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山村里出来的胡月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个繁华都市里轻易地找到一个让普通阶层的女孩子都惊羡不已的职业,电影演员。而电影这种神奇的洋玩艺儿她只有几年前跟父亲到北方的大城市去时见识过一次,当时的她被电影里的故事和人物深深吸引但未曾想过与自己会有什么挂葛,更未想到若干年后自己的样子有机会出现在那不大的白布里,命运有时真不可思议。
这本个意外之地,一个令人神魂颠倒的地方,它是梦想的矿坑,随时欢迎任何人在此地进行梦想的挖掘,纵然失望的痛苦象淘出的碎石一样多,但总会有人找到真正的宝藏,显然美丽的女孩胡月儿就是其中一个,通过电影公司的几番审评后,马上让这个俏丽而不妖冶,清纯而不失灵活的少女接受了半个月的专门培训,并安排角色初试身手。
借着刚兴起的电影业在这城市特殊时代的蓬勃发展,那个在山溪里和阿诚泼水玩的山村女孩子抵达她梦寐以求的地方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实现她在水边跟阿诚说的梦想。这一切竟实现得如此之快,就象一个吹在麦管口的肥皂泡,绚烂地飞速膨胀。
月儿在接受电影公司培训时已经离开介亭街住进公司安排的宿舍,远离了阿诚的视线,他只能几天一次地到电影公司去看望在水银灯下忙碌不已的她。
在水银灯下扮戏的月儿让阿诚不敢直视,艳丽,摩登,举手投足间渐消熟悉的味道,她仔细而灵活地接受着导演的摆布,如此的从容,丝毫不见新人的拘泥,那“纸片上的美人儿”已经印在她身上,惟妙惟肖。
令人叹为观止的变化,虽然走出水银灯的光环,她还是拉着他的手,嘴中甜蜜蜜地叫“阿诚哥”,但阿诚把她与自己的联想已经越拉越远。
不管如何,在月儿心中“阿诚哥”的地位依旧如前。
这日收工后,月儿立即跑到应约守候的阿诚身边,神秘地一笑,把手伸到他面前,摊开,一把铮亮的黄铜钥匙躺在白白的手心里。
阿诚看着钥匙,不知何意:“做什么啊,月儿?”
“哎呀,给你的嘛,”月儿微红着脸,咬着他的耳朵边儿悄语,“这是我新租的房子。”
阿诚抬眼看着月儿,并未接钥匙,皱起眉头。
月儿恼其木讷,把钥匙塞入他手中:“你发什么呆啊,房子虽然很小,反正够我们俩住了。”
阿诚这才明白这丫头什么意思,不由五味齐涌心头。
“阿三说你们的抵身契快要满期了,何苦再做人家佣人呢,”月儿窥着对方不作声,就自已说起来,“现在我已经有薪资,可以够我们俩过活,阿诚哥可以另做打算嘛,我们俩个一定会在这里过得很好。”她声音由充满着希翼而柔美起来。
阿诚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捏着手中的钥匙,他终于明白少爷那句话确实无错,那记耳光该扇在自己脸上。
“不行,月儿,”还是把手中的钥匙塞了回去,脸上勉强笑着,“我不能这样做,我暂不会离开冯家的。”
“嘿,你这个死脑筋,”月儿生气地拧着一下他的手臂,“这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阿诚哥啊,我们俩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啊?!”
“不行就是不行。”阿诚还是一口回绝。
两人在摄影棚外吵,引来不少正忙着收拾物械的工作人员的目光。
“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月儿突然眼眶儿红了,一脸的委屈。
阿诚不由心痛,轻轻拖过月儿的手,两人步出电影公司,在微薄夜色的商业街上慢慢踱步。
霓虹斑驳闪烁,在平整的砖板路上划下一道道杂乱的光痕。不时有各色人影擦身而过,浓郁的香气,腥红的薄唇,软糯的调笑,“喀喀”做响的皮鞋声,由近至远,又由远至近,偶尔走过披着制服而坦胸露肚的洋人海员,举着酒瓶,嘴中咕囔着谁也听不懂的曲调,吵吵闹闹地缓缓离远,更多有伸到面前瘦如枯枝的手,呆滞无光的眼神:“少爷小姐,给些糊口钿吧。”
如此光怪陆离的世界,本该离他们有多远?
两人无声地走完一段路。
“月儿,我现在不会离开少爷的,”阿诚终于开口说,“我还有阿三,不能不管他。”
“为什么,”月儿捏着手里的钥匙,眼里溢着未干的泪水,“冯少爷是个好人,他不会为难我们的,如果是阿三的话,我们可以住在一起啊。”
“我知道,但是……”阿诚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说,不为什么,是我不想离开,可他怕她会问个不停,而这一切又无法解释。
月儿等着,没有得到答案,却被接过手中捏着的钥匙,阿诚对她微笑着:“让我想一下好吗?”
总算笑开颜,却让眼睛里的泪珠儿滚落下来,阿诚连忙扯起袖管给她擦,却被挡住:“你啊……”瞪一眼那个傻瓜,拿出白丝绢递给他,让他小心地擦,恍然还是那个爱做梦的女孩儿,青衣素面,在远山衬映的碧空里对心上人单纯的微笑,只是从那里带来的安宁,会在这霓虹下分崩离析。
擦完泪,牵着手走,有一句无一句的闲聊:
“阿诚哥,他们要帮我改名字。”
“改名字?什么啊?”
“导演说要叫个好听点的艺名,公司里给我起了,叫胡云梦,你说好不好听?”
“不好听,我还是觉得月儿比较好听哦。”
“哦,可我觉得很好听啊,很象电影明星的名字呢。”
“你说好听就好听吧……”
“就是好听嘛……”
“……”
渐渐远去的不只是声音,还有那被不夜都市的零乱灯光撕成碎片的身影,他们再也不用回头看,来时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
***************
公共租界,十同里一间看似已经倒闭的破旧旅馆门口,一个着青灰短衫的男子匆匆走来,在进门之前谨慎地左右迅速瞄了几眼,然后立即拐入门内,把门从里关紧,倒闩门栓。
登记柜台前有人伸出头朝他张望了一下,一语未吱,用手指点向幽暗的楼梯,即缩回木格子里放上布帘,里面轻轻传出算盘珠的拨打声。
所有窗户最被厚厚的布帘密封,空气很不好,夹杂着潮湿的霉酸气,让来客不由直皱眉头,他未做停留,拿起挂在木格旁边铁钩上的油灯,小心地走上楼梯,这楼梯长年失修,踩一步就“咯咯”作响,让人头皮发麻。
走廊里两旁各有三间门紧闭的房间,来客走到右侧居中一间,推门进去,屋内有电灯亮着,他一口吹熄手中的油灯把它挂在门外,举眼一看屋内的人,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
屋内除了有三个人外,还有几只厚木条封的箱子,用草皮小心地包裹着。
“辛苦辛苦,各位能把东西运到这里真是不容易啊。”来客伸手与屋内几人一一握手。
“呵呵呵,哪里,如果这次没有你的相助,这批东西哪有这么容易到手啊!”屋内一锦衣人客气着。
“这是依言留下来的几箱,请你先查看一下。”
箱子被相继撬开,在灯光下,那一支支驳壳枪,一杆杆步枪,一只只手雷泛着金属必有寒凉光芒,耀花了观者的眼睛。
“好好,”来客笑得合不拢嘴,“陈老板不亏是陈老板,真是讲信用啊。”
“当然。陈老板对合作人向来不亏待的。”锦衣人也笑着,从身边随从手中接过一只锦盒,双手捧到他面前。
“这个给先生的。半数是这次交易的酬金,半数是陈先生未能替先生完成心愿的补偿,请先生笑纳。”
“陈先生真是很客气啊。”不用打开箱子,他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用手掂着那沉重的份量不由脸上泛光。
果然,盒盖一揭,十根金条亮灿灿地躺在红丝绒布上,朝它们未来的主人露出迷人的光辉。
“太好了,”接受者迫不急待地一把抓住锦盒,“谢谢陈老板的慷慨,希望今后还有合作机会哦。”
“当然当然,和先生合作果然愉快得很,陈先生也相当满意,”锦衣人淡然一笑,“那我们先走一步。”
几人迅速走出房间,来客小心地尾随着他们,直至看到人都没有异常地消失在街头,才放心地重返房间,把所有箱子都一一封牢,然后跑到楼下的木格子前敲了几下,里面的布帘揭起,一张青灰的面孔凑在格子前。
“楼上的货替我找地方先放几天,喏,这个先给你,事成后,再付。”从口袋捏出一叠大票从木格子里伸进去。
“晓得了。”里面的人沉声应着,干瘦的手指抓起钞票迅速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我先走了,这几天风头太紧,要不为了今天的接货,我还真不敢跑到这儿来,现在正清查着呢。”
“你自己要当心点。”里面的人把布帘又放下。
来客走出门口,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车内的空气很闷,因为是刚加过油的关系总有点油烟气,阿三把车窗摇下来,吹进一股冷风,把味道驱散了,也把爬上的困意也吹走,身体有些疲乏,毕竟几乎站了一天,为冯公馆大少爷的订婚宴会而前去帮忙伺候宾客。
今天让他一直注目的不是宴会上的一双主角,而是冯二少爷和他的未婚妻容光焕发甜蜜相拥的情景。看着这一双曾经赞叹过的人,总不禁想到哥阿诚,于是胸口就象压了个铁铊,坠得难受,哥在少爷怀里如痴如醉的面容成了梦魇,随时让他一身冷汗也觉得呕心难忍。
他却无法厌恶哥阿诚,只能厌恶那个拥抱他的人,十分的厌恶,而且这种厌恶快变相为仇恨,特别是在那一夜再次看到两人之间的纠缠不休。
他抱他,竟然那么紧。庆幸是黑夜,他怕自己再看到哥痴迷的样子,会不会当场忍不住冲出来阻止他们俩。
阿诚是他的哥啊。阿三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攫住,他怎么能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露出从未曾在他面前出现过的幸福表情?!仿佛自己的整个世界崩塌,或者被遗弃,阿三不知道如何来处理目前所要面对的状况。
“啊,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有人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上驾驶座,手里拎了一只油光光的纸袋。
阿三才从自己的情绪中摆脱出来。
“哎呀,不要楞着,这个刚出笼的小笼馒头,可好吃呢,快吃吧。”
那热腾腾的纸袋放在手里,让手指温和起来。
“咦?你怎么了,脸绷着,是不是等久了,不开兴啦?”
阿三摇头,挤出一点笑容:“没等多久啊,你的事办好啦?”
“是啊,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快吃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说完,就把车启动,向前开去。
肚子是饿了,看着手里的食品发着诱人的香味,阿三也就不客气地捏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
“阿刚,你恨过人吗?”他突然问身边开车的人。
阿刚一楞,别过头笑:“什么意思?”
“就是……很讨厌一个人,就算这个人对你有恩,但还是很讨厌,恨不得……恨不得……”阿三想找个正确的表达方式。
“恨不得杀了他。”阿刚替他回答了,还是笑着。
阿三差点把半个包子卡在喉头,微微点头:“是啊,恨不得他从来没有过。”
阿刚看着他:“你恨谁啊,阿三?”
阿三摇头,继续啃包子,他怎么敢说出口。
“如果我恨一个人的话,”阿刚沉默半晌,脸色阴冷,他略一俯身,一手把方向盘一手在车底座摸了几下,取出一物什,“就用这个要了他的命。”
阿三睁大眼睛,吓得不敢动弹,阿刚手中拿的是一把枪,一把真正的驳壳手枪,乌黑铮亮。
“呵呵,你怕个啥,这个没有子弹的。”看着他的表情,阿刚笑出声,手势熟练地把枪头倒转,手指一拨,弹出空弹匣给对方看。
“喏,你拿拿看。”
阿三扔掉手中的油纸袋,迟疑地伸手去拿枪,到半途又缩回。
阿刚不耐烦地把枪塞到那只发抖的手中,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面,木无表情地说:“没关系的,小兄弟,没有子弹的手枪只是一堆烂铁而已,杀不了人的。”
枪握在手里颇具份量,寒冷而坚硬,阿三近乎敬畏地看着它,他记得在教会医院那晚,就是有几个特务拿着这种东西把医院里的众多人一个一个押上车,没有人敢在这把东西的指压下稍做反抗。
阿三抚摸着它,问阿刚:“阿刚,你杀过人吗?”
阿刚笑了,却不回答:“如果我杀过人,你怕不怕?”
阿三想一下,然后摇头:“你不会杀我的,我不怕。”
“你这么肯定?”阿刚突然收起笑容,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迅速抓向那握枪的手往下一扭,阿三吃痛松开,枪落于敌手,并把它抵在阿三的脑门上,整个动作不出数秒,小命已被人捏去。
阿三惊呆,被枪管抵住的地方冷嗖嗖,仿佛马上要皮开肉绽似的,他突然大喊:“这枪没有子弹的!”
“哈哈哈哈,好小子,反应挺快,”阿刚大笑,把枪放下,“看你脸色发白,我还以为你会哭呢。”
这是个要命的玩笑,阿三觉得自己的心快跳动出喉咙了,他狠狠地瞪着阿刚:“你想吓死我啊?!”
“呵呵呵,你不是没事嘛,”阿刚笑嘻嘻,拍着他的肩膀,“我发现你们兄弟俩的应变能力都不错哦,只是性格好象很不一样哦。”
阿三一把甩去他的手,抓过那支差点把他吓死的枪放在手里反复把玩着。
“告诉我,你到底恨谁啊?”阿刚问这个开始试图自己拆开枪的男孩。
他没有回答,把枪握在手里学着扣扳机的姿态。
“我不恨谁。我……恨我自己……”好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把手中的枪还给阿刚。
阿刚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好象心思很重嘛,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是不是遇到不开兴的事情啦?讲出来可能会好一点,嗯?”
阿三只能使劲摇头,他怎么说得出口?!
阿刚也不再勉强,默默地开车,两人直到介亭街,一路无语。
“……事关重大,军火被中途劫走的消息确实,绝不是捏造,此事查明也非日本人所为,因恐是内部人员作案,先不便公开……”
冯宣仁把手中密函扫过几遍,就往壁炉里一扔,这封措辞谨慎的信函到他手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人家怀疑他或者是他的手下。
真是祸不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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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贴人: 夏砂 时间: 2003-01-27 23:18:51
看这个故事时,我想起了招财猫的《西风烈》。
很少人用那段飘摇的历史做为耽美故事的背景,而且如果真选择了那段历史,很多东西,在下笔和阅读时都要变得认真起来。
我不喜欢那段历史,其实有关战争的回顾遍布整个人类发展的进程,可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段历史,我非常不喜欢。那是一种很特异的恐惧,对整个人性的不信任,还有其他种种疑惑。表面锦衣华食,但在黑暗中,分不清楚敌友。记得小时候有个同学的奶奶给我们讲过个故事,大意就是一对男女在敌后活动,为胜利的取得做了很大牺牲。后来他们被抓了,很庆幸的,这对恋人捱到了解放。那时我们都以为这是一个童话故事样的结尾……但事实却是,在十年浩劫中,他们被说成是特务,不堪受辱下,终于自杀。
这不是个童话,同学的奶奶说,它是个真实的故事。
所以我能把所有耽美都看做童话,无论悲伤或者喜悦,但总是无法把背后有这段历史的耽美故事看做童话——太过沉重的历史感,还有那种身处在漩涡中根本无力自拔的疲惫,或者那种热血沸腾的,希望改变社会改变世界的豪气……我只能抬起头,高高仰望。
至于感情,其实只是点缀,只有零星的火苗,无法燃烧。
我喜欢这个故事,虽然在阅读这一类的故事时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maomao啊,你的脑袋里是怎么考虑结局的呢……)但无论好与坏,我都做好最坚强的心理准备。笑~~~~~在这样的世界中,爱情的力量,也许会很微小吧……
有时觉得我们说虾米国家啊责任啊民族啊还有从前那个年代的种种会很可笑,尤其是涉足这样一个领域,耽美的定义连自己都开始茫然……可沉静下来时,仍然能找到一些稀少的但珍贵的东西,我们的心,其实应该靠这个来慢慢琢磨吧。
P.S.maomao不要砍我,拉拉杂杂发一堆牢骚,连自己看了都脸红^^bbb不过真是感慨很多,可嘴太笨,说不清楚……啃,继续写加油写,但我坚决不催文,笑~~~~~对这样一个故事,我宁愿在期待中痛苦:PP
回贴人: maomao 时间: 2003-01-28 00:40:28
哈哈哈。
我知道这样的故事不招人喜欢,但本猫就喜欢写,嘻嘻嘻(喜欢挑战些力所不能及的东西是本猫的恶僻^++^)。
我是想衡量在非常年代爱情的份量(看来不太成功),把这个故事放在这种背景下写很伤脑筋,要么写成社会戏(但相对于耽美的话未免太吃力不讨好了),动作戏,或者不考虑背景写搞笑戏,这样或者会好些,但我不喜欢(我比较注重的是自己写作的感觉,所以当不成商业作者),结局肯定不会太惨,如果再写悲局的话我自己都快吐血了。
在小说中捏造现实,在现实中捏造小说嘛。
回贴人: 夏砂 时间: 2003-01-28 00:52:24
谁说不招人喜欢?
我喜欢~~~~~~~~~~~~~~~~~~
社会戏,汗~~~~~~估摸着我就把它当这个看了- -|||||||||||动作戏……我也不喜欢,尤其是在那段历史下,汗水中,也算怪癖~
结局不算太惨,这句话听起来还是心寒寒的……默~
唉,能捏造成现在这模样简直是……(俺不说了,老猫自己猜去吧:PPP)
回贴人: maomao 时间: 2003-01-28 00:52:39
哦,忘了说,谢谢砂子这么有“营养”的“牢骚”^^。
回贴人: bava 时间: 2003-01-28 08:00:53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这么少人回?
我倒是很喜欢这个题材, 感觉在动荡不安的年代里守着一份爱的不易和可贵, 我喜欢里面的阿诚,特别是第一部里面, 全心全意的忠诚.第二部里面两个人都变了点,阿诚眼里的忧伤, 冯举动的无措,我想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吧. 阿三的纯朴倒象是以前的阿诚...那个阿刚是不是对他有点...呵呵
大人说过结局不会沿用迷亭,那应该是可以期待的吧.
两年前老高被杀夜焚桂四路的情影历历在目,他不禁眉头深锁,两年风平浪静下暗藏杀机,而国内局势风起云涌,早过了当年单纯革命意气的时候,前途何去何从,难免使不少曾经信誓旦旦的同伴心神不定,左右摇摆,如果要说出一两个叛徒实在是正常不过了。
但是一定要在他为数不多的几个生死之交里找出这个人来,还是难免有些黯然,这年头的忠诚和信任就象破晓星辰一样的虚无飘渺,难以及手。
不管如何,他必须尽快想出对策把那个人给揪出来,这件事的目标看来有两个,自己的命和那批不知所踪的军火。
按着胸口的伤口,冯二少冷笑,他不会象两年前的老高,非得等到东窗事发才想到自保,到最后却让叛徒狗急跳墙,拔枪伤人,姑息养奸到最后,硬生生失去性命,不过如果当时名单不是在自己一个人手里,恐怕死的就不是只有他一人了。
名单……冯二少心念一动,站起身来去书架上翻书。
有人敲门。
冯宣仁知道那是谁,头也未转:“进来。”
进来的人把报纸和茶放在桌上,无声地准备退出。
冯二少一心两用,计算着人走到门口时忽然出声:“给我站住。”书已被抽出,他未抬头,翻着手里的书,也不管立在门口的人进退两难。
一只小小的牛皮纸封文件袋,外面有一层稀薄的蜡油封印,完好无损。他捏着纸,笑了笑,明白为什么这次枪杀的对象只有他一个,这份名单看来是关键,两年前为它,两年后还是和它脱不了干系。
“少爷……”等着的人忍不住开口。
沉思中的冯二少似乎方才想起自己还把一个人扣在门口,终于开口问:“阿刚和阿三回来没有?”
“没有。”
“哦。”应一声。把手中的文件重新夹回书内,推向左手第二格的书架上,继续在书架上翻翻弄弄,把书抽出抽进,不见要停的样子。
“少爷,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啊?”等的人小心地问了一句。
“不好。”不假思索的驳回。
过了好半晌,停顿下手中的活,冯二少转身面对,笑得有些勉强,“我们不要互相再逃了吧,阿诚。”
阿诚气闷,到底谁在逃?但他不想和一个少爷理论,阴晴不定的脾气两年前早就见识,他不得不习惯着。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脾气只是针对他的,情丝一纠结,难免患得患失,计较太多,所以常会伤人,谁不是如此?
“你瞧,我们俩天天共处一屋,每天起码有好几次见面的机会,却说不上十句话,你说为什么?”冯二少忽略对方不想理睬的表情,好脾气地做着奇怪的分析。
因为你看到我就别过身去,你只是把我当一个可以又抱又亲的下人罢了,不需要的时候就一脚踢去。阿诚苦笑,觉得委屈,甚至痛恨,痛恨自己不得不在乎对方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在乎得如此之深。
不期待对方能回答,反正冯二少他自己也不想回答。
“我们不要这样,好吗,阿诚?”走到他面前,轻声似恳求,他不想在此时让感情困扰自己,需要松绑一下,哪怕只有一下下也好,谁都要有喘气的余地。
阿诚望着眼前人,心想这个少爷今天怎么了,冷淡过后又来这一套?他害怕,他受不起,把一颗心放在冰火里反复煎熬,是人都会发疯,如果冷淡一直进行下去,他会学会习惯,否则就等着崩溃。
“少爷,”阿诚拿出一把钥匙,举到对方面前,近乎炫耀,口气冷淡而有礼,“我能不能搬出这里,月儿让我和她一起住。”
这句话显然比一记耳光还要有效得多,它不但让刚架起的某种平衡立刻断裂,而且让唾手可得的温情霎时僵硬在那张失去表情的脸上,然后消失无踪。
语出的那一刻,悔意也跟着涌上,可是阿诚无法收口,想刺伤他来弥补自己的煎熬,不想竟没有成效,自己更难受。这是不是场力量悬殊的战争,他不敢肯定,如果对方不在乎的话,伤的人只剩下自己,这是一场赌博,把自己放在赌台上下注。
死寂。
彼此对望着,不是怨恨,只是相望着,窥视着,猜测着,衡量着,为什么只会剩下这些?
阿诚退却,把手中钥匙收回口袋,开门想离去。
“为什么,阿诚,为什么你回来后,我们只剩下争吵?”冯宣仁问他,平静的,而又迷茫的,他也不是恋爱高手,这种恋情至此只有过一次,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不要问,少爷,你不会想知道,如果你知道,只会把我送得更远。阿诚抿紧嘴唇,铁青着脸色,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怎么也转不动。
是啊,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不回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就算相思至死,至少不会象这样被反复煎熬。
庭院里有汽车驶进的声音。
如得以解脱,阿诚扭开门锁而去,他在他面前,除了一次次地逃离,还能怎样?
“等一下,阿诚。”冯宣仁想追,犹豫,等寻声去,厅内已是多人,他还能说什么呢?
阿刚正和阿诚在说些什么话,看到下来的冯宣仁,就点头打招呼。旁边阿三却盯着自己的哥阿诚,一刻不松。
“阿刚,我出去一下,今天你就住这里吧。”冯宣仁一把拖过阿诚,直往外跑,阿诚默默地任他拖,没有任何反抗。
阿刚奇怪,但也未有多问,点头:“是。”
阿三突然大声问:“少爷,你们去哪里?”
阿刚连忙推了推阿三:“不要问了,冯少爷出去肯定有事啦,他带着你哥总有原因的。”
阿三却不理他,跟着出门。两人已走到车子前,阿诚回头对兄弟笑了笑:“没事,阿三。”
阿三咬牙,让一旁的阿刚有些迷惑不解,这小子吃错什么药啦?他哥又不是第一次被少爷带出去,干嘛弄得象被押出去卖一样的表情痛苦。
车子启动,缓缓开出庭院,消失在夜幕里,阿三瞪着眼睛目送到连尾灯都看不见,方才扭头回屋,捏紧的拳头青筋毕露,直要找人揍一顿似的目光凛冽,连阿刚都看得心惊肉跳,不知这小子在发什么疯。
“嗳,太好啦,这楼里只有我们俩了,快去厨房弄点东西来吃吃吧,你吃过夜宵我可没有,肚皮都饿僵啦!”阿刚看着他一言不发,神情阴霾,不知他到底出什么状况,拉着人直往厨房间里跑。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从一条街驶向另一条街,一条巷子钻入另一条巷子,阿诚不知道此时这位二少爷怎么还会有兴致带着他到处观光,在这春意褪去的初夏之夜。
当车窗外灯如繁星,喧哗人声渐起,车停住了,热闹的亚培路边,两边皆是灯火辉煌的酒楼舞场俱乐部饭店戏楼电影院,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风景自比其它处要靓目的多。
一个卖烟的小男孩头颈里挂着个烟箱,凑近车窗:“先生,要烟吗?”
冯宣仁取了包烟,从车窗内塞出一张钞票。
“谢谢先生。”小男孩做成生意立即跑开,赤着脚,左右观望,怕被巡路的督警看见。
车子继续开动,在人迹随处乱窜的路上开得甚慢,不时得按动喇叭或者刹车。
阿诚看厌了窗外的风景,索性闭起眼,任那满目繁华弃之脑后,不知多久渐渐声停,四周冷清,只有车行声轰轰作响。还有水波扑堤的声音,一阵一阵,远远还有船笛的长鸣,鼻边有烟味,阿诚睁开眼,映目竟是一片江水,及江对面那零星的灯火。
车停在江堤上,人在车内对视。依旧是同是一条江,依旧是同样两个人,情景不复当年。
爱刚起时,总是单纯的,推却和接受,生涩却暗藏甜蜜,这甜蜜只能留待回忆时方才能发觉。
两人的目光调向波光横溢的江面。
“少爷……你几时结婚?”阿诚打破沉默。
“年底。”冯宣仁尽量平缓语调来回答这个很煞风景的问题。
“少爷,你要离开介亭街吗?”
“嗯,”冯宣仁叹了口气,“你能不能不要问了?”
“少奶好漂亮,少爷是好福气哦。”阿诚没有闭嘴的意思。
冯宣仁微怔,这句话似曾相识,他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这个“太会说话”的小佣人的,不过,今天他打算换个方式:“没你漂亮。”转头对他笑了笑,有点不怀好意,果然很有效地让喋喋不休的嘴闭上了。
他看到他的羞怯,怦然心动。空气中沉浮着一种异样的气氛,两人又一次沉寂。
“好,现在换我问吧。”
阿诚点头,看向江面。
“看着我,”冯宣仁伸手把那个脑袋捭过面对自己,“想走吗?”
脑袋僵挺着,即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双清澈的目光反而把提问者盯得心慌意乱。
“回答我。”
“是。”闷声闷气的。
太干脆了,很残忍,冯二少即使不太想承认也知道自己确有受伤的感觉,陌生但真切。
“行,我放你,明天你就自由了,随你去哪里,你和阿三都是。”冯二少也很干脆,放手。
“少爷,你真是好人,我看冯公馆还有几个抵过来的下人会给你磕头的。”
“你是不是欠揍啊?”冯二少阴沉脸色。
阿诚也觉得自己的确很欠揍,而且越来越欠揍了。
“是的。”他回答他。
听着他的回答,冯二少先愣着,然后竟笑了,嘴角轻轻荡开,温柔而苦涩:“阿诚,这两年你到底学了些什么,怎么变得这么滑头?”
阿诚笑不出,他想哭,他想对这个人说,如果不是两年被你硬生生地从梦幻里叫醒过来,他就没有现在这份胆量,已经没有什么可怕了,随便吧,反正到最后梦总会醒。可他就是忍不住强烈的悲哀和无助的绝望感,从千里之外跑过来亲自来再次见证梦的碎裂,直让自己坠入深渊,此生不得翻身。
想哭就真的哭了,泪涌向眼眶的感觉如此真切,他不得不把头再转向窗外,怕被看到,他恨哭泣,多么懦弱的行为,又不是女孩子,连月儿都不常哭的。
那柄钥匙还在口袋里,他相信月儿所说的话会实现的,可是……
“阿诚,你在哭吗?”冯二少必要时还是心细如发,捧过他的脸,仔细地看。
“为什么?我都放你了。”他在他耳边喃喃轻语,用手指按着那眼角边濡湿的痕迹,近乎怜惜,却被不客气地推开。
阿诚反手打开车门,人就冲了出去,沿着江堤狂奔数米,然后回过身站定,瘦削的身体在江风中抖得好似要被卷入波涛。
“你别过来!”他冲追上来的人大声叫喊,凭一腔怒火吼出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音量,在冷寂的江边却没有丝毫威慑力,他不想让他看见眼边奔腾而下的泪水,遥遥相对,相隔安全的距离,他真的怕透了他的拥抱和亲吻,包括丁点不经心的亲昵。
尽管声音被风吹散许多,冯宣仁还是立即顿住脚步,两人隔着数尺的距离相对,仿佛雷池。
下雨了,无声无息,轻绵地,雨丝乱舞于风中,静静抚摸江边的人,和这个世界。
“如果……如果你这么想放我走,”声音在颤动,阿诚责问站在对面的人,“那么……当初……你为什么要亲我?!”
“你知道不知道两年前,阿诚有多么难过?!或许你根本就不在乎!”不想哭给他看,那就微笑,也不管这些话把什么都泄露,阿诚觉得自己是被扔在岸上的鱼,时间久了,连垂死挣扎也快要被迫放弃。
“阿诚算什么?阿诚是什么,你根本……就不会在乎……”他扭过头看着远处在雨中模糊成一片的建筑群,神情迷惘,泪被雨冲刷干净,在脸上流淌不停的,绝不是泪了。
冯宣仁静静地看着相隔数尺的男孩冲他狂吼,不做声,也不靠近,陪着淋雨。
雨渐渐大了,在江面上织成一张白网把零星的灯光给罩没,只剩烟雾缭绕。
白酒很酗,三杯下去,灯光下男孩子的脸已涨成一片通红。
“哈哈,阿三你喝不得白酒,瞧你那张脸红得和猴狲屁股似的。”
被阿刚一笑,阿三瞪大眼睛,摸着自己的脸:“我没醉,只是有点热。”
“嗳,别光喝酒,要吃菜,这样就会好多了。”阿刚把一盘花生推到他面前。
阿三没理他,拿过酒瓶子又倒了一盅。
“喂喂喂,你很少喝酒的,少喝点,醉了可不好玩。”阿刚拿住酒瓶子,把它从阿三手中抽回来。
“咦?外面下雨了?”阿三侧耳听着外面的风声。
“嗯,现在的时候最容易下雨了,很烦人,喏,我腰这儿的骨头受伤过,一下雨就痛,可麻烦了。”
“受伤?你怎么会受伤的?”阿三奇怪地问,然后又啜了一口酒,酒液过喉的强烈刺激让他直皱眉头,但熬过就好,下肚后就有微微的热气从身体里泛出,在这么不如意的下雨天喝真算是一种享受。
“嘿,”阿刚神秘一笑,“这可要保密的哦。”
“哼,”阿三嗤鼻,“不讲就不讲,有什么了不起?!”说完又仰头一口酒,太急,呛在喉里,剧烈地咳起来,眼泪也跟着直流。
“喂喂喂,你慢些喝呀,”阿刚已经觉得这个小伙子今晚很有点问题,看他呛得难过,连忙伸手替他拍着背,“阿三,你到底有啥事情闷在心里啊,光喝酒不能解决问题的。”
阿三伏在桌上,额上全是细汗,目光涣散,手狠命地捏着酒杯,关节发白,仿佛要把手中的酒杯捏成粉末。
阿刚跟人多年,本是察颜观色的行家,知道此时问他是无用的,也不急,自己拿过酒瓶酌上一杯,慢慢地啜。
“二少爷……不是人……他是个王八蛋……”
终于出声,咬牙切齿的喃喃低语,酒杯刮擦着桌面,嘶嘶作响。
听者有心,眼光一闪,不动声色:“你家二少爷?不必去计较,大人家的少爷难免有些脾气,忍过就算,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嘛。”平淡的投石问路。
“脾气?!”阿三仿佛被这句不相干的话给恼怒了,红着脸,把酒杯往桌上一敲,立起身大声叫道,“难道所有大人家的少爷都不正常,喜欢男人?!那姓冯的王八蛋敢抱我哥,还亲他!他妈的!他怎么可以抱我哥……呜……”人突然又软下来,倒在桌上兀自大哭起来。
阿刚被这几句话给震吓住了,也酒杯都停在嘴边不知动作,惊鄂足有一分多钟方才醒悟这醉失神智下吐出的话是什么意思,却很难让人马上接受,自己跟人多年怎么毫无查觉他有如此骇人的癖好。
“阿三……你怎么知道?”
“……他抱哥……他怎么能抱我哥……”失魂落魄的人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问题,陷在自己的神思里无法自拔。
往事一幕幕重新翻来细想,阿刚不禁暗骂自己根本就是个饭桶,那一主一仆的关系总是透着古怪的暧昧,仆不似仆,主不象主,连日常对话也透着令人百思不解的亲昵,分明是早有蹊跷在内,何况姓冯的一直谨慎得如同过街之鼠,对人防范甚严,却轻易能让一个根本搭不上关系的下人知晓并参于日常行动,如非特殊关系,哪来这番信任?!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还给我哥……还给我哥……”伏在桌上的人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一边往嘴里倒酒。
这次,阿刚再也没有阻止,连装装样子都没有,他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啪——”酒瓶被掷碎在地上,残留不多的液体四淌,屋内沉闷的空气里浮起令人鼻痒的酒香。阿三摇晃着头,面色潮红,双手用力撑在桌上,倏的腾起身子,嘶声裂肺地冲着窗外雨势滂沱的夜,尖声呐喊:“还给我!哥是我的……还给我……杀!”年轻俊秀的脸在酒精的刺激下扭曲,目光因感情而混乱且狰狞。
旁边人听着,笑了,冷峻忠厚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阴冷的狡狯。
玻璃窗“啪啪”作响,一时风雨满楼,不知几时休?
“好痛……”冯宣仁按着胸口,不知是这冰凉雨水的浇淋,还是那不远处的人在混乱雨景中模糊了角色的痛苦目光,也从没有这么狼狈过,象疯子一样在雨中淋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斯文扫地,面目全非。
在雨中的阿诚已经不再望他,他静静地看着江面,仿佛准备看一辈子,来时的路划过这波涛汹涌的宽阔江面,怎么会留下痕迹,再也找不到,就此迷失在这座江畔之城。
来时的路也罢,常停留的安心之地也好,以及那梦里早已失去踪影的故乡被自己的选择如同雨涤尘埃般地一点点地带走。阿诚怎么会不觉得惘然?就只是想抓住一点点拥抱时的温暖,竟不顾一切,包括错和对,得与失,将来及现在。
他想逃,好冷。挪动站得麻木了的脚,他一步步向前走,想离身后的人远一些再远一些。
冯宣仁一怔,随即跟上,快步靠近那具如傀儡般僵硬移动的身躯,伸过双臂把他紧紧抱住,引来的反抗,他没有理会,加固手臂的囚牢,好似在雨中的肉搏战,惨烈又无法让人忽视肢体相触时的体温。
“放开……”但是拒绝总是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人难以坚信。
“诚,不要这样。”声音因寒冷而沙哑,却蛊惑人心。终于停息战斗,闻得到彼此的喘息声,阿诚侧头看向呼唤自己的人,得到焦枯而带有凉意的吻,落在眼上,鼻上,唇上,带着气息不稳的胶着,足可以让他麻醉。
接下来是唇舌的交战,刚与柔的交济,带着雨水的清苦味道,被狂乱情迷渐渐冲淡,留下缠绕不清的情欲在吐吞翻腾间酝酿。
箍住腰际的手伸向阿诚的衣衫口袋,掏出那把钥匙,“不许走。”冯宣仁结束深吻,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人,口气却是强硬的,手臂向上一挥,钥匙向高远处飞去,落向混沌的江面,无声无息,阿诚的退路被截断得水波不惊。
“走吧。”
揽过人,迳直向车子走去。
好冷……
抱紧身躯,水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吸着热量,阿诚把自己蜷屈在车位上,瑟瑟发抖,激愤的情绪发泄过,让满身的热量仿佛一并倾光。
冯宣仁锁紧眉头,用眼角瞥着,心疼,但爱莫能助,自己同样一身水,而且伤口还在隐隐发痛,这场雨淋得冯二少终身难忘。
怎么会不在乎你?如果不在乎的话,何必煞费苦心留你在身边,又因为害怕把你送走又花要你回来甚至不惜手段。
相思成灾,病入膏肓,连理智的自救无力到欲盖弥彰似的可笑,人一至眼前,全面崩塌。只是这种话,他现在说不出口,他要他安心,需要理由。
当初的挑逗好象小孩子的玩火,不想有一天那美丽的火苗成势逼向自己,才发觉自己不能有被焚烧的理由,却不愿放弃被火势包围的欲望。
面上假装的平静根本压不住心的纷乱,冯宣仁一言不发地驾车,始终注意身边已经闭起双眼把自己抱成一团的人。
车子开得飞快,在冷清的午夜街头飞驰,溅起不小的水花。雨景中 星点的灯光朦胧得象双双慵懒的目光,已经放弃对这个世界的关注,不再透彻得令人不敢面对。
“下车。”
当因过份的激动而困乏的阿诚听见声音睁开眼睛时,方才发觉车子已经停住,但这明显不是介亭街,更不是那熟悉的庭院前。抬头望前,“亚星高级旅馆”的灯牌悬在眼前,霓虹灯闪烁象个梦幻在水汽中晕化,似在眼前又似在天边。
阿诚莫明心慌起来,那霓虹轻微的“滋滋”声在耳边夸张成轰轰巨响,遮盖了一切其它声响,包括冯宣仁在柜房口登记,询问伙计时的话,对自己的询问,他都无法听见,迷糊地跟着进了房间,那扇门被一关上,脑海中的轰轰立即停止,一片清冷的宁静中,恍若大梦初醒,紧张也跟着苏醒,让他杵在门口不能动弹。
冯宣仁打开床旁一盏落地灯,桔色光圈让室内温暖起来,他开始脱去湿得还在淌水的外套。
“少爷……”阿诚不得不再次开口,“我们不回去吗……”
“不。”简短的回答,冯宣仁突然停止钮开衬衫扣子的动作,举目看着还站在门口的阿诚,“快把湿衣服脱下来,当心着凉。”平淡的,好似平时说话的样子。
阿诚却蓦的失去勇气,冻得僵硬的手指放在衣扣边却迟迟解不开一个,心跳得厉害,眼睛甚至不敢朝在床边脱衣服的人看一眼,只能瞧着自己脚下的地板。
眼前的光线一暗,一只手伸到他的衣领下,手指头灵活地解着他的衣扣,显然有人看得不耐烦,准备替他代劳。
“少爷,不要……”他试图阻止他,却觉得可笑,但他笑不出,这幅样子有点象个保卫贞操的女子。如此一想,气氛都不觉异样起来而且身体发热得迅速,他想压抑住,连想阻止的念头也顾不上,任那只手三下两下地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解开。
“去热水泡一下吧。”冯宣仁轻咳着,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推了一下那已经半裸的身体,随即从那皮肤上感染到一种叫紧张的病菌。
男孩却没有动静,立在他面前好似一座大理石雕塑,光洁细致,纤细秀美,因僵硬而笔挺的身躯在微弱的灯光里有着柔和而不乏硬实的线条,那吞咽口水而上下滚动的喉节,近乎一字平的锁骨,没有起伏的胸肌,紧绷的下腹,随呼吸而略有起伏,精良的雕塑带有生息,让人不禁想放手触摸。
他倔强地站立在他面前,一动也未动,低着头,连气息也是轻弱的。
他想干嘛?从身体上散发的压迫感又迎面袭来,考验着冯二少的忍耐力。
“快去!”
喉咙愈发的干涩,冯宣仁觉得自己的呼吸不畅,气息吞吐之间尽是炽热,仿佛体内有火在慢慢燃起,要把一切焚成灰,他无法控制。
阿诚好象是聋了,任凭皮肤因寒凉而一身惊栗,双脚就是不曾动过一分。他沉默,象个受罚的孩子,怯弱的等待宽恕。
可是冯宣仁觉得自己才是被惩罚,被折磨的人,并且不堪忍受,把手中的外套往地上一扔。
“好,那就不用去了!”
嘴角扬起一丝恶意的笑容,把那个看似不会动的雕塑拦腰抱起,大跨几步扔向不远处的床上,冯二少听见自己的喘息声时才察觉这个举动有多的疯狂,并可能招致强烈的反抗。可是床上的人没有任何类似于挣扎的动作,他只是抓住床上的被褥,支起半个身体,略带惊讶地望着站在床边的人。
那个顺从的阿诚又回来了,他只是望着他,目光清澈如水,在灯火的照射下好似能溢出眼眶,身体微微地颤抖,却不见躲避,不是很清楚会发生的事,但他知道觉得自己需要,需要一种证实,需要一种关系。
这是一种引诱,噬人心骨的引诱。冯宣仁感觉自己的理智在这双如水眸子的注视下变得白茫茫,稀薄而脆弱,随着呼吸的加粗而渐渐烟消云散。
支撑身体的胳膊已经酸麻,阿诚仰面躺下,目光向上的同样看到站在床边一声不吭的人突然俯下身体,沉重地压在自己的身上,湿水的衬衫贴上皮肤上不禁让他打个寒战,幸亏那滚烫的体温透过湿衫,立即就让他忘却寒凉,也让心狂跳起来。他双手无措地抓着两旁的被单,不知该抱还是推拒。来不及思想,就被围困在随即而来的亲吻中,比任何一次都要热情和强硬,阿诚闭起眼睛,慌成一团,感觉对方紧贴的身体略为弓起片刻,在寒意刚刚袭入两人之间时又被重新挤走,却使阿诚浑身为之一颤,迟疑地举起双手抱住压在身上的人体,才真正地确认,此时两人已经赤裸相对。
肌肤相亲,如磁石相吸,摩擦,抚慰,吮吸,把最原始的欲望一点点地勾此上来,阿诚被陌生的感觉给攫住,方才开始恐慌,本能地想推开,触指的皮肤烫得灼人。
“唔……嗯……”略带痛苦的哼声。
阿诚睁开眼,慌忙把手从对方胸前拿开:“对不起……少爷……”
冯宣仁没有理会他的道歉,兀自把那嗫嚅的嘴唇再次放在口中蹂躏了片刻,然后冷冷地问他:“你在床上也准备这么无趣吗?”
阿诚脸更红,身体几乎要烧起来,他再次伸手去床下拉被褥想把身体裹起来,却被无情地制住,冯宣仁一手扣住他,一手伸向他的腰际,乘阿诚还在对刚才露骨的话语“过敏”不已的时候,褪下他身上的最后防线。下身陡然失去遮掩,曝露在空气中感受到的寒意,让阿诚本能地想蜷起身体,刚才的无惧和坦然,现在尽数弃之九霄云外,羞怯和对未知的恐惧让他试图逃避。
“不要怕,诚。”冯二少的安慰柔情如水,可他眼中尽现情欲的光芒,那抖动不已的胴体在撩拨着他体内那股热量,压捺不住,几乎要喷涌而出,这具初长成的年轻而青涩的身体比最美丽的女人身躯还能让他激动不已,这种冲动好似一个缺水久许的人猛然发现一潭甜美的深泉,溺毙在其中也甘愿。
怕与不怕,现在已经不是阿诚能控制住的感觉,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处在被抚摸被吻拭的状态中,他不知道如何来感受这种几乎让人疯狂的酥麻刺激,一股奇怪的热量涌在下身,迅速堆积,膨涨,急需迸发。
他对此并不很陌生,偶尔在梦中出现,不能向人启口的本能欲望,但不想在此时被人发现,想躲避,却是不能,尽数在对方眼里高耸而起,并被恶意的手握住,揉捏。
“少爷……不要……求你……”他泫然,口里喃喃地念着无力的反抗,只是不知这种话在此时是情欲的助燃剂。
身体被突然用力抱住扭转,阿诚伸手向外侧一抓,手指捏住了床栏,企图用手臂的力量把自己的身体从那如火山般地怀抱里解救出来,他脑中一团乱麻,在爱欲之中理不出头绪,既是贪恋又是恐慌,耳边充斥着两人粗重的喘息声,象一对困兽在各自的身体上急切地寻找感情的出口。
“不要逃……”冯宣仁把抓在床栏上的手一把扯下,握在自己手中,把想逃离的身体重新拉回,紧密贴合,他想要他,就现在!
“呃……啊……”沉闷的惨呼划破冷寂的空气,随即消散无踪。
嘴里的织物在牙齿间摩擦,“咯咯”作响,阿诚觉得自己象被人捅了一刀,他要被这个进入他体内的男人杀死并吞噬,他却不能恨他,只得咬着身下的床单忍住那非人的痛彻心扉,额上因激痛而淌下的汗水顺着眉弓爬入眼窝,刺得眼睛一片血红,可臀后的痛苦已经让他对其它刺激麻木无觉。
残忍的刑罚,何时罢休?有液体从被抽动的地方流出,空气中浮起淡淡的血腥气,掺杂着体味和汗味。
会死吗?阿诚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他用仅存的力量抱住放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臂,用力咬下去,咬到嘴中尽是令人作呕的腥味,咬到折磨自己的人也忍不住闷哼了出来。
他松嘴,怕听到他痛苦,无可救药的,这比肉体上的痛苦更令他难以忍受。时间一长,身体逐渐沉入无知无觉,连痛苦也好象远了点。他阖上眼帘,眼前一片沉黑后又一片白雾,混沌的冥思中有些甜蜜,也有些凄楚,他想靠近这个让自己无法自拔的男人,连怕一丁点,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靠着他,就象当初他伸过手把他牵住,带来一丝隐晦的幸福,就此沉沦。
如果这是两人最贴近的方式,那他就认了,哪怕会死。阿诚迷糊地涌上一丝微笑。
当欲望一泄而光,冯宣仁也已经很累了,他没有放开人,怀抱里的肢体一身的汗湿,还有血,还有自己的体液,触目惊心,才使脑子冷静下来,正常思考。
这下全完了,冯二少苦笑。
但他无法否认那种从所未有过的满足和兴奋,夺去思维的极乐,一次足够让人上瘾,在进入的那一刹那,他几乎甘愿为这个人放弃一切,只求能这样紧紧地抱着他,一生一世。
这是个奢侈的愿望,在如此飘零的年代。
“诚,你……没事吧?”
身边的人一动未动,更没有回答,汗湿的头发贴紧在耳畔,背部弓起,肌肉僵硬,触手的皮肤有不正常的热量,并不是激情的缘故。
“该死!”
冯宣仁把手伸向他额间一抚,慌忙站起身来,下床捡衣服,准备去找医生。
手腕被握住,轻轻的,他转身,触上一对湿气甚浓的眼睛,凝视着他。
“诚……”冯宣仁赤身裸体,在注视下有些尴尬,更令他难安的对方的模样。
“我……没事,少爷。”虚弱的阿诚挤出笑脸,却比哭都难看,他想化解对方的难堪,不想看到素来镇定的爱人忽然变得如些无助,当然他更不想自己这幅模样被外人看到。
冯宣仁看着他憔悴的模样,不禁羞愧:“阿诚,对……”
“不要道歉,”阿诚害怕起来,打断对方的话,“少爷,请不要道歉,你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对阿诚道歉,好不好?!”
冯宣仁点头,重新躺回阿诚的身旁,抱住他。这一刻,谁都无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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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打坏了不少介亭街的蔷薇,满地的粉红花泥,使清晨凉爽的空气里多了一丝腐烂的香气。
阿三对这种味道前所未有地反感,因为宿醉未醒透,头昏脑涨,闻之欲呕。
哥昨夜没有回来。他朝旁边空着的床位看着,百感交集,欲呕的感觉重新爬上来,压都压不住,但胃里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他昨晚早就倾倒干净了。
“阿三,”阿刚推门进来,急匆匆的,“你家少爷刚才打电话过来,叫你给阿诚收拾几件衣服,我立即送到‘亚星旅馆’去。”
胃莫明翻涌得更厉害,阿三咬着牙齿,努力压制泛上来的酸气:“为什么,哥不回来吗?”
“不知道,说是……”阿刚小心地看着他的面色,“说是你哥昨晚淋雨发高烧了,他们暂住那里,其它没有说什么。”
“为什么不回来?他们为什么不回来?”阿三突然愤怒,反复地问着。
阿刚苦笑:“你问我也没用啊,反正照做就是啦。你在叫个啥?”
阿三语塞,他有一丝强烈的不安盘绕在心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随手取来几件阿诚的衣衫包好,对等待的阿刚说:“我和你一起去。”
“最好不要,”阿刚面有难色,他接过阿三手中的衣衫,安慰地笑着,“你不要太担心,阿诚不会有事的,既然他们俩有那种关系,你家少爷一定会照顾他的。”
阿三不由一窘,随即惊慌:“你知道?”面色绯红起来,好似“有关系”的人是他自己。
阿刚依旧面不改色地笑:“你昨天喝醉后讲出来的啊,真是的,怪不得你这么气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哼……”
阿三用手扶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只觉里面有千百只苍蝇在齐鸣,嗡嗡声大作。
“那个混蛋……”不由自主地念着。
阿刚眯起眼:“你先去躺着,阿诚的事放一下,反正这种事你也管不了。我要赶快去,还有其它事要做呢。”他拍了拍阿三的肩膀,就转身准备离开。
阿三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苍蝇仿佛越来越多,快要把脑壳撑破,酒精的余威显然未消。更令他不安的是这个秘密本来并不想给人知晓的,但压在心中,他已经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哦,对了,”阿刚突然回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睥着面色苍白的阿三,淡淡道,“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他从腰际掏出东西伸到阿三面前。阿三睁眼一看,不禁向后一仰,人即跌倒在地,声音发抖:“阿刚,这是干什么?”
阿刚笑得有些冷,他也蹲下身来,直直地看着惊慌的男孩:“这是好东西哦,难道你不觉得吗?阿三?”
阿三呆楞地听着,仿佛中咒似的缓缓伸出手去接那东西,正是那支枪,沉重而冰冷。
对付仇恨的人,就用这个。他好象听见谁在耳边说。
“我不要它,我要它做什么?我不要!”手一抖,把枪使劲扔在地上,阿三捏紧拳头,面色发白。
“嘘——”阿刚皱紧眉头,面容恢复往常的冷峻,他捡起被扔得远远的枪,不由摇头,“啧,还好没有子弹,要不非走火不可。”他检查着枪身,用衣衫下摆擦拭着本已光亮的枪管。
“我不要。”阿三喃喃地反复念着,目光却追随着在那支枪支的踪影,有些迷惑。
阿刚看着他,轻笑着:“又不是让你去杀人,在怕个什么。忘记了?这枪里没有子弹的。”他举起枪,指着阿三,扣动扳机,“咯”的一声后毫无动静。
阿三额上有冷汗沁出,面色惨白,他惶惑地看着阿刚,觉得有些陌生。他已经混乱了,自从到了这里,任何熟悉的人都慢慢会变得陌生,哥,月儿,包括自己,而本来以为熟悉的人根本是面目全非,少爷,还有眼前的这个阿刚。
“拿着。”阿刚把枪再次送到他面前。
“你为什么要给我?”阿三问,本能地戒备着。
“不是我要给你,而是你想要,”阿刚晃着手中的枪,若无其事道,“你不是想要保护你哥吗?用这个最好了,它不会认其它人,只听从主人的意思。”
他把枪“啪—”地放下,就摆在阿三的脚前,然后站起身离开,头也不回。
阿三瞪着地上的物体,许久许久。
“保护哥?”他焦着地问自己,怎么保护?哥并不需要这个双生弟弟的保护,是自己一直想依赖他,依赖到从来没有想过哥有朝一日不属于他,但是,阿诚总有一天不会属于他的,就算没有二少爷也有月儿或者其它人,他总有一天得与他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不行……哥是我的。娘把他给我的,一生一世,不能分开。阿三仰起头,大口吸着气,让脑子里的杂音能安静一些。他没有头绪地思考着这些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觉得无比沮丧,心中那片乌云在不断地加沉加重加黑,简直要把人吞没,他的世界一点点在变形,崩塌,却不知如何去挽救。
如果是月儿的话,心里就不会这么难受,因为月儿是应当的,她是漂亮的女孩儿,这点很重要,而二少爷肯定是强迫着阿诚,肯定的,要他装出那副情愿的表情,两个男的……怎么可以这样?阿三觉得胃隐隐泛痛,近乎神经质地想呕吐,他一把抓起地上的枪,紧紧握在手中。
如果是女孩子的话,那是应该的。
阿三的胃痛慢慢转移到心脏上,一阵阵地揪疼,他把坚硬的枪柄抵在心口。
是男的就不行,不行。他不能这样……反复地在心里默念,眼眸里燃起阴暗的火花。
他恨这个地方,恨这条介亭街,十分地痛恨,他的世界一点点在此变得陌生,让自己迷失。
阿刚踏进旅馆门就看到在大厅里抽烟的冯宣仁,他坐落地窗前,面对窗外若有所思的模样,头发有些凌乱,眼窝深陷,面色不佳,下巴满是胡渣,这对向来注重仪表堂堂的冯二少来说,有些不正常。他抬眼看见走来的下属,点点头,算作招呼。
“阿诚呢?”阿刚在他对面坐下来,小心地观察着他的面色,随口问着。
“病了,躺在房里。”冯宣仁吐着烟回答。
“嗯……怎么搞的?接他回去吧,住在这里不是让你麻烦吗?”
“没事,淋了点雨。暂时让他住这里吧。”冯宣仁平淡地回答,抚了抚太阳穴,面显倦意。
阿刚目光一闪,硬生生地把“为什么”三个字吞下肚,再行多问,对方说不定会起疑,连忙转话题向正事,压低声音:“那批东西的失踪是不是怀疑到我们头上了,这太不公平,东西压根儿没有给我们经手,我们只管倒人,这不是当初都说好的嘛,为什么这次一定要按住我们来清查?”
冯宣仁淡然一笑:“老实说,我也是怀疑是我们当中有人捣鬼。”
“怎么?真有内奸?”心中一惊。
“当然,”冯宣仁抬眼瞥了对方一眼,不以为然道,“上次的会议不是烟雾弹。但有一点,表面是针对我,但目的还是和两年前一样,想起老高是怎么样死的吗?”
阿刚点头。老高是替死鬼,叛徒的目标不是老高而是冯宣仁。
“名单仍未泄露这是大幸,因为老高手里的那份根本就是假的,特务所拿到手已经觉得不对,要不怎么光为几根金条就放人,到最后纯粹是敲诈和面子的问题罢了,”冯宣仁冷笑,“不过有人认为我会再会犯两年前同样的错误那就太笨了。”
但是有些况状会乎你意料之外,默不作声的人在心里冷笑。
“对了,那批货你不要去查了,前些日子已经用船装出去,陈庆东做的生意。”
“嗯?”这次真的吃惊不小,可惜对面的人没有解答他疑问的意思。
“不必去理会他,这时谁去撬他的嘴谁就倒霉。”
“那你的意思……”
冯宣仁吐掉嘴里的烟头:“我会让那个人自己露出狐狸尾巴的。”
“是……”
阿诚从梦中醒来时,一时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地,感觉到腿脚移动牵扯肌肉带来的痛感,很快就反应过来,包括许多令人耳红脑热的记忆,都提醒他昨晚上的好事,所以在听到房门“喀—”一声打开,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房内时,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能做到也只是把被褥高高拉过头顶,做着无谓的逃避。
“呵……”可是那要命的笑声也是毫无阻碍地传进耳朵,让他的脸又如发高烧般涨成通红。
“阿诚,你干嘛?要弊死自己啊?”被子被不留情地往下拖,阿诚狠命地抓住不放,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红。
“喂,放手,你这个傻小子,”对方更笑得乐不可支,“肚子不饿吗,你一天都没有吃饭了。”
“……”说不饿是假的,但是……阿诚决定等心跳得正常点再放手。
“好啦,快出来,把衣服给穿上,起来吃饭。”冯宣仁叹着气,坐在床沿边上,无可奈何地劝着那准备闷死自己的人,把阿刚带来的衣衫放到他枕边。
“少爷……你能不能走开一下?”被子传来闷声闷气又楚楚可怜的请求。
冯宣仁苦笑,连洗澡都帮他洗过了,该摸的不该摸的,该看的不该看的都一一摸过看过,他还在搞什么搞:“快点起来,我数到三,如果再不出来的话,你……就不用起来了,准备在床上待一天吧。”下半句说得古怪,不过他相信他听得懂。
果然,那脑袋慌慌张张地从被褥里钻出来,面孔通红,朝坐着的人瞄了一眼,一把抓起放枕边的衣衫往身上套。
一时春光无限,裸着身体上有些令人遐想的痕迹,在衣衫下若隐若现,阿诚急忙地穿衣反而欲速不达,忙了半天还没有把手臂伸进袖管,让盯着他的冯宣仁不由暗自吸气,无企图都快要变有企图了,色心在一夜间被勾起。
“身体好点了吗?”
阿诚赶紧点头,目光不敢及人,专注得看着自己面前的被褥。
“喏,快吃。”
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到他手中,阿诚惊讶地抬眼看着面前温柔的人,实在是受宠若惊,抬着饭碗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要我喂你?”冯宣仁再次叹气。
“啊……不用不用,少爷,我自己来就行。”阿诚的胆量也在一夜之间消耗殆尽,想到昨夜的事不由如坐针毡,浑身不对劲,也端着个碗都觉得举动突兀,想放下又不敢。
“唉,你到底吃不吃啊?”冯宣仁失笑,看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实在可爱也有些不忍,伸手取过粥碗,做一件他冯二少从没有做过的事情,不过他做得挺细致周到,用勺舀起一些粥液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那只傻楞的嘴边。
“这个,我自己来就行。”阿诚更加慌张了,连忙伸手去夺碗,这种亲昵到超过某些界限的动作让他还不能习惯消受,也未曾想过昨夜两人的举动早已步入夫妻之实。
冯二少哭笑不得,他快被弄得没耐心了:“坐好,张开嘴。”板起面孔下命令,让对方乖乖地罢手。
终于趋于平静, 真是心惊胆战的一顿饭,但是掺杂着丝丝甜蜜。看着冯宣仁专注且柔和的面容,阿诚不禁傻气地想,如果这样就死也愿意哦。
“少爷……我……喜欢你。”阿诚莫明其妙地冒出这句话,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用手掩住嘴,包括又红起来的脸。
冯宣仁一怔,随即笑着:“我知道。”
阿诚恨不得立即钻到床底下去,当然还是只能拖过手边的被褥想把自己遮起来,可惜这次无法再得逞,手被牢牢地摁住。
“没什么可害羞的,阿诚,”冯宣仁凑近他的脸,舔清他嘴角边的粥迹,然后吻着他的唇,“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会让我抱你,如果我不喜欢你,也不会脑袋发昏到要如此碰你,你明白吗?”这道理十分浅显,让人明白却真不容易,花了这么多年的光阴方才理清。
阿诚点着头,咧开嘴痴痴地笑,不管将来如何,至少这一刻冯二少明确的告诉他,他喜欢他。这就是回来的结果吗?他一直担心的结果,如果这就是,他该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数年的负荷只在一句话里烟消云散,所有的委屈都变得微不足道。
冯宣仁看着这笑容,心揪疼起来,蓦然明白两年前的离别对眼前这个男孩的伤害,其实他伤害的岂止是他,还包括自己。但是,他不知道这段关系走到这一步,还能怎样再继续下去,固然对方如此容易满足,只要一句“喜欢你”。
指间的订婚戒指却提醒着他,婚期并不远,他为人夫势在必行,事关重大,由不得胡闹。
他能断去阿诚的退路,阿诚却没有能力来断去他的退路,连他自己都不能,这无法公平。能抓住的或许只有这一刻,悄悄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收进口袋,然后用力地抱住阿诚,默默无语,不想破坏情人脸上单纯的快乐笑容。
这拥抱不知道能保持多久?只求曾经拥有需要足够的勇气。
现在不必去面对世界,他们在这人来人往的旅馆里,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一切束缚,自由地拥抱及爱抚对方,在情潮中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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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贴人: 夏砂 时间: 2003-02-06 00:17:40
终于还是做了……笑~~~~~~
算什么呢?确认彼此的心意么……“这是个奢侈的愿望,在如此飘零的年代。”
唉,为什么我老往悲伤的一面想呢~~~
P.S.讨厌这样的感觉啊,身边的人是最不能相信的人。
某只爱吃鱼的动物,如果这故事不能圆满结束的话……哼哼~~~~~~~~~汗,我威胁你:PP
回贴人: bava 时间: 2003-02-06 06:38:46
最不容易出问题的阿刚还是有问题了, 阿三遇人不淑啊...(汗,好象用词不当了^^)
这样的年代, 唯有与爱人紧紧的拥抱才能温暖.
回贴人: inkmark 时间: 2003-02-06 12:27:07
某只爱吃鱼的家伙最不受人威胁了。
回贴人: maomao 时间: 2003-02-06 15:07:02
哼哼,不许戳穿本猫的马甲~~,本猫千年才找到一个马甲的,戳坏了要你赔^^PP.
汗~~~我写了半天才刚刚看出来啊,真有够失败的。
居然某位家伙要认为阿刚和阿三是一对,吐血~~
回贴人: bava 时间: 2003-02-06 20:21:46
汗, 某位家伙不会是说我吧, 误会误会, 我又没说他们要是一对, 只不过觉得阿三好容易遇到个可以说说话的人却原来是这么个家伙... 汗, 但当初阿诚遇上冯少爷也难说是福是祸啊.
回贴人: maomao 时间: 2003-02-07 03:37:06
汗……不是讲你啦,亲亲^^P。
回贴人: 模棱两可 时间: 2003-02-07 03:50:48
看到MAOMAO大人的《介亭纪事》太激动了。大人的故事写的很好,只是要适当的抄做一下,或者在别的网站上小小的说明一下您常住的站点。我曾经在N个BBS或网站上找大人的《闲苇野草》,有这部作品的凤毛麟角。
我觉得这是对读者的遗憾!
回贴人: maomao 时间: 2003-02-07 04:00:38
呵呵呵谢谢,炒作不炒作无关系啦,本猫很清楚自己的文在什么水平,也知道这文什么人会看什么人不会看,所以不碍事啦,谢谢大人关心。
小猫是倒处乱逛的,没有很固定的点,在这儿做个版主,想必呆的时候一定会蛮长的(除非摸摸炒本猫鱿鱼),嘻。
啊,对了,我好象已经收回《闲》的转载了,外面还会有啊,汗……
回贴人: kadokawa 时间: 2003-02-07 14:57:50
在腥风血雨的年代里,爱情的纯粹总是令人心神向往。我希望阿诚和冯宣仁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