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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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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12 09:03: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搞不好那天你就活在了我的故事里,到那时,还请你多多原谅,没能给你想要的幸福,只太留心我们执着一场的恋情。

------------ J.R (
宇落)

蓝 天 下
(一)
在张年回忆里有很多美好的戏, 人人都笑脸春风。
晓东就站在人群中,眯着眼笑着看他和同学们合影留念。两个人站在一起,晓东把他头上的学士帽摘下来,问:累吗? 像两人初见时一样,他接过他的行李,摘下他的帽子,问:累吗?
晓东比他早毕业两年, 在自己爸爸的公司里风风雨雨,已没了在学校时的棱角,收敛着锐气,习惯性和人保持着距离。学弟学妹们热情的和他打招呼,他也礼貌柔和的笑。张年侧头打量着他和同学们聊天, 才发现这两年的变化要把他拉到人前才能看明白。
还了服装, 天暗下来。这天色让他心安莫名,看远处小光点儿一闪闪的, 走过去伸手一弹,低声喝道:小心,火警!晓东一惊, 推他一下,拉着他离开学校。
张年窝在晓东的车里,闭着眼睛说自己什么都不想吃。
晓东边开车边摸摸他下巴,说:晚上去我那儿。
对方没有答话,顺手把音响打开,居然是机器猫的主题曲,两个人都笑了。
张年很多次想,如果没有遇见晓东,他世界里那些疑问和缺憾是否会一直困扰他。晓东却说这一切老天都看得见,迟早会有结果。也许, 其他人听到,会觉得晓东站直了说话不腰疼。可张年被他的话安慰着。他努力让自己一天天变强, 等这一天迟早来到。
张年租了间小房子,虽然简单,但设施完全。他把这几年可怜的积蓄都用在租房上面。肚子可以饿着,但身子不能冷着。晓东瞪视这间54平方米的小房子,为他拒绝搬来和自己住很气恼,对房子吹毛求疵。
但,一切没有影响晓东刷墙的乐趣,等张年把新家需要的东西买回来时,看见晓东哼着歌抹去脸上的白,笑着对他说:怎么样,哈?晓东被后面的白墙衬着,笑盈盈一个影子,看到张年心里去,不由得笑了。点点头,不错不错。
张年看着晓东没几天就用自己的东西占领了这小房子,电视,DVD机,音响,广告画,等等,还有好些光盘,是早先两人一起买的美剧,动漫什么的。
临到月底,张年正式进了一家国企,在综合部。晓东很是不屑,觉得他不用身边有利的资源反倒图了个这么大点儿的职位,很奇怪。
张年有自己的打算,他懒得想那么多的事情,只要现在的日子不变就好。过了年再找份外快,多挣些钱,还给那人。





(二)
新的工作没怎么让张年慌张。回到家,常能看到晓东躺在床上。11月,晓东提醒他应该装个网线,张年懒得动,他一般回来不怎么上网。现在回想04年的那段时间,自己竟然如此安然的过着只有晓东的生活,没有网络没有酒吧也几乎没有其他的花边。
晓东等不及自己去装了一个网线,因为他得上网。
两个人计划着怎么过圣诞节,平安夜要不要回趟学校,毕竟还有些余党残留在那里。结果,晓东在11月底出差去了法国,12月月底才能回来。
晓东不在就没有人帮他挡着那些烦心事儿了。
那人来找他,询问他过得怎样。多少年,张年都没叫他一声爸爸。年少时候他曾闹过,问他妈妈:爸爸是谁?闹的结果就是那个人最终出现。他每隔一段时间来,给他钱,供他生活,问他冷暖。
高中时,张年对这个人的敌视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他妈妈却一直为他说话, 说他有难处,说他是个善良的人,说他心里面一直有张年。直到大学以后,张年终于疲惫了,他对家的概念总是分崩离析的,总是有怨恨的。可那个人也古怪,从不与他争辩,还是一如既往的供他上学,不管学费多贵,好声好气的慰问他。直到大三时,张年突然跟他很正式的谈了一次话,递出来一个小账本,那里面记录了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的金钱来往。张年说等他毕业了,一点点会都还给他,希望他不要着急。这样的举动如期刺伤了那个人,他惊讶的看着他,最后低着头,说:我问问你妈妈。你不要这样。后来很长时间都没见他出现。似乎被张年吓到了。
但是一切都又没有改变。张年很气苦的发现,这个人还在,那些事仍然没被风吹走。这一切就像那里错了位,这也是张年对亲情的了解。晓东知道这一切,只是耸耸肩,搂住他,说:很多事情也许和你想的不一样。该来的总会来,不来的你也别追。小心自己精神分裂。这话伴着点儿带玩笑的吓唬劲儿,但对张年很有用。他果真试着让自己不再想这件事情。
张年和那人坐在楼下的心域聊天,那人递过来一个信封,说:小年,你刚毕业用的着。
张年推回去,摇摇头。
两个人坐在那里一个冷淡,一个尴尬,无趣到了极点。
张年说:我刚工作,等我攒点儿钱,就开始还你。赵叔。
赵叔一听还钱,汗又下来了,又摇头又摆手:不用不用不用,你妈妈她,你问问你妈妈。。。。
后面的话被那人说的乱七八糟,张年就不明白了,怎么一提还钱这人就要提他妈妈呢?他也懒的问,索性闭上眼。
12月,没了晓东。张年除了偶尔回家吃顿饭,再去晓东家踩踩点儿,百无聊赖。大学的同学约他平安夜到一家叫北极熊的酒吧过,他问晓东,晓东那头笑呵呵的说别被坏人给拐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平安夜,张年被抓住加班,9点多才赶到北极熊。朋友们已经都进去了,他边打着电话边往里面走,没想跟人撞了个满怀。自己被撞蒙了,对方反应快直接吼上来:眼睛长P股上了!没看见啊!张年被吼得一愣,拿着手机,傻看着对方。
那人比自己高半头,居高临下的瞪着自己,傲气冲天,和他柔和的五官简直没有一点儿联系。张年被这样的人弄蒙了,明明看着是个很漂亮精致的人,却满口脏话,举止粗鲁。那人也看着他却突然笑了,一下用手捧住他脸来回揉,大声说道:哈,娃娃,你走错门了吧。
这下张年被激怒了,猛甩开他,却不知如何回手。这时候朋友们赶出来接他,那人很随意的一甩手转身走进北极熊。张年死都不想进去,被朋友拼命拉进去,说:这人你还是别计较了,他可是名人,这是他地盘。
人们在北极熊里疯着,张年坐下来,喝着酒,看到不远处那个名人正被一群人围着放声谈笑,完全把刚才的事情忘了。
0点的时候,DJ突然放起钟声,玩儿命扯脖子喊:0点让我们KISS起来吧。
张年发誓这辈子不再进这妖魔鬼怪的地方,可眼下都是亲吻的人群,不知道从那儿飘过来一个女孩儿,贴上来在他的脸上飞快的蹭了一下,引的周围人都哄笑起来。等张年回过神来,女孩已经飘吻别人去了。看着热闹,还好都是很礼貌的点点。就在张年要走的时候,被人一把拉进怀里,是他。那人极其迅速的捧住他的脸,不重不轻的把自己的唇印在了张年的嘴唇上,那柔滑温顺的触感让张年五雷轰顶。
钟声停下来,音乐再次响起。张年还是呆立在原地,那人的脸在飞舞的灯光中显得极其漂亮,眼睛亮盈盈好像湖水,唇红齿白的冲着他笑,迎着音乐,大声说:小家伙,我叫钟重阳。你呢?
张年僵在原地,半天说出话来:叫你妈个头。
晓东回来听后先是皱皱眉,忍不住笑了,躺在床上指着他说:你看,我说酒吧不是好孩子能去的地方吧。北极熊那地方玩儿的很疯呢,不过钟重阳跑过来吻你,倒没想到。
张年一本书砸过去,说:腐化堕落的坏分子,你怎么不跟我说你认识他。
晓东还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把书扔起来接住,说:也不算是认识,就是打过照面。北极熊是他地盘儿,很多人都是冲他去的。
张年斜着眼睛逼过去,说:你也是冲他去的?
晓东笑着躲一边,说:他就挑嫩的亲,我被嫌弃了。哈哈,你别挠我,哈哈。。。
晚上,张年收拾晓东从法国带来的小玩意儿,听见床上传来轻轻的鼾声。晓东缩在被子里面睡的很香,眼睫毛颤颤的,在床头灯下像涂了层金粉,肩膀上的皮肤随着呼吸起伏要把微金色的光再吸进去。
想起白天的事情,这就是晓东可爱的地方,在别人看来多严肃认真深仇大恨的事,到他这里都是云烟。也许是因为他的人生是平坦顺利的,所以心思也没有那么多。或只是对他好罢了。



(四)
05年初,综合部突然有个名额可以去一家叫长城外语的培训机构学3个月的英语。当他听说这个名额给了自己的时候,非常惊讶。他们部门的经理是个快40岁的男人,总能让自己的座位乱成一团,一如他的工作。张年跟他提还是给老员工,却被经理挥手挡住,不耐烦的说:给你就去,废话什么。
回到座位上来,可想那两位怎么挤兑他。一个说:张年,你们天南书院毕业的还用练英语啊,练日语还差不多。
张年摇摇头,没说话。
另一个就说了:你说咱们综合部还用练英语啊,哎,是不是要练铅笔橡皮paper怎么说。
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张年也跟着笑,说:我没想去,你们也别不高兴,要不这样,我去报名,然后你们去。我无所谓。
这下两人都不出声,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儿过。说:你愿意啊,虽然英语没什么的,但长城培训可很出名,去哪里认识认识人也好的。
张年点点头,说:嗯,你们去吧。
去长城培训报了个名,无聊到处溜达,长城培训果真不错,场地很大,设施也好,随时都能找到人练口语,还有不少免费上网的地方,当然学费也不低。
正好奇的来回看,走到门口却被突然走进来的人撞了一下肩。对方走的太快以至于没刹住车撞到张年。抬眼一看两个人都愣神,对方倒先笑了,一把抓住他胳膊,往自己身边一拉,说:怎么是你?
张年不管他有多惊讶,使劲甩开他,说:放开,放开。
对方还要问的时候,前台小姑娘似乎很想讨好那人,立马接话:钟老师,他是来上课的。
钟重阳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很有兴趣,呵呵一笑,说:是吗?那走吧,先上上体验课。
张年完全是被强制着拉进教室,里面的学生都已经坐好了。钟重阳把他甩在自己旁边的一个座位上,然后坐下来开始翻看资料。张年环顾四周发现加上他一共8个学生,只有他是男的。其余的是分布在各个年龄层的女人,都乖乖的等在那里。
进了教室的钟重阳明显要严肃些,抬头问谁该念了。似乎大家都很怕他,一个女孩儿立刻接上话读起文章来。张年无心在课上,只来回看。钟重阳胳膊支在桌板上,手里拿了根笔,下巴磕在手背上神情专注的看着前方。张年突然想起红楼梦里对贾宝玉的描写:“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
但钟重阳的男子气质更多些,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不与人交流的时候非常赏心悦目,睫毛很长,眼睛的颜色和别人有些不同,深棕色却又有点儿发蓝。嘴角稍抿起来悄悄往上翘些,保留了些许风情和不为人知的秘密。正在张年走私的时候,对方突然“嘭”一声就把笔摔桌子上,指着那女孩儿吼:你再念错一次试试看!那女孩儿被吓了一跳,声音却被刺激的高了8度,重新念。
大家讨论话题的时候,那女孩儿明显没恢复过来,说的结结巴巴的,钟重阳这次没摔笔却是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然后用笔点住她。这下好了,女孩儿彻底疯了,越说越结巴,旁边的人都不敢出声,到最后张年实在看不下去,正想张口解救。突然,突然,女孩儿深吸了一口气,居然说顺了,也说清楚了。再看钟重阳轻轻把笔放下,很轻松的用手支在下巴上,微笑着看她说完。大家也都放松下来。
张年悲情的发现,这课堂疯狂地气氛完全是操控在他一人手里。钟重阳突然饶有兴趣的转过来冲着张年说:你说说。张年看看他,清清嗓子,说了些话。这回轮到钟重阳有些惊讶,但这样的表情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游戏环节,大家都嘻嘻哈哈的说些玩笑,钟重阳也给学生们讲一些好玩儿的趣闻,貌似很其乐融融。但张年感到这虚伪的气氛,他的那些女学生们还是迎合颤颤巍巍的跟他说笑,他的轻松倒是真的。张年突然不厚道得想起:皇上和他的妃子们这样的话,不由得笑了。
课结束,张年从教室里面出来倍感轻松。钟重阳在前台签着什么,刚才上课的那女孩儿过来找他划课时,他拿起本子认真看看她,居然又还了回去,说:这节课你辛苦了,我请你吧。女孩儿也没想到,说不上来什么情绪,高高兴兴走了。
张年站在那里,看着他。钟重阳也看过去,无所谓的样子,说:我刚才把你的课时给改了,你跟我上课。张年不管前台小姑娘多惊讶的表情,很想发作,但回头一想也笑了,说:随你吧。
两个人从中心出来天色已晚,张年拒绝跟他吃饭,所以就一起往车站走。
路上,钟重阳问他:你英语很好啊,来这里干吗?
刚要回答,就听他紧接着说:一定是你们公司出钱,所以你来占便宜。
张年抬头看看这人,有些憋气,回击道:你也不是外教,不也来骗人钱。
本以为对方会生气,没想到钟重阳竟然停下脚步笑起来,歪头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外国人。
张年突然明白了,哦了一声,说:原来你是。。
钟重阳笑笑,说:对啊,我妈是美国人。
张年没占上便宜,又没人家反应快,只得摇摇头,说:那你血混得不纯,怪不了别人。
难得钟重阳没生气,只是哈哈的笑起来,拍怕他肩膀,说:那下周再见吧,来了就总能学点儿什么。说完冲他摆摆手,分开了。张年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儿小内疚。


(五)
张年把上课的小本给了部门的两个同事,说好轮着去听课,两个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坚持让张年也上几次,张年不感兴趣,只敷衍了一下,没在理会。
后来,第一个去了回来没什么表示,没说好也没说坏,张年也懒得问。接着第二个也去,回来后彻底爆发了。女人承受力差些,明显更崩溃,说:那个上课的老师是人吗?
第一个终于忍不住插进话来:长得跟人妖似的,我说,张年,你给我们报了个什么班啊。前台小姑娘看我课卡还好像给了我多大恩惠,那一屋子女的,弄的跟邪教淫窝一样。
第二个说不了这么损,只是点头,说:我是不上了,太吓人了,恨不得跟他学完我就能入美国籍了,我没那志向,也没有那审美需求。
张年看着被废弃在桌上的听课卡,决定再去一次,要不然那两位还以为自己算计他们呢。
来到教室,大家都已经坐好了,张年还是坐在上次的位置上。钟重阳进教室看见他,面无表情,一转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完全不认识他一样。张年有些尴尬。
今天的材料是说气候的,钟重阳说第一段难,他来读。张年突然发现他低半格念英文的声音非常好听,平滑柔顺,略带清冷, 每句间他都稍作停顿让大家都跟上,读到生词的时候都要放缓一下,节奏也不快不慢。张年不得不承认听他念东西的感觉真好,他能轻易的把你带入到文章里。
整节课钟重阳都没有和张年有任何交流,到最后讨论环节,他突然转过头笑笑的问张年:北半球的气候是否影响动物的生育能力。张年的英语应付日常工作还行,再深入也有困难。说得不清楚。钟重阳干脆和他对起话来,越说越快,张年开始跟不上,有些冒汗。旁边听的人已经傻了。直到张年说结巴了,钟重阳突然停下来,轻哼一声,转头说下课。
张年愣在那里,很难受。但又不想去找他,觉得没意思,索性离开了教室。
晚上,边爬在晓东腿上让抓白头发,边说白天这些事儿。
晓东猴子一样认真的扒拉着他的头发,边说:钟重阳这种人是聪明过头又长得漂亮,人格难免不健全。
张年问:跟你说这么多,他又漂亮,你也不怕我外心。
晓东还是漫不经心的态度,说:他呀,不会的。
张年问:为什么?
晓东笑道:首先你们两个不搭,完全没感。再说谁能天天把糖当饭吃,不怕腻死。跟这种人在一起得死多少个脑细胞。你仔细想想,钟重阳身边那些人有多少是不图他漂亮的。
张年无话,突然觉得有些内疚,说:我还是继续去上课吧。他肯定是恨我耍他。
晓东的精力完全在头发上,说:想去就去呗,记着米饭还在家等你就行。
张年突然抬起头碰到晓东的下巴,也不顾他抱怨,笑着抱住他。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格式,我调了,发完就变成这样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13:47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年后,晓东爸爸住了一次院,晓东回家频繁些。晓东的妈妈去世早,家里只有爸爸和他。晓东在外面住,家里有个阿姨照顾着。张年大学时就经常和晓东回来吃饭,和晓东的爸爸很熟。
晚饭后,晓东去隔壁屋收拾文件,留下张年和晓东爸爸喝茶聊天。晓东爸爸问了些张年工作上的事情,自然说起晓东,道:这几年看着你们长大,就好像我有两个儿子。
这话说到张年的暗角,接不上话,问道:王叔叔,你的身体怎么样?
晓东爸爸说:这次病,就知道自己老了,希望能活着看到你们娶妻生子。
张年眼睛往天花板上看,想着他和晓东相互娶娶没什么问题,但是生子这件事情就太难了,等奇迹发生吧。
晚上回来的路上,张年学给晓东说。晓东开着车,哼一声,说:早着呢。呵呵,等你准备好了再说。
张年往座位上缩缩,没准备抵抗,只低声骂了一句:混蛋。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从晓东家回来,他下意识里感觉不好,是不是晓东爸爸不同往常的话,还是这夜色把时间过早往前拉,但见晓东还是这么没心肺的样子,心里又踏实些。也许都是错觉吧。
过了两个星期,晓东高兴的告诉他,自己开始分管销售部,当初他老爸可是说要让他在客服好好练几年再说呢,现在却要他客服销售一起抓,可见他老爸有点儿想让他接班了。张年听着,看晓东高高兴兴的,却怎么也跟不上他高兴的脚步,心里还是不安。
张年的英语课还在上着,钟重阳自后真再没跟他说话。张年暗自想钟重阳的性格也太极端了,这样的人谁会和他好好相处。晓东公司的一个项目需要找人做个英文的音频广告,做了几个都不合适。张年跟晓东说起钟重阳,看来今天无论如何得去跟他说话。
钟重阳拿了杯水靠着玻璃窗看外面深蓝的天色。张年注意到他中指上带着一枚很细的戒指,上面有一只鸟。钟重阳看见张年过来并没有动。张年看这样背景下的钟重阳,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外套,安静地靠在玻璃窗边上有点儿单薄。张年清咳一声,去搭话,说:那个,上次对不起,没跟你说。钟重阳转过头来,斜着撇他一眼,没说话。
突然用手指住他,说:你有事儿求我。哼哼。。
张年顿时更加尴尬,支着脸站在那里,吸口气说:好,好,算了,算了。转身就走。
钟重阳追过来一把揪住,歪头打量他,问:什么事?
张年跟钟重阳说了广告的事,钟重阳心不在焉的听着,手里面边玩儿折纸,边问:你朋友的公司?
张年点点头。
钟重阳突然坏笑着说:你男人吧。
张年皱眉啧了一下,说:文明点儿。
钟重阳被他的表情逗笑了,说:呵呵,行了。
张年把钟重阳介绍给晓东后,才发现这是个错误。原来两个人见过面但都没看上对方。这次钟重阳给晓东录音有了过场,没过几天就混熟了。很多次回到家就会看见他们两人霸占着他的电视玩超级玛丽。原来喂养王晓东就已经很麻烦了,现在冰箱总是空的。张年气不过会讽刺一下钟重阳,你看你这么精致的人吃的跟猪似的。晓东却接上话来,他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猪。钟重阳只是不屑的歪歪嘴。
只剩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晓东会八卦钟重阳,说他有个德国的男朋友,两个人异国恋很长时间。张年想起了那枚戒指,叹口气。
钟重阳给晓东录音的事情,张年没再过问。培训结束后,他们还会在一起吃吃饭。
偶尔张年起八卦心,也会问钟重阳他男朋友的事情。但这好像并不是一个让大家高兴的话题,钟重阳表情有些无耐和讽刺,说自己那个时候年纪小被骗上船,现在想下船也找不到岸,就这么拖着,等死。



(七)
6月份,房东说他准备移民去加拿大,要卖房子,让他早些找房子租。这是03年的房子,张年很喜欢,琢磨着那里能弄些钱来,自己再贷些款就够了。晓东提出拿首付,张年拒绝,他从心里并不想和晓东有过多钱上的来往,也许是对自己这份感情过于专注。
那就还有一个人,他妈妈。张年的妈妈乃传奇女性,前半生可以说一直在玩闹,无奈她有个富爸爸。张年的富姥爷,因为他妈妈未婚生下张年,父女断绝关系近10年,但经济上却没断过。张年上初中时,姥爷去世。他妈妈瞬间长大,迅速长成职业女性,到现在已经把姥爷留下的一摊子事弄得顺顺利利。
张年和妈妈的隔阂就在爸爸这件事情上,他们争执过也吵过,可结果竟然是张年输。张年的妈妈对关于爸爸的解释很简单:虽然不能结婚,但你张年也是有爸有妈的人,你爸没错,你妈也没错,只要你愿意,我们两个还能养你到死,别的孩子有的你都有,除了爸妈不能同时出现。这个观点简直顶天立地了,让张年一点周旋的余地都没有。有时候,张年真有一种错觉,他想要个正常的家庭是错误的。
张年跟妈妈说了要买房子的事情,很快钱就打过来,结果还招来个不该来的。赵叔提出为张年付剩余的部分,张年非常礼貌的拒绝了。告诉他不想欠他太多,看着对方鼻子上面的汗珠,心里有些疼的快意。
晓东听了,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这几天公司的事情够他忙得,回来就剩下睡觉了。
房子归到自己名下的那一天是714日,张年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这个地方就算自己那天一分钱没有,也能回去,甚至可以死在里面。剩下的事情就是努力工作,早早还完贷款。晓东执意要装修一下,买些家具。张年一摊手放了权,就50多平米的小房子,折腾去吧。
长城培训的课程结束后张年偶尔还会去蹭课,凭良心讲钟重阳虽然神经病一点,但跟着他的确能学点儿东西。星期五的晚上课间休息时,张年端杯咖啡和其他学员站在休息区外面看热闹。钟重阳主要折磨的那女孩儿雅思考了6.5,她妈妈来谢谢他,正对着他不停的说着。
钟重阳人正好冲着张年他们,所以能清楚的看到其不耐烦快死的脸,大家都憋着不笑。偶尔也说那孩子要是碰不到钟重阳的确很难考好。家里惯得很懒散,第一次雅思居然考了个4这样如此神奇的分数。要不是钟重阳连骂带摔的教她,现在还不知道那飘呢。
感谢会终于结束,钟重阳飞快闪进旁边的一间教室。母女两个往外走,正好路过张年,听到那个妈妈低声跟她女儿说:你们老师怎么长这样。张年正喝一口咖啡差点儿吐出来,连忙咬住杯子低头接住。正当口,突然后背被人猛地一拍,喊:干什么呢!张年好容易含住的咖啡“噗”一声全吐出来,顺着下巴全洒在自己灰色的衬衫上,连前台的小姑娘都傻了。只有肇事者在那里哈哈的笑。张年捏着咖啡杯,用手背摸净下巴,抬眼看他,一抬肩膀甩掉他的手,转身往洗手间走。钟重阳干笑了两声,看看周围,发现有点儿过,把手插兜里,跟过去。
张年在洗手间里,洗脸洗手,再拿纸巾擦衬衫上的咖啡,面积很大估摸着是没救了。衬衫是晓东前年的圣诞礼物。
钟重阳站在他旁边看他擦,有点儿尴尬,但还嘴硬,说:我没用劲儿,就轻轻一拍。
张年停下手,盯着他,说:轻轻一拍就把我给拍吐了?说完继续擦衣服,忍着没把剩下的咖啡泼他身上。
钟重阳理亏,没去占嘴上的便宜,说:对不起。
张年没说话,不再擦衣服,继续回教室上课。
不欢而散。
回到家,晓东正在电脑前改文件,一回头看见张年的衣服,睁眼喊道:天啊,你的下巴漏了?张年没好气,说:钟重阳拍的。说完坐到晓东身边,靠着他喝他杯子里的水。晓东的眼睛又回到电脑上,手伸到张年脖子后面摸摸。
张年看晓东的文件,皱皱眉,说:你写什么呢?
晓东说:我要提个项目,公司下一步可以往房地产发展发展。
张年迟疑的说:可是你们一直在做旅游啊。不是很好吗?
晓东连连摇头,说:那有房地产赚钱快,你看看现在多少人都去炒地皮。
张年哼了一声,说:还赔钱快呢,你还是干点儿自己熟悉的东西比较好。
晓东挥手打断他,说:烦你,一点儿没有进取心,保守派,跟我爸似的。
张年没有争论下去,这是晓东的事情,再不成还有他爸爸呢。的确跟他没什么关系。于是,丢下晓东,去做饭。

(八)
秋天,张年被通知升职为部门主管,有点儿惊讶。
他们公司做调整,每个部门要升个主管。张年是部门的新人,按理要从那两位里面挑。结果居然是张年。
这几天,张年快被他们两个烦死。女的怀孕了知道自己没份,也乐得说说风凉话,挑拨挑拨。男的当然是夹枪带棒,很有攻击性。对这一切,张年权当没看见,没听见,只干活。他心里明白,他们都被利用了。女的要修产假,后面公司会有调整。男的,经理早就不想要了,但这年头没有开除这一说,就是用新的压旧的,办法老点儿但屡用屡爽。张年本来是想找个机会把自己调到销售或广告部去,结果却被升成主管。
张年利用余光打量着他们经理,比起自己身边这两个小鬼,他更讨厌这个阴谋家,几次来回,不仅可以排除异己还困住了他。他还得谢谢他,真没劲。
11月份的时候,男的果真辞职不干了。经理大人乐呵呵的招新,还亮堂堂的嘱咐张年招个自己用着顺手的。趁乱,还多招了一个,扩大一下自己的势力。
冬天,晓东闹情绪,他的提案没有通过,恨的两天没上班。张年不想跟他说这些事情,因为晓东执着的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英语培训结束后,钟重阳回美国办事。
晓东的情绪因为后来升职好了许多。张年也很忙。旧人走新人来,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把手里面的活均分开,打定主意这一次谁都别闲着,人闲事多。
虽然和赵叔没了银钱交易,但老人家还是定期拜访。这次他提出让张年买些股票。张年很奇怪,听说不是跌着嘛,买了不赔钱?可赵叔的意思是,低才买,等都反应过来再买就晚了。他告诉张年一只股票,通讯类的。虽然,张年对此人有怨言,但人话还听的进去。他用几个晚上看这家公司近5年的报表业绩股东大会什么,能看的都看了,觉得靠谱。虽然都在跌,这只也好不那去,但是公司的高层都没有乱,他乱什么。
他和晓东有一个账户,每月两个人都往里面打点儿钱,存下来数目正好够开一个户。跟晓东打个招呼,找天下午,张年到交易所开了个户,把钱全部买了这只股票。晓东对张年买股票的事只是笑笑,觉得好玩儿,并没有上心。
晓东爸爸又住院了。这让张年原来的担心浮出水面。晓东爸爸的身体一直很好。从年初开始,越来越严重。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抓紧时间培养晓东,为晓东铺路。张年来到医院,晓东爸爸正靠在床上看一份报告。看到他来忙向他招手。
阳光照进中午的病房,张年走过去,每一步踏进回忆里,大学时见到晓东爸爸,他带着他和晓东去爬山,吃红鳟鱼,像对待儿子一样对待自己。人还没坐下来,眼泪瞬间流下,连忙用手擦去。倒是把晓东的爸爸逗笑了,拍拍他。
两人聊聊家常,说说公司里的事情。晓东爸爸犹豫一下,说:小年,晓东耳根子软,思想简单,处理事情没有你冷静,以后你要多帮我照顾他。拜托了。
张年的心突然被揪紧,胸口闷的慌,眼泪又流下来。只顾着擦眼睛,晓东的爸爸看他这样反倒呵呵笑起来。
没办法,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总不够坚强。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21:56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那一年,我试着想你的点点滴滴。那一年,我试着想我们的小小庭院。我试着让时间喝醉,把秋天留在你身边。(R)
这个冬天让张年冷的够呛,两个人靠在医院的椅子上,晓东在发抖。晓东爸爸进到手术室里已经很长时间了。期间,钟重阳打过一个电话,他刚下飞机。张年简单说一下他们在医院就挂了电话。公司里的两个高层也陪着他们等在门外。
23点多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灭了,张年正端着两杯水往晓东那里走。看见医生跟晓东说着什么,晓东面无表情缓缓的坐到凳子上。站在他对面的两个人拍着他的肩膀说着什么。张年端着水,走过去。看着前面的景象,手脚冰凉。突然,后面有胳膊拦住他肩膀,抬头看,竟然是钟重阳。钟重阳风尘仆仆的赶过来,手里还提着旅行箱,围巾因为走得快也乱了,喘着气略显疲惫的看着他,轻声问“怎么样?”
张年突然大大的喘口气,说:走了。
钟重阳一怔,没说什么。推他一把,往晓东那走。
幸好来了钟重阳,他把医院的一些手续办完,跑上跑下。这样,张年就能专心照顾晓东,他很担心晓东一直的状态,迷迷糊糊的,让签字就签字,让喝水就喝水。忙到凌晨,钟重阳把他们两个送回家,自己才提着箱子离开。
张年想起来从昨天中午晓东就一直没吃饭,给他做点儿面。在厨房听到卧室里有压抑的哭声。张年走过去,看见晓东跪趴在床边,头埋在床单里,不停的抽搐。他把晓东缓缓抱住,揽在自己怀里。晓东压抑的说着:爸爸走了,丢下我一个人,一个人。
张年的眼泪流下来,摇摇头,安慰他:晓东,你还有我。
清晨,两人都累得睡着了,张年抱着晓东,梦到以前的冬天,他们从晓东家出来,沿着晓东家外面的河堤散步,相互打闹,看隔岸的灯火人家。
钟重阳后又来了两次,给他们送些吃的东西,没多说什么就走了。晓东又是公司又是葬礼又是亲戚朋友,被搞的焦头烂额。张年帮他分担了些,发现晓东真是任重道远。
间中,和妈妈吃了顿饭。张年妈妈听到这些事情,叹了口气,说:理顺这些可不容易,让他慢慢来吧。
张年问:要是理不顺呢?
妈妈笑笑,说:那就等等,什么决定都先别做,什么人的话都先别听。多出去转转,看看,想清楚了再说,再做。
张年认真看看他妈妈,突然看到这些年他没有发现的白发,拿起茶给妈妈倒满。临走,张年的妈妈给了他一张名片,让晓东有事情可以找她。
年末,晓东终于抽出时间,请钟重阳过来吃饭。三个人没吃什么东西,光喝酒。晓东喝的猛,过早的就醉了,躺在那里睡。剩下张年两个。钟重阳把几瓶酒倒来倒去调着玩儿,好喝的一口喝干,不好喝倒掉。张年看着笑,说就我们两个,玩儿点儿真的。这一说,钟重阳来了情绪,拍拍手等着。张年从柜子里面拿出一瓶国窖1573,这还是去年晓东偷他爸爸的。在钟重阳面前晃晃。钟重阳也笑了,说:白的。这么喝会死人的。
两个人拿出小杯倒满,互相看看,一碰一口,辛辣微甜的感觉瞬间呛的两人都流泪,钟重阳完全没想到,吐出半口来。
张年问他:不是说就走一个月吗?
钟重阳笑笑,玩着杯子,说:去了趟德国。
张年看着他。钟重阳被酒带进空虚里,拿起刀边削苹果边说:去看看他。省着他总想跑过来。
张年问:你为什么不去德国和他一起过。
钟重阳摇摇头,没说话。呆了一会儿,把苹果削完,又开始切块,说:我去德国上学的时候还小,没钱脾气又坏,吃了不少亏,幸亏碰见他。钟重阳垂着眼睛微笑着,似乎把精力都放在苹果上,拿刀子一点点的切,说:他救过我的命,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就像这果子一样,早就四分五裂了。呵呵。
张年伸手拿一块苹果吃到嘴里,问道:那你们为什么分开。
钟重阳认真的说: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恩情,而是合适不合适。再说,我们也没算分开,就是工作地点不一样罢了。
张年想着钟重阳的话,没说什么,抬眼看晓东睡在那里,走过去把被子盖在晓东身上。
(十)
新年后,晓东几乎都回不了家。张年无聊经常去找钟重阳,偶尔被他带到北极熊喝喝酒聊聊天。在北极熊,钟重阳就变成了人物,找他的人很多。张年要了盏小灯,坐在他身边,看资料,看股票也看看房地产。每次回家都看不见晓东,看见了说的都是另他担心的话。晓东很不满意现在公司的状况,说他爸爸的旧部都老古板,不接受新思想,就一个叫李叔的比较同意他的想法。说来说去,就是还没忘了他的房地产。张年把他妈妈的名片给晓东,又把他妈妈那天的话讲给晓东。晓东没什么,张年知道晓东没有听进去。想起晓东爸爸的嘱咐,更加担心。
张年的经理似乎有很大的中年危机感,他见张年做了主管后,手下的工作清理的比以前整齐,开始插手捣乱。先是开会,打乱了张年的工作安排,隔着张年重新调动起两个新人,这让综合部的工作又变回了当初的一团糟。张年窝火,在电脑前打龙珠,就是不明白人怎么这么能折腾。静下心来,趴在桌子上看公司里的人来人往,看他们总经理的门是开着还是关着。不由得笑了。
张年找到刘总的时候,刘总很惊讶。张年知道他的惊讶是装的,他和他在一层工作这么长时间,虽然他进公司的时候刻意没去惹他注意,但早该知道张静的儿子摸进他地盘儿了。很简单的聊天,张年为大家都找个台阶下,说刚进来年轻没经验,只会打扰刘总的工作等等。
刘总也笑呵呵的听着,表情挺真诚,回过头笑着说:小年,你也成长的很快,不如过几天到销售部锻炼锻炼。
张年笑了,摇摇头,说:刘总,我来,不是因为我想调部门,是想跟您说,综合部很重要。
这下,轮到刘总惊讶了。他头一回认真听张年说话,张年说:您不觉得综合部很重要吗?
这一次,刘总没说话,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坐着,刘总突然哈哈笑了,指着他说:小家伙儿,还是小时候那机灵劲儿。张年也附和着笑了,留心看看刘总的眼神,知道有门。
一个月后,综合部的经理被调到保卫部,调走后还涨了工资。在大家都还没来得及猜综合部的新经理是谁时,张年就已经得到消息,经理那张桌子是他的了。
张年在大家都下班后,拿洗洁精和滴露把那桌子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又在上面钉了块暗色的桌布,再把自己的东西认真摆好。第二天,开会把原来的工作恢复。剩下的时间,给他那个怀孕的女同事,黄英,打了个电话。黄英没想到,但说话语气相当客气。张年知道,别看她这段时间不在公司,公司里那棵树死了她都知道。张年直接说明想法,就是她产假回来后可以当综合部的主管。黄英非常惊讶这天下掉下来的馅饼,很高兴的答应下来。
这笔账张年算的清楚,黄英要是没碰上辞职走的那个刻薄主儿,不会这么市侩。再加上女人一旦当上妈妈,心境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的部门要的就是安稳,上蹿下跳的他看着就讨厌。
5月份,张年衬着天气好带着两个伙计做了一次盘点,没让别的部门帮忙。
空下来,想起晓东,一种无力感慢慢攀升到心上。
周六接到妈妈一个电话,他妈妈似乎有点儿担心晓东,说:小年,你这几天问问晓东是不是还在买丰台那块地。你叫他等等,那个李叔也靠不稳,具体我说不清楚,你就让晓东等等。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26:2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张年见到晓东说了丰台那块地的事情,晓东笑着说那块地已经买下来了。这让张年惊讶速度太快,晓东摆摆手,说,你们这些人就是瞎操心。怎么会有事情呢?那块地可有的赚了。
张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晓东信心满满,觉得说什么都白搭。心里又担心忍不住埋怨了几句。两个人起些争执,后来又觉得为一些没有发生的事情而不高兴很不值。
晚上晓东要和好,趴在张年身上讨好他。张年却仍担心着晓东公司的事情。想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6月份,赵叔突然来电话,说让他卖掉手里面的股票。张年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太忙就给忘了。把账户打开一看竟然赚了不少,挺高兴。按照赵叔说的卖掉,然后就又买了他告诉的另一支资源类股票。
张年要去趟杭州出差,收拾好,到机场,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很急,说:小年,你现在快去晓东公司,他那块地是不能买卖的。张年提着行李的手瞬间凉了。他让自己静一下,赶快打个电话,让小丁过来替他。自己立刻往晓东公司跑。
晓东见到张年过来很诧异,里里外外都是人。张年坐在他办公室里,问:李叔呢?
晓东挥挥手,说:别提他,被他骗了。
张年低头思考着,说:那也得派人找找他,去他家看看。
晓东说:没用,我先的稳住银行才行。
张年没说话,继续说:你把李叔的地址给我,我去他家看看。
晓东突然发起脾气来,喊道:没跟你说嘛,找他没用。他就是个骗子。
张年忍耐着,说:那也得找找看,他和你一起做这件事情,不看看怎么知道。
晓东还是在胡乱的喊着:你别过来给我添乱。回家去。
张年差点儿没被他气疯了,就快把箱子扔过去。忍着没说话,离开晓东的公司。回头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才知道,原来晓东那块地是不允许建楼的,不知道那个王八蛋给了他假消息,说那地马上就可以用了。晓东被骗,还用公司很大一部分资产作了抵押向银行贷款。
张年回到家,陷入一种极深的恐慌中。前所未有的想念晓东的爸爸。要是他还在就好了,这样晓东就会有足够的时间成长,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想来想去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看到晓东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两人的周围一片黑暗,吓出张年一身冷汗。张年清清嗓子说:怎么不叫我,吃饭了吗?晓东还是没说话,化石一样坐着。
张年担心的看着晓东,过去抱住他,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那一夜,晓东靠在张年怀里,静的吓人。等到凌晨两个人才睡着,等张年醒来的时候,晓东已经上班去了,他看着晓东躺过得痕迹,前所未有的失落。
(十二)
晓东损失了自己在公司大部分股票, 把自己名下的几处房产都卖了,只剩下原来和爸爸住的那间。因为损失惨重,外地的分公司也关闭了几间。但另张年欣慰的是公司还在,基本上还能正常运转,关键时候张年的妈妈出手买了晓东在公司的大部分股票,帮晓东稳定了在公司的地位。
有段时间没见钟重阳,今天有空,和钟重阳跑到北极熊耗着,张年把自己埋在大沙发里,就着小台灯看资料。钟重阳凑过去看看,摇摇头,说:你还真想当股神啊。张年笑笑,没说话。突然服务生递过一杯酒,说是那边有人请张年的。钟重阳一抬手推回去,一个字:滚。张年看看他,不禁笑出来,大家在一起时间长了会忘掉最初见面的样子,但每次他不说话安安静静玩儿手机的时候还是很赏心悦目的。钟重阳对一切都没感觉,依然故我。
晓东回来的比以前少,也很少谈公司的事情。张年憋的慌,他了解晓东的辛苦却找不到分担的入口,两人聊下去只会因为想法不一样而起争执。只有晓东在电脑前看东西时,他趴在后面听着晓东的心跳,人才踏实些。每每这时,张年都会沉浸在旧时的光景里,迷迷糊糊的往回看。
刘总手底下多出来一个项目,便找来张年。做项目经理和综合部经理可是两个概念。张年应下来,临走推荐了黄英。换部门那天,黄英一定要请张年吃饭,被拒绝了。张年烦这样的吃吃喝喝,执意不肯。第二天清晨过来拿文件的时候,看见一块新的桌布平平整整的摆放在桌子上,颜色是自己喜欢的灰色,笑了。黄英同志还是有前途的。
张年去才知道,这项目开展起来,自己手底下的人数翻了2倍。把他们一口气全收了自己也就变成圣母了,但分分类还是可以的。主要的外事业务都是刘总的线,他过来就是帮忙调度整理的。想来刘总也是看上他管家的潜质,并且本分从不过界。
这段时间为让部门这群狗狗猫猫都干人事儿,张年累了个半死。还有一只猫不听话,估摸着嫌他太年轻。张年找个借口撤了他所有的活,空着他。大家都忙里忙外的,他在那里打游戏。几天就撑不住了。尤其在星期一的碰头会上,他死撑说不到三句话。空不到1星期,他来找张年。这一次,张年做的很绝,还是空着他,空到刘总找他谈话。一个月后,这个人就辞职了。星期一的早晨,张年找了个清洁的阿姨拿洗洁精和滴露把空出来的座位里里外外洗了个遍。那天的例会大家都报告的殷勤备至,张年表面上很平静,心里笑了,看来能消停段时间。
晓东的脾气不比以前,过去的事情他都执意推到李叔身上,反正叨叨起这些事情来,都是别人的错。一次竟然连张年的妈妈也捎上了,说那块地大家都喊着要买,连张年的妈妈也敲过边鼓,结果都是假的,受骗上当的只有他。张年就不爱听,生意场上的事儿,真真假假,你自己没脑子吗?再说后来他妈妈已经给他电话警告过他,长点儿记性好不好。那一次,两人吵起来。饭做到一半,晓东摔门而去。张年被他气的胃疼,坐在沙发上空在黑暗里。
不巧的钟重阳打过电话来问他新东方这么样?他想跳槽刺激刺激。张年这辈子也只忍王晓东一个,对钟重阳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你知道新东方是什么地方,那是神待的地方。他们可是要集体备课,他们集体开的会比上的课都多,每次下课还要写心得恨不得把英语的祖宗都挖出来说,你那芝麻大点儿的耐性还不得摔桌子砸碗扭腰一把火把人家给点了,你以为那个培训中心能让你想怎么教就怎么教,摔笔骂学生,大家都还围着你笑。再说,你长成这样,谁信你是外教,还不得让你天天上课时把护照挂脖子上。。。。
钟重阳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只说一句话:半个月,不接你电话。说完嘭一声挂了他电话。
张年松口气,心情似乎因为数落了钟重阳而好许多。重要的是,钟重阳虽然嘴上硬但心里明白,不像晓东,从来不跟你多说却很难改变。事实证明,张年是对的。钟重阳的确没跳槽,而晓东还没折腾够。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27: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房地产的事情过去后,晓东持有的大部分公司股票基本上都用来抵押债务了,这样一来不能再为所欲为。他几次提案都被否决,对董事会恨之入骨。晓东回家恨恨的说,那些阳奉阴违的老东西,他爸爸生前一个样,去世后另外一个样,就是在欺负他年轻。等将来他把钱都赚回来把他们统统都赶出公司。
张年一边做着饭一边陷入深深的焦虑中。他不想和晓东争论,这只能重演上次的不愉快,可能更加严重。突然胃又疼起来,晓东看见他弯下腰,立刻停止抱怨,把他搀到床上。张年喝点儿热水,闭着眼睛,等疼痛过去,听见晓东自己骂自己:我真是混蛋,净顾着和你叨叨这些没用的,连你难受都没看出来。我给你做粥去。张年一把拉住他,摇摇头,虽然很疼,但这是个好机会。他咬咬牙轻声说:晓东,你陪我坐会儿。我不饿。
晓东果然乖乖的坐下来,握着他的手。
张年慢慢说:我知道你很辛苦,有时候看你忙得恨不得帮你分担。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急不来,要步步为营。那些人都有公司的股票,他们最起码不会害公司。你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和他们对着干,一定要让他们承认你的能力,等将来你强了,再想他们的去留。
张年说完这些话,已经很累了,闭着眼睛侧头躺着,调整着呼吸。晓东握着他的手,俯下身去,抱住他,这一次很轻,贴着他的耳朵说:你会陪着我,对不对。
张年微笑着没说话。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抱着,等着天色完全黑下来。
冬天的时候,张年没忘给钟重阳送明信片,外加道歉。见到本人时,钟重阳还是那副臭脸,说没收到。张年并不介意,好脾气的请他吃饭。钟重阳圣诞节要去德国,跟张年说这次再回来的可能性不大。张年听着突然有些失落,有点儿伤感。钟重阳看出来后非常高兴,说:你可是唯一一个还没跟我上床就开始想念我的人。
张年突然收起笑容,皱起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闭嘴。
钟重阳说:他们都这么说我。
张年说:你又不是那种人。
钟重阳讨没趣,摇摇手,表示不再开这种玩笑。
圣诞节后,钟重阳离开北京去了德国。张年觉得这一年过得虽然辛苦,但毕竟大家都在往好的地方去,未来还是希望满满。尤其他看到刘总在派发红包时对他的特别优待,更是相信自己的预感。刘总是个好领导,自己的别人的分的明白,气量也够大容得下人。
元月后一天下班回到家,意外的看到晓东在电脑前。张年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场景,很长时间到家都是黑灯瞎火。张年笑着端杯水挨着晓东坐下蹭他身体上的热量。晓东眼睛还看着电脑,脸偏一点一抬下巴,嘴正好碰到张年的耳垂,轻咬了一下。张年忙侧头一激灵。晓东嘿嘿坏笑着,说就知道你等不急的。张年懒得和他打闹,只贪这两人很久没有这样坐着的时光,跟晓东看电脑,问他:干什么呢?
晓东拿过张年的水喝一口,说:综合部的经理跑了,重新招一个。张年低头玩儿着杯边儿,考虑着什么。晓东撞他肩一下,叫他一声。
张年看着晓东,问:我来吧。
晓东很诧异的看着张年,摇摇头,说:不欠你人情。给不了你现在的工资。
张年笑了,说:我说真的,只要在你现在给的工资上再加10%就行。
晓东上上下下的打量张年,慢慢笑了,用手指住自己,眯起眼睛,哼出话来:你看我像不像那10%。恩?小哥儿越来越俏了,怎么大爷没发现呢?说着整个人欺上来,故作蛮横的来扯张年的衣服。
张年被他弄的痒痒,低头笑得有点儿抖。晓东扶住张年的手腕发觉到他微微发抖,笑的更坏,每次张年激动的时候就会发抖。他把张年抱在怀里,手探进他的衣服里,轻轻逗着他。突然一阵愧疚,自从爸爸去世后,自己的悲伤,任性,暴躁,甚至失败,他都在默默与自己分担承受着,忍耐着,从没有怨言。晓东手没停,还在一点点拨弄着张年,看见他把头柔柔侧在自己的臂弯里,闭着眼睛,只在自己的逗弄中轻轻颤栗。晓东贴近张年的耳边轻轻说:对不起。张年心慌意乱的躺着,只是混乱的摇摇头。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28:1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张年辞职带来了不小的震动,他在现在的公司升职很快这么受重用,大家都以为他有更好的机会,结果问了才知道还不如现在,非常不理解。刘总很认真的找张年谈了一次话,并许给他很多好处。张年实话实说,就是为朋友,不为利益。刘总很感慨,觉得张年这样的孩子现在的确不多。临走给了张年一个私人电话,想回来的时候打给他。
他的新工作牵动了两个人的热情参与。晓东首当其冲,恨不得给他买个新办公桌,再把他的办公室调到自己旁边。这些张年都及时阻止。他们两个人是大学同学,他这次进公司,很多人已经下了定论是晓东在稳定自己的势力。另外一个是他妈妈,张年的妈妈坚持认为张年应该在人事或者会计这两个部门中选一个,反正她手里面的股票有点儿分量再加上晓东,是可以运作的。张年把这两人的热情之火都浇灭。晓东公司招的就是综合部经理,没什么说的。再者他是去帮忙的,又不是打架的。很多事情要走走看才能发现苗头,不能急。
张年入职以后变得非常忙,忙着理顺人之间的关系。晓东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际关系缠绕莫名,纷繁复杂,不由得佩服晓东的爸爸怎么折腾出来的。有人暗中刁难张年,张年装糊涂应付过去了事。张年和晓东过年什么都没干,就是帮晓东理关系清文件。两个人窝在小房子里热热闹闹的也挺幸福,虽然在公司的管理上面彼此之间的分歧还是很大。晓东直来直去的性格很难应付这样的局面,但让张年更加担心的是,晓东话里话外还是没忘那倒霉的房地产。张年费劲了力气说服晓东无论做什么都要等上一年,等公司里面的人事顺利了,资金充足了再做打算。张年也非常奇怪,他就才到晓东公司上了1个星期班,就已经清晰的感到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所带来的压力,也看不清股东的想法,难道晓东就没看到也没感觉吗?
年后,两人一起去上班这件事,让张年暗自兴奋了很久。每次晓东会开车把他载到离公司很近的一条街,然后自己再开去上班。张年自己走过去,有时候还会在路边吃个早点。几个月下来,张年对多方挑衅都是周旋应付,但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照章办事,帮人解决问题,也包括哪些为难他的人。甚至看不出他偏向晓东,就像个路人甲。这样一来二去,人们都猜不出他倒底是谁的人,反而渐渐清净了。张年并不在意他人活动或自己怎样,他只是静下心来观察公司里的点点滴滴。
很快,他就发现,晓东公司的管理方式的确老套,而且关系户太多,这就让业务办起来很可能出现左右为难的境地。但是,也有好的一方面,得不到太大的好处也损失不了什么。就像晓东上次这么一闹,如果不是这样层层保护的机制,可能会被晓东全部吃空,损失会更惨重。晓东目前在公司的话语权不大,这反倒让张年放心起来,每次看到晓东在那里干着急没人响应,心里也不好受,可公司股东的顾虑还是可以理解的。
张年好歹按住晓东,让他利用这一年的时间,把公司旧的客户和每年的活动都整理清楚。并极力劝说晓东同意张总对云南旅游的推广,晓东禁不住张年的劝说答应下来,终于缓和了和董事会的关系,也逐步让公司稳定下来。
张年在没有告诉晓东的情况下偷偷去找到李叔,和李叔聊了一个下午。上次的事情后,李叔便辞职再没去见过晓东。张年了解到,事情和自己担心的一样,李叔也是受人怂恿,才鼓动晓东去买地。没想到晓东受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张年一开始的顾虑慢慢浮出水面,这个公司里虽然有老古董,关系户,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幕后有一支手在操纵着一切,目的在把公司据为己有。
张年跟晓东说了李叔的事情,希望晓东能让李叔回到公司来,这样一来,就可以敲山震虎,再说李叔也会因此而感激他,这样他在公司就又多一个支持者。晓东直接拒绝了,他对标地的事情耿耿于怀,也不在乎谁好谁坏。张年无耐只能放弃。
这也许是张年最操心的一段时间,却也是最开心的。晓东的办公室在他的斜对面,只要开着门就能看到对方。公司有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办公时间,各部领导的门是要开着不能关的。这样张年就总能看到晓东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着,喝水皱眉头,喊来喊去,偶尔晓东看到自己在看他,就会开玩笑的敬个礼,突然有人来马上收了玩笑,一本正经的接待来人。张年忍不住笑趴在桌子上。
钟重阳那个不省心的,刚到德国的时候还跟他联系寄照片。可是不到两个月就没了音信。闲的时候,张年也会担心一下钟重阳,这是只报喜不报忧的鸟儿,不知道德国那边的情况是不是如他所愿。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2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9月份,公司人事部的经理离职,公司里面各大派别都想派自己的人过去,斗来斗去的结果就是谁也别想,谁也不能。最后竟然是和综合部暂时合并,先由张年临时接管。张年平常路人甲的作风,反倒帮了忙。张年给他的新老下属开了个会,发现会议室里面坐着一圈人,突然有一种当班长的感觉。
人事部的主管很是卖弄他的业务,这样那样的说了一通,嚣张的很,听说话的口气都快成张年的领导了。大家各怀鬼胎的开着会,张年只垂着眼睛也不看人,手里玩儿一根笔,默默的听着。等他们都说累了,开始宣布第一个安排,就是把综合部新来的小童调到人事部,并在会上直接把人事保险和培训这两部分划分到小童名下。大家都非常惊讶张年这样的安排,张年只是笑着看人事部那个主管。
晚上,晓东张年两个躺在床上看电视,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公司的事。晓东说:真够他们有创意的,把综合部和人事部并在一起。不过这倒便宜了咱们。张年哼了一声,歪着脑袋靠在晓东身上偷偷数着晓东的心跳。
晓东推他一下,说:哎,你是想小童当你眼线吗?
张年被推,结果数漏了,有点儿气恼,皱眉说:不是。
晓东受不了他买关子,继续推他,说:那为什么,你看上她了?
张年厌烦的啧了一声,坐起来,说:跟你看个电视怎么这么难。我不需要眼线,我管他们干什么。
晓东抢话:那你是为什么。
张年笑了,说:我在捣乱。
张年看着晓东傻瞪着眼,呵呵笑起来,接着说:现在的人事部格局已定,我们又不能重新招新,那怎么办,只能搅浑了再说。小童是新来的,虽然学历不够但背景很深, 肯定不是个消停的主儿。这人才都快发半年的复印纸了,早憋不住了,我刚安排完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你看他们不给她活儿,那姑娘怎么折腾。
张年说完,笑嘻嘻的接着看电视。晓东还是老姿势,突然摇摇头,说:没看出来,没看出来,挺老实一孩子,怎么就狡猾了呢?
张年转过头一笑,突然扑倒晓东。
晓东早早睡去,张年关了灯,搂住晓东的一只胳膊,玩儿他的指甲。很长时间都没有睡着,他终于可以亮堂堂的关心晓东的一切,不像以前只能听着看着,却触及不到晓东的世界。现在他却可以和他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聊公司的事情,甚至可以适当的约束晓东的危险念头。这是他很久以来一直期待的,用他仅有的一把伞去撑起晓东的天。
小童不负众望的搅和了人事部,把张年说给她的那部分工作拿到手。张年让她去搞一个英语培训,每个部门都可以选1到2个参加,名单报到他这里,张年要用这种方式摸摸各部门的底。小童按张年的要求去长城培训报名,回来后很兴奋,说她也很想去,那里有个老师长得超级漂亮,虽然脾气坏些,但被骂也觉得值。
张年听完灵光一闪,跟晓东说了一声,就离开公司直接赶到长城培训。钟重阳走了以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长城,一进门发现长城还是老样子,连学员们的杯子也还是放在老地方。他往前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斜靠在玻璃窗旁边,手里面拿着一杯水,安安静静的看着外面。张年缓步走过去,瞧着钟重阳。几个月没见,剪了一个更短的发型,但人还是老样子。
钟重阳回过头看到张年,目光中没多少惊讶,更多的是躲闪。
张年问他:多会儿回来的?
钟重阳知道理亏,垂着眼睛,说:回来两个月了。
张年突然有点火,说:你挖墓去了?
钟重阳笑了笑,说:我倒时差来着。
张年本来想为难他两句,但看到钟重阳有些失落的样子,知道他肯定不顺心,说:一起吃个饭吧。
钟重阳抬头看看他,微微笑笑,说:算了。然后又接着看外面。张年无语,只得离开培训中心。
刚下楼竟然看到晓东急匆匆的赶来,一上来就问:钟重阳回来了?
张年点点头。晓东没看见张年的神色,说:那叫上他吃饭啊。
张年一甩手,说:他不愿意。
晓东呵呵笑着,完全没往心里去,一把拉住张年,说:走。
钟重阳看到他们两个去而复返,有些惊讶,晓东拿起他外套往他身上一扔,说:走,吃饭去。钟重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晓东抓走了。
三个人吃了晚饭到北极熊坐着,钟重阳一直很安静,有人因为不小心碰了他一下跟他道歉,结果他很正常的说没关系。这让晓东和张年面面相觑。钟重阳行为正常了,说明他心里面不正常。
晓东问他:你在德国怎么样?
钟重阳笑笑,突然有些伤感的样子,说:还行。
晓东看看张年,意思是你来问。张年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钟重阳抬眼看张年,脸上没有变化,说:就该一个人回来。
彻底冷场,晓东的表情告诉张年他已经彻底放弃这种聊天了。张年看钟重阳完全不想说自己的事情,只好告诉他,自己到晓东的公司上班了。
钟重阳有点儿惊讶,看着晓东说:你公司不是塌了吗?
这让张年一低头,狠狠叹了口气。晓东还好,哈哈笑了笑,说:还没。
三个人聊天喝酒,晓东时不时还好心得慰问一下钟重阳,说一些你不在我们都很想你的废话,终于让钟重阳的心情变得好一些。临走,张年告诉钟重阳他们公司的人过去学英语的事,让他帮忙留心这些人的程度。钟重阳很认真的点点头,临出门,突然揽一下张年的肩,很快搭车就走了。
晓东和张年两个回家的路上,忍不住继续八卦钟重阳。张年猜他在德国的男朋友肯定是吹了,要不然不会表现的这么受伤害。
晓东想想,说:钟重阳这种人是极端骄傲的,他再难受也不会跟你说一个字。估摸着他要是有一天老了,死都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挖坑自己把自己埋了。
张年被晓东的这个比喻弄得哭笑不得。晓东看着前面的路,接着说:可钟重阳是难得的朋友。张年没说话,他知道晓东指的是那次他爸爸去世时,钟重阳刚下飞机连家都没回就来帮忙的事情。
张年把车上的座椅调整舒服,再把晓东放在他腿上的手推掉。看着窗外。车窗玻璃隐约映着晓东开车的侧脸,想起晓东好脾气慰问钟重阳的情景,闭上眼睛笑了。晓东就是这样的人,你对他的好,表面上看不出他有多感激。可他却会记在心里一辈子。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30:2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
张年承认晓东在做客服方面是优秀的,客服部一直在晓东手里,就是在他标地失败时也从来没乱过。晓东的性格很粗线条也不记仇,跟他工作的人无论是谁都没在底下抱怨过晓东的为人。张年发现晓东很有一套管理客户的方法,这是他从大学开始就在客服混出的经验,他总能让他们老的变新的,新的找老的,用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儿。尤其在处理客户投诉上晓东表现出来的诚恳和耐心也是比较少见的,他每到周五时会把投诉过公司的客户名单列出来,然后一个一个的打电话过去,最后再把聊天的内容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偶尔公司有什么折扣活动,他都还会让手下的人给他们寄过去。他做这些事情的态度并不像做生意,更像是朋友对朋友。
有时候,他爸爸生前的老战友或生意伙伴都会直接找到晓东谈旅游的事情。晓东都会根据他们的需要临时为他们组团,也从不多收额外的费用。有一次,晓东在整理很多客服资料时发现老年人有很多的的怀旧需求,于是就跟销售说开发一条新路线,专门为老年团服务。结果销售部不太愿意做,因为老年团没有消费,走的又慢,利润不高。晓东那一次很坚持,后来效果却出奇的好,因为老年团回去后招来了大部分青年团。到现在这个项目还增加了港澳台,海外的路线,很受欢迎。
销售部的经理很早就知道晓东有电话记录的习惯,经常过来管晓东要他的谈话资料。晓东竟然想都不想就给了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张年有时候也会很惊讶晓东无所谓的态度,可晓东的想法却是出奇的简单。他从心底认为这还是他爸爸的公司,不管谁好对他都是有益的,不管公司里面有什么样的派别或者争斗都不过是各个部门之间的利益冲突,到头来他才是个整体,因为这是他的公司。
张年对他的想法非常无话可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知道,在他们公司上市的那一天,大家都在不同程度上持有了公司的股票,这公司就随时可能换主人,怎么就能想得这么简单。晓东对此只是抬抬眉毛,还是没往心里去。
张年知道晓东为什么如此无视这些关键问题,因为他还没死心房地产的事情,在冬天快过完的时候,晓东提出招新,他想招的那两个人就是曾经从事房地产的。这一次,张年提出了反对。
(十七)
张年真的觉得自己的耐心快用完了,他很简单的拒绝了给晓东招新的要求.等到董事会通过了晓东开新部门的提案, 张年还是迟迟不给他招人。两个人先是拌嘴后是吵架,最后谁也不理谁,折腾了3个多星期。
张年找到通过晓东提案的张总,希望他能撤销晓东成立的新部门。张总乐呵呵的修理着他的盆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年聊天,说道:你和晓东是大学同学?
张年点点头。
张总故作惊讶的说:那你就应该支持他啊。
张年面无表情,他不想跟这个人说话:新部门对公司没有意义。就像上次标地一样,您上次。。
张年话没说完,张总突然打断他,眼神中闪着威胁的光,说:哎?小张,上次标地的事情都是老李他们一时糊涂,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拦啊,那里拦得住嘛。
张年咬咬牙没说话。
张总斜眯了张年一眼,说:小张,我和你妈妈也是认识的,那真是又聪明又漂亮,你们肯定不光是长得像吧。哈哈。小童那丫头可没少跟我说你好,我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你的。上次海南的项目我也得感谢你,是你劝晓东不要反对的。这些我都知道,我都记在心里。这次我赞同晓东开设新部门也算是报答了。你怎么这么拦着呢?你放心,出事我都给你担着,你怕什么?
张年起身,淡淡点点头,走出去。
张总的话让他透不过气来,多清楚明白的提示和警告,没有任何漏洞。晓东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张年一口气没上来,胃又痛起来。
晓东在办公室里看到张年趴在桌子上,很担心。端了杯水过来,用手碰碰他,小心的说:哎,要不你先回去吧。张年摇摇头,没什么动静。晓东又不好一直呆在他那里,迟疑的问道:你就这么不想我开设新部门?张年还是把头埋在胳膊里,略微的点点头。晓东看着张年,突然叹了口气,说:那好吧。说完走出他办公室。
晓东果真不再提扩展部的事情,但是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人们在背后议论纷纷。张年的处境相当尴尬,好像他对晓东的影响超过人们的想象,好像他的权利甚至大过了董事会。张年终于明白,原来很多事情已经被人安排好了,就像人家早早就挖了坑,已经跳进去就不是想出来就出来。张年把招人的信息放到网上,开始帮晓东招人。晓东却还以为张年终于想通了,很是高兴,每天都笑脸相迎。张年和晓东亮出底线,新部门不能影响晓东的客服。晓东无所谓的笑笑,拍着他肩膀,安慰着他。
张年很想提醒晓东小心张总,但是那次谈话后,张年决定保持沉默。这个人的厉害不是他和晓东应付得来的,晓东做事情又冲动,反而会坏事。
周五下午,张年决定早点走,去趟长城培训办点儿事,顺便看看钟重阳。
刚到楼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走过大堂,张年想真巧。刚要打招呼,就看见从后面追过来一个老外不知道喊些什么,一把捉住钟重阳的胳膊很蛮横的一拉,把钟重阳拉得向后一倒,他顺着用肩膀一顶,钟重阳的头就磕在他肩膀上。钟重阳站稳了,眼睛还是看着地面,闭紧嘴巴,胳膊还被对方捉着也不准备挣脱。那老外态度很横,还在哪里说着什么。张年走过去,短时间内没办法反应这情况,走近了,看见老外抓住胳膊的手上带了一枚和钟重阳一样的戒指,说的话不是英语,张年一句也听不懂。
原来,这就是钟重阳在德国的男朋友。张年觉得自己得打个招呼,叫了一声钟重阳。钟重阳看到张年,有些惊讶。他那像山一样的男友也看了一眼张年,跟钟重阳说了句什么,钟重阳摇摇头。还是不看对方。张年很尴尬,但又担心觉得不能就这样走了。倒是钟重阳突然微微冲张年笑笑,说:我没事儿,你去办你的事吧。说完一反手拉住那老外,绕过张年,两个人走出门去。
张年办完事,心里面空落落的。他很担心钟重阳想给他打个电话,又想起那天晓东的话,没动。他让晓东到地铁口接他,一见面就跟晓东说起下午的事情。晓东表情略有些严肃,边开车边说:你确定是他男朋友?
张年点点头,说:应该没错,他们两个带一样的戒指,而且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可能是德语。
晓东看着前方,在前面一个路口,把车停下来,拨通钟重阳的电话,问道:哎,我,你看见张年了吗?他说下午去长城办事。
等对方说完,晓东接着说:那我知道了,一起吃饭吗?我请客。
等一会儿,晓东挂了电话,跟张年说:是他男朋友,他现在在家呢。
说完,晓东接着把车开出去,张年看看晓东,突然笑了。
晓东顺手把音响打开,还是从第一首机器猫听起。
张年换个舒服的姿势,外面的天气变暗,车窗玻璃上隐约可以看到晓东的侧脸,让张年心安莫名,总是这样,多好。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31:0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
关于钟重阳男朋友的话题,暂时代替掉晓东的傻新部门。张年估计那德国男人的个头一定在190以上,站在里面跟姚明似的,山一样移动着。钟重阳的个子不低和晓东差不多,可和他男朋友站一起就差了很多。自己根本不在180的线上,说来也有些气苦。
晓东笑他,吃鸭子不吃腿只吃鸭脖子的后果。晓东偶尔给钟重阳电话,想探听下情况,可钟重阳只是淡淡地,没有多说,只说那天有些误会罢了。
张年一直认为从身形上,钟重阳吃很大的亏。晓东笑着让他少管人家家事。钟重阳和他男朋友不是一两天,这要是平凡夫妻,着急孩子都上小学了。
两人边做饭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晓东说:星期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张年着看他,问:什么地方。晓东只是低头摘菜,说:去就知道了。
星期天,晓东把张年带到一片空旷的楼群前面,新建的楼群,下面有一片底商。张年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晓东兴致勃勃的跟他说:这底商他已经看了好久,现在出手肯定能抄个最低价。
张年还是不出声,冷冷看着晓东,他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冷静的劝说晓东,问道:你有那么多钱吗?
晓东说:公司说能帮助贷款。这片底商真的很有发展,到时候就是出租也能行。我想。。
张年不等晓东说完就下了车,外面风一吹,胃又疼起来,就捂着继续向前走。
晓东追上来,一把拉住他,问道:你胃又疼了?
张年不接话,说:怎么贷款,是不是又有人跟你这是个好机会,你可以咸鱼翻身了。
晓东被说到痛点,抿着嘴盯着张年,半天才说:我希望你支持我。
张年笑着摇摇头,挥挥手,说:我不支持你自杀。
晓东着急的说:这次真的不一样。这次。
张年猛然打断他,说道:怎么不一样,你说怎么不一样。晓东,你好好想想,你的长处是什么,你就不能利用你的长处好好活着。
张年说不下去了,他捂着胃,伸手支在晓东的肩膀上缓了口气,说:晓东,你已经没有什么可抵押的了,你要好好想想,公司上上下下都是张总的人,你。
晓东突然打断张年,说:张总怎么了,不管是不是他的人,他都一直在帮我,就是我投资失败的时候也没有说过什么。后来还一直帮我筹建新部门,鼓励我再投资。你呢?你想过吗?我这么辛苦得把一切都压出去为什么,你是我的家人,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理解我呢。
晓东的话生生钉在张年的心里,手冰凉。他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一字一句对晓东说:晓东,你不能投资这些底商,我不是劝你而是警告你。说完,顺手打个出租,离开晓东,还有那片该死的底商。
张年让出租车往前开,自己在车子里面睡了一觉,可能自己的脸色实在太难看,开车的师傅给他弄了杯热水,就把车停在路边让他静静。路人般的温暖终于让张年冷静下来,看天色暗下来,又不想回家,就让师傅开到北极熊去。到地方下车时,张年侧头看了一下师傅的车号,记着到时候打个电话到他们公司表示一下感谢。
边往里走,边给钟重阳打电话,看他在不在。电话正拨着,就看见钟重阳快步从里面走过来。张年正要打招呼,发现钟重阳神色不对,两个人往门外边的暗处侧侧,张年问:怎么了?钟重阳也在问:晓东呢?刚说到这里,就看见他那个山一样的男朋友走出来,一转头看见钟重阳,立刻呜呜哇哇的说了一通,口气像是在骂人。
钟重阳扭头就走,张年就看着那座山快步走过去扭着钟重阳的胳膊,强行让他面冲着他,跟他说着什么。不知道是疼了还是不想张年看到,钟重阳吸口气,突然像上次一样对着张年微微一笑,说:我丢了本书在里面,帮我拿来吧。张年怔怔的看着他们,怎么每次都是这样拉拉扯扯的情景,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两方见面,大家微笑的相互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这是我朋友等等。
张年回头,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嘭”的一声。张年心一沉,不好,立刻转身过去,就看见钟重阳靠在墙上慢慢滑到地上,头侧在一边,他看不见表情。那德国男人站在他面前显然也吓到了,只是喘着粗气,看着钟重阳。张年吓坏了,以为是德国人拿枪打了钟重阳,跑到跟前才发现人并没有什么伤。张年抬头看到钟重阳靠的墙上有一个消防栓,还是倒抽了口冷气,可能是刚才那人把钟重阳推到墙上,后背磕到了消防栓。
张年扶正钟重阳的脸,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脸惨白惨白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张年慌神,不停的叫他的名字。德国男友想过来看,张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正在那人还要往前走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他们中间,是晓东。晓东作了个拦的姿势,也不说话,就是看着那德国人。那人果真停下动作,双方僵持着。北极熊的老板快步跑出来,先看钟重阳,问张年能不能带他去医院。晓东接过话来,说:我们带他去医院。老板拍拍晓东肩膀,过去拉着那家伙往里走,和他说着什么,像是在劝他。那人起初不肯走,盯着钟重阳,后来还是被北极熊的老板劝走了。
晓东看着那人离开,俯下身架住钟重阳,问他:能走吗?钟重阳没睁开眼,只是点点头。
张年看着钟重阳的脸,知道这一次磕得不轻。等到医院,钟重阳根本就坐不住,晓东要了一张床,让他躺下。医生告诉张年晓东,人没有大事,就是有些贫血。输点儿液就行了。后几天看看有没有头晕,不行就再来医院。
晓东去帮他办手续,张年走到床边。钟重阳像是睡着了,但没睡踏实,偶尔还会抖一下。脸色还是没有恢复过来。张年伸手握住他的手,冰凉的。这时,钟重阳睁开眼看见张年,整个人显得很安静,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张年问他:怎么样?还疼吗?
钟重阳还是看着张年,接着摇摇头,又闭一会儿眼睛,突然坐起来,顺手把自己的输液管拔了,说:我回家了。说完就往外走。
张年都没明白过来,他人已经走到门口。张年抄起他外套就追过去,说:你干什么,液还没输完,你。
钟重阳像是没听见一样,拿过外套,说:我没事儿,回头给你电话。两个人正说着,晓东办完手续走过来,看看钟重阳说:我们送你回去吧。钟重阳低低头,没说什么,就是往外走。
到钟重阳家楼下,钟重阳说声谢谢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个人看着钟重阳消失在黑暗里,晓东刚想说什么,张年推开车门,说:我去看看。没等晓东反应过来,张年已经追进楼道口。张年在等电梯,下意识回头一看,却看见钟重阳坐在楼梯上,人靠在那里闭着眼睛,外套搭在他胳膊上,显得整个人非常消瘦。张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两个人这样坐着呆了好久,钟重阳站起身来还是有点儿摇晃,张年没有问他直接把他扶进电梯。
等钟重阳完全睡着了,张年才从他家出来。出门看见晓东正靠在车上抽烟。两个人想起白天的事情,有些尴尬。晓东把烟掐灭,说:回家吧。
张年整夜都在做梦,梦里面都是乱乱的人影,他不知道何去何从。晓东跟他说,让董事会决定这一切。张年保持沉默。

     (十九)
晓东果真不再和张年说公司的事情,张年心里特别难受。忍耐着,希望事情能因为董事会不通过而过去。两个人莫名的变成了相互躲避的关系,这是张年始料不及的。
钟重阳两个星期后给张年发了一条短信:他走了。
张年很想去找钟重阳,可是他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闭上眼看到钟重阳端一杯水,安静靠在玻璃上的样子,暗暗怜悯起这样的背影。
晓东有段时间没回小屋,说是他家里面有些东西要打点,具体怎么回事儿没跟张年说,张年也懒的问。与其说晓东的想法让他累,不如说是晓东的态度更让他伤心。经常半夜时醒来,迷迷糊糊的喊晓东给他拿杯水,却摸到床那边凉凉的,人一头倒在床上冷的很。
快过年时,晓东倒是常回来,两人都避而不谈公司的事情,张年知道他最近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新部门去,把客服全都交给手下去干,但晓东不提,就没有理由再开口。只能让两个人在一起不痛快。
春天时,张年去杭州开了一个会,顺便玩儿了两天。回来后接到晓东电话,说是钟重阳在西单等他们两个一起吃饭。张年收拾一下手里面的东西,坐地铁到西单和他们会合。张年在西单前面的广场上和钟重阳通电话,钟重阳临时有事情晚点儿过来。正说着,有人惊讶的叫了张年一声:张经理?在外面,张年很少听到有人这样叫他,回头看是公司的一个同事。看来人没有走的意思,只好挂电话,和他聊。
那人笑笑的说:张经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年也跟着笑笑说:上午刚回来。
那人似乎有很多话要对张年说,这让张年很不适应,问道:怎么,公司有事儿?
那人看有台阶儿下,立刻说:哦,您不知道吧。王总的项目通过了。
张年先是没反应过来王总是谁,而后脑子嗡的一声,说不出话来。
那人看到张年的表情,反而上劲儿了,说:您走以后,王总就把客服给张总,现在他一心都扑在那片底商上。
张年清清嗓子说:他那来的钱?
那人笑了,说:贷款啊!以公司的名义贷,但王总把自己手上的股票和房产都押给公司了。啧啧,大手笔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张年看着对方的嘴脸,恶心的闭一下眼,敷衍了事。那人走后,自己坐在西单广场上,天已经黑下来,周围都是看不清的人影,晓东的身影慢慢的从人群中被分辨出来。
张年站在原地看着晓东兴冲冲跑过来,拍拍他的脸,问:怎么?等急了?
张年没有动,说:你都干什么了?
晓东微微一怔,笑着挠挠头,说:你都知道了?消息很灵通嘛。我怕你担心,所以。
张年没等晓东说完,接着说:所以瞒着我,背着我做这些事情?
晓东不笑了,看着他,说:是,我是瞒着你了。我没跟你说吗?你当时什么态度,我还能怎么指望你。
张年脑袋嗡嗡直响,恨不得扇他一耳光,咬牙说:你不信我,你就信那些围着你的小人吧。到时候别被人卖了还给人点钞呢。
晓东也狠起来,说:我信你,我怎么信你。你妈妈背着我把股票都卖给了老张,你跟我说过吗?
张年懵了,说:什么?我妈怎么了?
晓东看着张年,反倒笑了,说:你看你,你看你都知道什么。
说完,丢下张年一个人在广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张年站不住,坐在地上。等钟重阳来找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迷迷糊糊的。钟重阳吓坏了,饭也没吃,打车把他送回去。张年从来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他甚至后悔当初去晓东公司的决定,又突然很恐慌,感觉自己马上要失去晓东了。
他靠在钟重阳的肩膀上,哭又哭不出来,胃像扭住一样痛,半闭着眼睛。钟重阳要给晓东打电话,被张年拦下来。想回来自然就会回来,不想打电话过去有什么意思,只能显得自己可怜罢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32:1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
张年第二天上午直接冲到他妈妈的办公室。张年没等小秘书帮他叫,也没打招呼,直接推门就进去。他妈妈正在和人谈事情,被他突然闯进来弄得有点儿恼怒。
两人还是坐下来,张年从他妈妈的表情上看出,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妈妈叹口气,说:你是怪我卖掉晓东的股票吧。
张年问:什么卖给那个张总?
妈妈说:因为他给的价格高。
张年冷笑一声,没说话。
妈妈叹了口气,说:小年,你看看外面。很多人是不是。这些人都指望我。我做决定不能只想到我自己,在生意场上,一次都不能错。
张年说:那你可以拿着啊。也能分红也没有赔钱啊。
妈妈着急一挥手,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赔钱,买股票就是一种投资,晓东的公司根本没有投资的价值,我为什么要把那么一大笔钱放在那里。我这里也需要周转。
张年偏头看着外面,不说话。
妈妈叹了口气,说:我也算是投资晓东,希望他能有所发展,可是他根本就不是管理公司的材料,更不是投资方面的。
妈妈看看张年,继续说:晓东是个好人,但不表明他能管好一个公司。我不觉得他管公司能比张总好。
张年无话可说,这些他都明白,却不愿承认,只觉得时间长了就会好。就听见他妈妈继续说:小年,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来接我这摊子。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没要求过你。你也不要要求我。
张年从妈妈公司里面出来,一个人走了好久,走到一条河边,在河边坐很久,看着在河边散步的人,孩子老人等等,突然有一种空灵感,就好像自己从来没到过这世界,看不见过去,也摸不到未来。
张年向公司提了辞呈。晓东的电话打过来也没接。找个星期六的早晨,去公司收拾东西。
正收拾着,晓东从外面进来,有些焦急,问:为什么?
张年笑笑,说:没什么,想放个假。
晓东捉住他的手,说:就因为我投资底商?你至于吗?
张年垂着眼睛,躲过晓东的手,摇摇头,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不管你了。对了,我妈卖股票的事情,我不知道。你爱信不信。
晓东着急一把拦住他,说:我那天都是气话,你怎么就当真了。
晓东身上有早晨香皂的味道,让张年的眼泪流下来,立刻背过去擦干净,笑着说:我就是累了,你让我走。
晓东木在那里,不可置信的望着张年,受伤般垂下胳膊。张年拿起自己的箱子头也不回的离开公司。
走到大堂,一阵天旋地转,胃疼得直哆嗦。张年慢慢走到大堂的沙发上,坐下去,眼睛模糊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喊他:小年,小年?睁开眼,赵叔的脸清楚的贴过来,他不自然的往后侧侧。赵叔看着很着急,问他:你怎么了?那儿疼?顺着用手轻轻触一下张年捂着的地方,张年痛得一缩,哼了一声。赵叔慌了,扶起他说:不行,你得去医院,我马上带你去。张年很想拒绝,但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到医院检查后直接住院,赵叔坚持给他要一间独立的病房,把他安顿好就到外面跟医生说话。张年躺在床上,困的要命,没时间想自己的病有多重,他甚至对医生说他胃里面的肿瘤到底有多大根本没什么感觉。
睡一会儿,人精神了些。看见赵叔和他妈妈都在床边,微微笑笑,这两个人总算是同时出现了。张年不忘跟他妈妈说别给晓东打电话。张年的妈妈不好说什么,只能同意。
张年的胃里有一颗肿瘤,现在还看不出是良性还是恶性的。要马上做手术,然后化验才知道。幸亏赵叔赶巧去他在的大厦找人,要不然他还养着这瘤子呢。手术很快被排上日程,接下来的日子,张年做了各种检查,剩下的时间都在睡觉,偶尔会在早晨时想,要是自己死了,晓东在墓前会是什么表情,钟重阳会不会也来看他,想着想着眼泪流下来,似乎在凭吊一个故人般,但具体和自己有多大的关系,就说不清楚了。
(二十一)
手术很成功,很庆幸他的肿瘤是良性的,医生说如果发现的早些可能都不用开刀,直接用个小钳子就能掐掉。以后碰到老是那里疼一定要去医院检查。
张年笑笑,看见妈妈在哭,赵叔手足无措的想安慰她,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该放在肩上还是背上。
他手术后第二天,钟重阳就来了。过来摸摸他头,又摸摸他手,弄的他浑身不自在。钟重阳的心情看来恢复不少,跟他说很多长城培训的事情。张年却一心盼着这人快走,他在这儿坐着,小护士见过没见过的,每隔5分钟来一个,更有甚者,手还在给他扎针时,眼睛还在瞟钟重阳,太危险了。换输液袋的时候,张年眼睁睁看着一个气泡就要进到自己的血管里,小护士还在冲着钟重阳微笑,彻底急了。让此人马上离开,钟重阳很气愤的表示要不是因为那些小护士要照顾他,他能忍这么久吗。
赵叔几乎每天都来看张年,两人在一起还是无话可说。张年不像以前那么咄咄逼人,但还是提到了还钱的事情。赵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对张年说:小年,我不是你爸爸。
张年惊异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赵叔慌乱的摇摇手,说:你别急,你千万别急。你听我说。当年你妈妈来找我,说你跟她急了,非要知道爸爸的事情。所以,她就让我来,你知道,让我来。
赵叔说不出来,就用手比划,滑稽的很。张年还是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赵叔喝口水,说:我当时也懵了,但是,我,我从来没拒绝过你妈妈,所以就答应下来。她给我一笔钱,我就把这笔钱按日子给你。
张年侧过头看着窗外,外面的天早就黑了。赵叔接着说:一开始我只是在给你钱,也没什么感觉。可是,可是后来,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一不小心,就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你知道,我有时候真有错觉,我真是你爸爸。
张年转过头来,发现面前这个中年人哭了,很伤心也很脆弱,他还能说什么?自己一次次的刁难,一次次的回绝,他都只是忍让。赵叔也不管自己的眼泪,接着说:那天你跟我说你再也不要我的钱了,我心都凉了。我才发现,我想见你,想关心你,不全是因为你妈妈。所以我才让你买股票,至少这样我们会有联系。这次你病了,我突然,突然非常害怕。那个时候,我就想,得跟你说真话,你就算从此再不理我,我也不能骗你。这,这太难受了。
张年看着赵叔哭的稀里哗啦,把自己的被单都哭湿了。想想这些年来两人见面的种种情景,心里面说:张静啊,你看你把这男人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赵叔临走一再跟张年说,自己是实在撑不住了,告诉他真相,千万千万不能跟他妈妈说。她那样做有苦衷。
张年看着赵叔离开,躺在床上,感觉自己躺在时间的河里,看到岸上的柳树桃花,听着远处的曲子,百转千回。
张年恢复的很好,就快出院。吃完午饭,正在打游戏,抬头看见晓东,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正午的阳光照进屋里,给晓东拉出一个长长影子。两个人都没说话,晓东轻声问他:好些了吗?
张年点点头,手里面玩儿着手机上面的绳子,想起这绳子是晓东出差时给他买回来的。
晓东还是站着,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年喘不过气来,低声说:你太忙,不想打扰你。
这句话真真伤到了晓东,说话的声音都颤了,说:再忙,能有你命重要?
张年听着有点儿凄凉,眼睛模糊起来。
晓东狠狠摸了一把脸,长出一口气,说:你好好休息吧。
张年抬头看着晓东头也没回的离开病房,整个人都掉进冰窖里,心脏都冻结了。他多想晓东能坐下来,跟他说说话,或者抱抱他,什么都好,就是别这么走了,丢下他一个人。张年躺回到床上,觉得胸口闷的要命,用手揉好久才缓过来。



(二十二)
张年出院后,回家住了一段时间,但受不了他妈妈的规矩。五一一过就跑回自己的小屋。张年想着回去少不了好好打扫一番。推开门却发现窗明几净,厨房里面堆放着新鲜的蔬菜,冰箱里也是满满的。正看着,晓东拎了一袋东西开门进来,看着他,好像知道他回来一样。晓东让他坐下来,给他倒杯热水,自己还在那里站着。
张年有一种在别人家做客的错觉,伸手去翻晓东袋子里面的东西。抬头看向晓东,一惊,晓东站在那里望着他,泪流一脸。自从晓东爸爸过世后,他没再见晓东哭过。晓东也不擦,就那么看着他哭,
张年呆坐在那里,一时间处理不来,傻傻的说:我病好了。
晓东还是看着他,喊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要我了吗?
张年看着晓东,眼泪也跟着下来,这些日子来的想念和担忧,假装的坚强什么都好,一瞬间崩溃了,坐在那里支着头,任眼泪流个痛快。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哭的天昏地暗。
张年很高兴晓东又回到他的小屋子住,但公司的事情却变成了两人间的一个梗,谁也不去提。
张年还没晃悠够,钟重阳就把他拉进了长城培训,长城的人事经理升职,空出个位置来。原来长城的总监是钟重阳在英国做交流时认识的大姐,那人对张年早有耳闻。
长城的管理层次分明,人际关系简单。因为他原来就认识那里的人,所以来这里工作没有多生疏,前台的小姑娘还很照顾他,每天早晨他来到办公室都能看见一杯热水。这让张年在长城培训的日子倍感轻松。
周日晓东加班,自己呆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想着周五留了份材料在长城。
来到长城,发现人都已经走空了。往里走,看见钟重阳坐在沙发上,身边摊着一堆资料。钟重阳后面的玻璃墙让照在他身上的阳光变得很柔和,他自己举着一份资料看,另一支拿着笔的手很随意的磕着下巴。张年突然想起第一次上他课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姿势,可是很快就把笔给摔了。钟重阳没发现张年过来,精力全在他的文件上,眼睫毛偶尔颤动一下,额前的头发被空调吹乱掉下来,他随手往上一撩,抬眼看见张年,笑了,说:诶?你怎么来了?
张年扬扬手上的文件,坐到他身边说:我拿点儿东西,你呢?
钟重阳给他看,说:帮人翻译点儿东西。
张年看看,说:不是英文。
钟重阳点点头,说:德文。
张年笑笑说:你到底会几国语言?
钟重阳很认真的想想说:不算中文,那算母语。应该是两种。
张年笑笑,没说话,突然想起他一个从小在美国的同学会说中国话不认中国字的事儿。
钟重阳被张年看的直发毛,说:干吗?
张年表情认真的说:我有个问题,你帮我看看,这个字,就是这个怎么念。
钟重阳果真急了,说:你都不认识,我怎么认识。
张年哈哈笑起来,指着他说:我就知道,你不认识中国字,还好意思说母语。
钟重阳的脸都红了,辩解道:怎么能不认识,就是认识的不多。
张年还在笑。
钟重阳彻底变脸,说:你有完没完?
张年这才收了笑,老老实实坐着。
两人呆一会儿,张年的后脖子被阳光晒的暖暖的,很舒服。钟重阳边看资料边和他聊天,问他:你和晓东和好了?
张年没接话,问他:你呢?
钟重阳没什么动静,还是看着他的资料,说:他回去了,仅此而已。
钟重阳靠回到沙发上,还是看着他的资料。这段日子原来瘦下去的地方又胖了回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像以前那么楚楚可怜。
张年打量着钟重阳,下意识的揪一下他额前的头发,念叨着:头发长了。
钟重阳抬眼看看,笑了笑,说:真的。
张年还是想问他:你还爱他吗?
钟重阳长出一口气,放下材料,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只手扶在唇上,停一下,转过头来看着张年,摇摇头,说:不知道。
张年喝口水没有说话。钟重阳心不在焉的看着材料,用笔敲着纸头,说:他那天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有点儿不知所措罢了。说完冲张年呵呵一笑。
以后的日子,张年暗自断了对晓东的担心,除了不小心听到底商的事情会心一颤也没什么,两个人恢复到生活上的来来往往,偶尔还会想着等秋天到了找个地方去散散步。晓东一直在忙他的新部门,张年在长城培训做了一段时间的人事,被派去做个新项目。这段时间大家各做各的,相安无事。张年拒绝自己一次次想打听晓东公司的事情,他尽量让自己忙起来,晓东加班他也加班,晓东不回家他也不回家。有一次,钟重阳跟他急了,冲到他办公室说:“你不回家就不让别人回家啊!”他才彻底清醒过来,看着周围埋怨的眼,突然非常愧疚,那天晚上他请大家吃饭,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这样。
因为新项目有个认证问题,张年要去英国一个月。晓东还是忙,只是嘱咐他小心,到了给他电话。张年想也许是个好机会,让自己透口气,也让晓东透口气。
张年听了钟重阳的话,在飞机上就开始倒时差,下飞机后没晕几天。刚到英国时候,感觉还是挺新鲜的。每天除了做事情,下午不忘到处转转。趁着星期天跑到格林威治去同学聚会,他大学很多同学都在格林威治大学腐败着。这些人大部分都毕业了,有很多留下来的,也有已经不在伦敦的,都跑过来,很热闹。
大学时一起演过话剧的学姐也来了,当时晓东被强拉去演罗密欧,她演朱丽叶,张年被晓东强拉去演了个被晓东杀死的表兄。当罗密欧和朱丽叶抱在一起的时候大家的热情空前高涨,张年只有躺地上装死的份儿。
学姐抽空拉住张年出去散步,想问晓东怎么样了。其实北京的事情他们知道得甚至比他多,学姐想知道可能是细节吧。
张年敷衍的说还是那样。
学姐说:晓东当初本来是要到英国来的,护照都办好了却没走。我们当时还猜过他是爱上谁了呢。结果不还是一个人。
张年低头走路,听这样的话。想起晓东毕业时问他想不想出国,他说不想,没钱。晓东笑笑说自己也没想过。
学姐拍了张年一下,说:怎么了?说话啊?
张年笑笑,手插兜里,胳膊让学姐搀着,两人沿着小道往格林威治天文台慢慢走。9月的英国,天气尚好,夜晚空气清新,路灯将近处的树叶子照亮,张年突然很想晓东。
学姐问道:要是那个时候你们两个都来英国多好啊。我到机场接你们去。
张年笑着说:你两个一起接,够胆量的。
学姐哈的笑一声,推了他一把,说:你这小孩儿别嚣张啊。说完停下来打量一下张年,继续边走感叹道:哎,这几年过去,你都变了,不知道晓东变成什么样子了?
张年突然有一种恍然的感觉,晓东变了吗?他真没有注意到,他们一直在一起,如果很长时间不见面,会不会。张年突然不愿意再继续这样的设想。
学姐玩心起,说:哎,我和王晓东是没戏了,就指望你把他收了。
张年很惊异的看着学姐。
学姐笑的哈哈的,拍着张年的肩膀说:我就是不想便宜别的女人,要知道当年王晓东还是很抢手的。
张年突然甩开学姐说:不跟你溜了,年级一大把静想着调戏晚辈。说着真往回走,被学姐拉回来,死活发誓不开玩笑了。
两人跑两步,来到山上,望着下面不远处的星星点点。张年做了个伸展的动作,突然问:你还喜欢他吗?
学姐看着远处安静下来,说:没那种感觉了,现在想起来挺奇怪的。我说了你别笑话我,我走前一天晚上叫他出来,他就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为这话,我哭了一个晚上。现在想来真傻。
张年看着学姐,晚风吹着她的长发,眼睛闪亮亮的,轻声问:现在不喜欢了什么感觉?
学姐很为难的歪头想想,说:就是那种感觉啊,说他什么话都可以,问他什么问题都可以,看他干什么都可以吧。呵呵。张年还是傻看着学姐,被对方以名花有主为由拍了头。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35:1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三)
我的朋友们都是喜欢行走的人,且走且行。很多小镇适合行走,尤其是拥有错落有致的家园,鼓鼓突突的石子小路,和树林教堂或者人群或者钟塔或者往事的回廊。ST ALBANS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喧闹的时候,让人回忆过去,安静的时候,让人看到未来。行走的时候,一笔带过了现在。那里有一小块湖面,在教堂的脚下。有个罗马人留下的遗迹,幻想那里曾是个广场,其实不是。每星期三或六的集市,绿色条纹的小棚遮住阳光,荫凉的摊位排出街面。时间本是抽象的感念,可是在这里却能够体会亲身。
                       ----宇落.行走或者停留(ST ALBANS)
伦敦的事情完成,总监不忘让张年帮她办点儿私事。离伦敦不远有个叫圣拓本的小镇,那里有个语言学院,总监在那里工作过一段时间。这次,她让张年帮忙带些礼物给那里的老师,来回费用公司出。张年没听说过这小镇,总监向他保证此小镇相当适合养老。等张年到了圣拓本的时候由衷的赞同总监大人的话。
语言学院的老师非常热情,带着他沿着小镇走了一圈,还为他安排住的地方。
清晨,张年醒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那里。英国的床都非常软,有陷在床里出不来的感觉,昨天晚上忘了关窗,侧头闻到早上青草的味道,起来看看窗外的小街,不由眯起眼睛手搭凉棚看看蓝天。他打开行李箱拿出那件灰色衬衫,当时他以为洗不掉了,没想到晓东蹲在洗手间里捣鼓一个晚上,第二天竟然没有一点儿痕迹,那时候晓东自信的拍拍胸脯问他怎么样。
张年穿上那件灰色衬衫,像往常一样松两个扣子,突然又回来对着镜子看徒自笑着再松开一个,很休闲的到街上溜达。听说今天有集市,一些小玩意儿已经在卖。张年在买明信片的地方给自己买了一副墨镜,淡绿色的,迎着太阳带上。咖啡店前乐队已经在准备,张年好奇问什么时候开始,老板反问道:你想听吗?张年点点头,结果老板回答道:3磅一首,现在就可以点。张年忍不住笑起来,给了老板3磅,说唱什么都可以,别摇滚就行。老板奇怪的看看张年,说:她不会唱摇滚。
女歌手正在弄她的麦,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听歌,诧异的看看张年,还是礼貌的朝他招招手笑笑,唱了一首很舒缓的歌。张年坐在小圆桌前,要了杯热水,静静听她唱,慢慢深深的沦陷到一种清晨特有的淡蓝色情怀中,似乎世界上本来就只有他们两个,她唱他听,相依为命。唱完,周围有人鼓掌,女歌手冲他招招手离开了现场,张年还坐在那里安静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小镇因为集市热闹起来,张年走累了,就绕道湖边去。坐在草地上看到树丛中竟有很小的兔子偶尔现现身,晓东要是在一定会指着兔子哈哈的笑。
张年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拨通晓东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晓东的声音:小年?
张年的眼泪瞬间流下来,拿着电话,望着蓝天,嗯了一声。
晓东在那头继续说:玩儿的好吗?什么时候回来?
张年伸手擦去脸上的泪,说:晓东。
晓东等半天没说话,便问他:嗯?
张年说:你好吗?
晓东呵呵笑说:你回来看不就知道了。
张年也笑了,眼泪却还在从眼眶中流下来,压住嗓子继续说:晓东,对不起。
电话那头没有一点儿声音。
张年说:对不起,我一直忘了问你过得这么样?我以为你说好的时候就一定好,你说没关系的时候就一定没关系。
张年说不下去,一只手扶着手机,耳边听到晓东呼吸的声音,一只手摘下眼镜,扶住眼睛。
很时间,两个人就这么呆着,最后,晓东说:没关系,回来再说。
张年下意识的点点头,挂了电话。人还躺在草地上,仰望着蓝天,没有一片云的天,蓝的快要掉下来,听见远处隐约有笛声传来。蓝天下,生命的色彩让岁月变成了水一样的年华。但真正让人心疼的是左右都离不开你的目光,交织在不能正视的风景里。

(二十四)
回国后,钟重阳着急冲到他办公室要东西。他让张年帮他带了一大盒巧克力。张年看着钟重阳在那里兴奋的翻,笑着说:不怕胖?
钟重阳轻蔑一笑,说:害的是打我主意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年轻咳一声,喝口水,真是很难习惯钟重阳这种自残式的玩笑。
他起身到钟重阳身边,也好奇看盒子里的巧克力,他是按要求买的也不知道里面的样子。
距离近,钟重阳突然伸手扶住张年的下巴略往上抬抬,打量着说:哎?黑了,你去晒太阳了?
张年没动,只微微挑挑眉,还在看盒子里的东西。
钟重阳皱眉对张年说:你怎么不躲了?
张年把手背在后面,抬头好笑的看着钟重阳,说:哦,你原来玩儿我就是想我躲?
钟重阳无聊甩开手,说:没意思。
张年继续说:那我躲还不成吗?
钟重阳彻底被惹毛了,也不看他,拍掉他想拿巧克力的手,收拾起袋子,丢下一句话,别碰我巧克力。走出门去。
自从他回来后,晓东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平静的态度让他有点儿担心。晓东的底商经营的不好,资金不顺,照往常晓东早就跳上跳下了,可现在他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有段时间没见晓东,说是处理家里面的事情,张年心里没底,打电话给小童。小童很惊讶张年给她电话,告诉张年晓东已经离开公司了。张年人呆在那里,好半天才问为什么。小童告诉他,晓东的底商早就出了问题,他的股票和房产都压给公司去处理贷款的事情,张总说新部门拖累公司就把新部门解散了。晓东之前已经把客服给张总,所以客服也回不去。张总说可以在综合部给晓东安排个文案的工作,晓东摔了他一个盆景离开了公司。现在在干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张年放下电话,有点儿喘不上气来,他趴在桌子上很久,说不上来那里难受,就是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倒流。
晚上,他来到晓东爸爸的房子前,里面黑着灯,现在已经不是晓东的家了。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他:张年?
张年回头看,是晓东。轻轻伤感些的表情。
张年低低头,说:车呢?
晓东笑笑说:卖了。对了,来多久了?
张年说:一会儿。
晓东点点头,说:你等我,我进去拿点儿东西,今天再不拿,明天交了钥匙还得找人。
张年等在那里,一会儿,晓东拿着一个小箱子出来。
两人搭地铁,晓东说:去我那吧。张年点点头。
那是晓东爸爸妈妈最早住的一间单元房,90多平米的旧房。当时晓东爸爸的生意越来越好,搬走后一直没管过这里。曾是他们大学时聚会的地方,后来晓东和张年一起住过一段时间。晓东已经只剩这些了。
楼道里堆着一些废报纸,绕过去,两人搭电梯上到10楼。里面乱糟糟的,地上放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和一个收拾成鼓鼓的背包。晓东给张年倒了杯热水,张年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晓东自己开了瓶啤酒,笑着玩儿杯盖,说:你现在特想扇我吧。
张年看着水的热气,摇摇头,说:晓东,我们有的是时间。我。
晓东打断张年,突然问道:张年?你有空吗?
张年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说:嗯?
晓东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我说你有空吗?请一个星期假。我们去趟云南。
张年皱眉看看晓东,无耐的笑了笑,说:好,我去请假,你等等。
晓东轻松点点头,说:好,我去安排。我手里还有公司的优惠券呢。
张年复杂的看着晓东,欲言又止。
散散心也好,再回来,一切重新。
张年请假费了点儿功夫,他刚出差回来没几个月,就算是有年假也得看中心情况而定,还好有钟重阳老皮老脸给他顶着,把年假给请下来。
晓东把旧家整理好,贴了出租的信息。张年说也好,他的小屋够了。晓东没接话只是笑笑。
晓东整理好去云南的一切,高兴的跟张年说:我一直想和你一起旅行一次。就是没机会。
张年笑笑,是啊,两个人一起这么久真没有一起出去过,不是你忙就是我忙。于是和晓东开玩笑,说:他们都说好多人到丽江就不想再回来。晓东也笑了,说:那好,我们得学点儿手艺。说着两人都笑了。


(二十五)
我说那是个童话吗?只占了天堂的一角,天空俯首之时,却有人悄悄的笑。
-------J.R
和晓东去旅游是一件非常省心的事,他对交通住宿地接等等各种旅游事项驾轻就熟,张年完全不用操心。
两人中午的飞机先飞昆明,途中张年睡过去,靠在晓东肩膀上。晓东拿一本关于丽江的小册子翻。张年恍然梦中和晓东身在一处小小庭院,两人坐在摇椅上,干着各自的事情,消遣着冬日的午后。
到了昆明没有停留,直接搭去丽江的飞机,到了丽江天色有点儿晚。丽江的机场不大,很快就看到旅店来接的车,是老板自己开着一辆面包车来,很亲切。路上知道,老板娘竟是北京人,95年来丽江玩儿,碰见他,后来就和他留在了丽江,在古城边上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旅馆。张年晓东听着老板聊这聊那,想起来时说的玩笑话,晓东问:哎?老板,你这里有学手艺的地方吗?张年笑起来,敲他。
旅店在丽江古城的边上,里面非常漂亮,3层楼,中间镂空做个小院子,种花花草草,放着几张椅子。张年有趣的看下面修出来的小桥,脖子伸出去,被晓东揪脖领子拽回来。屋子里面放着水果和糕点。晓东收拾好东西,过来抱住他,两人安静的晃晃,晓东在张年耳边说了些什么,张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推开晓东。
两人睡了个自然醒,起来发现时间尚早。旅店包早餐,到才发现青菜没多少了。正说着,有个师傅端盘刚炒好的青菜过来。两人都有点儿没明白过来,结果师傅说:你们两不是刚才说青菜没有了吗?我就给你再抄一盘来。说完就到外边抽烟去。张年和晓东不觉笑了,这民风也太淳朴了。
在大水车边上合影,顺着进城。张年说他可不记路。晓东嘿嘿笑着说:顺水出城。
清晨的古城没多少人,除了零星小店刚开门,就是支在外面的早点摊,吃粑粑和烤红薯。两人沿着街道走走停停,里面有些像牌坊一样的东西,其中上面写着:天雨流芳。张年很奇怪写这样的字为了什么,晓东笑笑说是东巴文,其实是:读书去吧。张年拍拍脑门,说了声天。沿着小街向前走,和一只店门前的金毛玩儿了一会儿,发现水渠里面有很有鱼,都逆着水,尾巴摆摆却前进不了,两人看着热闹笑着比谁更像鱼。温暖的阳光,安静的小街,晓东的笑脸和握着的手,让张年抬起脸眯着眼舒服的深深呼吸。真想,就不走了。
张年说起在英国碰到学姐的事情,晓东看着地面的砖,点点头,哦了一声。
张年笑着说:你别假装你忘了,你们可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晓东嘿嘿笑着说,被那小妹儿算计了一把,结果被你记恨这么多年啊。说完故作感慨的摇摇头。
张年推他一下,十分想问他表白的事情,但看晓东不接话的样子,便不再开口。说起还在英国的那些人,这个那个的,晓东饶有兴趣的听着张年唠叨,不时插个话,两人边走边聊。小街边的店铺都陆续开了,街渐渐热闹起来。不自觉四方街被他们走到面前来,晓东指给张年看远处的玉龙雪山。
赶巧那天,一群奶奶要在四方街跳舞,看热闹的人多起来。奶奶们跳起来,很多游客都跟进去,大家围成一个圈,好玩儿的很。晓东一只手扶着另一支垂着的胳膊肘笑着怂恿张年,张年哪里肯。晓东笑看张年,突然凑上来在张年耳边低声说:你去跳,今晚我让你。。。张年慢慢回头看向晓东,两眼放光,认真的问:真的?晓东和蔼可亲的笑着点点头。张年放下背包,搓搓脸,拍下晓东的手,说:给,脸放你这里。我去了。说完真的直直走到圆圈的边上,脚尖跟着点点,混进队伍。晓东站在那里,拍起手来,哈哈大笑。
中午,晓东带张年去拜访了一家客栈的老板。他们曾经在驴友网上交换过一些旅行经验,老板在北京时,晓东利用兑换券和体验票让他在北京各家酒店里白住了一星期。老板看见晓东来非常高兴,请他们吃鸡豆凉粉,岩巴玖,和酥油茶,跟他们说各家的趣闻,说96年的地震。吃完饭,老板给他们两个安排到二楼靠窗位置休息,给他们上了一壶茶。张年听到窗外的流水声,靠着窗楞上,看晓东倒茶。两人在客栈的二楼消磨了一个下午,先是下五子棋,后来因为输赢打起来,再聊天商量着给钟重阳买些什么。累了就发会儿呆。
傍晚,告别老板,两人逛小店给钟重阳买礼物,张年给钟重阳挑了个非常可笑的娃娃,晓东没让买,数落张年:你惹他什么。两人认真的挑了一对儿东巴战神。
晚上找个极热闹的酒吧去疯,对面酒吧和他们隔着河道,坐在房上喊歌,唱到没得唱连哇哈哈都有人接。张年一杯杯酒喝下来,人晕的可以。跟着人群出去,晓东突然一拉他闪进巷里,两只手支在他头两侧,整个人欺过来,吻住张年。张年被晓东突如其来的吻杀措手不及,想躲又被晓东的胳膊箍住,晓东的舌头逗的心痒。晓东终于放开,张年低头喘口气,暗叫他:晓东,人。。
晓东的脸凑过去,手还留在他两侧的墙上,挑衅的说:怎样?
张年抬头近距离甚至看到晓东眼睛里面的自己,慢慢的靠回到墙上,抬起下巴,盈盈笑着用手圈住晓东的脖子,人迎上去,低声说:晓东,再吻一下,一下就好。
晓东顺着张年的手再吻过去。
是啊,这是丽江,怕什么。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36:2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六)
“走,不要回头,别找理由。”
-----J.R
第二天,两人去了玉龙雪山。接他们的导游说坐到云杉坪就已经很好了,晓东坚持大索道,要去玉龙登顶。因为是冬天不用再租羽绒服,先是坐车直接开到坐缆车的地方。缆车建在非常险要的山上,导游说建索道的时候,还出过危险死过人,因为山势太险。索道在半途中还停了一小会儿点,小惊险一下。索道到头,就要靠人走了。是搭出来的阶梯,大家爬上去,晓东和张年边走边照相,看着雪山越来越近。登到顶,上面的标示是海拔4680米。两人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拿着个方便氧气罐挺可笑。有刻牌子的地方,晓东让刻了两块,一面写着我登上了玉龙雪山,下面空白的地方刻上姓名和年月日,一面写着玉龙雪山,海拔4680米。下来就快多了,下山跳下栏杆还玩儿了会儿雪,玩儿到雪,给了张年很大的新鲜感。
张年走的领口松开,晓东叫住他,给他系上。张年突然有一种感觉,晓东这次出来非常细心,也非常温柔,让他有点儿找不到北。
后面几天,两人去了虎跳峡,又跑到束河玩儿了一天。
在虎跳峡的时候,晓东不小心把在古城买的帽子掉进江水里,一下就没了。晓东让导游帮他捞回来,导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张年笑背过气去。导游当他们真不知道,全当扫盲,跟他们说有些漂流队,在虎跳峡遇难到现在也没找到。
张年跟晓东说,怎么云南挺美的一地方,到处都是遇难的事儿。雪山上有殉情的,探险失踪的,漂流也没了。晓东笑着摇摇头。
隔天,旅馆开车的小熊师傅用车把他们送到束河古镇,晓东和张年走了很久去看白沙壁画。一路上虽然累,却地广人稀,全在村落中穿行。张年累就靠在晓东胳膊上,两人聊这几天玩儿的趣闻,张年突然想起来那天晓东为了让他去跳舞给的承诺还没兑现。晓东装傻,假装听不见。
张年笑着捉住他,说:王晓东,你就逃吧。反正咱们日子长去了。
晓东突然停下来,看着他,接着笑了,没说话拉着他往前走。
回来后,在束河听了会儿歌。傍晚回到丽江。
晓东去前台拿明天早晨回昆明的机票。
回房间,张年躺在床上,跟钟重阳通短信,晓东把两人的东西收拾好,跟他交代明天到昆明后,接着飞回北京的飞机比较赶,下飞机的时候要快点儿。张年的眼睛没离开手机,只敷衍的嗯了一声,说:跟着你走就是了。
两人早起,天没见光,雾蒙蒙的,苍蓝色的空间,街道寂静。张年上车前,回头看着丽江古城,心里悄悄说:再见。
飞回昆明,晓东拉着张年去办回北京的票,两人一起到闸口。晓东笑着帮张年把背包整理好,把登记牌塞到张年手里,叮嘱道:到北京后给我电话。张年有点儿傻,看着晓东。
晓东还是微笑着,眼睛里有些水纹,轻声说:我不回北京了。
张年还是怔怔的看着他,问他:那你去那?
晓东说:爸爸以前的老战友让我去海南帮他做旅游。
张年不说话,手里拿着票,看着晓东,人影模糊。
晓东的眼泪流下来,很快擦去,对他说:张年,走到今天,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面对北京的一切。
张年还是看着晓东,周围世界静悄悄的,轻轻问:晓东,你不要我了吗?
晓东突然一抖,很难控制情绪,摇摇头,说:别这么说,求你。快走吧,已经开始登机了。快。
晓东推着张年往前走,使劲儿一推,转身离开。
张年看着晓东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中,慢慢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面的票。这一切,晓东已经做好准备,他决定走了,不再回来。
张年颤抖的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一次,真的要一个人回家吗?
(二十七)
到北京,张年浑浑噩噩的到家。家还是离开时的样子,两人那天走的匆忙,喝水的杯子还放在茶几上,晓东的拖鞋还在门口乱着。张年垂着眼睛站在门口看屋里这一切,转身出去,关上门。
他在家门口的小旅馆开了个房间,一头躺在床上,闭着眼突然整个人哭出声来,肩膀抖得过于厉害,让本来不稳定的床微微响动。模糊中,看见晓东推他离开时脸上决绝的表情,就这么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年醒过来,发现天黑的一塌糊涂,电话响个不停,钟重阳的。打开看已经打过好几通,接通,钟重阳的声音冲出来:你在哪?
张年清清嗓子,说:我在家。
钟重阳电话那头喊道:怎么可能,我就在你家楼下,刚敲门你都不在。
张年没办法告诉他自己在旁边的小旅馆里。没一会儿,钟重阳就来了。担心的看着他,坐在他对面。钟重阳说:晓东给我电话,让我来看看你。张年低着眼睛,手扶一把脸,说:我去洗一下。
洗完澡,人清醒些。钟重阳显然已经知道了,看着他,问道:怎么不回家?
张年摇摇头,没说话。
钟重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给他倒杯热水,问他饿不饿。
张年看着热水杯,伸手把坐在对面钟重阳的肩膀拉过来,自己的额头靠在上面,眼泪还是流下来。他想说些什么,也许一开始他就错了,公司没了怎样,工作没了怎样,大不了陪着晓东一起疯一场,把一切都败光,一切重来,晓东还有他啊。他怎么就没想通呢。只要两人在一起,输了就输了,又怎样?
张年追悔莫及,恨不得时光倒退,他极尽全力的做了一件自以为对的事,现在什么都没了,最重要的是晓东走了,他的世界再一次分崩离析。
钟重阳缓缓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让他不要这样想。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晓东只是暂时离开,等他想通了,自然会回来。
张年摇摇头,不会了,机场,那日光,那人脸上平静坚定的表情,他们从此你是你,我是我。
旅馆外面是街道,熙攘吵闹,张年睡睡醒醒,外面的霓虹灯照得从心里发冷,回头看见钟重阳躺在旁边的床上睡着了,头发有些凌乱,呼吸带动着胸口锁骨的地方若隐若现,手轻轻放在脸庞遮出一个柔柔的轮廓。张年起身走过去,跪到钟重阳身边,看他微抿着的嘴唇,轻轻吻上去。钟重阳睁开眼,没有动,张年抬起头来看见钟重阳深色湖水般的眼睛里,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任何倒影。钟重阳抬手轻轻推开张年,说:别傻了,回去睡吧。说完,还是原来的姿势,又闭上了眼睛。
张年用被把自己裹起来,闭上眼睛,又看到丽江的小巷,又看到晓东眼睛里自己的样子。



(二十八)
张年把小屋租出去,在离工作很近的地方租了间公寓。他没再跟晓东联系,偶尔钟重阳提起也被他打岔过去。对于晓东的一切都没在听张年说过一个字。就好像不认识一样。
张年给自己定了个严格的时间表,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健身,几点工作,偶尔加班他也会写到自己的时间表里。这一年,股票飞涨了一段时间,赵叔让他去卖,当他打开自己的账户时,不由的跟赵叔感叹道:叔,你是股神吗?赵叔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没有,没有,时间长了懂些。
年末,张年把卖股票的钱,给晓东打过去一半。这是当初用他们共同的存款买下来的。这下就更清了。
张年用剩下的钱还完小屋的贷款,又重新贷款买了另外一个新小区的房子。钟重阳笑他,脱了小环,再套上个大环。张年不管这些,他要找一个新地方,里面全是自己的东西,没有别人的。搬家那天,张年扔掉很多东西,狠得钟重阳都看不下去。
新家简单装修,他妈妈送了套家具。住进去后还是比较像家的,张年晚上睡在新家里,闭上眼,闻到新家特有的味道,暗暗对自己说:这下,一个人该清净了。
自从用小屋的租金养大屋后,张年的经济状况好很多。赵叔说他再存一段时间又可以杀进股市了。
入冬没多久,赵叔感冒了。星期六,张年去看他。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去赵叔家。
赵叔穿着睡衣,红着鼻子,看张年来了又惊又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还有一个小阿姨照顾着。张年来回看着,说:赵叔,你家可真大。赵叔无动于衷,只是哦了一声。两人聊天,张年建议他老人家还是回床上呆着。赵叔连连摇头,张年笑着说:我陪你过去。
张年坐在赵叔床旁边的沙发里,喝着茶聊天,手里面玩儿着赵叔给他的一个游戏机,说是一个客户送的。两人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原来赵叔是学金融的,后来迷上炒股,先是自己炒,后来有人拿钱找他炒。最大的一个客户就是张年的姥爷,这才认识了张年的妈妈。说到底,赵叔算是钻石宅男一枚。要是不说话就在哪儿看手机还挺有气势的,可一说话打交道就暴漏出严重的宅男气质。和钟重阳一样,只能看不能动。
张年很好奇,问他为啥不追他妈妈?
赵叔还是哦了一声。
张年好笑的说:来,我帮你打个电话。
赵叔左躲又躲,张年手快,直接拿赵叔的手机拨通他妈妈电话:妈,我,爸爸感冒了。你过来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赵叔被张年这一闹,彻底慌了,满屋乱转。张年安慰他,说就是一起吃顿饭没啥的。正说着,原来大学的一个同学电话约他到北极熊见面,张年回过短信,就要走。赵叔要疯了,拉住他不让他走。张年忍着笑说,你就躺床上,反正你就是感冒了嘛。我先走了,不会出事的。相信我。你帮我赚钱,我帮你赚人。
来到北极熊看到钟重阳还在老地方,北极熊的老板正跟他聊天,人坐在沙发上,胳膊搭在沙发背顺便用手支着脑袋,一条腿盘在沙发上,整个人侧向钟重阳,说的正起劲儿。钟重阳并没看他,手里面玩儿折纸,偶尔点头笑笑。老板看他过来打个招呼,起身忙别的去了。钟重阳看着他问道:怎么来了?张年说有个同学过来。张年把刚拿到的游戏机递给钟重阳。自己到约好的吧台坐着。原来那两个人已经来了,只是背对着他们,没看到。同学刚从英国回来,旁边还带来一个,说是从德国回来的,顺便认识一下。
张年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他同学回头看看钟重阳问旁边那个人,真是他?那人也回头看看,笑笑点点头。张年没说话打量着那人。他同学挺热情,跟张年说,他在德国呆了很多年,原来就知道钟重阳。张年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神秘的,说:这有什么。两人好像都知道什么相视笑着。
张年看他们笑,很不舒服,又不好问,等着他俩笑完。
那人开口了:真巧,还能看见他。在德国的时候,他比现在漂亮,不过脾气太差,没少吃亏。
那同学还是在问:那天晚上的事儿是真的?
那人因为只有自己知道而显得非常自大,夸张的表情:那当然,本来就老有人去逗他,后来那三个老外玩儿真的了,差点儿就。。那人没说下去,只做了个很下流的手势。
同学好像因为恶性事件没发生有点儿惋惜,说:救他那人真是他男朋友。那人笑起来,那么大的事儿不成也成了。
两人又开始笑,张年默默喝着自己的东西,不再看他们。
那两人聊到兴头上,同学问道:后来呢?
那人说:后来还惊动了警察和附近的留学生,我当时还参加抗议了呢。现在才知道Y是美国人,你说我们这是闹什么啊。
他同学笑得把酒吐出来,那人接着说:不过当时他伤的挺严重的,听说肋骨断了,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他也够厉害的,那三个人楞是没得逞。
同学回头跟张年说:哎,你不也认识他吗?
张年点点头,说:没听他说过。
那人好奇的看看张年,没说话。
同学和那人要去吃点儿东西,张年没跟他们一起去。等他们走了,张年回到大沙发上,钟重阳还专注的打着游戏,张年靠在沙发上看着他。钟重阳还低着头说:这星期归我。张年不置可否的笑笑,摆摆手,没理他。突然想起晓东的话:跟过去的事情计较是傻帽都不干的事。那是劝他不要再问他爸爸时说的。

(二十九)
就这样,张年在没有晓东的日子里混了一年。10年初,长城培训决定在商场里开个少儿培训的分支。张年靠着华联4楼的玻璃栏杆上,看着周围的小店,一个念头慢慢冒出头来。他和长城的总监聊了一下午,说明自己的意思:投资这个项目。这个小店将来会变成长城的一个连锁店,长城提供师资和课程,张年来经营管理,年终上交利润,自负盈亏。总监对张年的提议有些惊讶,提醒他想好再做。张年点点头。
张年卖掉小屋,因为小屋后来变成了学区房,所以卖了个好数目。这笔钱变成了张年创业的第一笔资金。
和长城签完协议,张年发现自己突然从一个长城的工作人员变成了合作者。
店面租下来,装修招人,张年忙得每天只能睡4个多小时。小店不大,做了两个教室一个接待室一个办公室,前面又做出个小前台。2个外教在长城接受培训,好上岗。新招来的3名员工一个接待,另外两个在收拾教室里面的玩具。张年一个人把接待室的图书归架。前台小姑娘喊他,钟重阳来找他。两人往后退退,看店门前的标志。
很久没见面,钟重阳又把头发剪短了。和他柔和的五官相当犯冲,这人总能用非常手段摧残本来美好的事物。张年发现他手上的戒指还在。钟重阳随意靠在旁边的柱子上,说起晓东,晓东在海南干的不错,经常跟他打听张年,知道张年这次投资的事情,怕他资金不够用,想把上次买股票的钱再打过来。张年皱眉头摇摇手,不想再听晓东的事情。钟重阳看着他,没再说下去。钟重阳拉张年到1层的咖啡厅,有事情跟他说。
两人坐下来,张年问:什么事?
钟重阳手里面玩儿着餐巾纸,说:我辞职了。要回德国一段时间。
张年惊讶的看着他,问:是要去找他吗?
钟重阳点点头,笑笑说:他病了,很长时间了,我才知道。
张年点点头,问:严重吗?
钟重阳说:过去看了才知道。
两人等一会儿,钟重阳接着说:我把北极熊的股份卖掉了,可是对方要过几月再给钱,你到时候帮我收一下。
张年点点头,突然有点儿失落,说:晚上去吃海底捞吧。
钟重阳笑笑,说:好啊。
钟重阳把北京的事情整理好。张年看着钟重阳很仔细的安排这些事情,心里知道这次钟重阳真决定不回来了,亦或者很长时间吧。
钟重阳的飞机在早晨,张年去送他。晨光中的机场让张年有些眩晕。陪着钟重阳办了行李,两人往出境方向走。张年发现钟重阳穿的黑色外套是那年他求他为晓东公司录音时,靠在玻璃边的那件。那时候他安静的样子和现在很像。
看到海关的小战士,钟重阳停下来伸出胳膊,对张年说:来,抱一下。
张年头磕在钟重阳的肩膀上,闻到一股青草的味道。
钟重阳笑着说:回去吧,还有好多事情忙呢。
张年没说话,就是看着他,说:到了给我电话,好不好都给我电话。
钟重阳被他说笑了,用那机票和护照的手扶住下巴,冲他点点头。
看着钟重阳过了海关,回过头来冲他招招手,离开安检,消失在晨光中。
(三十)
钟重阳果真按时跟他联系,可每次都是不错,挺好的这样的话。张年对他在德国那边的情况无从知道。
培训中心的事情非常忙,这让张年暗自幸运,能把他累的什么都来不及想。年末,大家把小孩子们约在一起来个聚会,做游戏猜盒子里的礼物,能说出英文的,就可以把礼物拿走。大家弄到很晚才结束。张年等大家走了,把里外又看了一圈,关门走人。
白天在商场时,有人塞给他旅游展的宣传单。一般看到宣传单张年都是直接扔掉,但看到是旅游不由多看了几眼。这是一张旅游展览会的门票,各家的旅行社在国贸做一个展销。张年想着周末可以去一趟,要是真碰上去德国的打折团倒是件好事情。
周末跑到国贸去看,发现参展单位还真多,晓东原来的公司也在其中,展位上忙碌着几个不认识的人,正要走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居然是小童。变化很大,不再蹦蹦跳跳的,很干练的样子,上来就递出名片,上面写着经理。张年笑了。小童很高兴看到张年,说了几句近况的话,突然说:你是来找晓东哥的吧。他就在中厅偏左的展位上。我们前天就见面了,我还怕他不理我,结果他还派人帮我们看东西呢。张年的笑容还在脸上,看着小童,问:晓东也在?小童点点头,说:是啊,就在那边。说完顺手指左前方的位置。
张年绕过许许多多的人影,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看到小童说的海南飞翔旅行社的展位,里面有几个人在忙着,都穿着黑色西服,他一时分辨不出来。但很快,就看到了。晓东正站在电脑前看着什么,手里面玩儿着一根水笔,另一只手翻看着堆在桌面上的资料,神情专注。展位边上的几个圆桌都坐着咨询的人问着什么。张年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也看不到周围的人,被人流撞了几下也没感觉,只看到晓东黑色西服衬得他很瘦,脖子上挂着胸牌偶尔会随着他的动作从里面飘出来一下。晓东思考着什么咬一下手指头,在电脑前打字。张年就这么看着,圆桌空出来,工作人员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晓东也听到工作人员反复叫,抬起头来看,看到张年,动作也停住了。晓东直起身来,看着他,跟刚才叫他的人说,刘,我来。那人很奇怪的看看张年,让开圆桌。
晓东低低头,拉过张年身边一把凳子,说:坐。
张年坐下来,胳膊放在桌子上,手插在一起。有人给张年倒了一杯水,晓东看看,拿到一边说:别喝,说完又走过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张年手前。
两个人半天没说话,张年也只是默默的看着杯子边冒出的热气。其他的人也觉得气氛不对,都好奇的看着他们。刚才的人过来,跟晓东说:头儿,这个。晓东看看,指指前面,说:那儿。对了别忘带个标识牌回来。那人哎了一声,走出去。
张年努力不让自己声音发颤,说:你多会儿回来的?
晓东说:2天前,来参展的。
张年看着他,说:然后呢。
晓东慢慢把水笔盖上盖子,笑笑说:明天最后一天,然后就回去了。
张年突然有一种悲凉的感觉,他突然用一只手扶住下巴,尽量不让自己发抖。平静的说:挺好。那我先走了。说完站起身来。
晓东也跟着他站起来,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口。
张年快步找到洗手间,拉开门进去,背靠在门前,用手狠狠的揉着眼睛,顶住脑门等着自己不再发抖。这是门外有人喊,兄弟怎么上厕所呢?不是走错门了吧。张年突然打开门,猛一推把那人推到台子上,力气过大,人直接从台子上摔下来,脑袋嘭的磕在地上。疼的只叫,一时又冲不上来,周围的人赶快把他们拉开,张年喘着气甩开人群,快步离开。
 楼主| 发表于 2012-2-12 09:38: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一)
张年因为感冒发烧,几天没去店里。躺在家里发呆,想起学姐的话,不喜欢就说什么都没感觉了。晓东是不是就是这样呢?看到他那么冷静,不动声色。
晚上去买点儿菜回来,边走变跟店员打电话,安排这几天的事情。走到楼道门口,灯没亮起来,他一手电话,一手菜,非常为难用那个去摸亮灯。突然听到近处有人呵呵一笑,吓得张年猛地往后一跳。笑的人帮他摸亮了灯,一手插兜里,一手接过他的菜,看着他。
张年对晓东的突然出现,心里漏半拍。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晓东按电梯,看着上面跳的数字,说:我给阿姨打电话来着。
张年沉默。
两人进屋,晓东打量着房间,回头对张年说:这里比以前的是大很多。
张年还是站在门边,没有动。
晓东看着他,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张年,就这么抱着,没有一丝缝隙。头埋在张年脖颈里,呼出的气直接传到张年的身体里,压抑的说:我想你。
张年泪如雨下。
这个早晨,张年起的很晚,晓东在旁边还没醒。张年观察着晓东的睫毛,鼻子,嘴巴。晓东呼吸均匀,似乎没什么变化。那天的见面,张年还是知道晓东变了,比以前更懂得克制自己,对很多事情的反应都是淡淡的。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他变成了外人。
晓东醒来看见张年在打量他,侧过头不让看。两人都偷笑起来。张年给店员打了个电话,说他下午过去。
结果那天,张年下午也没去成。
晓东让同事先回海南,他跟公司请了一周的假。两人说起钟重阳回德国后知道的甚少,晓东笑着说钟重阳就是个要脸不要命的人。张年心事重重,他很想问晓东在海南怎么样,很想问晓东的打算,可没有问得胆量。他暗自嘲笑自己一场爱恋最终变成个胆小鬼。
他没问,晓东也没提。
晓东和张年去看店面。看见小孩子们上课,指着玻璃哈哈的笑。张年才猛然有看到了旧时的晓东,这几天他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晓东耳朵上带着蓝牙跟同事说公司的事情,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张年坐在那里看上午长城发过来的新课本,在上面圈圈点点。
晓东放下行李箱,突然说:我们给钟重阳打个电话吧。我有个长途业务,打国际免费。张年停下手里的活儿,看晓东拨钟重阳的电话。通了,张年凝神听着,晓东听见钟重阳那边的声音,立刻把手机给张年。张年拿着电话,听见钟重阳的声音:喂?晓东?
张年答道:是我。
钟重阳笑了,说:你们见面了。
张年说:嗯。
钟重阳调侃道:没打架?
张年说:没。
张年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钟重阳说:挺好的。
两边无话,张年问不出什么来,看见晓东跟他比划,问道:你,朋友这么样了?
钟重阳没回答,含糊了一声。
张年冲着晓东摇摇头,很怕钟重阳就此挂了电话,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晓东接过电话,说:什么时候回来。
看着晓东又把电话还给张年,说钟重阳有话说,张年拿着电话,听到钟重阳说:张年,跟晓东去海南吧。
张年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接那句。
钟重阳笑笑说:我还有事儿,回头聊。
说完挂掉电话。晓东扶住额头,很无奈的摇摇头。收起电话,接着收拾他的东西。张年坐在床上看着晓东的侧脸,偶尔皱眉,嘴里叨叨着东西放在那里。
张年说:晓东。
晓东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怎么了?
张年说:我想去德国。
晓东没动,低头思考着什么,边打电话边说:我来办。
有晓东帮忙,张年的签证机票旅店都被安排的好好的。临走前一天,张年看见桌子上有两张票,问晓东。晓东没事儿人一样,说:我跟你一起去。
张年突然非常烦躁,把票摔在桌子上,说:王晓东,你以后有什么事情能不能提前说。
晓东笑着圈住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办到一半儿才决定的。没有下次,我保证。
张年问:你工作怎么办。
晓东说:先请假,回来再说吧。

(三十二)
冬天,德国,科隆
晓东嘱咐着张年把大衣扣好,收拾行李,先到酒店把行李放下。两人买了份地图,查钟重阳说过那间医院的位置。他们没告诉钟重阳来德国,因为实在摸不准他的反应。决定先见面再说。
倒了两趟车,走错一次路,磕磕碰碰来到医院。两人也不知道怎么找。晓东到前台问着什么,因为语言障碍两人交流起来连带了很多肢体语言。张年站在后面看着来往的人群,希望能找到钟重阳的影子。晓东终于从前台过来,拿着两张卡,给他一张,说:是这件医院。
张年问道:你怎么问的。
晓东说:我没问病人,就问他有没有个中国人过来照顾病人的。他就知道了,那病人在这里时间有点儿长了,钟重阳又比较好认。
两人根据前台说的病房,走到三楼去,三楼住院的地方明显安静了很多。晓东给三楼的护士看了自己刚办的探视卡,那护士给他们指了指前面的房间。两人走过去,那是一间单人病房,果真钟重阳的德国男友躺在里面,虽然上次只打个照面。这次他睡在那里,身上有很多管子,可还是能看出来。钟重阳不在,两人没进去,隔着玻璃看着。张年不忍再看。回头跟晓东说找地方喝杯水,正说着,听见有人叫他:张年?
张年抬头看见钟重阳,头发长了,零星碎发随意的贴在额头上,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在投射过来的阳光中显的更深,神色阴影中透出温和忧郁的样子,嘴唇因为惊讶看见他们半张着。钟重阳手里拿着些杯子,身上穿着一件很宽大的深绿色外套,显得人很萧瑟。他站在那里完全被他们的出现吓到了。
晓东笑笑,拍他肩膀,说:没想到吧。
张年也说:没想告诉你。
钟重阳一侧头,有些无耐的笑一下,回头看他们,说:等我一下。说完进屋把杯子放好,又看看病人的情况。走出来,说:我们出去聊。
三个人走到医院外面,因为冷把领子竖起来。
医院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大桥,因为桥面太宽,桥上的路灯就被显的孤零零的。
三人停在桥边看着河水顺桥流过。晓东问他:病人情况怎么样。
钟重阳一手扶在桥栏杆上,一手插在兜里,看着河水,摇摇头,说:差不多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又没去医院,我到了才做的手术,但是效果不好。
张年转头看远处,听他们两个说话,晓东问:那他家人呢?
钟重阳笑了,说,他没什么家人,要算也就我一个。
三个人都沉默着,晓东问道:你现在住哪儿?
钟重阳说:我在医院旁边租了间房。原来在德国的房子卖了,后期除了保险还需要钱。
晓东想说什么,钟重阳还看着远方,手却朝晓东摆摆。
晓东不再说话。
又聊了些北京的事情,钟重阳要回医院,回头歉意的看着张年说:应该请你们吃饭的。
晓东立刻接过话来,说:打住,我们自己觅食。你忙你的吧。这几天我们都在,有事儿电话。
钟重阳认真的看看他们,点点头,转身回医院去了。


(三十三)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我如此忧伤。
只因那古老的传说,
不知何故一直萦绕在我耳旁。---------海涅
两人第二天早晨又去看了看钟重阳,没什么事儿就跑去看科隆大教堂。张年看得胃疼,全是黑黜黜纷繁复杂的尖儿,让人不知道从那里找欣赏点。两人看广场上作画的街头艺术家。
晓东提议坐火车走吧,找个小镇看看去。
张年非常喜欢这提议。
两人坐上火车,在距离科隆大约10多分钟的一个小站下了车。晓东知道地方,他不用担心。晓东跟他说,这个B打头的小镇上,有个著名的景点,奥古斯塔堡。小镇安静漂亮的存在于阳光下,让这冬日少了寒冷的感觉。晓东玩笑说:还以为这次来欧洲一天阳光也看不着呢。张年突然有回到英国小镇的错觉,那时候他一个人走在错落有致的小街边上,看着一座座小小庭院,念着晓东会喜欢那间。而现在,晓东就在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奥古斯塔堡就在前面。两人在花园深处慢慢散步,偶尔晓东会侧头过来吻他一下,张年也没躲,只低头笑着。
两人随意的走着,出了花园,爬坡来到一座小山上,俯瞰一片雾萌萌。
晓东缓步走到张年面前挡住他前方的视线,叫他:张年
张年把眼光从远处收回来,看着晓东。
晓东笑笑,看着他,说:对不起。
张年没说话,听着他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心里想,这孩子怎么过的这么辛苦。要是和我在一起,就不会再这么辛苦了。可是,我没有做到。
张年笑起来,用手随意玩儿晓东衣服兜帽上的绳子,风吹过耳边凉凉的感觉。
张年看着绳子,说:我们在一起不是为了相互说对不起的。
晓东突然侧侧头,很奇怪的表情,说:也对。
两人都笑了,一起往上下走。
晓东拉着他,边走边说,我和你一起回北京。
回到科隆已经很晚了,钟重阳电话过来,在他们离开科隆的这段时间,那人去世了。
(三十四)
清晨墓园里冷杉的味道围绕在冷凉的空间里。
张年晓东陪着钟重阳站在一块小小墓碑前,上面简单写着一个名字:Brend Mueller.这还是张年第一次看到那人的名字。
钟重阳还是穿着那件深绿色宽大的外套,双手插在兜里,安静的看着墓碑,和摆放在上面的鲜花。钟重阳抬手看看自己手上的戒指,轻轻摘下来,在墓碑旁边挖个小坑埋了进去。
一切结束,还能悲伤多久。
三个人离开墓园走在大道上,张年说:买了三张机票,算你一张。
钟重阳面无表情的往前走,没点头也没摇头。
张年戳他一下,说:你说话啊。
钟重阳皱眉看看他说:除了回北京我还能去哪儿,说什么说。
晓东好笑的说:你回北京就去张年那当老师吧。
钟重阳说:要我教小孩子,休想。
钟重阳问晓东:你回北京,海南工作怎么办?
晓东说:哦,海南的公司在北京开分公司,我去。
张年看着晓东一瞪眼,晓东立刻扶住他肩膀,连连求饶,说:啊 啊,我想给你惊喜,结果说漏了。真的真的。
三个人走在行人稀少的异国街道,晨光在他们背后帮他们照出淡淡长长的影子。张年伸手一边一搭两人的肩膀,长出一口气,说:走,我们回北京。

(尾声)
回北京后一年,张年的妈妈和赵叔结婚了,他们办了一个小范围的家宴,请了家里的亲戚和多年的朋友。
张年的妈妈在结婚前一天晚上告诉了张年他爸爸的事情。张年听后突然发现晓东曾经告诫他的话是对的,很多事情不要深究,它自然会随着时间浮出水面。
晓东和张年没事儿的时候八卦钟重阳,说起北极熊的那个老板。张年非常惊讶,说:原来怎么没注意过。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晓东好玩儿的看看他说:早就看出来了,你长眼睛出气吗?
张年靠在椅背上,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
晓东接续说:他们早就认识,那北极熊的老板原来在德国打了好多年工,攒够钱回来开的北极熊。
张年保持着惊讶状,说:我怎么不知道。
晓东边开着车,边做个鄙视的手势,说:你快别看我了,小心把我的智商看到和你一个高度。从不收集信息,真没八卦前途。
张年靠回到椅子上,给自己换个舒服的姿势。
晓东眯起眼睛满意的说:不过这样好,以后去北极熊就可以免费喝酒了。
2012/2/12
周末的商场喧闹的很,培训中心里里外外也有好多人。有咨询的,也有孩子在里面上课,等在外面的家长。
张年正跟一个家长说些什么。晓东很担心的从里面过来,打断他,说:张年,你快去看看。
张年看看晓东的神色,立刻往接待室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家长骂骂咧咧的走出来。里面,钟重阳的脸色也不好看。
张年怪他:你干什么。
钟重阳把笔一摔,指着门外面,说:他让2岁的孩子学音标,有病啊!
张年无奈的出口气,说:那你不能好好说。
钟重阳无所谓一摊手,说:我好好说了,他就急了。
张年烦躁的挥挥手,说:你,你给我面壁,面壁。随手把门关上,把钟重阳一个人留在里面。
晓东靠在商场的栏杆上正在往下看,张年走过去和他一起靠着。
两个人一起待会儿,晓东说:小孩子真好玩儿,说英语噗灵噗灵的。
张年笑着看着下面的店铺。
晓东抬手表情认真的说:别急,我们有时间。
张年斜看了他一眼,哼出话来:有病啊。
这商场,顶层玻璃投射下来的阳光中看到很多灰尘,人来人往。有两人正靠在栏杆上很随意的聊天。
你注意到了吗?
隔着人群,看着不远处的他们,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话:我相信一见钟情,因为心情是一片广场,人来人往。
(完)

PS:以此感谢这两年还惦记我的人,感谢土豆地瓜的保留收藏还有面膜,虽已晚,还是祝她生日快乐。感谢江飘这两年的生日祝福。感谢啊荡,脉脉他们的偶尔提起。谢谢你看或者不得不看。

                                      宇落天堂
                                   于北京 201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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