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繁华过后 于 2010-4-4 12:26 编辑
1
海外有仙山,云间飘渺处,有无数处神仙洞府,临虚宫便是其中的一处。
名字倒是堂皇,实际上这临虚宫不过是一座小小的道观,里面只有一位临虚真君,养了几只白鹤。临虚真君得道飞升已有四百余年,每日里除了打坐修炼,无事便去各位仙友处下下棋,品品茶,过着规规矩矩的神仙日子。
他生性随和,仙友也多,时常接到各式的帖子请他赴宴。刚从东海龙宫中喝了龙王太子的喜酒回来,又惦念着南极仙翁酿的仙酒已熟,腾云驾雾的要去叨扰那老头一番时,经过一处县城,却发觉底下妖气冲天,民怨沸腾。
临虚真君略一皱眉,好管闲事的天性发作,便按下了云头,化为凡人之姿,入了人间。这县城名为齐县,地捶西北,本是个常年干旱之地。老百姓每年都会搭台子拜祭龙王爷,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不料这一年,也不知龙王爷是喝多了还是乐抽了,连降暴雨,渐渐竟成了洪患之灾,庄稼被毁,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临虚真君掐指一算,心道怪哉,这分明不是此处水府之主所为,究竟是何处来的妖孽,在此兴风作浪,祸害百姓?伫立于堤坝之上,只见洪峰间隐隐有条似蛇非蛇的古怪长虫,正在水中扑腾,尾巴翻卷来去,掀起一道又一道的巨浪。临虚真君眸子微微一凝,已然明白,这便是那作孽的妖精了。
捏了个手诀,临虚真君踏浪而去,一弯腰便将那扑腾得正欢的长虫从水中揪了出来。定睛一看,却是条蛟,大约成精不久,也没多深的道行,被他拘了法力,倒提在手内,仓皇间不住的挣扎扭动,头颅左甩右甩,想去咬他的手。
临虚真君将它捉到了岸上,松开手,那小蛟便掉在了地上,张牙舞爪的扑上来,嗷呜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掌。
临虚真君甩了甩手臂,小蛟便跟着左晃右晃,却仍是死死的咬住他的手掌不放,发狠咬了半天,却不见流血,有些呆了,愣愣的松开了嘴。
临虚真君笑眯眯的看着它:“我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原来是个牙都没长全的。”
小蛟大怒,尾巴一甩,冲着临虚真君身上便抽过去,却被他轻轻松松一把提起,戏谑的道:“才几十年道行吧?人形都化不出来,便跑到人间兴风作浪——”他眉头忽然一皱,将那小蛟提到眼前,仔细一看,依稀在这蛟精的额头上,辨认出一道痕印。
朱砂般的颜色,倒像是鲜血抹上去的一样。临虚真君的眸子瞬间紧缩,双眼合上,再睁开时,已然开了天眼,只一瞬间,这小蛟是何来由,心底一清二楚。
“原来是你……”叹息般的声音响起,小蛟懵懂抬头,却见这欺负了自己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似喜似悲的神色,“你竟然坠入了畜牲道,莫非是我的过错?”
小蛟听不懂他说什么,歪着头,疑惑的看着他。
临虚真君稍微松开了手,将小蛟放到了地面上,低头道:“你从哪里来的?父母没有管教过你,不许在人间胡作非为吗?”
小蛟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身子被放开后,立刻便扭动着要逃走。它诞生于云泽间,从一颗蛋里头自己爬出来的,根本不知道父母是谁。起初它以为自己是条蛇,爬进了一个蛇窝,将自己藏在一堆蛇蛋里头,妄图冒充那些蛋的兄弟。结果那对蛇夫妇吓得弃窝而逃,小蛟好不伤心。
渐渐的,它明白了自己也许只是被遗弃的一颗蛋,整个山上,没有一只和它长得相似的爬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没有同伴,也没有亲人,游走于山峰水泽之间,寻常妖怪也不敢来惹它。小蛟很寂寞,它也想找个玩耍的同伴,偶尔跑到了人间,上岸后被老百姓当做妖怪,一顿石头木棍乱砸,将它赶到了水里。小蛟生气了,便在水中胡乱扑腾,掀起狂风巨浪,将那些砸它的人都卷进了浪涛之中。它也不懂什么叫为非作歹,伤人性命,只凭着性子胡来,还觉得很开心。如今它觉得被眼前这个人给欺负了,自己还打不过他,出于本能,它只知道要赶紧逃走。
临虚真君见它要逃,眉头一皱,又将它捉了回来。小蛟很愤怒,嘶嘶的吐着气,不停的挣扎。却听捉着它的人说:“我送你回去,你不许再到人间来作乱了。”
“啪”的一声,蛟尾狠狠的甩在了临虚真君的背上,小蛟呼哧呼哧的,气得一双眼瞪得滚圆。临虚真君不觉好笑,驱动法力驾起云雾,将它提在手内,向着附近的山头而去。
那座山,名为栖龙山,传说中是曾经出过神龙的地方。蛟这种生物,乃是龙蛇交配所生,也许这头小蛟的父母,其中一个便是那条神龙。
临虚真君带着小蛟到了栖龙山,却又犯了愁——它的父母到底在哪里?
这小蛟连人话都不会说,问它肯定也是白搭。若将它丢在此处任它野生野长,说不定又要去人间作乱,万一酿成大祸,遭了天谴,如何是好。
可是,若有人肯管教它,悉心引导它,千年后,这蛟精便可化龙。
临虚真君踌躇了半晌,盯着那懵懂不堪的爬虫,心道罢了,是我前世欠了你,这一世,便助你化龙罢。
于是临虚真君便留在了栖龙山,寻了个山洞,稍微打扫了一下,权充临时洞府。那小蛟被他强行捉到了洞内,以术法约束住,被迫也留了下来。
“从今日起,我教你善恶之分,修行之道。他日你悟成大道,也算没有白费我这番心血。”
临虚真君站在它面前,一字一句的对它道。小蛟有听没有懂,只恼恨被他禁锢了自由,尾巴一甩,屁股对着那人,不理他。
临虚真君也不生气,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枚水灵灵红艳艳的桃子,招手叫小蛟过来。
小蛟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的看着,极有骨气的没有动。
呸,它又不是猴子,怎么会喜欢啃桃子。
“你不吃吗?”临虚真君笑容很恶劣,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香甜的桃肉味飘散开来,晶莹的桃汁顺着临虚真君的手指,滴了下来,正落在小蛟的头上。
呜……欺负人……
小蛟委屈的吞口水,它虽然不喜欢吃桃,可它饿了,又渴,这坏人还故意馋它。为什么不放它走,要把它强留在这破山洞里。
它讨厌他!
2
临虚真君将小蛟强行捉来后,原本打算教它如何吸收日月精华,炼气化神,修炼内丹。奈何小蛟恪酢醍懂,以人类年纪来算的话,不过是个三岁幼儿。自幼便在山野间独自存活,善恶是非不辨,礼义伦常不通,人话都听不大懂,还教它修真,它懂什么修真?只晓得一味和临虚真君作对而已。
小蛟性野,不喜欢被拘管在山洞里头,一天到晚想着要逃出去。可是洞口被那临虚真君布了结界,它被挡住了出不去,一怒之下,“砰砰砰”使劲撞,牙齿也用上了,爪子也用上了,那结界还是牢不可破。
临虚真君站在它身后默默叹气。
这个样子,要如何教化它?夜间捉它出山洞,想趁着月阴之气最浓的时候,教它如何吸取月阴精华,它却呼呼睡得口水横流,好容易拍打醒来后,便赌气用尾巴甩他,拿头撞他,横竖说什么它也听不懂。
临虚真君很头痛,他不知道驯化一只灵识未开的小蛟,原来是这般费劲的事。而且很明显的,小蛟不喜欢它,对着他眼里总有种浓浓的敌视意味。
他明白,小蛟恼恨他剥夺了它的自由。
也许他确实太心急,一心想要小蛟早日走上修行之道。可他忘了,小蛟是在这山岭里头野生野长惯的,什么修炼它完全不懂,不过是凭着身上流淌着的神龙血脉,注定是个异种,天生便能腾云驾雾,游水戏浪。从来也无人管教过它,要它听话,谈何容易。
临虚真君试着回想了下自己如何驯服了临虚宫中那几只仙鹤——得出的结论是,那几只仙鹤原本就是通灵性,有了些道行的,哪里像这小蛟,混沌懵懂,顽劣不堪。
蛟类喜食生肉,临虚真君这些天关着它,每日只喂它吃些野果,小蛟理也不理,饿得不行,眼见着瘦了。
临虚真君无奈,只得解开了结界,放它出去。小蛟一见结界开了,欢天喜地,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临虚真君苦笑,自己还真成个坏人了。
看来这种把小蛟关起来教养的法子,不对路。
临虚真君放走了它,让它自行去捕食,要是再饿下去,奄奄一息,可不是他的罪过。他也没闲着,想到临虚宫内倒是藏了不少仙丹,不如拿些回来,哄着小蛟吃下去,一来可以滋补身体,二来,也有助它提升修为。
靠它自己修炼,不知何时才能有所成。临虚真君心想我既然决定要助它修行,便不可半途而废,想方设法也要让它早日通了灵识。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干脆将小蛟带回临虚宫,好好调教。可转念一想,小蛟是自由惯了的性子,被他拘在山洞里这几日,已经恼怒得很,要是带回了临虚宫,那么个清寂的地方,小蛟不憋死才怪。想来想去,还是留在这里算了。
也不打算再束缚小蛟的自由,任它出去野,晚间再捉它回来便是了。只要小心别让它又跑到人间去作乱,别的都不打紧。
就如同寻常百姓家养儿子,也没见成天关在家里的。待它再长大一点儿,通了灵性,也就好了。
小蛟得了自由,恨不得走得越远越好,生怕再被那人给捉回去。它饿了好几天,急于捕杀猎物充饥,在栖龙山内胡乱游走。先是爬到一棵树上吞了一窝鸟蛋,犹嫌不足,抬头忽见悬崖上赫然有个大巢,小蛟心头一喜,忙向着那悬崖飞过去。
小蛟最喜欢的食物,便是鸟蛋。通常会在悬崖上筑巢的,大多都是鹰或隼类,这种猛禽别的蛇可能不敢去碰,它可不怕。比起寻常鸟蛋,鹰蛋或隼蛋要大得多,它平时也不容易遇到,这次见那巢内母鸟不在,便喜滋滋的飞到了悬崖上,慢慢向着那巢爬过去,身子绕成一圈,将那巢盘住,头探了进去。
见那巢内竟然有三、四枚蛋,小蛟开心不已,嘴一张,一口便含住了一颗,囫囵吞下去,紧接着又去吞第二颗。正吃得欢喜,头顶上猛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鸣叫声,小蛟一惊,还来不及躲闪,便被一爪子狠狠挠在了背上。
小蛟急忙松开盘住巢穴的身子,抬头一看,却是一只灰翅巨隼,凶猛无比。隼是蛇类的天敌,而这只隼竟比寻常的隼还来得巨大得多,喙如金钩,双目如电,俨然是已经成精了的。小蛟待要飞起来和它厮斗,怎奈那隼灵活无比,爪子犹如钢钉,竟是对准了小蛟的七寸处,狠狠插了下去。
小蛟痛得眼泪四蹦,嘶的一声,一尾巴甩了过去,那隼腾身避开,又向着它头顶袭来。小蛟在这栖龙山内横行霸道惯了,从未遇到过这般厉害的——它却不知,隼原本便是禽族中本性最凶残的鸟类,这巨隼如今见巢穴被占,四枚蛋被吞了两枚,如何不暴怒,小蛟渐渐便落了下风。背上被抓得皮开肉绽,连头都被啄破了。
正险急处,猛然一阵劲风袭来,也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柄拂尘,竟将那巨隼给抽飞了。随即它身子一轻,被人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内。小蛟眼泪涟涟的抬头一看,却是那之前欺负了他的坏人,赶来救它了。
原来临虚真君方自临虚宫回来,半空中见一只巨隼正在狠啄小蛟,大吃一惊,连忙赶至将那隼抽飞,救下了小蛟。见小蛟身上到处是伤,大为心疼,急忙抱着它回了山洞。
小蛟气息奄奄的,缩在临虚真君怀内。它疼得厉害,浑身一个劲的抽搐,临虚真君忙掏出一颗仙丹,喂它吃下去了,随即便找药替它疗伤。
昏昏沉沉之际,小蛟下意识的用尾巴将那人盘了起来,头垂在他肩上,嘶嘶的抽气。临虚真君将仙草嚼碎了,一点点抹在它的伤处,小蛟只觉得伤口处一片清凉,又痛又麻,很不舒服,便又扭动起来。
“别乱动。”临虚真君将它按住,“伤口结痂后,还要过一段时日才能生出新肉。你太淘气了,为何去招惹那巨隼?”
小蛟听不大懂,身子被按住,只好在临虚真君身上蹭来蹭去。
它长这么大,不是没受过伤,不是没被欺负过。只这次格外凶险,差点连命都丢了。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它,每次它吃了大亏,都只能靠自己一点点痊愈,慢慢恢复。
这个人的手,摸在它身上,那么温暖,小蛟眼泪汪汪的用头轻轻顶了顶临虚真君的下巴,又讨好般的舔了舔他的脸。
那是它表示感激的方式。
临虚真君一怔,随即微笑起来,在小蛟头上轻轻拍了拍:“原来你也并非完全不懂事。”
小蛟害羞了,将身子缩成一团,尾巴一点点的蹭到临虚真君的腿上,轻轻搔动了两下,然后卷了起来。
它决定了,等它伤好后,就把这个人卷起来,拖到自己洞里去。
拖到它的地盘,这人就不敢欺负它了。它会把他养起来,藏在洞里,以后他就是它的了。
3
小蛟这次伤得不轻,好在临虚真君的仙丹和仙草起了作用,养了一些时日后,慢慢的便恢复了过来。
以前临虚真君给它弄来的那些野果什么的,小蛟连看都不看一眼。如今也不挑剔,给它什么就吃什么,连临虚真君都有些惊异了。想着它大伤未愈,光啃些果子蘑菇之类的,怎么调养得好身子。临虚真君无奈了,什么不杀生的神仙规矩也顾不得了,下河去摸鱼回来给小蛟补充营养。
小蛟很欢喜,吃得津津有味,最后一条鱼在嘴里啃了一半,忽然住嘴了,留下半截,扭捏着推到临虚真君面前。
临虚真君满头雾水,见小蛟一双眼闪闪发亮,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它这是要留一半给自己吃吗?
摸了摸它的头,临虚真君道:“我不吃这个。”怕小蛟听不懂,便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一枚野果,咬了一口,示意他吃那个就够了。
小蛟大概懂了,这人,不喜欢吃鱼。
这段日子,它明显感觉出这个人对自己很好。不但帮它疗伤,还为他寻找食物——虽然小蛟也并不太喜欢吃鱼,可它还是很感动。
它想快些好起来,然后把这个人带回自己的洞里,每天都出去猎捕好多美味的食物回来,和这个人一起分享。
又过了些日子,身上的伤处已经差不多愈合了,小蛟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试探着爬到洞口探了探头,发觉没有结界阻拦,便更加高兴起来。
回过头,见那人盘腿坐在山洞中,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小蛟歪了歪头,心想,人类都是这么睡觉的吗?它小心翼翼的爬过去,试着用尾巴将临虚真君盘了起来,见对方没太大反应,便放下心来,使劲一卷,将临虚真君整个卷住了。
临虚真君一惊,睁开眼,只见小蛟费力的拖着他,往洞外爬去。
它这是想做什么?
不明白小蛟有何打算,临虚真君便也任由它将自己带到了洞外。小蛟出了洞口,尾巴动了动,小心的将临虚真君移到自己背上,便飞了起来。临虚真君大惊,这小蛟不过他小腿粗细,居然驮着他在天上飞——会不会掉下去啊?
他只得稳住身形,悄悄施了个法术,小蛟只觉得身上一轻,疑惑的回头一看,见那人还好端端的在自己背上坐着,便又放下心来,继续往前飞。
它一路腾云驾雾,最后落在了一处山崖,岩壁上有个石洞。小蛟将临虚真君放下,尾巴卷住他,横拖竖拽想将他拉扯进去。
临虚真君终于明白了,小蛟这是想带他回它自己的洞内。
忍不住笑起来,临虚真君挣脱了小蛟的尾巴,指了指那洞:“这是你住的地方?”
小蛟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日,大概也能听懂一些人话了,使劲点头,拽咬着他的衣裳。临虚真君不忍拂它好意,便跟着它进去了。
那洞府虽说不大,倒也被小蛟整理得干净。临虚真君左右看看,小蛟生怕他不喜欢,赶忙将自己收藏在洞内的宝贝都堆了出来——临虚真君一看,什么野兽的皮毛,野鹿的犄角,野猪的獠牙,还有些小蛟不知从哪儿收集来的闪闪发亮的一堆石头。
小蛟眼巴巴的瞅着他,讨好的晃着尾巴。
临虚真君忍俊不禁,有些明白它的意思了,这是想要他留在这洞里吧?想了想,小家伙之前一直恼恨他将它捉住,关在洞里,禁锢了它的自由。既然不愿意被个人类关住,那么换成它把他带到自己的洞里,大约就不会闹别扭了。
小蛟也有小蛟的自尊呢,这也算是向他示好吧?
“是想让我留下来吗?”临虚真君蹲下身子,摸了摸小蛟的头,问道。
小蛟双眼一亮,欢喜的点头,不住的蹭着他的手,还把那些它的宝贝又往临虚真君面前推了推。
留下来,留下来,这些都归你!它眨巴着亮晶晶的双眼,以肢体语言向临虚真君示意。
“噗嗤”一声,临虚真君忍不住笑出声。其实住在哪里对他而言都无所谓,横竖都是山洞,既然小蛟比较喜欢留在自己的洞里,那他跟着留下来也无妨。
于是点了点头,他对小蛟道:“好,我留下来。”
小蛟开心坏了,它无比满足的看着临虚真君站在它那堆宝贝中间,都归它了!它的宝贝和这个人,统统都是它的了!
啊,对了,既然这个人归它了,就要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号才行。小蛟高高兴兴的将临虚真君扑倒在地,从头到脚的把他舔了一遍,满意的眯起了眼。
好了,这下他身上全都是自己的气味,别的妖怪就不敢来抢他了。
临虚真君莫名其妙被它用口水洗了个澡,以为这也是小蛟向他示好的举动,便也没有挣扎,只是笑着任它缠着自己。
他心里想,总算是驯化它第一步成功了,小蛟现在已变得同他亲近起来,以后慢慢的懂事了,就可以教它修行之道了。
唉……只是它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临虚真君住下来后,小蛟就变得忙碌起来。它用兽皮在山洞里给临虚真君铺了张床,周围装饰了一圈闪闪发亮的石头。满意的审视着自己的杰作,小蛟兴高采烈的向临虚真君邀功。
临虚真君摸了摸它的头。小蛟便开心的出去猎食了,傍晚的时候拖了一头野猪回来,已经咬死了,它没舍得吃,想先让给临虚真君吃。
临虚真君满头黑线。
小蛟用头拱着他,意思是他为什么不吃,这是它好不容易才猎捕到的呢。
临虚真君将那头野猪拖到洞外,对小蛟道:“我不吃这个。以后你出去觅食,吃完了再回来,知道吗?”
那头野猪鲜血淋漓,弄得整个山洞内都是浓浓的血腥味。仙人原是最爱洁净的,临虚真君虽是个不拘小节的,也忍受不了这股刺鼻的血腥味。
小蛟十分失望,但也看出了临虚真君大约是讨厌这些气味,自那以后每次出去觅食,都自行解决完毕才回来,还会先将自己洗洗干净,免得嘴上身上还带着血腥味。
晚间睡觉的时候,它便舒展开身子,小心翼翼的把山神盘起来,头枕在他怀里,睡得十分香甜。
日子过得飞快,这天小蛟一早醒来,便觉得浑身不对劲——痒,全身都在痒,骨头都在发痛,好像有什么要从它身体里挣脱出来。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死死闭着眼忍,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蹭到了临虚真君身上。睁开眼,见那人带着关怀之意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小蛟只觉那人衣衫的布料摩挲着自己的身体,竟意外的觉得舒服了些。
它缠住了临虚真君的身子,缓缓扭动起来。临虚真君一愣,待要推开它,却被缠得死紧,任由它缠着吧,小蛟贴在自己身上不住摩挲扭动的感觉……实在是令他不好受。心道小蛟这是怎么了,一看,却见它身上的皮,正一寸一寸的挣裂开来。
蛟不比蛇类,一年一蜕皮,而是成长到了某个阶段后,才蜕皮化为新的姿态。小蛟满了一百岁,蜕皮了。
4
蜕皮的过程很痛,也很艰难。小蛟缠在临虚真君身上,不住的磨蹭,终于一点点的挣脱开旧皮,生出了新皮。
自始至终,那人都任由它缠着,没有推开它。
“咚”的一声,小蛟软绵绵的从临虚真君身上掉了下来。临虚真君慌忙抱起它,见它只是脱力累得昏睡过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小蛟褪去旧皮后,新皮上覆盖着细细的坚硬的鳞片,头顶上浅浅冒出一截尖角,体型又粗大了一圈,更为接近了龙的姿态。
心疼它辛苦了,临虚真君便欲去取些仙草灵丹来助它恢复体力。前些日虽从临虚宫带了些回来,替小蛟疗伤之时已用得七七八八,索性这回再多取些罢了。临走前不放心,在洞口布了一道结界,这才离开。
腾云驾雾的赶回临虚宫,才到门口,白鹤童子迎将上来,道:“真君总算回来了,前些日百花仙子遣使送了帖子来,请真君去赴百花宴。凌华仙君也来了好几次,问真君何时云游归来……”
临虚真君匆匆应了一声,刚踏进临虚宫内,便听到一个笑声:“大仙总算舍得回来了?我茶也喝了几壶了,以为这次又要扑空,还好,没有再空走一趟。”
临虚真君一看,却是凌华仙君坐在石桌边,正端着茶杯冲他笑。这凌华仙君是他好友,在天庭挂了个闲职,是个清闲神仙,三不五时便找他相聚。这临虚宫内来得最多的,便是他了。
“你无事也要登三宝殿的,扑空的次数还少?”临虚真君笑了一声,也不和他客套,只说了句,“我还有事,取些丹药便走。下次有空再去访你,这次恕不久陪了。”
他转身便去了丹药房,凌华仙君不由得好奇起来,跟着他在他身后道:“这倒是奇怪,从不见你如此行色匆匆——你究竟云游去了哪里,和什么人如此投机,连回来也不舍得多呆片刻,见了老友,喝壶茶的功夫也没有?”
临虚真君知道他难缠,若问不出个结果,只怕要一路缠着他不放。只得满足他的好奇心:“在下界无意中捡到个妖兽,修行尚浅,见它生得可爱,想将其驯化罢了。”
凌华仙君眼中好奇之意更甚:“哦?是何等的珍稀异兽,连临虚真君都动了心?是打算调教好了当坐骑,还是带回临虚宫做仙兽?”
临虚真君高深莫测的一笑:“到时候你便知道了。只是莫要眼馋,同我抢便是了。”
凌华仙君嗤笑了一声:“算了吧,我府内多的是仙禽神兽,还来眼馋你?”顿了顿,又道,“过几日便是百花仙子的百花宴,你同我一起去?”
临虚真君摆手道:“不去了,你记得帮我带一壶百花酿回来便是。”
凌华仙君笑道:“百花仙子的百花酿,多少神仙想求也求不到,你倒是口气大,托我替你带。”凑近了些,不怀好意的嬉笑道,“百花仙子高傲得紧,只每回见了你,面上才有些笑意。你若肯开口向她要,别说一壶,一坛她都会双手奉上……”
临虚真君正色道:“像你这般嬉皮笑脸,百花仙子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给你看。莫传闲话,你好歹也是个仙君,正经些罢。”
凌华仙君摇了摇头,笑道:“真经不起玩笑话。”
临虚真君也懒得理他,取了仙丹便走。凌华仙君“啧啧”叹道:“究竟是什么妖兽,你如此宝贝,用得着这么多仙丹妙药?难不成是条龙,是只凤凰不成?”
临虚真君笑了一声,心道还真叫你说对了,他可不就是养着条龙?只不过是还未修炼成龙身罢了。
心底记挂着小蛟,也无暇再与凌华仙君磨嘴皮,急急驾云而去了。留下凌华仙君望着他的背影,慢悠悠的道:“他究竟养了个甚?还真从未见过他对什么事物如此上心。”
小蛟醒来之后,见自己蜕去旧皮,换了身新皮,更加神气了,不由得高兴起来。急急的要炫耀给临虚真君看,左右扭头,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心里不由得一惊,赶紧往洞外爬去,谁知竟被挡在了结界内,出不去。
它又惊又急,怎么都撞不开那结界。那人到哪里去了?不是应该守在它身边,温柔的摸着它的头,等它醒过来吗?难道……难道它蜕皮之后,那人嫌它换的新皮不好看,嫌它丑,不要它了?
越想越是心惊,好像自己真的已经被抛弃了一样。小蛟扁了扁嘴,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的掉落下来。它独自存活了这么长的岁月,没有同伴,也没有亲人。好不容易有了个愿意被它养起来的人类,还没开心多久,竟然就被抛弃了。
“呜呜呜……”它哭着哭着,声音开始渐渐变得扭曲起来,竟有些像人的声音了,只是稚嫩无比,仿佛孩童。两只前爪慢慢的伸长,变成藕节一般短短的手臂,身子也开始幻化,随着哭声渐强,洞内闪过了一道光芒,随即隐了下去。
临虚真君赶回山洞,解开结界,走进去一看,却不见了小蛟的身影。心内一惊,心想自己分明设下结界,既无人能进来,小蛟也无法出去。怎会不见?急忙走到洞内深处,却见一个粉嫩嫩的小童,坐在地上,正哇哇大哭。一见他,手脚并用的爬过来,扑到他身上,哭得更伤心了,口齿不清的叫着:“坏人……坏人……呜呜呜。”
临虚真君定睛一看,这小童头顶上长着一截拇指般粗细的小角,身后还留着一条短短的蛟尾,哭花了一张脸,好不可怜。
难道……这便是那小蛟?它能化为人形了?
临虚真君大喜过望,他的辛苦没有白费,小蛟终于能变成人了,这就意味着它通了灵识,能听懂人话,也就能在他的教化下,走上修行之道了!
“不哭,不哭。”笨拙的哄着这哇哇大哭的幼童,临虚真君将它抱起来,安抚的不停摸着它的头,“你乖,不哭了。”
“呜呜呜……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只是恰巧出去了一会儿,这不是回来了吗?”临虚真君温柔的擦去它的眼泪,哄道。
“我以为……你嫌弃我蜕皮后变丑了……”小蛟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哪里丑了,你看你变得多好看,眼是眼鼻子是鼻子,一点儿都没走样。”临虚真君也是个不会哄人的,好在小蛟也听不懂,只知道自己被夸奖了,终于不再哭了,扭捏的在他怀里蹭了蹭。两只白嫩嫩的胳膊攀到临虚真君的脖子上,拼命搂紧。
“不可以不要我……”他嘟哝着,在那人怀里撒娇。
临虚真君笑了笑,将它搂紧了些,温柔的道:“不会的,以后我都会陪着你,不会离开你的。”
小蛟哭累了,哼哼唧唧的闭着眼睡了过去。临虚真君抱着它,感慨着真不容易啊,它终于能变成人了……还没感慨完,臂间陡然一沉,小蛟又变回了蛟形,沉甸甸的挂在他身上。
……原来它还是比较喜欢自己蛟形?还是偶尔才能变为人形?
临虚真君无语的看着它,又开始头痛。
小蛟自从能变成人形后,隔天又变回了原型。临虚真君开始费力的教它如何自由的转换成人类姿态。
小蛟其实不喜欢变成人,手短腿短的,只能扑到临虚真君的大腿。而且也不方便出去猎食,变成人有什么好的?每次要变成人都好累,可费力气了。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听懂人话,而且自己也会说话了。
“来,变成人看看,乖。”临虚真君又开始哄它了。
小蛟扭着身体,不愿意变。
“你变了,便有奖励!”临虚真君狠下心,开始胡乱许愿。
小蛟双眼一亮,忙憋足了劲儿,拼命让自己变,“嘭”的一声,变成了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拖着尾巴,迈着两条小短腿,扑到临虚真君怀里要奖励。
临虚真君笑眯眯的看着它:“你要什么奖励?”
小蛟歪着头,要什么奖励呢?想了想,翻过身子,露出白白的小肚皮,用稚嫩的声音说:“你帮我挠挠,挠挠。”
临虚真君便在它白嫩嫩的肚皮上轻轻挠了几下,小蛟舒服的眯了眼。忽然想起了什么,缠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它听说人类都有名字,这个人肯定也有。以后它就可以叫他的名字啦,不用每次都用“这个人”、“那个人”的在心里称呼他。
临虚真君一怔,隔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我的名字……叫晏止淮。”
这是他尚未成仙,身为凡人时的名字……也是那一世,与那人纠缠不清,害他最后铸下大错坠入了畜牲道的名字。
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却原来从来也未曾忘记过的名字。
“晏……晏……”小蛟吐词不清的重复着,“晏……子……”
“是晏止淮。”
“燕子坏……”
“晏止淮。”
“晏,晏止……淮……”
终于纠正过来了,小蛟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撒娇般的蹭过来:“那我也要,帮我也取个名字……”
晏止淮看着它仰着张天真无邪的脸,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心头一酸,竟是冲口而出:“你有名字的,你叫……”话语堪堪的顿住了,晏止淮闭了闭眼,再睁开,对着小蛟疑惑的眼神,勉强笑笑:“乖,就叫小蛟好了。”
小蛟不满的扁了嘴角,这算什么名字啊?
晏止淮哄它:“等你长大了,我就帮你取名字。”哄得小蛟总算听话不闹别扭了,这才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那个名字,哪怕是已经过了数百年,仍不能轻易出口。他做人时豁达洒脱,问心无愧,唯一对不起的,辜负的,也只有那一个人而已。原来即便是已经做了神仙,也终归做不到前尘旧事尽数化作云烟。
天下之大,你又何必执着于我不肯放手。
天下之大,却没有第二个晏止淮。
当时当日只言片语,犹如心魔,从不曾摆脱。
5
小蛟发觉,自己能变成人后,又多了一项福利。
晏止淮会帮它洗澡!
蛟形的时候,它总是自个儿在水涧中洗干净了再回来。自从有次回山洞,看到晏止淮坐在木桶内洗澡后,小蛟便吵嚷着也要进去洗,晏止淮无奈,只得抱他进去,仔细替他清洗身子。后背洗干净后,又翻过身来,露出白白的肚皮,任由晏止淮的手指温柔的搓洗,小蛟眯着眼哼哼着,觉得可舒服啦,比自己洗澡舒服多了。
自那以后,它便会在回山洞时,变成人形,好让晏止淮帮它洗澡。晏止淮便趁机提出条件——帮它洗澡可以,但小蛟要每晚在他的规定下,在洞外的露天旷野处,修习如何将月阴精华吸取到体内。
小蛟一开始觉得麻烦,可实在禁不住和晏止淮一起洗澡的诱惑,也只好答应了。
晏止淮开始辛苦的教小蛟吸取日月精华,修炼内丹。小蛟自通了灵识后,倒也聪慧,一教即通。只性子还是顽皮,不甚用心,总要哄着才肯静下心来修炼。
往往还要晏止淮许诺它种种好处,譬如和它一起洗澡,帮它挠肚皮,晚上让它盘在身上睡觉……小蛟发觉,自从有次它睡觉时,缠在晏止淮身上,不知为何觉得平时用来尿尿的那里,痒痒的,热得很,不磨蹭着什么东西便不舒服似的,就在晏止淮身上磨蹭了几下。还没等舒服呢,便被他脸色发青的从身上掀开了。
那以后,晏止淮就不肯让它晚上再盘着他睡觉了。小蛟很委屈,问他为什么。晏止淮含糊着回答:“天这么冷,你身上又凉,缠得我太紧,睡不着。”
当晚小蛟小心的松松盘上,稍微蹭近了一点,就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小蛟委屈至极,用尾巴甩他,对着洞壁生闷气。
“我讨厌你。”它闷声闷气的说,“夏天你才肯抱着我睡觉,冬天就嫌弃人家。”
晏止淮闭着眼装睡,小蛟生了一阵闷气,见晏止淮只管睡自己的,也不来哄它,气恼了一阵,最后变成了孩童模样,钻到了晏止淮的怀里。这回它没有再被推开了。
原来……晏止淮不喜欢和蛟形的它一起睡觉,变成人的样子才行。
小蛟在睡着前,迷迷糊糊的想着,决定以后睡觉时,冬天就变成人的样子,夏天就变成蛟的样子。
在晏止淮的教化之下,小蛟的修行渐渐也有了些成果,能随心所欲的变幻人形,头上的角和身后的尾巴也能隐去了。随着年复一年的成长,他也终于长成了十几岁的少年模样,身形修长,容颜俊美,一双凤眼总似脉脉含情,惹得栖龙山许多雌妖精蠢蠢欲动。
只可惜小蛟一概不懂,全然不解风情。遇到那些向他卖弄风骚,频频递送秋波的妖精,他肚子饿了便直接当食物吃掉。肚子不饿,便无视的径直走过去了。
这一日他吃饱了,挂在树上,眯着眼晒着太阳打瞌睡。正睡得香甜,忽然听到树下一阵奇怪的声响传过来。好奇的睁开眼向下望去,却见两条大蛇正在草丛中蜿蜒追逐,其中一条蛇频频伸出舌头,去嗅另一条蛇的尾部,猛然间冲到了那条蛇的背上,随即两条蛇便纠缠在一起,好似在打架。
小蛟惊讶的看了好一会儿,渐渐的,只觉得下腹处似有一团火烧起来一般,难受得不行。他急忙闭上眼,过了好久,那种奇怪的感觉才慢慢的平复了下去。
晚上小蛟回到山洞,晏止淮正在洗澡。小蛟自长大了后,那木桶太小,他挤进去便嫌有些拥挤,晏止淮也不肯替他洗澡了。此刻他呆呆的站在晏止淮身后,注视着他光滑的裸背,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发尖滴落下来,小蛟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
怎么会觉得这么渴呢?
晏止淮注意到他回来了,也没在意。洗完澡后便披了衣服从桶中出来了,回头见小蛟傻愣愣的站在他身后,不由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小蛟回过神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好嘟哝着回答了一句:“我今天……看到两条蛇打架……”
晏止淮一怔,心道两条蛇打架有什么稀奇,便随口应了一声:“是吗?”走到一边,将湿漉漉的长发拨到肩后。冷不防背上突然一重,却是小蛟突然缠了上来,搂住了他。
“别闹。”晏止淮伸手推他,小蛟却不肯放开,在他身上蹭了一会儿后,忽然化为了蛟形,下半身紧紧缠在了他腰上,伸出舌,不住在他脸上舔来舔去,尾巴来回狂摆,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咚”的一声,晏止淮被它带倒在地。小蛟麻花般扭在他身上,下腹不住的磨蹭着他的大腿内侧,蛟尾分开他的双腿,便欲往下探去。
晏止淮先是被吓到了,随即清醒过来,弄清楚小蛟在做什么后,脸都绿了,情急之下不得不强行以法术将它弹开,喘着气坐起了身子。
小蛟正弄得起劲,猛然间被弹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晏止淮脸色似乎有些难看,不由得有些畏缩,将身子盘成一团,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晏止淮定了定神,问他:“你,你方才想做什么?”
小蛟缩了缩头,小声回答:“我……我看到那两条蛇打架,好像甚是得趣,便想回来与你也试试……”
晏止淮总算明白了小蛟所谓的“打架”是指的什么了……不由得尴尬万分。他都忘了,小蛟如今快两百岁了,以蛟的年纪而言,也到了□□初动的时候了。只是它自己不懂,他又如何教它?
再说了,便是小蛟真的发 情了,那也不该是对着他啊!
咳嗽了一声,晏止淮板起脸对它道:“你今天看到的不是两条蛇打架,而是为了繁衍,在交配。”见小蛟稀里糊涂的,只好详细解释,“所谓交配,是指天地间阴阳□□,一雄一雌方可交配。你……”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出口,只好含糊带过,“你下次若遇见了合心意的雌妖,便自然明白了。”
言毕,语重心长的看着他:“所以,以后别缠着我打架了,明白了吗?”
小蛟疑惑的看着他:“合心意的雌妖?比较好吃的那种吗?”
晏止淮无语了。
6
小蛟自从被晏止淮严令不准再缠着他“打架”后,倒也当真不敢再造次。只对晏止淮的话有些疑惑,不明白那“合心意”的雌妖精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天晏止淮从外面回来,走到离洞口不远处,恰巧见到小蛟被只鹿精缠上了。那鹿精化作个年轻女子模样,甚是妖娆,正大着胆子拉扯着小蛟的衣衫。
小蛟既不迎合,也不闪避,脸上毫无表情,任由那鹿精贴上了身子。
晏止淮一怔,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待要上前阻止,似乎毫无道理,阴阳交合乃天地间自然法则,小蛟又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这些事都是迟早要发生的。可若是眼看着小蛟若真与那头鹿精欢好,又实在是……最后干脆掉头走开,就当作没看到罢了。
谁知才走了没几步,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惨叫哀鸣之声,急忙回头一看,却见小蛟竟将那鹿精扑倒在地,咬断了它的喉管,那鹿精挣扎了几下,断了气,被小蛟拖到一边去了。
晏止淮惊得呆了。眼见着小蛟一口将那鹿精吞了下去,这才回过神来,忙赶过去,对着小蛟斥责道:“你怎将她吃了?”
小蛟吓一跳,肚子圆鼓鼓的,依稀还能瞧出那鹿的形状。它费力的蠕动了一下身子,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吃?”
“它修成人形不易,又对你没有恶意,为何要吃它?”
小蛟不懂,歪着头:“我饿了,就拿来吃了。就算我不吃它,别的虎精、豹精也照样会吃了它,为什么我就吃不得?”
晏止淮一时语塞。他教导小蛟吐纳阴阳,修炼内丹,只记得教他切莫去人间为害,却从未教过他要对这栖龙山的妖精存有慈悲之心——它本就是生来食肉的,弱肉强食,自然道理,又如何懂得这些?
叹了口气,晏止淮对他道:“这也怪不得你,本是你天性所致。只是你既跟随我修炼,便该学会如何积功德,消业障。也罢,我恰巧探得这附近有只为恶的蛛妖,害了好几条人命,正准备去除掉它。你跟我一同去,也就明白了日后哪些妖精,是你该吃的。”
小蛟似懂非懂,胡乱跟着点头。晏止淮便带着他,往附近山头而去。小蛟跟着他腾云驾雾,最后落在了一处洞外。只见那洞掩在一片杂草丛后,越是靠近,便越能听到一阵奇怪的呻吟喘息之声传出。
小蛟大感奇怪,见晏止淮神情严肃,也不敢多问,随着他悄悄的潜入了洞内。踏进洞口,便见地上四处散落着骸骨,还有好几个人头骷髅,上面爬满了蛆虫,恶心之极。小蛟皱了皱眉,被晏止淮扯住身子,藏在暗处,屏声静气的向内望去。
只见昏暗之中,一张巨大的蛛网上,两具□□的身躯正交缠在一处。一个粗壮大汉伏在一个女子身上,身子不停的前后进出,气喘如牛。而那女子一双玉臂缠在大汉脖子上,微仰着头,面色潮红,檀口微张,身子随着那大汉的动作,颤颤颠颠,不住的呻吟着。
晏止淮低声道:“这蛛妖以色诱人,将踏进这山内的猎户引到洞中,□□一番,吸尽了元阳后,便将人杀死吃掉。如此为恶,天理难容。你若除掉它,便是替天行道,明白吗?”
半晌不见个回应,晏止淮疑惑的回头,却见小蛟一双眼都看直了,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交欢不休的二人,连呼吸都有些沉重了。
晏止淮不由得满面黑线,心道这下好了,小蛟原本不懂什么叫“妖精打架”,这回算是看明白了。眼见着那蛛妖得趣之间,猛然现了原型,上半身仍是个娇艳女子,下半身却变作了个硕大无比的蜘蛛身。那壮汉大惊失色,肝胆欲裂,待要翻身下来逃走,却已被蛛丝牢牢缠住了。
晏止淮急推了小蛟一把,叫了声:“快上!”从暗处陡然现身,迅速上前将那壮汉从蛛妖手内夺走。小蛟如梦初醒般,忙也扑了上去,将那蛛妖压制住。
蛛妖猝不及防,待要挣扎,哪里是小蛟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弄死了。小蛟嫌它生得难看,也不好吃,将它尸体踢到一边,跑过来向晏止淮邀功。
晏止淮见那壮汉只是吓昏了过去,也无性命之忧,这才放下心来。小蛟见他一心替那壮汉施救,也顾不得理自己,不高兴的低吼了一声,一爪子便要将那壮汉掀到洞外去。晏止淮一惊,急忙护住那人,使了个法术将他移出了洞外,这才回头教训小蛟:“说了不准伤人,你又要做什么?”
小蛟气呼呼的道:“不准你摸他!”
晏止淮哭笑不得:“我只是检查他有没有性命之险罢了。”此行一举除掉了蛛妖,晏止淮也自高兴,那猎户醒来之后,自会下山去,倒也无需多管了。
小蛟见他面色欢喜,便也缠上来,要奖励。晏止淮任由他拱在了自己怀内,摸着他的头道:“你看,若是这等害人的妖精,你去吃了它,便不为过。寻常些兔子精,鹿精,生性温驯,也不害人的,念在它们修炼不易,以后莫吃了,放它们一条生路,懂吗?”
小蛟乖乖点头,心想原来吃人的妖精,他才可以吃。这有何难,山上那些个虎精狼妖,哪只没有吃过人,他以后就捡着凶残些的妖精去吃,就是了。
头埋在晏止淮的怀内,脑子里却依旧浮现着方才那副画面——原来今天那只鹿精,缠着自己是想做那事吗?那种事——就是晏止淮所说的,交配?
他一双眼忍不住朝着晏止淮看过去,视线顺着他的衣领往下,隐约可见锁骨,蜜色的肌肤光滑诱人,小蛟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恨不得将那衣服扒了,看得更仔细些。
晏止淮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寻思着改天不如带小蛟去人间走走,慢慢教他学会体恤慈悲之心,懂得人间疾苦之道,若能广积阴德,也有助于它修行。
小蛟自看到了那蛛妖与男子云雨之后,对着晏止淮便不自在起来。如何个不自在法,他也说不清楚,只时时觉得焦躁,仿佛体内含着团火,怎生消下去,却不明白。他怕晏止淮瞧出他怪异,又要骂他,只得时不时便溜出去跳到水涧中洗澡。冷水一泡,体内那团暗火似乎便能消下去了些。
这日半夜,他正浸泡在水中,忽听“哗啦啦”一阵水响,回头一看,却见一少年女子,脱了衣裳,正一步步走下水来。
小蛟一眼瞧出那是条蛇妖,也不在意,只自己洗自己的。却不料那蛇妖慢慢的游至了他的身边,一双滑腻的手臂悄悄缠上了他的腰,月光下一张光洁如玉的脸,向着他嫣然一笑,轻声道:“公子,让奴家来服侍你洗吧?”
小蛟一怔,那蛇妖的身子瞬间便缠了上来。
7
原来这蛇妖觊觎小蛟已久。她自修炼成人形后,与这栖龙山内许多妖精皆行过云雨之事,生性十分淫 荡。自从有次撞见小蛟在山内游走,自此便留了心,见他蛟形时一身暗金色细鳞,在云雾间穿梭而行,身姿优美,恍若游龙。及至化为人形时,又生得身形修长,俊美无双,栖龙山内其他
那些雄妖与他比起来,简直犹如云泥之别。蛇妖垂涎三尺,几次三番欲下手勾引他,却见他对着别的那些雌妖精,从无半分垂青之意,更有好几只雌妖被他吞下了肚去。这蛇妖便不由得胆怯起 来,摸不准小蛟是何性情,怕自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被小蛟也给一口吞下去。这晚她见小蛟在水涧内洗澡,躲在岸上偷窥了多时,越看越爱。她自忖生得体态妖娆,容颜妩媚,平日里使出手 段去勾引那些雄妖,从未失手过。再也按捺不住,大着胆子下了水,使出生平手段,来引诱小蛟 。
小蛟初时有些疑惑,见那蛇妖缠上了自己后,一股腥膻之气扑面而来,不由得皱了眉,正要将她一把推开,却冷不防那蛇妖疏忽间潜入了水中,随即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了上来。原来那蛇妖竟张 口含住了他的阳 物,细细舔吮吞咬,极尽挑逗之能。小蛟渐渐只觉得呼吸不稳,下腹如火烧般热了起来。
蛇妖察觉到他的变化,暗自一笑,浮上水面,伸出一双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吹气:“奴家服侍得可好?公子觉得快活么?”
小蛟没有吭声,只呼吸愈发急促起来。蛇妖见机不可失,媚笑一声,将身子紧紧贴住了小蛟,一边轻轻摩挲着,一边道:“还有更快活的在后头,且待奴家……”
话音未落,身子猛然被抽飞了出去,摔落在了岸上。蛇妖大惊失色,狼狈不堪的爬起来一看,却见小蛟竟是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化为蛟形,凌空而去。
却说晏止淮打坐修炼完毕,见小蛟还未归来,便自行先去睡下了。迷糊间听到小蛟回来的声响,也懒得睁眼,翻了个身继续睡,只觉身畔一沉,以为小蛟又要挤上来与他同睡,便向里侧让了让,空出地方来给他。不料耳边却传来一阵阵沉重的呼吸之声,晏止淮一惊,睁眼一看,却见小蛟正俯身看着他,面带潮红,一双凤眼水淋淋流光四溢,视线如钩子般缠在他身上,说不出的诡异。
晏止淮吓一大跳,第一反应便是小蛟莫不是病了?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触及之处果然觉得好似有些烫手,心想难道是受了风寒,发烧了?
当下坐起身来,开口道:“如今天气转凉,叫你别再去水涧里洗澡,果然受寒了吧?”心下却有些奇怪,以往就算是寒冬腊月,小蛟泡在冷水中洗完澡回来,也从未见生过病,怎突然变得如此娇贵,一下子便染上了风寒?也来不及细想,便要起身去寻草药替小蛟退烧。
谁知刚要下床,冷不防便被小蛟扑倒在兽皮褥子上。晏止淮大惊之下,只觉小蛟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头埋在他颈间,竟是伸出舌,在他的锁骨处舔咬起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晏止淮急忙要推开他,岂知小蛟却是缠得愈发紧了,见他挣扎,竟伸出手,将他的双手牢牢固定住,不管不顾的沿着他的颈脖,一路向下,吮吻舔咬得更加卖力起来。晏止淮身子猛然一颤,小蛟竟含住了他胸前的乳 珠,舌尖不断的逗弄着,复又用牙齿轻轻的撕咬搔刮,晏止淮一时难以自禁,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这轻微的一声闷哼,落在小蛟耳内,却犹如上等的催情剂一般,只觉得体内那股火焰更加旺盛起来。他原本似懂非懂,不过是被那蛇妖一番挑逗,欲火催生后,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来的人影,便是晏止淮。如今只知道压在自己身下之人,每一寸肌肤,似乎都散发着异香,闻也闻不够,舔也舔不够,恨不得整个吞下去才好。
他喘息了一阵,抬起头,沙哑着声音对晏止淮道:“我好难受……你摸摸我……”然后捉着晏止淮的手,便向自己早已坚硬灼热的那处摸去。
晏止淮的手触及到那处火热后,猛然惊醒过来,急忙甩手躲过。小蛟却死死捉住他的手不放,硬是往那处按了下去。强行用他的手掌包裹住自己灼热的□□后,这才满足的呼了口气出来。
“好舒服……”他撒娇般的蹭了蹭晏止淮,哼哼着又挺动了一下。
晏止淮脸色时青时白,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握住个颤巍巍的硬物,被迫机械的撸动着。他终于明白小蛟这是发 情了,待要用法力将他弹开,却见小蛟闭着眼,无比陶醉享受的模样,一时间竟下不了手。
这一愣神间,却听到小蛟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在他手掌内狠狠挺动了几下,随即一股浓浊的白液喷射出来,手心瞬间湿成了一片。
小蛟舒爽不已,从来都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的滋味。意犹未尽的伏在晏止淮身上,不住的磨蹭着,仍不肯起身。晏止淮不敢置信般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一把将小蛟从自己身上掀开,连声音都有些不稳了:“你,你,你怎能缠着我做这种事?”
小蛟不解的歪着头,不明白他为何发怒。讨好般的又蹭了过来:“为什么不能做?好舒服。”
晏止淮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小蛟什么也不懂,便是教训斥责他,他也不知道有哪里不对。再睁开眼时,神色已柔和了下来,叹口气对小蛟道:“阴阳□□,是男女间的事。你……实在不该对我做这种事。这栖龙山内,难道没有你喜欢的雌妖?”
小蛟不高兴起来:“我不要那些雌妖精!这种事,我只想和你做!”
晏止淮万没料到他竟说出这句话来,一时间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以为我不懂。”小蛟赌气般的看着他,“那日我杀的那只蛛妖,和那男子行的事,便是交配对不对?我要与你交配!”
晏止淮被他这句话惊得险些跌下兽褥,顿时变色:“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小蛟委屈之极,他自那日见了蛛妖与那人类男子云雨后,脑子里想的便是自己和晏止淮,时时觉得激动不已,只是不知道要怎生下手。及至今日被那蛇妖一番挑逗,欲火一生,想也没想便将那蛇妖抽飞了,急急赶回洞内,只想着要与晏止淮共行此事。
为什么晏止淮会如此生气?哪里不对了?为何晏止淮非要他去和那些雌妖精交配?他根本就不喜欢她们!
难道晏止淮不喜欢他么?
“呜呜……我讨厌你!”小蛟又是委屈又是伤心,竟哭了出来,“你不喜欢我,想要将我赶出去,和那些雌妖精一处混去。”
晏止淮不由得大为头痛,他什么时候要将小蛟赶出去了?
“唉……别哭了,我何时说过要赶你出去了。”无奈的哄着小蛟,晏止淮很是无语。明明被占了便宜的是他,怎么好象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小蛟的事情一样?
小蛟抽抽搭搭的将头埋在他怀内,死死搂住了他的腰。感觉到那双手犹豫了一下,温柔的落在了自己背上,安抚般的轻拍了两下,小蛟心中的委屈一下子去了大半,扭扭捏捏的在晏止淮怀内蹭了蹭。又被他哄了两句,终于止住了眼泪,不一会儿便抱着他的腰,头枕在他肩上,沉沉睡去了。
晏止淮无奈的看着他,心想这可如何是好,小蛟现在变得雌雄不分,非要缠着与他□□,教训他几句竟然还哭给他看,难道是自己教养的过程中出了问题?
是不是该带他到人间走一走,教他亲眼看看何为阴阳相配,夫妻之道,伦常之理,他大约就会明白过来了吧?
8
小蛟自那晚在晏止淮手中痛快发泄出来后,尝到了甜头,食髓知味,一到晚上便缠着晏止淮,要亲要摸。晏止淮第一次在完全震惊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忘记了挣扎,才被他给得逞了。第二次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板着脸将缠在他身上乱摸乱亲的小蛟给赶了下去,任由他对着洞壁生闷气也好,围着他团团转眼泪巴巴装可怜也好,完全不为所动。
小蛟无计可施,只好躺在晏止淮身边,委屈的哼哼着自己动手解决。晏止淮闭着眼装睡,耳朵里却听着小蛟一边喘息着,一边细声的叫着他的名字。黑暗中散发着浓浓的淫 靡气息,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双饱含着情 欲的眼眸似乎要将他穿透一般,正死死的盯着自己。晏止淮极力的忍,也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多少遍心法口诀,才勉强维持住了镇定。谁知身后小蛟的气息猛的一颤,竟似已无法忍耐般的缠了上来,双手牢牢固定住他的身子,不顾他的推拒,隔着衣料在他的股间狠狠摩挲了几下,终于喷洒了出来。
晏止淮整张脸都绿了。再也无法继续装睡,猛然翻身坐起,一把将仍黏在他背后的小蛟给掀开了。小蛟微微合着眼,正意犹未尽的喘息着,猝不及防间被晏止淮一把掀开,吓得赶紧睁开了眼,见他一脸怒色,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晏止淮面色铁青的看着他:“不是和你说了,不许再对我做这种事了吗?”
小蛟委屈的垂下了眼帘,小声辩解道:“我……我没有,我没有用你的手,就蹭蹭……也不行?”
什么叫“就蹭蹭”……晏止淮眼前一阵发黑,小蛟完全不明白他为何发怒,也没有意识到根本不该对他做这种事,不让他借自己的手发泄,他以为换种方式,对着他的身体胡来,就没事了?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晏止淮闭着眼无奈的道:“我要说多少遍你才懂?你不该对着我做这种事,这根本就是不对的……”
“我喜欢你,也不对?”哽咽的声音传来,小蛟抬起头,眼眶发红,执着的看着他,“我一点也不想对别人做这种事,我只是喜欢你一个而已,也不对?”
晏止淮刹那间心头似被堵住了一般,怔怔的看着小蛟,那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毫不退避,竟是不容他闪躲。
……多少年前,也是这样一双眼,时刻追逐着他的身影,如火焰般燃烧着强烈的感情与欲望,不顾一切的想要将他束缚在自己身边。那时候他狠心挥袖离开,强迫自己无视那双眼中的炙热,转瞬间燃为疯狂。
即使轮回过后,前尘尽忘,却还是对他充满了如此强烈的占有欲……这命定的纠缠,难道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可他走的是修仙之道,万事万物顺其自然,欲念不生,波澜不惊。若非前世对小蛟有所亏欠,他也不会留在这栖龙山内,一心一意要助他修成正果,脱胎为龙。若小蛟身陷情障而无法自拔,一味再对他纠缠不休下去,于他二人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可小蛟如今会对他抱有如此强烈的感情,又何尝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呢?
若非他私心作祟,当初强行将小蛟缚在身边,漫长的岁月中终日与他相守,小蛟又怎会变得如今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前事之因,后事之果,小蛟什么都不懂,不过是对他的感情,由依赖慢慢转化为了喜欢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对上小蛟那张泫然欲泣的脸,晏止淮再也狠心不起来,一语不发的默默将他的身子拉了过来,搂在怀内,轻轻擦去了他眼角的泪痕。
还属于少年的柔韧身躯,软软的伏在他怀内,小蛟委屈不已的咬着唇。有些可怜,实在是叫人不忍心再责怪他。
只是他修仙至今已有六百余年,七情六欲早已根除,又如何回应小蛟的心意?而小蛟将来修成真龙,位列龙族,也自是要娶妻生子的。也许……真的该带着小蛟去人间游历一番,让他开阔些眼界,增长些见闻,也许便不会再局限于他一人,如雏鸟般只依恋于他了。
“想不想同我一道去人间走走?”轻轻抚摸着小蛟的头,他开口问道。
小蛟猛然抬头,疑惑的看着他:“去……人间?”
他小时候去过人间,结果被当做怪物,那些人对着他丢石头,扔树枝,骂他是妖怪,他对人类一点好感也没有。
为什么晏止淮想要带他去人间呢?
“你将来修为龙神,势必要受封为下界水府之主,掌管一方雨水,造福百姓。趁早带你去人间走走,教你何为体恤民情,也是应该的。”晏止淮笑了笑,“再说,整日闷在这山头内,又有何趣味。人间可比这栖龙山内热闹多了。”
小蛟霎时双眼一亮:“人间好玩么?”又迟疑了一下,忐忑不安的开口,“可那些人都好凶,欺负我,打我,说我是妖怪。”
晏止淮忍不住笑起来:“你如今早已能化为人形了,谁还会当你是妖怪?你别去惹是生非,自然没人会来欺负你——再说了,有我在呢,怕什么?”
小蛟闻言不由得欢喜起来,一头拱在晏止淮怀内,瓮声瓮气的道:“那你带我去,什么时候去?”
晏止淮将他从怀内扯开,笑道:“快睡吧,明日我们就下山。”
小蛟高高兴兴,还想缠着晏止淮多说些话,见他已经径自翻过身去睡了,只好闭了嘴,乖乖躺下。临睡前出神的想象着人间的热闹情形,不由得开始期待起来。
翌日一早,小蛟倒是难得的比晏止淮醒来得早,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眼巴巴的等着晏止淮带他下山。晏止淮瞧着他,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风采卓绝,走出去谁都会当他是哪家的贵公子吧?不由得感叹,怨不得这栖龙山内总会有雌妖想来引诱他,只怕是到了人间,也会惹来大片芳心。
小蛟过来扯他衣袖:“我们快些下山吧!”满面兴奋之情。晏止淮便笑着随他走出了山洞,临行前设了道结界,封住了山洞入口,沿着下山的小径,两人一道向人间而去。
9
齐县是座小小的县城,民风朴素,地处栖龙山脚下。晏止淮和小蛟下了山,入了城门,一路上小蛟东张西望,见了什么都新奇不已,扯住晏止淮不停问东问西。晏止淮耐心的一一向他解释,这是捏泥人的,那是耍戏法的,哦,你问那几个穿戴得花花绿绿的姑娘站在门边做什么?乖,咱们不往那边去。
晏止淮走在前面,小蛟走着走着,便停在了卖糖葫芦的摊子前,夹杂在一堆吵吵嚷嚷着要吃糖葫芦的小孩子身后,啜着手指头眼巴巴的看。卖糖葫芦的老汉一抬头,乐了,招呼道:“这位公子,要来一串糖葫芦吗?”
瞧这公子,满身贵气,模样儿生得又好,活像从画里头走出来的似的,恐怕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吧?怎么盯着他这糖葫芦的样子,好似从来不曾见过似的?想必是生来娇贵,都没怎么出过门吧?
小蛟伸出手指头,那老汉以为他要选一串,便将插满了糖葫芦的木棒递了过来,谁知小蛟一把将整个木棒都抓了过去,抗在肩上便走,乐颠颠的追晏止淮去了。卖糖葫芦的一怔,反应过来后急忙从后面追上来:“喂,给俺站住!光天化日之下明抢啊?”
晏止淮听到身后一片吵嚷,回头一看,吓一大跳,却见小蛟手里死死抓着根插满了糖葫芦的木棒,正和个老头拉拉扯扯。那老头怒吼道:“看你穿得人模人样,竟然连俺老汉的糖葫芦也抢?”
小蛟气呼呼的去掰那老汉的手指,一面惊慌失措的四处寻找晏止淮的身影。晏止淮急忙赶了过去,小蛟双眼一亮,忙将那根木棒又抢回了手里,向着他献宝:“晏晏,你看,这个好吃吗?”
晏止淮哭笑不得,将那根木棒从他手中接过来,还给卖糖葫芦的老汉,略带歉意的道:“抱歉啊,这位老伯。这是我……弟弟,平日里不太出门,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小蛟“啊”了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那插满了糖葫芦的木棒又给还了回去,想去抢又不敢,只好耷拉着脑袋站在晏止淮身后。
晏止淮转身教训他:“不要随便乱抢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小蛟委屈的嘟哝:“我想吃……”
在栖龙山内,只要是他看中的猎物,哪怕是已经被别的妖怪得手了,他抢过来就是了。那些糖葫芦,看起来又香又甜,他从来都没吃过,晏止淮一定也没有吃过,他不过是想拿过来两人一起吃,有什么不对?
老汉愣愣的,心想这公子哥儿,难不成是脑子不太好使?难道连买东西要付钱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做哥哥的,弟弟想吃,买一串给他就是了,值多少钱?没看到那位公子都赖着不肯走了?
晏止淮有些尴尬,他想将小蛟拉走,小蛟却眼巴巴的盯着糖葫芦,不肯动。不是他不肯买串糖葫芦给小蛟,实在是……他没钱。
所谓神仙,两袖清风,身外无物,晏止淮不食人间烟火,又怎么可能身上带着银子。他带着小蛟下山,只想着让小蛟见识一下人间的风俗民情,竟然忘了这人间不比天界,更不比栖龙山,走到哪儿都是需要银两的。
虽然晏止淮也可以凭空变出些银钱来,可那毕竟是障眼法,又怎么忍心欺骗这老实巴交的老汉呢?叹了口气,正要哄劝小蛟两句,将他拉走,忽然听到街对面一阵粗鲁的叫骂声传来:“滚开,臭要饭的,别挡了老子的道!”
晏止淮转头一看,却见一个脑满肥肠的男子,穿着一身罗绸锦缎,骂骂咧咧的正将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踢到一边。那乞丐被他踢得在地上滚了好几下,讨钱用的破碗也被一脚蹋翻了。
晏止淮眉头一皱,手指微微一动,只见那男人系在腰间的钱袋抖了一下,倏忽间就不见了。随即晏止淮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小钉碎银,递给那卖糖葫芦的老汉:“这位老伯,麻烦来一串糖葫芦。”
老汉迟疑着没伸手:“这……小本生意,两枚铜板就够了,老汉找不开。”
“无妨。”晏止淮温和的笑道,“不必找了。”
那老汉千恩万谢的接过了,挑了一串最大的糖葫芦递了过来。小蛟瞪大了眼睛,直到晏止淮塞了一串糖葫芦在他手内,才吃惊的问道:“你,你拿什么跟他换的?”
晏止淮对他道:“在人间,吃的也好用的也好,都是要用银钱来换的。”
“银钱……你从哪儿来的银钱?”小蛟很是疑惑,那种东西,从未见晏止淮拿出来过啊。
晏止淮微微一笑:“这世上,总有些为富不仁,仗势欺人的,便向他们借来用用,有何关系。”
小蛟似懂非懂,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跟着晏止淮往前走。却见晏止淮走到路边一个乞丐身旁,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将里面的碎银尽数放在了那乞丐的破碗中。
“啊!”小蛟大吃一惊,怎么……怎么全给送人了?
那乞丐乍见有人如此慷慨好心,激动得连连磕头:“多谢这位好心的老爷,菩萨保佑您长命百岁!”
“老……爷?”小蛟歪着头,看着晏止淮。“咔嚓”一声咬了颗糖葫芦,跟在他身后含混不清的叫了一句,“老爷!”
晏止淮脚下一个踉跄,回头道:“谁让你这么叫我?”
“晏晏!”
晏止淮在心内叹了口气,对他道:“你还是……叫我哥哥吧。”
在人间行走,兄弟相称也方便,虽然他俩长得完全不像。难不成让小蛟管他叫“晏晏”或者“老爷”?
小蛟甜甜的叫了一声“哥哥”, 将啃了一半的糖葫芦从口里吐出来,往晏止淮嘴里塞:“哥哥,吃!”
晏止淮扭头避过:“乖啊,你自己吃。”
上面全是口水,谁要吃啊!
小蛟大约觉得好玩,一会儿叫“老爷”,一会儿叫“哥哥”,乐颠颠的跟在晏止淮身后,晏止淮也懒得去纠正他了。不急不慢的走着,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几条人影正鬼鬼祟祟的跟着。
“老大,那小哥一定是女扮男装的妞儿了,错不了!”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不怀好意的笑着向他身边的男人道,“看那标致的模样儿,没准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跟着情郎私奔出来的吧?”
“是啊,还一口一个哥哥,老爷的。”另一个人笑得更加猥琐,“也没准是哪家的小娘子,背夫偷汉子呢。”
“嘿嘿嘿。”被称为老大的男人摸着下巴笑起来,“现成的便宜放着不拣,当我们吃素的?那男的一看就是个软脚虾,跟着他们,找机会下手将那小娘子弄到手,咱哥几个先快活了,再卖个好价钱,够咱们赚一笔的。”
几个人躲着商议完毕,悄悄的跟在了晏止淮和小蛟的身后。小蛟走着走着,眉头一皱,身子顿住便要回头,被晏止淮轻轻扯了一下衣袖:“别回头。”
小蛟凑在他耳边道:“有人跟在我们后头。”
“我知道。”晏止淮神色不变,“不是什么好东西。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收拾他们。”说罢微微一笑,“没准,咱们住客栈的银子也有着落了。”
遇到流氓,那就只能更流氓了。谁说神仙……就不能坏心眼呢?
10
晏止淮拉着小蛟的手,不急不缓,穿街走巷,似乎要将齐县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走一遍才罢休似的。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人急得抓耳挠腮,都走了十几条街了,小美人不累么?脚不酸么?这男人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眼见日头西沉,天色已暗了下来,那两人终于如他们所愿,拐进了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子。几个人心头一喜,忙走快几步追将上去。
晏止淮和小蛟说说笑笑,声色不动,直到那几个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了,这才慢悠悠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
小蛟也同他一并回头。
几个贼人借着淡淡的月色看清楚小蛟的容貌,不由得一个个眼都直了。玉一般光洁细腻的皮肤,长眉入鬓,凤眼微挑,当真是眉目如画,便是冷冷的朝着他们望过来,也是说不出的一番风情。
“真是个美人儿啊……”为首那人荡笑着凑过去,一把将那个看上去软脚虾样的男子推开,伸出手指便去挑美人的下巴,“小娘子,长夜漫漫,跟着大爷几个去快活快活吧?”
美人厌恶的皱了皱眉,视线落在他身后,男人只听自己背后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下手轻些,别弄死了就成。”
“你说啥?这样的美人儿,大爷我怎么舍得弄死?哈哈哈……”贼人猖狂的大笑起来,笑声未落,便听“咔嚓”一声脆响,竟是整条胳膊都被折断了,那笑声瞬间便扭曲成了一声惨嚎。
“啊啊啊——痛啊!”
其余几个同伙见老大吃亏,吃惊之余忙也赶上来帮忙。晏止淮靠在墙上看好戏,眨眼间,那几个贼人便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哀嚎声响成一片,妈呀,这哪里是什么美人啊,这是地狱出来的活阎罗吧?
眼见着这群恶徒被小蛟整治得差不多了,不是胳膊断了就是腿折了,个个鼻青脸肿,晏止淮终于出声了:“够了,放了他们吧。”
小蛟哼了一声,又踹了几脚,这才走到了晏止淮身边,邀功似的朝他撒娇:“我听你的话,没弄死他们哦。”
晏止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慢吞吞的走过去,低头俯视着哼哼唧唧躺在地上的那群贼人。为首之人抖了一下,之前根本没留意过这男子,如今见他映衬在一片皎洁的月光中,素衣广袖,眉目温醇,微风掀动他的衣袍,凛凛然如风过秀林,竟不似凡间中人。
眼见他手指轻拂间,自己身上的钱囊竟如同长了翅膀般,瞬间便落在了他手内,随即那手内又多了好几个钱袋,显然是他那几个兄弟的。
神……神仙吗?
几个人瞪大了双眼,震惊之下只觉得欲哭无泪。
有这样明目张胆打劫的神仙吗?
“大……大仙饶命!”一伙贼人如今只恨自己瞎了眼,居然撞在了神仙手里,也不顾浑身的伤痛,趴在地上拼命磕头,“求大仙放过我们兄弟几个,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晏止淮施了个定身术,将他们定在了原处,笑道:“夜深露寒,委屈几位了。明日一早,自有人将你们送去官府。”掂了掂手中的几个钱袋,倒还真有些银两,微微一笑,“多谢厚赠。”
向着小蛟招了招手,留下动弹不得的一伙贼人,施施然离去。
晏止淮带着小蛟,离开齐县后,漫无目的,一路向南,看尽沿途风土人情。小蛟不懂民间疾苦,只看到有人终日劳苦,却只得破屋蔽体,三餐不济。有人不事劳作,偏偏锦衣玉食,高堂阔马。晏止淮钱财来得容易,去得却也容易,于繁华处取来,于穷乡僻壤处散去,偶尔也替人施法镇宅,收服掉那些作祟的妖物,有时候狠狠榨一笔宅主的钱财,有时候分文不取。
即便是那些被他驱除的妖物,晏止淮道也是有好坏之分的。十恶不赦的,便让小蛟一口吞了,实有苦衷的,教化一番,打回原形,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
小蛟在恪酢醍懂中,渐渐明白了何为善,何为恶,明白了是与非,明白了哪些妖怪吃得,哪些妖怪该放一条生路,明白了哪些人是该教训,哪些人却应当救济,也明白了在人间,只有一男一女方可结为夫妇,繁衍后代。
可是明白归明白,在小蛟的心内,所谓善恶,只有一条,胆敢欺负晏止淮的,和他作对的,便是该死。人也罢妖也罢,一个也不放过。至于晏止淮所说的什么夫妻之道,阴阳调和,那又算什么,反正在他眼里,除了晏止淮,其他的人也好,妖也好,不过如草芥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天下之大,他也只要晏止淮一个便足够。
不知不觉,竟已在人间游历了大半年。这日晏止淮与小蛟行到了一处小镇,见天色已晚,便找了家客栈投宿。小蛟向来与他同住一屋,两人用过晚膳,清洗完毕,无事可做便早早上床歇息了。平时小蛟在床上极为聒噪,总拉着他说些白日里的见闻。今晚却不知是不是有些疲惫了,倒是难得的安静。
晏止淮打坐完毕后,便也上了床。刚将被子扯过来盖在身上,小蛟便顺势依偎了过来,一双手臂搂住了他的腰身,头也靠在了他肩上。晏止淮早已习惯了,也懒得推开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了眼。
万籁俱寂,黑暗中安静得连一丝声响也没有。
晏止淮慢慢的睁开了眼——触目所及,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仿佛所有的光线尽被吞噬,不光是光线,便连所有的声音,也好似被这黑夜一并吞噬了。
隐隐中,有淡淡的暗香飘来,似隐似现,若有若无。而在这极端的安静之中,忽然传出一声细细的笑声。
鬼魅般穿透寂静,瞬息间又回复了一片安静。
晏止淮伸手拍了拍怀内小蛟的脸颊。
不对劲,这客栈有古怪。这种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好像除了他和小蛟以外,周围再无任何活物的感觉,还有那声奇怪的笑声。
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阴邪之气,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小蛟如同睡死过去了一般,一动不动。晏止淮心头一惊,急忙狠推了他一把,小蛟忽然间张开了双眼,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一双眸子朦朦胧胧,好似看着他,却又仿佛透过他,看着别的人。
渐渐的,那双眸子转为了赤红,爱憎相缠,那张熟悉的脸上,浮现出了晏止淮从不曾见过的表情。晏止淮心头重重一跳,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身子竟是不能动弹了。
那鬼魅般的笑声又响了起来,雌雄莫辩,细细的声音夹杂着吃吃的笑语,仿佛有根冰凉滑腻的手指,正轻轻拨弄着他的发丝。
“便是神仙……又如何?心魔未解,神仙也难逃魇魅之惑。”
晏止淮的眼帘,不由自主的慢慢垂了下来,连眼神也涣散开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竟是不知自己已身处何方。猛然一睁眼,却听到耳畔有人轻轻唤他:“师兄,师尊有命,令你即刻下山,随朝中来使一同入宫,降服那魅惑当今天子的妖孽。”
他转过头,熟悉的房间,叫醒他的是他的七师弟。他前世为人之时,领了师命下山进宫除妖,这早已过去了数百年的往事,如何又会重现?
这究竟是梦……还是魇魅之术?
然而身不由己,仍旧随着来使踏入了宫中,见到了那为妖孽所缠,气虚体弱的少年帝王。只见对方削瘦的脸上嵌着一对无神的眸子,表情昏昏欲睡,那曾经奢华而高贵的美貌,如今却只剩一副空架子。端坐在龙椅上的帝君,有气无力的声音,苍白的脸色,无一不显出一种恹恹的病态。
见了他,也只是懒洋洋的瞟了一眼:“这又是你们从哪里找来的神棍?朕的身子好的很,说什么后宫中有妖孽,一派胡言!”
被唤作神棍的人微微一笑,一拂尘甩下,弯腰下去:“陛下多虑了,贫道晏止淮,齐云山青云观第二十八代大弟子,是入宫为太后娘娘做法祈福的。”
他一生的心魔,由此铸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