我和瑞出门时,林子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全副武装
的人。由于当天晚上我们要乘船赶回斯德哥尔摩,所以求人问路。一个德
国小伙子很热心地在地图上划给我看,如此这番,总算明白了。

要去的地方叫斯瓦巴德,开车要3个小时。

我们在一座小山的顶上停下,终于见到了那块被人称作“天台”的巨大的
冰。冰是蓝色的,和天空一样的颜色。千万年的积累在冰的四面留下了无
数条黑色的印记,如同枷锁,捆住了冻在冰里的精灵。

风很大,我们都听不清彼此的说话。瑞执意要绕“天台”一圈,我于是紧紧
抱着他的肩,一步一步地走。我们走了很长的时间,我不时回头看。我看
见了在雪地上,我和瑞走过的那一串深蓝浅蓝的脚印。

我们回到车里的时候,几乎都被冻僵。我把空调开到最大,还是不停的发
抖。我将他的手拿过来放在我的大衣里暖。透过车窗,瑞盯着窗外的冰出
神。我为他把头上的雪花弄掉,笑着说,“你那么喜欢,我干脆把你送给
它得了。”

瑞在我大衣里狠捏了我一把,我大叫。他歪了歪头,说,“来世吧。”

我于是得意忘形,开始胡侃。如果有来世,我希望变成一个巨人,一弯腰
就把那块什么天台地台的捡起来,镶上云,配上雾,送给你当长命锁儿玩
儿。

我正说得欢畅,突然感到瑞的手紧紧抓住我,久久不愿意放开。我看见他
的眼里有火在烧。我将身子探过去吻他,他闭上眼睛,唇湿湿的。好一会
儿,我问他,“瑞,你昨天说要跟我一辈子,是不是真的?”车窗外呼呼的
风声不绝于耳。

他吻了一下我的额头,“那我要你给我你的一辈子,你怕不怕?”

我将嘴贴着他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说,“不怕。我现在就给你,你要不
要?”

苍穹之下,蓝雪之上,我完成了我这一辈子第一次汽车革命。

等我们下山开回木屋的时候,已经下午3点,都累得不行。急急忙忙洗个
澡,一边洗,一边互相刮胡须,这样也省了不少的时间。等我们晚上赶到
渡口的时候,差不多是最后上船的几个了。海轮虽然巨大,但是我们的房
间很小,有一个小小的窗可以看到漆黑的海面。放好东西,我们决定先到
7层的Lobby吃点东西。

刚上船的那几个小时,Lobby人声鼎沸。音像商店、香水铺子、免税店还
有一溜烟的酒吧电影院都赶得上斯德哥尔摩的步行街。我们一天都没怎么
吃东西,随便挑了一家爱尔兰酒吧,三下五除二,爽!

等我们开始喝咖啡的时候,酒吧里的助兴节目也开始了。灯光暗下来,一
个年轻人上台操着很重的爱尔兰口音说了一些客套的话,但他的萨克斯吹
得非常漂亮。他的脸轮廓分明,典型的爱尔兰人身材,不高,但是很结
实。袖子高高卷起,黑色的皮裤在灯光下泛着光。我听着那首熟悉的曲
子,慢慢地想起来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真像梦境一般。几个月前,我
还坐在北京朝阳区的办公室里面,而现在,我和一个男孩在深夜的波罗的
海上漂流。除了感激之外,我不能想到其他的词来形容我那时的心境。

我不知道自己出神了多久,等我回过来,发现瑞已经不在桌边。这间酒吧
是Lobby东边的尽头,旁边有一扇门通向过道,过道外面有一堵透明的墙
和甲板相隔,这样即便是严冬,也能在过道上看见岸上的风景。走道上没
有其他的人,只有瑞斜靠着玻璃墙,在抽烟。小孩子跟着我没学什么好
的。我走过去,从后面抱着他。酒吧里透出的昏黄的灯光照着我们的脸,
悠扬的萨克斯在空气中淡淡地漂。

第二天我们就会回到现实中,所以我知道瑞在想些什么。我告诉自己,不
管瑞今晚要告诉我什么,我都不能放开他。

“我和嘉敏在学校就认识。”瑞不看我的脸。我其实一直在等他说出那个女
孩的名字和他们的故事。我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但好像仍然有一把刀插
入我的喉管,让我不能呼吸。我笑。我的手没有松开他。

“她一直是我在这里最要好的朋友。直到我进了公司,我们都是好朋友。”
什么是好朋友?fuc*k buddy?我默默地承认嫉妒。

“我从没想到过爱上一个男人会是什么样子。” 瑞说话的时候顿顿促促,一
边吸着烟。

不怪你,是我的错,我引诱了你。我边想边将从他口里呼出的烟吸到肺
里。

“你第一次吻我,我也是知道的。”

我的直觉没有错,Flat warming那天晚上如果我再进一步会有什么结果?
有结果又会改变什么吗?不会。

瑞扭头,我有些尴尬,仍然没有放手。

“后来,你给了我你能给的一切,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你?我
是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我概念开始模糊。”

我将下巴靠在他的肩上。你说呢,瑞?

“我想应该停止了,我可能必须忘了你,我告诉自己我和Chris他们不一
样。”瑞停了一下,低下头,悠悠地说,“你知道,嘉敏和我回了南京……
我希望我是爱她的,我以为我可以爱她。”

我闭上眼,我不愿意想起那个女人的脸。

“那几天里面,我和她一直在一起。她告诉我她很爱我,已经很长时间。
她说从没有这么样去爱一个男人。”

那你们到底是不是fuc*k buddy?我心里在问,有点恼火。

“我和她干了很多次。”瑞说完,把烟头扔掉。

“恩。”我脚底一阵冰冷,不知道该说什么。

瑞挣脱了我的手,站到我对面。他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盯着我,“我说我
天天都干她好几次。你恨不恨我?”

有时候,看一个人的眼神要比听他说话要来得真实。我能看见瑞的眼里有
依稀的泪光,他太激动了。如我所料,瑞的母亲也开始忙乎儿子的婚事,
嘉敏带着幸福到了北京,而瑞那天顶着大雪逃到了我家的门前。这个男孩
子正经历那一场我们注定要忍受的蜕变的过程;虽然所有的痛苦和炼狱他
只能独自体会,但他慢慢会知道,无论有什么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我都会
守护在他身边。而现在他所要做的,是将已经开始的棋局走完,给嘉敏一
个交代。他那么聪慧,到那时应该都明白。

我于是也盯着他,等了一会儿,“说完了?走,回去喝酒。”

我们当晚在窄小的船舱里又是激战半宿。那是我们最放松的一次,彼此之
间好像没有了任何的猜疑,完全可以溶入对方。床很小,根本睡不下两个
人。首先我只能让他跪在地上,我从后面来。后来我们干脆把被子扔在地
上,天为盖,地为床,我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他的小腿被我握在空中,
他眼里欲望的光芒好像要把我焚毁。那一次他说好像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我
插入他时被灼伤的痛苦。是解脱?还是豁然?

等我们筋疲力尽挤在小小的淋浴间一起冲掉满身爱液的时候,我发现瑞坏
笑着在想什么东西。

我捏着他的弟弟,说,“你小子又打什么主意?我可来不了了,你自己五
个打一个吧。”

“切!”他哼了一声,然后接着笑,“我在想我们这几天一共多少次?我都
数不过来了。”

我大笑着骂他三八,突然觉得这个话题特别性感。水温热地流经我们的身
体,我的手不经意把玩着他的蛋蛋,忍不住再一次吻遍他的全身。

回到斯市是周一的凌晨。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开工,为了不让“监督员”有小
辫子可抓,我提早到达办公室。一大堆的信件、帐单立刻将我从梦境拉到
现实。打开outlook,开始处理电子邮件。有一封是嘉敏的,很简单,告
知航班号。P.S.:有好消息要宣布。

本能地我将邮件转发给Chris,我不想让瑞去接她。好一会儿,我在电脑
前发呆。我的事业、我的爱情、我的掌纹一直错综复杂。

我听见有声音说,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

但是这次不行,我要好好想一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想一想,理出个头
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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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第十二章 August 15 2002, 4:30 PM

2月16日

时间:第14天

Mendy从北京回来那天下午,Ryan执意要和Chris一起去机场接。我和瑞
之间一直没有痛痛快快把这个话题拿出来讲过,而我相信在内心彼此都知
道对方的感受。

下了班,我没有直接回家,一个人上街骝达。冬天的夜晚在这个城市降临
很早,华灯初上的时候我一个人沿着街边慢慢地走。看看表,嘉敏的飞机
应该降落了,她会给瑞一个什么样的拥抱,还是一个情人的热吻?我极力
压制自己的不快。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大幅的减价海报比比皆是,远处是配着霓虹的电影
poster。我一时还吃不下饭,于是挑了家电影院进去,有一个厅要放一个
老片子,Sliding Door,好像听瑞提过,一个人的命运在滑动门的开合间瞬
间改变。我是场内为数不多的几个观众之一,坐在漆黑的影院里,看着一
个女人随着光影片段的穿插追逐着自己注定灭亡的爱情。

等我唏嘘着从影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9点了,那时电影院的大厅挤满了
人,唇红齿白的teenager们捧着爆米花在等在9点场的“American Pie”。我
掏出烟点上,裹紧了风衣,走回街上去。

我仍然不愿意回公寓,我不愿意在开门的时候发现瑞不在房间,我不愿意
去触碰没有瑞在时房间里任何的东西。好像一触摸,瑞和嘉敏在一起的景
象就会从阿拉丁的灯里蹦出来,将我撕成碎片,扔进大海。我开车从北斯
开到了南斯,再经过中间的几个小岛绕回来。最后我将车停在办公室的楼
下,也许工作能打发一些烦闷。

那一阵子我们公司接到了总公司的指令,和伦敦的分公司合作竞投一个能
源开发项目。发标的是英国的官方机构,仅仅一个分包合同就已经是天文
数字。和以往不同,由于这次发标的是官方,而且部分出于政治原因项目
上马迫在眉睫,议标和评标的时间会很短,一两个礼拜就会有结果。虽然
说和瑞在过去一段时间风风雨雨的,但是生意上的事情我从不敢怠慢,这
是我一贯的风格。除了爱情,我还有太多的梦想要去实现。

我们和伦敦公司早在上一年就开始接洽合作,光伦敦就跑了10来趟。几
个月的时间里面,Chris, Mendy和我三个人将投标所有的材料都准备好
了。过几天在伦敦有一个吹风会,届时招标委员会和来自世界各国投标商
都会聚在一起,这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多见的。总部在这个领域经验丰富,
有知名度,胜算应该很高。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来自意大利的A**公司。
和他们有过几次交锋,只觉得那家公司邪得很,路子不正。加上我对英国
人的暗箱操作早有耳闻,因此我们这一次全力以赴。一旦竞标成功,欧阳
烨这个名字的含金量必然狂涨。

成为总公司的少帅一族,是当时我锲而不舍的梦想。

从办公室回到家已近深夜。房间里面没有开灯,我不知道瑞在不在。我叫
了他的名字,没有回应。我将公文包放好,脱掉外衣,走到卧室。

卧室里只有从落地窗透过来的蓝色夜光。瑞坐在窗前的一把椅子上,他嘴
边的烟忽明忽暗地飘着。我轻轻走过去,他没有看我。我将他的头抱在怀
里,他脚边的烟灰缸慢慢的一堆烟蒂。我将他嘴里的烟拿下来,说,
“瑞,和我说说话,不要抽了。”他任我摆布。

“见到嘉敏了?”他点点头。

“你……晚上和她在一起?”我问。他点点头。

他松开我环在他胸前的手,站起来,慢慢地说了一句,“我们分手了。”

“恩。”我一时无语。瑞是一个心地很善很软的人,我不能想象他看见嘉敏
受伤时的样子。而且,嘉敏心上的那把刀是他一手插下去的。

瑞看起来很累,没有继续谈话的意思。他走到浴室,将门反锁。我和他生
活的日子里面,从没有见他锁过浴室的门。一天的奔波加上这个无言的夜
晚,顿时让我感到非常之疲乏,我四仰八叉就合衣倒在床上。

我听见浴室里花花的水声和隐隐约约的哭泣。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瑞侧卧在我的身边,
他在看我。我把他轻轻揽到怀里,问他为什么不睡?

他答非所问,“我一辈子成不了基督徒了,为了你,我谁都可以伤。”

我想我当时还是很清醒,接着问,“那你告诉我,嘉敏到底知不知道我
们?我想……我想有个心理准备。”

那时的他好像已经从自责中缓解了一些,闭上眼,将脸贴在我的胸膛。把
当晚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接完嘉敏他们没有回家,直接到Chris家
里吃晚饭,峰下的厨。吃完饭瑞送嘉敏回家,在路上瑞将想了很久的话说
给了嘉敏听。嘉敏震动很大,眼泪一直在流,但是她都没有哭出声。瑞开
车的时候,嘉敏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腿。他不知道嘉敏为什么这么用力地抓
着他,是太爱他,还是太恨他?等到了,嘉敏的泪也干了,她还是微笑着
留瑞过夜。瑞告诉她现在寄住在我家,怕太晚回去。嘉敏问,那还回去做
甚麽。我能想象出瑞当时的样子,他有时真是一个孩子。末了,瑞还是要

我听他讲的时候没有插嘴,也没有了问题。我对他说,“这件事就算过去
了,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这是一句宽心的话,但是瑞好像很信。抱着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要怎么处理?我也没有主意。嘉敏不是一个一般
的女孩子,心计太深。但她又能怎么样?我大不了舍得一身剐。

我们就这样相拥一直到黎明。

第二天见到嘉敏的时候,感觉她精神很好。她的头发剪短了,挑染成褐
色。眼睛上了很重的眼影,但是怎么也挡不住一夜不眠的印记。她和瑞之
间也大大方方的,好像他们之间波澜不惊。除了我和瑞,其他人都没有感
觉有什么曾经发生过。瑞的城府很浅,见着嘉敏没事他也挺乐。大家午饭
时嘻嘻哈哈的,倒像和从前无二。

三天后我和嘉敏即将赴伦敦参加能源项目吹风会,嘉敏负责整个准备工
作。整天她都忙忙碌碌的,下班时也笑着说回国太久撂下了一堆活儿要赶
得Over Time了。

我整晚都在想,嘉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瑞伤害她到底有多深?

我从没有真正懂过女人。

****************************************************************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对你的思念
是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美丽的梦
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你
好想再见你一面

秋天的风
一阵阵的吹过
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麽
为什麽留下这个结局让我承受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麽舍得我难过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麽舍得我难过
对你付出了这麽多
你却没有感动过

第十三章 August 15 2002, 4:31 PM

2月17日

时间:第15天

我真的从来真正没有懂过女人。但是如果一开始真懂了她,我还能不能遇
见林瑞?因此,我曾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她到底是上帝赐给我的祝福还是
诅咒?

在斯德哥尔摩到伦敦的飞机上,嘉敏一直客气地和我保持着距离。我本能
感觉到有些东西在我们之间永远消失了,她的许多个细节都能让我觉出她
整个人的淡漠。和以往不一样,嘉敏没有化装,素面朝天的,很少了笑
容。我看见的是一个原色的、纯粹的、憔悴的女人。

傍晚时分,我们入住了在海德公园旁的Hilton酒店。吹风会晚上8点开
始,我们有2个多小时的准备时间。和伦敦公司的人寒暄半天后,嘉敏拿
上钥匙,打了个招呼就躲到了房间里面。我给瑞去了电话,聊了一会儿。
他也没怎麽问嘉敏的事情,倒是很关心曾托我带回来的一些小纪念品。挂
上电话,在房间里度了一会儿,决定到公园里去走走。

当年在伦敦念书的时候,就很喜欢来海德公园;慢跑、看书,或者干脆在
这里晒太阳。我喜欢那种黄色的碎石子铺成的路,踏上去很实。那天是英
国难得的好天气,夕阳西下,远处是一面泛着金光的湖水,有天鹅在游。
因为英国要签证,比较麻烦,瑞没有来过伦敦。不知为什么,认识瑞以
后,不管我身在何处,只要看见别致的景色,我都会想要他在我身边。

等我回到房间,room service 已经将我的礼服熨好送来,穿戴整齐,我去
叫嘉敏的门。开门的,简直是一个我认不出来的女人。嘉敏已经换上一身
红色的低胸晚礼服,腰间除了有一些细碎的褶皱装饰外,还缀以一朵黑色
的丝玫瑰。脸上的妆和礼服恰到好处地配着,用假发盘了一个美丽的发
髻。我微笑着把臂让过去,嘉敏回了一笑,轻轻地挽住。

晚会定在饭店最高档的大厅内。说是项目吹风会,但标书和所有的细节都
在固定期刊上发表过,而且到场的都是生意场上的老熟人,因此说是一次
消遣聚会更合适。整个厅被布置得十分雅致,厅里的大壁炉被点起,鲜花
被巧妙地装点到厅里的角落。我们到的时候,人员差不多到齐,年轻的侍
者在人群中穿梭,乐者的钢琴和小提琴声在寒暄的人声中不经意蔓延。

8点半的时候,整场安静下来,英方的项目负责人做了一通冗长的发言,
其中不乏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是鉴于这个项目的金额之大,所有的人都耐
着性子听到最后。等到完结的时候,我们便纷纷举起酒杯互助好运,在众
多的人之中,我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A**公司派过来的Madam
Binquera。

Binquera是一个50多岁的精明的意大利女人,80年代末曾经为意大利外
交部在意驻北京使馆工作,是一个地道的中国通。我曾去米兰出公差,和
她打过几次交道。印象最深的是她那些个配在伊浓妆艳抹的脸上夸张的大
耳环。A**当然知道我们这次的志在必得,派这么个人物过来,到底打的
什么主意?正想着,Binquera朝我走过来。显然,她也看见了我。

“Ou Yang,你好吗?”她一把将我抱住,离我的脸很远但是很响地亲了我
两下。我和这个意大利老女人还不至于那么熟。

我将酒杯和她的碰了一下,笑,“你还是那么迷人。”

“欧!”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叫我的名字,只听她笑得花枝乱颤,“你永远这
么甜蜜,我怕再和你说话,我们公司的底价都要告诉你呢。”

“是吗?那我可不能放弃,好大桩买卖呀。不过合同总是价低者得嘛。”我
话里有话,伦敦公司的人告诉我经过他们数月的估算,A**的报价肯定要
高出我们不少。

这时嘉敏走了过来,“老板,Binquera女士刚才就说你是他的老熟人哟。”
她笑得很媚态。

“Mendy,你有这么英俊有钱的老板,真是幸福死。”Binquera抓住嘉敏的
手哈哈地笑。

“哪里轮得到我,我们老板的眼光可不一般。是不是,Sven?”嘉敏在我肩
上拍了一下,似笑非笑,我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在随后的舞会中,嘉敏整整消失了一个多小时,我想她可能是累了。随她
去吧。等嘉敏回来的时候,舞会已经快结束。最后几只曲子,灯光暗下
来。我将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腰上,她将头靠上我肩膀。我能闻到她身上那
股浓浓的香。造物就是喜欢弄人,旁人乍一看,怎知我和她之间的那些个
故事?

我问她是不是累了,她摇摇头。好久,她问我还记不记得在她回来之前给
我的email中提到有好消息宣布?我说记得。她突然悠悠地说,Sven,你
知不知道,瑞把我甩了。我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可是我又能说什么?
我连个安慰的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手心开始有点出汗。音乐停的时候,她
仍将修长纤细的手臂搭在我肩上,眼睛笑笑地望着我,“你说,我是不是
应该恨?”

恨谁?她没说,转身去拿酒。我注视着她的背影,心想关于我和瑞,聪明
如伊,她应该已经全部看在眼里了。但是缘分这种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转念,我于瑞,又是不是强求?我开始有一些怜悯她。

第二天是投标的日子,根据总公司的意思,因为后一期工作要在英国进
行,所以,递交标书以及开标、决标会议之类的事情就交由伦敦公司办
理。我们是第二天下午的飞机,嘉敏上午要去Harrods购物,我陪不了
她,自己逛到Convent Garden给瑞挑了一些好玩的小玩艺儿。

中午嘉敏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一大堆,气色看起来非常的好。女人,我
心里笑,只要能在商店花出去银子,失恋原来也可以这么快忘掉的。

晚上,床上,我抱着瑞,告诉他,嘉敏已经彻底没事了,还把她购物回来
的情景描述了一番。瑞听了也哈哈直笑。毕竟都是年轻小伙子,况且一日
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当晚做爱的时候都很大声,等我们停下来的时候,
发现床头灯被我们踢到了床脚下,就连我们那张大床都给挪歪了。我汗水
淋淋地趴在他身上,瑞将一根烟塞到我的嘴巴里,坏笑说这个你还是抽得
动的吧。我一把抓住他的两瓣小屁股,狠狠揉了一把。窗外,我仿佛听见
海风都在笑。

次日上班的时候,没有看见嘉敏。我的桌上有一封信,打开。

那封,是嘉敏的辞职信。读完,我只觉得有人将一桶冰,哗啦哗啦地从我
头上浇下来。

*************************************************

花样年华

作 词: 陈珊妮 作 曲: 陈珊妮

渴望一个笑容
期待一阵春风
你就刚好经过

突然眼神交错
目光炽热闪烁
狂乱越难掌握

我像是著了魔你欣然承受
别奢望闪躲
怕是谁的背影叫人难受

让我狠狠想你
让我笑你无情
连一场欲望都
舍不得回避

让我狠狠想你
让这一刻暂停
都怪这花样年华太刺激(太美丽)

第十四章 August 15 2002, 4:31 PM

2月18日

时间:第16天

刚才接到妈来的电话,问我为什么这么久也不和家里联系。电话里妈的声
音很苍老,我是万不能将现在的处境告诉她老人家的。我将电话扯到厨
房,边听她说话边倒了一大杯的威士忌,苦苦地咽下去。妈打电话就是这
样,喜欢回忆我小时候的点点滴滴,而对我的回忆和想念是她迟暮之年的
唯一乐趣。我问爸好不好,她笑,说还是像个老顽童。他们的婚姻不幸福
的,我从小就知道。聊了快1个小时,她突然哽咽,求我,回来看看她,
好不好?我捏着酒杯不说话。好一阵子,我告诉她,现在我有一件很重要
的事情要办,等办好了,儿子一定赶回家孝敬。

挂上电话,我思绪很乱,在电脑前盯着瑞的照片发呆,最近我一直这样的
出神,有时候我真怕我会得一种像老年痴呆的怪病。这种奇怪的担心一直
围绕着,因此好些天前,我也决定将我的这个故事形成文,化为字,存起
来,也就永远不怕哪一天我真正的忘记。

窗外,下了一个冬天的雨还是不停。

嘉敏的那封辞职信我一直不想扔掉。

“欧阳烨:

我以后不会再叫你老板,而且我估计也不会再见到你,不是我不愿意,是
你。最近的变化让我想了很久,我决定辞职离开。该拿走的我已经拿走,
有的东西我还会回来取。该留下的我也收拾好,我所有的钥匙都在办公桌
左边的第一个抽屉,files已经整理好,你叫Chris接手吧。很遗憾,我看
不到公司能源项目的庆功会了。对了,我电脑的密码有必要告诉你,R-
Y―A―N,很巧,和你的一样。

窦嘉敏”

嘉敏一向是个不说半句废话的女人,后来我才知道这封辞职信中她也没有
少埋玄机。但是字里行间我已经嗅出了浓浓的恨意,我能想象出她咬着
牙,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读完,我突然感到手脚冰凉,恐慌就象
一阵黑幕从天上冲下来,将我彻头彻尾包裹住。

我发疯似地拿起电话狂拨,00 44 9*******。没有人接,我骂着。再拨一
遍,还是留言,我一把抓起电话,咆哮着狠狠摔到地上,电话登时四分五
裂。Chris他们透过玻璃窗不解地看我,一向平和的老板怎么会如此大发
雷霆。瑞跑进来,看见我在发抖,我想我当时一定是红了眼,一把将他推
出去,然后将门重重撞上。

伦敦和斯德哥尔摩有一个小时时差,我突然想起来,那边应该还是早上7
点多。我默默地起身,到洗手间洗了个凉水脸,将零乱的头发向后抹平。
我看见镜子里自己苍白的面孔。我回到办公室,翻出伦敦公司总经理邹总
的住宅电话,用手机拨了号。

我尽量将语气平缓下来,带着笑和他谈话。邹总仍然对一大早我的冒昧感
到些许吃惊,欧阳?前天不是说好了吗?投标书已经在昨天上午交给评标
委员会了?

我感到五雷轰顶。

完了,他妈的全砸了。Bitch! 关了手机,我喘着粗气,扯开领带,瘫在椅
子上,半天起不来。

瑞甩了她,她卖了我。

欧阳烨,你聪明一世,竟也栽在了这个小女子手中!我忽然记起来前天舞
会上,嘉敏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一个多小时。还有那个意大利老女人肆无忌
惮的哈哈大笑。我平白觉得一阵恶心,痛苦地闭上眼。

嘉敏就竟然这样恨我!而且她一直将这种恨咽在肚子里,直到她有一天将
我连皮带骨吞下去,而我都没有察觉出丝毫!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这
么久,不用更多的推测,直觉告诉我,她肯定在最后一刻将我们的底价露
给了A**的Binquera。

“该拿走的我已经拿走。”嘉敏这么写过。

A**只要当晚稍稍修改投标书,就可以以微弱优势夺走本应属于我们的天
价合同。这,就是弱肉强食的生意场。

我多年的经验让这场10来分钟的风暴来的快,掩饰起来更快。毕竟这一
切,天知地知,我知她知,不到最后我不会声张。弯下腰,我将破碎的电
话捡起来,收拾好桌面,不动声色把大家叫到common room,宣布了嘉敏
的辞职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我情绪一直很低落。合同的事情我没告诉任何人,包括
瑞。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嘉敏积累不了那种透彻骨髓的恨。我不知道她现
在在哪里,也不想和她再联系,而这一切,她也估算到了,“而且我估计
也不会再见到你,不是我不愿意,是你。”

每天下班,我都会早早离开,那种巨大的无人倾诉的害怕就象一只手掐着
我的脖颈,让我难以呼吸。瑞一直不知道我怎么了,但他从我的无语中察
觉出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一些很大的事情。而且都和嘉敏有关。我不愿意
说,他也从来不强求我。

那几天夜里,我都没有和瑞做爱,我只是想抱着他,将我的头埋在他的胸
上,呼吸到他淡淡的奶味的体香,我才感觉到丝毫的安全。我原来也可以
这么脆弱。

圣经里说过,审判日迟早都是要来的。我的审判日在一个礼拜之后伴着倾
盆大雨轰然来临。我忘了一整天在电话中如何应付着北京的上司和英国的
同事, Chris他们那天也忙得不可开交,一大堆的情况分析必须马上准备
好。一切,在瞬间都乱了套。我只祈望那天早点结束。

下了班,我没有和瑞打招呼,在暴雨中我开着车狂飙。夜,悄然降临,将
我吞到了肚里。我就在Flammable一瓶一瓶地饮,直到我觉得天花板在旋
转,所有的烛台都开始在我的身边起舞。

即便那时,我还是想到了瑞,我要回家。不知道几点,我跌跌撞撞出了
门。但是什么也看不清,我觉得脚下好像有一块猩红的毯,像极了嘉敏舞
会时那身红礼服。突然间,地开始坠落,我大笑着躺在那一片猩红里,天
空的雨都似万多花,盖在了我的脸上。

手机的铃声在我怀里急促地响,但我情愿相信,那是伴着花而来的,美妙
的天籁之音。

*****************************

跟你借的幸福

作 曲 : 郑华娟
作 词 : 邬裕康

公园的椅子
零乱的影子
还给你你家的钥匙
不想听解释
爱怎能解释
你我就到此为止

时间的杯子
满满的心事
爱一点一滴的流失
就算我固执
就算你坚持
这份爱也难挽回颓势

昨天
跟你借的幸福
抱歉我有不能还你的苦
看著爱在手心留的纹路
依旧是清清楚楚

昨天
跟你借的幸福
是今天以后的回顾
说忘记只是掩人耳目
我在人潮中渐渐失速

哗笑的夜色我们的故事关上了门
我的心
我的耳朵
只听见下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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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第十五章 August 15 2002, 4:32 PM

2月19日

时间:第17天

当我再次睁开的时候,不知身在何处。

我经历了人生中最绚烂的一个梦。梦里的色彩肆意狂乱,昏暗中我看见了
梵高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瓣,还有Goya笔下那一个吃人的怪物在丛林中和
我追逐。蓝色,黑色,白色,草长出来在我身上缠成藤,在我的眼里开出
花,在我的私处接出果实。

雷、电、风、雪、沉船、暮日、燃烧的塑像、坍塌的教堂,胸口的红十
字。从翠绿的林端,我飘然落下。

有一只手,忽然牢牢地抓住我,不放。一直不放。

我第一眼看见的是瑞,他坐在我的床前。阳光从高处的窗洒进来,他的手
很温暖,握着我的左手。他看起来像好几天没有合眼,眼圈发着黑,头发
很乱。我想说话,但是呼吸困难,想转动脖子,发现鼻孔插着两根管。

“终于把你等醒了。”见我醒了,瑞很激动,将头凑过来附在我的耳边轻声
说。

“这里是医院?”我只能哼哼着。

瑞点点头,眼睛开始泛红,“你真会吓人。”他的手更用力地握着我,我有
些疼。

我已经昏迷了3天3夜。连日的担忧加上那晚的酒精和风寒,我犯了急性
大叶性肺炎。一个好心人将我扶在路边,接了在我怀里一直响个不停的电
话。那是瑞打来的电话。我仿佛看见,那个大雨的夜里,瑞抱着我冲进医
院。

我虽然当时非常虚弱,但是头脑还是清醒得很,我真的想把那个绚丽的梦
告诉瑞,还要问他是不是几天来一直握着我的手。而他又知不知道,这只
手在冥冥中对我又是多麽重要?想得太多太剧烈,我的胸口像火烧一样灼
痛。我缓了缓,不想哭,只是奇怪,泪水就从我的眼角滑下来。

我盯着瑞看,太多的话说不出来,只给了他一个笑容,“不怕的,我还有
一辈子要给你。”

听我这么说,瑞突然也忍不住抽泣,他毕竟只是一个大孩子,而且几日的
煎熬祈祷终于有了结果。他将我的手拿到他嘴边,一直摁着,大颗的泪珠
砸在我的手背。

我很想在那时安慰他,问他还记不记得那座蓝色的冰川?我们在那里是彼
此换过心的,我又怎么能先走?只是突然间我觉得很疲乏,力气已经被耗
尽,又昏昏然睡去。

我住院的前几天里,一点都不能动,要靠着氧气呼吸。瑞一直在,替我喂
饭擦身,还有一些更琐碎的事情。Chris他们也带着花来看我,峰更是笑
着说我们怎么看怎么像长相厮守的一对儿。想他们也能看出一些端倪,若
真能长相厮守,我不在乎的。

我的病在一天天好转,也能分清白天黑夜了。瑞同公司请了假,一直在照
顾我。但是那段日子里,他绝口不提公司的事情。我问了他好几次,他只
是说等你好了自己回去看,于是我也不再问。

这样我在病床上卧了20来天,我肺里面的那块阴影也在逐渐缩小。2月
25是我的生日,我和瑞的目标就是在我生日那天我能下床走动。25日是
个大晴天,一早瑞就要嚷嚷为我梳洗打扮,一会儿要陪我到外面散步。在
医院的日子里我甚少照镜子,因为每次看都要吓自己一跳。他为我刮胡子
时是我最享受的时刻。他的手很轻,刀锋在我的下颌和颈项游走,我将自
己身体最脆弱的部分都交付给他了。

他抿着嘴专心致志在消灭我脸上每一根杂草,没有注意到我正眯着眼看
他。这些天来,他的头发长了许多,也许是来不及理。有一首什么歌儿来
着,唱“长发也好/短发也好/你喜欢就好。”他的发质很柔顺,散散地落
在英挺的眉梢。从侧影看过去,他的眼神紧张转注,好像在完成一项很重
大的工程。还有那我吻过无数遍的睫毛。我忍不住长长出一口气,一种幸
福感油然而生,果真这样厮守,今生夫复何求?

好一阵子他才理好,又用热毛巾为我擦试干净,然后将嘴凑过去,在我脖
子上吻了一下。在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被牛仔裤裹得紧紧的屁屁。突然
间,我下身有了一些反应,但一时无语,只呼呼地坏笑。瑞再看我时也觉
得很滑稽,大笑,说刚理完上面下面这么快就长出来了。

“叫你丫跟我贫!”说着,我拼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将他的手一把拉进被单。

那天是我近一个月来第一次在户外活动。我住的是斯市最好的医院,我单
独住着一间病房。病房的外面有一块很大的靠海的草坪。由于斯市的海洋
性气候,雨水充足,草在冬天一样翠绿。多天没有下床,我的身体轻飘飘
的,只能在瑞的搀扶下慢慢地走。瑞在草地上铺上了一个大毯子,再将我
放上去,暖暖地裹好。我就这样和瑞并肩挨坐着,不经意聊着天。院子里
的人不多,海水在不远处一片蔚蓝。

我们旁边有几个小孩子在哈哈地笑,互相追跑着。一个金发的小男孩突然
跌倒在我们的毯子上,瑞起身将他扶起来。小孩子可能看见黑头发的外国
人很好奇,蓝色眼睛一眨不眨等着我们看。瑞将他跌倒时掉的汽车模型捡
起来给他,小孩子咯咯地笑;另一只手也拿出一个一样的小模型,交到瑞
的手上,奶声奶气地要和他比赛看谁的跑得快。瑞一向很喜欢小孩子,于
是猫起腰趴在地上,嘴里呼隆隆叫着和小孩儿一起玩了半天。

那真是一种景致,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大男孩和一个小孩子那么开心地在
玩耍。和瑞在一起,我不止一次有一种想要和他今生今世的冲动,而这种
冲动是我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过的。那天在草地上,我还在想,和他一
起,如果再有一个孩子,是什么样的幸福?

是奢望,还是幸福?

黄昏的时候,夕阳无限,海上的云彩被烧成一片紫红。瑞将电视机关掉,
灯也闭了,用百叶窗将晚霞的余光关在屋外。他神秘兮兮地要我闭上眼。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他捧着一个大蛋糕笑笑地站在我的床前。

蛋糕上有九根蜡烛,烛光摇曳着,映着他盈盈的眼。蛋糕上洒着我最喜欢
吃的那一种巧克力,有一个大大的S-V-E-N,我的名字。

在那间小小的病房里,Sven庆祝着他29岁生日。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幸福
的一个生日,因为那天Sven身边有他最爱的人相守。

在吹熄蜡烛的一瞬,我许下一个愿望。就是拼舍了今生全部,我也要给他
一辈子幸福。

**********************************************

结发一辈子

林慧萍 (93年 点将唱片)

作词:姚谦 作曲:熊美玲

总心烦我和你常摩擦的情感
像风中理不清被吹乱的发
总是由着你改变自己的模样
长发也好 短发也好 你喜欢就好

为什么我们还有那么多无谓的理由可争吵
你忘了你许诺会疼我直到老

我爱你
结发就是一辈子

不放手不回头情盟缘订就一世

我爱你
结发就是一辈子

我是如此看待我们的爱情
只可情我的心你不明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8-16 18:56: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August 15 2002, 4:34 PM

2月20日

时间:第18天

小K是我最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语音聊天的网友之一。他的声音很干
净,告诉我现在正在等着去北京办理赴美国的手续,因为在大洋的那一边
有他的牵挂在等他。我也告诉他一些关于瑞的故事,我和他说话的时候都
是笑笑的,但他说着说着“戚戚然”,说会同情我的遭遇。

我问他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他于是发了几张照片给我看,以他的话说算
是安慰我。小K原来是一个那么乖巧可爱的男孩子。我说我觉得他那张在
颐和园门前的不错,头发散在额头上,眼睛眯起来。他说,那是风太大,
让沙迷了眼,而且现在已经将头发剪得很短了。我说我还是喜欢长一点的
头发。其实,是想告诉他,瑞也有过一张很相似的照片,照片上的瑞头发
有些长。现在闭上眼,依稀还能感觉到瑞的发梢拂过我脸颊。

几年前的那场大病,整整折腾了我1个月。初愈的时候,人瘦了一圈,有
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告别我心爱的香烟。晚上抱着瑞瞎聊,我会开玩笑逗
他: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我戒不掉,一是烟,二是我生命中的一个男人,而
烟暂时是不得不戒了。“那另一样呢?”瑞小声问。我说如果另一样也要我
戒,那就是老天的不对了,存心不让我活。

公司的业绩在99年初一直不太好,那一笔大合同的失败让总公司对我非
常失望。我住院的时候,总公司专门派人来视察我公司的运作。后来
Chris告诉我,“监督员”趁我不在的时候,往我头上扣了不少屎盆子。更
荒唐的是,他向总公司的人说,由于我的“始乱终弃”让总公司花了心思栽
培半天的嘉敏愤然辞职。但他们谁也说不清楚那笔合同的事情,等我再回
公司的时候,这件事也算是淡下去。不过,嘉敏还算没有坏到底,她好像
并没将我和瑞的事情给“监督员”抖出来,再闹个满城风雨。

没过几天,正当我侥幸着,吴总亲自来了电话。他先询问我的健康,然后
很婉转地告诉我北欧这一块的业务至关重要公司拟做调整云云。我听得一
头雾水,便问个究竟。吴总想了半天,跟我说了直话。公司认为我还是太
年轻,所以打算从伦敦派个老人儿先将这块业务进一步扩大;我可以到巴
黎的分公司负责另一摊。我问他这事儿定了没有,他说差不多了,文件已
经呈到董事会。公司的业务一向以石油和能源为重,现在要将我调到没甚
么业务量的法国,明着看是平级调动,实际上是降级发配。那时候我心里
像是突然结上了冰,一直寒到了骨子里。

上班的头一个星期,我闷闷地将拉下的工作加班加点弄完。瑞非常心疼
我,虽一直陪在我身边,但是会不停地捣乱,嚷嚷着早点回家。嘉敏的背
叛和公司的“处分”我忍着都没有告诉瑞,因为我实在不愿意他也为这些个
破事儿伤神,我已经付出太多了,一定不能再牵连到他。

Chris和峰虽然不明着问我们的关系,但是那段时间隔三差五请我们俩到
他们家蹭饭。在Chris家的餐厅里,他们陪我度过了我的那段艰难时光。
直到有一天,在吃完饭聊天的时候,我看似不经意地将瑞的手握住,放在
我的腿上。Chris和峰笑着不说话,他们什么都明白。瑞虽然满脸通红,
但是幸福之情溢于言表。四个男人,两对情侣。我虽压了一肚子苦水没处
吐去,但有这么几个朋友在身边也着实让人感到温暖。

只是,晚上有的时候我会睡不着。如几个月以前害怕嘉敏将瑞从我身边夺
走一样,我又一次害怕要失去他。借着月光,我会一遍又一遍细细地将瑞
那张五官精致得如玉琢的脸看了又看,心会一阵阵猛烈地痛。嘉敏我尚且
可以应付,可是万一公司的调令一下,那就意味着山也挡不住的离别。那
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又将怎么对瑞解释这一切?

初春的时候,我和瑞时不时到乡间的旅店度周末。我们最常去的一家叫
Fjord Hotel。顾名思义,这家旅馆坐落在一个海湾旁边,背靠着一片小树
林,公路绕着树林经过旅馆的门前。瑞最喜欢这家的气氛。店主是一对意
大利姐妹,年纪都在40上下,来瑞典已经很多年。但是店里的装饰仍体
现着她们浓浓的翡冷翠情结。那个酒店一共只有8间客房,我们去得多
了,所以只要她们接到我的电话,就会为我留出二楼向海最好的那一间。
天气好的周末,我会和瑞在小镇上买些日用品,然后在街边的小咖啡馆闲
坐,享受整个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黄昏时分,我们再到树林子里拖手散
步。有一次在他靠着树吻我的时候,我会问自己,是不是我的命中注定无
法承受这么巨大的幸福,才会有一次又一次要和他别离?

Fjord Hotel的房间和所有欧洲乡村旅店的房间一样,面积不大,但是装饰
古朴精致。缀着欧式花纹的墙上配着硕大的古香古色的镜子,年久的木地
板踩上去会吱吱地响。瑞喜欢一进房间就把蜡烛点上。只要拉开白色蕾丝
的窗帘,推开窗,清凉的海风的气息会在刹那间弥漫整个房间。我和瑞之
间从不需要刻意的音乐,当我抱着他站在窗前的时候,看着楼下旅馆昏黄
的路灯,听着海浪碰击礁石的声音,我总能感受到世上最美的音乐。

那是一个周六,我们在楼下的餐厅用过晚餐,和意大利姐妹聊了半天。刚
回到房间,瑞的手机就响了。瑞边推开窗边接电话。我看见他的手忽然停
在窗棂上,头低了下去,不让我看见他的表情。

他声音低低地接着电话,我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来电者是谁,一个人到浴
室先去洗澡。等我出来,发现瑞靠着窗,吸着烟,眺望着海面发呆,神情
非常忧郁。

“烨,嘉敏来电话了。”他扭过头,望着我。

“哦。”我嘟囔着,将床上的床罩拿掉。心想公司的调令本来就让我烦透,
我不想好不容易的一个悠闲周末再被那个女人破坏。

“她说什么?”我走过去,将手绕在他的腰上,故作轻松。他最近很少抽
烟,那天很反常。

“她想见我。”瑞见我过来,将烟头扔到窗下面的石子儿地上。

“哦,旧情人倒是念起旧来。”我将唇埋在他香香的发里,不让他担心。

他将我轻轻推开,紧张地注视着我。

我拿起他的手,轻轻地揉,说,“你知道我不想让你去。”

瑞没有说话,走到窗边,擦亮火柴点燃了一个烛台。海风顺着窗口飘进
来,烛的光微微地晃动。在他紧锁的眉心,我看见了瑞化不开的忧伤。

“她说她怀孕了,我的孩子。而且,而且说一直为我们保守秘密。她要见
我,要50万。”

*******************************************************

马不停蹄的忧伤

黄舒骏

我永远记得少年的时候
在薇薇家的后门祈求一个永恒的回忆

喔!令我心碎的记忆
她那凄迷的眼睛
温暖的小手温柔的声音
怜悯着我的心意
说着她最后的话语

她说:远方的世界有着一位姑娘和美好的前程等着你
可爱的男孩!吉普赛的我不值得你为我停留倾心

喔…不要哭泣

喔……马不停蹄的忧伤 

马不停蹄向远方奔去

第十七章 August 15 2002, 4:34 PM

2月21日

第19天

备忘:Chris家晚餐

22:00去机场送Mrs. Jensen回英国

最近一直在家里呆着,等电话的心情从当初的焦虑已经变成了习惯。中午
的时候,坐在窄小的房间里看电视、抽烟,阳光顺着百叶窗残破的角落射
进来,空气中有稀稀拉拉的尘粒在飘舞。我将口中的烟吹出去,突然奇怪
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怎么会变得如同烟雾这般虚无。我站起身,走到厨房
里,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液体冷冷地顺着我的喉管一直凉到了胃里,我
抬眼看了一下日历。早上起床的时候我用红色的marker在今天日期的下
面注了大大的一个“19”,已经快20天了。原来商定好的1个月的期限
也即将要到,心里涌过一阵激动,然而紧接下来的是莫名的慌张。

嘉敏约见面的地点在市郊的Heloholms区,那里应该算是这个城市几个
富人区之一了。我是很不情愿去见她的。我和Mendy之间的恩怨从没有
露过骨,就算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也只是在雪底下埋着。我也相信瑞说他
始终没有爱过她,那和她的关系只是瑞曾一厢情愿想证明一些永远不成立
的东西。从这一点来讲,我可以给嘉敏我的同情,而这些个同情怜悯就足
够去原谅她对我的背叛。爱一个人太深,就会在倾尽所有去爱和保护自己
之间游离不定。我还记得那天舞会上嘉敏苦笑着问我应不应该去恨,我想
她是知道答案的,也下定了决心去恨我。只是,50
万又能买走我多少的痛苦来填平她的恨?

只是,瑞执意要我一起去。他开车,我坐在旁边看着海边大道两边的风
景。路旁的积雪还没有化尽,阳光反射过来很刺眼。Tony Braxton低
低的吟唱伴着我们之间的沉默。

按门牌号找过去,那是一栋带阁楼的两层楼的别墅。房屋的是典型的北欧
风格,红色的顶,米黄色的墙面,坐落在离海边大道不远的地方。房屋前
有讲究的用细小圆石铺成的几个停车位。我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抬眼看见
在屋檐下的几个字,“H-A-R-A 1917”,那也许是当初女主人的名字。
在我和瑞再确认地址的当儿,门开了,出来了几个扛着木板、穿工装裤的
人。顺着开着的门看进去,里面乱糟糟的一片。这时我才注意到了停在我
们车旁边的那辆被周身涂满广告的装修车。

进了门去,房间一层的大厅里什么都没有,满地全是零乱扔着的材料和涂
料。通向二楼的旋转楼梯也就那么裸着,但是能想象出铺上地毯,缀上花
架时的气派。有个工人在二楼冲一层大厅的扶栏处紧忙着。刚刚卸下来的
老式扶栏被码在一边,他将新的、雕镂讲究的新扶栏放上去,比划着。房
间里充斥着木材和涂料刺鼻的味道。

因为房子里面除那个工人以外见不到其他的人,瑞上了楼梯找他打听。他
倒也很友好,放下手中的活计,将扶栏松松地立住,和瑞开始攀谈起来。
一会儿,他好像明白了我们的意思,还冲着楼下的我礼貌地点点头,便急
急地走了。瑞将手插在裤口袋里,耸耸肩,歪着头冲我笑了笑。在这个陌
生的环境里,等待一个我们都不愿意见的女人,的确有些尴尬。

嘉敏从二楼的里间走出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在楼上的林瑞。她比原来
在公司时更瘦了,一块蓝色的大方巾裹着头发,宽松的厚格子衬衫,牛仔
裤,工装的打扮,还根本看不出怀孕的迹象。她将手伸过去,瑞握了一
下,旋即放开。嘉敏轻声和他说话,我不想听。

“Sven,没想到你也会来。”正当我扭头想到门口站一会儿的时候,听见
了嘉敏叫我。

“嘉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我抬头看她,她也从高处看我。

“这是我刚买的房子,刚付了首期。只是房子太老,要花精力重新弄过。”
她说话时有点炫耀,但还丝毫看不出要和我吵闹、甚至要勒索的苗头。

瑞显然不明白嘉敏的意思,但其他的事情也问不出口,就皱着眉头在那里
站着。不知怎么搞的,我的情绪一下子坏掉,我笑了一声,冲她点点头,
问,“得了,房子。Binquera为了那个合同底价给了你多少钱?”

嘉敏丝毫没有抵触我的目光,就算我这么赤裸裸质问她,她仍然理直气
壮。倒是瑞很震惊的样子,他没想到我瞒他这么长时间,我原来一直什么
都知道。他问,“Mendy,你真这么做了?不觉得卑鄙?”这一句话将我们
三人的客套赶得无影无踪。卑鄙,毕竟是一个很重的词。

听见瑞开口问她这样的话,我依稀看见嘉敏的嘴在发抖,我看不清她的脸
上是不是有泪。那么理智的一个嘉敏,竟也会一把抓住瑞的胳膊,说出一
些我根本听不清的话。我看见瑞想努力把她的手松开,但是嘉敏不放。别
墅,50万,金钱对嘉敏来说果真那么重要?如果是,为什么我看见的那
个Mendy一下子会变得发疯似的绝望?也许,她有太多的话要对他说;
也许,几个月的思念和爱恨一下子决堤;也许,她知道说和不说都不会挽
回和瑞经已灭亡的缘分。

我看着两个人在楼上的情景觉得一阵悲凉,孰对孰错,谁又负了谁,不可
能说清楚。我只记得我们那天相遇的几分钟里几乎没有什么言语,但是相
互间却传递着那么浓烈的情感。爱和恨被交织在一起成为无形的荆棘,鞭
笞着我们每一个人。

“Ryan,”我叫林瑞,“我们今天还是走吧。”我从心底里很疲乏。什么怀
孕、什么50万,今天这样子大家都不可能说清楚。

瑞终于也松开了嘉敏死死抓着他的手,默默转身下楼。我看见嘉敏站在那
里,全身发着抖,直勾勾看着瑞下楼梯的脚步。房间里突然很安静,只有
瑞的鞋底蹭着楼梯的响声,那短短的从嘉敏到我这里的距离被我们三人的
沉默拉成了无限长。

楼梯中部转弯的地方有一根大柱子,瑞绕着它下楼的时候,嘉敏抽泣着跑
到扶栏旁,探出头去,她要眼睁睁看着瑞再次离开她的每一步。

那也是最后一眼,因为接着我亲眼看见了嘉敏的坠落。那个华美的扶栏伴
着嘉敏从二楼哗啦哗啦地跌下来,镂空的木登时摔了个粉碎。嘉敏的头先
落了地,跌在了还没来得及铺上地毯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有殷红的血在
流。

当天夜里,嘉敏在急救间呼出了她最后一口气。医生说很惋惜,因为嘉敏
的身孕。在嘉敏休克的长长的几个小时内,我和瑞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两
个人,一个是她的最爱,而另一个是她的所恨。

嘉敏的葬礼在一个小教堂的墓地举行。刚下过那年最后的一场雪,很多墓
碑都被雪盖着。在碎石的路旁,整整齐齐排着陌生人的陵墓。嘉敏的墓碑
不大,褐色的大理石斜斜的埋在地里,旁边有松枝和蜡烛。认识嘉敏的人
几乎都来送行,他们认识的一个年轻东方女人要长眠在隔故乡千山万水的
北欧土地上。

葬礼散的时候,瑞在嘉敏的墓前一直站了很久。我远远地看着他,感觉到
了一阵又一阵的心碎。

*****************************************************
我们啊!我们

黄莺莺

词:詹兆源 曲:陈伟

每到了傍晚暄哗的时分 我的心总是惦记着一个人
想起了曾经挥霍的青春 我脸上还有昨夜的泪痕

你说你不会再为爱天真 我知道你也曾被情所困
爱情它原本是难舍难分 又何必在乎那负心的人

你看着我的样子是那麽认真 你侃侃而谈你的人生
然而 若你的过去 我是无权过问
我又怎敢奢望踏入你的心门

我们啊我们 彼此都害怕太认真 怕陷得比人深
又斤斤计较谁多付出 多付出了几分
我们啊我们 总记得已被爱伤得深
於是冷眼看缘份 情愿让自己苦苦苦苦的等

第十八章 August 15 2002, 4:37 PM

2月22日

时间:第20天

嘉敏走的时候并没有留下太多的钱,律师将她所有的遗产核过,能寄回上
海的全部寄了回去。剩下的物品放在我这里显然不合适,于是都寄存在了
Chris家。听说嘉敏的父母在电话里嚎啕大哭,而且一定要来瑞典一
趟,祭奠女儿的亡灵。没想到他们直拖到今年前些天才来,这些都是后话
了。

可是我的Ryan是一天一天消沉了下去。

白天上班的时候他可以一句话都不说,下班也很少和我一块儿走,说要到
图书馆去看书。那一阵子我天天晚上都在家里等他回来,只是回家以后他
和我的话也很少。我不知道嘉敏的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因为他不让我捕
捉到他的眼神。那一天从嘉敏的葬礼回来以后,瑞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不吃饭,我怎么叫门也不开。就是从那天开始,瑞不再愿意和我睡在一
起。

每天晚上在等瑞回来的时候,我会一遍一遍编织好语言,想好要说的话,
告诉他嘉敏的事情与他并没有太多的瓜葛。只是这样的假话连我自己都不
相信,何况嘉敏走的时候还有了瑞的骨肉。不管瑞和她当时是怎么样在了
一起,我能感觉瑞心里的一部分好像已经死掉。我问过几次他为什么总是
到图书馆,他懒得回答,我也就想他可能是找机会单独呆着。其实每一次
他开门的时候,我都会期待奇迹发生,能看见以往那个灿烂的瑞;而他阴
沉闪烁的目光总是一次又一次浇熄我的热情。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下了
决心要陪他走完他生命中这一段雨季。

有一次瑞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特别晚,手里抱了一大堆的书和材料。身上的
那件夹克已经穿了好多天没有换过,头发长到耳后。原来那么有光泽的眼
睛已经深陷,胡子拉碴。他进了房间,说已经在外面吃过饭。我还是努力
想调动气氛,笑着告诉他,我今天特意做了大虾呢不过一个人实在吃不下
去一直等到现在你还是赏脸尝一口吧。

瑞听我在外面唱独角戏似的嚷嚷,还是出来了,坐到桌边。我将热过的虾
放到他的碗里,他夹起来送到嘴里慢慢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嘴边和
腮帮子上已经密密麻麻冒出了好多胡渣儿,我看这他那个样子有一种说不
出的心疼。我问他好不好吃?他点头。我问他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这么晚回
家,他说要找的资料特别多。我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理了理他零乱的发
梢,然后顺着他脸的轮廓滑下来,说,Ryan,咱一会儿把胡子刮了。我
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亲昵的举动,当我的手在他的面颊停留的时候,我能
看见他眼里依稀闪动的泪光。

那是难得的一个晚上,我抱着瑞坐在浴缸里,替他慢慢地刮胡子。瑞的身
体软软的,这些天他明显地瘦了下来。我将他湿湿、柔顺的头发梳到脑
后,轻声问他要不要请几天假我们到国外去散散心?他不回答。那我说,
还去Fjord旅店好不好,很久没去了,那两个意大利女人不定怎么挂念
我们呢。他还是不说话。浴室里只有哗哗的水声。

“烨,你说,我算不算一个罪人?”半晌,瑞对我说。他讲话的时候好像很
艰难,这句话好像有千斤重,一直压在他的胸口。我能感到他光滑的背脊
突然变得坚硬,贴在我的胸口。

“我们不去想那么复杂的事情,好不好?你这样子我真的很心疼。”我在水
里将他的手握住。

“你知道,我最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嘉敏本可以好好活着的。”他说。

活着又怎么样?或者会让我们几个人更加痛苦?我想叫瑞看着我的眼睛,
问他你知不知道我受的伤也很深,你就不怕伤了我?我咬了牙将这句话咽
到了肚子里,和他的手一直紧紧扣着。

瑞从浴缸里站起来,擦干身上,然后对着镜子梳湿漉漉的头发。我坐在浴
缸里看着他。浴室里面有弥漫的水雾,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看见瑞的身
体。在朦胧的热气中,那个最近一直蓬头垢面的男人不见了,我看见的是
一个如男神般完美的身躯。瑞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臀部和笔直修长的的腿
其实一直出现在我的梦中,我又是多么渴望瑞能将这些烦恼剪掉,回到从
前。然而,那时瑞定不知道我是如何热切地在注视他,我也感应不到瑞在
想些什么。他将白色的大围巾围在腰间,出了门去。当我听到他卧室的门
带上的时候,脑子突然如受了电击一样,茫然一片,感到窒息。

那天深夜,我怎么也不能入睡。我起床,轻手轻脚进了瑞的房间。瑞侧卧
在床上,能听见他重重的、均匀的呼吸声。书桌上的灯还没有关,黄黄地
照着桌上零乱的资料。我走到书桌前,突然对这些东西感到好奇。多少天
来,虽然瑞总说在图书馆看书,我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只要看见他,其
他的事物都会忘掉,我对他实在太担心。那是一些学校的申请表格,花花
绿绿一厚摞。Sustainable Development(世界持续发展)、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国际发展援助)还有一些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世界卫生组织)以及UNICEF(联合国儿童
基金会)的打印文件。我看着看着心里发酸,这么可爱的一个大孩子,怎
么就会认定自己是一个罪人?他要到底怎么赎自己的罪?

我将台灯关掉,轻轻走到他的床前。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我看见他梦中的
脸上依然有挥之不去的忧愁。

我弯下腰,吻了他的面颊。

*****************************************************
*********

领悟

李宗盛

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
我只是怔怔望着你的脚步,给你我最后的祝福

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让我把自己看清楚
虽然那无爱的痛苦,将日日夜夜在我灵魂最深处

我以为我会报复,但是我没有
当我看到我深爱过的男人
竟然孩子一样无助

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让你把自己看清楚
被爱是奢侈的幸福,可惜你从来不在乎

啊!一段感情就此结束
啊!一颗心眼看要荒芜

我们的爱苦是错误,愿你我没有白白受苦
若曾真心真意付出,就应该满足

啊!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都走得好孤独

啊!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愿你挣脱情的枷锁,爱的束缚
任意追逐,别再为爱受苦。

第十九章 August 15 2002, 4:38 PM

2月23日

时间:第21天

99年春天来的时候,瑞典一直阴雨不断。由于那笔大合同的失败,加上
总公司由此而来的战略调整,公司的业务也进陷入了整顿。我们原来一直
和伦敦保持的密切联系慢慢疏远,而且原来商定的伦敦方面业务往瑞典转
移的计划也被无限期延后。虽然公司里面每一个人都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
么,但人事问题在总公司一直非常敏感,不到最后关头不会公开宣布。
我那一段的生活也算是无风无浪,每天上班下班,开车闲逛,在诺大的都
市里穿梭。虽然和瑞之间少了言语,但是至少我希望一直守在他身边。等
到哪一天他的负疚感渐渐淡去,我想他一定会感激我在那个冬天是怎样地
陪过他。只是,还能陪他多久?总公司的调令可能在半年之内下来,也可
能在明天就不期而至。我又怎样对瑞将这一切讲明?讲明之后我们会怎样
去面对未来?我们还会不会有未来?在我时时刻刻为这些问题困扰纠缠不
清的时候,我一直在等的答案也浮出了水面。

我赴巴黎的行期总公司已经定下来-2周以后。伦敦公司的业务经理也会
在那几天过来交接。那几天我工作以来感觉最无助的一阵。我一直相信只
要自己去尽全力,就会获得收获和肯定。但蓦然发现,自己手里握著的,
只不过是一些细小沙石;而横在前路的,是一座接一座的难以跨越的高
山。

在我接到调令的那天晚上,无法入睡。午夜的时候轻手轻脚出去,一个人
在Nyhave酒吧里坐着,勾画一些虚无的设想。而在那安静的公寓房间
里,想到瑞就在离我几米的地方安睡,我的思绪无法集中。酒吧里很嘈
杂,我狠命地抽着烟,那些都是我所需要的。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失去
瑞。只要他愿意,我可以干脆不要了工作,在斯德哥尔摩呆下来,做一些
琐碎的事情。或者我可以和他商量是否一起去巴黎呢?也许那里新的环境
会让他忘掉在瑞典的种种恩怨。那个晚上,我一直在Nyhave坐到打
烊。等我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发亮,我将车窗降下来,让仍然寒冷的
海风将我发烫的头脑变得冷静。我真希望一直在路上开下去,让这条公路
永远延伸,而清晨的阳光也不再光临。

瑞和我的生日差了一个来月,调令下达的第三天是林瑞24岁生日。那天
我没去上班,况且我上不上班都不再重要。瑞早上要出门的时候我还没有
起床,我听见他从厨房出来,便裹了睡衣晃到客厅。瑞正准备开门时看见
了我,我将两只手举起来,伸出指头摆出一个2一个4,靠着墙笑笑地看
着他。瑞也就那么看着我的眼睛几秒钟,会了意,说了一句会早点回家,
出了门去。

瑞晚上回家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整间屋子的红。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收
拾,因为那一年是瑞的本命年。我下午将餐桌从厨房移到了客厅,铺上红
格的桌布,就连盘子都是上次我们去挪威在卑尔根带回来的红色的那一
套。

等他坐好,我给他倒上红酒。本命年生日快乐,Ryan。

瑞拿起杯子,情绪有点激动,将酒一口饮尽。我一下子没话说,用木勺将
沙拉分到盘子里。

“烨,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讲?”这些天来,瑞很少主动跟我讲话。

我点头,慢慢地说,“恩,那次合同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在这儿呆不下去
了,上面要我去法国分部。”我说话的时候不想看他的眼睛。这不是问
句,瑞也没有回答。

我接着说,“明天我会在公司宣布,过两天伦敦的周明,你认识的,会过
来交接。”瑞还是不说话,他在等我把所有的话讲完。

我停了一会儿,抬头看他。他的眉皱着,眼里全是血丝。我忽然一阵冲
动,将他的手握住,他的手指僵硬。“和我一起去巴黎,好不好?”瑞咬着
嘴唇,仍然不吱声。

我有些着急,“要不然,要不然我辞了职呆在这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
好?”

瑞松开我的手,半天才说了几个字,“烨,我们还是分手吧。这样我们都
会解脱。”

解脱?还是逃避?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成了我生命的全部?我不知道如
何应答,将碗盘推到一边,抄起烟点上。一时间我们都没有了言语,一个
多月以来我付出了那么多,而这场冷战终究要以分手收场。我不知道,也
不想问瑞心里到底怎么想。他无法面对的到底是我,还是他的过去?只是
我知道我的感情不可能因为这句Game Over就灰飞烟灭。

瑞默默地将盘中的沙拉吃完,起身,将我手中的烟拿掉,“你的病刚好。
它会害死你。”转身进了房间。

我准备了一下午,头盘、主菜,还有生日蛋糕甜点。那一大堆的东西都堆
在厨房,只是等不及享用都顷刻间变成了垃圾。我没有回头看他,苦笑着
想,我与他,也就是这道沙拉了。吃了这道,便没了下文。我伸出手,将
红烛用指头捻灭,昏暗中我将整瓶酒灌下肚去。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1点多,头痛欲裂。我记不得是怎么从
客厅进的卧室,当时一定是醉了。我爬起来,走到客厅。那里整整齐齐
的,餐桌已经被搬回了厨房。我跑着推开瑞的房门,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在床上是我当初给他的那一串钥匙。

几天以后,我到了巴黎。Chris和峰在机场送我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哭,我
不敢答应会很快回来看他们。瑞没有来,自从那天早上不告而别以后,他
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辞职,没有消息,什么都没有。

其实,从斯德哥尔摩到巴黎很近,但是当飞机在云雾中穿过的时候,我仿
佛经历了一次轮回,身后那一长串的回忆都不再真实。

第二十章 August 15 2002, 4:38 PM

2月24日

时间:第22天

到了巴黎很长时间,我仍然不愿去相信我和瑞就这么分了手。而且分得这
么彻底,分了手以后瞬间天各一方。就算我曾经信誓旦旦要将一辈子都给
了他去,但那时留下的也只有遗憾无奈,我们之间好像什么也抓不住,已
经不存在丝毫的挽回余地。

巴黎公司人员要比瑞典分部多很多,也有几个在国内就是认识的。但是我
怎么也溶不到那个圈子里去,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都对我的发配流放津津乐
道。我在那个公司里名义上是副总经理,但是好像没有决定任何事情的权
利。这些,我都没有心思去在乎,在巴黎的前一段日子里面,我只想好好
休息一段,想一想下一步要怎么办。回国吧,家里人知道我工作上的变故
以后总是游说我。我都只是默默听着,一部分是不甘心,还有一部分是期
待奇迹的出现。

Chris和我还保持着联系,从他嘴里得知,新的经理接手以后新募了好几
个人,就是和“监督员”闹得很僵。于是“监督员”还时不时念起我当时在的
好处来,我听了就想笑。我问他有没有瑞的消息,Chris说瑞就像人间蒸
发了一样,失了音讯。瑞平常的朋友不多,和他们也联系过,但好像都没
有瑞的消息,也许是回了国。末了,Chris向我发誓,只要看见那个小
子,绑也要把他绑来见我。我说那倒是不必,我们已经分手。Chris明明
早已猜到,但还是礼貌地安慰我,我也只听,一边笑,没说话。

我住的地方在巴黎的西边,每天上班的时候都要从塞纳河上过。巴黎交通
之差就如同它的香谢丽舍大道一样闻名于世。每每在桥上塞车的时候,我
都会看着浑浊的河面发呆。波罗的海那一望无垠的海面和与海相连的北欧
天空和这个繁杂的都市有着那么迥异的差别,有了那个所在,我很难去爱
上这个世人景仰的浪漫之都。

当然,偌大个巴黎我也有我喜欢的去处。进入夏天以后,天气一直晴好。
整个巴黎绿树成荫,繁花似锦,每一个角落都涌满了游人。我喜欢在下了
班之后一个人到艾菲尔铁塔附近遛达。那时候铁塔上镶着一个硕大无比的
电子显示屏,每天都在向世人公布距离2000年的剩余天数。从铁塔一直
走上去,有一处漂亮的大喷泉,旁边有微陡的过道。小孩子们会将一个个
易拉罐儿从坡上一溜烟等距离排下,然后穿上滚轴冰鞋在小罐间S形滑
过,双手张开,如同感到了飞翔的快乐。

周六周日的时候我会到画家广场消磨时间,很巧的认识了一个中国的画家
阿川。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他,原来是中央美院的高材生,那时候带着妻子
已经到了巴黎好几年。他算是艺术家了,我顶多只能是附庸风雅,但是大
家聊得都很投机。他们家我也去过,见到了他瘦小文气的妻子。他的妻在
国内的时候开花店,到了巴黎后在一个朋友开的香水店铺中帮忙。去得多
了,也慢慢熟稔,几个人会约到咖啡馆闲坐,或者我开车去凡尔赛陪他们
写生。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们关于瑞的事情,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曾经如何
深深爱过一个男人。

在到巴黎的半年中,晚上我甚少出门。在房间的时候我也不喜欢开灯,我
喜欢蜷在沙发的一角静静地吸烟。我的钱包里层是瑞的照片,一直不曾拿
走。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将拘禁以久的想念和思绪放飞。那是
一段很难熬的岁月,我没有概念那段痛彻骨髓的感情要折磨我多么长时
间。只是在一波又一波痛苦的恶性循环中,我想到了要保存自己,也许该
到了忘了瑞的时候。

我将Mark的电话找出来,夹在备忘录中好几天都没有勇气去拨。我不知
道他那时还在不在巴黎,只是又执拗地相信我和Mark之间很难产生爱
情。当在我一天深夜拨通他电话的时候,听到的只有他的留言。我想挂上
电话,但顿了顿,还是问了好,留下了我的名字。就在我要撂电话的一瞬
间,话筒被拿了起来,于是听见Mark很是惊讶地问我怎么突然出现在巴
黎?旋即问的是还记不记得他们家?

我忘了当初一路飙到Mark住所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记得那种要再生的
欲望让我不能自拔。Mark在迎我进门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有穿,外貌变
得我几乎认不出,他将头发全部都剃掉了,小腹上纹了个很奇怪的图案。
在他冲着我笑的时候,我想起他来,想起一年前和他有过的那一段放纵。
他在床上用力地吻我,硕大的dick在我的大腿间来回摩擦。奇怪的是,
那晚我再也无当初和他在一起的激情,我将头侧过去,在床上坐起来。
Mark非常懊恼,趴着不说话。我在他肩上吻了一下,穿好衣服,出门时
感到如释重负。

千禧年夜,整个巴黎一片沸腾。我和阿川夫妇在人群中挤到了艾菲尔铁塔
那一片,跟着万人一起在最后几秒倒计时。当千禧年降临的时候,艾菲尔
铁塔的周身喷出万道烟火,将黑夜划破,把整个天染成姹紫嫣红。阿川的
妻子大声地许愿,要在2000年迎来一个baby,然后也问我是否有愿
望?我点点头,看着满天的烟花笑而不语。
*******************************
When You Believe
Many nights we've prayed
With no proof anyone could hear
In our hearts a hopeful song
We barely understood
Now we are not afraid
Although we know there's much to fear
We were moving mountains
Long before we knew we could
There can be miracles
When you believe
Though hope is frail
It's hard to kill
Who knows what miracles
You can achieve
When you believe
Somehow you will
You will when you believe
 楼主| 发表于 2009-8-16 18:58: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August 15 2002, 4:56 PM

2月25日

时间:第23天

7:20 A.M.
今天是周一,也是非常重要的日子。早起,早起!

11:45 A.M.
终于,我拿到了签证。应该尽早告诉Chris他们这个好消息。恩,走时要
带的衣物和所有的材料要花时间整理好。此外,决定戒烟,在接下来的一
礼拜中要恢复体型。

6:00 P.M.
祈祷,我是那么希望能见到他。
主也好,神也好,我向所有的神灵祈祷,再让我的愿望实现一次,好不
好?

10:40 P.M.
今天可以说是近一个月来最振奋的一天,多时的等待有了些眉目。下午到
机场接Mrs. Jensen的时候我将拿到签证的消息告诉了她,她一把将我抱
住,泪水一直的流,说太好了Sven。在我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不停告诉我
要相信主,要祷告。我说我会的,因为每一次祈祷上天都满足了我的愿
望。

还有10天的时间我就要远赴那块陌生的土地,而在那边会有什么样的命
运在等着我?我将过去20天胡乱涂抹的文字拿出来,慢慢地又看了一
遍。那么多的离合恩怨,可是经年能忘却得了的?我感到很欣慰,但是既
然开了头,还是要将它写完。

11:50 P.M.
我没有想到过在巴黎能住上那么长的时间,从夏到冬,又到来年的初夏。
我以为把我调到巴黎仅仅是个过渡,然后“引渡回国”。慢慢地我发现巴
黎公司的并不是我当初来时想像的那么空,虽然没有石油和能源业务,但
是巴黎公司却是总公司在全欧洲的政府采购据点。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
我把那摊业务做得很好,公司上下的人也几乎忘了当初我是怎样被遣过来
的旧事。巴黎的总经理已经是末班车,可能在年内就要退休回国,我只要
再努把力,接他的手应该不成问题。有时候,我在想,上苍总是公平的。
爱和恨,失去与得到永远如影随行。

那一次以后也见过几次Mark,但我们之间没有越过雷池半步。和瑞在一起
的日子已经让我的情感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他。他对此怎么也不能理
解,我于是笑着告诉他不光男人,中国的事情你们法国人压根儿吃不透。
我更多的时间和阿川他们在一起,他们真的是一对很善良的人。阿川的妻
子在1月底的时候怀了孕,阿川和我乐得痛饮了三天。我一直劝自己相信
时间和朋友真的可以磨灭一些伤痛,只是在夜深人静孤枕难免的时候,我
才晓得有些伤和思念已经被刻入骨髓,烙成了印记。

-------------------------------
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第二十二章 August 15 2002, 4:57 PM

2月26日

时间:第24天

5月初的时候,我到瑞士日内瓦参加了一个项目研讨会。会议的地点在日
内瓦著名的一所商学院的图书馆里面,来自欧洲各大公司和商学院的教授
聚集一堂,3天的会议开得很成功。最后一天上午我们所有的与会人员走
马观花地绕日内瓦参观了一周,那是在一片巨大湖区建成的一个城市。街
道一尘不染,无边的湖面上泊着许多游艇。往远处看,藏青色的山在初夏
仍然顶着被云雾遮罩的皑皑白雪。

中午稍做休息,下午安排了最后的debriefing会议。会议的气氛很友好
热烈,我趁着coffee break跑到图书馆外抽烟。隔着图书馆透明的玻璃
墙望进去,能看见一楼的网络中心和二楼整齐有序的书架,在图书馆的另
一头是留给学生们自由讨论的一圈沙发和书桌。我好像看见了一个人,但
是太远看不清楚。

我听见自己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我把烟吐掉,手有些发抖。思念一个人
太久,会有幻觉,瑞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我告诉自己。我看见那个人
起身,和周围的人打招呼,然后朝出口走去。我和他隔着整整一个图书馆
的一楼大厅。来不及细想,我几乎撞开了厚厚的玻璃门追过去。那时候正
是下课时分,等我追到出口的时候,馆外一片嘈杂,人来人往,我要找的
人已不见了踪影。

我立刻折身进了图书馆,还好那一圈的学生还在。他们一共七八个人,刚
才也许在讨论些课上的作业。其中有一个中国模样的男孩,架着眼睛。我
将语气变平缓,用中文微笑着问他刚才离开的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他没
有说话,我又用英文问了一遍。他笑,说不是不懂中文,只是突然觉得我
太奇怪给问懵了,然后告诉我他们是同学,从瑞典做exchange交换学生
过来的,我问的那个人叫林瑞。

我声音颤抖着问他可不可以把他的地址告诉我,我是他在瑞典的一个亲
戚。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因为我的脑子里闪电雷鸣,天崩地裂乱
成一片,血液不断地往上涌。男孩歪着嘴将瑞的宿舍号写给我,最后还
问是亲戚怎么不知道他的地址?我顾不上说,一把抓过来,像是捧了救
命稻草一般,谢都没有就冲了出去。

瑞住在七楼的732,我等不了电梯,一口气爬了上去。等我站在他的门口
时,我感觉眼冒金星,几乎要昏厥过去。敲门,没有人应,再敲,还是没
有人。我试了试房门把手,门锁着。我于是跑到那层楼的学生厨房,有两
个女孩在看电视。

没错,她们告诉我,732住的是一个中国学生,叫Ryan什么的,做饭的时
候经常遇见。我谢她们的时候一时唐突,说了几遍 Thank God!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我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Debriefing会议我是不想
参加了,我在楼梯口坐下来,手里握着那张写着房门号码的纸片,心中百
感交集。我从下午一直坐到了天黑,在那一段时间中,我感觉自己好像一
直在云端之上。向下看的时候,过去和瑞的点点滴滴那么清晰地排列开
来,波罗的海边的那个小城俨然成了我和他的天堂。

他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多,没有看见在角落里的我。他穿着
一件蓝色长袖戴帽的套头运动衫,宽松的休闲裤,手里抱着一大堆食物。
我看见他将食物转到一个手,另一只手在裤口袋里摸索钥匙。

我站起身来,想叫他,但是发现泪水就要下来,嘴抖得厉害,说不了话。
我还是说了一个字,“瑞!”

瑞正好要推门而入,他没有回头,我只看见食品叮叮当当从他的怀里掉
下,滚得满地都是。我们都立在那里好几秒钟,我看见他慢慢转过身来,
眼睛红红的,张大了嘴,他也看见了那个西装革履,满脸泪痕站在角落里
的男人。

我抹了抹泪,不说话,走过去将一地的面包水果捡起来,抱在怀里,把他
推到房里去。关上门,我将东西放在墙角,将他一把按在墙上。我很想吻
他,但眼泪不争气,西哩哗啦,一塌糊涂。瑞见我这样,一把抱住我的
头,按在心上,压着声音低低地哭。

半晌,我们都回过神来,黑暗中我用唇将他脸上咸咸的泪吻干,笑了笑,
“咱别这样好不好?”

瑞也笑了,松开紧紧抓着我的双手,走过去,开了灯,说,“进来坐。”

那是一间很小的学生公寓,窄窄的床,墙角的书桌上有个手提电脑和乱七
八糟一大堆的书和资料。我在床边坐下,瑞靠着墙站着。我问他是不是在
这里留学?他说不是,来瑞士只是交换的,两个月以后还要回斯德哥尔
摩。什么专业?学习怎么样?他笑着说,说了你也不明白。他从一大堆
的书和资料里面翻出一个纸袋子,走到床边靠着我坐下。

纸袋子里是一叠照片,我拿出来一一地看。有一张是在山上照的,瑞站在
过膝的草丛中。牛仔裤、双肩包还有一顶小帽子。照相的时候他正好回头
笑,可爱得很。瑞见我看得出神,告诉我那是尼泊尔。哦?我惊讶,那个
地方你都去了?他说是,因为学的是国际发展援助,所以去的尽是些很穷
的国家,但是尼泊尔的风景真是不错。后面还有一张是瑞抱着个小孩儿,
孩子骨瘦如柴,在他的怀里显得脆弱。瑞告诉我那是个当地的弃婴,而且
有肺病,照了相的3天后就死了,说完抿着嘴一阵沉默。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没有退缩。自从我们一年前分手以后,他就回了中国
几个月,所以Chris他们怎么也找不到瑞的消息。9月瑞开始在瑞典的商
学院攻读国际援助的Master,那是我已经在巴黎好几个月了。我没有问他
为什么会突然想去念书,而且念的是这么冷门的专业。只是隐隐我觉得嘉
敏的故去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这个决定。但这又有什么不好?如果说这样
无偿奉献的工作能让瑞觉得充实,忘掉那一段过去的话,我愿意一直陪着
他。瑞还告诉我来瑞士的商学院是为了学习项目管理的,因为很多国际组
织每年都有大量的援助资金拨往需要的国家建设项目。

他一时说了很多,说到他新寻觅到的理想和事业时很是激动。我看到的是
一个和一年前萎靡不振完全不同的林瑞,好像他对那时的悲哀找到了解脱
和答案。他稍稍比原来黑瘦了一些,但仍然精神。也许是阅历的增加,眉
宇间透着自新的光芒。在那张小小的床上,我们靠得很近,他身上那股特
殊的香味儿强烈地刺激着我。我闭上眼,将唇吻上了他的耳际。瑞的周身
发烫,也闭上眼迎住了我的嘴唇。

那是我一年多来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如果瑞不出现,我不知道还要忍受多
久,因为尝过了和他的身心交融,我对别的再提不起兴趣。仿佛瑞和我在
一起的时候就给我在内心深处下了药,除他之外无人能解。那一次做爱瑞
也很动情,隔了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对彼此的身体还是非常熟悉。他被我
压在身下,双腿夹住我汗淋淋的背脊,我们的手在空中紧紧扣着。一年来
的忍受和饥渴让我疯狂。我动作的幅度很大,在彼此身体的冲击碰撞中我
体验到无与伦比的巨大幸福。在我射了之后,仍兴致勃勃为瑞口交。我很
温柔地舔着他,但他看我时表情几乎要把我灼烧。最后瑞也抽搐着喷了出
来,我满头满脑都是。

我们互相擦拭干净以后,我靠着床头,点燃香烟。瑞如同以往,将脸贴在
我的胸上。我徐徐将烟吐出,手指缠绕在他的发际。我慢慢将自己在巴黎
的生活告诉他,瑞听了只是笑笑地应着,说两个月以后他要回瑞典,还是
见不着的。我听了这句话,感到一阵狂喜,我将他的脸捧起来,很认真地
问他,“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瑞听了很激动,点头。停了一会儿,说,“烨,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宁愿
相信嘉敏的事情是命运的指点和安排,让我选择了现在的路,让我学会了
怎样去付出。”

我心里感到很温暖,于是将他紧紧地抱住,手在他光滑的背上划着圈儿。

“你在想什么?”瑞轻轻地问我。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笑着摇摇头。其实我是在想,果真有上帝和天堂的
话,天使为什么要藏起背上的一双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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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第二十三章 August 15 2002, 4:58 PM

2月27日

时间:第25天

9:20 A.M.

很久没有购物了,但这一次要出远门,shopping是不能免的。

12:30 A.M.

懒得做饭,喝口水吧。

瑞在两个月后回到了斯德哥尔摩,虽然两个月中我们没有时间再见面,但
在那几十天里我感觉和他是那么的接近。我在电话中问过他,为什么他那
次消失得那么彻底?他说,彻底吗?你还是找到了我。我笑,那绝对是偶
遇,只是这一次我会珍惜。

我开始寻找一切机会打听瑞典分部的情况。由于“监督员”和新任周经理的
矛盾愈演愈烈,加上公司新手不太得力,业务开展得非常缓慢。我决定回
一次北京总部,负荆请罪也好,毛遂自荐也好,我尽了全力也要争回瑞典
经理的职位。法国这边对我的转变也很是诧异,本来我接手巴黎的业务是
顺理成章的事情,怎么会一下子没有了兴趣?

晚上一个人时我会想,曾几何时我对自己说过,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可
如今,我却为了一段感情随波逐流。我一时不敢和瑞提这件事情,怕他分
心。这段感情就算再麻烦牵绊,我也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1:00 P.M.

要出门了,下午约了Mrs. Jensen见面。

继续写点儿。

我告诉瑞要回国一阵子,他说怎么会那么巧,他们学院也会组织到甘肃看
看中国的乡村教育。我说那我等着和你一块儿回去。

4:00 P.M.

Mrs. Jensen的情绪看起来稳定很多,她的小孩子在伯明翰也很好。

这两天时间根本不够用,但我想就算抓住一些片断吧,我也想在我去南非
之前把该写的东西写完。因为,如果我现在停下来,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
有时间,或者还会不会有机会续完那段经历。

我和林瑞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多巧?

电话……

4:30 P.M.

再见到瑞的时候是北京最酷热的那一阵。我比他早一天到,因为我在方城
园的那套房子两年都没有人住过,需要收拾。瑞临走的那天和我通了很长
的电话,虽然天天可以听见他的声音,但是却3个多月没有见面,还是特
想念。发过誓不再抽烟,但是挂上他的电话,我又犯了,而且一宿不眠。

在机场接他的时候,看见他和一群外国学生走出来。,我站得老远,他推
着行李,朝我走来。一大群熙熙攘攘的人中间,我好像是第一次和他相
遇。

晚上,他执意要和同学一起住酒店。我执拗不过说好,饭总是可以一起吃
的吧。他笑着点头。我还记得我们去的是那家金鼎轩。在北京见他的感觉
非常不一样,真实。一顿饭的时间他都在讲这一次系里面的项目如何如
何。同学刚到北京市里面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这个城市竟然还要援助?贫
富差距大也是中国的特色,他说他一个劲解释,等到了甘肃就知道了。大
部分的东西我都没有听进去,只顾着看他,还想握他的手。他见我也不
吃,也不说话,问怎么啦?我拍他的头,骂,被你气的。你小子替我卖命
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个热情?

一顿饭被我摧着吃完,从金鼎轩出来过街时有一段地下通道。他在地道入
口时牵住了我的手,地道里很黑,我在黑暗中吻了他。我知道他第二天要
去甘肃,忍不住再求他说今天晚上咱不走了好不好?他想都没想说,除非
你明儿一早跟着我去甘肃!我拉着他就往家走,他问干吗?我头都不回,
怕你丫反悔。

电话……

6:30 P.M.

刚才Chris来了一趟,说是顺路看看我收拾好没有。我拜托他暂时帮我
留着房子,因为我还是要回来的。另外从南非再转刚果金以后有什么麻
烦,还要他和峰在这边照应。他握著我的手,劝我不要担心太多,说你和
Mrs. Jensen还是不一样的,她的先生已经没有了,带回来的也只是一
个小盒子,而瑞一定会在的。我不说话。他拍我的手,又说,Sven,一
定要两个人回来,听见没有?我默默起身到厨房拿喝的。

10:00 P.M.

晚上Chris和峰请我和Mrs. Jensen吃饭。大家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Mrs. Jensen一次又一次提醒我要天天祷告。

继续写。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给总公司打的电话,说有些急事不能当天过去述职了。
瑞听见我在不着边际地扯谎只是笑。等我挂了电话,他说你真是疯了。我
气呼呼说我没说我不是你以后有得忍了。在机场和那几个瑞典同学遇上的
时候,我远远地站在一边,瑞和他们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解释。

到了兰州的时候才上午11点多,在机场候着的是兰州教育厅的人。寒暄
之后,一帮子人就上了车。因为就算马不停蹄,赶到那个叫兰二沟的地方
也要2个多小时。从兰州出来,路两边是延绵不断的石头山。山上除了矮
小的灌木什么都没有,一条又一条的羊肠小路从山底一直盘到山顶。瑞在
我耳边轻轻给我讲这里的乡村小学的教育,我真佩服他知道得那么全面。
在这些个穷乡僻壤里什么都缺,资金、人才,甚至是天上掉下来的雨水。
当初在斯德哥尔摩的时候,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说服了dean将考察发展
中国教育的地点选在了中国甘肃。而且这次回去以后要拟一份很详
细的报告,

兰二沟在一座巨大的石山脚下,瑞从一进村开始就没怎么顾着和我说话,
专心在听教育厅的人介绍,然后翻给同行的同学听。我帮他在拍一些照
片,突兀的黄土路,简易的教室,还有那群衣着破旧,但纯真质朴的孩子
们。我曾经好几次想问瑞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个专业,果真为了一个嘉敏
的故去而放了一辈子的事业,是不是值得。而在那个中国最偏僻的山沟
里,我很庆幸当初自己没有那样去问他,因为我能清清楚楚感觉瑞那个选
择的价值。

在学校里我们见到了一个老师,说是老师,不如说是大男孩。刚刚从兰州
师范毕业的他,义无反顾地下到兰二沟当英文教师。他黑黑瘦瘦的,非常
腼腆,但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老师。他让学生打开他自己一份一份手抄的英
文课本,跟着他朗读一个简单的安徒生童话。我看见瑞的同学们惊讶得说
不出话,等他们读完了奋力地鼓掌。临走的时候,瑞一定要和那个小老师
合影。后来,那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晚上,我们被分散到当地的乡亲家里住,吃得特别简单,但是他们的热情
让我们感到那是一种至上的礼遇。晚饭之后,我和瑞到村后的小路上散
步,黄昏时的阳光洒在远远近近一片山林之间。

“烨,其实我很高兴你能一起来,看一看我所选的这条路。”那条小路上一
个人都没有,瑞牵了我的手。

“嗯,”我将他的手紧紧握着,“只要是你认定的,我都会劝你一直坚
持。”

小路的尽头是一棵很高大的树,我们在树下的草地上坐下来。我告诉瑞过
两天就会去总公司申请调到瑞典,那样就可以和他在一起。瑞听到这个消
息很高兴,一下子蹦了起来,说了好多话。当时我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仿
佛又看见两年前的那个无拘无束的大孩子。虽然夕阳还没有沉下,但天空
已经挂上一轮弯月。也许我们之间有过那么多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伤
痛,但一时间我感觉到心里那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想告诉他真的很想与他
一起一直走下去。

我要他在我身边坐下,然后扯下一片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的草叶子,将他的
左手拉过来,在他无名指上绕成一个绿色的环。

*****************************************************
********

共同渡过

曲:谷村新司 词:林振强

垂下眼睛熄了灯
回望这一段人生
望见当天今天 即使多转变
你都也一意跟我共行
曾在我的失意天
疑问究竟为何生
但你驱使我 担起灰暗
勇敢去面迎人生

若我可活多一次
都盼再可以在路途重逢着你
共去写一生的句子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面前仍是你
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没什么可给你 但求凭这阙歌
谢谢你风雨内 都不退愿陪着我
暂别今天的你 但求凭我爱火
活在你心内 分开也象同渡过

第二十四章 August 15 2002, 4:59 PM

3月3日

时间:第29天

9:00 A.M.

见律师 Jacob Larsen先生

2:00 P.M.

刚才坐在房间里出神。客厅的中央是两只理好的箱子,机票和护照放在桌
子上,后天就是启程的日子了。这一天我盼了整整一个月。而在过去的这
个月中,这部日记是我思维的支柱。闭上眼,能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
三角冲击地,身边奔涌着两条河,一条源自我记忆深处,另一条伴着我的
这些时间的蹉跎。依稀能听见轰隆隆的水响,现实与虚幻交融碰撞。

今天我哪里都不去,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因为要将最后的一些记忆收割。
桌子上的咖啡机在嘟嘟作响。我满满倒上一杯,苦苦地饮下去。

继续。

与瑞在甘肃到别之后,我回马到了北京。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连夜到吴
总家登门造访,这些礼数我还是懂的。那一次我出手不轻。也许上天也格
外眷顾,在我回到巴黎的一个月内,我终于再次接到总公司的调令,到瑞
典任回原职。其实,人的际遇就是如此无常。

瑞典公司在1年多的时间里变化很大,整个有一种说不出的家道中落。原
来联系密切的客户已经被人士斗争搁置一边。“监督员”以忿然提早结束任
期,公司新招的两名员工都是当地华人,业务方面还要好生调教。庆幸的
是,Chris仍在。他苦笑地告诉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加薪。如果不是我回
来,他也打算跳槽。我说谁都可以走就你不能走的,要不然我真成了孤家
寡人一个。那一阵子我忙得四脚朝天,但生活的负担和压力也不过如此
吧,我心甘情愿。

我到了瑞典以后,瑞从他的学生公寓搬了过来。在那一段日子里,不管白
天我怎样辛苦,只要晚上回到家,我都能感到无比的充实。我曾经一度认
为安逸的家庭生活是我今生所奢求不到的,但美好的东西总在人最不经意
时出现。和瑞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琐事将千禧年的秋冬填得满满当当。
Fjord乡间旅店再度成为我们闲度周末的好去处。意大利那姐俩见到我
们的时候激动得不行。圣诞节我们去了柏林。很巧,当时下了很大的雪。
我虽然和瑞认识了好几年,但那是我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圣诞,我将终
生难忘。

也许我和他之间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我们的感情又来得那么离奇、坎
坷,我格外珍惜和瑞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黄昏的时候,我喜欢拥着他坐
在落地窗前看着海上的日落,描绘属于我们两人的将来。我打趣地问过他
戒指都收下了,人却仍迎不进门。瑞哈哈笑着叹自己命苦,一枚草戒指就
被骗了终身。终身?不仅仅是终身,我来世都愿意给你的,你要不要?

我们都很庆幸能相识在这样一个美丽自由的北欧小国。这里的婚姻制度堪
称世界上的最完美。无论国籍,不分性别,爱是婚姻的唯一验证。我想尽
快把瑞在这里的身份给办了,因为如果我真要和他结婚,那是最后的一
步。我认真咨询过律师,律师给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从时间上来算,瑞
在这里已经居住了近9年,只是还要准备一些文件和资料。我和瑞商量,
他却说不急,因为毕业快了,一时没有时间办那些事,等到毕业再说吧。
我不忍心让他分心学业,没有坚持。

他倒是很担心我的事业,一旦我和他结婚,我在瑞典分公司的职位定要泡
汤。我笑着安慰他说那些不是他考虑的问题。我大可辞了工作,在斯市注
册成立一家贸易公司。那时的我们,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憧憬。每每提到结
婚两个字的时候,我总是莫名其妙的激动,就象天底下所有的痴男怨女。
我多么希望,那两字所代表的强大力量能结成一张网,永远地守护住我和
瑞来之不易的爱情。

电话……

10:00 P.M.

继续。

那一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想就算但是为了这段和瑞彼此拥
有的情缘,我都应该永远心存感激。2001年6月间,瑞毕业在即,我也
开始联系律师、找房子,准备着手筹划我们下一步的打算,一切都在我的
掌握之中。

一天瑞回家的时候很兴奋,他告诉我系里面接倒了一个联合发展组织的
Project,可以从全系选两人参加赴非洲的一个援助项目。瑞虽学了好几
年,但是从没有亲身参与过实地的项目。他还告诉我如果被选中参加项目
的话,这也可以代替毕业论文毕业。非洲一直是我们俩很向往的地方,但
我知道项目的所在地是刚果金-那个饱受战乱之苦的小国后,我很不赞成
他去。单单为了个毕业论文,在家老老实实写完不是更好?瑞于是花了两
天的功夫和我软磨硬套,我太爱他,也执拗不过,终于松了口。

和瑞一起被选中的是系里的资深教授,Dr. Jensen。8月初送他们走那
天,我在机场候了很久,直到飞机起飞,在空中不见。只是那时我隐隐约
约感到那一次不是一般的别离。

我的预感一向很准,那的确是,到目前为止,我最后一次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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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not why, thorns live while roses die.

第二十五章 August 15 2002, 5:01 PM

3月4日

时间:第30天

3:00 A.M.

睡不着。

继续。

……大西洋……

瑞先到了纽约和联合国项目的其他成员回面。到的那一晚,我等他的电话
一直等到了凌晨4点多。我在电话这头听他兴致勃勃大谈项目的计划。末
了,我再三嘱咐他不管多忙,电话是不能少的,一定要听话。

那时的我和他,隔着整个的大西洋。

……半个地球……

几天之后,瑞随团到了南非,准备取道南非进入刚果金,项目那时还进展
得很顺利。瑞很听话,到了就打电话过来,我问他项目会有多少天,他说
不会长,顶多2个月。我知道那边条件很艰苦,于是劝他如果电话不方便
打的话,写信也可以的。只是一定要联系,我担心,真的担心,知不知
道?我能感觉瑞在那边一个劲点头。那一次通话的时间很短,而且声音听
上去那么遥远。南非和瑞典在一条经线上,虽说没有时差,但那时我和
他,隔着万水千山,半个地球。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瑞的声音。

5:00 A.M.

继续。

……两个世界……

正如我所估料的,刚果的通讯极其落后,国际长途简直成了天方夜谭。万
幸的是,瑞守着他的承诺,给我寄过来一封厚厚的信。只是在信中他从不
提当地生活的艰难,说的都是让我宽心的话。他说走访了很多的地方,而
且和联合国那些官员在一起工作的日子会毕生难忘。随信附上的有一张他
的照片。那是他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照的,我能看见他们身后那片广袤的非
洲大地。他在信中告诉我,那两个人一个是瑞典同去的Dr.
Jensen,另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是美国项目中心的官员。瑞站在两人的
中间,一身联合国援助组织的制服,短发,显得格外的英挺、精神。我细
细地看。他袖?
我无法给他回信,因为项目团整日在各地奔波。我不记得多少个夜晚,端
看着瑞的照片,虔诚地祷告。那是我觉得与他,仿佛隔了整个世界。

7:00 A.M.

整整一个9月,我不再接到他的来信。他告诉我的两个月期限已经快满,
我在瑞典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等他一回来我就要律师开始办理有关的手
续。那一阵子电视新闻也不断报道卢旺达的武装部队又在刚果交战。尽管
我祷告,不愿意往坏想,但是那种对厄运的恐惧如鬼魅一般随形。瑞一直
没有音讯,我开始想要往学院或纽约去电话,尽管我一直在等。

10月中的时候,我一天下班回家,听到了一个来自纽约联合发展署的电
话留言。因为瑞当初给项目组留下了我家里的电话。留言不长,只是抱歉
出于战火,项目团被困在刚果金已经2周,暂时无法得到团员的情况。一
旦有了结果,会马上通知到我。我当时只能站在那里,不能动,木木地将
留言反反复复听,直到那种撕裂的痛苦向我周身袭来,连日的恐惧担忧如
五雷轰顶压下来。

7:50 A.M.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我和Chris用了所有的精力去多方联络,但得到
的结果永远是那一个:战乱阻隔,音讯渺茫。人太渺小,尽管他们创造了
整个世界。等,等,等,我只能无望地等。

直到1个月前的2月3日,我等到了纽约的回音,尽管我永不愿意相信
那是噩耗。刚果的战事终于在1月结束,联合国人员那时才能进入刚果
金。项目团的考察车被发现,显然是在途中遭到了炮弹袭击。经过仔细调
查,发现了8具尸体,仍有4人失踪。虽然隔了好几个月死者身份难于
辨认,但和瑞同去的Dr.
Jensen被确定殉职。那失踪的四人中可能有瑞,但是不能肯定。联合
国决定请遇难者家属在更安全的时候远赴非洲,将亲人的遗物遗骸带回故
乡。我记得听到消息时,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眼前却出现了幻觉,一辆
车,载满了人的一辆吉普在山路上被流弹击中。刹那间火光冲天?
一个电话仿佛是那只翻云覆雨的手,顷刻间要定人的生死。撂上电话时,
发现自己已经泣不成声。我的胸口仿佛有火在烧,头剧烈地疼痛。我在地
上坐下来,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瑞一定在的,Jensen他们都不在
了,可我的瑞一定在的。真有神灵的话,你们一定听到了我天天的祷告,
对不对?

到现在我都不愿意相信,我和瑞之间,竟会生死相隔。

8:30 A.M.

出人意料地,不久前我突然申请辞职。我决定去非洲,而且,如果瑞不在
那8个遇难者中的话,就算披荆斩棘,耗掉性命,我都要将他带回来。我
给他的承诺太重,一个人哪里又受得了?

整个赴非洲的手续很繁琐,牵涉到瑞典、美国和非洲三方。Mr. Jensen
也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我会和那个新寡的妇人同行。

明天,明天该是启程的日子了。

第二十六章(大结局) August 15 2002, 5:01 PM

3月5日

时间:第31天

我选的是临窗的座位,飞机在云雾中穿过,我们的第一站是南非首都比利
陀利亚。我将小窗打开,看见了无边的云海和满天的霞光。这么多天来,
我一直将瑞最后那张照片揣在胸口,虽然到南非的路途很遥远,但我却能
强烈地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只要我闭上眼,我就能看见他笑的模样,耳边
依稀还有他说话的声音。沉沉地,我不知不觉睡去。

等我再醒的时候,看见Jensen太太在看我。见我醒了,她轻轻地问我是
不是做了梦,都叫出了声。我没说话,扭头看着窗外,因为一时间我分不
清楚刚才经历的是梦境还是现实。

在一望无垠的海边,有一个白衣的少年迎着风向大海走去。我离他很近很
近,却抓不住他。我轻轻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来对我微笑,向我挥别。
阳光下,一切竟然那么的璀璨,那么的真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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