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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蝎子】【文集之】双簧(论坛留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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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1 03:03: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繁华过后 于 2009-8-11 03:14 编辑

双簧

作者: peta
1-10
楔子
摇摇晃晃的,听着外面的船鸣声。
特意准备柔软的床上,苍白的男人闭眼陷在其中。
角落的药罐里袅袅的升着白色的气体,药香四散在船舱里。
门缓缓的推开,低沉的声音响起。
「觉得怎么样?」
睁开眼睛看向魂牵梦往的人影。
「船开了?」
「嗯。」
「我……回不来了吧。」
「说什么傻话?我还要养你几十年呢。」
「你……」
话未出口,已经被熟悉的气息包围。
唇舌相交,微闭的眼也弯起。
还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呢?
一切早就是定局。
从那么多年前开始。







北京的夏天总是热的让人喘不上气儿来,树上的知了闷声叫着,大人小孩都怕热,待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胡同里静悄悄的,大街上的喧嚣传不到这小胡同中来。
几个走街串巷的小贩亮着嗓子吆喝着:「磨剪子咧~戕~菜刀~」
「有破烂的收~有旧货的买~哎呦!你个小不张眼的,走路不看道儿,往哪儿撞那!」两个孩子冲着跑过来,正和一个收破烂的矮胖子撞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孩子奔跑的力气大,还是那收破烂的今天收的东西太多,两边都坐到了地上,筐子里的东西也撒了一地。
李顺没等那收破烂的站起身来就拉着温义的手一溜烟儿的跑远了,那收破烂跺了跺脚,敞开了嗓子一边骂,一边把收来的旧货重新拾掇到筐子里。
「顺哥,这,这么溜掉不好吧。」好不容易跑到了转角处,温义上气不接下气的靠着墙说,原本白皙粉嫩的脸涨得通红,细细密密的渗着汗珠,他用袖子擦擦,却忘了刚才摔倒蹭了一身的土。这一擦,倒弄得小脸上一道道的灰。
「你管他的。」李顺边说边探了个头出去,看见那收破烂的还在高声边骂边蹲在地上拾掇着那一地的破烂。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缩回头说:「你去瞅瞅,那收破烂的要是再穿得绿点,就整个一蛤蟆了。」
他转过头来就看见温义的脸,笑的更大声了:「瞅你那脸,还擦。整个儿一台上的孙猴子。」
李顺说着掸了掸身上那灰布小褂子,左手抬起温义的脸,右手捞起褂子的下角,帮温义擦去脸上的土灰。一边擦一边笑着说:「我的亲亲好温义,我看着你这张脸比林府里的香玉姐还要漂亮些。你要是个女娃,我铁定跟咱妈要了你做老婆。」
温义眨巴眨巴眼,天真的问着李顺:「顺哥,只有女人才能做你老婆吗?」
李顺笑着用力擦了两下:「说什么傻话哪,哪有男人找男人做老婆的。」
衣服蹭的温义的脸生疼,「哎呦」一声叫了出来:「你轻点,我知道了还不成。」
李顺擦完温义的脸,仔细端详了半天才说:「听香玉姐说,林府的大少爷就喜欢和男人干那档子事,这大户人家的男人都爱养个男人什么的。」他侧头想了想,又继续说:「以后可不准你再跟我去林府了,香玉姐说被林大少爷看上的男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又转转眼珠,贼笑着拍拍温义的脸:「好温义,等哪天我要是发达了,我也养你。」
温义抓住李顺的手,大眼睛忽闪着问他:「顺哥,你不会反悔吧?」
「那当然!我李顺向来说一不二,大丈夫一言既出,那个,那个……」李顺挠挠头,上次跟戏台上学来的词又忘了。
倒是温义抿着嘴笑着接上:「驷马难追。」
「乖,你倒是记得清楚。」李顺笑着,突然拉起温义的手飞奔出去:「糟了,快赶不上黄老头的双簧了。」
虽然夏天热的紧,但等俩人到了天桥,早就人山人海的堆满了人。黄家的双簧是给老佛爷看过,亲口赞过的。所以想看这黄家的双簧,除了富贵人家和去过会贤堂看过十样杂耍的,就只有每个月的初一能在天桥看看。双簧黄说不能忘本儿,所以每个月的初一会在天桥的街头表演。
李顺拉着温义的手,泥鳅一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温义才五岁,个子又瘦小,钻起来不费劲,只难为了李顺8岁就长了副高壮个子,却也猫着腰在毫不在乎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人太多,怎么也挤不到尽头。眼听着双簧黄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李顺着急的眨了眨眼,四处看了看,拉着温义跑到一棵大树下面:「咱们爬上去。」
温义看着眼前这棵大槐树,虽然上面已经坐了几个孩子,但还是超出他想象的高。他胆怯的看着,摇着头对李顺说:「顺哥,我上不去。」
李顺往手里啐了口吐沫,搓了搓手就要上树,听温义这么一说,只好站在树下挠头。他可不放心温义一个人待在下面,可板子已经拍下去,如雷的笑声轰响起来,想看双簧的念头痒的他浑身不舒服。
他想了想,蹲了下来说:「我背你上去。」
温义乖乖的趴在李顺的背上,李顺搓了搓手往树上爬去,很快两个人就能看见双簧表演的戏台了。
因为是黄老爷子亲自出马,台子搭的比别处要高些,树离台子不远,两个人看的清清楚楚。只见台上一个老人端坐在椅子上,另一个人在后面蹲着尖声说:「今个儿是初一,我男人去了天桥看双簧。一个人在家真没劲,我扫扫地,挑挑水,刷刷马桶切切菜。」
后面的人说,前面的人做,声音动作一丝不差的扣在一起,这前面的人演的又好,丰姿绰约的,真的像个小媳妇在房里收拾屋子。
温义看的入了神,轻轻说:「顺哥,这人演的真像。」
李顺一边瞄着一边回答:「那是,这可是老佛爷夸过的人,开眼了吧。早晚有一天我要拜到黄老头当师傅。」
「拜到他就能发达了吗?」温义听李顺回话,眨了眨眼就问。
李顺听言点了点头,大咧咧的说:「那当然了,能被老佛爷夸,那是大大的发达了,连林府的老爷都没见过她的面呢。」他的话音刚落,就听温义在后面接着说:「顺哥,那你发达了,可别忘了要养我。」
李顺抽抽鼻子,心想这小子倒记的清楚。他支吾了两声没说话,只笑着说:「你顺哥什么时候骗过你,那,精彩的来了,你好好看着。」
只听台上传来声音:「哎呦,累的我腰酸背疼,坐到床边摇着腿儿来绣花儿。我绣一针,绣两针……」
温义看着前面的人坐在椅子上,两腿绕在一起悬空摇着,手中凭空捏着针,一针针的绣下去。随着数数的声音越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快。可绣了好一会了,后面的人没停的意思,前面的人也不能停,前面的人开始吹胡子瞪眼睛,终于忍不住的开始追打后面的人。只见下面的人笑的前仰后合,拍手叫好,温义看的激动,一时忘了自己是在李顺的背上,跟着拍手叫起好来。
这一拍手可不得了,他整个人向后倒去,李顺一见不好,他眼明手快,一手扒住树枝,一手把温义拉住。无奈那树枝太细小,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竟喀嚓一声断开。两个人飞速的往地上掉,李顺在千钧一发之刻抱住了温义,先他落地当了垫背。
温义迷迷糊糊的从李顺身上爬起来以后,只觉得头上生疼生疼的,他一摸自己的额角,竟摸了一手的血。他吓得哇哇大哭,却听见身子下的李顺大声道:「你哭什么!还不快从我身上下去!」
温义一边抹着眼泪,笨手笨脚的从李顺身上爬下来,低头一看却发现李顺的脸色苍白,额角处也汩汩的流着鲜血,双手捏紧了拳头在地上痛苦的扭动。
等有好心人背着李顺回家再请了跌打师傅来看,温义才知道李顺的腿是断了。他跪在床边看着李顺咬着嘴唇疼的面色发白满头大汗,哭着拉着李顺的手说:「顺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看双簧,不该胆小让你背,不该拍手,不该……不该……」
他抽了几口气,又左右看了看,只见她们俩的娘都哭的一塌糊涂,只当腿断了就好不了了。他心里一急,抱着跌打师傅的腿就说:「袁师傅,顺哥的腿还能不能好了?要,要是好不了,把我的腿给他行不?」
「大吉大利,你可别乱说话了。」温义的娘一把拉过温义说,「你顺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儿的,再说,这人腿能乱接吗?」
李顺在床上听着温义的话,忍着痛扯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笑说:「我今儿说过什么来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那个那个……」李顺又想不起来后面那句,正巧袁师傅手上一用劲,又疼的他乱叫起娘来。
温义低声补了句「驷马难追」,李顺听了说:「对对,冲这个我也没事,你可别忘了。」
俩人的娘不知道这俩孩子打什么谜语,只是温义听在耳里,真真就记在了心里,他看着李顺打着绷带的腿,心里暗想自己也是个男的,要李顺的腿真的好不了,那就等他发达了养李顺,只养他一个。
等李顺接上了腿,当天晚上又发起烧来,吓的他娘一夜没睡。温义本也想在一边守着的,无奈被他娘硬拖回屋睡觉。当天晚上他想了不少东西,跌打师傅说的,李顺的且在床上躺着呢。他就琢磨这些天可怎么帮李顺解闷,怎么逗他开心。
温义想来想去,又从被窝里伸出自己细瘦苍白的小手,就着月光反复的看着。他心想李顺肯定不放心林府的差事,又琢磨起自己要不要回头去林府帮李顺做事。李顺生的高大壮实,八岁就活像十来岁的孩子,在林府也干的是劈柴打水的体力活。温义看着自己的手就琢磨,自己的个子比李顺小了快一半,到时候人家不肯怎么办?
再说李顺白天还说,不让自己去林府,若是知道自己去帮他做事,会不会冲他发火不理他了?
温义想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但他毕竟年小,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等他醒来,还没去看过李顺,他娘就带着他去洗澡,翻出了家中最好衣服让他穿上去了三条胡同外段师傅的家。
原来温义的娘见自己儿子生的瘦弱,他们这等贫苦人家,男孩若是瘦弱做不得体力活,往后的活路就窄了。再加上她见温义日益男生女相,更是心慌,终于心一狠,寻了个保人,花尽积蓄送他进了顶尖的班子,但求他有朝一日能够靠唱戏糊口,也算是一条生路。
于是温义懵懵懂懂的,当场被压着磕了三个响头,在大红的契纸上按了手印,从此归于段师傅的班子,十年之内尽心学戏,不得私逃,若有违背,打死无怨。
当段师傅领着温义进后院的时候,温义的娘站在影壁边上偷偷的往里看,抬手抹眼泪的时候正被他看到。温义哇的一声哭出来,死劲挣开段师傅的手,冲到他娘的怀里哭,只是央求他娘带他回家。
他娘见状忙把他往段师傅那推,只说:「小义,你画了那份关书就是这班里的人了,以后不许任性,好好跟着师傅学戏,娘有空就来看你。」
温义一只手死死的抓着他娘的衣服,另一只手被段师傅拉住。他终于要被扯离他娘身边的时候才哭叫着说:「娘,咱说好的,你一定要来看我。你还跟顺哥说,他的话我都记着呢,叫他能走路了,一定要来看我。」他瞪大了两只眼睛,等到看他娘点头应了,这才松手跟着段师傅进了后院,从此专心学戏,闲暇的时候就看着墙外,专心等他娘带着李顺来看他。
这一等,就等了十年。







「李顺,明天的堂会你来不来看?听说大少爷请了温庭玉来呢。」琴儿靠在门边上,手里握着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看着李顺砍柴。
「明儿个十五,我跟师兄去天桥练摊儿,来不了了。」李顺把刚劈好的柴放到一边,又拿了一捆过来。他在日头底下劈了半天的柴,晒得满头大汗,可碍着有琴儿在一边,又不好意思脱掉外衣,只好擦擦汗,尽量撸起袖子。
琴儿看着李顺的劈柴的样子,手里拿了颗瓜子也磕不下去。这李顺打八岁上下就在林府打短工,在府里干了10年,人老实能干。只是心有旁骛,拜了天桥的双簧黄为师,总想着能在天桥说出个名头来,最后闹的十年来也没在林府混出头。
她上下打量着李顺,考虑着是否要过去给他擦擦汗。今天林瑞家的偷偷把她给拽到一边,说她岁数差不多该嫁出去了,可五小姐想留她,就问她在府里头有没有中意的长工。
琴儿想了很久,总是想到李顺,这人虽然破落,但怎么说也不过十八,再说个子比跟他同龄的三少爷高,样子比大少爷还要英伟些。只是……她皱着眉看着李顺一瘸一拐的走着,这人是个瘸子。她怎么说也是五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要真嫁了个瘸子,不笑死那些房里的小丫头的。算了,再找找其它人吧,要不问问林瑞家的有什么好引荐没有。
她赌气似的磕下瓜子,把壳呸的吐了出来:「嗯,那成,回头你劈完了柴,去厨房跟杨妈说,五小姐今天晚上出去,叫她把燕窝炖好了,晚上小姐回来要喝。」
李顺见琴儿一把丢下瓜子拍拍手走了,这才大呼了口气,把上衣脱下来,就剩了件破烂的漏风小褂。他抖了抖小褂,想到琴儿的话,明儿温庭玉要来。
温义在戏班子里熬了十年,总算熬成了名震京师的角儿,取了个艺名叫庭玉。可自己这十年,虽然拜了双簧黄为师,但他除了在天桥练摊儿,就是在些小馆子里表演,唯一一个艺名就是瘸子李。
如今北京富人听戏的风越来越高涨,听相声双簧的人都是穷人。穷对穷,他能发达到哪去?就算有富贵人家要办十样杂耍找到师傅,见他瘸腿的样子就不愿意让他去。
李顺苦笑了一下,心知如今温义是角儿,可他却还是个下三滥。他手上用劲重重一斧子劈下去,心说,甭想了,早干完早回家睡觉去,明儿还得练摊呢。管它是角儿还是下三滥,反正都是下九流,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温庭玉对着镜子细细描着眼线,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抢走了他手上的笔。
「铅华不可弃,莫是槁砧归。」声音从他头传来,温庭玉抬眼,从镜子里看到林玉堂瞇着眼轻轻舔过笔尖,对他笑着说,「我既然归来了,就要替你画眉才对。」说着沾了沾旁边的松烟,就要替他描眉。
温庭玉微微蹙眉,到底是娇笑着躲过了林玉堂的笔:「大爷,我现在可是在林府。况且,这人来人往的,您也得注意着点身份。」
「那又怎么着,今儿个我前脚迈进大门,后脚就听说你来唱堂会,你可不是等我归来?」他俯身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是你来,我这儿都不会给你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待着的。」
他的笔点上了温庭玉的眉,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瞇着眼细细的为温庭玉画着。
温庭玉闭着眼,任林玉堂替他画眉,嘴里说:「大爷,听说十三贝勒今天也要来您府上听堂会,估摸着就快到了。」
林玉堂画好了眉,抬着温庭玉的脸左右看看,拿起台子上的片子说:「谁请他的?那个绿头苍蝇,有你的地方就叮。」
还没等他语音落下,十三贝勒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来了:「玉堂,说谁是绿头苍蝇呢?呦,我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十三贝勒挑着布帘站在门边,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林玉堂一边仔细的为温庭玉贴着片子,一边答着:「没什么,说笑话儿给庭玉听呢。」
温庭玉插话道:「贝勒爷,玉堂的手艺好,今儿个又是他的堂会。等下次我去您那,您也帮我画。就怕您给我画个大花脸儿,我这贵妃当不了反成了孙行者。」
林玉堂抬着温庭玉下巴的手微微的拍了他两下,把手里的片子塞给他
他:「我手艺也不好,你还老说话,自个儿弄吧。」他说着转身冲十三贝勒笑着说:「难得贝勒爷来我这,我这次去广东,可带了不少洋人玩意儿回来,走,我带你去看看。」
十三贝勒倒是紧盯着温庭玉不肯走:「玉堂,你觉不觉得庭玉最近越发的标致了。」
温庭玉贴着片子的手微微一抖,又对镜娇笑说:「贝勒爷的嘴也越发的甜了。」他看了看镜子里的妆,抬手又紧了紧发勒,站起身说:「两位爷,庭玉可要更衣了。」
看着林玉堂和十三贝勒挑帘而去,温庭玉才放松的坐了下来。
这两个男人都是狼,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温庭玉抱住自己的身子微微发着抖,他靠着自己的唱做俱佳周旋在这些男人中间得以保持清白,但他不知道哪天就会真的被这些人剥了。
他想,如今只能见一步走一步,管的了今天管不了明天,真要被剥了也无计可施。见多了烈性的角儿惹怒了这些贵人以后,有一夜之间香消玉殒的,有从此没人请堂会,流落到小班子里的。而更多的还是无奈的从了,却比那些个从开始就从了的人过的更不好。
他咬着牙,更抓紧了自己的胳膊,这北京城之大,却到处都是虎狼。自己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只能靠着这些个虎狼之人。
不经然的,他想起李顺和娘,打从他进了戏班,段师傅就没让他出过那院子,而他娘和李顺也再也没来看过他。大师兄说,进了这戏班子,就算跟家断了,除非成了角儿出去,这辈子也别想跟家人见面。
他一直苦练着,直到宫里的王公公办寿找上段师傅要新人,这才挑出他。他一唱成角儿,却再也找不到他们了。当年的大杂院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他到哪再去找当年的人。
如今他真是只身一个,温庭玉想着,听见脚步声过来,连忙走去拿戏装。
一只白嫩的手挑起帘子,竟是林府的五小姐林雅月:「温老板,让雅月帮您穿衣。」
这北京城里,莫不是虎狼之人,无分男女。温庭玉想着,却谦恭的浅笑着说:「庭玉哪敢劳烦五小姐,自己来,自己来。」



「各位父老乡亲!我瘸子李!」
「我拐子杏!」
「欸?你不是高宝贵吗?什么时候改叫拐子杏了?」
「你叫瘸子李,我就得叫拐子杏随你啊!」
李顺和师兄高宝贵一起在天桥的街头上说着相声。如今的天桥是越来越不好混了,北京城里一直传着洋人又要打过来。去年听说皇上居然跟老佛爷闹翻了,菜市口那砍了一批的人脑袋。最近白莲教,义和团又弄的人心惶惶,人人琢磨着要自保,谁还来听他们说相声演双簧。
天近黄昏了,李顺和高宝贵把身后的竹竿布帘卷到一起,分了分今天不多的收入,两个人抬着东西往家走。
「今天那几个太监可被你惹急了,你这两天小心着点出门。」高宝贵一边走一边说。
白天俩人演双簧的时候,一群太监过来看热闹,看见李顺的瘸腿,就在一边肆无忌惮的说笑。李顺一急,竟蹲在椅子后面让高宝贵学太监,把那群太监好一顿的损,弄的几个太监气的脸色青白的站在大街上被人笑。
「那帮阉货,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再说他们能把我怎么着。」李顺想起白天的事情就闷笑。
「你不知道,太监整人是最损的了。」高宝贵还是担心:「你这两天出入都小心着点。」
「得了,我知道了,大不了被打一顿呗。这么多年被打的还少了?嗯,进去杀一盘?」李顺看着路过的茶馆里面的好象还有空桌子,便起了棋瘾。
「成,杀一盘。」高宝贵想想也是,那帮小太监看起来地位不高,估计也干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他又看了看天,估摸着离黑还远,就跟了李顺进去。俩人要了壶茶,又要了副象棋,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杀将起来。
高宝贵和李顺在象棋上都不是三脚猫的水平,很快两个人的周围就聚集起了一堆在茶馆里歇息的脚夫和拉车的,热热闹闹的看着他们两个下棋。
茶馆大厅的热闹,都打扰不到那个转角后的小花厅里。
温庭玉看着眼前的一桌菜肴,又转头看看身边的林玉堂,不知道他到底把自己叫到这个茶馆的花厅里是什么用意。
以林玉堂的阔绰,他要想请人吃饭,必定是去东来顺,全聚德那样的地方,何必把他带来这个小茶馆的花厅,吃这些寻常人家的菜肴。
「来,庭玉,吃点鱼,这家做的锅塌鱼头有点味道。」林玉堂看着温庭玉,伸着筷子点了点桌子上的锅塌鱼头。
温庭玉浅笑着点头,夹起一块豆腐,轻启朱唇,软软的咬了下去。林玉堂满面笑容的看着温庭玉吃菜,突然说:「庭玉,从了我吧。」
筷子微微一抖,豆腐上的汤汁点了一点上了温庭玉的唇。林玉堂突然抓着温庭玉的右手,把筷子伸向自己,一口吃掉了筷子上还剩半块的豆腐。又拿开温庭玉的手,舔走他唇上的汤汁,再深一步,用舌头卷走他口中未曾咀嚼的豆腐,自己嚼了,又哺了一半给他,然后才离开温庭玉,舔着唇说:「这家的锅塌确实做的有点味道。」
温庭玉红着脸,气喘吁吁的含着口中那口豆腐,不知道是咽好还是吐出来好。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玉堂,你真是爱说笑,庭玉一个戏子,又是个男人,哪儿有什么从不从的?」温庭玉深深的吸着气,冲林玉堂笑着说。
林玉堂瞇着眼,伸出手,拉着温庭玉的手,另一只手盖在上面,轻轻的抚摩着:「庭玉,你是个聪明人,何必来跟我玩这套。」
「可是,十三贝勒那边……」温庭玉只好搬出十三贝勒来救命。
「溥庆吗?不用担心他,天大的事有我。」林玉堂瞇着眼睛看着温庭玉,手指开始翻弄着玩起温庭玉的手指。温庭玉的手指,一看就是从小细心养下来的,莹白柔软,春葱般的细长,一丝瑕疵都没有。这温庭玉,确实是个尤物,不但扮相是顶尖儿的漂亮,光这双手就把全北京的女人比下去一多半了。
温庭玉柔软的动着手指,躲着林玉堂的翻弄,可心里却越来越沉。连十三贝勒的名讳林玉堂都敢叫出来,他直觉的反应最近肯定会大事不妙。林玉堂不过是个商人,却连贝勒爷都不放在眼里,就算是朝廷上有任何的升降变迁,贝勒还是贝勒。温庭玉有种预感,那就是北京的时局要变。
他一个当戏子的,太平年间都要靠对了人才能红下去,这要是动乱的时候,更得找对了靠山才能在将来的日子里活下去。戏班子的十年生活,他看尽了太多人情冷暖,如今才十五岁的他早就懂得该如何自保。
眼前这个人会是一个正确的靠山吗?温庭玉看了林玉堂好久,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李顺带他去看双簧的时候吓唬过他的话:「林家大少爷看上的男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他心下有些惶然,却娇羞的低下头:「玉堂,容我考虑考虑。」
眼波流转,使足了台上功夫。林玉堂瞇着眼看着温庭玉,拍拍他的手:「我下月初三办堂会,等你的信儿。来,吃菜。」
温庭玉食不知味的吃着,下月初三,今天是初一,他还有一个月零两天的时间去考虑。
他心下苦笑,这对一个戏子来说,委实是段很长的考虑时间,他到时候要再不知趣,那就是明着拒绝林玉堂了。



总算吃完了这顿饭,林玉堂陪着温庭玉走出花厅。茶馆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有,空气污浊得令林玉堂皱起了眉头,他以为今天要跟温庭玉透露点什么东西才能抱得佳人归,所以才选了这种小地方。没想到温庭玉比他想象中更善解人意,不用他多说一句废话。
他皱着眉想,早知道就不选这种地方了,空气骯脏的紧。
倒是温庭玉不在乎这等骯脏气,反正从小苦出来的,这种地方并不会特别叫他难过。他四处看着,发现一群人围在一起,看里面两个人下象棋。
他突然起瘾,对林玉堂说:「过去看看?」
林玉堂皱皱眉:「我还有事,下个月的堂会,等你的信。」说完深深看了温庭玉一眼,拱了拱手。俩人离得近,林玉堂的手又飘忽的勾了一把温庭玉的下巴,这才转头匆匆走了。
温庭玉摸着下巴,冲着林玉堂的背影发呆了好久。旁边杀声震天,总算是把他的魂给吵回来了,转身过去看人家下象棋。
温庭玉站在外围,他个子矮小,看不到里面,就拍了拍前面人的身子:「大哥,劳驾您给我留个空儿。」
前面的人挪了挪,温庭玉这才走到了桌子旁边。他低头看着棋局,黑棋被杀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个马和炮,旁边的人都在交头接耳,说看瘸子李这回怎么扳回来。
轮到黑棋,那个瘸子李跳了个马。温庭玉看了,暗暗佩服,这步走的怪,但红棋没看出来,估计几步之内就得被将死。
他抬起头,看了看这两个下棋的。
一个看起来是三十多岁了,穿著一身脏兮兮的青布长袍,一只脚蹬在椅子上,襟口半开,两只手各拿着一只黑棋轻轻的敲着。黑红的长脸上满是被风霜刻过的痕迹,虽然面容丑陋,但却有个弥勒佛的善笑,让人心下看了舒坦。
温庭玉又侧头看那个瘸子李,一看之下心就跳乱了一拍。这人生的竟比林玉堂还要英伟些,足可以跟名震北京的铜锤花脸段正山比了。他和段正山合演过霸王别姬,那扮相,真是个楚霸王伟男子,林玉堂串过霸王,可总比不上。
他偷着多看了那人两眼,人不大,看样子十九岁上下,穿著个粗布白褂子,皮肤被晒的黝黑,肌肉纠结着盘在身上,没有一丝的赘肉。再仔细看上脸,薄唇挺鼻,虽然皱着眉头,但一双眼却瞇起来冲着拿红子的暗笑。温庭玉想,这脸他总觉得似曾相识,这人额角处有一道疤,和他的在同一个地方,只是比他的还要深些。
他抬手摸了摸额上被刻意磨过,浅得几乎不见的疤痕,不禁想起李顺。温庭玉微叹了口气,心想,不知道李顺现在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好。
「该你了。」高宝贵吃掉李顺的象,拿着那棋子轻轻敲着桌子,得意的冲着李顺说。
李顺看着高宝贵胜券在握的样子就想笑,这人以为他光剩下马和炮就将不死了,所以弃了防守一个劲的猛攻。他心里转了几个弯,又想了好几步棋出来,只是偏不想这么快走,皱着眉头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叹。
他随便抬眼看了一下,这一看可了不得。身边站着的竟是个如花似的男装少年,一身宝蓝色的绸缎长袍,配着奶白色团福马褂。腰间系着几个香囊和玉石坠子。肌肤晶莹,鼻若悬胆,眉如远黛,一双朱唇轻启,春葱般的玉手抚着额头,眉头微皱,两只眼睛似看他,又似看着别处,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乖乖的隆个咚,李顺看的骨头都酥了,开始想着那些说书的说的,什么公主扮了男装微服私访,看上破落穷人之类的,难不成今天让自己真碰上了?
「李顺,干嘛哪?该你了。」高宝贵推了李顺一把,这才把呆呆的盯着人看的李顺给推醒,又转眼一看:「呦,这不是温庭玉吗?」



这话音刚落,李顺就跟雷击一样呆住了。而整个茶馆都炸了起来,温庭玉可是现下名震京师的红角儿,全北京哪个能不以看过他的戏而自豪的?如今真人居然来到这个小茶馆里,一时人人都拥过来要摸他一把,就算能从他身上扯点布片什么的也能炫耀炫耀了。
温庭玉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趁着掌柜的过来帮着散开人群,立刻转身走出茶馆,叫了辆洋车匆匆的走了。上了车他才整理整理被扯破的长袍马褂,想着那个瘸子李。那人是不是就是李顺?他叫瘸子李,难道是腿瘸了?为什么李顺的腿会瘸?现下自己的娘又在哪?
他坐在洋车上,两只手绞在一起,心中不断的想,刚才在地上看到的行头,那是在天桥练摊的人说相声双簧的行头。李顺当年说要学双簧,难道是真的拜师学成了?
他一阵激动,心想,明儿个就去天桥找李顺。
有李顺在,他跟北京就不是孤单无依的,温庭玉靠在车上想起李顺以前跟他说的话:「好温义,等我发达了,我就养你。」



无论李顺发达不发达,温庭玉想,他都只让李顺一个人养。
李顺张大着嘴看着温庭玉的背影消失在洋车里,这才转过头来对高宝贵说:「那真的是温庭玉?」
高宝贵看了看已经被挤乱的棋局,动手把棋子收起来:「那当然,上次我去十三贝勒府的堂会打下手,正看到他真人。这老天真会生人,怎么就能造出那么个玲珑剔透的玻璃人儿。我看这北京城里的女人,倒有一多半被他比下去了。」
他抬头看见李顺还在发呆,伸手拍了一下李顺的肩膀:「看什么哪!再看也不是你的,养小叔子的事咱可干不起,那是富贵人家的玩意儿。甭想了,赶快回去吧,天快黑了。」
李顺应了一下,拾掇起地上的行头,跟着高宝贵走出了茶馆。他转头看了看那茶馆,想起温义——应该叫温庭玉了——的样子。小时候他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竟出落得那么漂亮了,这可不正是那些说书人口中的倾国倾城?
他扛了扛肩上的竹竿,想起高宝贵刚才说的话,转过头冲着自己住的大杂院走去。就是,看什么呢?再看也不是自己的。再说了,温庭玉如今是个顶红的角儿,记得不记得自己都是回事。
第二天,李顺从林府回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入夜了,累了一天,他巴不得早点上床睡一觉,天明还要起早回林府干活。
要不跟林府签卖身契算了,他边走边想。在天桥卖艺根本赚不了几个钱,短工到底没长工拿的多。而且自己干了十年还是干粗重活,人家长工干了那么多年早就当上管事儿的了。今天林府的管家林瑞又跟他提起来,若他肯卖身,愿意让他管林府的柴房和水房,还要从府里挑个不错的丫头配给他做老婆。
在他,这就叫造化了。林府那,京城数一数二的富商,贩的都是洋人玩意儿,珠宝玉器,绫罗绸缎。林家二少爷还在织造部当着二品官,腰上挂的是宫内行走的腰牌。
在这等富贵人家里,哪怕是管柴房水房都比在街头卖艺好。而且在林府里,就算是个下作丫头长的也比外头的女人漂亮些。李顺想着,自己腿有残疾,早就不指望能早早讨上个老婆好过年了。可如今林管家要帮他挑个好丫头,他可不知道这是几辈子修来的才有那么好的福气。
李顺想着,要不卖了算了。可他自己又不甘心,他若真的签了卖身契,那就一辈子在林府做奴才,再不用想发达两字。
他一边走一边想,总也拿不定主意。低着头到了家门口,伸手推门,他这才发现屋子里的灯亮着,有人坐在炕上等他。







温庭玉穿著一身灰色的长袍,盘着腿坐在炕上,炕上的小桌子中间放着一顶洋人的白色宽檐矮帽。他一手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看着油灯发呆,一手拿着个小棍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灯花。
听见门响,温庭玉转过头来,看见李顺一瘸一拐的走进来,眼光一黯,扯出个笑来:「顺哥。」
李顺看的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温庭玉能找到他家来,站那盯着温庭玉看了半天才说:「温……」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温老板,您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温庭玉听见李顺叫自己温老板,眼眶一红,竟掉下泪来,柔声开口:「顺哥,不管我在外边有多红,在你面前还是十年前那个温义。」
李顺眼见着温庭玉低头拭泪,心中一软,想起这么多年的事情,眼眶也红了:「是,你还是我的好温义。」说着脱下鞋就爬上炕,盘腿坐到小桌旁边,正和温庭玉对面:「还是叫你庭玉吧,这个好听,你那温义的名怎么听怎么不吉利。」
温庭玉被逗的破涕为笑,转眼看去李顺的腿,开口道:「你这腿……」
「从树上摔下来,没接好就瘸了。」李顺满不在乎的说:「就是你进戏班子之前那次。」
温庭玉眼睛又红起来:「都是我害的,要是那时候我不吵着跟你去看双簧,你也不至于落下……落下……」他语音梗塞,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落下残疾?咳!不就是走路不好看吗?我能跑能跳能干活,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李顺看着温庭玉哭的梨花带雨的,心疼起来,刚伸出手要像小时侯一样帮他擦眼泪,又觉得自己的手太粗太脏,恐怕伤了温庭玉的肌肤,收了回来,转着头四处寻找着比较干净柔软的布。
温庭玉伸出手,倒是把李顺的手拉了过来,让他帮自己擦眼泪。李顺猛的抽回手,使劲在衣服上擦着:「我手脏,回头再弄花了你的脸。」
「不就整个儿一台上的孙猴子吗?」温庭玉拉过李顺的手,两手握着,轻轻的说,「小时候你都帮我擦,怎么长大了反而生份了?」
李顺被温庭玉的手抱着,只觉得自己的手好象被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抱着。他想,庭玉的手恐怕比林府的那些姑娘的手还要嫩些。
李顺心中一荡,抬起头来看着温庭玉,却看见他莹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他的另一只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两下,伸出去帮温庭玉擦了泪,问他:「你怎么找到我这来的?戏班子里怎么样?你师傅没虐待你吧。现在有没有人欺负你?要有,顺哥帮你出头,揍他个乌龟王八蛋。」
温庭玉听着李顺的话,笑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的笑了,心中柔柔的都是对李顺的依恋,在这满是虎狼的北京城里,只有李顺是真心对他好。
「我昨儿个在茶馆看见你的行头,就想说去天桥找你。可到了天桥又找不到你的影儿,只好去双簧黄那问了。」温庭玉柔声说。
李顺尴尬一笑,怎么也想不到温庭玉竟如此挂念他。他干咳了两声说:「去我师傅那了?那老头儿脾气怪,没对你怎么样吧。」
「黄老对我客气着呢,夸了你半天,还叫我有空去他那听双簧。」温庭玉浅笑着说,「原来你还在林府做短工,早知道我去林府唱堂会的时候就该满府上下的问名字。」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对了,顺哥,我娘现在怎么样了?」
李顺眉头一皱,头低下去说:「咱妈,咱妈她……」温庭玉一颗心直着就沉了下去,抖着嘴唇颤声问着:「我娘她怎么了?」
「七年前咱们住的大杂院里走了水,我娘和你娘都烧死在里面了。我命好,那时候在师傅那练功。」李顺低声说着:「等我得了信跑回去的时候,大杂院被烧的精光,连尸首都寻不到,只能在城外边的乱葬坟子那给咱俩的娘立了两个空坟……」
温庭玉早在知道大杂院被火烧过之后就不存什么希望了,可真听到李顺亲口说出来,还是头里一阵发晕。他爹打他没出世就死了,自己从小一手被他娘拉拔到送进戏班子。他娘是他唯一的亲人,如今死的如此惨,连个尸首都没有。他咬着嘴唇,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出来,手指节发白,掐进了李顺的手里。
李顺从小就最看不得温庭玉掉眼泪,忍着疼让温庭玉掐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来帮温庭玉擦眼泪:「别哭了别哭了,你要哭坏了,咱妈在地底下也不安生。」
温庭玉一听这话,泪掉的更凶了,抬起头对李顺说:「顺哥,你让我靠靠,如今我就你这一个亲人了。」
李顺心疼的叹了口气,抽出手,下炕坐到温庭玉那边去。庭玉靠在李顺的怀里,哭的越发厉害了。他开始还咬着嘴唇,最后整个头埋进李顺的怀里,放声哭起来,两手围上了李顺的腰。李顺有点不自在,这个姿势颇暧昧的,再说大杂院里人多嘴杂,回头问起来他怎么解释自己房里半夜三更传出男人痛哭的声儿。
他扭了扭身子,却感觉温庭玉抱他抱的更紧了,估计是哭呛着了,竟一阵搜心刮肺的咳嗽。李顺轻轻拍着温庭玉的背,轻声安慰着,心想,管他的,庭玉这么多年孤苦伶仃的,好不容易才和自己重逢,自己又想什么杂七杂八的混事儿?
温庭玉哭了好一会才收了泪,抬起头对李顺说:「顺哥,赶明儿,你带我去娘的坟上祭拜一下好不好?我十年没给她们尽过孝心了。」
李顺想了想,应承下来:「成,我明儿早上去林府告个假就带你过去。你呢?这么晚了怎么回去?要不我出去把头喽拉洋车的张叔叫起来送你?」温庭玉看着李顺说:「你要不嫌弃,我今天晚上就睡你这吧,半夜叫人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况且咱哥儿俩十年没说过话了。」
李顺看着温庭玉梨花带雨的面容,再偷眼看了看他的风流身段儿,心跳乱了一拍,红着脸说:「我怎么会嫌弃你?只是我这儿的炕又小又脏,还不舒服。你如今是角儿了,只怕睡不舒坦。」
温庭玉靠在李顺怀里抽泣着说:「什么角儿不角儿的呢?还不是混口饭吃。我还没熬出来的时候,戏班子里的炕虽然大,可几十个孩子睡到一起,能睡的地儿比这儿还少。」
李顺拍着温庭玉的背说:「这么多年你也受了不少苦了,可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不像我那么没用,混了那么多年还是个下三滥。」
温庭玉抬起头来,正色对李顺说:「顺哥,你就算是一辈子说双簧打短工,我也不会当你是下三滥。再说我就算是角儿,在别人眼里不也还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咱俩有什么不同?」
李顺看他说的认真,忙笑着说:「我也不过是说着玩罢了,你别那么较真儿。倒是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仔细说说话是真。」
他跳下炕去墙角的水缸那打了盆水。进门看了看温庭玉,又从柜子紧里角的找出那条自己买来准备当聘礼的洋毛巾,递给他:「我这没什么干净东西,你就凑合用这个擦擦脸吧。」
洋人造的毛巾,在富人家里不过是寻常玩意儿罢了,可在穷苦人家就是个新鲜东西了。温庭玉拿过那条毛巾,半天不肯用。倒是李顺又拿了过来,放进水里,再拧了递给温庭玉:「发什么呆?擦吧,难不成还要让我伺候你擦脸?」
温庭玉这才抬起手,在脸上轻轻的按了两按,算是擦过了。转头又拉过李顺,抬着手,轻轻的给他擦去脸上的灰。
李顺直着要逃:「我哪用的起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要用了,这毛巾以后就用不得了。」
温庭玉没答话,追着李顺的脸,仔细的擦过,看了李顺半天,又轻叹了口气:「顺哥,瞅你这身子脏的,我帮你擦擦。」
李顺本来想拒绝,转念一想,俩人晚上还要睡到一起,自己干了一天的活,委实也太脏了些,于是点头应了,就要解扣子。
温庭玉拉住李顺的手,放到一边,自己的两手又伸过去帮李顺解扣子。帮他脱下小褂,投了投毛巾,细细的擦过李顺的身子。
李顺哪受过这等伺候,只觉得自己飘忽忽的就跟上了天一样。他想,估计当林府的老爷也就是这滋味了吧。
温庭玉从脖子擦起,帮李顺擦完后背手臂,又擦胸膛,最后又要冲下边擦过去。李顺一把抓过温庭玉的手,脸涨的通红:「还是我自己来吧,怪不好意思的。」
温庭玉挣了两挣,见李顺没放手的意思,这才把毛巾丢下,转过脸去说:「等你擦好了叫我。」
李顺拿着毛巾,脱下裤子随便擦了擦腿,看着已经发黑的毛巾想,真是造孽,自己怎么就糟蹋掉了这么块贵重玩意儿。
叹了口气,他把毛巾放到一边,穿上条干净裤子,趿拉着鞋出去把发黑的水倒掉,又换了盆水端回来,把毛巾放在水里。
温庭玉听见门响就转过头,见李顺又端了盆水回来。他看着李顺的脚还是黑的,就走过去把水盆接过,放在炕边的地上,对李顺说:「顺哥,你坐到床上去,我帮你洗脚。」
李顺看着自己的脚,又为难的看了看水里的毛巾。如果用它擦了脚,这毛巾就真不能再用了。况且自己怎么能让温庭玉帮他洗脚?庭玉可是全北京最红的角儿啊。
他红着脸摇着手:「不不不,我哪能让你帮我洗脚?我去找块布来,自己洗。」
温庭玉拉着李顺走到床边,把他按下去坐着,蹲下身子抬起李顺的脚放进盆里,两手帮他洗着:「虽说十年没见,咱们俩怎么说也是拜了当兄弟的,弟弟帮哥哥洗脚又有什么不得了的?」
他抬起头看着李顺:「难不成你不要我这个弟弟了?」
这话堵的李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红着脸让温庭玉用那双比女人还嫩的手帮他洗脚,一边可惜的看着那块毛巾想,那可是他好几个月的工钱啊,让自己一个晚上就给糟蹋了。
温庭玉帮李顺洗完脚,这才把端着水盆走出去,把水倒掉,又换了盆新水,把毛巾放进水里蹲在地上细心的洗着。
李顺不好意思的在床上叫:「庭玉,甭投了,放水里等我明天自己来。」
外面传来一更的梆子声,李顺见温庭玉没反应,又接着说:「都一更天了,再不睡咱们明儿就起不来了。」
温庭玉这才把水盆挪到一边,把油灯放在炕上,又把小桌子抬走。李顺看的不好意思,要下地帮他,却被温庭玉挡住了:「你刚洗过脚,下地又脏了。」
李顺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看着温庭玉把小桌子放到一边,然后走到炕边,把油灯吹了放到一旁,脱掉长袍,露出里面的中衣。
温庭玉动手就要脱上边的亵衣,就听李顺说:「我这儿凉,你要光着膀子睡非着凉不可,别脱了。」
他这才住了手,脱了鞋袜睡到炕上,李顺把被子盖到温庭玉身上:「我就这一床被子,你别嫌脏。」
温庭玉拉住李顺的手,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李顺:「你过来跟我睡。」
李顺笑着挣开温庭玉的手:「这被子本来就不大,哪能让俩人睡?你盖吧,我冻惯了。」
温庭玉坐起身来,把被子掀翻到一边说:「你不盖,我也不盖。」
李顺看了温庭玉半天,温庭玉抿着嘴也看着他。李顺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温庭玉晚上要跟自己睡,可自己嫌多个人在身边睡闷热就把他赶走的时候,他也老抓着被子这么抿着嘴看着他。
李顺叹了口气:「我盖还不成,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说着躺下来靠着温庭玉睡下来。
被子还是不够大,李顺侧过身,尽量把被子往温庭玉那边扯。温庭玉也侧过来,靠进了他的怀里,手臂横过他身子,紧了紧被子说:「成了,都能盖上了。」
李顺觉得这个姿势实在太过暧昧,俩男人抱一块睡算什么事情?他的脸红起来,动了动,想挪个窝儿,却被温庭玉紧紧抱住。
「顺哥,你就让我靠靠,我这么多年都没靠过亲人了。」温庭玉的声音从他胸膛里闷声传出来,李顺觉得自己胸膛上好象又湿了一片。心软下来,庭玉五岁就被送进戏班子,离家都十年了,也难怪他今天反常,况且他现在还是个十五的孩子。
李顺伸过手,抱住温庭玉,轻轻拍着:「别哭了,你要喜欢靠,我随时让你靠。」
温庭玉的声音又从胸膛里传出来:「顺哥,你还愿意养我吗?」
李顺轻轻拍着温庭玉的背:「咱俩是拜了兄弟的,长兄如父,养你是我应份。只是你如今是个红角儿,随便去个堂会都比我一年挣的多,哪还用我养?」
温庭玉抬起头来,看着李顺说:「那我养你好不好?」
李顺扑哧一声笑出来:「胡思乱想什么呢?睡吧,哥哥我挣的虽然少,也还不至于要让你来养。」说着闭起眼,不一会儿就传来打鼾声。
温庭玉在李顺的怀里叹气,这顺哥,从小到大都是块木头。






文章回贴
回贴人: monlovelisa 时间: 2002-12-20 08:29:46
很早就听说这篇文很经典,果然是不同非响



回贴人: peng898989 时间: 2004-07-29 16:08:07
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在年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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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贴人: 方向浅 时间: 2004-09-17 13:45:28
楼上说得有理.



回贴人: 两但 时间: 2004-09-18 10:30:38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发。



回贴人: 晴天小雨 时间: 2004-11-02 00:03:52
久闻此文大名,寻寻觅觅,总于有机会拜读了~~~
谢谢作者~^___^~~~


回贴人: Dan 时间: 2004-12-29 01:37:11
我是看了芝麻和绿豆才来找peta的文看的,以前是我孤陋寡闻,不知这些经典,失之交臂。悔啊。
这个双簧的文风真的与芝麻和绿豆相差很远。



回贴人: fengzwy 时间: 2005-02-23 10:31:13
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好开心.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05: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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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 (缺)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12: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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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0 (缺)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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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0 (缺)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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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4

双簧



作者: peta



虽然北京人逃得急,事实上洋人还在天津,暂时没真正打到北京城里来。所以北京除了大街小巷渐渐的空荡起来以外,也没有变了太多。城墙仍是古朴的灰,在入秋的细雨中雾霭苍茫著,平静的睡在不远的炮火边。
而林府对外说是空了,其实还是有副管家带著几个自愿留下来保府的家丁看著。府里伺候人的年轻丫头走的一乾二净,但有两三个作饭的老妈子还是留了下来。
林玉堂看著林府那份荒凉就难受,只回了一趟,就叫了个老妈子过来,和温庭玉一起住在那个小四合院里。没了交际应酬,没了生意帐本,林玉堂就在这份平静中享受著突如其来的悠闲日子。
在这段日子里,叫林玉堂不安心的,除了不可知的未来,就是怀中这个温庭玉了。
刚刚激烈的欢爱刚过,温庭玉的肌肤还是透著粉色,丝一般的黑发散著如一层被盖在身上。瘦弱的身躯在他的身边,枕着他的腿睡了过去。这个温庭玉和其他的人也没什么不同,跟了他,就奉承着他,曲意讨好着他,在床上使出浑身解数缠着他,可是林玉堂就觉得不对劲。
他轻轻抚摩著温庭玉的身子,媚药似乎是褪了,皮肤上还留著一点点刚才的火热,但仍然是飞速的凉了下来。温庭玉的身子,似乎只有在媚药的作用下才热的起来,否则无论如何都是温凉的一块玉,怎么捂都热不起来。而且即使温庭玉被媚药烧得再难过,也从来没在床上开口求过欢,没有叫过他的名宇。反倒是他,被这身子搞得食髓知味,总是被床上那条扭动的蛇勾走了魂,没一次支持得住。
无论如何,温庭玉还是在他的身边悄悄改变著,原来戏台上那种精心模仿来的媚变成了真正的狐媚如丝,一举手一投足都带了慵懒的娇。即使就这么睡著,也比其他人更能撩拨他的心。林玉堂划过温庭玉的眉头,他睡著的眉闾总凝著一股子淡愁。在温庭玉的梦里,这愁是为谁而发的?是为将来,还是为身世,是因为从了他,还是因为某个人?
林玉堂划著温庭玉已经冷下来的肌肤,他虽然不缺媚药,却想要温庭玉自己烧起来,自己开口求他。在洋人还没打进来之前,日子过的无聊,正可以好好的玩。而这颗凉玉的心,早晚是他的。
接下去的日子,温庭玉只觉得林王堂在平常的日子里变的对他愈发的好了,可在床上却是花样越玩越多。
温庭玉在床上躺著,四肢都被包了狐皮的小细链子栓在罗汉床上。刚刚林玉堂又给他身上上了一层的媚药。药效发作起来,即使一丝空气的流动都能让他浑身颤抖。他的下体上被扎了一个小小带褡扨的银环,随著他的涨大卡在了他的分身上,束著他的欲望。
温庭玉难过的在床上扭动呻吟著,牙紧紧的咬在嘴唇上,手指甲掐进了手心里,企图用最後一丝痛感让自己清醒。林玉堂用的媚药溶进他的皮肤,似乎沾在他的骨头上,让他从里到外的痒著。他知道林玉堂要做什么,这种噬骨的滋味,他早在王公公的大屋里尝过。
不过是要他开口求欢而已,温庭玉苦笑著咬著牙,让自己的身子跟著媚药的感觉去扭动,只保持著脑子里最後一点清醒。他不知道是该赞赏自己,还是该恨自己。不过是喊林玉堂的名字,开口求他与自己交欢而已,温庭玉的喉咙里呻吟了两声,却是怎么都叫不出来。如果真的让自己沉沦在媚药的感觉里随便胡叫,他怕自己会叫出李顺的名字来。
温庭玉闭上眼,舌尖尝到了一丝的甜腥。是乾裂的唇不堪自己牙齿的折磨,破了几道血口子,顺着牙缝流了下来。血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时王公公的手段,如果是林玉堂听到自己在叫别人的名字,这以后该怎么办?温庭玉心里一紧,反而觉得身上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
林玉堂站在屋子的角落,用水洗去手上的媚药,又坐在桌子前,随便翻著桌子上那本《弁而钗》。听得温庭玉的呻吟声越来越急促,这才转回到床边。他才一坐下,温庭玉的身子就贴了过来。虽然被链子拉的不能翻身,他还是凑著在林玉堂的身边蹭著。
刚才才出过精,再加上这么多天的交欢,林玉堂渐渐的能控制自己不被温庭玉给勾了魂。但听著温庭玉轻叹的呻吟,火热的身子在他身边赠动,他的分身还是开始兴奋的抬头。
林玉堂俯下身,吻上了温庭玉的唇,又细细的往下吻去,一直到了胸膛上已经变得僵硬的突起。他用牙轻轻的磨著,舌头轻轻的挑著突起上的缺口,另一只手也弹跳著抚摩著另一端的突起。
林玉堂轻柔的刺激让温庭玉的瞳孔立刻收缩,下身要涨起,却被银环束缚住,嵌进了皮肤里。可这样的痛感却又带著浑身的神经燃烧著,让他仅存的那点清醒几乎就要焚在这样的火热中。
林玉堂看著温庭玉痛苦的在床上呻吟,贝齿深深的陷进唇中,合上的眼睛急速抖动著。他哼了一声,往上挪了挪,用力咬了一下温庭玉的耳垂说:「看著我。」
温庭玉被林玉堂咬的叫了出来,乖乖的睁开了眼睛。蒙著雾气的黑瞳里映著林玉堂的脸,眼神有些涣散的看著林玉堂。
林玉堂伸手解下了温庭玉左边的链子,把他转到自己的怀中,拉著温庭玉的手抚摩著他自己套著银环的分身。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身子,轻轻的揉著花蕾的外沿。林玉堂看著温庭玉越来越涣散的眼神说:「庭玉,你现在想要什么?」
温庭玉可以活动的腿缠上了林玉堂的身子,扭动著腰和林玉堂越贴越紧,两个人的分身几乎靠在一起。温庭玉的手虽是在抚慰著自己的分身,却无时不刺激著林玉堂的下体,紧咬的唇咯咯的溢出一串呻吟,往林玉堂的嘴上凑去。
林玉堂避开温庭玉的唇,扶著温庭玉抚摩分身的手抬了起来,定住了温庭玉的头。另一只手更技巧的在温庭玉的花蕾外打著转说:「庭玉,你想要什么,得说出来我才知道。」
温庭玉听著林玉堂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传过来,身後的手指挑著他的皮肤,身子里觉得空虚无比。欲火一波波的燃上头,烧的他仅存的理智越来越少。他睁大著眼睛,却渐渐看不清东西。眼前的脸慢慢的糊成一团,不一会又清晰起来,薄唇挺鼻,额头上还有道疤,明亮的眼睛映著他的样子,嘴唇开合著诱惑著他:「庭玉,你想要什么?」
温庭玉看着眼前的人,眼睛里的雾越来越重,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出了声:「我……我……」
林玉堂听见温庭玉终於开始说话,知道他的心防破了,手指轻轻的伸进温庭玉的花蕾,慢慢的转著,叹息著在温庭玉的耳边诱惑著:「说出来,庭玉,我是谁?你想要什么?」
温庭玉的眼神柔了起来,那一层层的雾似乎化成了水,随著他的眼神柔媚的绕在林玉堂的脸上,探进了他的眼睛。他轻轻叹著:「我……我要你……顺哥……」






「大爷,洋人说话就要打到永定门了!杨管家请您回去呢!」外面一个大嗓门突然喊起来,吓了林玉堂一跳,温庭玉的话也没听见。他叹了口气,提声冲外面说:「知道了!我就回去。」
温庭玉被林玉堂的声音吓了一跳,神智也回来了一丝。林玉堂看著温庭玉褪了雾的眼神,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把温庭玉的心防破了,逼得他开口,这家丁还真会挑时候。不过洋人既然要打进来,这院子也不能住了。
林玉堂皱著眉头想以後的事情,也没心思去逗弄温庭玉了。温庭玉的手摩擦著他的分身,在他怀里扭动著,挑得他刻意压下的火一下爆发出来,抱著温庭玉狠插了一通。最後才挑开温庭五分身上那个银环的褡扣,在温庭玉骤然的收紧中吼著出了精。
温庭玉被林玉堂弄得半昏了过去,等睁开眼睛,已经见不到林玉堂的人了。他动了动手,四肢上的链子都被除了,只剩下他手脚腕上那一圈红肿的印子。
温庭玉揉著手腕想著刚才的事情,觉著自己好像在朦胧的时候看到了李顺的样子。他红著脸蜷在床上出神儿,但终归想到李顺是已经早就走了的人,刚才他朦胧间是把林玉堂当成了李顺。温庭玉原本泛红的皮肤冷了下来,脸色更是开始发白,胃里又是一阵的难受。
温庭玉正蜷在床上乾呕,就听见外面张妈的叫声:「少爷,水烧好了。」他应了一声,起身穿了件衣服,往东厢房的浴盆走过去。
等温庭玉洗好身子穿好了衣服,张妈就拉著温庭玉坐到西屋的炕上,替他梳头,又帮他在腕子上上了一圈药。温庭玉也不说话,只默默的看著墙壁出神儿。张妈暗叹了口气,也不奸说什么,忽听见外面有人叫:「张妈,大爷叫你们收拾一下,搬到後花园去住,车已经候在门口了。」
张妈扬声说:「知道了,就出来。」说著替温庭玉上好脚腕上的药,叹了口气说:「别想那么多了,这就是你的命。」
温庭玉青白着脸点了点头说:「我过去收拾。」说着就摇摆着走下地去。
张妈看温庭玉站不稳的样子,心里老大不忍心,把他拉了过来靠在炕上。这才下地去把里外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和温庭玉坐著那辆小马车去了林府的後花园。
那里说是林府的後花园,其实离林府正宅还有一段距离,是个在近郊的大园子。林震山去南方前身子就不大好,於是林玉堂便张罗著给他在近郊修了个园子修养。但打从林震山走了以後,林府的人丁不多,来这园子的时间也少,大部分的地方都荒了,昔日雕梁画栋的正屋顶上也长了草,一片荒凉景象。
而林玉堂就住在这园子里隐蔽的一角,在一小片农田中央。小院子比温庭玉以前住的院子大了一点,周围围了黄土泥的院墙。破落的贴著门神的木门半开著,刷了石灰白粉的屋子分了正屋和厢房,房檐下还挂著风乾的玉米和辣椒。院子中间有一个麻绳鲈辘井,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鸡棚,别有一番田园风光。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间农家小院。
温庭玉进了院子,正看见林府的副管家杨兴躬身跟林玉堂正说著什么,见他进来,立刻闭了口。弄得温庭玉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林玉堂靠著门边,不以为意的说:「杨兴,庭玉不是外人,继续说。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杨兴应了一声说:「听说洋人已经快攻破广渠门了,那边有个保铺的夥计跑过来报信说,已经进来的洋人是见东西就抢,见女人就上,这铺子过不了多时就要守不住了。」
林玉堂坑冷的哼了一声说:「守不住就守不住,叫他们谁都别跟洋人硬来,尤其是看酒楼的,要什么给什么,让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他们只要保住了区,保住房子别被人烧了就是一功。府里的也一样,洋人要住下来,就让他们住著,要拿什么,让他们拿去。顺著他们来,保住了房子要紧。」
杨兴应了一声,又转眼看了看这院子说:「大爷,这地方是不是太破了些?」
林玉堂拍了拍杨兴的肩说:「我住这儿,可比你们住林府的大房子要逍遥多了。这地方偏僻隐蔽,不会有什么人找到。你们却是要在洋人的枪口底下打滚,看洋鬼子的脸色做人,真是委屈你们了。若咱们能熬过这段日子,我林玉堂断忘不了你们的好处。」他转眼看张妈把东西搬的差不多了,又说:「杨兴,刚才那话你帮我转告留北京的人,以後没什么大事就不用过来,这地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事不宜迟,你就坐这马车回去。」
杨兴还在踌躇,见林玉堂的脸已经板起来了,忙躬身告辞,在门口又嘱咐了张妈好好照顾大爷,这才坐著马车走了。
林玉堂看杨兴走了,伸手对站在院中间的温庭玉说: 「庭玉,你过来。」
温庭玉脸色有点发白,但还是乖乖走了过去,站在林玉堂眼前。
林玉堂见温庭玉的身子有点发抖,想起刚才两个人才云雨过,温庭玉还半晕了过去。他摸著下巴笑了笑,突然伸手把温庭玉抱了起来,走进了屋子,抬脚关上了门。
温庭玉一下被林玉堂抱起来,又见他抬脚踹上了门,脸色有点发白。他把头靠在林玉堂的肩窝里,身子稍稍发著抖,冰凉的嘴唇贴上了林玉堂的颈项。
林玉堂觉出脖子上湿湿凉凉的,是温庭玉在轻轻的啃著,也不动声色,只把他放在炕上。他看温庭玉闭著眼睛,抖著睫毛躺在上面,一副任他鱼肉的样子,竟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温庭玉听见林玉堂的笑声,不解的睁开眼睛。林玉堂伸手拍了拍温庭玉的脸说:「今儿白天玩儿得过了些,是我不对。瞅你现下一副就义的样子,倒显得我龌龊了。」
他看著温庭玉身上的衣服,又伸手开始替温庭玉解扣子。
温庭玉听了林玉堂的话,刚松了口气,突然又看见林玉堂伸手替他解长衫,心里暗叹一下,脸上却是含著笑去解林玉堂的衣服。
他刚伸出手,就被林玉堂按了下去:「想什么呢?别动。」
温庭玉不知道林玉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定在那里看著林玉堂,眼见自己的长衫被林玉堂脱了下来,剩下一身白色的亵衣。
他看著林玉堂把长衫扔到一边,手又伸了过来,心里叹气,眼睛闭了起来,等著林玉堂继续替他脱亵衣。温庭玉觉得林玉堂的身子罩到了他的上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逗弄起他。身上一沉,他睁开眼,原来是林玉堂替他盖了一层被子。
温庭玉盖著被子,两只眼直勾勾的看了一阵林玉堂,才轻轻合上眼,不一会呼吸就轻轻的均匀起来。
林玉堂的手抚著温庭玉的脸,拇指上了他的眉头,冷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起身往屋外走。温庭玉听得林玉堂的出去的声音,这才大大的吸了几口气,在被子下捏著的右手也放开了,手心一阵的麻。林玉堂对他,床上一个样,床下一个样,上午还在床上折磨的他死去活来,腕子上还传来一阵阵的剌痛,现在又温柔的替他宽衣盖被。
温庭玉心里乱成一团,终究抛到一边不去考虑,反正自己是林玉堂手里的孙猴子,怎么也飞不出去,在他身边,不过是『顺著』二字罢了。
温庭玉苦笑一下,觉得身上骤然传来一阵的疲惫,如潮一样的罩著他,不多一阵,就真的沉沉的睡了过去。



十一



北京城很快就沦陷了,八国联军在京城里疯狂抢了三天才停了下来,军队驻扎在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退出去。林府在军队进城的第二天就被军人冲破了门,保府的人听了林玉堂的话,也不抵抗。洋鬼子看这府是个半空的,地方又大,抢完东西,竟住了一群人进来。杨管家无奈,只好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那些鬼子,陪著小心做人。林玉堂知道了,也无可奈何,只告诉杨管家随那些鬼子去,不用在一边殷勤。
林家的铺子也和林府没什么两样,普通的铺子还好,不过是被抢个精光而已。那两家酒楼却是镇日被鬼子白吃白喝,喝醉了就砸桌子摔椅子。几个烈性的夥计要上去寻不是,被掌柜好歹劝了下来。过了两日,北京城里几场火烧了下来,也没有夥计敢上去挑衅了。林玉堂的不抵抗,使得林家的铺子完好的保了下来,在北京的浩劫过後,成了京城里最快恢复元气的商家之一,这是後话,且压住不表。
林府的後花园荒废著,再加上林玉堂住的地方又隐蔽,倒是鲜少有人摸过来。偶尔有军人经过,见是个破烂小院,也没兴趣往里面伸头。林玉堂和温庭王就在这个小院里,足不出户的过著隐居的生活。
林玉堂第一天的温柔并没有持续太久,隔几日就传来的坏消息虽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仍然令他焦躁不已。北京沦陷两个星期以后,林府平日来报信的人也不见了踪影。林玉堂开始还耐得住性子,往后却是越来越爆躁,在床上也失了耐心。但这屋子是临时布的,哪能和那个长年藏娇的小四合院比。
即使林玉堂始终没有真正用过强,但是温庭玉温凉的身子没有了媚药的滋润,房事对他来说,比以前更难熬了。欢爱的时候只能尽量放松自己,咬著牙承受林玉堂的发泄,任伤口裂开,用鲜血当了润滑膏药。张妈看著温庭玉日益憔悴却仍强笑的面庞,除了替温庭玉上药,好言宽宽温庭玉的心以外,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好在她年纪大,可以当温庭玉娘的娘了,两个人不用避嫌,感情也日渐亲厚起来。
让温庭玉庆幸的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太久。因为,林玉堂病了。他们原本以为不过是风寒,休息两天就好。不想病来如山倒,再加上这院子与世隔绝,缺医少药,张妈煎的几副平常方子又都不见成效。林玉堂竟越病越重,镇日昏昏沉沉,病情时好时坏,最後开始连著发高热,倒在了床上。
温庭玉坐在床边,手脚不停的替林玉堂换冷帕子。他看著脸色蜡黄,嘴唇乾裂的林玉堂,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原以为先撑不住的是他,没想到病倒的那个居然是林玉堂。
他手探了探水盆里的水,才换的井水,现下又渐渐的温了。温庭玉摸了摸林玉堂的脸,拿著湿帕子擦了擦,又把热起来的帕子投了水,拧乾了换上,这才拿著水盆走出屋子。
张妈在侧屋的小厨房里炖小米粥,见温庭玉出来,她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冲里面驽了驽嘴说:「还烧著?」
温庭玉点了点头,随手把水泼了,又走到井边,转了一桶井水上来。他一边打水一边说:「大爷是一天比一天病的重了,我看得尽快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才好。」
张妈站在一边,要上来帮手,却被温庭玉给拦住了。她站在一边说:「我才打了一缸的水出来,你何必又自己打水?」
温庭玉一边轻轻的往脸盆里倒水,一边说:「现打上来的水才是冰凉的,放缸里的再怎么新鲜都已经温了。张妈,您干了一天的活了,现下先歇歇,明儿大爷就得您照顾了。」
张妈讪笑了下说:「我当人家下人当了那么多年了,干这点活有什么累的?你这一个多月一直在大爷身边守著,歇一天也是应该的。倒是这大夫,不好请啊,北京城里面现在指不定乱成什么样了,府里的人也来不了。这里荒郊野外的,咱们到哪去请大夫。」
温庭玉见水盆半满了,把桶放到一边,用手试了下温度,这才拿着盆站起来说:「明儿个我进城去帮大爷请大夫。」
张妈闻言大惊,忙说:「这可使不得,洋人凶神恶煞的,说不定在北京城里见人就杀。你一个人进城,太凶险了。再说你的……」她看了眼温庭玉的脸,闭了口没继续说下去。
温庭玉知道张妈说的是自己这张脸太招摇,轻笑了一下说:「我化成个邋遏叫花子去林府就好,大爷的病我看不能再拖了,再这么下去早晚撑不住。」
张妈心疼的看著温庭玉,咬了咬牙说:「你去城里还是太凶险了些。我一个老婆子,好歹比你这样的孩子保险些。明儿个我进城去请大夫。」
温庭玉感激的看著张妈,但还是开口说:「这院子里的事情都得您张罗,跑腿的事情还是我去干的好。况且我好歹是个男人,化成了叫花子,不会有人认的出来,凶险不到哪去。到了林府见了杨管家,一切都好办了。」说完就拿著盆走进了屋子。
张妈和温庭玉处了这么久下来,也知道这孩子看著弱,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也难为他肯为了林玉堂跑这么凶险的一趟。她冲著大屋出了下神儿,看了看天快黑了,转身进了厨房,盛了一碗小米粥,配著肉松端了进去。
里面温庭玉正在替林玉堂擦身子降温,见张妈进来,点了点头,冲身边那张矮腿炕桌努了努嘴,低头把林玉堂的右手擦完,扶著林玉堂坐起来。他拿了小米粥,细细调了点肉松进去,吹了吹,才往林玉堂的嘴里送进去。
张妈见温庭玉细心的伺候林玉堂吃饭,她拿了个巾子坐到另一边帮温庭玉擦漏出来的粥。温庭玉感激的冲她笑笑,继续专心替林玉堂喂粥。张妈想起刚才温庭玉的话,轻轻的问:「你真的想好了?外面这世道,恐怕是凶险得紧。」
温庭玉手上的勺子在林玉堂的嘴边停了停,又轻轻的喂了进去,点头说:「明儿就得您一个人照看大爷了。」






第二天一早,张妈替温庭玉翻出了一套破旧的衣服,又拿锅灰在他浑身撒了撒。温庭玉看了看自己,一身脏兮兮破烂的衣服,手纹如同雕版画,灰黑的刻在手上。张妈撒完灰,又在他脸上随便抹了两把,後退了两步看看说:「这大花脸倒像孙猴子,成了,我看花子也邋还不过你了。」说著转身往正屋走去。
温庭玉听见张妈说自己的脸像猴子,突然触动了多年前的回忆,抚著自己的脸出了会神儿。等回过神儿的时候看见张妈从屋子里出来,拿了一块小玉佩说:「我从大爷身上解下来的,你这个样子去林府,也得有个凭证不是?」
温庭玉点了点头,把那块玉佩揣在怀里,往林府的方向去了。
北京城在炮火的洗礼下,伤痕累累的横陈在温庭玉的眼前。原本平静的大街变得残破不堪,街边的房屋店面都大敞着,里面满是被洗劫后的一片狼籍。温庭玉低着头,沿着街边快步走着。张扬着走过身边的人都是穿着不同服色军服,操着不同语言的士兵的身影。偶尔有中国人走过,也都是目不斜视,只和他一样低头匆匆的往前走。
温庭玉捏紧了拳头,如今才知道亡国的滋味。明明在自己的土地上,却要夹著尾巴看外国人的脸色做人,任别人在自己家里放火抢劫。刚他经过户部衙门那里,户部已经被一把火烧了,一个洋人在那门口搭著高台大变活人,变出了八个不同服饰的洋人和一个中国人。他看著那个瘦小的中国人在台上被那八个洋人打得从凄厉到无声,而他却只能低著头,匆匆的走,任身後那用不同语言汇著的叫好声撞著他的耳膜。
他也听过洋鬼子的叫好,也被洋鬼子赞过,但他今天才知道原来洋人的叫好声是这么的尖刻羞辱。温庭玉更往墙角凑了凑,洋人驾著车,里面放的不知从哪里抢来的瓷器古画,呼啸著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著。他躲过飞驰过的马匹,沉沉低著头,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如今之计是活下去,这些伤心亡国的景色,看了又能如何。连老佛爷都逃了,他们能做什么?林玉堂说李中堂要和谈,但将近两个月过去了,看北京这样子,哪有和谈成功的样子?他们这种亡国奴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上多久。
温庭玉胡思乱想著,却看到了林府门口的石狮子。他站在门边,只见大门敞开,两边还有士兵站岗,里面来来往往的都是洋鬼子。温庭玉站在门边要往里面探头,却被看门的士兵一脚踹到了一边。
皮靴大力踹在他的肚子上,痛得他在地上滚了几圈还是爬不起来。温庭玉见林府是进不去了,又不见杨管家的影,就想去林家其他铺子看看。但腹部传来的巨痛让他走不了路,他捂著肚子爬到石狮子後面坐下,打算等痛过去了再说。
温庭玉蜷在石狮子边上,几个咬著鸡腿从府里面走出来的洋人看见了他,随手把啃完的骨头扔给他,拍拍手哈哈笑著走了。他盯著眼前的骨头,手一下捏紧,一路上的屈辱全翻了起来,连带的又想起了王公公和林玉堂。戏子的滋味,亡国奴的滋味,一瞬间在他心里五味陈杂著。但没容他多想,就听见副管家杨兴的声音响起来。
他探出头去,看见杨兴举著一顶军帽,低著头躬身送著一个衣著光鲜的洋人走了出去,嘴里四平八稳的叫著:「送你全家的终。」
温庭玉见那洋人满意的点点头,从杨兴的手里接过帽子,仔细戴好,骑上马,带著两个侍从去了。
杨兴看著那洋人去了,又眉开眼笑的对旁边那个踹过温庭玉的士兵说:「孙子,你早晚生疮流脓,不得好死。」
温庭玉见那士兵听到杨兴的话就眉开眼笑起来,刚才那种屈辱的感觉散了一些,又想起林玉堂的病,忙压着嗓子开口叫道:「杨管家。」
杨兴听到一把低哑的嗓子叫自己,忙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破烂邋遢的小乞丐蜷在石狮子後面冲他摆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下估摸著是以前来林府讨过饭的乞丐,饿极了才开口叫他。
杨兴走了过去,从腰里摸了几个大子出来,蹲在温庭玉面前递了过去说:「你要饿,去盛隆楼要点吃的,就说是我杨兴说的。 ,咱们的东西,给洋人白吃还不如给中国人吃。」
温庭玉拉住杨兴低声说:「杨管家,我是温庭玉。」说著就把玉佩拿了出来。
杨兴看了一眼玉佩,再仔细看了看温庭玉的脸,这才认了出来:「温老板,您怎么来了?」他转了下头,看见那站岗的士兵看著他,又低头说:「咱们进去说。」说著就站起来。他见温庭玉捂著肚子,怎么也站不起来,又蹲下来说:「您的肚子怎么了?」
温庭玉冲门口站岗的士兵努了下嘴说:「被踢的。」
杨兴也挨过皮靴子的踢,知道厉害。他低声骂了一句:「姥姥,那帮孙子全不拿中国人当人。」说著把温庭玉扶了起来,走到府门口,抬起头对那看门的士兵陪笑说:「孙子!爷爷要带人进去!」
待两个人到了角落一个小屋中,杨管家把温庭玉扶著坐在椅子上说:「这宅子月前被法国兵徵了,留下来的人一个不少全被扣下来做工人。咱们也不敢跟洋人硬抗,只能趁他们听不懂中国话,占点嘴皮子上的便宜。」说著拿起桌上的水壶给温庭玉倒了杯水说:「外边的掌柜看著铺子不能走,大爷住的地方,除了府里的人以外,是不敢透露给夥计知道的,这下才跟大爷断了清息。温老板,那边是短什么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温庭玉捂著肚子,觉著稍稍好些了,这才开口说:「东西倒是没短什么,只是大爷病了,我看再不找大夫,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杨兴急著问:「大爷怎么病了?还一下病的那么重?我跟那边留了不少药,张妈没用吗?」
温庭玉摇了摇头说:「开始以为是风寒,都没注意,以为吃几副药就好。没想到一个月下来,大爷却越病越重,现下已经连著发了好几日的高热了。」
杨兴心里一惊,心想,好你个温庭玉,都一个月了,也不早找大夫,非拖到了林玉堂快死了才过来。但他再一看温庭玉紧皱著眉头捂著肚子,就知道那法国鬼子踢得不轻。又想到最近这一个月,北京城里死了那么多人,烧了那么多房子,搁他恐怕根本没胆子进城。温庭玉会留在北京,他心知肚明,那是被林玉堂硬留下来的。现在温庭玉肯为林玉堂跑这么凶险的一趟,谁也不能说什么他的不是。
杨兴皱着眉头说:「北京城里的大夫走的走藏的藏,我是谁都找不到。不过我听说同人堂也留人保铺,好像坐堂的常二爷也留了下来。平日里中国人病了,都是去同仁堂问诊。就是不知道常二爷肯不肯替大爷出外诊。」
温庭玉一听常二爷留在北京,心里踏实了不少,他喝了口水,想了想说:「我跟常二爷还有点交情,或许能请的动。」他又看了杨兴一眼:「要是常二爷不肯出外诊,咱们背也得把大爷背过来。杨管家,大爷要是在北京有个三长两短,回头我们都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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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贴人: 两但 时间: 2004-09-18 10:44:15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发。



回贴人: lanlan2 时间: 2005-10-15 22:06:43
动荡的年代,动荡的人生.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纪念蝎子】【文集之】双簧(论坛留言版)

本帖最后由 繁华过后 于 2009-8-11 03:17 编辑

45-49

双簧

作者: peta

杨兴被温庭玉的眼神刺的跳了一下,心想这关我什么事儿?我杨兴被法国人扣下来当差,你温庭玉才是那个跟在大爷身边的人。不过他又细想下去,林玉堂要是在这段时间病死了,林家能先找温庭玉一个被强留下的戏子的事吗?剩下的张妈不过是个老妈子,恐怕他这个管家才是首当其冲要被找事儿的那个。
他这么一想,也不敢迟疑了,叫了送过温庭玉去小院的那个家丁过来,让他带著温庭玉从後门去同仁堂,又嘱咐了一句:「盛隆楼的赵二爷也是知道大爷住的地方的,要是要找人背大爷,他手下也有一两个靠得住的。」
温庭玉冷笑的看了杨兴一下,跟著那个家丁走了。杨兴知道温庭玉是讥讽他们明明可以出府,却不肯去林玉堂那传信儿。他心想,当初是大爷不让他们常过去的,再说这北京城里,跟家都能被抢,上了大街,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跟上次派出去报信的孙二一样被洋人抓走,在户部前的台子上被活活打死。
杨兴越想越觉得自个儿理直气壮,但又想起温庭玉说的话,林玉堂要真的病死了,虽然是温庭玉耽误的病情,但倒楣的准是他自己。他越想越难受,冲著法国鬼子一通乱骂,这才解气,又到佛堂替林玉堂烧了几柱长生香,求佛祖保佑林玉堂千万要撑下去。
同仁堂的正厅被鬼子占了,那家丁轻车熟路的转到了後门,轻轻敲了几下,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了一个小男孩的脸。
他看著那家丁,又看见捂著肚子皱著眉头站在一边的温庭玉,点点头说:「快进来吧。」
院里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那家丁似乎是见多了,只跟著那孩子说:「常二爷呢?还病著?」
那孩子叹了口气说:「二爷现在是能医不自医,也难为他还撑著给人看病了。你们要是没什么大病,我好歹跟二爷也学了两年,小病小痛的还难不倒我。」
温庭玉越听心越沉,开口说: 「二爷得了什么病?有没有什么紧要?」那孩子突然听见一把温婉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温庭玉。他心下正奇怪怎么一个乞丐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就听见里面常二爷的声音:「药石,是谁来了? 」
温庭玉听见常二爷的声音似乎有点发颤,走快了几步说:「二爷,是我过来了。」说著就挑帘进去。
那药石还没来得及拦温庭玉,就看见常二爷起身趿拉著鞋迎了过来:「温老板,怎么您也留北京了?」说著就把温庭玉让到了屋子正中的太师椅坐下。
温庭玉刚坐下,牵动了腹部的伤。他捂著肚子,深吸了几口气才说:「这就说来话长了,二爷,我这次来,是替林家大爷林玉堂请大夫来的。」
常二爷看见温庭玉捂著肚子,急著说:「温老板,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看您也受伤了,要不先上药,上完了再说。」说著就叫药石拿药。
温庭玉点了点头,仔细看了眼常二爷,只见他眼眶凹下,脸色透著点灰,身子也比上次看的时候单薄了。他心下叹了口气,摸出那块玉佩,对那个家丁说:「大哥,劳驾帮我去趟盛隆楼,跟赵掌柜商量一下,先回去把大爷弄过来,时间紧迫,别耽误了。」
常二爷见那家丁应声走了,这才让温庭玉到里屋把手脸洗净,又把衣服解开,只看见肋骨下面乌紫了一片。温庭玉看见这伤,抽了口气,这洋人真的手下不留情,才一脚就把自己踢成了这样。他不禁想到了那个在台子上的中国人,又想起刚才家丁说的,平日去那个小院报信的孙二也是在台子上被活活打死的。温庭玉叹了口气,对替他上药的常二爷说:「二爷,外面躺的人都是被洋人害的?」
常二爷看了眼窗外说:「差不多吧,有被洋人打的,也有染病的。陪你来的那个人,上次带了个汉子过来,据说是他兄弟,好好一个汉子,楞是让洋人活活打死,送过来的时候就没救了。」
温庭玉知道常二爷说的是孙二,只叹了口气说:「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二爷,您现在身子不好,可要小心调养。」
常二爷笑了一下说:「我也没什么的,就是走不了长道。这病是早落下的,只是最近重了些。」说著又看了眼温庭玉说:「您……义兄怎么样了?」
温庭玉听常二爷提到李顺,浑身僵硬了起来,过了良久才幽幽的说:「这事不提也罢,我跟他……没缘分。」
常二爷见温庭玉没魂的样子,又想起温庭玉这次是替林玉堂来请大夫,心里有了三分的底。他说不了什么,只默声为温庭玉上药。上好了他又替温庭玉把了—下脉,仔细端详了一阵他的脸,这才皱着眉头说:「这郁气还是要发散出来的好,温老板,请恕我直言,您上次的病没根治,这些日子又经历了大悲大喜,再加上心事过重,郁气都集结在五脏。还有……似乎您前些日子房事频繁了些,不但精血失的多,这气血失得也多……之後又没好好调养,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落病根儿……我恐怕您的身子……」
温庭玉一听这话,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睫毛抖著,脸色惨白的说:「二爷,您就直说吧,我还有多久的日子可过?」
常二爷忙说:「温老板,您想哪去了?哪有那么严重,您只要放宽了心,平心静气的过日子就成。平日注意著些,再吃些补药调养,身子自然能好起来。如果要再像现在这么过下去,就算仗著年轻不发愁,可您的身子却像被白蚁吃的大树。外面看不出来,里面不出几年就要被掏空,到时候再调养,恐怕就来不及了。」
温庭玉低下眼,静了好一阵才抬起头,苦笑著说:「二爷,我跟顺哥的事儿,您是在旁边看著的,在我心里,您就跟我的亲人一样。既然这样,庭玉也不瞒您,实话跟您说,顺哥那个月底就去了什么美利坚,我打听过,说别看通判说得好听,其实过去的人大多死在船上,就算到了那边,也没有能回来的。现在看洋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只求他能好好活著,在那边过得下去,也不盼他能回来了。顺哥既然平安难测,又没有回来的时候,我怎么宽得了心?再说我现在是走一步算一步,只能跟著林家大爷。平常日子是平静也好,动荡也罢,我的身子硬朗也好,空了也罢,都不是我做得了主的。」
常二爷看著温庭玉凄然的样子,知道他对李顺的心思。但心下却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开口说:「温老板,虽然我爱听您的戏,理当敬您一声老板。但我好歹痴长您几十岁,您又拿我当自己人,我叫你一声庭玉也不为过吧。」他见温庭玉点了点头,又继续说:「庭玉,莫说我一个戏迷捧你,但您也把自己看的忒低了!你是谁?你是温庭玉!你是角儿!这全北京要听您唱戏的人多了去了,光我们这些次次赶您场的票友就成百的。有您的堂会,北京城里多少人争破了头想去看一眼?京城里又有多少大户排著队的请您去唱堂会?您若是看不上林家大爷,又何必勉强呢?」
他喘了口气又说:「至於您义兄,我看他不像个短命的面相,想必可以在那边安身立业。既然他人走了,那就是过去的事儿了。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别老想著,何必自个儿折磨自个儿?您这病,说到底还是因为放不下过去的事儿才得上的。」
温庭玉看了常二爷一会,低头又细细的咀嚼了一遍他的话,这才抬起头感激的笑著说:「二爷教训的是,是庭玉年少强说愁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况且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想回头,难了。」说著左右看了看,又问:「就您一个人留在北京看同仁堂?刘五爷呢?」
常二爷知道温庭玉是不想再谈他自己的事情,叹了口气说:「洋人占了正厅,整日在那里喝酒吃肉,刘五爷在前面伺候,这亡过奴的日子,难过啊。」
温庭玉咬著嘴唇点头:「也不知道这日子几时是个头。」
两个人在里屋说著话,过了两三个时辰,这才听见有人拍门。那家丁孙大背著林玉堂走了进来,後面跟著盛隆楼的赵掌柜。
常二爷不愧是名医,给林玉堂诊治了一番,又扎了几针下去,林玉堂就猛咳了一阵痰出来,呼吸顺畅起来,神智也清明不少。常二爷见林玉堂醒过来了,拍拍他的肩说:「大爷,您闭眼再睡会儿。」说著又仔细替他把了一会脉,这才走到外屋写药方。
他写了两张,叫药石到库房照方子抓药,又对温庭玉说:「大爷的病是闷出来的。他突然换了个不习惯的环境,又过於忧心,平日里没注意冷暖,这才染上的痰病。这病本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痰迷心窍而已。不过从病起来就没吃对药,又一直没找人看过,这才耽误了。我这几针扎下去是清痰通经脉的。只要等你们回去,照这个方子吃药,今儿晚上就能退烧。现在快入冬了,冷暖多照应著些,别让病人再受了风寒,细心调养两个月就能全好。」
常二爷又从柜子里拿了刚才擦的膏药出来,递给温庭玉说:「温老板,另一张方子,我是开给您的。该说的话我都说尽了,您照这个方子慢慢的吃,好歹有些作用。只是这心病,只有心药才医得好,光吃这些平常草药只能治标。还有这膏药是我自己配的,对清瘀消肿止血都有些效果,您拿去用吧。」
温庭玉接过膏药,点点头说:「二爷,您的话庭玉都听进去了,但现在这乱世,我是身不由己……」
常二爷拍了拍温庭玉的肩:「我刚才的话是重了些,如今就算……」他冲里屋努了下嘴说,「都心里没谱,要不怎么病成这样了,咱们就更没法做主了。这就是命啊,不过,您要是平日无事,那就多读读佛经,或许也有些帮助。」
温庭玉点了点头,见药石拿著药进来,起身接过药,出门对在外面候著的赵掌柜说:「二爷开完方子了,咱们趁天没黑赶快回去。」
那掌柜点了点头,冲孙大招了招手,让他进去把林玉堂背了出来。他们走出院门,把林玉堂安置在一辆大车上。
温庭玉看著这马车,转眼看了一眼赵掌柜。那掌柜的还没开口,倒是孙大接话说:「这车是杨总管骗著法国人安排出来的,放心吧,上面有法国人的标记,洋人都会给三分面子的。」
温庭玉知道自己的话给杨兴的震动不小,生怕林玉堂出了点什么差错,回头怪到他自己头上。他暗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抬脚上了车,陪着林玉堂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农家小院。
等把林玉堂安置好,送走了孙大和赵掌柜,再嘱咐了张妈为林玉堂煎药。温庭玉才走到厢房换下那一身破烂的衣服,张妈刚给他烧好了一盆热水洗澡。
温庭玉坐在热水里,想著常二爷的话,他才十五岁,难不成就没几年好活的了?温庭玉咬著嘴唇想,他这辈子还长著呢,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温庭玉洗著身子,牵动到腹部那块伤疼起来,他又想到洋人丢给他的那几块骨头,心里有股莫名的火烧起来。
常二爷说的对,他是温庭玉,他是角儿,等熬过了这乱世,等他再复出,等他能开班授徒,他就没必要看著人家的脸色做人了。
只是若一个人,也太孤凄了些,温庭玉的眼睛有点湿,又想起离开的李顺。他摇摇头,常二爷说的好,顺哥是早就离开的人了,他要放不下,自己的病永远也好不起来。
温庭玉又想起林玉堂在睡过去之前,一直半睁著眼盯著自己看。那眼神复杂得很,他分不出来里面有什么感情。温庭玉心里清楚,林玉堂肯定明白自己是故意延误他的病,可最後他还是冒险进城替他请了大夫。
温庭玉叹了口气,也理不清自己到底真是为了以後的日子才去替林玉堂请大夫,还是因为这么多日子,他和林玉堂处久了,真的不想他这么病死。
外面张妈的声音响起来,说药煎好了。温庭玉应了一声,拿过一边的毛巾擦乾净身子,努力不去想这么多事情,常二爷说,他要宽了心,身子才能好。
温庭玉一边想著一边端著一碗粥和刚煎好的药进了屋子。看到林玉堂躺在床上睡著。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林玉堂,这才把托盘放在炕几上,上炕把他摇醒,扶著林玉堂,伺候他吃饭吃药。
常二爷的药是对症下药,第二天林玉堂果然就不烧了,几副药吃完,连平日咳的痰都渐渐的没了。温庭玉听了常二爷的话,除了陪著林玉堂捶腿说话,就是每日按方子吃药,仔细读佛经。而林玉堂则是大部分的时间都躺著看书,对温庭玉延误他病情,还有替他进城请大夫的事一字不提。晚上俩人还是睡在一起,但林玉堂除了偶尔盯著温庭玉出神,也没有再碰过他。






十二



又是两个月过去,北京已经入了冬,刚下了第一场大雪,虽然和往年一样妆点的北京粉雕玉琢,白的似乎从来没被摧残过。但随便扒开街边一个雪包,都能发现一个冻死的人。一切的屈辱丑恶都掩盖在了这一片白中。
北京人的神经似乎已经被长日的炮火和愈来愈冷的天气冻得麻木了,和谈已经谈了四个月,却是一点和的迹象都没有。洋人虽然仍然在城里招摇著,但天气冷了,也没人愿意在大街上闲晃,多是留在屋子里吃喝,在使馆里竞价著抢来的珍玩。
见洋人慢慢的消停下来了,再加上年关将近,一些小摊子开始悄悄的出现在街角。而户部前那个屈辱的大变活人不知道是因为每天打死人的戏码不再吸引那些士兵的眼球了,还是因为天气冷起来的缘故,总之渐渐的消失在北京城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没跑成的戏子相艺人开始在天桥搭台卖艺,换洋人的赏钱。而八大胡同也逐渐热闹起来,忘了亡国恨,唱起了後庭花。
林府那里,法国人找了个通判住进来,杨兴不敢再光明正大的占法国人的嘴皮子便宜,平日只紧着巴结着那个通判打听消息。外面没那么乱了,孙大隔上几天就跑一次腿,把关于和谈的消息传给林玉堂。
林玉堂在温庭玉的照料下,身体很快就好了起来,孙大带来的消息几乎没好的,只有段褀瑞的一个手下在天津以少胜多的收复了一个县的消息还算振奋,但也阻挡不了清军根本无力抵抗的事实。而和谈一直胶著著,洋人的胃口越开越大,什么割地赔款都是小意思。
林玉堂听著孙大站在堂中央报著杨兴从法国通判嘴里挖来的清息,冷笑著说:「我就关心那群法国人什么时候能搬出林府,洋人什么时候能撤出北京,咱们什么时候能正经开门做买卖。至於和谈的内容,你叫杨兴少打听。林家虽然有当官的,但到底还是买卖人,不该知道的咱们都别知道。」
孙大低头应了,又听林玉堂说:「听说以前跑腿的那个是你兄弟?」林玉堂看孙大的身子震了一下,眼泪都流了出来,叹了口气说:「他是为了林家才遭的祸,等这浩劫过了,你去账上支五百两银子,厚葬了你兄弟。你家还有其他什么人没有?」
孙大擦著眼泪说:「家里还有一个七岁的弟弟,这次走的时候,林管家见他一个孤单,就带他走了。」
林玉堂点了点头说:「你父母呢?都过身了?」他见孙大点头,又说:「你弟弟回头就跟著二房的孩子读书。现在我们林家落难,说什么都是空口白牙,你帮我记下了,等洋人撤了,提醒著我点。」说著站起来往里屋走:「你回去吧。」
孙大站在下首,磨蹭了一会儿。林玉堂见他还不走,不耐烦的挥挥手说:「磨蹭什么?还不快回去。」
他见孙大低头应了,这才挑帘进了屋子,正看见温庭玉坐在炕上专心看佛经,转头见他进来,笑了一下,又低头读书。
林玉堂站在门口,摸著下巴看著温庭玉,心里有点蠢蠢欲动。他这两个月都过著清心寡欲的隐居日子,实在是过的腻味了。林玉堂的肚子里有点往上烧火,要他看著这么个百媚千娇的人儿在自己身边却碰不了,简直是活受罪。
林玉堂向前走了两步,终归转身摔帘子出去打了套太极拳,又到鸡棚看看鸡,跟张妈唠了两句。至於温庭玉,他打算想清楚了再说。
温庭玉听见林玉堂的动作,眼前的佛经也读不下去了。林玉堂这两个月对他的态度,用相敬如宾四字形容绝不为过。他左思右想,都猜不到林玉堂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林玉堂病倒前还看见他就猴儿急的硬上,这病一好就似乎对他一点欲望都没了。每日只打拳看书,相他说说书里戏里经里的故事,隔三差五的再和他串两出戏自娱自乐。
温庭玉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想到了顺着这两个字。林玉堂不碰他也正好,常二爷的话这两个月老在他耳边上打转,清心礼佛,每日吃药调养,他都做的到,只是这宽心二字,他却是怎么也宽不了。佛经上说的话,他只当文字来读。什么无所执念所念是正,有所执念所念成邪,什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不就是万物不能当真吗?他唱了十一年的戏,学的不就是这些,若真的能看开,他也不会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已经唱了十一年的戏了,温庭玉看著佛经出神儿,今儿是他十六岁生日呢。去年这时候,他在准备给王公公寿辰的戏,段师傅有心让他一鸣惊人,发了狠的让他每日练功。至於他的生日,哪有人记得?而今年,却更是凄惨。
温庭玉想著,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过生日,正赶上李顺第一次从林府领到工钱,带他上街的情形。不过是一个糖葫芦,一个捏面人儿,就换了他十一年的痴念。他抚著额头上那个小疤,慢慢想著自己这那么多年的日子,又想到自己给李顺过生日的情形,温庭玉闭上眼,发觉自己的欲望居然开始悄悄的抬头。自从李顺离开他,林玉堂停了给他用媚药之後,这还是他第一次动情。
他有点脸红,想到厢房那边解决,又想到林玉堂在外面。温庭玉捏著佛经深吸著气,努力平复心情。可这欲望来的汹汹猛猛,一瞬间和李顺缠绵的两晚,和林玉堂做爱时的感觉,都一瞬间冲上了他的心头。他这两个月读的佛经或许还真的管用,温庭玉苦笑著想,起码他现在想到林玉堂的时候,不会再胃里一阵阵的难受。温庭玉在心里默念著刚刚读的心经,可他越念心却越乱,越乱欲望越高涨,就像被上了媚药一样,浑身难受起来。
林玉堂进门的时候,看的就是这副景象。温庭玉红著脸蜷在炕角,贝齿紧咬在红唇上,呼吸急促,两只眼睛水灵灵的盯著那本几乎要被他撕成两半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连他进来都不知道。
林玉堂身子里刚被压下的火一下熊熊燃起来,什么要好好想想的念头全飞到九霄云外,眼前就剩下这个温庭玉。他扯了扯长衫的领子,走急几步,一下抱住温庭玉,手脚不停的扯开温庭玉的衣服。
温庭玉突然被林玉堂抱住,身子震了一下,破天荒的没有吻回去,只呆呆的任林玉堂碾著他的嘴唇。林玉堂吻著温庭玉温热的嘴唇,只觉得这样的温庭玉比两个月前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的温庭玉更能让他热情高涨。
林玉堂的手向下探去,摸到了温庭玉已经抬头的分身。他解开温庭玉的裤带,手伸进去轻柔的揉著,另一只手轻轻抽走他手里的书,拉著他的手往自己的欲望那里探。
温庭玉就一直僵著,任林玉堂带著他,身子却越烧越火热。林玉堂见温庭玉没反应,放开他的手,把他的衣衫除了,仔细一点点的啃着他身上的皮肤,一边咬着他胸膛上的突起,一边用手不停的抚弄温庭玉的分身。
正当林玉堂轻轻的沿着温庭玉的肋骨吻下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大爷!杨管家请您赶快过去一趟。」
林玉堂停了一下,没理外面的人,继续往下咬著温庭玉的皮肤。外面的人见林玉堂半天不回声,更大声的喊:「大爷!杨管家说是法国通判想结识您,今儿晚上在盛隆楼候著,请您过去一趟。」
林玉堂叹了口气,抬起身子,在温庭玉的耳边说:「今儿晚上等我回来。」说著重重咬了一口温庭玉的耳垂。他看著温庭玉被他咬得浑身发颤,轻轻的叫了出来,这才下床整理整理衣服,深吸了几口气,走出了房门。
他一出去,看见是一个盛隆楼的夥计,皱著眉头说:「杨兴找我,怎么不让府里的人过来?再说刚才怎么没听孙大说这事?」
那人躬身答著:「今儿法国人请德国人在府里吃饭,府里的夥计和老妈子都忙著呢。杨管家陪著那通判来了趟盛隆楼,想必是孙大离开以後才下的决定,一时找不到能用的人,赵二爷这才遣我过来传话。」
林玉堂冷哼了一声说:「洋人还挺有情趣,合辄把我们林家的宅子当他们自己家了。我就过去,你先回去吧。」
那人没动窝,站著回话说:「杨管家怕您身子刚好,走不了长道,特意替您备了辆车。」
林玉堂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成,你跟门外等著,我进去换件衣服就出来。」
林玉堂进了屋,看见温庭玉已经穿上了一身的亵衣,替他准备衣服了。他从一边的衣箱里翻出一件黑缎夹棉长衫替林玉堂换上,又配上一件暗红绸棉团福棉坎肩,再从衣箱里找了点香包玉佩的挂在他的腰上。
温庭玉转身要去替林玉堂拿靴子,听见林玉堂在後面说:「你去把那双薄底儿的给我拿来。」他稍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从墙边拿了那双云锦薄底尖头棉靴过来,蹲下身子替林玉堂穿好。他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林玉堂,手抚上他有点散的头发,又解开他的辫子,仔细梳通绑好。最後把林玉堂拉起来,左右看了看,浅笑著说:「成了,我帮你拿帽子去。」
林玉堂看著温庭玉说:「庭玉,没事把我打扮那么好干麻?不怕我路上被人抢了?」
温庭玉轻啐了一下,转头拿了顶镶了玄狐皮的暖帽过来说:「反正有车,谁看得见你这样子?再说你不是要去见洋人?不穿好点,白丢了中国人的脸。」
林玉堂笑着接过帽子说:「法国人的通判,那可是中国人,你这两个月怎么跟我身边待的?」
温庭玉冷笑了一声,回头又去箱子里拿了一件黑绸面的貂皮披风出来:「他不是自个儿拿自个儿当法国人了吗?上次孙大还说过,他出入还要法国兵陪呢。」他展开披风,替林玉堂披上说:「反正我当他是洋人了,对著洋人,咱们可不能丢脸。」
林玉堂看了会温庭玉,笑著捏起他的下巴使劲亲了下去,碾了一会才抬起头说:「这话说的我爱听,咱们就算真当了亡国奴,那也不能让洋人看扁。」说著又走到炕头柜那里,摸出一把沉灰色的手枪别在腰里,拿了一把短剑插在靴简里,想了想又拿出一把黄铜的钥匙放在银袋里。转身看见温庭玉站在一边看他,一把把他拉到自己怀里,重重吻了一会。等把温庭玉吻的娇喘起来,又抱在怀里看了起来。
温庭玉被林玉堂看得满脸通红,轻轻侧了头,才听见林玉堂叹了口气说:「今儿晚上我不在,你们小心著点。柜子里还有一把枪,没忘了怎么用吧。」他见温庭玉点了点头,这才走出门外,带好了帽子坐上车走了。
温庭玉把林玉堂送出小院,心里五味杂陈的,刚才和林玉堂缠绵的感觉还没散。这不是他一直盼的吗?自己能动情的和林玉堂缠绵,不用去受那些活罪。可他心里有些空,有些痛,温庭玉想起李顺,又想起常二爷的话,终究叹了口气,摇摇头告诉自己别去想这些事情。看破,放下,才能自在,佛经上这话说的明白,他若想活下去,也要靠著看破放下这四个字才可以。
温庭玉强压著自己不去想那些情爱的事情,可转念又想起林玉堂刚出去的样子。他心里一紧,薄底靴子是给赶路的人穿的,林玉堂又带了手枪和短剑,刚才看他的眼神也奇怪,似乎是混合了不舍和决断。还有林玉堂嘱咐他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蹊跷,不过是去吃外国人一顿饭,至於让他这个大当家的紧张成这样?
温庭玉皱著眉头,直觉的觉得今天晚上一定不好过,却又飘渺的什么都抓不到。他觉得脖子上一冷,才发现天上飘飘荡荡的开始下起雪来,一边张妈走过来问:「今儿大爷不在家吃饭,你想吃点什么?」
温庭玉随口说:「我今儿想吃面,您给我做碗面吧。」说著就往正屋走过去了。
温庭玉进屋读了一会佛经,就见张妈端了两碗面进来,端了一碗放在他眼前,自己拍拍身上的雪,上炕坐到另一边吃另一碗。
温庭玉用筷子扒了扒面,却是没什么胃口。张妈看见他没食欲的样子,笑著说:「我这面看著素,里面的东西可多了,反正这儿堆的东西够咱们吃上好几年的,也不用替大爷省著。只是少有新鲜东西而已。」她看著温庭玉点点头,吃了一点就抬头冲她笑的样子,心里也高兴。她一边吃一边说:「好吃吧,好吃就多吃点,瞅你瘦的。话说回来了,大爷要人从城里送东西过来吗?我看着外面有大车往这边赶过来,怎么大爷没跟我说过?」
温庭玉闻言大惊,抬头说:「您看清楚了?有人往这边来?不是路过的的?有几辆车?多少人?」
张妈看著温庭玉苍白的脸:心里也慌起来说:「这儿不通大路,哪有过路过到这里的?我远远看著好像就两辆大车,没几个人吧。」
温庭玉心里一急,放下筷子说:「张妈,这院子咱们不能住了,得赶快离开。」
张妈不明所以的看著温庭玉说:「怎么了?指不定是大爷叫人往这送东西呢。」
温庭玉急的团团转,也不答张妈的话,随便抱了件棉衣,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刚才他觉得林玉堂的态度不对劲,现在又有车往这边赶。先不论这些人是干嘛来的,林玉堂既然没交代过,那这些人恐怕就是来意不善。无论如何,温庭玉想,他要先避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温庭玉拉著张妈刚走出正屋,正撞到一个人的身上。他抬头一看,惊得叫了出来。






林玉堂坐在那辆青布小马车里,伸手挑开帘往外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到了哪儿。但远远的,似乎可以看到那黑压压的城墙越来越近。
几片雪花飘进来,迷住了林玉堂的眼。他揉揉眼睛,放下帘子,这车果然是往北京城里面走,他大概是白担心了。可林玉堂心底下还是不踏实,这两个来接他的夥计太蹊跷了。虽然他在盛隆楼见过其中一个,但那天晚上拉货入窖的人里面却是没这张脸的。出入这个小院的人,都用的是那晚上拉货的人,赵二爷是个稳重人,按理不会叫一个生面孔过来。
他又想到今天孙大支支吾吾的样子,心底的疑惑更大,可第一这车的确是往北京城走,其次他要真沉不住气,叫这两个夥计把他给送回去,以後他还怎么管这个家。再说如果真是洋人请他,他要避而不见岂不是连中国人的脸都丢光了。
林玉堂皱著眉头想著,突然想到自己倒是被温庭玉给同化了,把一个法国人的通判也叫成了洋人。他转著手上的扳指,眯著眼睛想起这几个月的事情,这个温庭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戏子?要说他善,他敢趁他病倒了,让自己活受了一个月的病苦,还差点一命呜呼;可要说他阴毒,他又在病中细心照顾自己,冒著危险去北京城给他请大夫,温庭玉肋骨上的那片瘀青他也不是没看见。
林玉堂叹了口气,不想再去想温庭玉,又转念想到晚上的事去。他心知如果今儿晚上有事儿,十有八九是冲著屋子下面那个地窖去的。要是真的有人打那边的主意,那个地窖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挖的,没有钥匙,就算用炸药去炸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办到的事情,不过温庭玉恐怕就保不住了。
从温庭玉帮他穿衣服的时候,林玉堂就想到过这一层,可这事儿他只放在心里面想,怎么能嚷嚷出来?林玉堂转著扳指,心底下似乎被针扎了一下,淡淡的泛出去,弄得他四肢都不舒服。
他咳了一下,直起身子,又挑开帘子往外看。转眼间的工夫,已经到城门了,城门空洞洞的,大概是因为下起雪的原因,没人守著,那马车迳自的驾了过去。
雪夜中的北京城静谧的沉睡著,本该是各家炊烟袅袅的时辰,却如入了子夜一般黑暗。林玉堂挑著帘,仔细分辨了一下街边的景物。他的手往腰间的枪那里摸去,又把那短剑抽了出来,扬声说:「我不大舒服,停车让我下去呕呕。」
暗夜里的枪响惊不醒早巳被战争折磨的麻木的北京人,洋人更不会在意。林玉堂一手拿著短剑顶著那个请他的夥计的下颔,另一只手横举著,握著还轻轻冒著烟的枪,枪口的方向,那个赶车的人浑身发抖的蹲在地上。林玉堂看都不看那个人,只盯著眼前那夥计说:「这是洋人造的新货,不要命就逃。你就算一口气吃上十颗枪子儿,我还有几颗留给他。给我过来!」
那赶车的连滚带爬的爬过来,跪在林玉堂身前磕头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小的只是个赶车的。大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闭嘴!」林玉堂冷笑了一下,看著那个夥计说:「说吧,谁叫你来诓我的。」
那一枪的後座力让短剑稍稍剌进了那夥计的脖子,还划出了一小道口子,汨汩的往外冒血。他被林玉堂看的从骨头里往外冒冷气,哆嗦的说:「大爷饶命!是……是十三贝勒……」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玉堂一个手刀打在脖子上,晕了过去。同时叮当一声,从他背後掉下一把匕首。
一旁的车夫吓的裤子都湿了,也不知道林玉堂要做什么,见林玉堂拿著枪看著他,他猛磕头说:「大爷!大爷!真的不关小的的事!」
林玉堂冷冷的说:「起来,把他给我放车上去,再和我去盛隆楼,把赵二爷给我请出来。」
到了盛隆楼边的小巷里,赵二爷得了那车夫的信儿就跑了出来。林玉堂见就赵二爷一个人出来,这才放下心说:「二爷,您帮我把那天晚上藏货的人都找过来,还有怀古斋的七爷,叫他带著钥匙过来。有人在打那地窖的主意,越快越好。」转头又对那车夫说:「哆嗦什么?去把那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背进去。」
林玉堂坐在椅子上转著他的扳指,看著眼前那个被绑得跟粽子一样的夥计,脑子里飞快的转著刚才从他嘴里问来的话。那人虽然不是个软骨头,可林玉堂一上来用捅炉子里的铁杆子烙,烫了几下,他就把所有事情说出来了。
十三贝勒和宫里的李贵人有点苟且,这事本来暗暗的传,可不知道谁给捅到了老佛爷面前。结果他在逃难前一晚被关到养蜂夹道那边悔过,这一乱起来,谁都把他给忘了。等他从宫里逃出来的时候,北京城早被洋人占了。他在北京城里被洋人欺负的时候,正巧被给德国人的通判看到。那人以前是他家的包衣奴才,念了点旧情,把十三贝勒给收留了下来。德国人的地方不好留人,这夥计和那通判是从小玩起来的,便把十三贝勒藏进了盛隆楼。
盛隆楼天天敞开了门让人吃喝,乱成一团,谁也没发现多了个人。十三贝勒安定下来了,又怕老佛爷逃难回来,气不顺的再把他关回到那个宫牢里。他就合计著要离开北京,等他爹替他在老佛爷面前多说他几句好话,把老佛爷的气理顺了再回来。可是他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哪能两手空空的活下去?又正巧孙大刚死了弟弟,瞅了个空从林府跑出来到盛隆楼喝酒,他跟这夥计有些交情,酒後胡说,把林玉堂在林府举家逃难的前一晚曾经把林府值钱的货都藏了起来的事情透了一丝出来。
十三贝勒听了这话就开始动歪心,又和这夥计还有那通判一起合计著把林家的东西给抢了,便百般结识那孙大。前两天才把他说动,透露出那地窖就在林玉堂住的地方,趁去找林玉堂报信的时候带著他们过去认了一趟。
本来他们还要孙大慢慢去套问地窖钥匙的事情,可孙大出来以後就说不干了,那通判手也狠,问出孙大没把他们卖了,竟立刻下手杀了孙大。接著就让这夥计驾著车去诓林玉堂进城,送到一个德国人手上问刑。若是今儿晚上问不出钥匙的下落,就杀了林玉堂,让他带著那德国人回那小院。除了这德国人有份,还有和他同住的一个德国炸药专家也有份儿,据说广渠门城墙上的那个大洞就是他炸的。
林玉堂冷笑的想,这通判够精细的,不冲到他那小院直接绑了他,恐怕是十三贝勒告诉过他自己手上有枪,这才费了脑筋把他诓出来,想要他的活口。也亏了他家的东西都是精细玩意儿挨不得震,不然他们早就炸了,谁还会费心思诓自己。
他皱皱眉头,心想不能再拖了,这夥计说他们是分头行动,十三贝勒和那通判带著那个德国人已经挂了两辆大车往他那去了,估摸著现下已经到了院子一会儿。他得尽快把带人过去把东西给运走,不然谁知道十三贝勒会不会等不及,直接把那门给炸了?
林玉堂想著就站起来,出门就看到外面站了两个夥计。他皱了皱眉头,不过转念一想,那天晚上本来就没用几个人,再加上孙大孙二都死了,林府里面的人出不来,怀古斋的钱七爷又病重,可不就剩下盛隆楼和怀古轩的这两个人能用了?
他转头跟赵二爷说:「二爷,我没记错您在廊坊是有房子的吧。林家的东西,今儿晚上运到你那成不成?」赵二爷点了点头说:「您不怕放我那儿凶险?」
林玉堂笑了一下说:「这事就我们四个知道,怀古轩的跟我过去住,连林府的人都不要说出去,杨兴有什么大消息,叫他自己来见我。」
赵二爷想了想又问:「大爷,要不还是我过去看著?这东西露出来,看东西的人就太凶险了。」
林玉堂拍了拍赵二爷的肩膀,轻轻在他耳边说:「您要突然不见了,换了我在盛隆楼当掌柜的,反而惹别人怀疑。横竖也没几个人知道我留在北京,不如还是我过去看著。」他叹了口气又说:「有马没有?两匹给我和……」他指了指怀古斋那个夥计:「他,他还有些功夫防身。另一个挂一辆大车随後跟上。你留在这看著这个家伙,要是天亮还没听到消息……您就给他碗砒霜祭奠我吧。」
赵二爷为难的说:「这……大爷,马厩里就一匹马,大车也要去怀古斋那边看看,您不知道,这要在上个月,恐怕连马都找不出来。」
林玉堂一听这话,心里面转了几个圈,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功夫底子,叹了口气说:「这两个夥计都挂车,我先过去。」说著不等赵二爷回话就说:「虽然功夫都搁下了,但我好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武举人,再加上这枪厉害得很,不会吃亏的,备马吧。」

文章回贴
回贴人: 两但 时间: 2004-09-18 10:44:24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发。



回贴人: lanlan2 时间: 2005-10-15 22:30:39
活着真不容易...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纪念蝎子】【文集之】双簧(论坛留言版)

本帖最后由 繁华过后 于 2009-8-11 03:21 编辑

上-完

双簧
作者: peta

林玉堂快马加鞭的在路上赶著,虽然他一直忧心的是地窖里的东西,但心思最後还是转到了温庭玉的身上。
估摸著十三贝勒他们已经到了那院子有一会儿了,就算那通判和那德国人不好男风,可十三贝勒是已经垂涎温庭玉一年了。林玉堂眯著眼睛,觉著割在脸上的北风似乎还轻轻的割在了心上。他心想,这温庭玉不是个烈性的,又是个聪明人,想必知道怎么活下去。况且,他自己何必那么担心温庭玉的死活,一个玩意儿而已,再说他不是还想要过自己的命?
雪花飘进眼睛里,林玉堂的眼睛似乎有点迷离的看到了端著水盆替他擦身的温庭玉。他摇了摇头,把雪花摇开,脑子里怎么也挥不去温庭玉温柔的手抚在他病热身体上的感觉。
林玉堂叹了口气,眼看见那小院快到了。他心里一紧,一拉缰绳,下马把马栓在树上,又把披风和马褂都脱了放在马背上,握著短剑就冲那小院摸过去。
他轻巧的从後墙翻进鸡棚後的夹道里,沿著墙根儿,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看到一个中国人站在院中间来回的走著,不时的看看手里的表。还没等林玉堂侧耳细听屋子里的东经,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
这枪香把两个人都吓得呆住了,可还没等回音响完,又连着响了几声枪声。震醒了林玉堂和站在院中间的人,林玉堂趁那人急着往屋子里走的时候,一个箭步过去,重重给了他的脖子一下。那人刚软倒,林玉堂抬眼就看到—个洋人满脸是血的提著裤子跑了出来,见到林玉堂楞了一下。还没等他转过神,林玉堂已经一个肘锤捶在了他胸上,又提腿给了他肚子一膝盖。趁那洋人松了裤子弯身下去,一只手反拧著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伸过去紧紧锁著他的喉,把他挡在自己身前,推著他往屋子里走。
大厅里面没人,林玉堂低头看了眼地上,盖在地窖盖子上的那层连泥灰的板子已经被敲坏了,露出了里面那层合上的铜盖,盖子旁边放了几个锁眼大小的炸药。林玉堂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就往那层已经变黑的布帘那里走。
他越走越觉得心慌,看这么多血溅在门帘上,想来里面中枪的那个一定是死定了。如果死的那个是十三贝勒,那这杀皇子的罪足已诛九族了。如果死的那个是温庭玉或者张妈,那里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玉堂想了想,手上用力掐了一下那德国人的喉,趁他窒息的时候又重重一打了他後颈一下,让他晕过去。自己拿了枪,贴站在门帘边的墙上喊:「庭玉!张妈!」
里面半晌没人答话,林玉堂捏著枪,正以为活的那个是十三贝勒。他皱眉想著要怎么制服十三贝勒才能不伤了他,突然听见温庭玉的声音颤抖的响起来:「张妈她,她死了。」
林玉堂听见温庭玉的声音,心里一松,刚才那阵心慌也没了。他心底飞快的想著里屋的情况,死的那个是张妈,那十三贝勒呢?林玉堂想了一下,突然伸手挑帘,举著枪走了进去。
温庭玉裸著身子躺靠在被子上,两腿被折上来,分在肩膀两边,他的手从两腿间伸出来,仍然举著枪,两眼瞪大了,浑身颤抖的看著他,满脸是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十三贝勒的头上被开了个大洞,整个人倒在温庭玉的身上,压著温庭玉被折叠的腿。炕边的墙上有个深深的血印子,脚边张妈的裤腰解了一半,满头是血,脖子奇怪的扭曲著倒在地上。
林玉堂松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摸了摸张妈的脖子,脖子已经折了,又没了鼻息,是死定了。他再看了看十三贝勒,脑袋开花,必定是活不成了。他直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抽出温庭玉手里的枪。林玉堂把枪放到一边,见温庭玉还是举著双手,他又向下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把十三贝勒的尸体向後一拉,再推到地上。自己坐在床沿,轻轻把温庭玉的腿放下来,伸手拿过旁边的被子,抱著他,帮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温庭玉还是抖个不停,两只眼睛看着他,空洞得像是死的那个不是十三贝勒而是他自己。
林玉堂轻轻拍着温庭玉的身子,突然想起外面那两个人。
十三贝勒死了,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清廷还没倒,杀皇子这罪诛九族是足够的了。林玉堂眼睛一眯,下了个狠心,把温庭玉放到一边,拿起那把短剑走出去,把那通判和那个德国人拖到院中间割了喉,再走出院门,远远看见一辆大车驶过来。
那两个夥计还没到那小院,就看见林玉堂裹著披风在路边等他们。两个人看见林玉堂就停了下来,跳下车说:「大爷,出什么事了?」
林玉堂看著他们说:「你们两个不用拉东西了,今儿晚上都回去,明儿一早再过来,记得带点板子和泥灰,还有粉墙的白灰。得了,我回去了,你们甭跟过来。还有,把这匹马也牵回去吧。」说著就往回走,过了一下又转过头来说:「你们跟二爷说,那人就当我回不去这么处置,小心处理,绝不能放了。」
那俩人面面相窥,不知道林玉堂今儿晚上唱的哪出,但林玉堂既然这么说了,也容不得他们置喙,便一个驾车,一个骑马的回去了。
林玉堂听著大车走了,这才松了口气,绕过院中间那两具尸首,进了那间满是血的屋子。
十三贝勒的尸体脸朝上的躺在张妈的尸体上,长衫凌乱的垂下来,盖在仍然硬挺的下身上。林玉堂看了一眼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胃里一阵的抽筋。他用脚勾著十三贝勒长衫的下摆,撩上去盖在他脸上,伸脚又狠狠的踢了那高翘的玩意儿一脚。
他转头看见温庭玉仍然是赤裸的躺著,还保持他出去之前的样子,只是浑身发著抖。林玉堂坐到他身边,一摸他的身子,竟冻得跟冰一样。
林玉堂皱了皱眉头,鼻子有点酸,抽了抽,满鼻都是血腥的味道。他没杀过人,也没有在这种血腥的环境下待过,不知道原来浓烈的鲜血味道还可以剌得人鼻酸。他揉揉了鼻子,解下披风,盖在温庭玉的身上,又转身出去拿了点煤球,放进快熄灭的炭盆里烧。洗了洗被污黑的手,上炕找了块乾净地方坐下来,把温庭玉给抱在怀里。
温庭玉好像死了一样,两眼无神,空洞的看著林玉堂,嘴唇灰白的轻微发抖。不但嘴唇,他全身都没止过轻颤,林玉堂抱著他轻声哄著:「甭怕了,有我呢。」
温庭玉的身子一僵,突然像浑身散了架一样的抖起来。林玉堂紧紧抱著温庭玉,轻拍著又哄了一会儿,他的身子终於慢慢的平静下来,眼神也渐渐的实起来,聚在林玉堂的脸上。林玉堂觉得温庭玉的眼神,开始凌厉得快杀了他,最後却慢慢的和他的身体一起平静下来,看不出来温庭玉心里有什么感觉。
林玉堂抽抽鼻子,觉得周围的血腥味就随著越来越热的空气越来越凝重的聚集在他的呼吸中,恶心得让人想呕。他抱起温庭玉的身子要往外走,却被怀中的人拉住,耳边响起温庭玉的声音:「玉堂,帮我拿套衣服。」
温庭玉的声音有些沙哑,但透着股平静,好像刚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林玉堂闻著血腥味,自己都觉得心跳,想不通温庭玉怎么能这么快就能平静像没发生过事情,不过揣摩戏子的心思的事儿,他是从来没干过,也不打算从这么个晚上开始做起。
林玉堂吸了口气,却被血腥的味道弄得脸色苍白。怀里的温庭玉却挣著从他身子里起了身,裹著那披风去衣箱那里拿了衣服出来换好。他抽了抽鼻子,捂住了嘴,看了一圈屋子,这才皱著眉头拿著火盆走了出去。
正厅也是血腥的味道,只是比那屋里好多了。林玉堂见温庭玉出去,自己也跟了出去问:「你没事了?」
温庭玉不答他的话,吸了几口气才说:「这一屋子死人怎么办?」
林玉堂皱著眉头说:「都拉到外面的田里埋了,今儿晚上的事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咱们杀的是洋人和皇子,哪个都是诛连九族的死罪。」
温庭玉把火盆放到一边,轻轻的说:「玉堂,给张妈立个坟吧。她好歹是为了救我才被那洋人给……」
林玉堂转身往那屋子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也好,她跟我家做了有几十年了。我看她的尸身就先停在院子里,明儿等人来了,再厚葬了她。」
温庭玉点了点头,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蹲在那里,呆呆的看著火盆发呆。
林玉堂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转著他的扳指,也看著外面出了会儿神。俩人谁也不说话,直到正厅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林玉堂才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庭玉,过来帮我搬尸体出去。」
温庭玉身子震了一下,低低的应了一声,站起身低头跟著林玉堂往里屋走。刚走到门帘那里,就发现林玉堂站在门口不动。
他停了下来,还没开口询问,就听到林玉堂低声说:「闭了眼别看!」说著就走进去,把床上的被子扔到十三贝勒的身上,裹了起来,这才叫温庭玉帮他抬脚。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林玉堂和温庭玉一起把那三个人抬到旁边的地里,但冻得僵硬的土地很难在一个晚上就挖出一个大坑来。林玉堂凿了一会儿,最终一咬牙,把尸体又都搬回到那屋子里,拿了两件保暖的衣服出来,点了把火,烧了这小院。
这小院一直烧到了天亮才消停下来,等赵二爷来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焦黑的土地。他唤了一声,听到林玉堂的声音从附近的大车里传了出来。过了好一会林玉堂才从车里探了个头出来,把赵二爷唤过来。
赵二爷见林玉堂头发有些散乱,身上只裹著一件披风,也不敢再往车里看,只站在一边说:「那个人,我喂了他一碗砒霜水,昨晚上扔到城西了。」
林玉堂点了点头说:「做得好,这人的活口留不得。今儿你让他们去给地窖上一层板,再抹泥灰,然后把旁边烧剩下的东西遮在上面。以后这地方你们谁都别来了,等动乱过去再说,我以後就住你廊坊的房子,叫杨兴给我个老妈子。」他转眼看到赵二爷没应声,眼睛眯起来,冷冷的说:「二爷,您没什么心事儿吧。」
赵二爷震了一下,忙躬身说:「大爷想哪去了,我昨儿晚上才干过那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心里不好受啊。对了,我家那婆娘也没走,以後就她伺候您吧。」
林玉堂见赵二爷说的动情,又想起自己昨晚上也是著实慌了一阵,点了点头说:「这事儿,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林家亡,怨不得我下狠手。成了,其他事情你看著办吧。」说著又缩回了车里。
赵二爷应了,又转身招呼了那两个夥计过来交代了一阵,这才赶著林玉堂待著的那辆车去了他廊坊的院子。
冬去春来,夏过秋往,第二年入秋的日子,和谈终於是谈好了。林玉堂找了个时机开库把东西取了出来,又紧著叫林玉笙从南方贩些民生必须的东西过来,趁机大赚了一笔。
而朝廷日渐开始提拔武将,和谈成功的时候,就提了一个袁世凯上来当北洋大臣。过了两年又成立了练兵处,调了曾经在天津打过胜仗的段褀瑞进了北京。而林玉宏有两个哥哥的保荐,也进了练兵处。
温庭玉在和谈後又复出了,十六岁的他顺利的过了变声的阶段,他的嗓子从清亮的童声,越来越变得甜美宽柔,演的人也越来越活,追捧他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从北京城里唱到了全国各地,人人都说他恐怕以二十五岁上下的年龄就可以开班授徒了。
不过他的风流韵事也是出了名的多,在京城,温庭玉在北京动乱的时候和京城首富林玉堂的患难之交是个传奇。在外地,广东的地方报纸用头条报导了广东巡抚相应邀来广东出堂会的温庭玉同出同进,过从之密,二人关系不言而喻。提起温庭玉来,有人欢喜有人恨,更有不少女孩子一心系之,尤其是富家女子,都以温庭玉亲手收过他们的礼物,亲身教过他们唱戏为荣。
时间慢慢的流,日子静静的过,七年的时间就这样走了过去。

文章回贴
回贴人: 安斋未来 时间: 2003-11-28 16:11:22
哇~~~今天一口气看完双簧,写的很细致。感觉有点象《霸王别姬〉,开始觉得庭玉挺可怜的,不过后来觉得他真的是很勇敢。
这是上部,很希望能尽快看到下部。不知道那个李顺怎么样了。不过我不喜欢他,喜欢林玉堂多点。毕竟他和温庭玉一起经历过的绝对是李顺怎么也比不上的。
其实现在的结局夜都挺好的。很圆满~~~~`

回贴人: redcho 时间: 2004-02-03 23:10:38
同意樓上,還是林玉堂好一點。期待下部快快貼上!

回贴人: xieyiderizi 时间: 2004-02-26 11:02:34
非常非常喜欢大人的文。

回贴人: xieyiderizi 时间: 2004-03-02 12:48:03
如果您的书卖了差不多了,您会贴下部吗?

回贴人: ppzz 时间: 2004-03-24 19:55:49

好看好看,
不过,这样就完了啊,
总觉得少了什么,李顺还会回来吗?

回贴人: 苏幕 时间: 2004-04-22 18:46:33
我喜欢李,也许是看完了整个故事的原故!
谢谢大人写出这么好的文文,我当时捧着书看了七遍,
真是回味无穷!

回贴人: ppzz 时间: 2004-05-26 16:45:50
很好看,很喜欢!

回贴人: peng898989 时间: 2004-07-30 09:53:34
需然温庭玉和林玉堂没有爱情,不过,在乱世中,这两人是相互依靠着过下去的.这只怕比爱情还要长远一些了.
null

回贴人: 两但 时间: 2004-09-18 10:44:31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发。

回贴人: rinuan 时间: 2005-08-22 14:37:19
林玉堂还是很无情的。他好象没有那个和庭玉过一辈子的心思。

回贴人: lanlan2 时间: 2005-10-15 22:38:48
感觉跟霸王别姬相似,但愿结局可别一样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22:25 | 显示全部楼层

【纪念蝎子】【文集之】双簧(论坛留言版)

本帖最后由 繁华过后 于 2009-8-11 03:24 编辑

下-1
双簧

作者: peta

这个已经是书版的章节数了,上和下部中间几章都在文库里~~~~汗~
关于风筝,我发誓我正在写,而且在做第N次修改。所以出于阅读通顺上的原因,应该写完才会贴出,那个,跳坑的大家~~~既然都等了半年了,也不在乎多等俩月八。。。。汗~~继续潜水~~ 游走ING~~

十三

阳春三月,正是乍暖还寒之时,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七年。
温庭玉在枪声中猛的睁开眼,转过头,身边的枕头空空如也。他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头里像扎了针一样的疼起来。他坐起来,扶著头,冲外面喊了一声:「四儿,帮我烧水洗澡。」
四儿在外面应了,温庭玉等头里的刺痛梢稍缓了,才摸过身边的衣服,穿好下地,打开角落里的小佛宠,拈了柱香给里面的牌位上上。他看著牌位上张氏这两个字,幽幽的叹了口气,後面四儿站在门口说:「爷,大爷今儿一早走的,说是去广东,过两个月才回来。」
温庭玉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说著站起来,看四儿手里端了清粥小菜,还有半个咸鸭蛋。他皱了皱眉说:「我昨儿不是说今儿早上想吃大三元的广东点心?你怎么又给我吃这些东西?」说著就往外走,坐到了四仙桌边上。
四儿端著粥走到他身边说:「爷,就这么些东西,您就将就吧。」温庭玉瞪了一下四儿,手里不情愿的拿起粥碗,小尝了一口,皱起眉头说:「你倒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粥怎么这么大的参味?」
四儿一边布菜一边说:「这是常二爷给我的方子,放了党参熬的。您平日都在外边吃那些乱七八槽的东西,在家总该吃些清淡补身的。二爷说,您要再这么断断续续的吃药,身子非垮了不可。」
温庭玉一边喝粥,一边笑著说:「二爷这话说了六七年了,我除了个头疼的毛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得了,反正我在家吃的东西,都是你做主。」说著看了四儿一眼,笑著说:「坐下,又没外人,你陪我吃东西。」
四儿点头坐下来说:「早上我伺候大爷出门後就出去喝了碗豆汁儿,早不饿了。爷,您说大爷去广东,见著那广东巡抚,会不会来出定军山?」
温庭玉冷笑了一下说:「广东那边当真胡闹,没见过这种事情还能上报纸的。你当大爷是你吗?成天为了白府那使唤丫头捻酸吃醋的?你要那么喜欢她,我回头帮你赎她出来就是了。」
四儿嘿嘿笑著说:「抱杏的赎身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再说人家不要我赎,我又去添什么乱?对了,您昨儿跟大爷府上唱堂会的时候,户部的吴侍郎打发人来说,今儿晚上他想请您去爆肚封那儿吃东西,说今儿晚上牛街过开斋节,热闹著呢,您上次不是还说想去看?」
温庭玉眼睛一转,抿著嘴说:「你也信他的话,我今儿要跟他去吃东西,晚上就去不了牛街玩了。你跟他说,我今儿下午林府三爷请堂会,指不定唱到几时。他要有心请我,明儿晚上包了爆肚封再请我过去。」
四儿点头应了,又问:「您不是说要推了三爷的堂会吗?怎么又说要去了?」
温庭玉冷哼了一声说:「三爷是请个天津过来的协统,没什么大不了人物,我自然是能不去就不去。不过大爷昨儿说,那个协统是段大人亲自提拔上来的,让我怎么都要给三爷面子。」说著又笑起来:「今儿我唱完了就回来,你帮我准备准备,晚上咱们两个去牛街玩。」
四儿笑起来说:「好啊,爷,要不要找纳兰提督一起过去?今儿晚上肯定人多,乱七八糟的,回头您要磕著绊著了,这北京城里的贵人,一半得心疼死。」
温庭玉轻啐了一口四儿说:「口没遮拦的,说什么不三不四的呢?仔细我撕了你的嘴。纳兰那个木头,有他去,咱们还有的玩吗?」
四儿笑著回嘴:「他那木头,您不是最喜欢那样的。浑浑噩噩,有话说不出来,见您就闹大红脸。要我说啊,他还不如……」他看著温庭玉的脸稍稍僵了起来,咬了一下自己舌头:「热水快烧好了,我出去看看。」说著就站起来。
温庭玉点了点头,头里又刺痛起来,食欲也没了。他放下碗,冲外面喊说:「四儿,烧完水,你帮我烧一管烟拿过来。」
四儿在外面应着说:「爷,怎么又疼起来了?二爷说您不能再碰大烟了。」
温庭玉闭著眼睛,觉得头像被大棍子搅著,眼前的东西都花起来。他伸手使劲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大声说:「我是你的爷还是二爷是你的爷?你是想看著我疼死是不是?」
四儿听见一阵碗盘落地的声音,叹了口气。这戒烟,多少人都劝过温庭玉了,林玉堂还跟温庭玉动过手。可温庭玉的头一疼起来,却是除了大烟没一样东西能制得住,渐渐的林玉堂和常二爷也都不管了,随温庭玉抽去。只是常二爷每次来给温庭玉看病,眉头都皱多一分,方子也越开越多,变著法儿的保著温庭玉的身子不被大烟给弄垮。
他走进屋子,看温庭玉坐在凳子上,两只手紧紧的抓著桌子,眼睛紧闭著,双唇灰白的紧抿著抖动。四儿走过去,扶起温庭玉,小心绕过地上的碎瓷片儿,把温庭玉扶到床上。拿过旁边的巾子给温庭玉说:「您等等,我就去给您烧。」
温庭玉点了点头,喘著气捏著手里的巾子绞著,躺倒到床上。打从他杀了十三贝勒以後,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就无时不刻的跟著他,时不时的让他头疼欲裂,扰他清梦。只有唱戏,做爱和用福寿膏的时候,他才能稍稍的从那张脸的注视下逃开一阵。
温庭玉抱著头想,他恐怕这辈子逃不开这东西了,不然以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积蓄,怎么会还没足够本钱开班授徒。
四儿端著烟枪烟灯进来,看著温庭玉满头冷汗的蜷在床角。他叹了口气,把托盘放在小几上,再把温庭玉给扶了过来躺在躺椅上。他跪在地上,一边往枪里填膏子,再放到灯上烧,一边说:「爷,等下还要去堂会,别抽多了。」
温庭玉就著烟枪抽了一口,等著那股子香甜攀上头,脑子里快绷断的那根神经才舒展开。他靠在椅子上说:「我知道了,去帮我准备洗澡水,我就抽这一管,完了就过去。」






今天的会贤堂说冷清不冷清,但也绝不算是热闹。林府三爷林玉宏包了这里请一个天津来的协统看戏。要说这林玉宏也是大手笔,包了整个会贤堂,请了温庭玉,却不过是和那协统和两三个私交好的官开一桌而已。不过林家如今的生意是越做越大,而老二是内阁大学士,这老三林玉宏四年前进了练兵处,如今是副总办,只在教练处的冯国璋冯总办之下,官居从二品。这林家三兄弟,非富则贵,所以摆这种排场,也没人觉得新鲜。
温庭玉坐在单间里贴片子,今日除了他这个角儿,林玉宏还叫了这两日来京城串场,在天津顶红的凤鸣班跟他配。那班主站在下首对他说:「温老板,刚三爷传话过来,说他点了您的贵妃醉酒和思凡。还说等您唱完了,他们今儿晚上还跟会馆里开一桌,请您赏脸留下来。」
温庭玉皱了皱眉头说:「知道了,留下来的事儿,等唱完了再说吧。」转头又对镜贴著片子。
等他换好衣服,却等了半天没人过来叫。温庭玉正不耐烦,那班主又跑了过来说:「三爷说李协统要晚点来,要您去台子後面等等,回头等李协统来了就开台。」
温庭玉皱著眉头说:「那个李协统是个什么人物?连三爷的约都敢迟?不就是个天津来的协统吗?」
那班主在下面答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李协统跟天津,那可是英雄人物。当年八国联军屠城的时候,他是杀翻了一片洋人,打了好一个胜仗。段总办进京的时候,天津的协统就给他做了。这在天津才四年,他就被段总办提进了练兵处,听人说,老佛爷前些日子还见过他,赞过两句,随手就赏了黄马褂。要说前途,这李协统是无限的。对了,他还是从北京过来的,虽然自个儿不说,不过那口京片子,瞒得了谁啊。」
温庭玉想了一圈自己在天津认识的人,竟没人跟他说起过这个协统,连带的他也没留过意。他的心思转了一圈,又开口问:「你是天津来的,见没见过这李协统?他什么样儿?爱听什么戏?」
那班主暗哼了一声,心想跟天津就听说过,温庭玉是见到有权势的人就勾搭,如今见到了,果真是风流戏子一个。他也不敢说出来,只低首回道:「李协统捧过我们几次场,人不大,二十六七岁吧。这相貌嘛,生得仪表堂堂的,就是那腿好像是打仗的时候给弄瘸了,走起来不好看。他喜欢听相声,自个儿还跟人串过双簧,说是以前在天桥卖过艺。不过这戏嘛,倒是没什么特偏爱的。硬说起来,他倒是最爱听贵妃醉酒,可惜您去的那几次,都赶上他不在天津。是後来我们这看戏的时候说起来,他还直说可惜来著。」
温庭玉越听心越惊,觉得自己的头又剌痛起来,他挥挥手说:「知道了,我就在这儿等,等李协统来了叫我。」
那班主点头应了,出去跟林玉宏回了温庭玉的话。林玉宏笑笑说:「他就这脾气,随他去。」说著又和身边作陪的人说笑起来。
那班主听到林玉宏的话,也不好说什么,退出去就暗呸了一声。这温庭玉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骄纵成这样。说嗓子吧,虽然他是少有的好,但北京城里嗓子好的旦角儿有好几个呢。说是温庭玉的脸漂亮吧,其实也不能说是绝品,新红起来的那个程秋君的脸比他还精致三分。可偏就这温庭玉的年龄虽然越来越大,追捧他的人也越来越多,除了一干疯狂票友,京城内外的达官贵人也多如过江之鲫。这行里的人都传,温庭玉是在床上有一手才有今日成就,那班王心想,看来果然不是假的。






温庭玉坐在单间里,头却越来越痛。他叫人给他泡了杯八宝茶进来。闻著红枣的清香,他的头稍稍好了一些,但心里却无法不去想那个李协统。
二十六七岁的年龄,北京人,仪表堂堂的,瘸腿,还在天桥卖过艺。温庭玉的手心开始往外冒汗,如果这不是李顺,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可如果这李协统要真是李顺,他这七年都在天津没出过国,怎么会从来没找过自己?是因为他这么多年的糜烂生活吗?
温庭玉的头越来越疼,他掐著自己的手,努力平复心情。他等头里稍微好一点,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走到台後边,微微撩起布帘往外看。只看见林玉宏正和几个人说笑,他才想起来那个李大人要迟些才过来。
他放下帘子,叹了口气,转身要往後面走。突然听到林玉宏的声音:「李大人,怎么迟了这么久?」
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我才从段大人府上过来,这……耽误了一阵,还请林大人见谅。」
温庭玉一听到这声音,浑身好像被定住一样,动都动不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心里拼了命的叫,他不是没听过类似的声音,哪次又是顺哥了?
只听林玉宏笑著说:「大人来大人去的,那是跟练兵处的客套,我今儿是私下请你,你就叫我玉宏好了。遗山,你老实说,是不是让段家二小姐给缠住了?我们每次去过天津回来,她一准找我们打听你的事儿。啧啧,你让我们不想歪也难啊!啊——哈哈!」
李遗山呵呵笑了两声,也不答话,只跟著说:「玉宏,你今儿是点了哪出?请了谁来唱?」
林玉宏拍了拍手说:「开台吧,人都来齐了。遗山,我今儿可请你看的是温庭玉的戏。我听人说,你足最爱听贵妃醉酒,就是一直没听著他的,每次他去天津你都正好放外差。这不,今儿我特意包了场子,请他过来唱给你听。」
锣声响起,这才把温庭玉的魂给震了回来,他听著过场锣鼓响过了,深深吸了口气,款款的走上了台。这一上去,他的脑子就变的一片空白,眼中只剩下那个坐在下首的李大人。
那赫然就是李顺,七年不见,他又高壮了不少,皮肤也比以前更黑了,原本憨直淳朴的脸上添了风霜,满是沧桑之色。他看著李顺的眼睛,那眼睛里面烧著把火,还混了太多他读不出的情绪。温庭玉也不想读,他看著李顺,觉得自己一瞬间进了七年前那晚上的小院。李顺坐在桌子後面,看著他唱戏,他们之间,没隔了七年,他没从过林玉堂,没杀过人,李顺也没离开过他。
林玉宏看著温庭玉,咽了口口水,怪不得他哥喜欢这戏子,圈了七年,怎么都不肯松手。他看温庭玉演贵妃演了那么多次,就数这次最好,真个就是幽怨娇媚的杨贵妃在赏月喝酒。只不过这他的幽幽眼神不是给自己,似乎都是冲著这个身边新进练兵处的协统而去的。
他悄悄的靠近了李顺,酸溜溜的说:「遗山,你真是好福气。我看这温庭玉是看上你了,你看看他那眼神,都是冲著你去的。」
李顺乾笑了两下,却答不出话,他直直的看著台上的温庭玉,心里乱成了一团。
温庭玉的眼神和七年前一样,柔得能滴出水,还添了不少哀怨疯狂之色。他喝了口酒,心想自己的眼神不知如何,但想来也好不到哪去。其实他这些年不是没想过温庭玉,但会是这样重逢,会看到这样一个温庭玉,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十四



李顺怎么成了协统,这还要从七年前说起。
那时候他和六猴儿和白三下了火车,到了以後才知道洋人就要打到海河了。那卖猪仔的通判忙著赶人上船,结果他瘸腿走不快,那通判咬了咬牙就把他扔天津了。他在天津还没想到自己的将来该怎么办,洋人就打了进来。天津沦陷的那天被屠城,他趴在死人堆里装死,居然逃过了一劫。
後来他找了机会扮成日本人溜出天津城,结果又被附近一个小镇的驻兵给抓了起来。误会澄清了以後,他也和那里的营统成了兄弟。可惜没过几日洋人就打了过来,他是主张先躲起来,等洋人松懈了再杀回来,可那营统却是个硬骨头,说什么都要和这镇子共存亡,只叫他带了人去十里外的兵营求援。
李顺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心里又惦记著温庭玉,虽然知道自己这么一走对这营统不义,但不走便真的是死路一条,最後还是说动了十几个人走了。他们本是要去求援,但在路上看见了那兵营派出来求援的人,知道那边也是守不住了,只好躲到附近的溶洞里等机会。
后来就像段祺瑞报上去的一样,他们等洋人松懈下来,趁夜走暗道进了镇子,一举夺回小镇,还缴获了不少战利品。之後又夺回了那兵营,再和段棋瑞的军队会台,有了八国联军的枪炮,他们的实力也是大增,保住了天津军队的最後一点精锐。
就因为这样,李顺从此被段棋瑞另眼相看,平步青云,直到今日官拜北洋陆军直隶一镇镇统。而他跟天津这七年,温庭玉一共来过天津四次,他自己也上北京公干过七八次。温庭玉来天津的时候,他寻了藉口出天津放外差。而他进北京的时候,每次也不声张,见过段褀瑞,报完军情就离开,自然也见不到温庭玉。
温庭玉的花名,打他还在当营统四处征战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么多年,温庭玉的沽息一直钻到他耳朵里,他想不知道都难。明著是林王堂的人,却又四处留情,而林玉堂也是玩过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只温庭玉一个是一直住在林玉堂的院子里,七年没搬过。
李顺明知道如今的温庭玉未必还在乎他,可他也不愿和温庭玉碰面。他当上协统的第二年就是和温庭玉约的五年之约,那次温庭玉第一次来天津,他本是要见的,只是那次是真的放外差,回来就知道天津知府成了温庭玉的入幕之宾。那时候他捏著他藏了五年的帕子要扯掉,但终究扯不下手。想来想去,毕竟是他不对在先,当年丢下了温庭玉一个人留书而去,如今温庭玉喜欢这样的生活,自己又何必到他面前去讨没趣。
他藏了帕子,也决定从此不见温庭玉,没想到才人北京几日,林玉宏就请他看温庭玉的戏。他如今见到了温庭玉,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错得有多厉害。但这七年两个人的生活,怎么是一句错了就能抹杀的?
李顺看著戏台上的温庭玉,一口接一口的喝著酒,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旁边林玉宏看著不对劲,伸过头说:「遗山,你今儿是怎么了?看著心情不大好啊,难不成这温庭玉的贵妃醉酒还人不了你的眼?」
李顺看著温庭玉在台上作著身段,正演到下腰喝酒那段。他看著温庭玉下了腰,叼著酒杯看他。他手一紧,『啪!』的一声捏碎了杯子,猛的站了起来,看也不看温庭玉,转头抱拳对林玉宏说:「林大人,下官今天身子实在是不舒服,恐怕是要先回去了。这次扫了您的兴,下次摆酒给您赔罪。」
林玉宏皱著眉头,怎么也不知道这李顺是怎么了。不过在练兵处接触这几日,倒是和李顺一见如故。李顺不愿意看温庭玉的戏,他也没什么脾气可发,只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我是白花心思给你接风了。得了,下次你做东,给我看看你喜欢的玩意儿。」
李顺深深的作了一个揖说:「下官告退。」
林玉宏摆手说:「不是早告诉你,咱们这是私下来往,我虽高你一个品,可咱俩一样的年纪,和你是一见如故。遗山,等你身子好了,我可等你的帖子啊。」
李顺应了,竟看都不看温庭玉一眼,转身就冲门口走去。
温庭玉一直叼著酒杯,盯著李顺的背影离开,觉得自己的魂就跟著他走了。那边林玉宏被李顺扫了兴,坐下来又看到温庭玉动也不动的站在台子上,大喝了一声:「都做什么梦呢?给我唱下去!」
只听『叮』的一声,温庭玉嘴里杯子摔在地上碎了八瓣。他也不管那杯子,只直起身子,开声继续唱了下去。林玉宏在下面看著,觉得温庭玉後来的贵妃简直成了木头人,和刚才李顺在的时候判若两人。他心里直发堵,挥挥手说:「今儿我招谁惹谁了?怎么都不给我面子?甭唱了,各回各家去。」说著就站起来走了。
温庭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小院。四儿听见门响,一开门,就看到温庭玉脸色煞白的站在门前,两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好像被人勾了魂一样,也不知道进门,光站在门口发呆。
他心里一惊,拉著温庭玉进了院子说:「爷,出什么事儿了?」
温庭玉看著四儿,看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说:「顺哥……他回来了。」说著弯腰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无力的跪在了地上。
四儿吓了一跳,虽然这么多年来,温庭玉的身子是一天差过一天,但吐血还是头一回。他连忙蹲下身子替温庭玉擦嘴角的血说:「大爷回来了还不好?您这么多年盼的不就是他回来的一天?怎么还激得吐血?大爷人呢?怎么不见他?您先进屋去躺会,我去请二爷过来。」说著就要扶温庭玉站起来。
温庭玉拉住四儿,闭著眼睛喘了半天的气,睁眼看到地上那滩血。他盯著那滩血看了半天,最终转了脸不看,捏著四儿的手说:「四儿,你别管其他的事儿,现在去帮我去打听一下练兵处李遗山李大人的住址,快点。我,我要递帖子求见。」说著站起来就往屋子里走,才走了两步,就捧著头蹲了下去,抽著气断断续续的说:「你,你先帮我烧一管烟再去。」
四儿叹了口气扶著温庭玉进了屋子,替他烧上烟,自己又一溜烟的出去替温庭玉打听李顺的住址。
李顺的住址很容易找到,他是练兵处新上的红人,多的是人上门巴结他。这乱世,自然是手握兵权的人更吃香些。温庭玉递上了帖子,就坐在门口等李顺出来,和门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问的都是李大人身子如何,有无妻室等拉杂问题。
过了好一会,才见到李顺从里面走了出来。温庭玉见李顺出来,忙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著李顺。
李顺看着温庭玉俏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他捏紧了拳头不让自己上去抱住温庭玉,只淡淡的转身说:「庭玉,咱们进去说话。」说着就转身往里面走。
门房见温庭玉看着李顺不动窝,嘿嘿笑了一下说:「李大人自己腿不好,平日少有走出来接人的,您倒是真有面子。」
温庭玉一听这话,眼睛一亮,冲门房点点头就走了进去。

李顺在里面等著,看到温庭玉进来了,就把温庭玉让到客厅里说:「庭玉,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温庭玉看著李顺,看了良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顺哥,今儿你说你身子不舒服,我在台子上听见了,这才过来看看。」说著从怀里掏出一小盒丸药说:「这是紫玉丸,是宫里御用的补药。我听门房说,打仗的时候你伤过身子,我寻思,常吃著点这东西或者有效。你要吃得好,我还帮你寻去。」
李顺看著温庭玉说到最後,已经是泫然欲泣,终於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温庭玉说:「庭玉,你何必要对我那么好?」
温庭玉听见李顺的声音半哑著在自己的耳边响著,闭上了眼说:「我就你这一个亲人,不对你好,我又对谁好去?顺哥,这七年,你都没个人在身边照顾你,这府里的人,听门房说也没几个会做事儿的。顺哥,我那个四儿是个知心的,回头我叫他过来伺候你。」
李顺越听越心痛,抱著温庭玉说:「你……你……你为什么只会对我好?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这七年为什么不见你?为什么我不遵那个五年之约?为什么今儿个在你的堂会上走掉?」
温庭玉猛的睁开眼,浑身发抖的挣开李顺的手臂,捏著他的胳膊说:「什么五年之约?你不是不辞而别?」
李顺睁大了眼睛说:「你没看我的信吗?那时候我不识字,是请写字儿先生写的,难不成那信上什么都没写?对了,那件纪念东西,就是这帕子。」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沾了血污的帕子说:「我天天带著它在身边,我说过,有这东西在我身边儿,就跟你在我身边一样。」他看了看那帕子,又有点不好意思:「可惜污了,我被洋人打中过,拿了这帕子裹伤口,怎么也洗不乾净了。」
温庭玉看李顺拿出那帕子,眼泪一下夺眶而出。他扎进李顺的怀里哭著说:「我……我是没看到那封信。如果能看到……如果能看到……唉……顺哥,这就是我的命。如今你还愿意要我吗?」
李顺觉得温庭玉的眼泪透过了那层夹衣渗进了自己的皮肤上,再烫进了心里。他抱着温庭玉说:「如今只有你看的上看不上我,哪有我肯不肯要你的道理。这么多年,都是我不好,若我不是小气不肯见你,咱们怎么能分开那么久?」
温庭玉紧紧的抱著李顺哭著,痛痛快快的流著攒了七年的眼泪。但他哭著哭著,居然觉得喉头腥甜。他忙挣出李顺的臂膀,转过头从怀里拿出帕子,悄悄的吐了口血在上面。他盯著帕子,心里暗暗心惊,这一天他吐了两次血了,难不成这就是常二爷说的,他这棵树终於被蛀空了?
温庭玉心底下一紧,如今李顺在身边,他怎么能不在乎自己身子了?他咬著嘴唇,捏著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转过身笑著说:「见面就哭,倒跟生离死别一样,怪不吉利的。顺哥,这么多年不见,我今儿晚上给你接风。」
李顺紧紧盯著温庭玉的脸,看了一阵才说:「庭玉,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还有,你怎么染上大烟了?满身的大烟味。」
温庭玉一楞,笑容僵在脸上,煞白著脸说:「顺哥,我身子好好的,哪有什么病?再说台子上的中气哪是能装出来的?这大烟,你不喜欢,我明儿就摔了烟枪,绝不碰了。」
李顺看著温庭玉,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说:「庭玉,你照照镜子,脸上还有零星的血印子,你若肯给我看看你的帕子,上面一定还沾著血。还有这福寿膏,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怎么是说不碰就不碰的。庭玉,我这七年在鬼门关里走了几回,不是当年那个没心机的傻小子了。还有,当年我是被宫里抓进去了是不是?你到底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
温庭玉抬手摸了摸脸,指尖似乎真沾了些黏黏的血渍。他垂下眼,又抬了起来,瞠怒的说:「顺哥,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什么当年没心机的傻小子?你说的倒像是我这戏子一直跟你面前演戏,诓了你那么多年。」说著就掉下泪,转过身哭著说:「人家说我是戏子无情就罢了,难不成你也这么认为吗?」
李顺从背後抱著温庭玉,咬著牙说:「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思。这么多年,我只当你是不肯等我,怨我丢下你不管,你别说这些糟贱自己。话说到底,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狠心走掉,你也不用一个人挣扎著活著。」
李顺的话敲在温庭玉的心上,他这么多年,果真是因为李顺的狠心走掉才成了这个样子。温庭玉转过身,敲著李顺的身子说:「是,都是你不好,如果你不走,如果你在动乱的时候回来找我,如果你能早两年回来找我……我……我……」他一把拉过李顺的手,狠狠的咬起来。
温庭玉的牙深深陷进了李顺的手里,李顺眉头都不皱一下,只紧紧的搂著温庭玉,轻轻的说:「庭玉,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温庭玉的舌尖尝到了铁腥的味道,才发现自己把李顺的手咬得流血。他连忙松口,拿出帕子擦乾净李顺手上的血,又从怀里拿了一小盒膏药出来,轻轻的替李顺涂了一层。转了转发现他手指上还留著刚才堂会上被酒杯扎出来的伤口,又轻轻给那伤口上上药,这才抬起头说:「看看,我这七年可是变了不少,开心不开心都爱咬人,还把你咬出血来了。顺哥,这膏药好著呢,血过会儿就能止住,晚上再抹一次,明儿连疤都留不下来。」
李顺看著温庭玉,想开口问他怎么会随身带著疗伤的膏药,可又张不开口。他所有要问的话,都被温庭玉连哭带闹的岔开去了,这么半天,他一句温庭玉的近况也没问出来。他暗叹了口气,说到底,他在温庭玉面前,还是当年那个傻小子。
温庭玉见李顺看著他发呆,噗哧一下又笑了出来说:「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吗?」
李顺笑了一下说:「都七年没见过了,可不要好好看看。」
温庭玉怎么也没想到李顺会蹦出这么一句话,脸飞得通红,低下头说:「呸,七年不见,你倒会说风流话了,也不知道是跟哪个学的。」
李顺看著温庭玉羞红的脸,压了这么多年的欲望一下放出来,抱著温庭玉,头靠到他的耳边说:「我还能跟谁学?庭玉,今儿留下来好不好?」
温庭玉心里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可他转念又想了一下,拧头咬了一下李顺的耳朵,挣了出去说:「今儿我跟四儿还约了去牛街,明後儿我都有事儿。顺哥,你等等我,我过两天就来找你。」
李顺被温庭玉咬的『哎呦』 一声叫了出来,他捂著耳朵,担心的看著温庭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後还是笑了下说:「得了,我知道了,小心些,有事就来找我。」
温庭玉摸著李顺的脸,眼睛柔得能滴出水来:「顺哥,你放心,有你在,我不会糟贱自个儿身子的。」说著把手里的膏药又塞进李顺手里说:「这膏药记得晚上擦,我就这么一盒了,早晚找你来拿。」说著多看了他两眼,转身走了出去。
李顺一直把温庭玉送出了门口,又替他叫了辆车,这才走回去。看到了那门房,他想了想,对那门房说:「温庭玉亲自来我这儿等门儿的事,不许透出去,不然有你瞧的。」
那门房被李顺瞪得一哆嗦,点头应了。李顺这才走回院子,他摸了摸手里的膏药,叹了口气,他到底没问出来这七年中的事。那封信的下落,温庭玉的病,还有他这七年的真实生活。
这七年他都以为温庭玉在北京过的如鱼得水,光彩照人。谁知道见了面,他不但人变得更漂亮,一举一动都勾著他的魂,可这眼睛里的沧桑也多了,让人看不出来到底在想些什么。而身子更是被熬得虚弱,刚才还吐血,也不知道他在台上的中气都是从哪来的。
李顺想著想著,心就像被使劲抓了一下,浑身往上窜火。什么等不等的,过两天温庭玉不过来他就上门去问,不管那么许多了。
还没等李顺等不及,第二天傍晚,四儿就先找上门来,见到他就跪下来说:「大爷,您快过去看看爷,他把房门上了锁,关了自己一天了。」
李顺一听就急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到底怎么回事?昨儿他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把自己关房里了?」说著又跟门房说:「备车,快点!」
那门房应了,李顺又对四儿说:「你是贴身跟他的,这么大的事儿,怎么现在才过来告诉我?」
四儿搓著手说:「爷昨儿一回来,就让我去别人地方住,让我过三天再回来。这事儿本来挺平常的……」他看了眼李顺,见李顺没注意他这句话,喘了口气接著说:「可我看著爷的脸色不对,刚摸回去看了一眼,就看见爷把正屋从里面锁了,我从窗户外面什么都看不到,里面也没声儿传出来。」
李顺突然想起温庭玉昨儿的神情的确不大对劲,最後那两眼就像生离死别,他以为是温庭玉舍不得自己就没在意,想不到他真的干出傻事来。
他来来回回的在门口走著,觉得自己就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会儿也没像这么心慌过。李顺一会就冲里面喊一句:「备好了没!快点!」
没过一会就有个车夫驾了辆小马车过来,李顺跳上车,招手让四儿坐到车夫边上说:「你带路,越快越好!」
车很快就到了温庭玉住的地方,李顺让那车夫跟门口等著,抬脚进了那院子。他才进去,心就被拧了一下,这就是那个林玉堂给温庭玉布的院子吗?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小四合院,却到处看的出富贵气息,就连那葡萄架下随便一个凳子都是瓷面紫檀木的。
李顺环目四周,终於只咬咬牙,走到正屋门前,推了推房门,觉得里面被钥匙锁了,他转头对四儿说:「你站开点。」
李顺见四儿站到一边,出尽全身力气向门撞过去,一下把门撞开。他踉跄了两步,双手扶在那张四仙桌上。他转头就看见敞开的厢房门里,温庭玉两手都上了手铐,两条链子伸出去,又接一个铁环,铐在了床沿,整个人半吊在床边上,白色的亵衣上斑斑点点的都是血迹。
李顺一看,使劲推了一下桌子站起来,推开要跑进屋子的四儿,冲到了温庭玉身边叫:「庭玉!亭玉!」
温庭玉脸色灰白,嘴边上都是血迹,两眼紧闭,一点反应都没百。李顺摒住呼吸,抖著手,探到了温庭玉的鼻子下,觉出有微弱的气息,这才大大的喘了口气出来。抬起头对四儿说:「人还活著,这铐的钥匙呢?」
四儿也被温庭玉的样子吓傻了,听到李顺问,这才惊醒过来说:「我……我找找……」说著就去翻找。
李顺伸手掐了几下温庭玉的人中,不见有反应。他心里一紧,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四儿,你甭找了,有没有参片,快拿一片过来,再赶快去请大夫,就坐门外那车过去。」
四儿点点头,找了一盒老参片过来递给李顺,看了温庭玉一眼,又往外跑出去。
李顺撬开温庭玉的嘴,放了一片参片进去让他含著吊命。又在温庭玉身边找了一圈,终於在床角的夹缝里找到了一把小钥匙。他为温庭玉开了锁,把他抱到床上躺著。
李顺坐在温庭玉的身边,摸著他的脸,心里疼得快木了。温庭玉昨晚上跟他面前还活蹦乱跳,又笑又哭的跟他怀里闹腾。转眼一天过去,人去了半条命,几乎没气的在这里躺著。
他看了看那手铐,闭眼先下去想这屋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只想温庭玉为什么要把自己铐起来。李顺思来想去,终於想到昨天自己跟温庭玉说他满身大烟味的时候,温庭玉跟他说要摔了烟枪,从此不碰大烟了。
他叹了口气,这才知道温庭玉要他等,原来是自己偷偷跑回来戒烟,连四儿都不给知道。他跟天津,有个手下人戒大烟,那人在屋子的里的惨叫声他到现在还觉得刺耳。和他一样的七尺男儿,被绑在床上戒了三天的烟,戒完人都虚了,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起得来。听那人说,那三天妤像被扒了层皮,恐怕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过如此了。
温庭玉昨天才跟他面前吐过血,这么弱的身子,居然要不吃不喝三天,自己绑了自己戒烟,就为了他一句话。李顺叹了口气,轻轻的碰了一下温庭玉的脸,又起身拿过床边的毛巾,沾了水坐到温庭玉的身边,仔细替他擦掉嘴边的血迹。他抬起温庭玉的手,看到两只细瘦的腕子已经被手铐磨得血肉模糊。
昨天晚上温庭玉烟瘾犯起来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个光景。李顺放开他的手,使劲捶了一下床边,竟把雕花的床栏给打出一个洞出来。他看著被木刺刺得流血的手,却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李顺看著手上那个淡淡的伤疤,想起昨天温庭玉跟他怀里怪他丢下他。这七年,温庭玉必定是过得痛苦不堪,他这七年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一直以为温庭玉这些年—直过得意气风发。李顺觉得脸颊有点湿,—摸竟流下两行泪来。
他刚抬手擦泪,就见温庭玉的眉头皱了一下,睫毛轻轻搧了几下,醒转过来。
温庭玉一睁眼就看见李顺坐在自己眼前,他眯了下眼睛,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心里叹了口气,戒烟的事儿,终究还是被李顺发现了。
他转眼又看到李顺的手上的血,想抬起手,却觉得四肢无力。温庭玉张了张口,转头把参片吐出来,又转过头看著李顺,轻轻的说:「顺哥,你这手是怎么了?昨儿我给你的药呢?」
李顺见温庭玉把参片吐了,忙拿过一边装老参的盒子,又拿了一片出来,递到温庭玉嘴前说:「你的气息太弱,还是含著好些。就别管我的手了。」
温庭玉乖乖张嘴含了,两只眼睛却是不离李顺的脸,突然又想起床头的柜子里还有以前用剩下的金创药。他深吸几口气,觉得自己手上稍微有些劲了,撑就要坐起来拿。李顺见他要起来,忙按住他的肩膀说:「你好好躺著,要戒烟,我陪著你。你才戒了一天,等下还有的要受。」
他想想又从怀里拿出昨天温庭玉给他的药说:「这药我随身带著呢,你给我的东西就这么一样,我还不好好带著。」说著起身把水盆拿过来,拿毛巾沾著水擦温庭玉手上的伤口,一边皱眉小心的擦著一边说:「我手粗,虽说照顾过几个受伤的人,但他们都说让我照顾,还不如没人照顾,要是弄痛了你,你可一定要叫出来。」
温庭玉点了点头,眼睛一转,突然含浑的叫出个疼字,吓得李顺连忙放手。才发现刚才温庭玉叫疼的时候,他手里的毛巾正沾了水,还没碰到温庭玉的手腕。
他抬头就看到温庭玉笑眯咪的看自己,心想这么多年,温庭玉要耍他,还是一耍一个准。他嘿嘿笑了一下,觉得心底下也没刚才那么痛了,低头轻轻的清理著温庭玉的伤口。而温庭玉就张大了眼睛看李顺,也不喊痛了,只偶尔轻轻抽口气。李顺听到,知道是自己弄得痛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把捏轻重,弄得满头大汗。
等为左手上完药,李顺抬起温庭玉的右手,自己手上的毛巾刚沾了水,突然听见温庭玉的呻吟声。他以为温庭玉又要耍他,抬头要戳穿,这才发现温庭玉的嘴唇发紫,出了一头的冷汗,浑身渐渐的开始抖起来。

李顺看著温庭玉的眼泪流了出来,以为是他大烟瘾犯了。他叹了口气,用手定住温庭玉的手臂,手上轻轻用劲清理伤口。这时候不忍心也要忍心,他给人戒过大烟,知道只有皮肉的痛感才能驱掉那种噬骨的筋骨酸痛。可等他清理完伤口,又觉得不对劲,温庭玉咬著牙,头在枕头上左右翻滚的样子实在不像光是烟瘾犯了的样子。
他放开温庭玉的手,俯身紧紧的把温庭玉抱在怀里说:「庭玉,你到底哪儿难受?要疼,别忍著,叫出来。」
温庭玉觉得自己的头像被撕裂了一样,十三贝勒那张脸又在眼前晃了起来。他有点恍惚,又听到李顺的声音如真似幻的在耳边响著。他抬起头,看见李顺担心的眼睛模糊的在眼前晃著。他想抬起手摸摸,又四肢无力,只得紧紧贴到李顺的胸口前,大口吸著气。
李顺身上的味道不能说特别的好闻,他刚从练兵处回来,才换了衣服就被四儿拉到这小院。但他身上的仍然是七年前那种熟悉的味道,温庭玉的头深深埋进李顺的怀里,含混而断断续续的说:「顺哥,顺哥,你说话,别停下来。」
李顺紧紧的抱著温庭玉,抽了抽鼻子,哑著嗓子咳了两声才说:「庭玉,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小时候,晚上也非要我给你讲故事才睡的著?连温婶都哄不了,可惜我老给你使坏,讲鬼故事吓唬你。对了,我一直都没带你去咱俩娘的坟上去祭拜,等你戒好了烟,我带著你过去看娘好不好?」
温庭玉也不答李顺的话,脑中的弦越绷越紧,终於忍不住一口咬住李顺的胳膊。李顺皱了下眉,另一只手紧了紧,仍是不紧不慢的和温庭玉说著话,打仗的事情,小时候的事情,他滔滔不绝的随想随说。
温庭玉窝在李顺的怀里,感觉著李顺的胸膛一起一伏的呼吸著,浑厚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叙著。他也听不清楚李顺到底说的是什么,但知道这声音能慢慢抚平他头中的疼痛,渐渐的连十三贝勒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都淡了。
过了好一会,温庭玉才松开牙,闭眼倒在李顺的怀里喘著,参片黏在李顺手臂的衣服上,周围是一圈牙印,往外渗著血。李顺看都没看那牙印,只抬著手替温庭玉擦著头上的冷汗说:「庭玉,你觉著好点了?」
温庭玉点了点头,虚弱的笑了一下,突然又浑身发起抖来。
这回真是烟瘾犯了,温庭玉觉得冷到了骨头里,上下牙轻碰著,打著哆嗦说:「顺哥,我冷,你帮我生盆火好不好?」
李顺点点头,拉过旁边的锦被抱住温庭玉,又下床找出火盆,生了火拉到温庭玉的跟前,又上床抱著温庭玉,头抵在他的脸旁边说:「庭玉,你别管身上什么感觉,听我说话。我说单春儿(行话,单春即单口相声)给你听好不好?」
温庭玉点点头,闭著眼睛努力集中著精力去听李顺的话,就听李顺轻轻的在他耳边说:「说从前呀,北京城里有个大财主,这家儿姓潘,家里死了人,要请一位读祭文的先生。这家儿也是倒楣催的,应当是请老秀才、举人、翰林老夫子啊,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把我那位二大爷——『大酱碗』——给弄去了……」
李顺虽然七年没说过相声了,但以前的段子都没忘,他抱着温庭玉,一段段的说著。温庭玉努力听著李顺说的相声,虽然浑身冷得难受,但最终还是逗得轻轻笑了起来。
李顺听见温庭玉笑了起来,说的更起劲了,一只手抱著温庭玉,一只手替他擦头上的冷汗。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四儿带了常二爷进来。
常二爷进门一看见李顺,虽然刚才路上都听四儿说了,这一见到李顺坐在床上抱著裹著被子的温庭玉还是愣了一下。倒是李顺笑了起来:「二爷,七年没见,您身子还好?」
常二爷这才醒过神来,点头拱手说:「托您的福,身子还好。李大人,以後我还要多多仰仗您了。」
李顺笑著说:「哪里哪里,二爷是名震京师的名医,当年还靠您妙手回春才救得我一命。庭玉这么多年,也是多亏有您了。」
常二爷回嘴说:「哪里哪里,您那命哪是我救的,要没温老板……」说著就觉得四儿在他後面暗捅了一下,这才醒过来这事温庭玉瞒了李顺七年,到如今还是没说出来。
李顺觉得怀中的温庭玉僵了一下,又把四儿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他轻轻眯了下眼,只开口说:「二爷,四儿都跟您说了吧,庭玉这烟该怎么戒,还得您做主。」
常二爷点了点头,让李顺把温庭玉放在床上,给温庭玉把了脉,仔细想了想说:「李大人,戒烟也没什么特别的戒法,再压上两天就好。我开点宁神的方子,这难受起来喝下去,躺著就成。只是……」他正想跟下去说温庭玉头疼病和吐血的事,突然觉得温庭玉在暗暗拉著他的衣服。
李顺见常二爷停下话,只笑了一下说:「四儿,你照顾著庭玉,我陪二爷写方子去。」
温庭玉一听这话,忙拉著李顺的衣服说:「顺哥,你,你别走,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李顺摸著温庭玉微微发白的脸,叹了口气说:「我不过是出去陪二爷写方子,等下就转回来。」
温庭玉拉著李顺的衣服,也顾不得冷了,挣著要坐起来。他两只眼睛张大了看著李顺,似是快滴下泪来。脸色越来越苍白,喉头一阵腥甜,一股血涌了出来,还没等他咽回去,就涌出了嘴唇。
李顺见温庭玉的嘴角流血,忙伸手提他擦,轻轻的说:「吐出来吧,别咽下去。」
温庭玉转头吐出刚涌出的血,心知道瞒也没用了,再说他昨天跟李顺面前也吐过血,李顺应该早知道他身子是强驽之末了。温庭玉颓然放开李顺的衣服,躺在床上脸色灰白的看著房顶。刚刚才好些的寒冷又更强烈的罩上来,冷的他不但牙齿格格的响著,浑身都像落叶一样摇著。
李顺看著温庭玉这个样子,心里被大力的拧了起来,他握著温庭玉的手说:「你的身子到底有什么病,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有什么事情,好歹让我替你分担著些。」说著就跟四儿说:「你跟常二爷去写方子吧。」转头又对常二爷说:「二爷,还劳您费心了。」
常二爷点了点头,又对温庭玉说:「温老板,我看您是过虑了。我不是早跟您说,您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如今解了根儿,只要您戒了大烟,好好调养,早晚能好起来。」
温庭玉听了常二爷的话,脸色才梢稍好了起来,身子也没那么抖了,转手拉了李顺的衣服说:「顺哥,二爷都说了,我的心病要你这心药来医,你……你就陪陪我有什么紧要?」
李顺暗里寻思,温庭玉是个倔脾气,四儿又是个铁齿钢牙的。七年前的事情,还是要去问常二爷才能知道,反正同仁堂跑不了,过两天去问也是一样。他见四儿陪著常二爷出去了,伸手替温庭玉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成,成,我不离开,一步都不离开,吃喝拉撒都跟你身边。」说著站起来,见温庭玉著急,笑著说:「这屋子里被火盆烧的贼热,我穿得多,脱两件衣服总可以吧,不然就光汗臭都能熏死你。」
如今是三月,李顺穿的是夹棉的青布长衫,屋子里火盆烧的热,温庭玉不觉得,他倒是被热出一身的汗来。李顺站起来,把长衫脱了,就剩下里面的白布亵衣,还嫌热,乾脆把上衣也脱了。上床搂著温庭玉,没过一会又冷起来,他转头『哈瞅』的打了个喷嚏。
温庭玉刚刚冷了一阵,现在总算好些,可又浑身筋骨酸痛起来,只觉得自己连手指头尖都在抽筋。听李顺打喷嚏,他皱眉撑著抬起了一丝被子说:「谁叫你脱那么多的?这被子暖和,快进来。」
李顺嘿嘿笑著把被子扯开,自己把温庭玉搂进怀里,又提著被子从外面包著俩人。他觉得温庭玉衣服下的皮肤冰凉,两手使劲搓著他的胳膊说:「怎么这被子捂了半天,还不见你热起来?还冷不?」
温庭玉觉得李顺带汗味的身子就在身後,宽厚的胸膛紧紧贴著自己的後背,还能感觉到他胸前两个突起顶在自己的背後上。虽然他浑身筋骨酸痛难受像干万只蚂蚁在啃,脸还是慢慢的一直红到脖子。他在被子下拉著李顺搓动他胳膊的手,身子蜷起来,窝进了李顺的怀里,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脸上说:「早不冷了,你看我脸多热。」
李顺低头看著温庭玉透红的脸,死劲压著自己心里的欲望,但是下身还是慢慢的抬了起来,扎到了温庭玉的身上。
温庭玉觉出李顺的下体扎到了自己的身上,脸更红了。他抬头看著李顺有点慌张要离开的样子,使出浑身的力气,拉著李顺的手挪到他的裤腰间,自己的手探进去,握住了他的下体,转头嘴唇又印上了李顺的胸膛。他一边轻轻咬著李顺的突起,一边说:「我胳膊抬不起来,你握著我的手好不好?」
李顺的下体被温庭玉冰凉的手握住,反而变得更硬更火热了。他脑子里像炸开了一样,抽了口气,一只手抬著温庭玉的头,吻了过去,另一只手探进自己的裤腰,握著温庭玉的手前前後後的动起来。
两人纠缠著倒在床上,温庭玉倒在李顺身上,嘤咛的吻著李顺,觉得李顺握著自己的手动得越来越快,手里的分身也是越来越涨大。突然李顺浑身一僵,温庭玉觉得他的下身在自己手中软了下去。还没等温庭玉回过神,李顺就把他的手拿出来,转身把他压在身下,抓著他的两只手抬到头顶,头一侧,嘴唇在温庭玉的脖子上吮了起来。
李顺替温庭玉解开亵衣,眯著眼睛看到他从胸膛到肩膀上的一串快消失的吻痕,吸了一口气,沿著那串吻痕一个一个用力印过去,吻的温庭玉从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他咬著温庭玉的突起,舌头在他的缺口上挑著,另一只手也轻轻的抚摩著另一边的突起。他一直吻的温庭玉呻吟起来,两个突起也坚硬的发起红来,这才继续往下吻,吸舔著温庭玉的肚脐,拉下他的裤子,一直吻到了他的下体。
温庭玉的下体半坚硬著,李顺舔了一下温庭玉的铃口,激得温庭玉浑身哆嗦起来。李顺跟著就把他的下体含到嘴中,用舌头打圈的刺激著。一只手伸上去揉著温庭玉的突起,—只手探到温庭玉的身後,托起他的臀部,来回轻轻的刺激著他的臀缝和下体的根部。
温庭玉浑身的酸痛和李顺的刺激混到了一处,反而成了另一种快感。他轻轻喘著,嘴里吐著李顺的名字,手费力的抬起,握著李顺的手。他觉得李顺反握住他的手,拉著他的手捻著自己的胸膛,而下体在李顺的刺激下越来越高昂,终於忍不住在李顺的口中喷射出来。
温庭玉轻叫了一声,满脸通红的看著李顺把自己的精液都咽了下去。他轻瞠著说:「这东西也是能吃的吗?你也忒胡闹了些。」
李顺笑著直起身,又扶著温庭玉的头吻了一阵说:「你以前不也吃过我的?再说现在你也吃了,可不准笑话我了。」
温庭玉看著李顺,轻轻瞪著说:「谁爱笑话你?再说你这是趁人之危。」
李顺抵著温庭玉的头说:「谁趁人之危了,也不知道是谁说,我胳膊抬不起来,你握著我的手好不好。」
温庭玉听李顺揑著嗓子学他说话,噗哧一声笑出来,轻啐了一声说:「呸,我……我……」说著咬了一下李顺的鼻子,转了脸不看他。
李顺摸了摸鼻子,嘿嘿的笑著,又觉得自己裤子湿凉,起身说:「庭玉,有裤子没,给我换一条。」
温庭玉躺在床上说:「有是有,可我的裤子你恐怕是穿不上,你去靠……」他本想接著说靠角那柜子里应该有你能穿的,突然想起来那是林王堂的衣服,心里一阵发苦,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李顺看温庭玉刚才还眉目含春的和自己调笑,现在又一口血吐出来,苍白著脸躺在床上呻吟著。忙伸手抱起他,一边替他擦嘴边的血一边说:「没裤子就没裤子,吐什么血?就算我穿你的裤子,也不过是撑成了开裆裤,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穿开裆裤的样子。」
温庭玉轻轻的啐著:「只有你见我穿……,我哪见过你……」他说著觉得不好意思,偏头又咬了李顺一下。
李顺夸张的『哎呦』叫了起来说:「你怎么没见过?温婶生你的时候,我可不是穿著开裆裤去见的你第—眼?还有你看看,今天我都被你咬了多少口了,早晚有一天被你咬得体无完肤。」
温庭玉愣了一下,被李顺气的哭笑不得的说:「那,那,那也算我看过?亏你的好记性。」转眼看到李顺的手臂上的牙印,又看到他的手上的木刺还没挑,皱著眉头说:「顺哥,你去上上药吧。我现在好些了,你不用管我。」
李顺点点头,把裤子脱在火盆旁边烤著,随手拿了条毛巾系在腰间。他坐在书桌前,点亮蜡烛,替自己挑木刺上药。他想著刚才的事情,心里却是有些後悔。自己贪图一时之快,竟忘了温庭玉身子已如残烛,不然怎么会又吐血出来。他心底下悔得不行,转念又想起温庭玉那末完的话来。
他看到这桌子上的玉器,心里转了几个圈,又想起那个手铐,还想起了温庭玉身上那一串快消失的吻痕。李顺叹了口气,大概知道了温庭毛那没说出口的话。这七年,他的自以为是,果然是错得离谱。
李顺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拧了—下,但过去的事儿他已经错了,总不能老悔著,好好想想自己以後要怎么养温庭玉是真。
他一边擦著伤口一边盘算,等上完药转过头,看见温庭玉已经呼吸均匀的睡了过去。他心疼的看著温庭玉不踏实的睡容,知道他身子还是不好受。等戒完了大烟,他的身子肯定更差了,李顺皱了皱眉头,自己在练兵处还有不少公务要忙,总不能老待在这个小院。
他眯了眯眼睛,下了个决心。理它那么多,等戒完了,先把温庭玉带回自己那安置下来再说。他拿好了主意,也是一阵困意上来。转身见那裤子已经乾了,穿好亵衣,上床抱著温庭玉睡了过去。

十五

「洋大爷,洋大爷,他一个男孩子,哪禁得住这么玩儿?您要奸就先奸我。我好歹也是个女人不是?」张妈一边解著自己的裤带,一边跪在地上求著解了裤子要奸淫温庭玉的德国人。
那德国人轻蔑的看了一眼张妈,嘴里含浑的骂了一句,抬脚狠狠的踹了一下张妈的头。张妈的头撞到墙上,除了撞到墙上的闷响,还有『喀啦』一声骨头折断的清脆声音。温庭玉张大眼睛看著张妈的头软软的垂到一边,鼻子嘴巴里都流出鲜血,又看到那洋人用脚踢踢张妈的头,厌恶的吐了口唾沫在张妈的身上。
在他身上耸动的十三贝勒转头看了一眼说:「死了?真不禁踹。她也不瞧瞧自己那模样身材,还敢让人奸?」转头又对温庭玉说:「你倒是被林玉堂玩得越来越水灵了,怎么著,林玉堂有我粗吗?瞅你那骚样,是男人你就要吧。」说著狠狠的插了几下说:「这双管齐下,我还真没跟男人身上试过,正好今天玩玩。」
温庭玉看著地上的张妈,下身根本没有知觉,只觉得脑中嗡嗡的响著,林玉堂的话突然响起来:「柜子里还一把手枪,没忘了怎么用吧。」
他没忘,他要杀了这两个人,温庭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嗡响的都是杀了他这三个字。杀了他,杀了他,杀了十三贝勒,给他头上一枪,什么就都过去了。
温庭玉看著那个德国人拍著十三贝勒,十三贝勒转过头去推开那洋人,他的手伸向身边的柜子。杀了他,杀了他一了百了,杀了这两个人给自己和张妈报仇。他的手探进了柜子,却摸不到枪。温庭玉睁大了眼睛,转过头去却看见那柜子里有张十三贝勒的脸,上面流著红白的液体,冲著他怪笑著说:「杀了我?你杀得了我吗?你看著,我天天晚上来奸你,一定会来找你。」
温庭玉吓得转过头,只见那个在他身上耸动的十三贝勒满脸流著红白之物,那洋人的脖子上也汩汩的流著鲜血,两个人都怪笑著看著他。再往门口看过去,突然看到林玉堂摸著下巴站在门口,笑著说:「甭害怕,有我呢。」
有他,就是因为有他,十三贝勒才会跟了他七年。温庭玉觉得一阵窒息,突然抬起双手,使劲掐著自己的脖子,杀不了他们,就掐死自己,反正有个逃出去的时候。
李顺才睡下一两个时辰,迷糊中觉得温庭玉的身子在扭动,他睁眼一看,温庭玉满头冷汗,掐著自己的脖子在床上打滚。吓的他连忙起来掰开温庭玉的手,拉著他的手,紧紧抱著说:「怎么了,庭玉,醒醒,你醒醒,到底做什么梦要掐死自己?」
温庭玉猛的睁开眼睛,看到李顺的脸在眼前,突然不确定到底哪个才是梦了。脑中又像大棍子一样搅起来,他脸色苍白的扶住头大叫:「四儿,四儿,帮我烧烟!快点!」
李顺抱著温庭玉的身子说:「你昨儿受了那么多苦,不就是要戒烟?怎么现在又要烟?」说著大声冲外面喊说:「四儿,去煎宁神的药!」
四儿在外屋搭了个地铺,也才躺下一个时辰。他揉著眼睛应了,跑出去煎药。李顺要下床拿巾子替温庭玉擦汗,却被温庭玉一下拉住说:「顺哥,顺哥,你别离开我,我求求你,我,我不抽了还不成?我疼死也不抽了。你别不说话就丢下我,只要你不走,你说什么我都应承。顺哥,你是不是怨我是个戏子玩意儿?是不是怨我从了林玉堂?是不是怨我这么多年过的连婊子都不如?如果不是,你怎么连梦里都不肯救我?我,我其实不想的,可是张妈死了,我一时失控,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好不好?我,我已经被你跟了七年,头疼了七年,你还要跟我一辈子吗?」说到最後,温庭玉的话已经前言不搭後语,眼神也迷离起来,两只手紧紧的陷进李顺的手臂,头上冷汗越出越多,几乎就要晕过去。
李顺听著温庭玉的话,心像被狠狠的捏起来,抱著温庭玉说:「我不走,赶我都不走,庭玉,你别自己糟贱自己。这么多年都是我不好,若我肯早些日子回来找你……唉……你要疼,就跟昨天一样咬我好不好?」说著把手臂伸到温庭玉面前说:「咬吧,我跟你身边呢。庭玉,怎么你就是不肯跟我说,这七年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温庭玉张嘴一下狠狠的咬上李顺的手臂,哭得像个泪人,头里面的撕裂了一样的巨痛。李顺看著温庭玉苍白的脸,手臂上被咬的又渗出血来,温庭玉的两只手也深深的掐进他的手臂中。
温庭玉这七年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李顺越想越心疼,环著温庭玉的手紧紧的把他压到自己的胸膛上,低头吻去他头上的冷汗,轻轻在他耳边哄著。
温庭玉听著李顺声音温柔的在耳边响著,脑子里的巨痛这才慢慢的消停下来。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又把李顺咬出血来,连忙张口,擦了擦眼泪笑著说:「你看看,见你三天,一天一个牙印儿,跟我身边儿,可不是什么好差使。」
他说著就要挣开李顺,却被李顺圈住:「庭玉,你告诉我,这七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张妈是谁?谁跟了你七年?你别什么事儿都放在心里,什么事情都有我,你不用一个人撑著。」
温庭玉乍听见李顺的话,浑身一僵,接著听下去,却是越听哭的越厉害。他靠在李顺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一会,最终擦了眼泪抬起头说:「这七年,还能怎么过,你跟天津应该都听过温庭玉是怎么个风流人物了吧。」他笑了一下,咬咬牙又说:「不然你怎么会七年不回来找我?说到底,你还是嫌我是不是?我……我夜夜笙歌,怎么能不落下个头疼的毛病?我这头疼起来,除了大烟,没其他的能止住,要不怎么染上的瘾。」
李顺握著温庭王的手说:「这七年,是我小家子气。你糟贱自己,我们谁也不好受。庭玉,以後什么戏子,嫌弃这种话就别放在嘴边了。你知道我没当你是过戏子玩意儿,你没嫌弃过我瘸腿,更没嫌弃过我穷,我现在怎么会反回来嫌弃你?」他叹了口气,知道要再追问那些事情,温庭玉也不会跟他说,反而徒增他伤心。他抬头看到四儿端了药进来,对四儿点点头,抬手让他回去睡觉,把温庭玉搂进怀里,端了药碗喂他喝药。
常二爷的药喝下去没一会儿,温庭玉就沉沉睡了过去。李顺把他放在床上躺好,替他盖上被子,沉吟了一下,穿好衣服转身走到厅里,把四儿叫了起来说:「四儿,你老实告诉我,这七年里,庭玉到底出过什么事情?还有,我七年前走的时候,你见没见过一封信?」
四儿揉揉眼睛,睡眼朦胧的看著李顺说:「大爷,这七年,爷能出什么事?能摆上台面儿的,您不是在天津待了七年,都该知道了吧。这不能摆上台面儿的您这两天都看见了。至於信,七年前的事情,谁记的清楚?您把信放哪了?爷以为您是不辞而别,还是去了您师傅那问才知道您是打算去美利坚。话说回来了,大爷,您不是去外国了?怎么就成了协统了?」
李顺皱著眉头说:「这说来话长,我没能上船,又赶上屠城。不说这个,我那时候,不是放了封信跟书桌上?还放在庭玉抄本子那桌子的正中央,用镇纸镇著,怎么会平白不见了?」
四儿坐在地上,仔细想了半天,终於『啊』了一声说:「您走那天,写本子的张之洞说要改那出牡丹亭,爷就叫我去烧了他以前抄的本子,说省得弄乱了。那时候爷没教过我识字,难不成是……」
李顺一听就明白了,坐在凳子上呆呆的看了外面半天,心想,这一烧,到底烧出多少事儿来?如果他不是写信,要是打听打听温庭玉跟哪唱戏,过去跟他说一声,或许庭玉也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心想,这也是没办法的,又开口问:「算了,这是天意。不过你老实跟我说,七年前庭玉是怎么救的我,还有他这七年是怎么过的?身子怎么熬成这样了?张妈又是谁?」
四儿听著李顺连珠炮的问他问题,这都是温庭玉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李顺的,不然今天也不会在李顺面前吐血。他要是说出来,被温庭玉知道了,绝不是自己讨顿打就能解决的事儿。
李顺看著四儿期期艾艾的样子,皱眉说:「你说吧,你告诉我,就我们两个知道,我不会告诉庭玉。你若不说,我自然有法子知道,常二爷就在同仁堂,这一时三刻跑不掉吧。只是常二爷的嘴未必紧,我也不想让庭玉伤心。」
四儿蹭了半天,又琢磨了一阵,这才把七年前的事情和盘托出,略过了王公公那段不提,只说是温庭玉认识的显贵帮著救出来的。温庭玉这七年的生活,四儿也不敢多说,只是把常二爷的诊治说了出来,最後才说:「张妈,我也不清楚。动乱的时候爷让我陪著黄老爷子出北京。回来以後就见爷房间里的佛宠中供著她的牌位。爷说她是动乱的时候照顾他和林大爷的老妈子,可惜在战乱里病死了,连个坟都没留下来。爷对她也真是尊敬,只要在家,每天一柱香的供,从没断过。」
李顺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他这些年想过不少当年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怎么也没想到温庭玉几乎是把身家性命全赔了进去。四儿说是显贵帮著救的,他好歹也在官场里打滚了好几年,怎么会猜不到真相?他叹了口气问:「显贵……是不是公公?」
四儿在一边不敢说话,李顺也不理他,只愣在椅子上。四儿不敢说,那还能是什么意思?李顺捏紧了拳头,刚想揪著四儿问到底是哪个公公,可转念一想,他问来有什么用?这么些年,包括他自己,欺负过温庭玉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一个个报复过去,到哪天又是个头?而到头来,苦的又是谁?
李顺泥塑一样的看了外面半天,终於深吸了一口气,擦擦脸对四儿说:「常二爷那药说能支持多久了没?」
四儿答道:「二爷没说,就说爷就算再难受,这药应该也能支撑上一两个时辰。」
李顺点了点头说:「成,我两个时辰之内就回来。你好生看著他,要醒了,就说我有事回府,马上就回来,叫他别担心。」说著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转回来说:「你把常用的东西收拾一下,回头我过来搬。」
温庭玉摇摇晃晃的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裹著一件披风靠在李顺怀里,他半张著眼睛看了看旁边,才知道自己是在一个小马车里。李顺见他醒了,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见没出冷汗。这才松了口气,轻轻的说:「我刚做了个主,把你接去我那住,你……不会怨我自作主张吧。」
温庭玉觉得自己身上的筋骨比昨天还要酸,被马车一颠,痛得快散架。他两眼亮晶晶的看著李顺,嘴角含著笑说:「怨,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侧头又是一口咬在了李顺的脖子上。
李顺觉得温庭玉的牙咬在他脖子上,他笑了一下把手伸进被子里,抓著温庭玉的手说:「成,怨,咬吧,别咬太深了,脖子上有个牙印不好看。你真是,明明是个属猴子的,偏好像属小狗的一样,开心不开心都爱咬人。庭玉,身子觉得怎么样?还是没力气吗?」他碰著温庭王的指尖,只觉得他的手轻轻的发著抖,心底叹了口气,知道温庭玉的身上一定是难过得很,他也做不了什么,只用手紧了紧温庭玉的身子,轻轻说:「我知道这时候搬你,你一定是难过。我叫车夫捡了平路走,庭玉,你忍忍,估摸著快到了,到了我那,你怎么咬我都没关系,只怕我的床没那张雕花床舒服。」
温庭玉松开口,靠在李顺肩上说:「你……你果然是个知道我的……我也知道,你绝不会让我苦著的是不是?我猜猜,你包管是在那张床上垫了几层的垫子,你给我用的,肯定是你最好的被子对不对?顺哥,当年那帕子,你真的不是当儿戏掀的?」
李顺脸一红,他回府的时候,果然是叫下人往床上多垫了几床垫子,又翻出一张锦被铺在床上,一点不差的全叫温庭玉猜对了。他嘿嘿笑著抵著温庭玉的头说:「知道你从小聪明,也别老挤得我这个笨的。再说,从小到大,我几时跟你儿戏过?」
温庭玉笑著说:「呸,从小只有你欺负我,我几时欺负的了你。你不儿戏?我四岁的时候,你装了拍花子的拐带我,骗我一个人跟上地庙那哭了一个时辰。你,你,你也好意思说。」
李顺蹭了蹭温庭玉的鼻子说:「这事儿我都忘了,亏你记的清楚明白。得了得了,这么多年,都是我欠了你的还不成,回头到了我那,你要我怎么还都成。只是那帕子,我既然能带在身边那么多年,以後也会一直带下去,这绝不是儿戏。」
温庭玉两眼直直的看进李顺的眼里,头稍稍一侧,又吻住了李顺的嘴。两个人拥吻了一会,温庭玉才离开李顺的嘴唇,喘著气说:「顺哥,我早就说过,只要是你的事儿,我都不会忘了的。」
李顺看著温庭玉被自己吻的稍梢红肿起来的唇,想起来七年前自己过生日那晚,温庭玉也这么对他说,还说只愿两个人年年这么过生日才好。他心底下一痛,头埋到温庭玉的肩窝中,哑著嗓子说:「往後,咱们两个只要不是有了三长两短,我都陪著你过生日。」
温庭玉脸一下白起来,眼泪怔怔的流了下来说:「那天,那天你也这么说,今儿你还这么说,不吉利的话,说出来就成真了。」
李顺怔了一下,恨恨的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叹了口气在温庭玉的耳边说:「是我不对,以後都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你长命百岁,我也长命百岁,咱俩回头走不动的时候,我还陪你过生日。成了吧,快别哭了。」
还没等温庭玉回话,马车就停了下来,外面赶车的喊:「爷,到了。」
李顺冲外面喊说:「四儿,你帮著搬东西,我跟庭玉先进去。」说著就抱著温庭玉从车上下来,走进一道黑色的小门里。
李顺抱了温庭玉进了院子,直接就冲自己平常睡的屋子走过去。那道侧门是正对他睡房的,没走两步就进了屋子。
温庭玉从李顺的怀里看出去,这正屋的东厢房和中间的厅打通了,当中放了一张榉木四仙桌,周围围了四个圆凳,挨墙放了张黑漆书桌。桌子上随便摆了文房四宝和一堆摺子拜贴。书桌边的旁边放了一个红木直棂架格,上面空空如也,只是旁边准了几个半开的箱子。
李顺见温庭玉往自己书桌那边看,笑了下说:「我才回北京几日,一回来就进宫面圣,要不然就是在练兵处,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甭看了,乱七八糟的。」说著就把温庭玉给抱进了西厢房。
这西厢房更是简单,屋子里就靠墙放了一个衣箱,箱子上面放著一件明黄滚黑边儿的马褂。靠窗的炕上,炕桌炕柜都放在一边,中间腾出了一大片地方,上面厚厚的铺了几层垫子,垫子边放著格格不入的放著一条锦被。
温庭玉见了那条锦被,噗哧一声笑出来说:「你这屋子什么都简单,惟独这被子看起来贵重。还有那马褂儿,就是那个新赐的黄马褂吧。人家都是好好放在橱里供起来的,非你是跟普通衣服一起放衣箱上。」
李顺把温庭玉放到炕上,把裹他身子的被子放到一边,替他盖上那张锦被说:「那马褂是才做好,我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告诉我织造部送了马褂过来,我哪有那时间去好好供这衣服,这不就先放那了。这被子是别人从南方给我带来的,又轻又暖,只是我平日盖个棉被就够的了,要不是你过来,我还想不起自己有这么条被子。」
他一边替温庭玉掖著被子,又对他说:「闹腾那么半天,都忘了你应该是好久没吃过东西了。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做。」
温庭玉刚要开口,突然又打起抖来,嘴唇也青了。李顺见这样,知道是瘾又犯了,他冲外面喊:「四儿,你去厨房,给庭玉做点东西进来吃,对了,再煎碗宁神的药进来。」
四儿在外面叫说:「大爷,常二爷说那药不能多喝,爷才喝过,怎么又要?」
李顺叹了口气说:「得了,你做饭去吧。有别人没?去给我端个火盆进来。」他听外面有人应了,就上炕抱著温庭玉说:「别忍著,你要难受,就叫出来。」
温庭玉的牙格格的敲著,使劲往李顺怀里贴著说:「顺哥,顺哥,我冷,你,你进来抱著我好不好?」
李顺点点头,脱了长衫,钻到被子里抱住温庭玉,见人端了火盆进来,点点头说:「你放中间就出去吧,对了,去帮我到练兵处说一声,我这两天要告假。」
见人应了,他又说:「你去把这院子里的人都叫起来,轮班跟外面候著,我要叫起来没人应,你们就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那人被李顺吓了一跳,这院子里的人多是李顺到了北京才找的,几天相处下来,全以为李顺好说话,对什么东西都不挑剔,人人都懒散起来。没想到他这会儿发起威,原来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他心下好奇,又多看了床上的温庭玉两眼,又听见李顺说:「看什么看!出去!」他这才一缩脖,退了出去。
李顺看那人出去了,低头搓著温庭玉的身子说:「你别想那么多,想听什么故事,我说给你听。要不,我继续给你说单春儿?」
温庭玉冷的蜷成了一团,难受的呻吟著说:「顺哥,你握著我的手好不好。」
李顺叹了口气,拉著温庭玉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擦去他头上的冷汗,头靠在他耳边,轻轻的给他说笑话听。
一直到鸡叫时分,温庭玉才慢慢的消停下来,靠在李顺怀里又睡了过去。李顺替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刚要起来出去走走,又觉得温庭玉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手。他低头埋在温庭玉的肩窝停了一会,另一只手又在被子底下覆住温庭玉的手。抬头见四儿端了粥进来,小声说:「刚消停下来,才睡著,你端出去吧。回头醒了再端热的进来。」
四儿应了,转头要出去,又转过来对李顺说:「大爷,刚我告您的话,您可千万别让爷知道了,不然……」
李顺点点头说:「我自有分寸,你放心吧。平日庭玉都吃什么用什么,我不清楚,你多照应著些。要忙不过来,这府里的人你使唤著,要有谁嚼舌根,叫他们来见我。」
李顺这么一说,就是让四儿当半个管家了。四儿一听,喜的他心痒难耐,应了一声出去,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别人送回厨房,又指手画脚的叫人小心搬东西。
李顺就这么足不出户的陪了温庭玉两天,中间温庭玉不是冷得像掉进冰窟窿,就是浑身酸得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又吐又呕,时不时的头疼,吓得李顺一步也不敢离开他的身边。直到第三天,温庭玉才慢慢的消停下来,头疼病也一次比一次犯的轻了。
李顺看著他的烟总算是戒了,心上的大石刚要放,温庭玉又火烧火燎的发起高热来。这一烧起来更是可怕,他浑身像著了火,没有一分清醒的时刻。常二爷来看过几次,药流水似的喂进他的嘴里,却是不见奸转。李顺见著温庭玉整日说胡话,句句都不离自己,心下难受,恨不得身代其苦。但终究只能跟练兵处那报了半个月的假,日日坐在温庭玉的身边,替他擦身换帕子。

文章回贴
回贴人: 大姨妈 时间: 2004-04-29 01:58:11
看了一段,已然惊为天人了。
单行道,果然藏龙卧虎啊。
PETA,上在哪可以看到呢?我这从半截看起的,也能看下去,但想起来,还是从头看比较好。
赞!
月月书



回贴人: aurevoir 时间: 2004-04-29 02:05:59
还有俩月啊~~~~~
等等等等~~~






回贴人: 齐小龙 时间: 2004-04-29 02:09:28
上在文库里。






回贴人: peta 时间: 2004-04-29 02:26:29
汗~ 那个,上在单行道就有,在书库里,没有改过,硬伤一堆堆的~ 细细~等下要上班了,等放工回来还是给它改成书版的说~



另外,向我开炮啥时候局面明朗起来啊~~~ 偶已经看到粉郁闷粉郁闷了~~~



回贴人: Chenyiru 时间: 2004-04-29 05:47:54
大人,你的書要怎麼買。尤其是住在美國的我 @_@
告訴一下管道吧。多謝了!



回贴人: inkmark 时间: 2004-04-29 06:49:55
想知道买书详情,点击下面那个flash









回贴人: Joanzhao 时间: 2004-04-29 07:01:05
是再贴吧,我记得看过结局的.



回贴人: 浪荡小鱼 时间: 2004-04-29 08:24:22
又看到温温,PETA抱抱~



回贴人: Chenyiru 时间: 2004-04-29 16:44:28
下面哪裡有flash??????



回贴人: peta 时间: 2004-04-29 17:13:46
汗,就是墨墨回帖里的FLASH啊,点一下就进去了。



顺便谢谢墨墨的说~



回贴人: 白夜 时间: 2004-04-29 17:33:58
泣……
等了好久的说
虽然知道两个人最后在一起了,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结局还想要过程



回贴人: 汝蔫 时间: 2004-04-29 18:07:58
从来都是看了上没有下的,今天是头一遭看了下没有上的>_<~
大人啊~
好歹告诉一声,这上在哪里能看呀???



回贴人: peta 时间: 2004-04-29 18:09:51
= = 文库~~~~ 上在文库里,下我就留了一个开头和结尾~~~ 其他的也都在文库里~~~



回贴人: 汝蔫 时间: 2004-04-29 18:13:06
谢谢大人~
嘿嘿~
跑去看~









紫殿秋风冷, 雕甍落日沉。裁纨凄新曲, 织素别离心.掖庭羞改画, 长门不惜金。宠移思稍薄, 情疏恨转深。香销翠羽帐, 弦断凤皇琴。
镜前红粉歇, 阶上绿苔侵。谁言掩歌扇, 翻作白头吟。









回贴人: 水晶月亮 时间: 2004-04-29 19:31:11
边看边赞......
粉喜欢........又有了一个晚上躺床上回味的文....






回贴人: Chenyiru 时间: 2004-04-30 03:03:40
大人,我只到你是說inkmark那個回帖的下面有flash,可是我的電腦就是開不了,我先說好,我真的有裝macromedia flash 7. 可是我就是開不了阿,在我電腦裡沒有看到任何flash畫面。



乾脆給我網址,讓我自己去看吧,這麼比較簡單。 =_=|||



回贴人: peta 时间: 2004-04-30 06:54:07
购买双簧^^;;



回贴人: 向蕖 时间: 2004-04-30 13:50:40
書一早買了說^+++^~
可放個馬後炮, 那封面實在趕不及大人的筆哪...(我閃)



風箏真的會往下寫?! 那...我就閉著眼跳啦^^y



回贴人: 侃侃 时间: 2004-05-01 01:04:17
风筝……偶的风筝……
哭……大人你真强//////



回贴人: joël 时间: 2004-05-02 21:14:38
PETA大人,那只是误会.都过去了!过去了!



很喜欢你的双簧,但在法国购买不太方便,只好请妈妈在国内帮买,一时是看不到了.只有一点,就是李顺他给我的感觉是" 汉子",但看到封面时有点...好象太纤细了吧? 也许符合MM们的审美观吧,就象我刚刚惊讶的发现这里很多作者都是MM,写的还都是男同性恋...



这是我在回帖里加的食谱,给你贴过来:



美食专栏(先发在回帖里给好朋友们看,等我厌食症好后再做菜时会把照片传上来,以前刚做好就喂我前BF那头猪了):



糖醋咕唠肉



1. 猪肉500G(不带皮,肥瘦相间或全瘦)用姜丝,料酒,酱油腌20分钟,用刀背轻砍让它肉质疏松,切成2厘米大小的丁,
2. 把芡粉用水调成稀,放入肉丁,捞起把肉丁裹一层干芡粉(不要太厚),
3. 锅里倒比较多的油(因为要炸),放入肉丁,变金黄时捞起,
4. 把绿色甜椒切成3厘米的丁,胡萝卜切成薄片,打开一个菠萝罐头,把菠萝也切成小丁,
5. 锅里放油加热, 倒5大勺糖,变成黄色时把4都倒入,炒2分钟,倒入肉,加2勺醋,盐,几滴蚝油,盛起.菜的颜色丰富,不腻.可以在朋友来时露一手(我每次做都很受欢迎).






MM们如果想皮肤好,每天的早餐要吃纯麦片,如果嫌没味道,可加入干果(葡萄干,杏仁干...)或新鲜水果丁,用牛奶冲. 促进体内新陈代谢,增加纤维. -- 也许有人觉得一个男人做饭很娘娘腔,但人首先要能照顾好自己,而且给心爱的人做饭有种满足是无与伦比的.






回贴人: joël 时间: 2004-05-02 21:25:29
刚才忘了说,看书时,本以为大人是一位古典美人,但看了你给我的回帖, 发现 -- 现时与想象有一定差距...还爱吃...



回贴人: inkmark 时间: 2004-05-03 01:55:43
居然有人以为蝎子是古典美人,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翻在地。



回贴人: joël 时间: 2004-05-03 02:28:37
所以--无知有时真是一种罪过!



回贴人: peta 时间: 2004-05-03 06:41:39
微笑……墨墨……你家儿子早晚会落到偶手上被好好疼爱的~~



至于另外一位……继续微笑……难道古典美人就得喝西北风……="=||



回贴人: joël 时间: 2004-05-03 06:54:04
美人别生气,为了让你开心,我帮你一起疼爱他儿子,我最喜欢小男生的皮肤了...哈哈...



... 默 了5 分 钟... 寒...他儿子是...



回贴人: 两但 时间: 2004-09-18 10:56:19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发。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25:54 | 显示全部楼层

【纪念蝎子】【文集之】双簧(论坛留言版)

下-2
双簧

作者: peta

十六

常二爷坐在温庭玉身边,仔细的给他把脉。李顺站在一边,也不敢说话,只能担心的看著温庭玉。这几天下来,他吃不好睡不著,人也是瘦了一大圈,脸上围了一圈的胡渣。反观温庭玉倒仍是清润的脸,四儿知道温庭玉爱美,尤其是在李顺面前,隔一两日便寻空子替他刮脸剃头,生怕他醒了伤心。
常二爷皱著眉头为温庭玉把过脉,又拿了随身的银针替温庭玉扎上,这才走了出去。李顺跟出去问常二爷说:「二爷,还没什么起色吗?都烧这么多天了。」
常二爷坐在凳子上写著方子说:「温老板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七年跟台上的中气都是用药撑出来的,再加上戒烟本就是伤元气的事情,一来二去,病也是正常。李大人,您也别太担心了,温老板的心结解了,想必求生的意志也强,他这病,放以前我不好说,但现在,再吃上几副药就能好,只是等退了热,要好好调养,不能想著上台了。」
李顺急著说:「二爷,庭玉要是不能唱了……这……这……」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心下觉得不妥,温庭玉唱了十八年的戏,突然知道自己不能唱,岂不是要伤心难过。
常二爷写好方子,转头对李顺说:「您想哪去了,我听温老板的戏都听了那么多年了,他要再也不能唱,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只是现在他身子的情况,绝对是不能登台了,一切都等调养好了身子才好再说。」
李顺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但还是担心的说:「庭玉这些日子都没醒过,前些日子还吐过血,要再这么熬几日,我怕……」他突然想起温庭玉在马车里跟他说过,不吉利的话,说出来就成真了。他咬了下舌头,怎么也不肯往下说下去了。
常二爷皱著眉头说:「我给您写的方子里,用的都是金贵的东西,保的就是温老板这点心脉。好在他平日是拿这些当饭吃的,身边应该有的是存下来的药材,要短什么,就来同仁堂抓吧。如果我料得准,再过三天就该醒了。」说完进屋把针拔下来,起身抱拳说:「李大人,我来了这么久,同仁堂那边应该积了不少病人,先告退了。」
李顺点头说:「成,听说您最近身子不大好,平日里也要保重著些。」说著冲外边说:「二爷要走了,备车,封双份的红包。」
等把常二爷送出了府,李顺皱著眉头想著常二爷的话,果然四儿还是跟他少说了不少,温庭玉拿补药当饭吃,可见平日身子差到什么地步。而那些贵重药材,哪一样都不是平常人用得起的,可温庭玉却吃了那么多年,这些到底是他自己买给自己的,还是林玉堂给他的?
李顺叹了口气,心想,想这么多干嘛?过去的事,当断则断,他要在这事儿上纠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想著就到了睡房门口,冲四儿说:「你煎药去,这儿有我看著。」
温庭玉比常二爷预料的还要早一天就清醒过来了,睁眼看见李顺在他身边,满脸的胡渣,人瘦了一大圈。他急著伸手就要摸李顺的脸说:「怎么我才睡了一会儿过去,你就瘦成这样了?」
李顺握著温庭玉的手说:「我没事儿,回头睡一觉就好。倒是你,一会儿?你都睡了好几天了,现在身子觉得怎么样?」
温庭玉难过的看著李顺的脸,突然醒起自己昏睡了几天,样子应该和李顺也差不多,忙低头掩了被子不让李顺看自己,直著叫李顺出去。
李顺看的好笑又好气,上炕抱著温庭玉说:「四儿天天替你刮脸剃头,如今你比哪家的大姑娘都好看,快出来,别闷著自己。」
温庭玉在被子底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探出头来问:「顺哥,我一直昏昏沉沉的发梦。你告诉我,我到底病了多久?」
李顺算了算日子,笑著说:「也没多久,昏睡了有十日吧,吓死我了,整日胡言乱语的。」
温庭玉脸一下白起来,想起自己梦里似乎把这么多年又过了一遍,抓著李顺的手就问:「我都说什么了?」
李顺看了温庭玉一会,头低下去,埋在温庭玉肩窝中说:「庭玉,当年是我不对,怎么都不该走的。」
温庭玉觉得自己的肩上湿了一点,热热的烫著皮肤。他闭著眼睛,轻轻的说:「走都走了,还提他做什么?顺哥,你回来了就好。」
李顺的头埋了半天,这才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抬手胡乱擦了下脸说:「你这么多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了,瞅你,再瘦下去就能被风吹走了。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
温庭玉也觉得腹中饥饿,微微笑著说:「我想吃馄饨侯的馄饨,俊王的焦圈烧饼,魏鸿臣做的乳酪,还有白石光做的豆腐脑,你帮我去买好不好?」
李顺听完一楞,要买这些东西,不但要转上整个北京城,还不一定能买到,全都是一天做不了多少的小吃。温庭玉见李顺楞神,噗哧一下笑出来说:「都是油腻的东西,我才不想吃呢,你叫四儿煮碗粥进来就得了。」
李顺嘿嘿笑著说:「你瞅瞅,张口就要那么些刁钻东西,这两日你先喝粥,那些东西,等你热退了,我每日从练兵处那回来就帮你转去。」说著就喊四儿煮粥。
温庭玉靠著李顺说:「怎么你不能跟家陪我了?那我就烧下去,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热退了。」
李顺侧头冲温庭玉的耳朵吹了口气说:「口没遮拦的,说什么呢?我才进北京就告了半个月的假,那边的事情一准堆的,公文都送家来了。我再不过去,早晚被打回天津,说不定连这协统都给我撤了,回头还上街卖艺去。」
温庭玉被李顺吹的痒起来,他侧头咬了口李顺,这才笑著说:「卖艺就卖艺,我这么多年,好歹积蓄了些,没了买福寿膏的拖累,再唱上两年就能开班了。回头,回头……」他刚要说要养李顺,突然想起上次李顺走,就是为了自己一句要养他,心一下凉下来,扁了扁嘴,推开李顺的头说:「你明儿就去你那练兵处吧,甭管我。」
李顺凑过来,用胡子扎著温庭玉的脸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不就是你养我呗。成,你养,我往後成天就跟家吃白饭,帮你收拾屋子,给你做个贤妻良母。等你唱堂会回来,我就……」说著又捏著嗓子说:「夫君,你可累了,让奴家替你宽衣可好?」
温庭玉被李顺逗得轻笑起来,又咳了一阵才说:「你,你,你……」他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红著脸躲著李顺的下巴,不一会又咳了起来。
李顺见温庭玉咳起来,轻轻替他拍著背说:「不过,我这练兵处是一定要去的,好多事儿,不是我一个说不干就不干的。还有,常二爷说,你的身子太弱,绝不能登台了,一切都等你调养好身子再说。」
温庭玉一怔,脸一下白起来说:「二爷说,我是再也不能唱了?还是等身子好了就能复出?」他说著身子就微微发起抖来,哪个唱戏的不想著开班授徒,扬名立万?若是他不能唱了,那他这份雄心也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更别提什么养李顺。
李顺觉著温庭玉的身子颤起来,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手轻轻拍著温庭玉的背说:「二爷只说你身子弱才上不了台,等你身子好了不就能复出了?这些天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好好调养身子,反正一切有我,你甭想那么多了。」说著就看见四儿端了粥进来,招手让四儿拿过来,自己端了碗喂他喝粥。
不过几日,温庭玉的热就退了,虽然还是下不了地,但胃口一天天好起来,除了吃粥,还能进些清淡小吃。结果他整日不是闹著吃全聚德的鸭茸馄饨,就是要独一处的烧卖,不然就是些旁的刁钻的面点。李顺也不以为仵,反而看著高兴,倒是苦了一干下面跑腿的人,城南城北的找吃食。
练兵处那边,同盟会在广东闹腾的紧,广东的协统几次上报,说是发现那些人有造反的痕迹。李顺的顶头上司段褀瑞是参谋处总办,他自然也不得闲。除此以外,北洋陆军一镇的人也徵齐了,他正式上任镇统,加紧操练新兵。李顺每日除了军营和练兵处两边跑,还要在家里照顾温庭玉,一日也睡不了一两个时辰。
温庭玉见李顺忙中偷闲,还常亲自替他去找那些刁钻的小吃,渐渐的也不闹腾了,只让四儿替他做些补身的药膳,又找了方法晚上喂到李顺的嘴里。
四月过半,北京城里正是吃玫瑰饼的时节。温庭玉虽然不会做饭,但曾经好奇的跟异馥斋的薛薛师傅学做过那些用鲜花嫩叶做饼饵的小吃。他手艺之好,连林玉堂都新鲜的不得了,专门在那小院里种了玫瑰和紫藤,每年都央著温庭玉做几个给他吃。
温庭玉才能下地,心下就琢磨著给李顺做玫瑰饼吃,只是李顺这院子里没有玫瑰,而他原来那院子里的玫瑰,却是林玉堂特意花了大钱找来的异品,做出来的的玫瑰饼,浓郁香艳,放上几日都不会散味。温庭玉想了半天,终究带著四儿回到了那个小院去摘玫瑰。
才一回到小院,温庭玉就见院门开了一半,他吓了一跳,转头问四儿:「你没锁门吗?」
四儿也心下奇怪,他上次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明明是把门从外面上了锁的。他才一摇头,就看见温庭玉的脸白了起来,连忙说:「林瑞前儿才跟我说,大爷还在广东办货,听说寻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没道理现在就回来的。」
温庭玉点了点头,定了口气,伸手推开门,还没等他迈步,四儿就先溜了进去,才绕过影壁,就碰上一个人的身子。


「哎呦!」却是一个女声响起来, 「你个四儿,也不长眼睛,敢往姑奶奶身上撞!」
温庭玉一听,皱了下眉头,绕过影壁,正看到琴儿提著四儿的耳朵骂著,一个披著大红一口钟的清秀女孩子站在大槐树下,转过脸,正对上他,轻笑著说:「温老板,外面的人都说您病了要引退个一年半载的,我央著胡太医给了我一盒紫玉丸,前儿才拿到,这两天我娘看我看的紧,才瞅了个空,这不,就给您送过来了。对了,我还想著去年跟这儿吃的玫瑰饼呢。」
温庭玉见是林雅月,眉头皱的更深了,也不理她,只对四儿说:「四儿,还不赔罪?」
他见四儿揉著耳朵不情愿的站在一边嘟囔,又转头对琴儿说:「琴儿,小姐任性,你也随著她胡来?她一个宅门里的小姐,独个儿跑我这成何体统?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若让张公子知道了,你叫五小姐以後如何自处?」说著就对四儿说:「快去给五小姐叫车。」
林雅月见温庭玉离她远远的站著,气得直跺脚,冲四儿说:「你给我站住!」又拧头对温庭玉说:「温庭玉,那张灏渊,我是决计不嫁的。这么多年,你就真的不知道我的心?」
温庭玉转过头,冲四儿摆手说:「我叫你叫车,你还不去?」又对林雅月说:「五小姐,庭玉是您师傅,虽只是教戏,但也是行过拜师礼的。师徒相恋,这等违背伦理的事情,你叫庭玉如何能做?」说著又对琴儿说:「你长五小姐那么多,也该明白事理。平日不规劝著些也就算了,今日怎么还由著她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琴儿被温庭玉说得眼泪直转,林雅月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从怀里拿出那盒紫玉丸,扔到温庭玉的身上说:「温庭玉!你!你!你君子!你道学!琴儿!我们走!别在这儿毁人家的清誉!」
温庭玉蹲下捡起那盒丸药说:「五小姐,这紫玉丸是贵重的御药,您还是留著好。」
林雅月正走到影壁旁边,她一窒,哽咽著说:「这药我是替你要的,你要是不要,就扔井里去,大家乾净。」
温庭玉拿著那盒药,顿了一下,见林雅月要回头,快步走到井边,抬手扔了进去说:「五小姐,这药,就当我还您了。张灏渊是两广总督的大公子,我去广东的时候见过,正是少年英雄,想必不会亏待您。」
林雅月见温庭玉真的把那盒药扔了,伸手抹了下飞涌而出的眼泪,转头说:「琴儿!我们走!」出门又看到四儿替她叫了车,也不管四儿,转头对琴儿说:「你去帮我叫车。」
四儿摸了摸头,低声打发了那个拉车的走了,躬身站在一边送走了林雅月,这才转回到院子里。一进去就见到温庭玉苍白著脸,闭眼轻轻靠在墙上。他吓了一跳,忙跑过去说:「爷,您没事儿吧。」
温庭玉靠著墙,半天才缓过来,轻轻扯出一个笑说:「没事儿,站久了头有点晕,歇会儿就好。」
四儿点了点头,扶著温庭玉坐到水井边的躺椅上坐下说:「平日不见您对五小姐那么厉害,我看她那样子,恐怕是被您伤透了心了。」
温庭玉笑了一下说:「不用管她,这事儿早该断的。再说她快嫁人了吧。年初玉堂跟我说过,说是两广总督的大公子来求过亲,我也是为她好。」说著觉得自己有些精神了,站起来往花圃那边走。
四儿走到厨房,拿了个笸箩花剪过来,温庭玉仔细挑了十几朵半开又没被虫吃过的玫瑰,剪下来放到笸箩里。又在椅子上靠著养了会儿神说:「四儿,去帮我叫车,再去买点鱼虾,晚上做好了等顺哥回来吃。」
四儿应了,一溜烟的跑出去叫车,温庭玉靠在椅子上想刚才林雅月的事儿,又想起林玉堂,叹了口气,这七年的生活,千丝万缕的绕在他身边,怎么是戒个烟就能割舍掉的。他听见四儿在外面叫,应了一声,抱著笸箩站起来,也懒得去想这些,心思都转到了玫瑰饼上。
温庭玉一回府,就忙著把玫瑰花去蕊截蒂,取了乾净花瓣,混上白糖渍,又叫人找出洁白猪板油,亲手去膜剔筋,切成小块和糖渍的花瓣拌在一起,又揉了面,包了几个小包子上屉蒸。回头再叫人找了黏米粉混上椰汁,架起蒸锅,蒸一层糕刷一层的馅,蒸了几寸高的玫瑰千层糕出来。
李顺一直到掌灯时分才从练兵处回来,才一进府就闻见一股香气。他闻著味走到後院儿,正看见四儿在院子里指挥著人摆桌子,正屋的帘子搭在门上,温庭玉笑咪咪的靠在门框上看他。
刚跟练兵处,段褀瑞正跟他商讨同盟会的事儿,他是主张招安的,可段褀瑞说要打,他也没辄,正生了一肚子气。回来见到温庭玉,什么火都没了,三两步走过去说:「前儿才能下地,怎么就站著了?快回去躺著去。」
温庭玉拉著李顺的手,顺势靠进他怀里说:「都躺了那么久了,站会儿又怎么了?我今儿还出了趟门儿呢。」
李顺嘿嘿笑了两声说:「去哪了?心情那么好?今儿什么日子?还摆宴席?」心里想起今天从军营到练兵处的路上看见的那个人,原以为眼花看错了,原来真是温庭玉 。
温庭玉淡淡的说:「没去哪儿,出去摘花儿去了。你也读了不少书了,不知道现在正是桃花流水鳜鱼肥的时节吗?我叫四儿买了鱼虾应景儿,晚上还有你乐的。」
李顺搂著温庭玉就往屋子里走,进屋把温庭玉按到床上歇著,自己走到一边换衣服说:「我除了读三百干认字儿,就是读兵书了,哪读过那么多花花文章?你以後多数著我点。对了,你去摘什么花儿?以後要想看花儿,就叫人跟家种点。」
温庭玉也坐下住,走下地把李顺脱下来的官服放到衣橱里挂好,又转身拉开李顺的手,替他扣长衫斜襟上的扣子,一边把一边说:「全北京的官儿,就看你忙了。我就不见……」他顿了顿又说:「你也不知道休息。」
李顺抱著温庭玉说:「这段忙,练兵处的人大多都睡那边了,只是我说什么也要回来睡才安心。」
温庭玉叹了口气,知道李顺是担心自己,靠进李顺的怀里说:「你明儿还要忙?要忙的话,我叫他们别闹腾了,你随便吃点先睡下再说。」
李顺低头咬著温庭玉的耳朵说:「不忙了,对策都订好了,就等那边动手,可惜对方有不少可用之材……」他叹了口气,不想跟温庭玉说这些事情,转口说:「等南方的事情定下来,你的身子好点,我带你去扫墓。」
温庭玉被李顺咬的满脸通红,嘤咛一声,转头吻上了李顺的嘴。俩人正缠绵,听见外面四儿叫:「爷,菜都摆好了。」
李顺吻得兴起,也不管外面,捧著温庭玉的头,碾著他的唇。倒是温庭玉总算省起自己那玫瑰饼,挣开了李顺的手,又意犹未尽的啄了李顺两下,才站到一边拽平了衣服喘气。
李顺见温庭玉离开,觉得一阵的怅然若失,也不好说什么,只咳了一下,转头应著:「知道了,换衣服呢,就出来,院里甭留人伺候了。」


温庭玉自己吃不下什么东西,只细心替李顺挑鱼刺剥虾皮,桌子上那乾烧对虾和清蒸桂鱼大多进了李顺的肚子。李顺见四下无人,把温庭玉搂到了怀里,盛了碗贝母炖甲鱼喂他,一边笑著说:「这汤是别人给我寻的方子,补肺养阴的,这两天我都是到家就睡,也不知道你还咳不咳。」
温庭玉坐在李顺腿上,就著他的手小口喝著汤,笑著说:「你说呢?早不咳了,全院子的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你每天巴巴的跑这么远,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李顺笑著喂他说:「我不回来,总觉得不安心,只是这几日回来的晚,院里的人都睡下了,我总不好去问看门房的老于吧。」
温庭玉含了口汤,眼睛亮亮的看著李顺,突然侧头吻了过去,哺了一口汤进李顺的嘴里。这才离开说:「老于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李顺看了温庭玉半天,这才把那口汤咽下去,笑著说:「成,是我不对,下次你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第一个去问老于。」
温庭玉轻啐了一声说:「呸,你就堵我吧。再说,我就算睡了,你就不会摇醒了我吗?」
李顺舀了一勺汤送到温庭玉的嘴边说:「你病成那样,好不容易睡了,我怎么舍得把你摇起来?」
温庭玉一听这话,脸就红起来,默默的把汤喝了,突然又想起自己那玫瑰饼,笑著说:「顺哥,我今天可弄了好东西给你。」说著就挣开李顺,走到厢房拿了他切好的玫瑰饼出来说:「我今儿下午不是去摘花儿了,四月天,正好吃玫瑰饼应时。」
李顺见温庭玉端了一盘点心出来,切成了菱形的千层糕上放了几个半透明奶白的小包子,端到面前,飘著一股浓冽的玫瑰香。他拈了一个包子起来说:「这什么东西?玫瑰饼不是千层酥皮儿的吗?」
温庭玉拿过包子,拼了一点喂到李顺嘴里说:「酥皮儿烘出来的那个是铺子里卖的,自家手做的都是蒸出来的,难怪你没吃过。好吃吗?」
李顺吃了一口那包子,只觉得皮软的入口即溶,里面的馅不甜不腻,散著一股玫瑰的浓冽香味,和他吃过的那些铺子里卖的玫瑰饼都不同,香味沁了脾肺,留在舌底久久不散。他拿过那包子说:「好吃,再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了。府里的厨子会做这种东西吗?还是四儿的手艺?」
温庭玉笑著拿起一块千层糕说:「那些笨手笨脚的,哪会做这东西?都是我做的,你尝尝这个千层糕,我做了一下午呢,这东西没什么难做,就是要人站在旁边看火候刷馅。还有这玫瑰,用的是异品,全北京恐怕除了宫里,找不到这么好的玫瑰了。」
李顺看著温庭玉,把包子放到盘子里说:「你今儿出完门儿,就一直在厨房里做这些东西?这异品玫瑰又是到哪采的?」
温庭玉脸色一僵,知道自己说漏了,他笑著把千层糕往李顺嘴里送说:「你尝尝
这个,混了椰子汁儿蒸的,和包子又不—样。可惜现在是四月中,紫藤都谢了,不然
去找紫藤来做馅饵,和玫瑰不同滋味的。」
李颐拿过那个糕点,放到一边说:「庭玉,你也太勉强自己了,才能下地几日,
怎么跑到厨房一做就是一个下午?还有,我今儿从兵营去练兵处的时候,在朝阳门那
边看见……」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温庭玉脸色发白,使劲把盘子撸到地上说:「你
不肯吃,直说就是,何必找那么多藉口?」说著就往屋子里跑。
李顺看地上散了一地的点心,叹了口气。他本来想说,在朝阳门那边看到温庭玉
抱著玫瑰坐在车里。从这里到朝阳门不近,若温庭玉的玫瑰是去更远的地方摘的,以
後不要再去了,他找人栘几株到这院子里来。但看温庭玉这个样子,他也知道温庭玉
是到哪去摘的玫瑰了。林王堂替温庭玉布的那院子,里面可不是有一个种满了玫瑰的
小花圃?
他心拧了起来,从桌子拿了个乾净盘子,把地上沾了上的点心都捡起来放进去,拿著往屋子里走。
温庭玉半靠坐在炕边,呆呆的看著门口出神,见李顺进来,眼睛一下红起来,转身不肯看他。李顺叹了口气,拿著盘子走过来,坐到他的身边,把盘子放在炕桌上说:「我在朝阳门那边看见了二师兄,和你有什么关系?也不听完我的话就跑,你看看,这些点心,全沾上了,白糟蹋你一个下午的心血。再者说,我几时说我不肯吃了,是你做的,沾了土的我都吃。」
温庭玉听见李顺的话,脸红起来,知道是自己多心,生怕李顺知道自己是回林玉堂那个小院子了。他侧眼又见李顺拿起沾了上千层糕要往嘴里送,急得一下抢过那点心,拿著盘子就站起来,咬著嘴唇说:「你也不知道脏。包子是没了,玫瑰糕还切剩下几块,横竖你也尝过包子了,我给你拿千层糕去。」说著横了李顺一眼,转身快步就往外走。
李顺起身追过去,但他腿不方便,直追到了正厅才从背後把温庭玉抱住。他顺手拿过那碟点心放在四仙桌上,头埋在温庭玉的肩窝里说:「庭玉,你几时才能信我?」
温庭玉的身子一震,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转身对李顺说:「我,我几时不信你了?你这么说,是不是要我挖出心来给你看?你,你……」他捶了李顺几下,觉得李顺的手越收越紧,死劲挣了两下说:「你放开我!」
李顺哑著嗓子,低头在温庭玉的颈边说:「你真的要我放开你?」他火热的气息喷在温庭玉的脖子上,烫的他浑身抖了起来,刚才的气焰也没了。他红著脸轻声说:「你,你明知故……」
温庭玉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李顺堵上了,跟著觉得整个人腾空而起,李顺抱著他的身子就住房里走。
温庭玉一瞬间行点恍惚,又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轻微的上下抛动,不是平日习惯被抱起时的平稳。他伸出乎,紧紧的搂住了李顺的脖子,火一样的吻了回去,哭的更凶了。
李顺觉得嘴里发咸,睁眼看到温庭玉的眼泪断了线的往下掉,顺著脸庞流进了嘴里。他心里一阵的涩,才点起来的火被眼泪浇的灭了下去。他吻著温庭玉的泪珠说:「你看看,今儿本来高高兴兴的,怎么闹成这样了?别哭了,刚才是我疑神疑鬼的,再说这要挖心,怎么说也得先挖我的不是?」
温庭玉一听这话,泪反而更止不住了,他头埋在李顺的肩里,哭了一阵又咳了起来。李顺一见温庭玉咳嗽,转念想起温庭玉今天忙了一整天,又想起那天晚上温庭玉吐的那口血来。虽然心里憋著一把把的火,但还是暗叹了口气,把温庭玉放在炕上,替温庭玉脱了长衫说:「你今儿忙了一天,一定累了。又摘花又下厨的,先躺下吧,我去叫人收拾桌子,等下转回来陪你。」说著替他盖好被子,站起来就往外走。
温庭玉开始还红著脸让李顺替他脱衣盖被,正抬手要拉他上炕,结果听李顺说这些话,脸一下白起来,伸手就去拉李顺的衣服,可他心思转了几圈,却是半伸著胳膊,怎么也碰不上李顺的衣服。而李顺也没看见,急走了几步就走了出去。
李顺出去叫人把院中间的桌子收了,自己走到水房,脱了衣服,从头浇了几桶的凉水下来,这才觉得今天一天积下来的火退了一些。他刚拿了布擦乾身子,才刚穿上亵衣,就听见温庭玉的尖叫声传了出来。


李顺心里一惊,也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急著走了两步回睡房,见刚才过来收拾桌子的下人在门口交头接耳的探头。他一下就火起来,大声说:「都给我回去睡觉!没我叫,谁探头过来我大棍子伺候!」说著就进了房间。
他进去就看见四儿蹲在西厢房门口灭火,炕桌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油灯里的油撒了出来,好在油不多,点起来的火已经被四儿灭的差不多了。里面温庭玉在炕上抱著头,尖叫著打滚。
温庭玉自从高烧退了就没再头疼过,如今突然发作起来,吓的李顺急忙走到炕边,抱著温庭玉说:「刚才好好的躺下来休息,怎么又疼起来了?」说著就把自己手臂放到温庭玉的嘴前让他咬。
温庭玉似乎听不到他说的话,仍是一直在叫,手胡乱挥舞著打在李顺身上。旁边四儿刚灭了火,站在一边说:「大爷,爷听不见您说的话,他爱惜嗓子,要还有点心智,是绝对不会叫的。」
李顺握著温庭玉的手,定著他的身子,见他浑身出冷汗,声音也越来越哑,还是停不下来叫声。他转头见四儿还在旁边,大声说:「你愣什么?还不去煎药?」四儿也不动,垂手在旁边说:「爷这样,根本吃不了药,以前也试过喂,喂多少吐多少,没用的。」
李顺一听,急著问说:「以前?那以前你怎么让他消停下来?以前也不见他疼成这样。」
四儿叹口气说:「打我回到爷身边,他也没这么发作过几次,以前发作成这样,我们都是喷烟的。」
李顺急著说:「那还不拿烟过来!」
四儿愣了一下说:「大爷,爷才戒……这要再喷,那不是前功尽弃了?」
李顺一窒,也想起温庭玉才戒烟,他—时没了主意,又继续问四儿:「还有什么其他方法没?总不能让他这么叫下去,要不,你现在去把常二爷拍起来。」
四儿心想常二爷来也没用,要是他能治,温庭玉还能抽了那么多年的大烟吗?他皱了眉头想了想,总算想起五年前林玉堂的方法,开口说:「还有方法,把爷打晕过去。可醒过来还会不会发作就不清楚了。」
李顺一愣说:「什么意思?把庭玉打晕?」
四儿点头说:「上次还是五年前,林……」他突然停了口,不肯说下去。
李顺叹了口气说:「林玉堂是吧,现在让庭玉消停下来要紧,你别忌讳,快说下去。」
四儿点头接著说:「那时候爷刚染上大烟,林大爷绑了爷戒烟,结果爷刚戒完就发作起来,那次就跟这次一样,林大爷不让喷烟,开始都是把爷打晕过去。结果爷醒过来,没过几个时辰就又发作起来。林大爷打了几次,说不能这么下去,就自己给爷喷了烟。」
李顺一边听著四儿说话,一边抬手要打温庭玉的後脖。他举了几次手都打不下去。自己的手劲有多大,他太清楚了,不但掰手腕他没输过,还下手拧断过人脖子。温庭玉的身子弱,万一要是这一下下去挨不住……
李顺越想越害怕,突然抬头对四儿说:「你出去,我自有分寸,去煎润嗓子的药,等庭玉能吃药了我叫你。」
四儿不知道李顺要做什么,不过几天下来,李顺是怎么都不会伤著温庭玉这事他也看的出来。他应一声,出去看有其他下人往里面探头,眼睛一瞪说:「大爷的话你们没听见吗?还不都去睡觉!」说著就跑去煎药。
里面李顺紧紧的抱著温庭玉,却是用自己的手指放到温庭玉的嘴里让他咬。等温庭玉好不容易才恢复了神智,这才发现自己的牙深深陷在李顺的手指上,李顺的脸色发白,皱著眉头看著他。吓得他连忙松开牙,李顺这才把手拿出来,觉得自己的手指被温庭玉咬得几乎断掉。
李顺抽了口气,皱眉看著温庭玉说:「好点了?怎么好好的又疼起来了?还疼成这样。以後你让我怎么放心出去?」
温庭玉看著李顺的手指,见鲜血顺著牙印流下来。他咬著嘴唇说:「我……我……我去帮你上药。」说著就要起来。
李顺把温庭玉给按了下去说:「你摸摸,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还起来?躺著,我帮你去拿衣服。」起身咬牙动了动手指,随便找了块帕子缠上伤口,又从衣箱里拿了一套亵衣,随手拿了一块毛巾放到一边。他回头坐到炕上,伸手替温庭玉解衣服说:「庭玉,要有什么事情,你干嘛不跟我说?你当我是什么了?」
温庭玉咬著嘴唇看著李顺手上的帕子往外渗鲜血,眼睛都红起来,就要起来替李顺拿膏药,却被李顺大力定住。他转眼看见李顺绷著嘴替他擦身子,伸手就要去拿毛巾,却被李顺推开。温庭玉的心一下乱了起来,拉著李顺的衣服说:「顺哥,你,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李顺听著温庭玉本来宽柔的声音变的沙哑,知道他刚才的尖叫的确是伤到嗓子了。他皱著眉头替温庭王擦著後背上的冷汗说:「你的嗓子哑成这样,别说话了。」说著又往外叫:「四儿!去把药端过来。」说完又低头替温庭玉擦身。
温庭玉见李顺也不理他问的话,知道李顺是生气了,他使劲挣起来,拉著李顺替他擦身子的手说:「你先去擦膏药好不好,我,我,我……」说著又觉得头里疼起来,他苍白著脸,却只敢咬著牙关,就是不敢捏李顺的手。
李顺觉得温庭玉的身子僵起来,刚擦过的地方又出了薄薄一层汗。他抬头看了眼温庭玉,看到他的脸又白起来,牙关紧咬,可拉著他的手却僵硬的握著,一点都没用力。他心一软,替温庭玉擦著头上的冷汗说:「又疼了?要疼就咬我,别自己忍著。你一个人憋著,我也不好受。」
温庭玉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靠在李顺的肩上,重重的咬了下去,却还是不肯说话。李顺叹了口气,两手替温庭玉揉著太阳穴说:「我在家,你一个人想事儿,疼起来了还能咬我。我要不在家呢?你咬什么去?」他顿了顿,觉得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了好,不然任温庭玉这么自己钻下去,身子定是没有好的那天了。
李顺皱著眉头,想著该怎么开口,半天才开口说:「庭玉,你想的事儿,我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温庭玉的身子一僵,外面四儿的声音响起来:「大爷,润嗓子的药煎好了。」
李顺见四儿走进来,也不好往下说了。他替温庭玉把衣服穿好,让四儿递药过来说:「成了,你下去吧。」
四儿刚要退下,就见到温庭玉求救的看自己。他知道温庭玉是怕什么,心里转了几个圈,吸了口气说:「大爷,我看您不知道爷在想什么。」
李顺一怔说:「你什么意思?什么我不知道?我……」
四儿怕他真把话全倒出来,紧著插嘴说:「您真不知道,您这两天都是半夜著家,怎么知道这府里的下人是怎么说爷的。」
李顺万万没想到是这一层,眼睛一眯说:「这府里有谁敢嚼舌头?我不是叫他们来见我了吗?」
四儿回著说:「还不是柴房的秦财的老婆,平日就说爷是您娈养的小叔子,今日又在厨房外面夹枪带棒的损了一通爷。爷那时候就白了睑了,您又不在,我找管家让他赶了秦财他们,那管家却说我不过是个跟班的,让我少嚼舌根。还说,还说……」他看了眼李顺,不敢继续说了。
李顺越听越气,这府里的人他大半不热,可那管家是从天津就跟著他的。他阴著脸说:「还说什么!」
四儿看了眼温庭玉,这才说:「还说他怎么说都是这镇统府的管家,如今却要伺候小叔子,等爷不得宠了,他早晚要爷伺候回来。」
李顺气的浑身发抖,刚要发作,却见温庭玉拉了拉他的衣服,哑著嗓子说:「顺哥,你别发火,如今我不过是个不能唱了的戏子,也怨不得人这么说。」
李顺一听更是火上浇油,把药碗往四儿手里一塞说:「以後你就是这协统府里的管家,要赶谁,都你说了算。」说著就走出去,把原本的管家严吉叫到大厅里。


等严吉被人从床上被拉下来,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的时候,李顺已经平静了下来。他心下知道四儿和温庭玉那些话都是刺著自己不去跟温庭玉说过去的事儿。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温庭玉怎么就那么怕自己跟他说过去的事儿,不过既然他不肯,自己就算逼著也没意思,回头再逼出点病来。他心想过去的事情要说清楚,还是等温庭玉的身子再好些,心情也好的时候再说。
李顺转头见严吉跑进来,站在下首,也不知道自己出什么错了。他冷冷的开口说:「严吉,你跟了我有五年了吧。」
严吉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要坏事。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一下跪下来说:「镇统,我打您当了营统的时候就跟著您了,到如今正好五年零三个月。」
李顺点了点头说:「咱俩也是那么多年的情分了,我以前是个穷汉子,从来不会管家。所以这家向来都是全交给你打理。你虽忠心,但在天津你就暗底收下面人的贿赂,到了北京更是跟上门的人要封礼银子。我说没说错?」
严吉一听,浑身打起抖来,李顺虽然并不是清官,但也比别人廉洁多了。况且他要寻了人错,那就是治军法,动辄上大棍子打,是个铁腕治军的主儿。如今自己不知道怎么惹到了李顺,他竟寻起自己的错来。他心底下一惊,叩首说:「镇统,这收封礼银子,收下面人的孝敬,哪个管家不做?都成规矩了,就算我不收,人家也硬塞过来。」他一边哆嗦著一边磕头说:「这,这,您看在小人那么多年的忠心份上,饶小人一命。」
李顺挥了挥手说:「这事儿,军法里讲的明白,不得收受贿赂,你好歹也有个副官的头衔,我听人抱怨过那么多次,不治你,就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不过,咱们两个的情分,只是军中兄弟的情分,是你伺候我的情分,可没换过来。」
那严吉一听吓一跳,好嘛,敢让李顺反过来伺候他,他活腻味了吗?他听李顺的口气不重,也不哆嗦了,抬头看著李顺陪笑著说:「镇统,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哪敢让您伺候?」
李顺眼睛一睁,大力拍了下桌子,怒声呵斥道:「你少装蒜!你知道不知道温庭玉是谁!连我都对他赔小心!伺候他是你的福分,还敢放狂言叫他伺候你!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严吉被吓得趴跪在地上直发抖,也不敢抬头。原来那看门房的老于真是个嘴紧的,李顺说不让说,他就真没四处唱去。所以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李顺在後院藏的那个病戏子就是鼎鼎有名的温庭玉。
不过,这温庭玉到底是被伺候的还是伺候人的,还真不好说。不过严吉这话只敢在心里讲,也不敢说出来,只磕头说:「镇统,我如今才知道那是温庭玉,这不知者不怪……不过,我确实没说过什么叫他伺候我的话。」
李顺一怔,知道是四儿故意编了瞎话来刺他。他虽然生气,但也说不了什么,四儿护主,打从七年前就是,也亏了他这七年都没变过。他冷哼了一声说:「可你由著别人嚼他的舌头,我问你,四儿今天是不是找你来赶过人?」
严吉一楞,心下估计是四儿在李顺面前不知道编派他什么不是。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躬身答道:「镇统,秦财一向老实,他老婆虽嘴碎些,但一向用的上……」
李顺冷笑著说:「这府里容不下她那尊佛,你打发他们夫妻走路吧。以後四儿跟你一起管家,你们两个好好处处,他管後面,前面的事还是你管,他管不上。还有,我不在,庭玉就是这家里当家的,叫下面的人都给我放尊重些。」说著心下担心温庭玉,又往後面走过去。
严吉楞了一下,心底下直嘀咕李顺和温庭玉的关系,不过他也不敢乱嚼舌根儿。李顺平日看着和善,可用起军法却无情,前年还打死过和他杀洋人的同伴。如今他有把柄捏在李顺手上,可不想自己也有那么个时候。

十七

李顺回到後院的时候,正看见四儿端了药碗出来,他招手让四儿过来说:「怎么样了?还头疼吗?」
四儿回道:「刚喝了药,躺了一会,看著睑色好多了。」他转念想到李顺刚才要跟温庭玉说以前的事情,低声对李顺说:「大爷,我不是跟您说了,可干万别让爷知道您什么都知道了,他支援不住。」
李顺楞楞的看著四儿说:「你说他怎么就是不想让我知道那些事儿?那些事儿,怎么是他说瞒就瞒得住的?」
四儿转头看了眼屋里,把李顺拉到院外面说:「爷这些年,看著风光,过的可不是什么舒服日子。再说,您不在他身边,他再怎么舒服也不舒心是不是?况且,您也知道他是那么个心思重的人,不过是骗著自己罢了。您要说,也得等他身子好了再说,最起码也得给他点底儿啊。现在说,回头又跟今天这样叫起来怎么办?您看看您这手,都肿了。」
李顺差点忘了,转眼看去自己的手,被温庭王咬的地方止了血,肿起老高。他这才觉出钻心来,抽了口气皱着眉头说:「以前不见他心思这么重,怎么这些年变了这么多了?刚才你们两个合夥儿陷害严吉,我差点就赶了他,你说说,他怎么就不学点好?」
四儿冷笑了一下说:「这叫不学好?那什么叫学好?爷要不会这两下子,早死在北京城里了,还能当今天的温庭玉吗?大爷,您是个带兵打仗的,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李顺怔怔的往屋子那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算了,不提这个。对了,以俊你就管後院,前面归严吉,你们俩各管各的,平日都照应著点对方,严吉以前不知道庭玉的身份,也难怪他。以後知道了,後院再有谁给庭玉睑色看,你照赶,回头跟严吉打声招呼就得。惹的狠了,给我圈起来,进了我的家,烧火丫头都得从军法。」
四儿点了点头说:「还是大爷疼爷,我再去煎副药。您先进去看看爷吧,闹腾了一晚上了。他现在还不睡,我怕明儿再烧起来。」
李顺点了点头往屋子里走,进屋就见温庭玉正下床扶起地上那炕桌,刚才闹的紧,都没人收拾。李顺见温庭玉拖著那桌子往炕那边走,心里一痛,走上一步抬起那坑桌说:「你病成这样,还收拾什么屋子?这桌子也是你现在拾得起来的?怎么不叫人收拾?」
温庭玉咬著嘴唇,看著李顺把桌子放回炕上,又转头捡起那油灯,走到炕边上打开炕柜,轻轻给灯上添了油,换了灯芯,点上了放在桌子上,又转头见李顺在脱衣服,伸出手去替李顺解长衫。
李顺见温庭玉咬著嘴唇替他解衣服,也不说话,一下把温庭玉抱在怀里,叹了口气说:「闹腾一个晚上了,你还疼了那么半天,赶快睡吧。我明儿哪都不去,在家陪你一天。」说著摸摸温庭玉身上的衣服,见都是乾的,一下把温庭玉抱了起来,放在床上,替他掖好被子。自己脱了长衫也躺在温庭玉的身边,随手盖上自己那条棉被。
李顺躺下了一会儿,就觉得温庭玉的身子悄悄的靠了过来,钻进他的被子。李顺也不动,随温庭玉折腾,只听温庭玉在他怀里叹了口气,胸膛上又湿了一片,烫的他怎么也睡不著。等李顺听得温庭玉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了,这才轻轻起来,把自己那层被子换成了温庭玉平日盖的锦被,又去水房冲了凉水澡,穿好衣服走到书房看公文。
第二日,李顺果真在家陪了温庭玉一日,哪也没去。接下来的日子里,练兵处都没什么要他做的事儿,大多是住在兵营几日才回来一趟,紧著督练新军。而温庭玉也看不出来在想什么,李顺在家的时候,仍是使著小性儿的笑闹,不在家的时候,就静静的养身子。但俩人的确是日渐生份,只是李顺常睡兵营里,除了四儿,倒是谁也看不出来。
这日李顺刚到家,就听人说林玉宏来拜。他紧著换好了衣眼就到了前院,只见林玉宏端著茶坐在太师椅上,下首有李顺的门客陪著说话,见他进来,这才起来说:「遗山,这阵忙,也没来你家看过。这不,今儿不忙了,又顺路,就来你这儿叨扰碗茶喝。」
李顺见林玉宏站起来,忙进去说:「林大人,坐,坐,您来,我倒履相迎还来不及,怎会舍不得碗茶?」说著就对站在一边伺候的丫头说:「你给林大人泡的什么茶?」
那丫头还没答话,林玉宏就皱著眉头说:「遗山,我不是说了,咱们在练兵处大人来大人去,那是作样子给上边看的,如今私下交往,直称名字就好。其实,今日我找你来……」
他看了看两边的人,李顺会意,忙说:「都下去吧,别留人在外面伺候,我要什么,自然会出来喊你们。」
林玉宏见人都下去了,这才开口说:「遗山,这阵子你不来练兵处,可是逃了个差使。广东那边的事儿,非要北京过去个人才镇的住,结果上面就把我给派过去了。」
李顺一听,心里一喜,这差事原本段棋瑞是有心让他去的,只是话没挑明。他正琢磨怎么开脱呢,这下倒不用头疼了。不过他哪能在这当口高兴出来,只皱著眉头开口说:「这也不是什么难办的差使,对策都订好了,那边又有咱们的暗桩,你过去,不过是给下面的人点底儿罢了。玉宏,你不一直琢磨著无功不好受这份从二品的俸禄?这不正是个机会?我想去都去不了呢。」
林王宏虽然官比李顺做的大,可真正说到打仗,他是从来没打过。他有林玉笙在上面周旋,平日只管文书的工作,制订军规之类的工作,真到了打仗,自然不会派他。只是这次本来段褀瑞是想著让李顺过去坐镇的,但李顺是个主张招安的,手上的军队又没练上几日,一下离开几个月,对军心不利。而计策是林玉宏订的,事情又不凶险,冯国璋就琢磨著帮林玉宏争功,於是这差事就派到了他身上。
林玉宏知道这消息,喜的是心痒难耐,可他是第一次真正独当一面,自然心下胆怯。但他总不能在练兵处唱,白辱没了他林家的名声。结果他跟家想来想去就想到李顺这个真靠军功升上来的镇统。
林玉宏皱著眉头说:「我说出来你可别笑我,这计策虽然是我订的,可我整个儿一赵括,都是纸上谈兵,到时候真出了事儿该怎么办?我啊,是到你这儿来讨锦囊来的。」
李顺微微一笑,拿著茶碗,轻轻的用茶盖拨著上面的茶叶,拨了一会才说:「玉宏,我锦囊倒是没有,不过送你一个听字。」
林玉宏皱起眉头说:「这什么意思?遗山,我一片诚心找你来讨教,你这不是玩我吗?」
李顺呵呵笑著说:「广东那边的协统我见过一两次,虽说刚愎自用了些,但是个极好的人才。况且那边的事情,他不比我们摸的清楚详细?结果你这一过去就抢了他的功劳,若是再指手画脚,他揣著横气,你又不知道情况,回头搞砸了事情,朝廷的脸面何存?」
林玉宏一呆说:「我就听著他的?那不给我自个儿丢脸吗?」
李顺摆了摆手说:「不变应万变,这次的事儿本来就是妥妥当当的,万一出什么事,你不要惊慌,尽管让他出主意,回头吊吊他的胃口,再按他说的做。这事出了差错,掉脑袋的可不是你我,想必他不会乱来。你用了他的计谋,回头上奏时拉上他一把,此人以後定唯你所用。所以,这次去,沉住气,少用嘴,多用耳,一个听字而已。回头我在北京等著给你摆庆功筵,连那桌赔罪酒一起摆了。」
林玉宏听了李顺的话,杲了一阵,抚掌大笑说:「遗山,这听字送的好!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我要真凯旋归来了,哪用你摆筵,你找地儿,我一定包下来请你这个知己。」说著又想起林玉笙交代他的事情,皱了皱眉说:「遗山,那温庭玉是不是跟你这儿?我上次请你看他的戏,你看了一半就走了,还以为你看不上他呢。你们俩怎么就搞上了?」


李顺心里咯登一下,也不知道林玉宏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他抬了下眉说:「实不相瞒,这温庭玉是我义弟,七年前,我们闹了个大别扭,如今重逢了,倒是我自己磨不开面子。後来话说开了,知道是误会,我这做哥哥的可不要接他进来住。」
林玉宏嘿嘿笑著说:「遗山,我还真不知道你跟温庭玉有这段儿。不过我大哥可是喜欢你这义弟喜欢的没边没沿儿的。这不,我家老头子快不成了,他要在南方待到送完老头子的终,特意叫人接温庭玉过去呢。我这次来你家,除了跟你要锦囊,还是跟你讨人来的。」
李顺眉头一皱,冷冷的说:「玉宏,庭玉如今病的连台子都上不了,我怎么放心让他去南方?况且,他以前爱玩那些事情是他年纪小,如今我做哥哥的在他身边,怎么还能让他这么荒唐下去?」
林玉宏得了李顺的指点,正高兴,也不在乎李顺生硬的口气,只笑著说:「得了,我知道了,你宝贝你弟弟。说实在的,我哥也宝贝得这个温庭玉不成,他们两个的事情,这才叫你情我愿,既然温庭玉喜欢,你这当哥哥的也别道学了。」
李顺听的拳头都攥了起来,「砰」的一下敲在桌子上,站起来说:「亭玉不能去南方,你跟你哥说,以後庭玉就算跟他断了!」
林王宏被李顺吓了一跳,见李顺气的眉毛都竖了起来,知道是动了真火了,尴尬的笑了两声说:「得了得了,你心疼弟弟,我到时候去跟我哥说,不带他走就是。不过这断不断,我看你还是问问温庭王的意思。我看我哥是疼他疼得了不得的。」他见李顺气得开始发抖,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乾笑了一声说:「遗山,这,我过两日就起程了,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先告退了。」
李顺好歹还想起来林玉宏是高他一个品的大员,他深吸了口气说:「这都晚饭的时候了,要不我出去请你一顿,算是给你饯行?」
林玉宏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今儿去程秋君那。遗山,我跟你说,程秋君这戏子,不但脸长的好,这厨艺也是一流的好,我可好不容易从我哥那要过来的。我这次要真的凯旋回来了,我就把他叫来伺候你几天,我哥说,他床上虽然不比……」
林玉宏正想说程秋君比不得温庭玉,突然想起温庭玉是李顺的弟弟。他斜眼见到李顺的脸越来越绷。又想起刚才李顺发火的样子,乾笑了两声说:「得了,你不爱这事儿,我也不勾著你,回头回来了,八大胡同的头牌我都叫来陪你吃酒。」说著就往外走。
李顺叹了口气,在後面送著林玉宏说:「玉宏,这次广东之行,我祝你旗开得胜。」
他看著林玉宏笑著坐上车走了,心里叹了口气,只希望林玉宏这绒裤子弟真的照他说的去做才好。他又想到刚才林玉宏说的话:心里一阵火上来,抬手打断了旁边刚栽的小树,又站在院子里大声对往这边看的人说:「都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发火是不是!」吓的所有的人都低头干活去,哪个也不敢往他这探头。
打李顺吩咐下来以後温庭玉当家,这後院伺候的都赶著巴结温庭玉。所以李顺还没回到後院,温庭玉就知道了李顺在前院发了好大一通火。他问清楚了情况,就有些慌了手脚,也不知道林玉宏和李顺到底说了什么,怎么会惹的李顺发那么大的脾气?
温庭玉知道李顺还在前院发火,火不消了不会来後院。他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想了想,转头对四儿说:「四儿,你把端午的粽子拿来,把那条黄花鱼串煎了,再烫壶好酒,今儿我和顺哥提前过端午。」
李顺在前院来来回回走了半天才觉得火气下去了点,抬头看日近黄昏,他怕温庭玉等他吃饭,抬脚就往後院走。才一进去就看见温庭玉摆了一桌酒,人斜著靠在太师椅里。见他进了小院,冲他笑笑,也不站起来,只招手让他过来。
李顺一见桌子上摆了粽子,皱了下眉头走过来说:「过两日才端午,你今儿吃什么粽子?」
温庭玉横了一眼李顺说:「过两日才端午,谁知道你到时候又到哪睡去?今儿我好不容易逮住了你,还不赶快跟你把节过了?」
李顺被温庭玉幽怨的眼神横的心下一愧,知道他怨自己不常回来住。但他正在气头上,也没心情解释,只说:「就你多心,端午这种日子,我能不回来过吗?得了,反正都做了,不吃可惜。对了,端午那天,我带你去给娘上坟。」
温庭玉听了李顺的话,稍微楞了一下,又听李顺说:「端午应景儿,怎么没鱼?」
温庭玉回过神来,见李顺要伸手拿粽子,他伸手轻拍了一下,笑著说:「怎么没鱼,不过我给藏起来了。我说个西江月给你猜,回头你自个儿找去,找不到,连粽子都没得吃。」
李顺的手一下被温庭玉给拍中,拍的他就要发作,但抬头见到了温庭玉抿著嘴笑的样子,哪发作的出来?只『嘿』了一声,哭笑不得的把温庭玉给拉到自己的怀里说:「哪那么多鬼主意,吃个粽子还讲究。我看我今儿晚上是吃不上饭了,你那些花花文章哪是我能猜出来的。」
温庭玉笑咪眯的倒了杯酒说:「我又不是文人,哪读过几本书?这西江月,我看你背的比我熟。」他见李顺不明所以的看他,把酒塞到李顺手里说:「我可说了,你听好。」说著抬手提气说:「远看忽忽悠悠,近瞧飘飘摇摇,不是葫芦不是瓢,水里一冲一冒。这个说像皮球,那个说像尿泡,二人打赌江边瞧,竟是和尚洗澡!」
李顺正喝酒,听到温庭玉提著气用念白说出这首歪词,『噗』的一下把酒都喷了出来,一边咳一边说:「你,咳,你几时学会说这段了?」
原来这首西江月是一段单口相声——『三吃鱼』的起首,讲的是苏轼和佛印吃鱼,最後佛印把鱼藏到了罄里。那段子里解释,罄是小盆儿一样的东西,自然温庭玉是把鱼藏到了盆里。李顺以前是个说相声双簧的艺人,这些都是从小背下来的,自然一听温庭玉说了词就能猜到谜底。只是温庭玉的念白抑扬顿挫,还配了眼神动作,他原以为是什么风流古词,没想到竟是这首粗俗到家的西江月。
温庭玉往後一靠,躲过李顺喷出来的酒,又从怀里掏出帕子,一边擦著李顺的脸一边轻轻拍著他的背说:「我怎么就不会说?你当我就会唱曲儿是不是?」说著又走到一边的太师椅里窝著,伸脚碰了碰李顺说:「你去帮我拿鱼,我还饿著呢。」


李顺笑应著站起来,心里一点脾气都没了,只满院子的找盆。等他从水缸後面的瓷盆里找到了那盘煎串黄花鱼,转头就见温庭玉已经把桌子擦了,正细心的剥了两个粽子出来。他把盘子放在桌子上,随便拿了手巾擦了擦手上溅出来的菜汁。他低头见身上都是刚才喷出来的酒,干脆脱了长衫坐进了椅子,又把温庭玉抱进自己的怀里。又见温庭王的手上沾了糯米,就拉著他的手舔著说:「这是哪儿的粽子?我以为你爱吃红枣粽子,还想著端午那天买给你吃呢。」
温庭玉见李顺心情好了,手指软软的在他嘴上动著,靠在李顺怀里说:「红枣的没滋味,我早不爱吃了。对了,你不是问我怎么会说相声的?我跟你说,我不但会说三吃鱼,还会说其他的呢。」说著转了转眼睛,直起身子说:「我想到个应景儿的,说给你听好不好?」
李顺眉毛一抬,看著温庭玉说:「你哪学来那么多相声?成,说给我听听,我倒要看看你这唱曲儿的怎么说瞳春儿(行话,疃春即相声)。」
温庭玉伸手点了以下李顺的头,笑著说:「疃春儿有什么难说的,我以前不是还和你合过双簧?这些年我还学了好多活儿(相声段子)呢。不过我到底是个空码儿(外行),知道你响蔓儿(名声大),我要滚撅官(记错)了,你提著亮儿(心里明白)就得。」
李顺笑著握住温庭玉点他头的手指头说:「瞅瞅,这串调侃儿(行话)说的,谁敢说你是空码儿?我从来也不是什么大蔓儿(有名的演员),再说都搁下七年了。得了,你说吧。」
温庭玉抬手包著李顺的手说:「那你可听好了,说在杭州啊,有个书生叫许仙,有一天逛西湖去可巧下雨了。正在这时候来两大姑娘——就是白娘子和小青——找他借伞。这一来二去呢,俩人有了感情就成了亲。」
李顺一听温庭玉说应景的段子,就知道他要讲这段白蛇传。只是单口相声讲究夸张逗趣,哪有温庭玉这样温温柔柔的说的。他也不以为忤,只是看著温庭玉,专心听他说段子。
「可是从打许仙醒了以後啊,这夫妻俩的感情就冷淡了,他呢,平日老躲著白娘子,心下总疑心她是妖精。」温庭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一双眼睛蒙著雾就缠到了李顺的脸上,手轻轻的从李顺的手里抽出来,从怀里掏出了帕子。
李顺知道温庭玉这是跟他抱怨,但他被温庭玉带雾的眼盯呆了,竟不知道做什么好,耳边听著温庭玉说:「白娘子说著话,由袖简儿里掏出一条大白手绢儿来,往草地上一扔,说了声:『变!』说著就把自己的帕子丢在了李顺的脸上。
李顺觉得带著温庭玉体温的帕子一下盖到了自己的脸上。他猛吸了口气,鼻间都是温庭玉平日清爽的体香,欲火一下熊熊燃起来,抓下帕子,一下把温庭玉抱起来说:「谁躲著你了,你当我真愿意住兵营吗?」
温庭玉这么多天等的就是李顺这句话,他埋在李顺胸前捶了一下说:「你上次回来,我身子就好的差不多了。有人偏要回兵营住,不是逃着我是什么?」说着就侧头咬上了李顺的脖子,又松了口轻轻的磨著。
从温庭王发病那天以後,他就再也没有咬过李顺,这下突然咬起来,李顺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麻痒的点了一片的火。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快几步进了屋。他坐上炕,伸手把炕桌撸到地上,又转回来解怀中温庭玉的衣服。
温庭玉就像没听见那声巨响,一边碾著李顺的嘴,一边轻轻的把李顺亵衣的带子解开,伸手探了进去,用指尖轻轻的挑拨著李顺的皮肤。
李顺觉得温庭玉手指尖像带了火,点著他的全身。他抽了口气,手里更不停的解温庭玉的衣服。温庭玉今天穿的是长袍配坎肩,李顺好不容易脱了温庭玉坎肩,却压根没耐心去解长袍上那一串的褡扣,只解了斜襟上的几颗,两手一用劲,就把他的长袍扯破。他觉得温庭玉一僵,本来提点著他皮肤的手抽了出来,脱掉长衫,又伸进他的衣服里紧紧的抱著他。
李顺也没在意,侧头吻上了温庭玉的脖子,伸手进去扯断亵衣的带子,连拉带扯的把温庭玉的衣服都解了,转身把温庭玉压在床上,一路沿著温庭玉的轮廓吻了下去。
吻到肩膀的时候,李顺想起温庭玉戒毒那天晚上他看见的那串吻痕,又想起林玉宏的话来。他唇上用力,一点点磨过温庭玉的肌肤,不一会就把温庭玉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碾得一片青紫。
温庭玉觉得自己胸膛上的一阵阵的剌痛,他闭眼轻轻呻吟著。李顺不大满意的皱了皱眉头,火热的唇碾完了胸膛,又吻了上来,绕过脖子,卷舔著他的耳珠,凭著记忆重重的印在了他的耳後,又吸吮了起来。他拉著温庭玉半转过身子,一只手绕过温庭玉的身子,沿著脊椎一直抚下去,在根部慢慢的按压起来。
温庭玉觉得李顺的手在自己腰上按著,呻吟得越来越大声,最後终於忍不住叫了出来,眼睛也睁开了,本是半抬的下体也硬了起来。只觉得自己身子里空虚无比,他提著腰往上扭著,让李顺的手指挪到了自己的臀缝中,两条腿也盘上了李顺的身子,整个人像蛇一样在李顺的身上扭著。
李顺被温庭玉的叫声和扭动撩拨的眼睛都红了,下体更是硬如钢铁。他一边吻著温庭玉的身子,手指轻轻探进了温庭玉的菊花蕾中。他的手指才一进去,就听温庭玉低低的叫了一声,埋在自己的胸前轻轻的咬著,嗓子里含浑的叫著:「顺哥,顺哥。」
李顺听著温庭玉叫得动情,手指更深的扩著温庭玉的花蕾,另一只手拉了被子过来,身子一转,把温庭玉放在那团被子上,伸手从炕柜里拿出一小盒润滑膏药出来。温庭玉转头看见李顺手里的那盒膏药,瞳孔就收缩起来,正被李顺看到。他浑身僵起来,咬着嘴唇又转过头去,埋在被子中。李顺看着温庭玉畏缩的样子,眯了眯眼睛,下了个狠心,手里挖了点膏药轻轻的揉著他的臀门,俯身卷舔著他的耳朵说:「庭玉,听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温庭玉一僵,转头就要吻上李顺的嘴,却被李顺定住,只觉得他的手上带著清凉的膏药在自己的花蕾中轻轻的转著,耳边响著李顺低沉的声音:「从前有个说双簧的傻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在天桥惹怒了看宫门的太监。」
温庭玉一听,眼泪就流下来了,咬著嘴唇就要离开李顺的身子,却被李顺紧紧的压在身下,下体对著温庭玉的臀门,轻轻用力,就顶了进去。温庭玉被撑的一下叫了起来,李顺从背後见温庭玉闭著眼睛流泪的样子,心里不忍,但终究咬著温庭玉耳垂说:「庭玉,听我说完。」
温庭玉一咬嘴唇,竟大声呻吟起来,腰也扭了起来。无奈李顺压他压得紧,两只手又紧紧的定上了他的腰,自己的腰倒动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暗哑沉稳,喃喃的把两人这七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到底要怎么跟温庭玉把这些年的事情都说出来,李顺这些天想了很久,早就有了一套说法,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出来。如今他下了决心,抱著温庭玉不急不徐的把事情都说完,下体缓缓的进出著温庭玉的菊蕾。但他终究嫉妒,在说到温庭玉委身公公,从了林玉堂,又荒淫的过了七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大力的抽插几下,撞得本来哭泣著呻吟的温庭玉尖声叫起来。
等李顺把事情说完,温庭玉浑身已经变得通红,满脸的泪水和汗水。李顺叹了口气,抽出自己尚未出精的分身,又把温庭玉转了过来,看著他的眼睛,哑著声音说:「庭玉,你就信我一次,我绝不会再干下七年前的蠢事。至於这那七年里的事情,悔著又有什么好处?你怎么那么傻,怎么一直想不通? 一直计较著折磨自己?有什么事情,怎么不能让我替你分担?」
李顺的微红的两眼直直的望进温庭玉的眼里,突然一个不注意,眨眼掉了一滴泪在温庭玉的脸上。温庭玉见李顺的手一下捂上脸,尴尬的转过头,突然抬手勾上了李顺的脖子,又紧紧的吻上李顺的唇。他两条腿绕上李顺的腰,臀门在李顺的分身蹭著,腰上一用力,含了李顺一半的分身进去。
虽然两个人已经纠缠了有一阵了,但主动一下含了一半的分身进去,温庭玉还是痛得头一下向後仰了过去。他觉得李顺握住了自己的腰,深吸了几口气,靠在李顺的耳边哭泣著说:「顺哥,顺哥,我信你,你不嫌我,我更不会嫌弃我自己。林……」他顿了一下,手指甲紧紧的陷进了李顺的皮肤里,深吸了一口气,又接著说:「林玉堂,我便当从来没认识过他。」说著又吻住了李顺的唇,收缩著肉洞在李顺的身上扭动起来。
李顺听到温庭玉说出林玉堂的名宇,虽然心里终究有些疙瘩,但知道温庭玉的心结从此就算解了。又觉得温庭王的内壁开阖的吸著他的分身,李顺低吼了一声,抛了那些嫉妒心思,只专心和温庭玉纠缠起来。


十八

两个人足足折腾了一个晚上,快天亮了才睡下来。李顺平日就睡的少,没过几个时辰就醒了过来。他看怀里温庭王还睡的正香,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替他掖了下被子,便起身下地穿衣。门外四儿蹲在外面看著手里一条帕子,见李顺出来,连忙收了,跑过来说:「大爷,严吉说早上段总办差人叫你下午过去说话。」
李顺点了点头,又对四儿说:「里面正睡著,叫院里干活的手脚轻些,别吵醒了。回头他醒了去前院叫我。」说著就抬脚往前院走。
温庭玉这一觉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睁眼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晌午了。他转头不见李顺在身边,心里稍微有点空,怔怔躺在床上想著李顺昨天晚上跟他说的话。想著想著眼睛里就蒙上了雾,哭了一阵又笑起来。他觉得腹中饥饿难忍,这才想来昨天晚上两个人什么没吃的纠缠了一个晚上。他擦了擦眼泪,刚要起来,突然觉得腰痛,叫了一声又躺了下去。
四儿在外面听见温庭玉的叫声就端了一盘子早点走了进来,见温庭玉满脸通红的在床上看他。他嘿嘿笑了一下,先大声冲外面叫说:「去叫大爷回来,就说人醒了。」说着又走到床边上,把早点放到一边,上炕把温庭玉扶坐起来说:「爷,昨夜可是玩的狠了,我跟屋子里都能听见。」
四儿这话—出口,温庭玉就咬著嘴唇说:「呸,如今你是管家,给我管住下面人的嘴,别让他们四处唱去。」
四儿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我早吼下去了。嘿嘿,这当人管家的滋味,真是过瘾。」
温庭玉要抬手打四儿,却又是『哎呦』 一声。四儿提著被子替温庭玉掖好说:「爷,大爷对您是真好,今儿起来的时候,还叫人热著早点,烧上水,说是您昨晚上没怎么吃东西,起来一定要吃东西净身的。我看,您也别老躲著大爷了,这七年的事情,全北京的人都知道,怎么能瞒得了大爷?」
温庭王咬著嘴唇说:「你当管家,过瘾归过瘾,可不许给我捅篓子,不然别怪我到时候不帮你。你也不用日日在我面前说这些话,这事,以後也甭瞒了,顺哥什么都知道了,以後这事不是忌讳,你也不用替我遮掩著。我问你,七年前的事情,是你说出去的吧。」
四儿听到李顺什么都说出来了,心里替温庭玉一松,只腆著脸笑著说:「大爷说要去问常二爷,我琢磨著,问常二爷,回头看诊的时候跟您面前说起来,不勾您伤心吗?这才说了出来。再说,我看大爷对这事儿心里也早有底儿了。况且了,他就算知道,也只能对您更好,哪会嫌弃您?二爷就说,您呐,就是心思重,要不也不至於把身子毁成这样。」
温庭玉脸通红著说:「你倒是替我想的周全,我看我早晚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对了,顺哥早上吃东西了没?」
四儿嘿嘿笑著正要答话,突然听见脚步声过来,赶快跳下炕,把托盘上的早饭布上桌子,见李顺进来,抱著托盘说:「大爷,热水一早就烧好了,什么时候要,说一声就得。」说著就退了下去。
李顺随口答应了一声,眼睛也不离温庭玉。温庭玉裹著被子,头发散著靠在炕角,露出来的脖子上都是青紫的印子。他看得又是一阵欲火烧起来,终究想起一会还要去段褀瑞家。他深吸了两口气,走快两步,上炕抱著温庭玉说:「怎么不穿衣服?」说著把温庭玉栘到炕桌旁边。
温庭玉的腰一动就疼了起来,他吃不住,一下叫了出来。吓得李顺两手扶住他的头说:「怎么头又疼起来了?」
温庭玉脸红著说:「不是头疼,是我的腰,昨儿晚上……伤的狠了。」
李顺听温庭玉轻轻的说,也想起昨儿晚上的荒唐来。温庭玉的腰软,两个人用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姿势。他轻轻伸手探进了被子,替温庭玉按着后腰说:「怎么样,好点没?这要歇几日才能好?」
李顺关心之下,竟忘了温庭玉的後腰眼是最敏感的。他按了几下,就见温庭玉的脸越来越红,想要逃,动一下又疼得钻心,下体也慢慢的抬了起来。
李顺见温庭玉闭著眼轻轻的呻吟,这才想了起来,可温庭玉一副情动的样子在自己面前,哪容得了他冷静。一下吻住温庭玉的嘴,把他按到床上碾著。
李顺刚吻到温庭玉的肚脐,就听见温庭玉的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声音。这一下扰的什么气氛都没了,他抬头看见温庭玉红著脸看他,重重的吻了一下他的肚脐,听著温庭玉从喉咙里传出一阵呻吟,起身替他穿上衣服说:「算起来,你都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怪不得饿呢。」说著就拿起粥碗,喂著温庭玉喝粥。
等温庭玉喝完粥,李顺又叫人倒好洗澡水,自己抱了他去洗澡。温庭玉泡在热水里,这才觉得腰好了些,他抬手就要拿过李顺手里毛巾自己洗,却被李顺拦住说:「你腰不方便,好好坐著。」
温庭玉闻言也不动了,只任李顺帮他洗身子,突然又笑起来说:「我小时候,你也帮我洗的。」
李顺抬眼笑了一下说:「我打小就是伺候你的命,得意了吧,让镇统伺候你洗澡。」
温庭玉轻笑著说:「我得意,得意死了……」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从林玉堂的那天晚上,抬眼看了下李顺,手绞在一起,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说:「顺哥,我,我跟你说,你听了别生气。我,我从……从了……」
李顺眼睛一眯,低头在木盆里投著毛巾,沈默了一阵才说:「从了林玉堂是吧,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说,昨天的话,我不是说假的。」
温庭玉开始见李顺沈默,低头垂著眼,脸都白了起来,呼吸也摒住了,一直听到李顺开口,这才抑制下住哭出来说:「我……被下了药,结果,缠著……缠著他……那天晚上,差点就把自己淹死在木盆里。」
温庭玉抬起头,抓著李顺的手说:「顺哥,我,我没想死的,只是觉得脏,觉得我自己像死人,我……我……」说著连指甲都掐进了李顺的手里。
李顺听的心都拧起来了,拾手替温庭玉洗著身子说:「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跟四儿都没提过?现在你就算说出来了,这事儿就别放心里了,以後也别再为这事儿哭了。」他叹了口气说:「是不是想死都好,以後也别干这种傻事儿了。」说著看了眼外面,想起段褀瑞的饭局,又接著说:「对了,今儿晚上段总办叫我过他府上吃饭,我吃过就回来,你要是困,就先睡,别等我了。」
温庭玉坐在木盆里点点头,李顺连哄带拍的,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温庭玉又突然想起那个段二小姐,咬了下嘴唇说:「顺哥,我今儿晚上说什么都等你回来睡的,你可记好了,别让我等太久。」
李顺哪猜的到温庭玉的意思,只呵呵笑著说:「我记下了,只是段总办叫我过去吃饭,多少有些公事要谈,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温庭玉顾不得腰疼,一下抱著李顺说:「我不管,我说什么都等你的,没你在身边,我睡也睡不好。」
李顺叹了口气,轻轻拍著温庭玉说:「成,我知道了,不会多耽搁的。」说著咬了口温庭玉的耳朵说:「庭玉,你的腰什么时候能好?」
温庭玉被咬得一机灵,红著脸说:「我怎么知道,大抵过两日吧,今儿晚上你帮我涂药酒散瘀好不好?」
李顺看温庭玉脸红的样子,终於忍不住,吻了过去,两手一下把温庭玉抱出木盆。他伸手用一边的大布裹了,抱著温庭玉回了房间,俩人正情动,却听到外面的人喊著:「镇统,车备好了。」
李顺抬头应了一声,下了炕,捏著拳头平静了一会,这才觉得欲望退了。他回头看了眼温庭玉裸著身子,半掩在那块大布里。李顺叹了口气,伸手拿过亵衣替他穿上。他口里不在乎温庭玉的过去,可眼下却连温庭玉穿衣都不想让四儿伺候。替温庭玉穿好了衣服,他才走到衣箱那里,找出一身绸缎衣服穿上,配上几个腰饰。
李顺本来就是相貌堂堂的,再这么一打扮,更显的英伟。温庭玉第一次见李顺穿这么一身,竟瞧得呆了。李顺转头看见温庭玉看著他发呆,笑了一下说:「发什么呆呢?在家好好的待著,别老胡想乱想的,我前些日子叫人买了那么多书回来,你闲著就看看。」
温庭玉咬著嘴唇,看著李顺说:「顺哥,我今天晚上可一定等你回来替我擦药酒。」
李顺坐到炕上说:「我不是说了,不会多耽搁,有你在家,我也不舍得不回来。」又听见外面的人催,冲外面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却被温庭玉拉住,又缠绵的吻了一次。
温庭玉最後那一吻几乎勾了李顺半条魂走,他坐在马车上,一直到快到总办府才平静下来。他眯著眼睛又想起温庭玉洗澡时候跟他说的话。如今温庭玉总算是肯跟他说心事了,只是没想到一说就是这么重的事情,而他心里,到底还藏了多少这样的事情?李顺愈发的心疼起来,也怨不得温庭玉的心思重,他这七年遭的罪,怎么是自己说个故事就能讲清楚的?
李顺正琢磨着温庭玉的事情,突然觉得马车停下来,外面的人叫着说:「爷,总办府到了。」他应了一声,下了车,整了整衣服就进了总办府。


十九

总办府的管家在里面正等著他,见他来了,一路引到花厅。李顺一进花厅,就见到段褀瑞夫妇摆了一桌酒菜等他。见他进来,段棋瑞就站了起来,对他招手说:「遗山,来,坐这儿,今天是家宴,不必拘礼。」
李顺一看,告罪谢坐了,这才抬头说:「总办,今日找下官来,不知所为何事?」
段褀瑞笑著对自己夫人说:「这遗山,自己没读几天书,偏爱跟人拽文,也不知道跟哪个文官学的。」说著又笑著对李顺说:「得了,少跟我拽练兵处那点文,今天是内子想见见你。」
李顺一听,心底下就悬了起来,笑著说:「总办,我那两段段子,粗俗之极,在军中跟兄弟们说几段下打紧,跟夫人面前,这……不大好吧。」
段褀瑞哈哈笑著说:「谁让你今天来说相声的,找个镇统来说相声,我也算是京城头一份了。来,吃菜,这道红烧狮子头,我知道你爱吃,今儿特意叫人做的。」
李顺越听越觉得背後发毛,他和段棋瑞的关系虽然不错,但是这么夫妇两人特意请他一个人来吃晚饭还是头一次。他转念就想到段云漪,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起来,那二小姐从十五岁开始缠他,—直缠到今年地二十岁。自己躲了她五年,居然还躲不过,甚至更进一步,把段褀瑞给扯进来了。
他乾笑著夹了个狮子头,脑子里想著开脱的方法,可饶他三十六计在心中走了好几圈,也想不出一个可以现在离开的方法。
段褀瑞见李顺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以为是他想见段云漪,递了一个眼神给自己的夫人,开口笑著说:「遗山,你看我二女儿如何?」
李顺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被他猜中了。他抬头笑著说:「二小姐天仙一样的人物,又饱读诗书,是出名的才女……」
段褀瑞挥了下手说:「我没问你那些外面的说法,我问你怎么想。」段夫人又在一边轻轻开口说:「李公子,不知道你对小女意下如何?」
李顺暗抽了口气,硬著头皮说:「这……二小姐聪明伶俐,秀外慧中,非凡夫俗子所能匹配。」
段夫人一听这话就轻轻蹙起了眉头,倒是段褀瑞不在乎的说:「遗山,我看你也是人中龙凤,现在是乱世,往後掌握大势的,还是我们这班武将。况且我一手提拔你上来的,你自然不是什么凡夫俗子,我这宝贝女儿,给你也安心了。」
李顺一听,急著就说:「总办,这可不成。」
段褀瑞本来说的正高兴,一听李顺这句话,一下就火起来说:「遗山,你看不上我这女儿吗?」
李顺心底下想,他要是真的能娶段云漪,还用等五年吗?况且温庭玉要知道他娶妻……他想起温庭玉,心底下一痛,咬牙开口说:「总办,我怎么会看不上二小姐,只是遗山一介武夫,又身有残疾,怎么能配得上二小姐这样的人?何况如今南方战乱未平,朝廷四面楚歌,我身为镇统,以後必然难免落个马革裹尸的下场。如此今日不知明日事,怎么是二小姐的良人?况且……」李顺一时想不起应该况且什么,只听段棋瑞哼了一声问:「况且什么?」
李顺吸了一口气说:「况且自徐营统力战捐躯後,我便在夺镇那夜向他的尸身发誓,有国先至有家,一日不将洋人赶出我大清国上,我李顺就绝不算立业!总办,既然遗山尚未立业,成家又从何谈起门」
李顺这句话说的段褀瑞也是一阵气血翻涌,猛的一拍桌子说:「说的好!我等堂堂大清子民,炎黄子孙,如何能做亡国奴!如何能任杂毛鬼子欺负!遗山,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确是良将忠臣。」
李顺暗呼了口气,起身拱手说:「多谢总办夸奖,在下对二小姐,绝无任何儿女私情。况且遗山一心报国,又有誓言缠身,事关二小姐终身,不敢随便敷衍总办,望总办体谅遗山的苦衷。」
段褀瑞满意的点点头说:「吃饭,吃饭,今日我虽嫁女不成,不过总算是听到了这几日最有骨气的话。遗山,我敬你一杯,以後这陆军一镇,你还要尽心训练,若北洋陆军人人如你,何愁不却外敌?」
李顺举起酒杯,仰脖饮下,却觉得自己後背的亵衣都湿了一片。段棋瑞虽然足智多谋,但仍然是武将出身,为人暴躁,刚才自己情急之下生硬拒绝婚事,几乎是差点把自己的前程全毁了。李顺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这顿饭,又和段褀瑞说了一镇的训练情况,讨论了几个公文。他远远的听见敲更的声音,心下惦记温庭玉,寻了个理由就离开了总办府。
那边李顺和段褀瑞离开花厅去书房的时候,段云漪从花厅後面转了出来。段夫人摸了摸段云漪的头说:「我看这李遗山,心全不在你身上。这北京城,天津城,到咱们总办府求亲的人多了,你又何必非执著於他一人?」
段云漪绞著帕子看了门外一会,又转头看著她娘说:「娘,你和爹常说我是美人,自古美人配英雄,你听李遗山刚才那番话,无国便无家,外敌一日不除,他便一日不算立业,如此人物,你叫女儿如何不心折?娘,女儿一心系他,非他不嫁,他不成家,女儿便一天不出阁。」
段夫人皱著眉头说:「云漪,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如今已经二十,再拖下去,就真的出不了阁了。你爹最疼你,怎么会看著你不嫁人?」
段云漪笑起来说:「娘,你若肯放女儿出门,我一定有方法叫那李遗山的心转到女儿身上的。你放心,女儿好歹学了那么多年的武艺,又有护院武师暗中保护著,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段夫人知道这女儿自小任性,段褀瑞又拿她当个男孩子来疼,连脚都没缠,还是个从小女扮男装在外横行霸道惯了的。只是这个李遗山,她看著虽然是个人物,但瘸腿不说,自己女儿暗地纠缠了五年仍能不动心,必定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只是段云漪如今看不开,她怎么劝也是没有用的,只能等段云漪自己碰了墙才好化解。
段夫人叹了口气说:「你被关在这府里,也是闷坏了,出去的时候,不要惹是生非,每日晚饭前一定要回来,不然被你爹发现,我们两个都要受罚。」
段云漪吐了吐舌头,知道段褀瑞的厉害,连声应了,转身就去计画自己的事情去了。


温庭玉这天晚上果然是等到了李顺回来还没有睡,只裹著被子靠在炕边看书。李顺快二更天的时分才回来,看著温庭玉就著烛火读书的样子,心底下一阵的怜惜,走进去说:「庭玉,你怎么还没休息。」
温庭玉翻了一页书说:「我说了,你不回来,我睡也睡不好。你愿意呆在那个总办府,我也只能看书等著。」
李顺嘿嘿笑了一下,脱掉衣服,上床抱著温庭玉说:「说了些公事才耽搁了,都五月了,你怎么还那么凉,裹著被子都热不起来,回头我叫四儿去做些补身的药喝。」
温庭玉靠在李顺的怀里说:「补身的药,我喝了那么多年,不还是一个样子,白浪费银子。如今不比过去,等我储的那些喝完了,自然会找二爷开些一般方子。」
李顺从旁边拿过药酒,把温庭玉放床上,倒了些药酒在手里,撩开温庭玉的亵衣,心疼的揉著说:「我好歹是个镇统,何必替我省钱?你身子重要,我回头去找二爷,让他什么管用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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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贴人: 两但 时间: 2004-09-18 10:56:33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发。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26: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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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3 (缺)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27: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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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4

双簧



作者: peta



温庭玉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嗓子火烧火燎的疼,他张了张口,觉得自己的嘴被一个帕子勒了起来,又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被锁了起来。再环顾四周,才发现他是躺在一张架子床上。
他眯起眼睛,想起自己昏过去的时候,似乎看见程秋君无措又得意的睑。温庭玉叹了口气,轻轻清了清喉咙,发现没什么损伤,这才放下心来。他闭上眼睛,想不出程秋君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但总之看这个样子,想必是不会让自己好过,他动了动舌头,勉强舔上了嘴唇,只觉得上面乾似乎一碰就能流出血来,腹中饥饿,四肢也没什么力气。
看这个样子,他似乎晕了很久,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一晕,到底晕了几天。这些天里,外面出过什么事情?李顺现在他在外面正在做什么?会不会因为没接到他的消息而焦躁?
温庭玉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外面有人的脚步声响起来。他眉头一皱,也管不到那个脚步声是不是程秋君的,只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求救。
外面的脚步声顿了顿,又嗒嗒的向这边走过来。温庭玉两眼紧紧的盯著门口,只见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只黑锦面尖头厚底靴迈了进来,随即便是一个淡蓝绸面披风的下摆。温庭玉闭上眼,叹了口气听到程秋君的声音说:「温老板,您醒了?那药的劲儿可真不小,您都睡了一天多了。」
温庭玉闭著眼,也不去理程秋君。只听著他走近了几步,又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坐到他身边。突然一个湿凉的帕子沾到他的唇上,他睁开眼,正看到程秋君端著一碗水,手里拿著一个帕子在润著他的嘴唇。
温庭玉也不知道程秋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自己现在如同砧板上的鱼,不过是任人宰割罢了。他想着又觉得好笑,程秋君也是个被人压的,他这么多年被那么多人绑过,但还是头一次被和他一样的人用铁铐拴起来。
程秋君把温庭玉迷晕了以後,便不知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好,这才把他锁在了床上。他如今看见温庭玉眼里带了笑意,便认定他在嘲笑自己的无措,一下怒起来,手里的水碗泼上了他的脸,又狠狠的一下打了他一个耳光说:「你个天生下贱的,被绑起来还笑的出来。」
温庭玉被打的一下侧过头,白皙的脸上立刻浮起了红印。这屋子里没生火,水泼上了脸,一下冰凉的刺到皮肤里,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混到一起。他却觉得似乎痛在了别人身上,只转过头,平静的看著程秋君,想看看他到底要怎么对付自己。
程秋君被温庭玉平静的眼神盯著,怒火越烧越高,反手又一个耳光打了过去说:「你凭什么这么看我?千人骑万人跨的,玉堂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
温庭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程秋君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床上。他看著程秋君气得染上了红晕的脸,心下叹了口气,知道这嫉妒二字起来,便是有理也说不清,更何况他妒恨的是自己。
原来这程秋君是一出道就被林玉堂养下来,後来才跟了林玉宏。林玉堂虽然大了这程秋君快二十岁,但他本是武人体格,又保养得好,还是个风流倜傥的君子,从没对他用过强。程秋君一跟了他就陷了进去,只当自己是他的人了。
可林玉堂哪会跟他认真,不过是贪他头面好而已,新鲜了他几个月,林玉宏一开口要就送出去了。他原本以为林玉堂就是这么个人,虽然怨,但也不敢说什么。但自从他亲眼见到林玉堂在会馆里随便几句就把勾搭温庭玉的人给逼走,又从林玉宏那又打探到林玉堂总是有意无意的去替温庭玉寻著难得的补品补身子的事情,从此开始嫉妒起温庭玉来。
尤其是他红起来以後,无论怎么唱也夺不走温庭玉的风头。更不要提温庭玉得了空就四处偷腥,却被林玉堂越宠越深,而他站在林玉堂跟前,他却根本连个正眼都不给自己。
程秋君越想越嫉妒,一下拿过一边插在花瓶里的鸡毛弹子,重重的抽到了温庭玉的身上。竹竿带著风声抽在温庭玉胳膊上,隔著丝绵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痛。温庭玉猛的抽了口气,皱起了眉头,暗悔自己为什么要爱美,不穿普通厚重的夹棉衣。
程秋君听到温庭玉的抽气声,又见到他一下皱起眉头来,心里一跳,似乎有些他压抑了很久的东西破了一个裂缝,头里有些不清楚的兴奋起来,手下不停的往温庭玉的身上抽去。
本来温庭玉引退的时候,、他听说了温庭玉死心塌地的跟李顺的事情,知道温庭玉不会再回到林玉堂身边。再加上他又顶尖儿的红起来,只盼着林玉堂从南方回来就能正眼看自己,自然妒恨的心也退了不少。结果温庭玉一出来清唱就抢了他所有的风头,又听到温庭玉年底复出的清息,更觉得自己无望。
他原想恶人自有恶人磨,便认定了李顺是个好勾引的。可李顺不但为了温庭玉不惜和刑部侍郎撕破脸,还在宴席上视他为无物,又和温庭玉眉目传情,一副眼中只有他的样子。程秋君原本那点嫉妒又变本加厉的烧了起来,直到林雅月找上他说话的时候,他更知道了林玉堂居然为了温庭玉,大费心思的把他软禁起来,恨这温庭玉更是恨得牙痒痒,从此就存了害他的心。
唱戏的哪个不是从小被打出来的?温庭玉从小就禁的住打,只闭上眼睛,不想动起来让手脚腕上的铐子磨坏了皮肤,任程秋君手中的挥子一下下的打到他身上。他慢慢觉得身上麻木起来,突然又想到现在程秋君只是用挥子打而已,以後他还会怎么折磨他?温庭玉突然想到一个死字,心一下紧起来。他还想见李顺,怎么能就这么死过去?
他想到这里,手捏了起来,眼睛睁开,露出恐惧的颜色,身子扭动著躲避程秋君的掸子,又从喉咙里传出疼痛的低吼。程秋君见温庭玉扭著身子逃了起来,总算尝到了报复的快感。他手下更狠的打了一会,突然『啪』的一声,那细竹竿一下断在了温庭玉的身上。
程秋君楞了一下看著手里的掸子发呆,转眼又看到刚才温庭玉脸上痛苦的颜色消得差不多了,松了口气似的平静的躺在床上喘气。他一下明白过来温庭玉刚才是跟他做戏,更是火上心头,扔掉了手里的断挥,抄起桌子上的纸镇就打了过去。
这镇纸是用泰山石做的,端的是沉重坚硬,程秋君的手劲虽然不大,但是惹火了大力打到了温庭玉的左肩上,打得他一下叫了出来,觉得自己的锁骨似乎被打断了,痛的他冷汗直出,惨白著脸抖起来。
程秋君被温庭玉压抑的叫声吓了一跳,他本不是狠心的人,如今看到温庭玉这个样子,倒隐隐有些後悔起来。他握著镇纸看著温庭玉,刚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肩,又想到他这人有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冷哼了一下,把镇纸扔到一边就要站起来。
温庭玉看到程秋君这个样子,知道此时不趁著他心软自保,下次不知道要受什么折磨才能换来这样的机会了。他侧头看著手腕上的鲜血沿著手铐流了下来,在床上积了一滩,终於闭上眼吸了口气,扭动著从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程秋君看著温庭玉的样子,知道他想说话。他咬著嘴唇看著温庭玉的样子,终於抬手把温庭玉嘴上的帕子解下来。温庭玉等帕子解了下来,猛然咳起来,哑声看著程秋君说:「程老板,你给我些水喝好不好?」
程秋君站起身走到一边,倒了杯水走过来,坐到温庭玉身边说:「你,你别想喊人,玉宏不做完七七不会过来,我连小厮都遗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说著把水杯凑到了温庭玉的嘴边。
温庭玉就著程秋君的手小口喝著水,听到他的话,心里倒不知道说这程秋君是天真还是毒辣,他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对劲,总觉得他搞不好已经得了偏执的毛病,脑子恐怕是不清楚了。
他脑子里飞快的转著,想著到底要怎么跟程秋君说,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绝不会回到林玉堂身边的?温庭玉喝完了那一杯的水也没想出个大概出来,最终叹了口气,轻声说:「程老板,你应该是小我四岁,我托大叫你声秋君,不为过吧。」
他见程秋君的神色一下僵起来,眼睛转开,也不看他,只低低的说:「秋君,你应该是知道我和李镇统的关系的吧。」
他也不管程秋君的脸色如何,顿了顿又继续说:「从小到大……从头到尾,我心里都只有顺哥一个人,只是七年前我们出了些误会,那时候我只当他死了,那时候,我即使活著也当自己死了。如今他既然回来了,我自然不会去任何人的身边。」他说著又看著程秋君说:「我的心没在大爷身上过,大爷的心也从来没在过我身上,不过是因为我不缠著他,他才对我新鲜著罢了。秋君,大爷的心从来不会在谁身上,他的心里只有林家……」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啪』的一声,程秋君突然重重一下搧了他一个耳光,打得他半天转不过头来。温庭玉听见程秋君颤抖著厉声说:「你胡说!如果他心里没你,何必要费那么大心思把你关起来?如果他心里没你,为什么七年不放你?为什么到处去帮你找药材?为什么那么看重你?温庭玉,你,你是要我学你,去勾引著别人大爷才会看我吗?我告诉你!你以为我没做过吗?可他既然可以把我转手送给他弟弟,自然我去跟谁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程秋君最怨恨的便是这一节,他的脸色铁青,觉得自己头里有根一直绷紧的弦一下断了,肆无忌惮的叫起来:「温庭玉,你说你心里只有你的顺哥,为什么七年前你不跟著他死?为什么要在大爷身边?你扮相没我好,身子没我好,年岁比我大那么多,凭什么大爷心里只有你,却把我像玩意儿一样送给别人?」
程秋君紧紧的盯著温庭玉,觉得这些天一直不大清楚的头脑突然变得清楚起来。他恨恨的说:「你少跟我说什么你决意不再回大爷身边的话,只要有你在这世上一天,大爷的心里就不会有别人。你说不要回去,可大爷是什么人,他想要的人,怎么会得不到。温庭玉,我,我要你死,只有你死了,只有你死了……」说著就跳起来,疯了一样的往外冲。
温庭玉闭起眼睛,知道程秋君恐怕已经疯了。可在林玉堂身边的人,包括他自己,有几个能正常的起来,更何况程秋君是真的—颗心全陷在了林玉堂的身上。
但他终究不想死,无论如何,李顺还没死,即使他们俩在林府里分了,可只要李顺还在这世上一天,自己总能求他回头。况且李顺那番话,现在想来一定是假的,他们俩怎么都说都是在娘面前成了亲,怎么会那么简单的生份?
温庭玉张大了眼睛,绝望的看著程秋君提著一个瓷茶壶进来,想起了那三个人不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断气的样子。他的腿一下踢起来,扭著要挣脱链子,嘴里叫著:「秋君……程老板,你听我说,大爷的心里真的没我,我也说什么都不会到他身边的,再说顺哥也不会让我回去的。你……你信我,我……我死都不会回到大爷身边的。」
程秋君闻言一呆,又咯咯笑著看著温庭玉说:「我信,我信你,只要你把这一壶砒霜喝下去,喝完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回到大爷身边了。到时候,大爷心里就肯定没你了,只要没有你,他总有一天能正眼看我。」说著坐到温庭玉身边,两手紧紧的捏著温庭玉的双颊,逼他张开嘴,把那一壶化了砒霜的水往他的嘴里灌进去。






李顺率人一下撞开程秋君那小院的门,冲进屋子里的时候,正看见温庭玉的四肢被绑在架子床柱上。他浑身大力的挣扎著,程秋君拿了一个壶,捏著他的脸颊往他的嘴里灌水。见到李顺进来,脸色铁青,提高了手,更快的灌了下去。
李顺看到这副景象,头里轰的一下,怒吼了一声就扑了过去,把程秋君一把拉开甩到一边。他颤著看到温庭玉猛然咳起来,哑声叫著:「顺哥,水,水,快给我水。」
李顺听著这话,转头大喊著:「水!快拿水进来!」说著替温庭玉擦乾了脸上的水,又看了下那链铐,转头对程秋君怒吼著说:「钥匙呢?你把钥匙放在哪了!」
程秋君被李顺拉开,一下被甩到了墙上,手里的茶壶也掉在地上摔了粉碎,里面还有半壶的水,洒在了地上,慢慢的渗到了青砖里面。他盯著那壶的碎片,听到李顺的话,突然抬头咯咯的笑著说:「钥匙?什么钥匙?你等他死了,砍了他的手脚不就……」
他的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肩上一痛。李顺脸色铁青,双目赤红的盯著他,两手紧紧捏住他的肩说:「程秋君!你对庭玉干什么了!」
程秋君看著李顺几乎疯了的样子,知道温庭玉的命在李顺心里恐怕比李顺他自己的还要重些。肩上的手越捏越紧,几乎要把他的肩胛骨捏碎,程秋君突然想起自己以前为了林玉堂寻死被救回来的时候,林玉堂只来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让他想开些,好好服侍林玉宏,转头就去了温庭玉那里。
他转眼又看到温庭玉猛烈的在床上咳著,身子似乎也开始微微抽搐起来。温庭玉刚才虽然挣扎得紧,但还是喝了不少砒霜进去,程秋君心里突然觉得极悲哀又极高兴,报应,这就是报应,恶人终究是有恶人磨。
李顺看著程秋君的眼睛看向他身後,听著他咯咯咯诡异的笑著,气得捏紧了拳头就要打过去,却突然觉得手上刚才沾到水的皮肤轻轻的痒起来。
刚才替温庭玉擦脸的时候,他记得这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的。李顺一下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水,眼前陡然发黑,两手猛然紧紧的钳住了程秋君的脖子,发狠的掐著,嘴里大吼著:「程秋君!庭玉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你怎么下的了这么狠的手?」
送水的士兵进来,见到李顺发了狂一样掐著程秋君的脖子,吓得一下把水杯放到一边,冲上去拉著李顺的胳膊说:「来人,快来人!镇统,镇统,这杀人是要偿命的!」可李顺已经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身子前倾,把程秋君压在墙上,两手越收越紧,就是要活活掐死他。
程秋君被李顺掐得舌头慢慢的伸了出来,脸色灰败,嘴唇发起紫来,眼见出气多入气少。李顺正要发狠直接掐死他,突然听到了温庭玉痛苦的呻吟声。
这呻吟声一起来,就像一只大手握住了李顺的心,让他几乎和程秋君一样窒息过去。头脑也清醒了一分,他狠狠瞪著程秋君,终究闭上眼收回手,站在原地镇定著自己的情绪。
喝了砒霜未必没救,李顺听著温庭王的呻吟声,深吸了几口气,猛的睁开眼说:「去把水缸给我抬进来!快点去找铁銹化了水拿进来,再拿盐和大刀进来。常二爷呢?怎么还没到?还有,把这个人给我拉下去看好了!」说著转到温庭玉的身边。
温庭玉看著李顺铁青的脸,这才放心下来,也停下呻吟声,只咳了两下说:「没事,还没发作呢,不过是吓唬你玩儿罢了。」但砒霜虽然没发作,他终究已经是一身的伤,身上鸡毛挥子的抽伤还忍得过去,可左肩与手脚腕上的伤却是一动就钻了心的痛。
李顺听到温庭玉的话,脸变的更青了。但他看温庭玉咬著嘴唇,皱著眉头的看著他,心里酸楚的侮起来,只觉得眼眶发热。他紧紧盯著温庭玉已经被磨的血肉模糊的手腕,哑声说:「如果我那天不是配著跟你做戏,而是强带你走……庭玉,为什么我以为我做对了的时候,却总是最错的决定?」
温庭王听著李顺亲口说出来那天是跟他配戏,心里一下轻松起来,身上的伤似乎都好了一半。他看著李顺,轻声开口说:「顺哥,这次的事儿,谁都预料不到的,你别太自责了。」
李顺听到温庭玉的话,看著温庭玉平静的脸,嘴里直发苦,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他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又转眼见人拿了刀,抬了水缸进来。他咬了咬牙,终究没说什么,只接过刀,一下把床柱砍断,把温庭玉抱了起来。
旁边的士兵把砍下来的床顶放到—边,李顺抱著温庭玉坐回床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抬头对人说:「去请锁匠过来。」说著先喂了一点铁銹水让温庭玉喝下去,再用铁銹水替自己和温庭玉擦了被砒霜水泼过的地方,清理好了又舀了一瓢水,放了一大勺盐化开了递到温庭玉的嘴边说:「庭玉,你如果真要想救我,这次就千万要挺过去。」
温庭玉看著那瓢水,听到李顺的话,便知道他是怪自己那时候不和他商量便去了林府才惹出那么多事来。他吸了口气,抬起右手扶著那瓢水,含了一点进嘴里涮了涮又侧头吐出来,转头吻上了李顺的嘴。
李顺楞了一下,随即抱著温庭玉的手抬上去,压著他的头狠狠的碾著,尝著他嘴里铁腥的味道,直到温庭玉的手紧紧的勾进他的皮肤才放开。他看著温庭玉红肿著唇在不停的喘气,一双大眼蒙著雾一瞬不瞬的看著他。李顺觉得嘴里铁腥味苦涩的泛开来,心里一紧,头抵上温庭玉的额头,哑声说:「庭玉,你千万别晕过去。」说著又抬起拿著水瓢的手说:「张嘴吧。」
李顺在林府从林雅月嘴里知道了温庭玉是她放走的事情,又知道到了程秋君本该在两天前就把温庭玉送到镇统府。他当下就觉得不祥,又问到了程秋君上午才出了一个堂会,就立刻出门,正赶上严吉带了一百人往林府来。这本是要吓唬林玉笙的计画,却正好不用李顺再去兵营叫人,带了那些人便去了程秋君的地方去,路上又吩咐人去请了常二爷过来以防不测。
常二爷踏进那屋子的时候,温庭玉正浑身抽搐著往床边的盆里呕著秽物。他呕了几口,再也呕不出来,只直起身子靠在李顺的怀里,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闭眼皱著眉头急速的喘气。李顺擦了擦他的嘴,探身从身边的水缸了舀了一瓢水出来让他漱口,再添了盐,又喂著温庭玉喝下去。
常二爷一见心里就有了三分底儿,他皱起眉头走过去说:「这中的是砒毒?多久了?」
李顺一边喂著庭玉喝水一边点头说:「估摸是喝了小半壶的砒霜进去,刚喝下去就发现了,喂过铁銹和蛋清,差不多一盏茶的时分了。二爷,这都灌了小半缸水进去了,可还是……」他咬了咬牙,也不往下说,只抬手替温庭玉灌著水。
常二爷一边听著一边拉过温庭玉的手,看了看上面的伤,皱起眉头,按上了他的脖子把脉。他等李顺灌完水了,又翻了翻温庭玉的眼皮,看了看舌头,叹了口气说:「这剂量可下的不少,虽说救的早,但毒是一定会发作起来的。李镇统,温老板的脉象又乱又弱,如果能撑到只呕清水不昏过去,我再熬点苦草绿豆汤喝下去就能熬过。只是……」
温庭玉强笑了—下,趁李顺舀水加盐的时候急促的说:「二爷,您去熬汤吧,我不会晕的。」说著突然脸色微微白起来,抽搐著又转成了不正常的红色。
常二爷是素知这温庭玉的,知道他说不晕,不到最後关头就绝晕不过去。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当了温庭玉是自己的小辈来看,可这七八个月里温庭玉在鬼门关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奸几回,虽说已经去了以前的病根儿,又仗著年轻和求生的念头强好得快……常二爷看了眼李顺,总觉得有时间该跟温庭玉说说,他跟李顺在一起,终究是不祥,恐怕这李顺是天生克他的命,早晚有一天会被他克去了性命。
常二爷看了眼盆里的秽物,见没吐出血来,又放了不少心。他估摸了下时候,招手叫人过来去抓苦草和绿豆,自己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替温庭玉的手脚腕上药。他抬头看著温庭玉靠在李顺怀里挣扎著喝水的样子,又叹了口气,心想他那话说也没用,这温庭玉要能离开李顺,恐怕真的是他死的那天了。









二十四



温庭玉果然是撑到了喝完绿豆汤才在李顺怀里筋疲力尽的半晕半睡过去。李顺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让人备好了车,抱著问题眼便和常二爷一起回了镇统府。
他把温庭玉放在炕上,让四儿替他净身,自己走到一边把吐的一塌糊涂的衣服换下来。他才脱掉了长袍,就听到了温庭玉的呻吟声。他的心一下紧起来,转身走到炕前。
炕上四儿才把温庭玉的坎肩解开,正要扶著脱下来,刚抬起了他的左手,就看见温庭玉满头的冷汗,从喉咙里传出了破碎的呻吟声。
李顺看了看温庭玉,见他没睁开眼睛,又动了一下他的左手,见又是一声痛苦的呻吟传出来,知道恐怕是肩头伤著了。他又突然看到被解开的地方隐隐露出紫红的道子来,眉头一皱,一下扯开温庭玉的衣服,露出他的胸膛。
温庭玉的胸膛一露出来,四儿就倒抽了口凉气,上面到处都是紫红的抽痕,左肩膀那里还透出了一大片乌紫。李顺盯著温庭玉的身子,半天说下出话来,只觉得自己眼前似乎都花了起来。
冬天天冷,这炕上虽暖,但没被子盖著,温庭玉终究轻轻打了个抖。这一抖一下把李顺的神智给抖了回来,他深吸了口气,颤著声对四儿说:「去请二爷进来,快点!」
二爷进来的时候,李顺已经把温庭玉的衣服都脱了抱在怀里。常二爷一见到,也是倒抽了口气,身上的抽伤一看就是发了狠打的,肩膀上乌紫中透著紫红,高高肿了起来。他快走两步,看了看抽伤,又动了动温庭玉的手,摸上了他的肩膀。
常二爷仔细摸了摸温庭玉的锁骨,眉头越皱越紧,李顺在一边看的心越悬越高,终於忍下住问出来说:「二爷,庭玉的伤,没事吧。」
常二爷一边摸著温庭玉的肩膀,一边看著他的反应,终於确定下来。他低头想了想,转头对李顺说:「李镇统,温老板身上的伤是没大碍,只是这左肩膀的骨头裂得狠,只怕是断了。」
李顺呆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常二爷说:「骨头上的事情,还是要跌打师傅来看看的好。李镇统,你今儿护好了温老板,别让他动到左手,我去请王子山来看看。」
李顺楞了一下,请大夫让人上门去请就好,何必要常二爷亲自上门?他又想起这王子山是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旋即明白过来常二爷亲自去替温庭玉请的意思,端的是怕对方因为温庭玉是个戏子而不屑上门。他点了点头,又咬了咬牙问:「您受累了,只是……这肩膀的骨头裂了,还治得回吗?」
常二爷皱著眉头,摇了摇头说:「李镇统,这骨头上的事情,要懂功夫的师傅来看才好。我不能妄下断言。」说著他仔细把著温庭玉的颈脉,沉吟了一阵又说:「砒毒还余在身子里,回头醒了少不得折腾,李镇统,这伤到了骨头不能上药酒散瘀,您把伤药涂上去,再用长布条把左胳膊和身子绑到一起,再找块三角型的布,把前臂托吊起来。回头折腾起来的时候注意著点。」
李顺见常二爷说的严肃,心里一沉,他盯著自己的腿,终於问了出来:「二爷,这……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
常二爷下了炕,一边穿鞋一边说:「一切都要等王师傅过来再说,李镇统,这大冬天的,您还是赶快给温老板盖上被子吧。等醒过来,少不了上吐下泻,砒毒没什么其他解法,还是煎了苦草绿豆汤喂下去,等消停下来再喂参汤护元气。」
他想了想,终究转过头对正侧身抓过被子的李顺说:「李镇统,我有句不合适的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李顺一怔,点头说:「二爷,您有话就直说吧,还跟我见什么外?」
常二爷点了点头说:「那我就直说了,李镇统,您想过没有,有您在温老板身边,他几乎天天在鬼门关口打转,这身子骨好了又坏,坏了又好。不瞒您说,这次温老板的身子毁得厉害,被打成了那样再喂砒霜,换了第二个都难活下来。再有他的身子一直不好,这次闹得狠,恐怕没有几年的时间是难好起来了。」
常二爷顿了顿又说:「李镇统,我这个人向来是信命的,一命克一命,您想过没有,要这么下去,温老板恐怕早晚有一天会……」他看著李顺突然顿下的动作,叹了口气又说:「这都是命,您琢磨琢磨吧,我先走了。」说著就离开了镇统府,往王师傅的药馆去了。
李顺拉过被子裹在温庭玉的身上,自己打开炕柜拿出伤药,轻轻的替他上药。耳朵里听著温庭玉紊乱的呼吸,偶尔还会低低的溢出痛苦的呻吟,他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温庭玉的脸不正常的潮红著,眼睛紧闭,睫毛也微微的抖著。
他抬手替温庭玉擦了擦汗,摸了一下他微烫的脸,知道这是常二爷说的砒毒未尽,扰的温庭玉脉像紊乱。李顺见他还没醒,也不想叫醒了他,只低著头继续替他上药,只是他的心和温庭玉的脉象一样,乱成了一团。
常二爷那没说出来的话他明白,一命克一命,这么下去,温庭玉早晚有一天会被他克死。李顺想著常二爷的话,知道这些话每句都在理,温庭玉的身体,怎么说还是为了他搞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这七八个月里的果,说到底也都是为了他这个因。李顺想到了离开两字,但又想到温庭玉最怕的便是自己离开,八年前一别换了温庭王七年的堕落痛苦,也换了他七年的妒恨自责。如今若是再走,无疑是给自己和温庭玉心口一刀。
虽然常话说的多,没人离了别人活不下去,李顺低头贴著温庭玉的额头想,那样活著对他们俩来说,和死了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比死人多口气儿罢了。过了七年这样的日子,他们还没过够吗?常二爷是个看透的,又是这么多年一直看下来的,让他琢磨琢磨,想必不是让他琢磨怎么离开温庭玉。
命啊,李顺眯著眼睛想,他是半信半疑的,段棋瑞曾经跟他说过,命这东西,好就信,不好就他奶奶的不信。况且徐营统也对他说过,行军打仗,就算手下人都信老天,当统领的也得信自个儿,什么祭天谢祖都是给下面人看著定心的。
但是在温庭玉身边,他却总是充满著无力感,李顺轻轻抚著温庭玉肩上的乌紫,觉得心似乎被大力绞著。如果说八年前是因为他好高骛远,是因为他年轻气盛,那么现在这算什么?如果他那时是强带温庭玉走,两个人一定是一条道上走到黑了。但当他以为他选了那条通向未来的路的时候,却是把温庭玉推到了悬崖边儿上。
难不成果真是一命克一命?李顺隐隐想到了常二爷话里的意思,却怯懦的不敢去抓。旁边四儿端著托盘进来说:「大爷,常二爷吩咐下来的布准备好了。还有,您的药我放这儿了,大爷,您前几天还下不来床呢,您对爷好,可不能把自己的身子搞坏了。不然,爷他……」
李顺点点头,不等四儿说完,拿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他抹了抹嘴说:「四儿,以后我的药,煎好了放厨房,我自然会去喝。还有军杖的事情,你传话出去,暂时先瞒著庭玉,知道吗?」说著拿过布条,叫四儿上炕帮他扶著温庭玉,细心替他把肩膀绑好。命不命的,他打算丢到一边不想了,总之如今两个人好歹都是保了下来,以後他也绝不能再由著自己的性子行事。说到底,李顺看著温庭玉想,他现在终归是个有家有室的男人了。






腊八的时候,段云漪正眼几个平日的私交好友在家里起了诗社。几个女孩子正联诗吃酒玩的高兴,忽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是从李镇统府来的人求见小姐。
段云漪一听就急著说:「你叫那人等著,我马上就来。」说著就对旁边的女孩子说:「你们先玩,我去去就来。」
这几个女孩子都和段云漪是手帕交,一听就笑作一团说:「看把你急的,诗才联了一半就要去见人。这不过是来个下人,若是李镇统亲自来找你了,你怕不把我们都赶走的。」
段云漪脸一下红了起来,不依的伸手要捏旁边那女孩的脸说:「呸!李镇同说不定找我有急事呢,偏你们想的龌龊。」
那女孩一边躲一边笑著说:「呦,人家一个镇统,能找你这小姐有什么事?这以是不不是行军打仗还要找你这夫人出主意?」
段云漪听得脸更红了,啐了一下说:「不跟你们这些刀子嘴的浑说了,我先出去,你们先玩著。」说著就往外面走。
她听著後面的笑声笑的更起劲了,心里却自己知自己事。李顺从来不会遣人上门来专门找她,就连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也是静心在镇统府等她的消息。况且袁世凯转著弯的让她娘告诉她,李顺这人恐怕是个好男风,少近女色的。让她仔细考虑清楚了,他才好开口替她做媒。
段云漪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她看袁世凯这样子是不大赞成这桩婚事,她爹向来不管家里的事儿,而她娘也不愿意她嫁给个好男风的。可她就是喜欢李顺,不然这么多年下来,她能见到李顺几回?要能舍弃这份感情,她早就舍弃了,何必为他做那么多?段云漪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来,昨儿她娘还问过她到底考虑清楚没有,这事儿总不能一直拖著。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拿不定主意,心想不如回头再小心的问问人家的意见。
她一边想著心事一边进了侧厅,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站在下首,手里拿著一个包袱,弯腰说:「二小姐好。」
段云漪看著这人似乎是跟她差不多大,笑起来让人窝心的舒服,心里也去了不少的烦躁,只坐下来说:「你是镇统府里的哪个?李镇统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躬腰说:「小的叫四儿,是镇统府的管家,这次来,是给您送样东西过来。」说著向前几步把那包袱递了上去,又退後几步说:「我们家爷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後只有我们孝敬小姐之理,岂有让小姐反过来送我们东西的?」
段云漪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她皱起眉头说:「镇统府管家不是严吉吗?怎么换你了?」说著就叫人把包袱打开。包袱一打开,她才看了一眼就站了起来,里面赫然正是她送给李顺的那件披风。
段云漪气得浑身发抖,又听下面四儿说:「二小姐有所不知,我是跟著二爷一起进府的,严吉管前面,我管後面,才管了不到一年,难怪小姐不知道。」
她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过来,转过身厉声对四儿说:「这披风是不是温庭玉叫你送回来的?你回去告诉他,这披风是我送镇统的,又不是送他的,叫他少多管闲事。」
四儿听了段云漪的话,垂著手笑嘻嘻的说:「二小姐,我们府里是二爷管事儿,这二爷要留什么送什么,大爷一律不管的。这披风您还是留著吧,就算再送回到大爷手里,大爷也不过是放在家放着压箱底儿。二爷说,白糟蹋了这么件好披风,我们又不好送别人,不如还给二小姐,让二小姐您自个儿处置。」说著他抬头看了眼段云漪气的青白的脸,暗笑了一声说:「二小姐,小的话带到了,东西您也收下了,没什么事儿的话,小的就先告退了。」说著倒退著走了出去,转身离开了镇统府。
段云漪被四儿气得脸色青白了半天又涨红起来,半天说不上话。她眼见著他走了,这才一下把那披风扯到手里,紧紧抓著,看著四儿的背影说:「温庭玉!你个烂戏子臭男人,我就不信整不到你!」说著就往内院走。
她拿著披风才回去,里面的女孩子就迎出来,看到她手里的披风笑起来说:「这李镇统可真不会送东西,哪有送女孩子男人穿的披风的?」说著看到段云漪涨红的脸,还以为她害羞,又笑著说:「这莫不是李镇统自个儿穿的披风?云漪,我看你算是守到头了,这李镇统怕是要找你求亲了。」说著又笑做了一堆。
段云漪听著这些自己这些手帕交调笑自己,又想起温庭玉的可恨,一咬牙笑著说:「呸!这披风又怎么了?我干嘛要男人的东西?」说著把披风递给下人,又对旁边的人说:「你们去回我娘,就说那事儿我想明白了,答应了他便是。」又转过头往屋子里走说:「诗还没联完呢,看等下是谁笑话谁。」
四儿从总办府出来就被纳兰宝荣给拦走了,到了掌灯的时候才回府,还没走到後院就听见李顺在里面发脾气。他心里一惊,也不知道谁又惹著李顺了,急著走了两步进去,就见李顺拿著药罐子站在院中间,对著前面跪了一地的人吼著:「是谁把药换了?啊!都给我开口!」
四儿一见就明白了,飞奔过去跪到李顺面前说:「大爷,药是我换的,不关他们的事。」
李顺一见四儿认了,更明白过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指著四儿说:「你,你们就依著他胡来吧!」说著一下把药罐子砸在地上,转身就进了屋子。
里面温庭玉吊著手臂靠在窗边听动静。他听到药罐子砸碎的声音,这才知道李顺是动了真气。原来他醒过来以後,尝出来自己的药里用的都是极好的药。他不想李顺为他花费那么多,而他自己原本的积蓄更是撑不了多久。便著四儿悄悄找到常二爷,央著他抽去了里面极贵重的药,换成一般的药材,想不到这才换药就被李顺给尝了出来,转头就发起了冲天的火。
温庭玉心里害怕起来,正挣著要下炕,李顺走进去阴著脸把他定在炕上说:「庭玉,换药多大的事!你怎么敢不跟我说一声,说换就换!」
温庭玉咬著唇看了眼李顺,见他气得眼睛都赤红起来。他瑟缩了一下,本不想说话,但见李顺的怒气越烧越高,只好低下头蹭著说:「原来……原来的药太费银子了,我问过常二爷才换的,反正,反正我好得差不多了。这调养身子,用不到那么好的药。」
李顺一听,气得一下拍上了炕桌,拍得桌上的灯一下跳了起来,他怒声说:「好得差不多了?你这手臂还吊著,床都下不得,这叫好得差不多了!」他看著温庭玉被他吓得也差点一下跳起来,心软了起来,揑著争头忍住脾气说:「这药到底要不要换,我回头再问问常二爷,你以後别一个人拿主意,知道吗?」
温庭玉听李顺的口气软下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他扁了扁嘴,靠到李顺的怀里,轻轻划著他的胸膛说:「我要跟你说,你就不让我换了。那山参和何首乌,没必要非用那么好的,况且补著气血,也不用吃那冬虫夏草补阳气。我这手脚冷的毛病,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他一边说一边觉得李顺的气越喘越粗,最终见他重重一事砸在桌子上说:「我告诉你!我换不换是一回事儿,你说不说是另外一回事!」
温庭玉被吓了一跳,也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两人好,又是好好的跟李顺说道理,怎么就把他越惹越火。他一咬嘴唇,又想到这么些天,从他醒过来,李顺一直作息正常,练兵处和兵营两边的跑,也从不告假在家里陪他。他趴在李顺怀里越想越没边,心里正气苦,耳边又听著他说:「庭玉,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温庭玉怕李顺会说什么出来,他一咬牙,抬头就吻上了李顺的嘴,不让他说下去。李顺本来是见温庭玉僵直的靠在自己怀里,知道他是被自己吓坏了,刚闭眼控制著脾气想跟温庭玉好好讲道理,结果却见他这样,知道他又胡思乱想。他本来压下去的脾气一下变本加厉得烧起来,气得他浑身打颤,一下把温庭王拉开说:「你成天胡思乱想什么?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吗?我告诉你,你就是主意大,成天胡思乱想这身子才好不了!」
他越说越火,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话了,只厉声说:「你不是主意大,能搞到今天这样吗?墓碑你说撞就撞,林玉堂那里你说去就去,药你说换就换,赶明儿是不是想离开这镇统府就离开,想不要我就不要了是不是!」
温庭玉怎么也没想到李顺说出这么重的话来,他心里一急,反而说不出话来,只苍白著脸,张大了眼睛拼命的摇头。李顺见温庭玉咬著嘴唇,连哭都不敢哭出来,他心里一痛,正听到外面有人叫:「镇统,宋大人在前面等您呢。」
李顺闭上眼睛,放开温庭玉的身子,转身下地,背对著他说:「算了,你从小就有主意,我说的你也未必听的进去。以後我也不管了,你的事儿,你自己掂量著拿主意吧。」说著看也不看温庭玉一眼,转身就往外走了出去。



李顺送走了宋大人的时候,又从总办府来的人那知道了披风的事儿。他虽然对那披风不上心,但终究叹了口气,知道温庭玉这自己拿主意是那么多年养下来的习惯,怎么是他们俩几个月的相处就能拧过来的。他心里满不是滋味,可温庭玉现在的身子是经不住刺激,李顺又想起俩人上坟那天,自己气起来,几句狠话下来便逼得温庭玉吐血。
他心里一下担心起来,刚才也是气头上,那几句话说的恐怕是太重了些。李顺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怎么就控制不住脾气,他随手敲了敲茶杯,突然一下把桌上的东西都扫了下去,站起来深吸了几口气,又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这才平静下来,抬脚往回走 。
李顺越往内院走越觉得心里没底,生伯见到四儿奔过来告诉他温庭玉发起病来,也生怕听到温庭玉的叫声,短短的一段巷道,他胆战心惊的走,觉得像走了几个时辰。等李顺平平静静的站到了那扇月亮门外的时候,一颗心才半放了下来,他苦笑了一下,只觉得以後要天天这么提心吊胆下去,他恐怕也是活不到白头了。
李顺叹了口气,抬手擦了擦脸,强打起精神走进内院。院子里下人们闷著声走来走去的收拾著院子,见他进来了,都低头道了安,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李顺觉得这院子里气闷的难受,咳了两下往屋子里走,正看见四儿端了药出来。他心里一紧,走上去低声说:「庭玉他,没事吧。」
四儿看了看李顺,拉著他走到一边说:「大爷,您进去看看吧。这么多年,我没见过爷这么没主意过。您跟他说什么了?他见我进去就抓著问我觉不觉得他这么些年主意太大。您说,他是爷,我是伺候的,他要没主意了,我能有什么主意?」
李顺本是紧张得要命,结果看著四儿手足无措的跟自己说话,心里却是越听越轻松。他抬手合掌深深的吸了口气醒了醒精神,对著四儿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得了,你下去吧,我进去看看。」说著就抬脚往里走。
里面温庭玉正苍白著睑坐在炕上发呆,见到李顺不是阴沈著脸进来,怔了一下,眼睛便红起来。他抽了抽鼻子,低下了头,手足无措的想要绞起双手,可左手又动不了,只留右手不知道往哪放,只一动动的用指甲发狠的掐进了手上的皮肤里。
李顺看得心疼起来,走过去坐到炕边,抓著温庭玉的手说:「别掐了,那么漂亮的手,我可舍不得你掐坏了。」
温庭玉听见李顺的话,抬眼又仔细看了看他,这才抬手摸著他的脸说:「顺哥,我,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真的,死都会不走。」他说著咬了咬嘴唇,狠狠心又说:「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不肯走。」
李顺听著温庭玉的话,觉得他冰滑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摸在自己的脸上,突然想起那天冲进程秋君那屋里的情形。他心底一阵发紧,一下把温庭玉抱在怀里说:「你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不要你?庭玉,你还不明白吗?我是气你有什么事儿都自己拿主意,这次去林府,你如果跟我商量商量,能出那么大的事儿吗?你说那天我要是没及时赶到,只要晚了一盏茶的时候……」他越说心越紧,最後竟哽咽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温庭玉咬著唇,听著李顺的话,抬头看见李顺的眼睛都红起来,竟是几乎要掉下泪来。他心里难过,又仔细看了看李顺,看见他的眉心皱在一起,深刻的刻在眉头上。他抬手摸了摸,李顺比他大三岁,几个月前才过了二十七岁的生日,但如今眉心的皱纹纠结著,竟看起来像三十几岁的人。
他的心痛得似乎呼吸不了,只紧紧的靠在李顺怀里,认真考虑起来为什么他总是在为自己愁眉不展。上坟那天,这念头就在他脑子里闪过,他那时候只认为是李顺是因为勉强和他在一起才会如此,再加上那噩梦唤醒了他这么些年人生无趣的感觉,这才选了最激烈的方式结东。
他又想起李顺那天冲天的怒火,温庭玉瑟缩了一下,转手抓起李顺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摩挲著。他仔细想著自己和李顺重逢以来的日子,每次他使性子的时候,李顺总是忍著顺著他。不过是七年前一个误会而已,他自己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可怜,可竟从来没有为李顺想过。他说自己爱他,却竟是挟爱而骄,这七年自暴自弃而养成的骄纵恶习,一点不差的全用在了李顺的身上。
温庭玉闭上眼睛,轻轻侧头更深的摩挲著李顺的手,感觉著那双手粗糙的感觉。成亲那天李顺说曾经恨过他,莫说那七年,现在的他也果然是该恨的。温庭玉有些迷惑起来,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是谁用情更深些?到底谁才是那个七年没变过的人?温庭玉想起自己那天上坟时候说的话,那时候为了让李顺离开的话,那是否才是他的真心话?
温庭玉闭著眼睛,越想越觉得自己可鄙可憎,这么些年一直支持著他的信念似乎一下坍塌了下去。他越想越迷惑,越想越无措,只紧紧抓著李顺的手说:「顺哥,你……你总说我一意孤行,自私任性,我……我果然是这样的。顺哥,我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你?」
李顺闻言震了一下,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温庭王用这么迷惑的口气跟他说话。他叹了口气,紧紧环著温庭玉说:「庭玉,你怎么会想那么多?你如果没喜欢过我,那这么多年算什么?我不过是求你以後做事,不要一意孤行,想著和我说一声,商量一下就好。庭玉,你现在说到底也不是一个人,怎么就学不会信我?」
温庭玉一边听著,眼泪怔怔的就流了下来。虽然他一直想要靠著李顺活下去,但从他小时候进了戏班以后,他就习惯了一个人拿主意,而这七年自暴自弃的生活,更是让他变本加厉的一意孤行。靠着李顺,不过是一句让自己活下去的空话,事到临头了,他还是只信他自己。
从李顺回来就一直想让他信任自己,温庭玉原来以为和李顺在一起,便是全心信任他,以为他相信李顺能救他出林府就算信任他。他转过头,吻著李顺的手心说:「顺哥,我现在才知道,你到底对我有多好。我……我知道了,以後……以後我就学著不自己拿主意,你今天说的话,我一定记在心里。」
李顺听著温庭玉的话,这才觉得真正松下心来。他觉得温庭玉湿润的嘴唇轻轻的在自己手心里吻著,一下心猿意马起来,转手捏著温庭玉的下巴,低头缠绵的吻了起来。
俩人吻得都情动起来,但温庭玉毕竟是没体力,脸潮红起来,呼吸也不正常的快著。李顺看著温庭玉的样子,也不好再吻下去,放开了温庭王的唇,抱著他一边平静欲望一边说:「对了,庭玉,那程秋君,听说在刑部里被折磨得疯了。如今玉宏那边托人要救他出来,咱们还咬著吗?那人是个偏执的,已然到了那地步,我看要不就算了?」
李顺是纯属没话找话说,温庭王却心底下有些微微的不高兴。他刚刚才认清楚李顺喜欢他的感情恐怕要比他自己的感情来得清楚明白的多。他这辈子求的不就是这个?如今俩人正是情浓时,李顺却又不懂风情,偏偏去提什么程秋君,还转著弯的替他求情。
温庭玉咬著嘴唇,虽然知道李顺和林玉宏交情不错,而且自己也没短什么的救回来了,实在没必要再去跟那疯子计较,况且那人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但他仍是忍不住,只四肢无力的摊在李顺怀里说:「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我们俩谁也唱不成了,你做主吧。」
李顺一听温庭玉的话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他闻著温庭玉话里醋味儿,心里好笑起来,一下抱起温庭玉,把他放倒在炕上,自己斜倚在一边,轻轻捏著他的鼻子说:「你闻闻,整个儿烟囱里放醋酽——这酸气都冲天了,那人也值得你吃飞醋。话说回来了,你怎么唱不成了,二爷不是说你过几年还能复出吗?」
温庭玉瞪了李顺一眼,摇了摇头把他的手摇下去说:「过几年,我都快二十四了,过几年就该奔三十了,到时候谁还听我唱?我啊,可是要赖你一辈子了。」说著突然想起那件披风来,转过身看著李顺说:「顺哥,我还做了件大主意的事儿,你,你听了可不准不高兴。」
李顺见温庭玉说的认真,心底下也紧了起来说:「以前的事儿你就直说吧,我哪会真的生你的气?只是以后你可记住了我说的话。」
温庭玉心底下嘀咕,也不知道谁才对他发了冲天的火,吓得他在四儿面前一点主意都没有,脸面全没了。他低头撇了会儿嘴才开口说:「我,我做主让四儿把二小姐那披风送回去了。」
李顺一听就笑起来说:「我早知道了,二小姐差人来问过我。反正都一样,你不送我也要送回去。」说著又凑过去蹭著温庭玉的鼻子说:「总算知道跟我商量了,你说我奖你点什么好?」说著就侧头吻著温庭玉的嘴,一下把他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身上,伸手解了他的辫子,把他的头发放下来玩著说:「今儿那宋大人来,你知道带什么消息给我了?」
温庭玉轻轻侧著,护著自己左肩膀,嘴唇一边在李顺脸上点来点去的玩,一边问:「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你别卖关子。」说著又轻轻咬著他脸颊。
李顺闭著眼睛躺在床上说:「明儿袁大人请我吃饭,我估摸著是要给我做媒了。」他觉得温庭玉的身子一僵,叹了口气把他翻到一边躺好,自己翻身罩在他身上,手里解开他的亵衣,轻轻揉著温庭玉的身子,一边吻下去一边含糊的说:「跟你说一声,你也别担什么无谓的心。做媒归做媒,我不娶,她一个官家小姐,难不成抬了喜轿硬送到我这门上来吗?」
温庭玉被李顺吻得浑身火热的难受,本来想说什么,又想起李顺让他学著信他。他脑子里稍稍转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半硬的下体被李顺含到嘴中。温庭玉轻轻呻吟起来,心想段云漪的事情,李顺总能处理好的。他也来不及想太多,便被身上的感觉夺去了理智,扭著腰要李顺进入他。
第二天温庭玉醒过来的时候,李顺已经去了练兵处。他撑著靠起来,觉得左肩上昨天晚上被汗水浸湿的绷带已经变得乾爽。他转头看了一眼,抬手摸了摸才发现是已经换了药和绷带。他正迷惑为什么李顺替他换了药他都不知道,想了想才记起来自己昨天晚上体力不支,做了一半便撑不住昏了过去。
他咬了咬嘴唇,以前他身体也不大好,但都鲜少有做不完便昏过去的时候,而昨晚上李顺已经是尽量温柔,而他居然仍是撑不住。温庭玉心里有些不大好受,心想自己不能唱便已然是要让李顺养了,如今连房事都做不好,这么下去,他到底算是李顺的什么?
温庭玉又想到了晚上李顺要去见袁世凯。他仔细想了想,又盘算了半天,终於叫了四儿进来说:「四儿,你去找找常二爷,问问他我大概什么时候能下地。问好了再帮我琢磨一合适的时日,替我约段老板和时老板他们过来。」
四儿应了,转身正要出去,突然又听温庭玉叫住他说:「你,你先别帮我约人,单替我问问常二爷我什么时候能下地就成。」说著红著睑,叫四儿去端药进来给他喝。






文章回贴
回贴人: 两但 时间: 2004-09-18 09:28:40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发。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29:21 | 显示全部楼层

【纪念蝎子】【文集之】双簧(论坛留言版)

下-5


双簧



作者: peta



李顺白天瞅了个空去找了常二爷,仔细问了问药方的事儿。又见时候不早了,匆匆回家换了衣服便坐车去了袁世凯那里。
他到了袁世凯家的时候,袁世凯和他在厅里说了几句北洋一镇的事。李顺正一句句的答话,突然听见袁世凯问他:「李遗山,听说你发过毒誓,一日不将洋人赶出我大清的国土,你便一日不算立业,也不能成家?」
李顺正拿著茶杯,听到袁世凯的话,眼睛一眯,垂首坐在椅子上说:「是,这是八年前下官对著战死的营统发的毒誓。」
袁世凯点了点头,轻轻敲了敲茶碗说:「若无大清,你这誓言也没什么可守的吧。李遗山,你说是不是?」
李顺心里咯登一声,他自然知道大清气数将近,但没想到袁世凯居然敢当著他的面把这话隐约的说了出来。他皱了下眉头,不知道袁世凯话里的意思,想了想才答道:「这……下官读书不多,大人这么说,下官也觉得有道理。」
袁世凯看著李顺,突然呵呵笑起来说:「李遗山,段褀瑞说你憨直,你自己说呢?」
李顺更不大明白袁世凯的心思了,他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又听袁世凯说:「你能进谋略处,憨直也憨直不到哪去。李遗山,你是个人才,往後我若能更上一层楼,还真的需要你这样的人。」
李顺听著袁世凯这话里的反味儿,心里明白过来今天这顿鸿门宴,并不止是替他和段云漪做媒,袁世凯是要借段云漪来试探他的忠心。他捏著茶碗随口应著,心里开始盘算起如今的形势,知道如果自己若是抵死不娶段云漪,那他以後的路可不单单是一个贬字能概括的。
袁世凯看李顺的样子,冷笑了一下,又把话题扯开,随口和李顺说起一些练兵处的事情。俩人说了一会儿,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进来说:「大人,菜都做好了。」
袁世凯点了点头,站起来说:「我听段褀瑞说你爱吃红烧狮子头,我家的师傅是从上海来的,手艺可正宗得很。」
李顺笑了一下,心知这段云漪是决计不能娶的,其他的事情,不过是见招拆招。他定下心,便跟著袁世凯入了席,他才进那花厅,就见里面搭了个小台子。袁世凯见李顺怔了一下,笑著说:「今天就咱们两个吃饭,多没意思。我请了四喜班过来,咱们边看边吃。」说著便吩咐下去让後面的人准备。
酒过三巡,袁世凯也不提段云漪,只是让菜吃饭。台上演的是连环记,正演到小宴,吕布见到绍禅心猿意马,本该喝到嘴里的一盅酒全泼在了脸上。
李顺看到了这出,又听袁世凯说:「李遗山,你倒是比这吕布淡定多了,能对着云漪这么多年也不动心。」他心里更确定了袁世凯今儿这宴席的用意。他心想这么拖下去,谁知道袁世凯又拐弯抹角的暗示什么出来,趁著现在一切还没磨开,不如由他把话挑明白了。
他捏著酒杯对袁世凯说:「吕布这样的英雄人物,遗山怎敢相比?袁大人,段小姐冰清玉洁,怎么能和貂禅相提并论?」
袁世凯见李顺把话挑明白了,笑了一下也下再跟他绕弯子,只夹了一筷子菜说:「我看你在云漪心里,可比吕布要英雄许多了。李遗山,你何必为了个戏子废了正统?」
他见李顺的脸色一青,便知道了自己所查不假,不禁多打量了李顺两眼。他吃了口菜,等了一下才说:「我膝下无女,云漪就是我最疼的女儿,她认了我当乾爹以後,亲我倒多於亲近她自己的爹。」袁世凯看著李顺,浅酌了口酒又说:「她做我乾女儿这么久,只求我做过一件事,便是求我保住你。李遗山,你自己考虑考虑吧,不过你别忘了,现在你吃的这份正三品的俸禄是谁给的。」
李顺苦笑了一下,仰头把那杯酒喝了下去,趁著一仰头的时间想了想,终究下了个狠心。他重重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说:「袁大人,我原本是一心报国,还以为跟了个英雄的大人,早晚能做出一番事业。如今看来,倒是我瞎了眼睛。」
他顿了顿,看著袁世凯陡然青起的脸,深吸了口气继续说:「袁大人,您既然说过我是人才,我便不学那些文人扭捏谦让了。我虽然识字不多,可这么些年跟著段总办,好歹为北洋军立下过不少战功。我在天津练了四年的兵,手下没有吸大烟的,这您也知道。北洋一镇这一年练成了什么样,您更是亲眼所见。原来这些在您眼里,还不如一个女人重要。况且我要只想功名,娶了二小姐又有什么的?但我曾立下毒誓在先……」他微微顿了一下,又接著说:「也不想耽误二小姐终身,袁大人,我与二小姐婚事,您若是以前途相挟,那我便要得罪的说一句,我这镇统之位,做来也没什么意思!」说著就把随身的小印解下来放在桌子上。
袁世凯见李顺把小印交了出来,眼睛一眯,冷哼了一声说:「段褀瑞说你治军严谨,我看不过尔尔。李遗山,你不掌北洋一镇,自有的是人愿意掌,你不要以为我缺了你便不能成事。」他见李顺一怔,掹的一拍桌子又继续说:「我问你,北洋的基本军规是哪六字?」
李顺一惊,吸了口气答道:「回大人,是服从、报恩、不党。」
袁世凯冷笑了一声说:「你倒记得清楚,你入北洋军便是报段褀瑞的知遇之恩,如今身为镇统,不服便要辞官。不知报恩,以下犯上,六字军规,你已经犯了四字,再加上不已将责为己任,你将一镇将士当作什么?如何能做一镇表率?!」他见李顺被他训得白了脸,又顿了顿说:「况且我话并未说绝,你不过是揣测我的心思,便自以为是,贸然行事;如此莽汉行径,怎么当得起大事!」
李顺一听,心里苦笑了一下。这就是做人下属的难处,话都让袁世凯说了,他哪敢说是袁世凯先拿前途做要胁的,真说出来,他这激将不成反真成辞官了。他垂头抱拳想了想,回话说:「大人教训的是,这军法如山,我犯了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但大人既然明理,那我有句话不吐不快。大人,二小姐对遗山的知遇之恩不敢忘,但我早便抱定永不成家的念头,今生是不可能娶任何一个女人,还望大人成全。」
袁世凯见李顺是死活都不愿意娶段云漪,微微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李顺半天,冷哼一声说:「李遗山,云漪有什么不好?这求亲的人都快踏破了段褀瑞他们家门槛了,偏偏这孩子看不开。」他顿了顿又说:「况且,你身为统帅却无内助不说,还专宠男旦,为了温庭玉那样的戏子做出以下犯上的行径来。你倒说说,你如此腐败,以後叫我如何用你?」
李顺听袁世凯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说出来,心里暗叹了口气,知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他沉声说:「袁大人,我进北洋军,从开始便是为了报恩,先是战死的营统,後是段总办。我这人卤莽,其他的不知道,但总算知道一个义字是无论如何都要讲的。」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大人,庭玉对我是情深义重,甘愿出生入死。他虽是个戏子,但对我来说,是夫人一样的人物。这虽不合世理,但除了他,我也不想要其他的人。大人,如果二小姐嫁入镇统府,我也不会真拿她当夫人来看,平白耽误了小姐的青春。」
李顺抬头看了眼袁世凯,见他眉头越皱越紧,也知道自己这话是过於骇人听闻。但他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停不下来,乾脆一连串的说:「我李顺好男风,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一镇全军上下都知道。况且将士早知我和庭玉并非专宠男旦如此腐败,我也从来没有因为庭玉而废了公事。即便有道学先生非议,全军上下也无人敢因此而不服管教。袁大人,我话已至此,绝无隐瞒。您若仍是一意相逼,硬要我娶二小姐,遗山除了辞宫的确是无路可走,还望大人成全我这点义气。」
他一番话说完,也不抬头看袁世凯,只垂头抱拳,等著袁世凯说话。他立了良久,不听袁世凯回音,只当袁世凯是真的要成全他了。他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告退,突然听袁世凯说:「都愣著干什么?给我唱起来!」说著又对旁边的人说:「今天晚上说的话,谁也不许漏出去半个字!否则休怪我无情!」
他转头又呵呵笑著拍了拍李顺的肩说:「身为镇统,小印怎么能离身?遗山,我念你初犯,以后别让我逮到了。」说着就把那印塞到了李顺的手里,让他坐下继续吃饭。
等李顺走了,袁世凯坐在书房看了会儿文书,这才叫过外面伺候的管家说:「你差人现在去总办府,告诉云漪,李遗山并非良人,她才二十岁,我还想再留她两年,回头慢慢替她挑个好夫婿。」
段云漪听到袁世凯传来的话,几乎是五雷轰顶,气得砸了一屋子的玩意儿。她怎么也想不到,连袁世凯出面都不能成全了她和李顺。她想来想去,又看到了旁边那四儿送回来的披风,一腔的恨都出在了温庭玉的身上。若这世上没有温庭玉那妖孽,她怎么会下贱丢脸至此。
她一下拿起那披风,拿著剪刀,只当那披风是温庭玉,胡乱的扎下去。段云漪正气得胡言乱语,突然听见下首有人说:「二小姐,您是不是想温庭玉死?」






温庭玉从李顺换了衣服离开了家以後就靠在窗边的被子上入定了一样的发呆。袁世凯他见过一两次,是个比林玉堂还深沉霸道的人物。如今他要开口替李顺做媒,那必定要比和上次见段褀瑞来的凶险得多,绝不会容李顺说个不字。
他越想越恨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身子不好,放李顺一个人去面对,越想越怕李顺脾气起来和袁世凯闹翻,自毁前程。今时不比往日,如果放以前他不怕,可如今他的身子是个累赘,沉沉的缀在李顺的身上。
李顺一回府就听说了温庭玉从他走了以後就开始发呆,连药都不吃。他一下急起来,紧著走了几步回到屋于里。温庭玉正靠在窗边发呆,转眼见到李顺进来,张嘴还没说话,眼睛就红起来,一连串的掉下泪来。
李顺被温庭玉莫名其妙的一哭,倒哭得手足无措起来,坐到他身边抱著他说:「好好的,哭什么?别哭坏了身子。」
温庭玉这一哭,眼泪便收不住,只紧紧抱著李顺,咬著嘴唇埋在他怀里。李顺向来对温庭玉的眼泪没办法,只能抱著他,又叫人去准备饭菜和药。
温庭玉哭了半天才稳定下来,李顺看了看自己一塌糊涂的衣服,替温庭玉擦了眼泪,一边脱著衣服一边说:「庭玉,你老实告诉我,又出什么事儿了?你可别又自己拿主意。」
温庭玉知道自己哭得莫名其妙之极,他抬手要替李顺解衣服,偏一只手怎么也用不上劲,只能坐在一边手足无措的说:「什么事儿都没有……」他见李顺叹了口气的样子,急著解释说:「真的,真什么事儿都没,我只是……只是想了一个晚上,怕你和袁大人闹翻了。顺哥,你和袁大人,到底说得怎么样了?」他说著又拉著李顺的手说:「顺哥,你,你别担心我的身子,我什么日子都能过的,绝不会成你的累赘。」
李顺见温庭玉急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倒笑了起来,摸了摸他哭的红肿的眼睛,又勾著他的下巴吻了—会儿,才搂著他说:「你哪天才能改了这多心的毛病,放心吧,袁大人是个明理的,我不娶,他自然不会勉强我。」他低头勾画著温庭玉的脸庞说:「庭玉,你就算身子再不好,也不是我的累赘知道吗?别老自己贬著自己。」他顿了顿又紧紧搂著温庭玉说:「况且没你,我也不知道怎么活,庭玉,你千万别离开我。」
温庭玉被李顺紧紧的抱住,几乎抱得喘不上气来。他闭上眼睛,知道这顿饭必定是吃得凶险。他抽了抽鼻子,把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眨回去,笑著说:「顺哥,你又不是没听到我昨天的话,我怎么会离开你?赶我我都不走的。」说著又赖著说:「你吃完了,我还没吃呢,饿死了,你去叫厨房快点好不好?」
李顺听温庭玉突然叫著要吃东西,楞了一下,「啧」了一声说:「你看看你,变脸比翻书还快,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难伺候的回来。」说著把他放到一边便要出去替他催。温庭玉见李顺宽了心,只嘿嘿笑著,突然又想起来自己的计画,转手拉回李顺,靠在他怀里细细商量了起来。






刚过完年,林家才做完七七没几日,林玉堂就星夜赶回了北京。他回来也没声张,只有林瑞和林玉笙两个人知道。进家门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林玉堂坐在厅里,听著林瑞给他报这些天的事儿。
七七和这个年过的都平安,林雅月出嫁的事儿也筹备的差不多了。林玉堂又问了几句铺子上的事儿,这才话锋一转,问起了温庭玉。
林玉笙一提起这事就觉得窝火,林玉堂听了倒不动声色,只坐在椅子上转著扳指说:「这俩人还挺有默契。得了,吃一堑长一智,你以後也学著精明点,别被人一骗一个准儿。雅月的胆子也不小,不过都是要嫁的人了,这事儿就别责怪她了。还有,你也该想想那孙小三是咱们家养大的,你养了他那么久还不知道他的忠心?再说咱们林家要怕这个,雅琳敢在南方干那么大胆的事儿吗?」他顿了顿又说:「对了,那程秋君现在怎么样了?」
林瑞在下面答著说:「三爷花了五千两银子把他保了出来,如今养在西城那边的四合院里,我问过那边伺候的,说是精神是快养回来了。」
林玉堂点了点头说:「玉宏一个月有几日往那边跑?」
林瑞躬身说:「三爷一个月倒有二十多天是住那边的。」
林玉堂冷哼了一下说:「自己媳妇儿大著肚子,不知道回家陪陪,倒成天去顾念那么个疯子。」他顿了顿又说:「你回头找人给程秋君下一记猛药,毁了他的嗓子。然后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这次多亏没事,这是略施薄惩。让他以后定心跟着三爷,以后别再动什么歪主意,服侍好了三爷,常劝着他回家,否则别怪我不给玉宏面子。」
林玉堂喝了口茶,稍梢顿了—会儿又说:「玉笙,我上次让你安插玉宏进一镇的事儿怎么样了?」
林玉笙皱起眉头说:「袁世凯一直拖著,不过我听说,他打算把玉宏派去山东。」
「什么?」林玉堂猛的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放,站起来说:「这只老狐狸!」他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步,冷冷的哼了一声说:「玉宏不能离开北京,还让他在冯国璋手下待著。你回头在冯国璋那活动活动,让他把广东那个协统慢慢的升上去。」
林玉堂见林玉笙应了,又见他的确是累得快脱形,挥挥手让他和林瑞都回去睡觉。自己坐回到椅子上,手里转著扳指,眉头皱起来想著林家的路。林玉笙和林玉宏一个不够精明,一个根本是绣花枕头,林玉笙是他和他爹安插进朝廷的钩,让他家从民商摇身一变成了官商,稳赚清廷的银两。而林玉宏则是他看准了清廷不稳,而袁世凯这人的野心绝不止当个北洋大臣那么简单,早晚会反。他安插一个自己人进北洋军,也能在以後的乱世里保住林家。
如今唯一让他安慰的,除了林雅月终於安心嫁给了张灏渊,就是这次在南方发现林雅琳是他唯一能放心的,以一个女流之身在南方主持家业并暗中资助革命党。天下将乱,他们只要能在手里掌上一点兵权,就能保证以後林家的富贵。
林玉堂心里叹了口气,也知道袁世凯不让他安插林玉宏进北洋一镇,除了是亮出保李顺的姿态,还有就是林玉宏的确是个绣花枕头,不会因为自己按了大量的资金进北洋便把这么重要的权放给林玉宏。
而他这么急於把林玉宏调入北洋一镇,袁世凯必然有所警觉,要调林玉宏去山东便是个警告。林玉堂叹了口气,好在北洋下属的三家兵工厂,有一家就是他投的钱,他供著军需,虽然不比实捏军权,但也足够让袁世凯倚重他林家了。
林玉堂闭上眼,靠在椅子上,他怎么会不知道袁世凯绝不会让林玉宏分李顺的权?他一开始就应该调广东那个协统的,握住了广东的兵力,再加上张灏渊的势力,他林家就算在北京混不下去,南方还有稳固的根基。如今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他要重新取得袁世凯的信任,否则恐怕林玉宏会被袁世凯越架越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温庭玉。
他从来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嫉妒其他男人,李顺轻易就得到了他追求了七年的心,而且是温庭玉自己送过去的。在南方的时候,他让林瑞买通镇统府的下人,传过来的信儿都让他惊异不已。
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眼前浮起了温庭玉的样子。在他知道温庭玉是死心塌地的跟了李顺的时候,林玉堂就知道,他和温庭玉之间,到底是他自己陷得更深些,深到他不想以後没有温庭玉相伴。
林玉堂叹了口气,他一向自恃潇洒,不想却为温庭玉做出他向来厌恶的事情。可是,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放手。他活了三十七年,只有这么一个温庭玉让他强烈的想要留住。他眯起眼睛,从温庭玉想到了文秀和自己儿子。林玉堂看著黑漆漆的门口,终究站起来,向自己的院子走了过去。












☆☆☆HOPPER于2004-04-07 23:21:3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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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宣统二年龙抬头的时候,林雅月跟著张灏渊回到了北京城。湖广总督年前的时候过的身,朝廷虽是摇摇欲坠,但一切的升降调令还是照旧而来。张灏渊随父在湖广执政,甚得民心,这次便顺理成章的进京接过湖广总督的位置。
林雅月打出嫁以後头次回北京,林家兄弟便把她留在林府里住著。这日正跟她正和文秀说著体己话儿,听著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帘儿一挑,便是林玉堂走了进来。
林玉堂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林雅月一见便知道他是进了家门就往自己住的地方过来看她。她眼圈一红,叫了声『哥』,眼泪就连串的掉了下来。
林玉堂看林雅月哭,自己眼圈也有些发红,他走过去摸了摸林雅月的头说:「甭哭了,你都是湖广总督的夫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回头让人知道你见著哥哥就哭,还当你跟张府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转头看著文秀坐在旁边跟著擦眼泪,眉头一皱说:「啧,你还跟著招人,宇飞呢?」
文秀震了一下,低头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说:「他一早被赵夫子带到后花园练骑射去了,这才出去了一个多时辰。」
林玉堂点了点头,又转头见林雅月哭得差不多了,笑著说:「对了,雅月,今儿是灏渊接旨的日子吧,快下朝的时候了,你还不回驿馆里等他去?」
林雅月一边擦著眼泪一边说:「刚宫里的严公公过来说,皇上要留他吃饭,说是且回不来呢。再说了,我昨儿跟他说过,让他下了朝直接来这儿,我今儿要在娘家办堂会,给灏渊贺贺。哥,嫂子可是答应了。你同意不?」
林玉堂挥了挥衣服坐在旁边说:「我说前面怎么正搭台子呢?办吧,家里也有阵子没办堂会了。请的哪个班子?」
林雅月一边把帕子收回到怀里一边说:「隆福班,我听林瑞说你投了钱在那班子里?哥,你还不知道他心里……」
林雅月话还没说完,林玉堂就站起来说:「咱们家办堂会办的多,投个戏班子以後也方便,我回去换衣服,文秀,你陪雅月好好说说话。」说著就走了出去。
林雅月看著林王堂走了出去,咬了咬嘴唇,转头对文秀说:「嫂子,你也不管管我哥。」
文秀楞了一下,垂下眼轻轻的说:「男人在外面的事儿,女人哪能多嘴。况且那个人,在玉堂心里和别人不一样。」
林雅月听文秀淡淡带著些苦涩的话,眉头一竖便说:「嫂子,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女人怎么管不到?灏渊要是在外面养了人,看我不拆他骨头的。」她顿了顿又说:「况且那人心里哪有我哥的位子?嫂子,你一直知道我那点心事儿,要不是当年知道他的心里只有那个镇统,我哪会死心嫁给灏渊?你平日劝著点我哥,叫他别那么固执。」
文秀抬头看著林雅月,好一会儿才低头柔声说:「男人在外面做的事儿,女人不能插嘴。况且,玉堂向来有自己的主意。雅月,妹夫疼你,这是你的运气。女人该守的礼总要守著,过了,男人不会总忍著的。」她拿起手边的绣花绷子,一边绣著上面的牡丹一边说:「你难道真不知道紫凤是怎么被你哥休出家门的吗?我那时候不过多了句嘴,若不是有孩子,恐怕也被你哥休出去了,如今你让我劝,从哪劝起呢?」
林雅月看著平静的低头绣花的文秀,头一次听到她这个温柔内敛的嫂子抱怨林玉堂。紫凤是几年前被休出去的,底下的丫头说过,是因为这个跋扈姨奶奶去过朝阳门那院子,被林玉堂一怒之下给休了出去。她那时候痴恋温庭玉,自然这话听了也当没听过,现在想来,她哥和温庭玉之间的暧昧,连瞎子都看的出来,只有她不肯抬头看看,一门心思的只当那些都是无聊的传言而已。
林雅月看着绣花绷子上那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咬了咬唇继续说:「文秀,你爱我哥吗?」她没等文秀抬起头来又自顾自的说:「灏渊是留洋回来的,我这些年跟他学了不少洋人的思想。文秀,我哥他不爱你,他和以前的我一样,爱上了那人。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文秀轻轻的说:「玉堂是个顾家的男人,我能嫁到林府是福气。」她抬起头来,温柔的看著林雅月说:「你和灏渊年纪都还小,等再过两年,自然会明白我的话。」说著听见旁边的自鸣钟打响了时辰,便站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去厨房看看,昨儿下午前院儿里的玉兰开了,我让他们摘了花做了酥炸玉兰片,你以前是最爱吃的。」
林雅月看著文秀站起来,她是个话急的,咬了咬嘴唇张口又问:「嫂子,你就真不在乎?还有,他……他今儿会过来吗?」
文秀转身看了看林雅月,见她有些娇羞的垂下眼,叹了口气,拉著林雅月的手又坐下来说:「今儿不过来了吧,听说前两天同仁堂的常二爷诊断出来,说是再也不能唱了。镇统府的人说他那时候就厥过去了,这两日大概是在家养著,下不得床呢。」
林雅月一听就急著拉著文秀的手说:「他现在身体怎么样?怎么会唱不了了?我跟南方的时候还打听著说他三月就要复出了。要不我怎么会急著跟灏渊过北京……」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惊觉自己的话说的太多。倒是文秀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说:「这话在我跟前说没关系,以後这话急的毛病可要改改。雅月,你是嫁了人的人,现在又是湖广总督的夫人,嫁人的时候我就嘱咐过你:心里不能再想其他人了,你就是不听我的。」
林雅月垂下眼说:「我早就不想著他了,那人是个绝情的,话都说得那么狠了……但我怎么能说忘就忘了他。嫂子,他不能唱的事儿,我哥知道了吗?」
文秀点了点头说:「你和玉堂到底是亲兄妹……」她有些寂寥的顿了一下又说:「他现下估计正听林瑞的回话呢。」说著抬眼看了眼林雅月,见她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乾脆把话都在这小姑的面前说出来:「那人……是玉堂在意的,我也一直从林瑞那留意著这事儿。外面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其实那人从你嫁了以後,身子骨就没好过。调养了两年都没什么起色。听说二爷的诊他血虚气弱,心气不固,恐怕是再也提不起中气唱戏了。」
「二爷的诊断是心气不固,血虚气弱……」林瑞站在小厅里,躬身向林玉堂报著温庭王最近的情形。他话还没说完,林玉堂就挥了挥手打断了他说:「得了,我知道了,来来回回就不出这两句。对了,我上次让你送的东西,送过去没?」
林瑞在底下回著说:「又给送回来了,说是他病死了也不吃林府送去的东西。」
林玉堂皱起眉头冷哼了一声说:「你听听他这话说的。我上赶著给他药,他这话说的倒像我跟他不共戴天似的。再说,我不是说过给那个四儿的?你倒是怎么办的事儿?」
林瑞有些委屈说:「回老爷的话,四儿和纳兰提督去东北了,上个月纳兰不是请辞回东北丁忧吗?月初的时候准了,那鹿茸到我手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京了。那个新上去的本是我安排的人,但不知怎么就被看了出来,跟著鹿茸一起被送了回来。」
林玉堂一听,哼的冷笑了两声,停了一阵又哈哈大笑起来。他见林瑞在底下诚惶诚恐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便一边笑一边说:「温庭玉这人的心肝剔透著呢,你当他真不知道以前那些药是我的?这次四儿走了,他不能唱了,你又插了人在他身边,我说他是被气的,要不怎么说话那么毒?」
他想了想又说:「以後你都甭送药过去了,咱好好的受那份儿闲气的。你去把玉笙和玉宏都叫过来,把旁边的人都遣远著点,我有话跟他们说。」
林瑞应了,转身走出去,林玉堂坐在椅子上,想想又笑了起来。他这两年真是把自己的热脸蛋没命的往温庭玉那冷屁股上贴,偏是温庭玉越不肯搭理他,他就越欲罢不能的不想收手。这事儿在北京都传遍了,好的坏的,说他什么的都有。
林玉堂倒也不在乎这个,反正情场的事儿上,他的名声早就是烂透的。总之商场上没人敢不敬他,林家的声望也不会为了这点事儿就坠了。
他抬手擦了擦脸,让自己的心思从温庭玉身上扯回来。他坐在椅子上转著自己那扳指,直到林玉笙和林玉宏都进来了,才起身走到门前,把门仔细关上说:「今儿的话,你们听过了以後,谁也不准漏半句出去。」
林玉堂见俩人点头,这才沉声说:「雅琳那边传来的消息,袁世凯已经和革命党暗通款曲,这几年就要反了。」
林玉笙听了以後倒不动声色,他这两年一直属立宪派的,立宪派人多有反去革命党的,他早就嗅出不对来。而林玉宏则急著说:「不可能,袁大人不是在塘沽休养吗?怎么会起反心?」
林玉堂冷笑了一声说:「你当袁世凯真能在塘沽那养他那双脚?这北京没他,他照样能跟革命党合作著暗杀载砜。」
林玉笙点了点头说:「原来喻寄云是袁世凯的人带进北京。怪不得这几日怎么都查不出那照相馆後面撑腰的人。」
林玉堂看林玉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玉笙,变精明了。」转头又对林玉宏说:「知道那照相馆後面撑腰的人是谁吗?哼,说到底还是咱们的老相识了。」
原来元月的时候,有个叫喻寄云的人在甘水桥下埋了炸药,企图炸死摄政庆亲王载砜。结果被警卫队长发现泥土颜色不对,不但发现了炸药,还查出了喻寄云这个人,知道他在北京是在新开的照相馆当摄影师的。之後顺藤摸瓜,又提出了黄复胜和汪昭明等人,可这些人都是新进北京,而那照相馆背后的撑腰之人,却是怎么查也查不出来。
说来凑巧,这次的事情虽然计画不算周详,但喻寄云却曾经请过林雅琳那边的资助,他也说过在北京自然行大人物为他们周旋,是以才未经周详计画便实行暗杀。
林玉堂在路上就接到了林雅琳的密发的电报,仔细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林雅琳中间提到了一个人名,却让他大吃一惊。
「没想到吧,北洋一镇练好以後,李遗山便频繁放外差。我一直以为是祟德那跳梁小丑排挤的,原来里面还另有隐情。」林玉堂冷笑的转著手里的扳指说:「雅琳查出来了,李顺和革命党副书记高宝贵是旧识,两年前放的革命党里就有他。想不到袁世凯这招行得这么隐蔽,连段棋瑞都瞒了过去。这李顺,上次私放乱党,这回私通乱党!哼!他的瞻子可真不小!」说著用力拍了下桌子。
林玉笙听到拍桌子的声音,低头想了想,抬头对林玉堂说:「大哥,你可绝对不能把这事儿捅出去。」
林玉堂抬眼看了下林玉笙,用力一拍桌子说:「你难不成真以为我会为了一个戏子坏了大事?!」说著猛的站起身,走到门前,又停了来说:「玉宏,如果再有镇压的事情,你不能再去,乖乖的给我待在冯国璋身边。玉笙,你这些日子也在朝里走动走动,尽量替袁世凯说说话。」他见林玉笙面有难色,冷笑了一声说:「就算袁世凯真倒台了,载砜也不会信汉人,咱们是骑虎难下。玉笙,这出戏你给我唱好了,也甭怕得罪载砜。他背後不过是他那皇帝儿子而已。我看事到如今,袁世凯早晚会回来,不然你以为李顺干嘛跟革命党眉来眼去的?」林玉堂冷冷的说,「如今的革命党已成气候,等他们闹得载砜不得不把袁世凯请回来,清廷的气数就……哼!」说著就走了出去。」
只有留下的林玉宏还是摸不到头脑,楞楞的看著林玉笙说:「哥平日不是最嫉恨遗山的?如今能整倒他,怎么倒手下留情了?」
林玉笙看了看林玉宏,跺了下脚说:「怎么你这两年一点都没长大!我告诉你,从让你进练兵处那一天起,咱林家就是把这一宝压在了袁世凯身上。如今袁世凯是把谋反大计压在了李遗山的身上。咱们要是坏了他,那就是坏了袁世凯的大计,也就是坏了咱们林家的大计。大哥能为了和人抢一个戏子连林家的将来都不要了吗?」
他说著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匆匆的又叮嘱了林玉宏两句,转身往门外追过去。






林雅琳的消息一点都没错,李顺的确是奉了袁世凯的密令,几次去外地,都是为了和高宝贵见面。而暗杀集团栖身的那个照相馆,便是袁世凯着他开的。载砜和袁世凯在朝中各执满汉人的牛耳,但自从宣统帝正式登基后,摄政王的地位逐渐稳固,竟硬以体恤之名将袁世凯罢官去塘沽专心养脚病。
如今袁世凯看著是倒台了,可庆亲王的心眼小,偏是不信汉人。袁世凯一走便慢慢排挤北洋那些汉人统领。李顺握著北洋一镇这么重的兵,自然是首当其冲被调的。袁世凯下台没出三个月,李顺也被升到了兵部做了个悠闲侍郎,而原本的北洋一镇和保定大营合并,升了一个正黄旗的满人头目崇德当提督。
朝廷玩了这么一手,立刻把原本练的好好的北洋一镇给搅和的一塌糊涂。原本见袁世凯下台还拿不定主意的汉人统领,大多也私心里对清廷绝了念头,一心效忠袁世凯。袁世凯如今不在朝廷里做官,可效忠他的人,竟比以前还多得多。
可他如今终究是个布衣,不在朝廷中,怎么说都不安稳。於是袁世凯便著李顺暗中和革命党合作,说服喻寄云他们把原本定好的目标——两江总督端芳给改成了载砜。
事情最後是败露了,可李顺行事小心,再加上袁世凯在背後暗中遮掩,竟是谁都查不出来暗杀集团背後的支持者。若林雅琳不是潜心经营,暗中支持了革命党多次的起义,又凑巧和喻寄云是相识,林玉堂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晴。
暗杀当日李顺就藉口出京,直到二月初二一切都落定才回到北京。他早就接到了严吉的信,知道了常二爷的诊断,袁世凯才松口让他回来,他便连夜回京,生怕温庭玉一时想不开,再生出什么事端。
谁知一进家门,倒是不见了温庭玉的影子,他站在屋子里还没回过神,後面严吉一溜小跑的跑进来说:「爷,今天林府请堂会,请的是二爷的班子,前儿才定的,可巧段老板才去了上海,单留了时老板一个人跟京里,二爷说时老板一个人恐怕是照应不过来。您也不传个话说您今儿要回来,您看这时辰赶的,他前脚才去林府,您後脚就进了大门。」
李顺一听眉毛都皱起来了,转头问道:「有人跟著吗?」
严吉在底下答道:「还是平时那几个,王汉和马云是贴身跟的,邹大赶的车。其余的都是暗中吊著的。」
李顺点点头说:「你叫人过去跟他说我回来了,叫他赶紧著回来,那边缺他那么个病秧子吗?」说著松活松活筋骨,便走到一边洗脸换衣服。
严吉应了,转头叫人去林府找温庭玉,跟著又把这段时间李顺不在积下来的事情一一报了,末了又说:「爷,王副将过来说,如今满人越来越横,底下的兄弟快憋不住火了,问您什么时候回来重掌一镇?还有,崇德提督勾掉了小操的规矩,他不敢不从,可下面的人无所事事,据说已经揪出了几个重新抽上大烟的了。」
李顺坐在桌子前,听着严吉的话,靠在椅子背上想了想才说:「北洋一镇的军规是袁大人订的,崇德说要改,按规矩也得先请示兵部,哪能私自做主。你告诉王慕卿,让他照原来的规矩做,逐日小操绝不能坏,更不能抽上大烟。至於其他的,告诉他们,小不忍则乱大谋,都给我记清楚了。」说著又交代了几件袁世凯吩咐的事情叫严吉去办,这才坐回到书桌前看这些日子积下的公文,等著温庭玉回来。
一直过了快两个时辰,李顺见外面的天已经擦黑,心里正没底,这才听见外面有人喊:「二爷,您可回来了!」
温庭玉一推门就看到李顺正坐在东首的书桌边上,头都不抬的看公文。他咬了咬嘴唇,走到李顺身边,从桌边拿起火摺子,一边点著蜡烛一边说:「天都暗了,你也不知道点灯,下次叫身边的人警醒著些,你如今虽然是侍郎,但终究是武将,熬坏了眼睛可不得了的。」
李顺头也不抬,点了点头,也不看他,只自顾自的看公文。温庭玉知道这是生气了,点好了蜡烛站在桌边,手足无措的说:「今儿……那张灏渊和我是旧识,他是新上任的湖广总督,你不是说事儿快了,我想著咱们就算不和其他的人往来,这张灏渊都是个值得结交的。所以我等著他来了,说了阵话才回来。」
李顺随意点点头,仍是不抬头说:「我上次去广州的时候见过张灏渊,他是留洋的维新派,怎么瞧得起我这样出身的武将。你怎么就是不死心……」他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温庭玉的苍白没血色的脸,终究狠不下心来说他。他伸手搂著温庭玉的身子,轻轻靠在他小腹上说:「不说这个,你以後别老替我操心。二爷……」他心抽痛了一下,顿了顿才说:「二爷的诊断我都知道了,以後你收心在家待著,那个戏班子,咱不是投大股的吗?你身子不好,平日的堂会,能不操心就别操心了。」
温庭玉咬著嘴唇,冰凉的手拂著李顺的脖子说:「今儿是人手紧了,我总不能看著没人主持,再说梅师傅一直是看我的面子才肯出来的,我总不好不出面,还有新上的那几个孩子,也都是我带出来的,今天第一次露面儿就上那么大个堂会,正山不在,光靠小云一个人,上下怎么打点得过来?」
李顺拉过温庭玉的手,抱在手心里捂著说:「我看你这身子,就是成天操心才好不了。心气不固,血虚气弱,来来去去就著两句词儿,说了有两年,最後还是好不了。」
温庭玉低下头,他也知道自己的身子是积劳成疾才好不了。可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哪能让他安心在床上静养?况且他知道为了自己,李顺在北京虽不是孤掌难鸣,但树敌也不少,袁世凯一倒台,李顺又被调离北洋一镇和练兵处,蓦然成了一个被人排挤的兵部侍郎。
温庭玉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忧心,如今朝廷连袁世凯都能说罢就罢,李顺一个兵部侍郎又算什么?他思来想去,终究还是不管自己的身子,只求着李顺让他和段正山,时小云—起办了个戏班。
开班一来是为了消息灵通,二来李顺被调离镇统之位後,虽说俸禄加了,可真正那些说不出来的收入可减的八九不离十。就算把府里的闲人该遣的遣该打发的打发了,他平日吃的药也有以前的积蓄支撑,但俩人总不能坐吃山空,开个班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也算是为以後留个後路。
好在温庭玉就算不唱,正正经经的开班,他当年的人脉还是不容小瞰。虽说林玉堂中间插了一脚进来让他始料不及,可毕竟有了林大老板的名声,隆福班可真是如日中天,一时在北京城里风头无二。再加上李顺不多久又得了袁世凯的重任,俩人算是无惊无险的在北京城里安顿了下来。
可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外补抵不住内忧,温庭玉算尽了机关,也把自己的身体算到了头。他虽早就心知自己的气虚,恐怕中气是再也提不起来。可那时候真让他厥过去的,还是常二爷低声告诉他的後半句——照这么忧心下去,不管吃什么药,他都是活不过三十五岁的。
李顺看著温庭玉低头不答话,细长晶莹的脖子边隐隐透出青紫色的青筋。他突然想起常二爷方才说的话,只觉得温庭玉冰凉的手一直冰到他的心里去,冻得他从心底微微的打起颤来。
「庭玉,你今年多大了?」温庭玉突然听得李顺颤声问他,心里一惊,抬头便对上了李顺赤红的眼睛。他心里一抖,低头扯出个笑来说:「年前才过二十六的生日,你不是还送了我一对儿驱邪的玉坠儿?怎么忒没记性的。」
「二十六,那还有九年……」李顺嘴唇发青的直抖,突然捏著温庭玉的手说:「庭玉,我赶明儿就辞官。咱们,咱们去个没人的地方,要不就西郊山里那院子?过去守著咱娘。你放心,你走了,我一定跟著你……」他还没说完,就被温庭玉柔软的手给捂住了嘴说:「顺哥,你去见过二爷了?还是二爷过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跟你说,不吉利的话,说出来就成真了。」他咬了下唇又说:「再说,不是还有九年呢吗?九年,多长的日子,不定出什么事儿呢。况且,二爷给我的诊断,哪次都是说的重吓唬著我,指不定我好好将养著,过两年就能活过五十,再过两年就能过人瑞呢。」
李顺看著温庭玉的眼睛,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把把温庭玉抱到膝上坐著说:「你要真有好好将养这心,那从今儿开始,我就不准你出这个院门,也不准你打听外面的事儿。刚我请二爷过来,他什么都跟我说了,心气不固就是因为你成天操心。庭玉,你知道吗?只要说到你的病,你次次都是在我面前强笑,现在这表情,比哭还让人难受。」
温庭玉挪上自己的脸,这才发现硬梆梆的,嘴角绷得直生疼,他捂著脸转过头说:「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偏要看我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还跟著我一起笑?」
李顺拉过温庭玉的手说:「我告诉了你,恐怕你会更伤心。」他摸了摸温庭玉的头发,把他的按到自己的肩膀上说:「庭玉,我刚才问过二爷。你现在只要不累心,如今还有一线生机。可要是过了三十再调养,那就没希望了。」他扶起温庭玉的身子说:「你别去管那戏班子了,也别管我的事情,更别管外面的事情,静静的养身子。回头这边的事情都了结了,咱们出北京,给你找个好地方颐养天年。」
温庭玉咬了咬嘴唇,出神的看了一阵李顺说:「颐养天年……这世道,哪能颐养天年呢?顺哥,那事儿败露的时候我就想过了,等袁大人回来,他一坐稳,恐怕就是咱们的尽头了。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办?」
李顺看著温庭玉,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说:「你就是操心……」他从桌上的匣子里拿出了几张纸说:「还记得上次说大师兄在香港开牙行的事情吗?已经开张了,我投了五万两,占了大头。你把这股票收好了,好歹是条後路。」
温庭玉接过股票,盯著上面的浮水印花纹,叹了口气说:「股东就你和大师兄吗?但愿这真是条後路。」说著又靠在李顺怀里又说:「对了,顺哥,这院子里的人,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他还没说完,就听李顺打断他的话说:「庭玉,不许胡说,大师兄绝不会害我。至於家里这些人,我也有些底。」
温庭玉先被李顺这么一打岔,心里就不大高兴,又听著李顺把家里那些人的底细一一戳出来。他轻轻咬著嘴唇,不甘心的说:「你知道也不告诉我,我这寿折的可真冤。」
李顺听温庭玉抱怨,只叹了口气说:「你哪冤,最精明的就是你了。我这点底儿都是四儿给的。他出北京以後来找过我一次,说是严吉也不大可靠,只把家里的事情都一一跟我说了。庭玉,家里的事情,果然都是你在操心著。你啊……怎么总是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温庭玉闭上眼睛,靠在李顺怀里说:「你成天忙那些外面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哪有闲功夫管家里的事儿。我好歹是……」他说著脸又微微红了起来,「是嫁了你的,你说家里我做主,我怎么也得有个做主的样是不是?家里其他那些人都好办,只那个严吉,我总觉得他不大可靠,可最近他行事规规矩矩,我也说不上哪不可靠来。」
李顺听得心都揪起来,皱著眉头说:「严吉这人向来贪心,怎么可能规规炬炬的?你小心著点他,可惜我用的到他的地方太多,也不能说赶就赶。」他看著温庭玉,见他脸颊微微发红,只当是累的,心疼的说:「你也不考虑考虑自己身子。咱们成亲那天,我在咱娘面前发过誓的,但求同年同月同日……」
他还没说出那个死字,便被温庭玉捂上嘴说:「我说过那么多次了,不吉利的话,说出来就成真了,你就是不听。我应承你,以後老实在家将养,这九年里,我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操心,只当自己是只猪,吃了睡来睡了吃,你就跟我这只猪过罢了。」
李顺听得只笑,捏了捏温庭玉发尖的下巴说:「你看你,我每次抱你都觉得你轻了,要真能胖起来,我还巴不得呢。」他说著又低声说:「我这次还给你找了个新小厮,那孩子是大师兄收养的人,可靠机灵得紧。到时候人牙子会带几个人上门给你挑,你记得,那孩子的左眼眼白里有一颗痔,你回头再顺便帮我看看,严吉到底牢靠不牢靠。」他说完顿了一下,才叹了口气说:「才说过不让你操心,我这又是在干嘛?要是四儿在就好了,想不到这镇统府里,居然连个能掏心的都没有。」
温庭玉靠在李顺怀里说:「这忠心的也不是没有,後院里我还能挑出几个来,至於前院,四儿管不到,我也探不出来。」
李顺点了点头说:「前院我心里有数,算了,那是你的小厮,总得你自己去挑才好。你到时候就听我的话去做,替我暗中观察下严吉,其他的也别去想太多,以後有什么事情叫那孩子去做就得,你专心静养是真。」说著抱起温庭玉,让他上炕躺著,自己又转了出去。
温庭玉见李顺拿了公文和书进来,起身替他把桌子收拾了,摆好笔墨,再把油灯点上。见李顺坐下了,自己靠在他身边,拿起了新出的戏本子看,仔细琢磨动作。李顺虽不想温庭玉操心,但也知道温庭玉这人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干才安心,琢磨戏总比成天忧心好,便也随他去。
俩人各干各的,一时不知时间。一直到外面隐隐传来敲梆的声音,李顺才惊醒过来,转头见温庭玉已经拿著戏本子靠在他腿上睡著了。
他看著温庭玉随著呼吸轻轻张合的鼻翼,微微抖动的睫毛,心底下一荡,便轻轻伸手去摸。大概是常吃补药又知保养的关系,温庭玉虽然身体不好,但皮肤却仍然细嫩白皙,滑腻得让人不舍得放开。
温庭玉睡得极轻,李顺的手刚沾上他的脸便醒了。他只觉得李顺的大手划著自己的脸庞,粗糙的触感一直痒到心里去,连呼吸也微微粗重起来。
待到李顺的手指触到他的嘴唇的时候,温庭玉便再也忍不住,伸出舌头来轻轻的舔著,眼睛也睁开,温润的对上李顺烧著欲火的眼睛。
李顺虽有欲望,但毕竟顾念温庭玉的身子。他正强自压抑,却温庭玉这么一舔一看,哪还压抑得住,股间硬硬的便搭起帐篷来。
温庭玉躺在李顺的腿上,恻眼见到他的反应,眼睛里更润得要滴出水来,他一点点用嘴唇印著他的手,翻身便向李顺的大腿根部亲过去,两手也伸出来,解著他的裤带。
他才解到一半,突然见李顺压著他的手,粗重说:「庭玉,你别解了。」
温庭玉闻言一呆,心里一苦,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他看著李顺的下体,手也不停,嘴唇更是在他股间挑逗欲望。
李顺见温庭玉的性子起来,心里一急,一下用手提著温庭玉的衣服,把他提到一边,自己飞快下了炕,往外走厂两步,又停下来说:「庭玉,你好好躺著,我去冲个凉就回来。」说著便走了出去。
温庭玉见李顺出去,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常二爷前几日给他开了新方子,让他禁欲百日以观成效,想必也告诉了李顺。
可他虽然是血虚气弱,但李顺不是,虽然年近而立,但性欲不减,二人交合,也是梅开二度的时候居多。如今要禁欲百日,怎是—个苦字了得?温庭玉转眼想到小官妓女,但心又不甘,只自怨身体,气头起来,一把把炕桌上的公文全推到地上。
李顺从水房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温庭玉正收拾着一地的残局,抬头见他进来,原本红著的眼睛掉出泪来,他自己却被眼泪吓了一跳,眨了眨眼,也不说话,只低头收拾。
这下看得李顺心痛起来,走过去把温庭玉抱上床,自己收拾好一地的东西。抬头见温庭玉已经把床上收拾乾净,这才伸手把桌子抬走,又坐回床上搂著他说:「二爷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身子要能好,别说禁欲百日,让我做和尚去,我也认了。」
温庭玉听李顺这话说出来,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说:「二爷是让我禁欲百日,又不是说你。你上赶著找什么苦吃?方才我用……用嘴就好,你偏要去冲什么凉。」说著又抬手又要捶他。
李顺笑著抬手抱著温庭玉的拳头说:「你可别打了,瞅这不留情的劲儿,你再把我打出个好歹来,家谁养啊。」说著又凑到他耳边说:「你说,你要真用嘴了,咱们谁忍得住不再做下去?我估摸是不成,你还不知道你用嘴的样儿有多勾人?」
温庭玉被李顺说得脸蹭的一下红了起来,一下窝到他怀里说:「你爱做和尚,我还不拦著你了。可你要忍不住……」他顿了顿,才小声说:「我就算是不要性命,也不想你出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李顺听著温庭玉的话,摸了摸他的头发,笑了笑说:「你几时见过和尚进勾栏院的?得了,不跟你逗了,睡吧,快二更了,你这身子哪能熬夜?」说著脱衣盖被,俩人在被窝儿里又调笑了几句,这才朦胧的睡了过去。
过了两日,严吉便带了官牙让温庭王挑人,他看著下面一水儿的男按子,果然看到一个黑炭似的男孩。他大约十五岁上下,嘴一咧便露出一口白亮的牙,大眼睛骨禄一转,左眼白里果然露出一颗痔来。
温庭玉心知道这就是李顺说的那孩子,他也不动声色,仔细看了几个人,只指著一个白净的孩子说:「我看这个不错。」
严吉在一边说:「二爷,您看这个是不是小了点?」
温庭玉一听,眉头一皱便让严吉挑,又指三挑四的说了点毛病,最後才挑定了那黑炭一样的男孩,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饮墨。
饮墨的确是个好帮手,温庭玉得了他,也是省心了不少。平日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在家修养,连戏班的事都不问了,只是琢磨了新戏的时候,叫了人过来说戏给他们听。
他虽是比以前操心的少了,常二爷的药也有效果,但世道在眼前摆著,哪容得他安心修养?到了宣统三年秋天的时候,温庭玉的身子仍然是外甥打灯笼,但照旧也总比一天差过一天的强。






这日饮墨得了高宝贵的信儿,回了镇统府正要回温庭玉。他才进了屋,就看见温庭玉在床上拥被而坐,一个穿著青灰长衫的年轻人半靠半坐在炕边。那人见他进来,笑著站起来说:「爷,您想吃点什吗?我既然来了,自然要做些东西孝敬您。倒是说了,大爷怎么还在用佘老爷子?他做的东西油腻得紧,也不怕您吃不好。」
温庭玉靠在一边笑著说:「我如今哪还能吃什么东西?老佘做的吃食合大爷的胃口,我做主留的。你也甭忙活了,回头去帮我醉一瓮蟹就成,顺哥去年还惦记来的。」说著又转头对饮墨说:「饮墨,有什么事儿就说吧,四爷不是外人。」
四儿笑著说:「爷,这四爷是外面的人叫的。我跟您面前哪还是什么爷?您这不折煞我了?」说著转头对饮墨说:「你就是那个贵爷的人?」说著上下打量了下饮墨又笑著说:「高爷当年可是得过大爷的恩,如今你过来,换了名字,就是这边的人了。这以後到底该一心孝敬谁,你心里可掂量好了。」
饮墨听四儿这么说,笑著回说:「四爷的话在理,饮墨记下了。」说著又转头对温庭玉说:「爷,那边传过来的信儿,说是将近了。大爷说人已经安排好,让您这几日做好准备。」说著走前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了两封信,两手捧著递给了温庭玉。
温庭玉看完信,楞了半晌,这才转头对四儿说:「四儿,大事不好了。」
四儿见温庭玉脸色不对,心里也是一惊,急著说:「爷,您别著急,到底什么事儿,您倒是说啊。」
温庭王把信递了过去说:「你自己看看。」说著转头对饮墨说:「我都知道了,你去发电报,就说我说什么也不会先走,叫顺哥千万小心,保重自己。」
饮墨应了一声正要退了下去,倒是四儿抬头说了声:「慢著,拍电报也不急在这一时,爷该吃药了吧,你先去煎药,端过来再说。」说完见饮墨应了出去,这才对温庭玉说:「爷,林家五小姐是不是嫁到武昌去了?」
温庭玉点了点头说:「你应该也听说了,前一阵朝廷撤换汉人,也撤到了张灏渊头上,如今湖广总督换了个叫端潋的满人。」他见四儿点头,又接著说:「可北京这儿有传言,说是林家里面不和,哥哥要撤妹夫的官。可张灏渊被降到了巡抚,却是湖北巡抚,还是待在武昌城里面。」
四儿一听就明白了,小声说:「不会吧,林家也暗地里反了?爷,您说林大爷会不会知道大爷的事儿?」
温庭玉两手绞在一起,皱著眉头说:「这还用说?我原本是以为林玉堂是专心靠著袁世凯,没想到他也早盯上了革命党。我最怕的就是,如果林玉堂一直知道顺哥的事儿,如今袁世凯和汪昭明结了兄弟,革命党这次又那么多地方一起造反,这万一要是成了,顺哥他……他……」他顿了几下,竟说不下去了。
四儿见温庭玉急得脸色发白,忙宽著他的心说:「爷,我看大爷也知道这情况,这不叫您先走呢吗?您要怕这府里的人不牢靠,要不我带您走?您要信得过我,就先跟我去东北住著,让大爷回头去我那找您。」他见温庭玉蹙著眉头轻轻摇头的样子,笑了一下又说:「爷,您平时那么个精明人,怎么到了这会儿倒糊涂起来。您看您这身子,真要乱起来,大爷照顾您来来不及,哪逃得走?我看他一个人,行事也方便点,东北那边还算安全,您住我那,大爷也安心不是?」
温庭玉一边听四儿说,一边蹙著眉想了好一会才说:「我还是不能走。」他抬头看了眼四儿,叹了口气低眉说:「顺哥说袁世凯让他回北京,到时候回应革命党。我不走,他还能回北京,有了一镇在手里,怎么都好说。可我要走了,他恐怕连北京都到不了。」
四儿一听,也知道事情不小,想了想又说:「高爷不是革命党的副书记?难不成偌大个革命党保不住一个大爷?您叫大爷也甭回北京了,如今都要过河拆桥,与其等他们动手,不如咱们自己拆。」
温庭玉摇了摇头,转头咳了几下才说:「我觉得如今的高宝贵早就不是当年的高哥了,只有顺哥还死守著那点师兄弟的义气。」他冲外面努了努嘴说:「这孩子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可这府里的还能放心指使的,也只有他了。」他顿了顿,又接著说:「不过,你这句过河拆桥倒是说对了,如今全都要拆扳,偏偏顺哥还要讲什么报恩?」
四儿听温庭玉抱怨,倒笑著说:「爷,您还是小心点身子,怎么又咳上了?况且大爷不就那么个人,他要不认点死理儿,能独身那么多年?那段小姐到现在还等著他呢吧。」
温庭王听四儿提起段云漪,嘴唇一咬低头说:「她是段褀瑞的女儿,袁世凯的乾女儿,不愁嫁不出去。反正这些年她都没招惹过咱们,如今乱成这样,我哪有心思去想她?」说著又咳了两下,转头见四儿担心,笑起来说:「前两日受了风寒,想来过些天就能好。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刚跟我的时候,见我冬天穿著单衣练功的样子?」
四儿眯起眼睛,笑起来说:「怎么不记得,我还当您疯了,还跟雪地里跪下来磕头,求您回去穿冬衣。」
温庭玉点了点头,笑著说:「那时候你还不到十二吧,时候过的真快,你如今也过一轮了。只是如今我就算在这种天气穿单衣,别说练功了,出去走一圈回来就能染上风寒,不仔细调理恐怕就活不到开春。你说,顺哥要我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他说著抬手摸著一边挂的小粽子说:「我这些日子总在想,当年顺哥离开北京的时候,我不是以为他死了吗?我那时候干嘛不随了他去?现如今,我活著是拖累他,死了是拉他垫背。如今这么乱的世道,我要替他操心,终了还是他替我操心,可我要不管事儿,和废物有什么两样?」说著又转过头,楞楞的看著四儿说:「你说顺哥这人干嘛认死理儿呢?他但凡有一分像林玉堂,也不会被我……」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侧头大咳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两颊也潮红起来。
四儿见状忙过去捶,拍了半天的背,见温庭玉吐出了口带血的痰出来,又过了好一会才顺下来。温庭玉见四儿看他帕子里的痰,掩了放在一边说:「这事儿别让别人知道,二爷来看过,说是如今我五脏脆弱,咳得厉害了,带血也不希奇。」
四儿见温庭玉虚弱的喘气,又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想了想,终究开口说:「爷,您怎么老钻牛角尖?再说,我觉得人活世上,总是为了点什么?大爷当年算什么?打短工说双簧,说好听了是卖艺的,说难听点就是混混儿下三滥,能和您这红角儿比吗?亏您还那么死心塌地的对他。如今大爷是官拜兵部侍郎,我说他这多少还是为了您,您说要是没您,大爷他能活出这么个人样儿来吗?」
温庭玉听四儿这么一串连珠炮说出来,倒被说愣了,眨了眨眼睛才说:「顺哥如今的富贵,都是他自个儿的才干,又关我什么事情?况且他,他就算现在还跟以前一样,我还是跟他……」
四儿一听,气得直打跌,直著说:「我的爷,您平日那么个精明能干人,怎么一碰上大爷就成了木头脑袋?您也不想想,大爷除了您的事儿,其他可大多都是得过且过,随便就得。」他见温庭玉还是缓慢的眨着眼睛,也懒得说了。他离开温庭玉久了,有些事情倒看得比以前明白,但也只有旁观的份,哪有插嘴的余地。如今他才明白常二爷一直无可奈何的说,这都是命,随这两个闹腾的意思。
他转眼看了眼那帕子,又担心起来,替温庭玉捶著背说:「对了,年初采买的时候,我得了成形的人参和何首乌,我看都是极难得的,便私下收起来,这次都给您带来了。回头我把东西送过来,单子您看列给谁好?」
温庭玉一听,眉头皱起来说:「列给饮墨就得。你如今虽说是参商,可才做了一年多,哪能这么破费?也不怕出了负帐没法跟纳兰家交代。」
四儿嗤笑了一声说:「去了才知道,东北那地方听著破落,可富裕著呢。况且这些年不是乱吗?这人种地种不下去了,进山挖参的也多了,今年得了不少好东西,我就算把顶尖的私藏了,次品买一个出来就赚回来了。况且我就算卖了,我看林玉堂也会搜过来给您,咱平白受他那份礼呢。」
温庭玉一听林玉堂,头里直疼,他正要说话,突然听外面说:「二爷,段老板说出大事儿了,请您务必去趟会馆。」
温庭玉一听,冲外应了一声,转头对四儿说:「你如今比我精明得多,还做我的小厮,跟我过去看看成吗?」
四儿一听,笑著拿过旁边的木梳替温庭玉解了辫子梳头说:「爷,我只要在您跟前,那就是您的小厮,还有什么成不成的?那戏班怎么了,出什么事儿非要您去不可?也不想想您这身子。」
温庭玉叹了口气说:「过去不就知道了?」说著突然觉得一阵心紧,他摸了摸胸前的玉坠,定了定神又说:「我自己穿衣服就成,你过去跟饮墨说,我要出门,叫他赶紧著去发电报,回来再煎药也不晚。」
等温庭玉到了会馆的时候,段正山见他身後跟的是四儿,楞了下说:「温四爷,您怎么做回温老板的小厮了?」
四儿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的对段正山说:「段老板,现在我是我们家爷的小厮,您还跟原来那么叫我四儿。对了,出什么事儿了,那么紧著叫爷过来。」
段正山也不敢怠慢,点了点头说:「庭玉,梅师傅这几日一直闹别扭,今天说是不上了,怎么也劝不回头。你也知道程师傅回乡了,如今就小云一个人的场面撑著,这能撑几天那。」
温庭玉一听就有些纳闷的说:「梅师傅人一直挺好说话的,怎么闹了这么大别扭?」他说著转到拐弯的化装间前,想了想又对四儿说:「你还是在外面候著,我进去看看。」说著一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摆着一排排的棱花镜梳妆台,里面凌七八落的摊着戏服和道具,大概是阴天的缘故,整个房间阴阴暗暗的,看不清楚大清楚里面的景象。
温庭玉眯了眯眼睛,走前了几步叫道:「梅师傅,梅师傅,我是温庭……」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後的门突然关起来,随即而来一个熟悉的感觉压在身後,压得温庭玉背後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他猛的转过身,後退几步,撞在背後的化妆桌上说:「林……林玉堂,你到底要干嘛?」
林玉堂见温庭玉吓得脸色苍白,倒笑笑走到一边坐下来,翘上二郎腿,把衣襟一抖,抬头说:「不干嘛,想见你了。」他看著温庭玉要夺门而出,又笑著说:「你跟了我那么久,还不知道我的脾气,乖乖坐下来跟我说说话是真。」
温庭玉听了林玉堂的话,顿了一下,反而更快的走过去,狠狠的推了几下门,又喊了几声四儿,这才转过头对林玉堂说:「你,你到底要干嘛?」
林玉堂看温庭玉的样子,噗哧一下笑出来说:「你个人精儿,我值当跟你唱空城计吗?我不说了,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坐下。」
温庭玉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手抚到腰上,摸了摸上面的饰物,又使劲攥了一下玉坠,嗓子一阵不舒服,一边咳著一边坐下来。
林玉堂见他咳嗽,眉头一皱,走到温庭玉身边,拍著他的背说:「风寒还没好?前两日朋友告诉我的偏方,说是吃热的东西,痛快出身汗就能好。回头我带去家相热的馆子吃药膳锅子去。」
温庭玉见林玉堂替他拍背,捂著嘴咳了几下,反而镇静下来,清了清喉咙,拿出帕子擦了擦嘴手才说:「大爷的好意庭玉心领了,我得配著药吃饭,况且我也吃惯了家里的菜。」说著挪了挪身子,靠在一边说:「大爷,您要找庭玉闲话家常还不容易,何必找那么多藉口?您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
林玉堂见温庭玉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叹了口气,随手拉过一把凳子坐在温庭玉身前,抬手摸了摸他的睑说:「庭玉,那么怕我干嘛?你说我请你出来的时候,你要肯好好跟我见次面,我用得著使这种手段?我要真是那么龌龊的人,早把你绑走了,还用得著这么慢慢跟你耗吗?」
温庭玉靠在一边,也不管林玉堂的动作,冷冷的看著他说:「绑走了我?你当顺哥是好易与的?如果他没练过北洋一镇,你早把我绑走了,还会等到今天?林玉堂,咱们谁不明白谁?何必跟我要这套花枪?」
林玉堂脸色一阴,转手捏起温庭玉的下巴,未了又松手笑起来说:「反正我说什么都是假的,你也不信我如今是真心对你。我今天找你出来,的确是有话跟你说。」
温庭玉冷哼一声,林玉堂见他满脸『我就知道』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勾着他下巴说:「你跟那李遗山身边是越变越可爱了,要不怎么勾出我真心了呢;庭玉,那人有什么好的?你要什么我给不起?嗯?」
温庭玉眯起眼睛,笑了下说:「你能改姓李,改个名字叫李顺吗?你能敲断自己一条腿当瘸子吗?」他见林玉堂被他说的脸色发青,轻哼著说:「就算你跟他一模一样,你也不是那个顺哥。」他顿了顿,终究放软了口气说:「再者说您如今名副其实是林家的大爷了,我一个命不久长的戏子,也值得林大爷真心?」
林玉堂眼睛眯起来,轻轻刮著温庭玉脸庞的轮廓说:「我也纳闷呢,庭玉,这么多年里,你就真从没对我动过心?」
温庭玉看著林王堂的睑,突然想到自己十六岁生日那天的事情,头猛的一扭,垂下眼说:「没有,温庭玉从来都没对李顺以外的人动过心。」
林玉堂看著温庭玉,倒往後一靠,摸了摸下巴说:「得了,我知道了,你何必说的那么绝。对了,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尽快离开北京,最好今天就走,火车站那我都帮你联系好了,只要你过去,无论哪辆都起码有三人的位子。你要是不知道该投靠谁,就去江苏林家,只要你说你是温庭玉,自然有人带你去见雅琳。」
温庭玉见林玉堂说得严肃,突然想起李顺的信来,转过头颤声说:「我绝不走,你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我不走,袁大人自然会回护顺哥的安全,你动不了他的。」
林玉堂闻言楞了一下,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温庭玉,冷笑了一声说:「如今我跟袁世凯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你当我会为了你动你那心肝宝贝儿吗?告诉你,让你走,是因为十多年前的冤魂缠回来了。」
温庭玉听得眼睛都瞪直了,眼前突然出现了十三贝勒那张流著红白之物的脸,嘴唇都发青起来,颤声说:「不可能,不可能,他们都死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死了。什么冤魂又缠回来了,你胡说,你胡说!我不会走的,顺哥不回来,我死都不会离开北京。」
林玉堂听温庭玉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地站起来说:「那你就死吧,你那顺哥屁用没有,干得那点吃里扒外的事儿都是给袁世凯和革命党做嫁衣,两边都拿他当木桥,等过了就拆,亏他还做的心甘情愿不亦乐乎。告诉你,十多年前的冤魂,就是他那相好段云漪给召回来的。我居然也看走了眼,当年那夥计居然没死,还到了段褀瑞家做奴才。这女人也是神通广大,把十多年前的人证物证找了个齐全,又找胡得庆要递到载砜手里去。」
他转头看了眼温庭玉,冷冷的说:「你知道不知道你杀的是谁?知道不知道溥庆是谁的儿子?明儿一早摺子就会递上去,刑部最迟後天就会拉人,你就算整天躲在那侍郎府里也能给拉出来。如今之计就是立刻离开北京,越快越好,现在这世道,立刻就会天下大变,到时候谁还在乎你这么个戏子。」
温庭玉楞楞的坐著,杲坐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说:「林玉堂,你卖了我,还爱扮了恩人来救我,你这心可真是真。」
林玉堂听到温庭玉怨毒的说出这话,知道他这人太剔透,已经想通了里面的玄机。他却脸红都不红,沉声说:「不然如何?段云漪要整的本就是你一个,难道要我拿整个林家保住你吗?我才得了这消息,就立刻帮你安排出京。只要你听了我的话乖乖离开,那这事就会烟消云散,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温庭玉冷笑著说:「大爷,多谢您一番好意相告,庭玉要走,也得回去交代一番才行。」说著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在门口站定後说:「大爷,可以把门打开,把四儿放还给我了吧。」
林玉堂看著温庭玉的背影,叹了口气说:「庭玉,你不能怪我,你一个人能随时离开北京,可林家不同,知道吗?」说著抬声说:「开门,送温老板回去!」
温庭玉头也不回,点了点头说:「大爷的心是谁的,庭玉一直知道,程老板却执意以为大爷的心能属於外人,可惜了那么个绝世妙人,却生生毁在了大爷的手上。」说著便走了出去,叫上四儿往外走。
林玉堂听温庭玉提到程秋君,心底微微抽痛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他转过头,看到温庭玉掉了一方帕子在地上,走过去捡了起来,展在手心看了一会儿,终究紧紧握住,放在心口停了一会儿,揣在怀里正要往外走,突然见杨兴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说:「大爷,温庭玉他,他,他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林玉堂一听,气得一拳打在旁边的门上说:「胡得庆那左右通吃的!你立刻去找二爷,说姓胡的那阉货不可靠,叫他马上著人打听出来摺子里的内容。再叫林瑞赶快备份大礼,让二爷带著去见刑部吴尚书,你也不许闲著,给我马上把刑部上下打点一遍,就说中秋了,织造部林大人给大夥送下元礼。还有,叫文秀带著其他两房的大太太和孩子,暗地给我收拾准备好了,说不定她们今儿晚上就要连夜离开北京。」
他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说:「你跟二爷说,如果他能见到吴尚书,那就什么都不用问,就说是我想给温庭玉求个情,让他从轻发落。」
另一边李顺府里也得了信儿,都知道温庭玉在会馆前面被刑部的人用大链子给锁走了。四儿回到侍郎府里的时候,饮墨和严吉都站在门口,见他就问:「二爷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四儿心里正烦,皱著眉头就说:「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们呢!爷平日到底揽了什么东西上身?怎么会当街被刑部给锁走?」他终究今时不比往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吼完平定了一下,转头就对严吉说:「大爷二爷都不在,我就在这儿先当家,你服不服?」
严吉被四儿给吓了一下,心里又知道这四儿今非昔比,背後是关外的王爷撑腰,自然点头哈腰的说:「服,服,四爷,您做主吧,咱们都听您的。」
四儿点了点头对严吉说:「那你赶快去刑部打点,先把拉二爷的原由打听出来,再打点上下,千万别让二爷在里面受委屈,越快越好。」他见严吉还不动窝,气得拾脚就冲他踢过去叫道:「告诉你,管你如今的主子是谁,你都跟大爷二爷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损了他们,你也没用了。」
他看著严吉被他踢了一脚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跑出去,这才转头对饮墨说:「等严吉把罪名打听清楚了,你立刻给大爷发电报,告诉他二爷的事,叫他马上回北京。」说著想了想又说:「我去收拾收拾东西住进来,你给我告诉这府里的人,大爷二爷都不在,还有我温四在这儿做主,谁也不准乱。」说著就走了出去。
不出半个时辰,严吉就把消息打探回来了,四儿一听,手脚都凉了半截儿,颤著声儿说:「你打听清楚了?爷那么个柔弱人,哪杀得了那么多人?林家呢?我就不信里面没林玉堂的事儿。」
严吉站在一边回说:「打听清楚了,一个字儿也不敢改,谋杀洋人皇子,里面一点林家的事儿都没有。现在二爷在里面关著,听说林家也打点过了,囚单间,没上刑具,实在不能再好了。」
四儿点了点头就对饮墨说:「你都听见了?马上去给大爷发电报。」他看著严吉又说:「你继续著人去打听,把上下人都打点好了,爷平日该用的药都包好了送进去,再送几件暖和衣服过去,尤其是看著爷的人,一定叫他们伺候好了爷,就说他要是在牢里出了差错,多的是人要找他们的麻烦。」
原来这事儿的起因,还要从李顺拒婚说起。当年赵二爷一念之仁,放了那夥计,命他不可再回北京。可那人竟胆大包天,不但没出北京,还回到那小院去看过。
那时候毕竟是冬夜,火虽烧的大,但那四具尸体却没烧成灰,还留了人形。那尸体焦黑腐臭,当初清理的两个夥计也嫌恶心,琢磨了叫无知村夫来收拾,是以那人回去看的时候,那小院和刚烧完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夥计和那通判是穿一条裤子长起来的好朋友,见到那情景,还当他们是活活烧死的,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再加上林玉堂曾经要他死,从此存了报复林玉堂的心。
只是林家势大,就连那戏子温庭玉也是个动不得的。那人後来辗转进了总办府当差,跟在段云漪身边,知道段云漪恨温庭玉入骨,也知道这是个契机,便把事情和盘托了出来。
段云漪自然一口应了。也亏她好耐心细心肠,竟潜心找了几年的证据,终於把当年的车夫黟计村夫等等一干人等都找了出来。又著人把当年的尸体挖出来,寻忤作验了,再详细写了状书,字字句句不离温庭玉,林玉堂倒成了帮凶。
这状书成了摺子,透过大太监胡得庆递上去的时候,那太监自然知道这是个捞钱的机会,便漏给了林玉堂知道。中间行贿赂改摺子不必细说,总之这摺子到了载砜手里的时候,已经成了温庭玉当年一人枪杀前来求援的十三贝勒和洋人,之後又放火烧院,毁尸灭迹,半点没林玉堂的事儿。
胡得庆知道林玉堂要他晚一天递摺子,必然是想保温庭玉。这毕竟是皇族大事,他怕回头拉不到温庭玉,段云漪再找其他人,他便发财不成反惹祸。竟也不管林玉堂,摺子一改定就递了上去,载砜一看自然心恨,立刻叫刑部拉人,只恨不得就地将温庭玉正法。
温庭玉看著牢门外的段云漪,听她冷冷的说话,也大概明白了中间的曲折。他转头咳了两下,才轻轻的说:「二小姐,杀皇族是诛连九族的罪吧,您不怕我把他也牵连进去?」
段云漪冶笑了一声说:「你不过是个被他包养的戏子,你杀人,关他什么事情?知道你是这么个心狠手辣之人,你当他还会维护著你吗?再说,还没等他回来你就被剐了,你也别做梦他能救你。」
温庭玉听了段云漪的话,心也放下一半下来,只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二小姐,您这两年可为我费了不少心,倒耽误了自己的将来。」
段云漪听温庭玉不冷不淡的说话,气得脸色铁青的说:「温庭玉,你倒是淡定,我看你过几日被凌迟的时候还怎么个淡定法!」
温庭玉听闻倒笑起来说:「二小姐,那三千多刀,以我如今的身子,恐怕捱不过几刀就过去了,白辱没了人家的名声,到时候过堂判刑,顶多是斩立决罢了。」
段云漪被温庭玉气得几乎吐血,她本笃定能见到温庭玉惊慌失措的样子,却见到如今这么个慷慨就死的人。她银牙一咬,高声说:「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再拿笞杖过来!」
旁边一狱卒小心过来说:「段小姐,这儿好歹是刑部的牢房,您就算跟吴大小姐关系再好,那也不能当这儿是自个儿家不是?这动私刑,可是犯律法的。」
段云漪转头『啪』的给了那人一耳光,厉声说:「这要漏出去,就是你说的,你真当我能为了动个死囚的死刑被拉吗?」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後面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别说云英那小丫头,就连最刁蛮的玉格格都不敢在刑部的大牢里这么放刁,你段云漪倒是大胆。」
段云漪回头一看,竟是个壮硕中年人站在旁边,两手环胸,嘴角扯一个冷笑。刑部吴尚书站在一边,皱著眉头看着她说:「段夫人那么温柔雅致的人,怎么教出来的女儿这等的……」说著转头跟旁边的人说:「送段小姐回府。」
段云漪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旁边的人躬身请她,气得她跺脚而走,临了还狠狠的瞪了林玉堂一眼。林玉堂冷笑了一下,也不理她,只转头对吴尚书说:「敬礼,真的没转圜的余地了?」
吴尚书摇了摇头说:「没了,玉堂,在这儿说不大好吧。」
林玉堂笑了笑,看著垂眼坐在一边没动静的温庭王,摸著下巴说:「敬礼,你看这温庭玉还跟当年一样吧,别看奔二十八了,我看他那小模样倒还是跟二十岁那会儿没什么两样。你他说这在床上的滋味,是不是还跟当年一样?」
原来这吴尚书就是当年一直追求温庭玉而不能的户部侍郎,这几年事过境迁,他已经调入刑部当了尚书。他听林玉堂这么一说,倒也起了淫心,笑著说:「想必是更好了,玉堂,要不判他个斩监候,这候嘛……自然是……啊……哈哈。」
林玉堂一听,嘴角一扯轻轻笑起来说:「敬礼,你就不怕载飒发疯?这人可杀了他儿子。」
吴敬礼摆摆手说:「他那就是做样子,说到底也是他儿子。不过老十三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当年他能丢下儿子出京,今天想必也不会有多顾念。再说他小儿子都当皇上了,最近事儿还那么多,估摸著他明後儿就忘,回头问下来,就说已经剐了就得。」
林玉堂点了点头,呵呵笑著说:「敬礼,你这招高,不过我听说温庭玉身子不大好,在这我看肯定得要了他这条小命儿。要不这样,回头我找个跟他差不多的,你送出去给砍了。以後他我就给藏起来……」他侧头轻轻在吴敬礼耳边说:「就你一人知道,等你腻味了再告诉别人也不迟。」
吴敬礼听林玉堂这么一说,心里也痒痒起来,但嘴上总不好应,只推脱著说:「玉堂,这人不是你心尖子吗?我怎么好意思?」
林王堂闻言呵呵笑起来说:「男人嘛,再心尖子都是玩玩,敬礼,你要再推我可就当你不好他这一口了。端木前两年不还为了他跟那李遗山对上过?我看他到现在也没忘这戏子,你要不要,可就便宜他了。」
吴敬礼立刻插嘴道:「玉堂,那我可敬谢不敏了。不过李遗山那人是个疯子,你不怕他回来……」
林玉堂一听李顺的名字,眉头一皱,笑著说:「那人是个村野莽夫,我不是说寻了人把温庭玉给换掉吗?我看等他回来,知道自己的命根子被砍了,不跟著去才怪,哪想得到那么多弯曲?况且……」他冷笑了一声也不往下说,只从袖子里拿了个信封递给吴敬礼说「敬礼,这儿一切你帮我照应著点,可照护好了这玻璃人儿,回头才好……」他跟吴敬礼心照不宣的笑了下又说:「这两天就中秋了,我一直琢磨著什么时候送礼过去呢。这不,今儿我一次送过。」
吴敬礼接过信封,也不知道里面不薄不厚装的是什么。他正拿著信封掂量,突然听温庭玉说:「吴大人,您真信这人的话?」
吴敬礼闻言一惊问道:「温庭玉,你什么意思?」
温庭玉眼睛也不抬,只垂眼绞著手说:「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提醒您一声罢了。您可别忘了我如今什么罪名。」
林玉堂见吴敬礼抬眼惊疑不定的看向他,心底暗骂了一句,脸上板起来说:「敬礼,我看温庭玉这是在装节烈呢,你是信个戏子还是信我?况且,你看他如今这玻璃样儿,能杀的了谁?」他侧头又低声说:「再者说,你就不觉得这摺子里糊里糊涂的?我看也就载砜那糊涂蛋看不出来。」
吴敬礼心里一惊,抬头看著林玉堂莫测高深的笑起来,清了清嗓子才说:「玉堂,咳,你可真是好胆量。放心吧,我自然是信你。」说著转头对人说:「过去拿点暖和的被子过来,这人就算是死囚,也不准给我怠慢了。」说这又转头对林玉堂说:「玉堂,这儿怪阴森的,咱们上去说话。」
林玉堂点了点头,看了眼温庭玉说:「戏子就是戏子,我好心倒给他当成了驴肝肺,你好自为之吧。」说著转头上去了。
当夜点灯夜审,三更的时候,严吉派出去打探的人一路跑回了侍郎府。他进了大厅,喘著气说:「四爷,判,判下来了。」
四儿一听就站起来说:「判了?判了什么?」
那人大喘了几口气才定下说:「二爷,判的是斩监候,择日候斩。」
四儿还没说话,严吉就在一边皱著眉头说:「斩监候?二爷?他那身份……怎么能判斩监候?你没听错?」
四儿冷哼了一声说:「二爷那么大的罪名,一个晚上就过堂下判书,我看如今这是糊涂案糊涂判,判什么都不希奇。」他站起来,左右走了两圈,又说:「严吉,你确定林家也上下打点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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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贴人: 两但 时间: 2004-09-18 09:28:32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发。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3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纪念蝎子】【文集之】双簧(论坛留言版)

下-完

双簧



作者: peta



他见严吉点了点头,这才咬著嘴唇说:「我猜这斩监候是林玉堂的意思,谁知道他那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说著又对饮墨说:「你刚不是接电报去了?大爷最快几日能到北京?」
饮墨躬身说:「说是已经动身,不出五日一定到了。」
四儿点点头说:「严吉,你去打点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我进去见次爷。」
严吉闻言要头说:「我问过了,东西能递进去,却不能递东西出来,也见不到二爷。」
四儿想了想又说:「能送东西进去就成,你叫老佘做点月饼出来,伍仁腊肠的就给狱卒,夹药的就给二爷,里面夹上纸条,就写五日内大爷回京。」
他说著外面又有人进来说:「四爷,有个叫丁宝的小乞丐在外面叫,说是要见墨爷。」
四儿侧眼看了下饮墨,只见他笑笑说:「叫他进来。」说著转头对四儿说:「我叫他专翻从死囚那倒出来的垃圾,有奇怪的东西就告诉我。我想爷那么机灵一个人,递不得消息出来,想必会想些希奇古怪的方法。」
四儿上下打量了饮墨两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小乞丐就跑进来,拿了一堆东西说:「墨爷,这都是我刚捡的,您看看。」
垃圾泛著恶臭,厅里的人闻之无不掩鼻而退,只有四儿和饮墨走近蹲下来仔细查看。只见里面有结了把的绳子,烂布破纸,恐怕是除了剩饭剩菜,其他的大多都叫这孩子给捡来了。俩人正翻捡,饮墨眼尖,突然指著里面一块布说:「四爷,这布料……」
四儿抬眼一看,那布正是温庭玉亵衣的布料。因他比别人怕冷,布料也厚些。他一下拿过来,只见上面沾了斑点的血迹。饮墨凑过来看著说:「爷是不是在里面吐血了?可这一点点的看著又不大像,不会是被用刑了吧。」
四儿盯著上面的血迹摇头说:「有林玉堂在,决计不会让爷受刑的,那人虽然莫测高深,倒是真心疼爷。」他左看右看,突然想到什么,突然叫说:「饮墨,你现在去隆福班,去把梅师傅请过来。」
他也不等饮墨答话,自己站起来说:「还是我过去比较快,快,快备车。」
等俩人到了梅师傅的家里,果然他一认就认出来,上面的血迹是锣鼓谱。梅师傅仔细琢磨了一阵便说:「我估摸著,这是《狸猫换太子》的过门,可惜太短,我也拿不定主意。」
四儿一听狸猫换太子,一下大叫起来说:「是了,是了,怪不得要判斩监候。」他见梅师傅一脸的迷惑,想了想,总知道这梅师傅和温庭玉交情匪浅,几乎是温庭玉出道就给他做场面的。况且以後求他的时候恐怕不少,四儿这才把事情对梅师傅和盘托出。






四儿和饮墨在外面奔走,温庭玉也从月饼里知道了自己在不存希望下丢出去的布被四儿他们收到了。而林玉堂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吴敬礼商量总是非要到地牢当著他的面说,吴敬礼两天下来,也是越来越放松,随著林玉堂一起只当温庭玉是个玩物摆设般的肆意调笑,几次还露出在这牢房就要了温庭玉的意思。却被林玉堂随意几句话逼住,只好一心等著林玉堂把温庭玉安排好的日子。
如今他信林玉堂是信得十成,原来林玉堂给他的竟是怀古斋的股票,虽说不过是十六分之一股,但怀古斋卖的都是古董玉器,是林家一大生意。他知道林玉堂这意思就是把俩人拴到一根线上。
他也不知道林玉堂何必对温庭玉花那么大心思下这么大本钱,但林玉堂和他隐约说过这是糊涂摺子,又暗示自己杀过人。吴敬礼也只能当这是林玉堂最後那点良心。
又过了两天,刑部下了判,只说温庭玉杀皇子不可活,改斩立决,次日午时菜市口问斩。
一时北京沸腾的紧,人人都要看这一代名伶会如何辩白,只盼他能像鱼玄机谭肆通一般口出诗篇慷慨就死,再不成也要有那生死相爱之人勇劫法场,大大闹他一番才好。但一见之下却大失所望。被斩之人披头散发,口含核桃,面目肮脏,『喀嚓』 一声人头落地,连个响儿都听不见。哪有什么传奇色彩?
好事之人後来再编了些传奇故事,那就是後话了,仍说回到温庭玉身上。
被拉出去斩了的果然不是温庭王,北京群情激奋的时候,他仍好好的待在刑部的大牢里。一直到晚上,才有人进来,把黑口袋往他头上一套说:「我的爷,你乖乖的罢。」
温庭玉在口袋里,闷得几乎要半晕过去,只觉得自己被人扛起,又被放在车上,慢慢的走出了不知道多远,这才听到隐约有打斗的声音,不一会有人解了他的口袋说:「二爷,您怎么样?」
温庭玉眯著眼睛,看出来眼前之人是马云,只放下一颗心,闭上眼说:「不打紧的,走吧。」
马云解下那口袋,背著温庭玉穿了几条小胡同,又到了一个马车前面,只见四儿一挑帘说:「爷,这两天可吓死我了,如今总算是见著您了。」
温庭玉被背著走了一会才缓过劲来,如今见到了四儿,这才真觉得自己是从牢里出来了。他握著四儿的手,看了一会儿才说:「这次,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
四儿咧嘴一笑说:「爷,瞅您这话说的。」说著又小声在温庭玉耳边说:「那饮墨实在是机灵,要是没他,我还拿不到您那布片。严吉这次也忠心耿耿的,我看您是不是看走眼了?对了,梅师傅也知道这事儿,他没事吧。」
温庭玉摇了摇头轻声说:「梅师傅人极仗义,他那侄子还认过我做师傅,他是绝不会害我的。其他那俩人,但愿吧,忠心总比浑身反骨的强。」
俩人正在车里说话,只觉得前面车夫『吁……』了一声停下车说:「这位爷,咱们这是奔丧去的,前两日报备过了。」
突然外面有人冷笑了一声说:「奔丧?去会情夫吧。」
温庭玉一听,只觉得如五雷轰顶。他闭著眼睛,仰头抖了半天嘴唇,这才开口说:「段小姐,林玉堂说你神通广大我还不信,如今是信个十成十了。」
段云漪在外面笑著说:「我哪有他神通广大,死囚都能换掉。你更神通,还能从他手里走掉,不过你千算万算,算不到我会在城门口等著你吧。」
四儿听言,轻轻跟温庭玉说:「知道今天晚上咱们走东华门的,只有我,饮墨和……」
他转过头,怨毒的看著挑开车帘的严吉说:「果然是你个吃里扒外的狗家伙。」
严吉也不接四儿的话茬,只跟往常一样点头哈腰的说:「爷,您下来吧。」只听外面段云漪接著说:「哼,严吉本就是跟著我爹的,他要真对你忠心耿耿才叫吃里扒外。」
温庭玉一听:心里立刻知道不好,用手扶头,只装做头晕,靠在四儿身边急速说:「待在车上别出声,今儿晚上你说什么都要出城,见到顺哥,告诉他千万别去一镇大营。」说完便伸出手扶著严吉的肩走下车说:「二小姐,您这又是何苦?您就算杀了我,就算明儿就能嫁给顺哥也不过是白耽误了你的终身。别说他心不在您身上,就算他变心了。他,他那人……」他低下头,想了想,终究凑到段云漪耳边说:「他年轻的时候被喂过圮子,被女人伤过,如今他是根本不能和女人……」
段云漪听了温庭玉话,一下又羞又气,脸色红白著说:「你,你胡说!温庭玉,我才不上你的当。」
温庭玉淡淡的看著段云漪说:「您这两年该什么都查出来了吧。再说,这事儿跟男人都不好出口,更别说跟您这黄花闺女提了。」他见段云漪闻言低头,脸色红白,知道自己的话有效果了,叹了口气说:「二小姐,您是段总办的掌上明珠,又是袁大人最宠的乾女儿,何必呢?天下的英雄男子多了,您何必和顺哥一个人过不去?」
段云漪等他说完,突然抬头说:「温庭玉,你少说这些妖言。你当我不知道,你在遗山面前都能面不改色的编排严吉的不是,如今不过是又到我面前来花言巧语罢了。我告诉你,本小姐不吃你这套!」她顿了顿又说:「温庭玉,我告诉你,我嫁遗山是嫁定了。你这烂戏子,这辈子都别想再跟他一起。」说著抬手便要打过去。
温庭玉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事到如今,他已经是计穷,只能盼望段云漪盛怒之下忘了四儿,等四儿见到李顺救他出来。
段云漪正狠狠的打下去,可还没摸到温庭玉的脸庞,手腕却突然破人捏住,有人在她背後说:「他那么弱的身子,你这女人也真能狠心打下去。」
温庭玉闻言一惊,只见眼前饮墨用手捏著段云漪的脉门,一下把她的手扭过来,站他面前说:「爷,您赶快回车上去吧。这儿有我呢。」
温庭玉看著饮墨熟练的动作,眼睛眨了两眨说:「你……会功夫?怎么可能……」
饮墨笑嘻嘻的说:「爷,怎么没可能?大爷选了我跟您,看中的就是我的身手。」
他另一只手搭上段云漪的脖子说:「二小姐,可得麻烦您跟我走了。」说著抬头对严吉说:「去叫人开城门!」
严吉正不知所措,倒是段云漪冷冷的说:「你知道你挟持的是谁吗?还不松手!」
饮墨笑著吐吐舌头说:「段小姐,您又不是金枝玉叶,原本以为您是个大家闺秀,但看您干的这点事儿,我倒不知道您到底是什么了。」他说著手紧了紧说:「你那点花拳绣腿,压根不是我的对手。严吉,去叫人开城门,否则我掐死她。」
严吉见这架势,生怕饮墨真的下手掐死了段云漪,立刻对身边的士兵说:「还不快去开门!」
那士兵哪见过这架势,看的都呆了,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转身过去开城门。
饮墨见城门缓缓的开了,这才放下一颗心说:「四爷,没事了,您把爷扶上车坐著吧。」说著推了推身前的段云漪说:「二小姐,还得辛苦您一趟,跟我去了一镇,见到了大爷再说。」
他刚推著段云漪往前走,突然听到一声做作的咳嗽声,接著周围一片子弹上膛的声音,他抬起头,正对上温庭玉惨白得直发抖的嘴唇,後脑上一凉,竟是一把枪顶了上来。
温庭玉看著站在饮墨身後的林玉堂,嘴唇直发抖的说:「你……你……你……」
林玉堂低头看了看饮墨手里的段云漪,突然笑起来说:「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後。」说著又抬头对温庭玉说:「想问我怎么知道你走东华门是吗?」
他见温庭玉点点头,叹了口气说:「你这么个人精儿,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吗?这旁边围的是枪兵,谁动一动,别怪枪子儿无情。」
温庭玉一听,绝望闭起眼睛,靠在车上说:「四儿,出来吧,今儿咱们是出不了城了。」他靠在车身上,睁眼又对林玉堂说:「林玉堂,你是故意在我面前说计画,知道我会想办法传话出去……」他叹了口气说:「原来这不过是你玩的游戏罢了。有没有段小姐,你都不会让我走对不对?」
林玉堂见四儿从车上走下来,点了点头笑道:「你果然聪明,可惜只猜对了开头,我原本的确是让你走。」他低头伸手摸了摸段云漪的头说:「可惜她把你拦了下来,让我在旁边越看你就越舍不得。」
段云漪大声『呸』了一下,使劲拧过头,几乎就要咬中林玉堂的手指。她恨恨的说:「林玉堂,乾爹说过,这北京城里他要防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你。我如今是信的十成十。你,你既然能改摺子,难道就不能压下那摺子?我看要下温庭玉入狱的就是你。如今你还装什么好人!」
林五堂听完段云漪的话,倒冷哼了一声说:「袁世凯要防的,第一个就该是你爹,他以为北洋这些人真能做到服从报恩不党吗?」他看了眼温庭玉说:「我看除了你那顺哥,剩下的都藏著祸心,袁世凯却不知珍惜,过了河就要拆这唯一一块救命板。」
他说著又笑起来说:「再说,段云漪,摺子是你递的,所有的事儿都是你找出来的,我要胡得庆晚一天递帖子都做不到,当我是神仙吗?你这一口反咬的真逗。不过也亏你做的好水磨功夫,没你,我就不知道老赵居然那么心善,能放了外人对付自己主子,也不知道……」他死死盯著温庭玉说:「我还真是舍不得他。」
温庭玉看著林玉堂,听到他的话,想了想,又转头看了看打开的城门,捏了下四儿的手说:「四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是你,我是我吗?」
四儿不知道温庭玉这话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点点头。温庭玉这才笑了笑说:「我去找顺哥,你把盘缠都给我。」说著接过四儿递过来的银票,转身便往城门那走。
林玉堂看温庭玉的样子,也知道温庭玉如今是豁出去了。他眼睛一眯,用力在饮墨後脖打了一下,又走到温庭玉身後说:「你怎么就是不信……」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外面三声炮声响起,震得脚下大地颤了三颤。温庭玉一个不稳,一下坐在地上,却站不起来,愣楞的看著城门的方向。
林玉堂也被震得几乎站不住,他皱了下眉头,转头见有人跑过来。他走过去几步,只听那人跑过来说:「大爷,城里有人回应武昌那边的起义,安定门那边说是已经打起来了。如今城里都是海运仓的兵,回头要有人看到这阵仗……」
林玉堂闻言,眉头一皱,想起前几日接的密报,知道自己居然是把这事儿忘了。他沉吟了一下说:「你赶快回府,叫家里做好准备,别惊动女眷。」
他转头见到温庭玉还坐在地上,只走前几步低头扶起温庭玉说:「跟我走吧,就你这身子,等你走到一镇大营,也顶多是见你那顺哥最後一面罢了……」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温庭玉突然一把推开他,站起来就往城门那跑。林玉堂眉头一皱,刚起身要追过去,只见温庭玉一下扑到城门下一个男人的怀里死死抱住。
林玉堂一见这阵仗,嘴角绷住,手缓缓的抬起来说:「三天不到,你居然能赶回来,看来你还有些用处。」
李顺摸了摸怀里的温庭玉,也不理林玉堂,只远远的看著挣扎著从饮墨身边站起来的段云漪说:「段云漪,庭玉哪里对你不起?你居然要这么对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四儿在後面大叫说:「大爷!这周围都是枪兵!您小心点!」
李顺闻言转头看了眼林玉堂,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举在空中的手有些颤抖。他眉头一皱,冷冷的说:「林玉堂,你手放下来,我身後的三千大军立刻就能踩过来,到时候乱起来,谁会在意毁你一栋林府?」
林玉堂不信的看著後面空荡荡的城门,眼睛一转,便看到李顺的右手放在了身後,似乎在轻轻摇著。他眼睛一眯,又听见李顺沉声:「你不会不知道今儿晚上北京城里为什么起义吧。」心里想起前几日的密报,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李顺见林玉堂眉头皱起来,心里亮堂了些,更是胸有成竹的说:「高新华攻占安定门的时候,就是东华门三千军队逼宫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说:「我看,安定门快攻下来了吧。」
他顿了顿,又笑著说:「东华门的人早就是袁大人的手下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敢在这里说这些谋反之词?况且城门一开,就有人过去报信,那人才抄小路走,想必还能听到刚才咱们说的话。」他低头又看了看温庭玉,抬头面带煞气的说:「不过,我李顺不过是一村野莽夫,这国家大事儿也轮不到我管。什么逼宫我也没兴趣,你若是现在放我们一马,我立刻去领兵回营,可你要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心……」
林玉堂了李顺的话,心里转了几个弯,眼睛又放到严吉身上,身後段云漪抢著说:「不可能,王副将怎么还会听你号令?」
李顺接著她的话说:「他若还听段总办的号令,我现在也不会在这儿了。再说,这是袁大人的密令。」他看了眼林玉堂又说:「不过,这密令知道的人也不少。」
林玉堂脸色铁青,手里慢慢攥起拳头,不一会却呵呵大笑起来,缓缓放下手说:「为了个玩意儿,也值当……」说著又冷哼了一声说:「那赶车的,出城吧。」
那车夫已经被这一连串的事儿吓得木了,直到四儿扶起地上的饮墨,走过来使劲打了他一下才醒过味来。他见四儿上了车,又驾车到门口,见李顺把怀里的温庭玉安置在车里,停了停转身又对林玉堂说:「你救庭玉之恩,还有以前的赠药之德,我们就算一次扯清了。」
林玉堂冷笑的转身背手说:「李遗山,你明知道我没安好心,还跟我说什么恩情?温庭王,我告诉你,你今天离开北京城,以後都别後悔。」说完举步便走,越行越远。
一直到第二天,林玉堂才收到信儿,京城起义全是袁世凯策划,不过是回朝廷的一步而已。至於他命人带三千军队从东华门逼宫不过是哄骗那几个在城内起义的热血青年,後已查知全无此事。
林玉堂看著手上的密报,又想起来李顺站在城门下侃侃而谈。他两手一团,呵呵笑起来,知道自己终究是错看了一回,但也输得心服口服。
同时北洋一镇王副将以不从军命之名,被段褀瑞连贬三级。
次日袁世凯被封内阁总理大臣,上任後批的第一道加急公文为——兵部侍郎李顺谋反,见之可斩立决,无须报刑部定夺。
十日後吉林巡抚上报,李顺已斩立决,尸首弃市。
两月後,香港。
高宝贵看著面前乔装打扮的俩人,叹了口气说:「我最後问你一句,你真不愿为革命党效力吗?」
李顺搂著几乎站不稳的温庭玉说:「袁世凯和革命党签订了条约,我为革命党效力,也是为他效力,可我效力了这么多年不过得了一纸斩立决的加急公文。」他叹了口气说:「况且庭玉这身子,我只想找个地方让他好好休养。」
高宝贵点了点头,嘴角紧绷,终究从怀里掏了三张船票出来,转头对饮墨说:「富贵儿,你跟著他们去南洋吧,他们也得有个懂南洋话的人跟著。」
饮墨点了点头,接过船票,知道高宝贵早就明白李顺的心意。他抬头擦了擦眼泪,对高宝贵说:「乾爹,富贵儿以後还能不能回来看您?」
高宝贵发了阵楞说:「中国……我看以後且乱呢,你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他说著又叮嘱饮墨说:「到了那边,自然有人接你们去那橡胶园,你记得给那边的潘先生打个电话,以後有什么难办的事儿,找他也成。」
他还想说什么,只听船笛响起,催人上船。
李顺抬手拍了拍高宝贵的肩说:「大师兄,大恩不言谢,你要能去南洋,一定要告诉我。」说著低头在温庭玉的耳边说:「庭玉,上船了。」便提了身边的行李,扶著温庭玉走向舷梯。
温庭玉因为舟车劳顿一直精神恍惚,如今听到要上船了,这才清醒了一些,转头向高宝贵道了别。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後面那片或者还能叫中国的土地,终究闭起眼睛,靠在李顺怀里,由他半扶半抱著自己走上船。
反正,只要是在这人身边,哪不是家呢。






文章回贴
回贴人: 仿宋体 时间: 2004-04-29 06:48:06
初见《双簧》,立觉惊艳;时隔良久,仍是倾心。
前边大风大浪汹涌着,小舟还能江海安然去,真好。



终于,看到幸福的样子。



回贴人: 浪荡小鱼 时间: 2004-04-29 08:30:27
和楼上一样~



可是下部啊~~~偶还是很不甘心滴~~



回贴人: 月精灵 时间: 2004-04-29 09:38:59
  跟这个文好久了,一直没下文出来,如今看:在那个年代能有这样的结局.满好满好



回贴人: 夏砂 时间: 2004-04-29 11:25:53
你终于没忘记风筝啊= =、、、、、、、、
我都死心了……我以为你从昆明回去就能大刀阔斧开始接下面的,谁知道……
写完才贴?
那现在接近写完还有多少……



回贴人: 浪荡小鱼 时间: 2004-04-29 12:32:42
偶也来呼吁~风筝快出来~



回贴人: bava 时间: 2004-04-29 16:58:49
^^这篇放出来了啊!好久没看PETA上文了,我也来呼吁~~



回贴人: 汝蔫 时间: 2004-04-29 18:11:31
万幸万幸
不是悲剧^^



回贴人: jucicar 时间: 2004-04-29 22:30:45
终于在网上看到结局的说,不过我有买书哦,(笑)
强力推荐各位大人来看啊!真的写得很好!是我难得喜欢的好书之一
喜欢喜欢~~~~~~~






回贴人: ppzz 时间: 2004-05-26 16:48:42
不是悲剧吗!太好了!



很喜欢这篇文!



回贴人: 樱冢月 时间: 2004-06-12 19:30:55
我在市面上看见双簧的D版..................作者殿有何感想?



回贴人: peta 时间: 2004-06-26 10:26:00
说老实话我手上有朋友送的一套,而且无限懊悔为什么没早点让她去买已经卖断的那一套,据说那套质量比较好。



其次的感想就是我的名字是虫曷而不是虫杰= = 盗版也要有点专业精神,起码去查查字典。



回贴人: 樱冢月 时间: 2004-07-30 13:22:25
传说作者殿写了双簧的续。。。。。。。。。是不是真的?



回贴人: sharllee 时间: 2004-07-31 11:37:25
大人,您这文现在可以转载吗?想申请转载《双簧》及其番外到雅俗共赏(http://ysgs.xilubbs.com)。谢谢!(鞠躬)
×××××××
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
记住的,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



回贴人: zoeting2002 时间: 2004-08-06 03:08:57
偶刚看完,那个感动啊,很少能看到那么“厉害”的文的说,可素偶好象比较喜欢那个林玉堂的说,大人也给他写个番外什么的就好了



回贴人: liududu 时间: 2004-08-08 17:20:27
看了都说好!我先捧个场,在回头细看.



回贴人: 两但 时间: 2004-09-18 09:27:49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发。
null



回贴人: 方向浅 时间: 2004-09-20 16:24:17
我是看过评论文章才找来<<双簧>>看的,大人的文笔真是没话说,对京剧也很有心得,佩服之极.
有些个评论真是看不懂了,好好的耽美小说,能在给人享受的同时,还能让人懂得珍惜二字的份量,不是很好吗?干吗非得上岗上线呢?
私下认为耽美文学的受众是不是也有些与众不同?能真正欣赏其中真味,能欣赏大人的美文的人我相信不在少数.



回贴人: 窗边的海子 时间: 2004-11-25 23:43:21
果然是经典的好文啊!



回贴人: hulu 时间: 2004-12-18 18:39:59
这是我看的第二遍了,可当初的感动还在。
想那时候是看了推荐才过来的,一看就放不了手了。虽然早晨5点得早起,可仍旧黑着熊猫眼坚持到了凌晨2点看完才睡。
现在我已经买了书把这个故事珍藏了下来,随时回味一番!
Pass:上、下两本书的封面都pp得不行!!
null



回贴人: hulu 时间: 2004-12-18 18:44:49
补充,我买的可是正版的书,花了不少银子呢!
不过,值!!!!



回贴人: 小楼 时间: 2004-12-26 13:07:04
呵呵,居然有人拿我文中的偈语来回peta的帖子,真是好玩。
虽然许久以前就看过这篇文章,不过终究因为太长而囫囵吞枣。这段时间看《霸王别姬》看的上瘾,不禁又把此文翻出来仔仔细细的看。深深为peta的细密心思所折服,当服一大白!
许久不上单行道,昨天看见芝麻和绿豆也完结了,恭喜恭喜!正追此文的说!
^_^



回贴人: Dan 时间: 2004-12-30 14:25:52
看了推荐才过来找文看,果然不负经典二字。



回贴人: 秦玉 时间: 2005-01-04 17:10:23
偶是在偶姐妹的极力推荐下来看双簧的 真的算是慕名而来 果然是没错的 好文呀 大人真是厉害 不过不知道现在这书是不是还有没有的卖。。。。



回贴人: formiyabi 时间: 2005-04-18 11:12:03
文字端的是有味道~



回贴人: 田间微风 时间: 2005-06-05 20:44:41
peta大人的文章真是让人看着欲罢不能,很感谢大人没有把它写成悲剧,否则又要有人几天食不知味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39:01 | 显示全部楼层

【纪念蝎子】【文集之】双簧(论坛留言版)

本帖最后由 繁华过后 于 2009-8-11 03:53 编辑

外传之秋思


双簧

作者: peta

炒冷饭炒冷饭……

秋思

程秋君满科的时候,正是端午将近,临行之前他正等在大厅里要拜别师傅,只听见身后有人说:“呦,这不是秋君么?怎么今天这身出门的装扮?是满科了?还是有人请你唱堂会啊?”
他转身一看,笑着拱了拱手说:“杨管家,秋君今儿是满科了。”
杨兴藐了眼程秋君翘起的小指,嘴角扯了下又点了点头说:“找着班子没?我刚听老段说万寿班来约过你了?”
程秋君抿了抿嘴,微微侧头说:“我还没定呢。”他抬了眼,正看到段师傅拎着一个小孩跑过来,便开口叫道:“师傅。”
段师傅看了程秋君两眼,随意点了点头,站在杨兴身边说:“杨管家,这小珠子是一时迷糊,平日做的可好着呢。”他转头又对那孩子吼道:“去,再给杨管家跳一次!”
杨兴摆了摆手说:“老段,不是我说,这端午来林府看戏的人多了去了,万一这孩子再给我来刚才那么一下……那可丢的不只是咱俩的脸面了。”
段师傅点头哈腰的说:“杨管家,您到我这来不就想挑个做戏做的象温庭玉的,逗逗林府的爷们儿小姐们开心么?这孩子我说是最象的了,您就再给他次机会,要不少给点也成。您看,您这善心一发,端午孩子们可就能吃上粽子了不是?”
杨兴摆了摆手说:“我刚跟你说的价儿,可不只让孩子们吃上个粽子,不过坏了就是坏了,摔了一次,就难保他不摔第二次。与其到时候悬心,我不如再上其他地方转转去。”
段师傅刚要开口,就听程秋君提声唱了两句《盗仙草》,虽是手里没有拂尘,但仿着温庭玉的神韵,走了个圆场就上了一边台子,拧腰一翻身便跳了下来,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笑着对杨兴说:“杨管家,您看我学的还象吧。”
杨兴楞了一下,又呵呵笑着对段师傅说:“老段,你这儿可净出角儿了。当年温庭玉没满科就红透了京城,如今这个程秋君……”他看着程秋君笑着说,“啧啧,怪不得要考虑呢,老万那小班子哪配的起他,我看去四喜班都委屈他了。得,程老板,今年林府的堂会您可多担待了,除了白蛇传,您再把您拿手的几出告诉我,文武都要,万一爷们儿小姐们要想着要点点儿什么其他的看呢?”
程秋君心喜难耐,又忍不住问:“要是我担大梁,那温老板呢?往年林府过端午,不都是找他来唱的?”
杨兴呵呵笑着摆了摆手说:“说是要养嗓子,这个月都不出来唱,你看他这派头拿的。不过那人也是有这本钱,平日看着病秧子一个,上了台就生龙活虎,半点差错不出,一亮相就是满堂彩,京城里有几个有这本事?再说五小姐对这温庭玉那痴迷劲,别说端午,林府整年的堂会都快叫他包了。”
他顿了顿,挥了挥手又说:“不说这个了,程老板,今儿是你满科,那怎么着,是我去再眩么个班子搭你呢?还是算我跟老段这挑的人?”
程秋君看了看段师傅期盼的看着自己,抬手拢了拢头发,笑着对杨兴说:“两样都不算,如今是您单请的我,我挑的段师傅的班子跟我搭戏。只是我才满科,还没找着自个儿的场面,温老板要是这个月都不出来唱了,那梅师傅不也闲下来了?杨管家,您要秋君学温老板,那没了梅师傅,这再怎么象也打了一半的折扣不是?”
杨兴摸了摸下巴,看着面前的程秋君,心了转了两圈,嘿嘿一笑说:“程老板,瞅您这气势,不知道的还当您是唱武生的。得,就这么着了,梅师傅那你们自己谈定,老段这边,就按我刚才给的价钱,程老板您那份,就跟温老板的价码一样,怎么样?”
请如今的温庭玉唱一次是一百两白银,刚满科的人,就算象当年的温庭玉也不过才拿三十两一场。程秋君听了抿了抿嘴,知道自己只要顺利唱完这个端午,那就算是红定了。不但京城里的班子随他挑,想傲起来谁的班子不搭,那他也照样有堂会唱。反正,他马上就是角儿了。
比温庭玉还要红的角儿。
程秋君坐在菱花镜前面贴片子的时候,心里还觉得象做梦似的。五十两的订金就放在钱庄里,他长到十六岁,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五十两呢,年前他去问过永和照相馆的掌柜,说是照一张相要十两银子,那时候还想着自己二十岁之前能不能存够了银子照一次呢,如今他起码能照十张相片了。
真跟做梦似的,程秋君出神的想着永和照相馆的橱窗里挂着的那张温庭玉的戏装照。自己要也穿那么一身照一张,也放到永和照相馆的橱窗里,两个人站在一起比一比,谁还敢说温庭玉的扮相是全京城顶尖没比的?
“左边的眉毛再画高点,庭玉就喜欢把左边的眉毛画的比右边高上一点。”突然一个人拿过程秋君凝住的笔,转手抬起他的脸便轻轻钩了下左眉。
程秋君见到这人就窒了一窒,这男人三十出头,生的相貌堂堂,虎背熊腰,朗目剑眉,一双眼微眯着看着自己的脸,左右端详了一下说:“得了,其他的都挺象。杨兴说你学庭玉学的好,怎么,是从段余兴那班里出来的?”
“是,前两日刚满科。”程秋君心里突然微微一酸,只见这人虽看着自己,却又似没看着自己,两眼虽不离自己的脸,但眼中分明没有自己。
他微微眨了下眼,又跟着说:“秋君倒也不是学师兄,师兄和秋君一个师傅调教出来的,杨管家自然看着象了。”
林玉堂听言,这才正眼看了下这杨兴请过来逗林雅月开心的戏子。只见这人,挺鼻薄唇,一张脸扮的一丝不苟,看着象温庭玉的俊扮,细看又有自己的味道,一双单凤眼尤其画的好。林玉堂仔细看了看这眼睛,心里微微晃了一下,捏着程秋君的下巴说:“你叫秋君?姓什么?”
说是师兄弟,但温庭玉成名的时候,程秋君连龙套都做不了,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温庭玉一唱成名,眼见着就成了角儿。
如今他也算是一唱成名了,程秋君坐在丰泽园的雅间里,看着林玉堂伸手拿过酒壶替他斟了杯酒说:“秋君,上次你不说想看看我说的那宫女游园珐琅钟?择日不如撞日,没什么事儿的话就今儿了。”说着手微微一抖,泼了一点酒在程秋君的手上,拿过一边的手巾,握着程秋君的手擦了擦,抬头看着他说,“你说怎么样?”
当天晚上程秋君被林玉堂搂进怀里的时候,心里什么都没想,只觉得一切还是跟梦似的。只是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床前多了个使唤的人,但床上只剩他一个。霎那间程秋君的心里空荡荡的,有些不知所措,只摸摸身边已经冷却的床铺,身子挪了挪,睡到了林玉堂昨晚上睡过的枕头上,转头对床前那小厮说:“我还睡呢,你出去吧。”
当晚林玉堂回来的时候,程秋君已经走了。他听着小厮恭敬的在底下回话,又把他临走前留下的那些银票和程秋君走前留的两句诗送上来。
林玉堂却是连看都没看,只冷笑了一声,把银子全数打赏了那小厮,起身就往温庭玉那去,从此再没提过程秋君的名字。
但日子还是那么过,一日林玉堂陪着林雅月去永和照相馆照相的时候,正看到橱窗里和温庭玉并排放着的照片。一样的服饰,一样的俊扮,但这扮相却是生生把温庭玉压下了三分。他摸了摸下巴,问站在一边伺候的掌柜说:“这人是谁?”
那掌柜恭恭敬敬的回着说:“大爷,这是程秋君程老板。”
林玉堂“哦”了一声,笑起来说:“这人的扮相居然能压下庭玉三分,到底是去了趟广州,我都不知道京城出了这么个人物。”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小厮低声说:“大爷,这程秋君,是端午的时候跟咱们林府唱红的,您忘了?那人还去您在西直门的院子看过钟。”
林玉堂这才醒起来,笑了下说:“是,没错,你瞅我这记性,才几个月前的事儿,都忘干净了。”
那掌柜的笑着说:“大爷您这脑袋里,得记多少东西呢?忘了一两个戏子算什么?倒是说回来,都来我们这照相馆了,怎么您不照两张?”
林玉堂摆了摆手,客套了两句。他看着程秋君的照片,又开口问那掌柜:“这程秋君,现如今是跟谁呢?”
那掌柜笑着说:“他?可清高了。仗着自己是红角儿,谁的帐都不买,谁也不肯跟。可要说他要不是个兔儿爷……”他嘿嘿一笑说,“大爷,您说,就他说话还翘个兰花指的样儿,谁信哪。”
林玉堂点了点头,笑了下转头对小厮说:“昨儿老太太不是说闷的无聊么?让林瑞张罗一下,十五那天办个堂会,请程秋君到府上来唱一回。对了,他现在是搭哪个班子呢?”
那掌柜的接口说:“平日是和福鹤班搭的,但听说没签约。”
林玉堂点了点头,笑了下说:“得,那就请福鹤班了,回头让林瑞去张罗吧。”
十五那天程秋君进了林府,他挑帘进那小屋的时候,正看到林玉堂坐在一人的身后,从后面搂着替他画眉毛。
那人听见有人进来,转头微微颌首说:“这是程老板吧,庭玉久仰大名了。”
程秋君看林玉堂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低头在温庭玉耳边说了两句,又轻轻转过温庭玉的头,对着镜子替他画眉。只见温庭玉右手轻抬,握着林玉堂的手微微把左眉挑高了一点点,左右看了看才笑着说:“今儿是程老板挑大梁,庭玉左右无事,过来反串个小生逗逗老太太开心而已。对了,你是段师傅那出来的?师傅身子还好吧,打年前给他老人家拜过早年我就没回去过了。师傅他说过,饮水要思源,班里要短了什么缺了什么,他只要开口,我定是办好了着人送过去。”
程秋君心里有些气闷,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净面一边说:“程老板是外面人叫的,师兄叫我秋君就好。秋君是端午满的科,那会师傅的身子硬朗的紧,还能满院子的追着师弟们打。我后来也是没回去过,况且我也是满了科的人,班里的事儿我也只能和师兄一样,等师傅开口了。”
温庭玉的手顿了顿,听着林玉堂在自己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低声笑起来,推了林玉堂一下,又对程秋君说:“秋君,过来让大爷帮你,这林府大爷别的喜好没有,就爱给别人扮脸贴片子。要是他画错了,你照头就啐,咱们自个儿的脸面可不能让他给丢了。”
程秋君应了,坐到温庭玉身后的梳妆台前,正从镜子里看到林玉堂的眼。那眼似乎错综复杂的,全盯的是温庭玉。但他定睛一看,林玉堂看的还是自己,从镜子里紧紧盯着自己映在镜子里的倒影。他心里一晃,脸上飞着红霞就微微垂头,摸着台子上的铅粉笑说:“大爷肯给秋君画,是秋君的福分,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林玉堂听言捅了下温庭玉的腰眼说:“瞅瞅人家这话说的,就你不给好话听。得了,自个儿画吧。”说着就到了程秋君的身边。
上粉揉红,吊了眼眉,程秋君看着林玉堂熟练的画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趁着林玉堂转身去沾松烟,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装扮,只见左眉微微高了右眉一点,他心里一窒,脱口而出:“大爷,这左眉高了。”
林玉堂闻言一顿,转过来看了看程秋君,眯起眼睛说:“得,又没注意。”说着就抬手在右边画了两下,站起来说:“自己画吧,我出去看看。”说着就走了出去,留得程秋君呆坐在镜前,半晌说不出话来。
唱完了堂会谢了赏,程秋君正在后面卸妆,突然听见林瑞在门口说:“程老板,大爷给您备了车,说晚上请您吃饭,让您务必赏个脸过去。”
程秋君闻言顿了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身后的温庭玉,咬了咬牙说:“林管家,您跟大爷说,我今儿晚上有要紧事儿,实在是对不住了。”
身后也正卸妆的温庭玉闻言也是一顿,从镜子里正对上了程秋君的眼。程秋君只觉得温庭玉的眼里暗暗划过一丝冷笑,又别开来去,看也不看他。
程秋君有点不忿,看着温庭玉便说:“师兄,大爷这样,整个儿就是拿咱们当八大胡同的姑娘了,他凭什么?”
温庭玉听言连顿都没顿,两手不停的擦着脸上的粉彩说:“你自个说呢?”说着突然手里一顿,紧紧捏着手上的巾子停了一会儿,苍白着脸走到脸盆边上,拿着皂角洗了洗脸,转头拿起自己的东西说:“我身子不舒服,先告辞了。”
当天晚上程秋君在自己屋子里,想着温庭玉说的那五个字,虽然什么都没说,又好象什么都说了。他想来想去,心里提心吊胆的,暗悔自己一时意气拒绝了林玉堂,只怕从今晚以后,他再没堂会可唱。
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从此林玉堂逢他的堂会必去捧场,水钻的头面,翠玉的镯子,流水一样的送到程秋君的手里。就这么过了两个月,程秋君再到林府,听着林瑞在门后说:“程老板,大爷给您备了车,说晚上请您吃饭,让您务必赏个脸过去。”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脂粉半卸,双颊绯红的自己,低声应说:“知道了,等秋君卸了妆就来。”
等第二天早上,程秋君醒来正看着林玉堂正在桌子前看书,听到床上的动静,转过头对他说:“想吃什么东西,叫下面人去弄。对了,以后你就住这儿,我已经叫人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程秋君低声应了,下床从背后抱着林玉堂说:“玉堂,你吃早饭了没?”
林玉堂看着程秋君的样子,笑着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吻着说:“起来吃过,不过现在又饿了。”
四个月后,林府三爷放外差回来在家请堂会,听说了新红起来的程秋君,便请他过来唱一回。程秋君过去唱了,临走的时候林玉宏进了那小屋子,勾着程秋君的下巴说:“秋君,今儿晚上我还在盛隆楼请一桌,赏脸过来陪我吃顿饭。”
程秋君冷笑了一声偏过头,推开林玉宏的手说:“三爷,我今儿晚上有事,恕难从命。”说着便拿了自己的东西,转身就离开了林府。
过了没两天,林玉堂从外地回来,第二天晚上就叫程秋君到外面吃饭。程秋君打扮停当过去了,却看见林玉宏坐在里面,林玉堂却不知踪影。他心知不好,甩头便要走,却被林玉宏一句拦了下来。
“秋君,如今西直门那院子是我的了。”
程秋君一听之下万念俱灰,他原以为自己在林玉堂心里是不同的,可才四个多月的时日,林玉堂就把他象送礼一样送给了他弟弟。
当晚程秋君回去便悬梁自尽,亏的小厮机灵,听到声响不对就冲进去救人,救了程秋君一条命回来。
程秋君张眼的时候,正看到自己躺在床上。他极目四望,却是连林玉堂的影子都看不到。旁边的小厮知道他找什么,低声说:“已经通秉林府了,大爷知道以后,只说三爷喜欢您,让您以后定心跟着三爷,别……”他吞吞吐吐,直到程秋君捶床追问才继续说,“别再胡思乱想,守好自己的本分是真。”
程秋君听言,脸色灰白的倒在床上,跟着就是几日不吃不喝。林玉宏来看过一次,程秋君对他却不理不睬,只问大爷什么时候过来,气的林玉宏掉头便走,再也没来过。
那小厮跟了程秋君四个多月,好歹也有了感情,不忍见他这么糟蹋自己,拿着粥坐在床边说:“爷,你好歹吃点。跟您说句老实话,大爷这人就这样的。原来那个黄巧梅,以前跟北京城里的名声,不比您现在的名声大?那也是个死心塌地的,可大爷那,越是死心塌地的越不喜欢,才跟了半个月就腻了。那主儿也是我伺候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娘子闹的都没他厉害。可大爷呢,连看都没正眼看过,由着他闹腾。最后哭坏了嗓子大爷也没问过。这下好了,倒了嗓儿,谁还要他?如今的下落您也知道了,沦落得去跑龙套。想担大梁?那些江湖草台班子都未必要他。您说?值得么?再者说,大爷是向来是不屑和别人抢东西的,三爷都开口了,大爷哪还会留您。爷,您就认命吧,再说三爷和大爷不一样,三爷虽卤莽,可是个长性子。这俩都是林家的爷,您跟哪个不是跟?何必非惦念大爷一个呢?”
程秋君听着那小厮在耳边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句:“大爷不会再见你。”他虽心里知道,可终究不肯认命,总想让林玉堂亲口绝了他的想头。他左求右求,还求到了林玉宏的头上,终究等到了林玉堂过来。
林玉堂过来,果真是绝他的想头来的,连坐都没坐,只站在床边说了一句:“以后定心跟着玉宏,别辜负了他,不然我这当哥哥的不会放过你。”
程秋君看林玉堂出去的背影,头一晕便昏倒在床上。之后大病了一个多月,幸好没烧坏了嗓子。林玉宏来看过几次,亲手喂过他几次药,程秋君心头也有些动容,终究随了他,从此定心跟着林玉宏。
一日林玉堂包了大戏院请几个回京述职的一品大员,把当时北京顶尖的几个角儿都请了过来,里面不但有程秋君,还点名要了温庭玉。
好容易才能见到林玉堂一次,程秋君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只见温庭玉浅酌了几杯便放浪起来,和相熟的大员打情骂俏,林玉堂坐在一边,似是毫不关心,但只见他四处应酬,最后坐在了温庭玉身边,毫无痕迹的把温庭玉从那么多人手里隔开去。
程秋君看在眼里,心头酸苦,终于明白林玉堂不是不长性,不是不会对人上心。只是对象不是他,而是温庭玉那个放浪戏子。
程秋君回去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到底自己哪点比温庭玉差。他不由想当时那小厮说的:“大爷这人,越是死心塌地的越不喜欢。”
他心里暗恨为何温庭玉如此人品,林玉堂还对这人念念不忘。但心是林玉堂的,他能做什么呢?程秋君想了想,正看到小厮端了夜宵进来,咬了咬牙便开口说:“下次王侍郎再下帖子,要是我有空,你就帮我应了吧。”
程秋君一心出轨,林玉堂却要不就是视而不见,就是下了南方看不到。倒是林玉宏知道了以后,火不打一处来,一次火起来差点把程秋君当成头牌送给别人过夜,结果被人一口回绝。后来连林玉宏也离开了北京,程秋君也没了闹的因头,便老老实实的唱他的戏。
温庭玉和李顺的事情闹的满京城都知道的时候,程秋君自然也一句都没拉下。温庭玉一病不起,他不知原由,只当是被李顺折磨的,还偷偷的高兴了好一阵,只觉得这恶人终于有了恶人磨。
所谓好事成双,温庭玉引退,程秋君出头。而林玉堂从南方让人捎信给程秋君,虽然说的是林玉宏成亲的事情,但字迹清清楚楚的是林玉堂的字样,末了还说了句林玉宏想吃他做的素炸丸子,让程秋君炸几个让人带过去,他自己也是想的紧。喜得程秋君连夜炸了许多,烫伤了手也不在意。
但没过多久,温庭玉又复出了,一场堂会下来,程秋君也亲眼看见了李顺如何待温庭玉。
他又妒又羡之余,不禁想到,他这辈子,若林玉堂能象李顺那样,眼里只看着他,哪怕一天也好,他死也瞑目了。
林雅月来找程秋君那天,程秋君正跪在佛龛前面上香。他见林雅月进来,对着佛龛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说:“五小姐,怎么这么有兴致来秋君这里说话?”
林雅月见到程秋君,眼睛里的眼泪转了两转,劈头就问:“我哥和温庭玉,到底是什么关系?”
程秋君知道林雅月问的是林玉堂。他一边让座一边说:“大爷和温老板的关系,五小姐不是都知道吗?”
林雅月随手拿起茶杯,摔在地上说:“你们,你们都瞒着我,他今天亲口在府里跟我认了,他跟我哥……跟我哥……”
后面的话,林雅月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程秋君把林雅月扶在椅子上坐下,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眼泪说:“五小姐,不是我们瞒您,只是哪次说起这事儿,您不是把话题岔开的?况且这种事情,怎么好直说给您听?不过,温老板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多年都没说过,怎么今天跟您直说了?”
林雅月边哭边说:“还能为什么?我哥要他去南方……”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跑进来说:“五小姐,您赶快回去!大爷来信,说老爷……老爷他过去了……”
林雅月一听,猛的站起来说:“胡说!上次还说我爹有起色了,怎么会过去了?”
那来人说:“千真万确,府里都挂白了,二爷正找您呢,赶快回去吧。”
林雅月慌忙回去的时候,程秋君还没从林雅月那句“我哥要他去南方”里清醒过来。
温庭玉和李顺的事情越闹越大,再说林玉宏又和李顺相交甚好,林玉堂怎么会不知道温庭玉心里只有李顺一个。
如今林玉堂却想方设法的让温庭玉去南方,而温庭玉也真的进了林府。程秋君低吼了一声,冲到佛龛前面,推倒了香炉,拿起观音像说:“我日日求你,天天上香,无非就是想求他看我一眼,看我一眼而已。为什么我求来求去,却求来他离不开那人,想方设法的要那人去自己身边?”
拜你何用,拜你有何用?
白瓷观音像摔在地上,裂成了一片一片。程秋君支持不住,一下跪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门外,连自己的膝盖扎入了瓷片都不知道。
眼泪呢?
早流不出来了。
接下的日子,程秋君觉得自己象做梦一样。浑身轻飘飘的,看着自己辞了小厮,买了迷药,告诉林雅月,他来安排,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温庭玉运出林府。然后,他雇的人引开了李顺的耳目,温庭玉喝下了迷药,醒过来自己抽着这仇人出气,掰开他的嘴灌下混了砒霜的水。
再然后,李顺带人闯了进来,救了温庭玉,把他送进刑部。
一直到刑部过堂的时候,程秋君才稍稍清醒了一点,他低头,颤巍巍的抬起自己的双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不但下手打了温庭玉,还拿了砒霜要害死他。
水火棍打上来的时候,程秋君还在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混不知道疼痛。
怎么会这样呢?还记得他满科的那年端午,他是因为学温庭玉学的象而成的名。
那不是因为他们俩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而是因为从他没满科的时候就在悄悄学着温庭玉,一个唱腔一个动作,他全牢牢记在心里。
怎么会成了今天这样呢?
他想起来了,是为了林玉堂,因为这男人,眼里从来都没有他,自己于他,或许还比不上一件摆设。
可是这样一个冷酷的男人,却喜欢温庭玉,喜欢到不惜跟李顺抢起来,非要把他抢到手,喜欢到即使温庭玉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他也要抢。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哪点不如温庭玉?为什么他就象玩意儿一样被送出去,温庭玉就要象宝一样被供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温庭玉如此放浪,却有林玉堂和李顺两个人放在手心里捧着疼。他一心一意,林玉堂却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程秋君被其他死囚推倒在牢里任意凌辱的时候,心里还在想那么多个为什么,浑不知道谁对他做过什么。
林玉宏终于下到牢里看到程秋君的时候,只见他缩在角落,浑身上下血污片片,两眼发直,嘴里喃喃的说着胡话,连他到了眼前都不知道。
林玉宏低吼了一声,不顾污糟,一下把程秋君抱在怀里,恨不得立刻就带他走。但毕竟这是刑部的大牢,给他个天做胆也不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带走程秋君。只得上下打点,让别人囚了程秋君单间,好生伺候,自己拧头又去求李顺放程秋君一马。
等温庭玉点了头,林玉宏立刻花了五千两银子把程秋君保了出来,送回到西直门的院子里去静养,自己守在他身边,慢慢的调着精神。
程秋君终于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大牢的那天,林玉宏正在他身边打瞌睡。他心里有些动容,伸手摸了摸林玉宏的脸颊,又滑过他胡子拉碴的下巴。
这下巴和林玉堂的一模一样,只是嘴唇厚了些,林玉堂的要薄一些。
他摸着林玉宏的脸,心里默念着,这眉毛和玉堂是一样的,睫毛没玉堂的长,眼睛比玉堂宽,鼻子比玉堂圆了些。
他正摸着,突然被一只大手握住,把自己的手送到唇边吻着。他看着眼前的人,痴痴的问了句:“玉堂,醒了?”
说完,他自己也呆了,看着林玉宏把自己推倒在床上,大步走出了房间,怒吼着把整个厅里的东西毁了个精光。又走了进来,捏着他的肩说:“我哥,我哥他有什么好?我哪点比不上他?他连看都不看你,为什么你还对他死心塌地?”
程秋君闻言心里一动,和我问的一样呢,温庭玉有什么好?我哪点比不上温庭玉?他看都不看你,为什么你还对他死心塌地?
程秋君突然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算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为什么惟有温庭玉走运,有一个李顺陪在身边?
他转头看了看林玉宏,如果他从现在逼着自己爱上身边这个人,是不是还不算太晚?
程秋君思前想后,终于握着林玉宏的手说:“玉宏,我……我……,你让我想想,等等我好不好?”
林玉宏自然是一口应了,但日日来此伴着程秋君,程秋君每日见到林玉宏,只觉得自己又看到了林玉堂。日子久了他也明白过来,只要他还对着林玉宏,要想忘了他哥林玉堂,千难万难。
程秋君想到了一个走字,又眼见自己闹了这么一下,在北京城是必定过不下去了,便琢磨着南下去上海唱,正巧他有个朋友在上海开班,于是就写了封信去问。
程秋君接到那朋友的回信的时候,正近二月二,信上说程老板肯来,他们求之不得。于是程秋君让人连夜收拾好行李,自己坐在书桌前写信,便打算留书而去。
他的信还没写完,突然几个人闯进了他的屋子,捏着他的下巴灌了些水进去。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冰冰的响起来:“程秋君,大爷说了,这次多亏没事,毁了你的嗓子算是略施薄惩。你以后定心跟着三爷,别再动什么歪主意。还有,以后在三爷身边,服侍好了他,常劝着他回家,否则,别怪大爷不给三爷面子。”
程秋君只觉得嗓子火烧火燎的,知道这人的话说的不假。他闭上眼睛,知道自己是走不成了。他倒也不能怨林玉堂,只是如果那天被喂了砒霜的人是他,不知道林玉堂会怎么做。
想必是不闻不问吧,毕竟他不是温庭玉。
如果他死了,林玉堂会不会心痛呢?会不会记得他?
程秋君站在椅子上的时候,看着眼前的绳结的伸出了手,合十默默的念着:“老天保佑,等他知道我去的消息,能够过来看我一眼。秋君求的不多,不求他为我心疼,不求他为我掉泪,只求您让他能过来看我一眼,一眼就好。”
正月二十九那天,林府正全挂着红筹备林雅月和张灏渊的喜事。林玉堂正在大厅和几个人商量事情,突然有人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林玉堂眼睛一眯,低声说:“这事不许让三爷知道,拖到五小姐的婚事完了再说,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等那人退下,林玉堂把事情交代完,抬脚往门外走。他本是要去看林雅月,停了一下,终究还是往大门走过去。
当天晚上,林玉堂在盛隆楼的雅间里,看着桌上的一张纸喝了一夜的酒。
那纸上只写了两个字:玉堂。






文章回贴
回贴人: 清雾泠雨 时间: 2003-05-29 16:11:43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是悲剧,可还是忍不住的看下去了.

什么炒冷饭,分明就是来赚我们的眼泪的......

看完以后,不禁想,究竟是那个年代的错,还是程秋君太死心眼了呢?林玉堂算是他的初恋吧,可这段感情横看竖看都不可能开花结果的呀.终究还是苦了自己.哎, 怎么一陷入爱情的陷阱,人就忘了善待自个儿呢?而处于林玉堂的地位和身份来说,又能指责他什么呢?负心?可又觉得还构不上那个边儿吧,又不是两情相悦的人儿......

在结尾,林玉堂的那一夜究竟想了些什么呢?心中是否有一丝的后悔和愧疚?用那么一个年轻的生命所换来的代价,可否在他的心中留下一个影子,或者终究只是过眼云烟呢?

回贴人: redmango 时间: 2003-05-29 22:41:24
大人这篇文,我从头追到尾,起初总是觉得心里紧得慌,为他们的命运揪心。
直到看到结尾,看了番外才觉得好一些。
可是这篇,真真是让我无话可说了
看完半天会不过劲
就像楼上的说的
秋君真不知是不是死心眼
明明有个人还算是善待自己
确偏偏飞蛾扑火般的念着林玉堂
不过,他似乎总在追着小温的脚步
把他当作自己的目标
不论是唱戏还是生活


回贴人: peta 时间: 2003-05-30 01:28:53
KK,一时手错把帖子删了……5555~~~ 还好有人肯给偶回帖~~哈感动……
这碗冷饭……尤其是这个结局……偶憋了很久了……只是一直到今天才写出来~~
秋君MM~~~终究是看不开,求不得~~~
其实这俩MM都是死心眼的,说到底眼里只有一个人……只是温温的运气实在是要比秋君MM的好太多了……
KK,那个谁谁谁……不准偷偷说偶是后娘……

回贴人: dearvivien 时间: 2003-06-02 10:15:12
大人,很喜欢《双簧》,所以一有番外就是我们这些《双簧》迷们最开心的时刻了,虽然知道大多是以悲剧收场。
秋君是在错误的时刻遇到了错误的人,如果他一开始遇到的便是林玉宏,又会是怎样?是否会在幸福中老去?
清雾泠雨说在结尾,林玉堂的那一夜究竟想了些什么呢?心中是否有一丝的后悔和愧疚?
我想他也许也在感叹,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秋君,心里只有那么一个人,偏偏无论如何那人心里却没有自己一丝的位置吧。
很喜欢林玉堂,一开始就是,他远比李顺要强多了,为何温温~~~呜,算了,看在温温的份上,饶了他。
大人,偶要看林玉堂的番外啊!!!什么时候填啊~~~~

回贴人: 胖宝宝 时间: 2003-06-03 12:26:49
看得我,都快很不起来秋君了。
大人呀,我好幸运今天才看的双簧,(刚入耽美界不久,而且它好长,脸红),实在是太精彩。如果未完结之前看到,肯定会牵肠挂肚的。而现在,怎一个爽字了得。一下午加一晚上,一会儿去梦里再回味回味。
我也算半个戏迷呢,不过跟大人是不能比了。
谢谢大人,如此佳作真是我们的福气。

回贴人: 沙滩鱼 时间: 2003-06-04 21:50:59
有霸王别姬的味道,苦痛的挣扎、哀愁,近在眼前却难以触碰的心,浓浓的京韵味……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的边看文边回味脑海中的《霸王别姬》,淡淡的感触……
好文啊,大人加油哦。

回贴人: 绿茶籽 时间: 2003-06-06 22:07:37
peta,我觉得秋君喜欢林玉堂的理由有点牵强, 发展到后面那些疯狂的事更没有基础........这一篇有点遗憾.

回贴人: YuMing 时间: 2003-06-17 00:18:58
看完了都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程秋君,但是看到她的下场还是替她难过的

谢谢peta
不知是否有打算写林玉堂的番外?
也不喜欢他,但是很好奇peta会怎样安排他?

回贴人: December 时间: 2003-08-30 00:13:46
非常喜欢大人的双簧。
null

回贴人: baishu 时间: 2004-02-09 00:13:26
觉得程秋君还是死在“不服气”这三个字上头,终究是挣不过又看不破。
就算他先遇到的是林玉宏,只怕也不会好多少。看看林玉宏的言谈举止就知道,高兴了就想把程四处送,再加上他大哥的谆谆教导,再怎么宝贝也是为了收藏个玩意儿。在林家兄弟这里,不可能会求到程真正想要的东西。对从来没真心看得起的人,能谈什么珍惜呢?这一点,温庭玉想的透彻多了,所以一直能让林玉堂牵挂着放不下。
确实,温比程幸运,有个死心塌地的李顺。但是我觉得根本上温比程坚韧,所以能活着留下自己的幸福。

回贴人: peng898989 时间: 2004-07-30 10:44:10
从来都是人比人,比死人,这程秋君能做到个角儿的时候,年纪还小,心思放宽一点,相信也会有自己的幸福的.
null

回贴人: 轻言浅笑 时间: 2004-09-13 22:15:25
楼上的大人们,都偏爱林玉堂,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李顺,林玉堂的性格和作风我不太欣赏。唉,只能说秋君年纪小,想不开吧,如果他一开始碰上的也是李顺这样的就好了。虽然现在看起来林玉宏真的很喜欢秋君,可是不知道秋君死后他又能多久不忘记他呢... ...

回贴人: 两但 时间: 2004-09-18 09:30:15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发。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秋思你能幸福
你今生错在爱的太真太实可却爱上一个不懂爱的人

回贴人: 方向浅 时间: 2004-09-19 16:30:53
秋君心里真有爱着的人吗?他不过是拼一口气罢了,也就是爱他自已罢了,不过同性之恋多数有自恋倾向.
大人的文真是好文,不然哪会跟贴无数呢?

回贴人: 仍然 时间: 2005-01-12 22:48:16
双簧里我很喜欢两个人,一个是程秋君,一个就是林玉堂。两个都是对爱执着的人,只不过是方式各有不同罢了。程秋君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不能自拔,林玉堂游走于爱与不爱之间(也许只是到最后他才知道自己对温庭玉的执着是爱吧),这两个人都是悲哀。
其实我更喜欢林玉堂,作为一个男人,在乱世生存中,他是强者。如果我是温庭玉我会爱上这样的男人。所以双簧的结局于我有些遗憾,希望作者能再写一篇关于林玉堂的番外,写一些他和庭玉那七年的生活,或者写庭玉离开他以后他的生活。

回贴人: birthday 时间: 2005-10-12 04:59:05
我倒覺得因為有李順的存在,溫庭玉才能一值在心理的角落保留住最真最美好的那一面,不管外在為了要適應環境而變成如何,溫庭玉的內心能一直不受污染.而後因為李順的全盤接受,讓原本只存在溫庭玉心理的夢想成真,溫庭玉何其有幸,有一個李順助他成就內心的夢想.至於和林玉堂那幾年,只不過是為了生存而戴的假面具罷了!正因為受不了自己外在內心的差距才夜夜笙歌;藉以麻痺自己,想藉以忘掉心中那塊領土.溫庭玉心中夢土只有李順能成就能進駐.林玉堂再好終究不是李順,更何況他的好真是無所圖嗎?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03:43:51 | 显示全部楼层

【纪念蝎子】【文集之】双簧(论坛留言版)

番外之老夫老妻

双簧
作者: peta

呃,本文谢绝转载,不好意思:)

双簧 番外之番外 老夫老妻
“庭玉,四儿发了封电报,说是过几日会运一批药材给你。”
“哦。”
“饮墨说,这两天家里快没碗使了,你这两天别进厨房,砸了碗没事,伤了你自己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
“庭玉,过来教我打领结,这洋人衣服真麻烦,要我说还是咱们自己的衣服好。”
温庭玉坐在书桌前,两手捏着书,侧眼看了下正在穿衣镜前和那一小条领结纠缠不清的李顺。
他手指紧了紧,低着头不肯过去,小声说:“你自己琢磨去,我不管。”
“庭玉,这两天在外面出什么事儿了?”李顺手停下来,看着镜子里的温庭玉,还有他手上那本拿反了的书。
“没事儿,什么事儿都没有。”温庭玉咬着嘴唇,努力把眼神从李顺身上扯回来,这才发现手上的书是反的。
他怔了一下,一下合上书,站起来问:“顺哥,你明天是要去潘大哥那里么?”
“对啊,不是跟你说了,一是过去谈事儿,二是跟他那小女儿说好了教她认中国字儿。你别说,那小丫头真是可爱,我最近教她绕口令呢,你真该跟我一起去听她说,保准你开心。”李顺的两手又动起来,却怎么也绑不出样子。
“庭玉,过来教教我,啧,这东西我真不灵,一直就学不会,白让那小丫头看笑话。”李顺看着温庭玉向他这边走过来又继续说,“对了,凡夫那女儿,应该是在那个什么什么鬼子中学上课吧,就是你每星期三去的那学校。”
“啪!”温庭玉径直走进了李顺身边的厢房,反手把房门狠狠的甩上。震得房梁上的灰掉下了一层,正落李顺头上。
“庭玉,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有话好好说。”李顺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温庭玉怎么了,只站在房门口拍门。
屋子里面没动静。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有话咱们出来说,要不让我进去也成。”李顺在门口说,“你不出来,我进不去,这天都黑了,你让我今儿晚上睡哪?”
屋子里面还是没声儿。
“那我可出去睡了,我走了,我可真走了啊。”
屋子里仍然是寂静一片。
“得,我知道了。”李顺叹了口气说,“你先好好想想吧,等想跟我说了就到岸边那屋子找我。”
听着外面脚步声越传越远,温庭玉猛的一下推开门,只见外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心里一急,跑了两步追出去,还没到门口就被人一下从后面打横抱起来。
“还知道舍不得我走啊。”李顺看着怀里的温庭玉,“到底出什么事儿了,都老夫老妻的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就因为是老夫老妻。温庭玉瞪了李顺一眼,也不想说话,侧身窝他怀里,两手环上了他的脖子。
闻着熟悉的味道,突然觉得身体里火热起来,抬头看着眼前刚毅的下颌,一挺脖子就印了上去。
口唇交缠,温庭玉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两手紧紧的环在他脖子上,整个人贴在他怀里。
紧紧的,真想把自己揉到这个人的身子里。
“呃……”纠缠到了床上,他的手也在慢慢的开疆辟路,嘴唇在自己皮肤上碾过,仍然是毫不费力的就留下青紫的颜色。
熟悉的人,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体位熟悉的力道,又是三十六和三十九的老男人了。可每次的房事,两人还象是青涩少年一样的要不够。
不知道是为了补上以前因为他身体不好而荒废的时光,还是为了更久以前因误会而隔阂开的七年。
“哎呀……”
被用力的一顶,顶得温庭玉低叫出声。他听着李顺的声音在耳边反复的响着:“庭玉,庭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爱你,他们来了这边才学会的一句话,如今才知道,这喜欢,这惦记,这在乎,这牵挂,这那么那么多说不出来的感情,其实就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我,我爱你。”不知道是激烈的运动,还是真成了羞涩少年,温庭玉把头抵在李顺的肩窝里,颤抖着低声回应。
一个爱字,他们知道了便不肯放下,三天两头的提,居然谁也听不腻。
“我爱你,我爱你。”
一句一吻,温庭玉舔着李顺身上的汗珠。窝在他怀里,真真比那些学校里的青涩少年还要青涩害羞,还要火热大胆。
有时候和跟自己学戏的人闲聊,若有若无的提起感情,别人总是姗姗一笑:“老夫老妻了,别说爱了,吃醋都没几回,谁还不知道谁啊。”
也是,他们俩这么多年早就是知根交底儿的老夫老妻了,何必为了个小女孩儿单恋吃什么飞醋,真的是飞醋,顺哥的心里只容的下自己一个人,这事儿是明摆着的。
可是……看见那小女孩神采飞扬,天使一样的脸上带着纯真自信大声说:“那,那他要是实在不肯娶我,我还可以追他啊!”他就心里一阵火气翻腾。
他温庭玉啊,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疲累的和李顺相拥而眠,温庭玉迷迷糊糊的想着。
“庭玉……”李顺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恩?”温庭玉抬头,看着他的脸。
“我回头跟凡夫说,咱们认了他小女儿阿娇做干女儿好不好?”
“好啊……啊?”
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温庭玉一下睡意全消。月光从外面照进来,正把李顺坏笑的脸给照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向来吃别人的飞醋不肯说出来,就自己一个人跟家心思恍惚。今儿我一提她你就发火,盲的也看出来了。”
“都老夫老妻的了……我知道你不会……”把脸埋进李顺的胸膛上,温庭玉不由自主的翘起嘴角,顺哥啊,越来越知道自己心思。
“老夫老妻怎么了?庭玉,”李顺把温庭玉拉起来,看着他眼睛。
“我问你,那个余伯起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最近只要有你教戏的地方我就能看见他,啊?!你还敢手把手的教他!”
“啊?是吗?”
老夫老妻,哎!


文章回贴
回贴人: kahala姝妮 时间: 2003-04-08 17:37:03
嘻嘻~~幸福的文文~

老夫老妻啊……真好……

回贴人: 小萌 时间: 2003-04-08 18:45:43
真羡慕他们,这么多年感情还是这么好,我喜欢这个结局。

回贴人: 辛夷 时间: 2003-04-08 20:44:36
peta真是好人,写出这样幸福的番外

回贴人: 玄月 时间: 2003-04-08 21:13:49
幸福啊~
過了這麼多年,兩人的醋桶其實還是很重的。
算是生活的調劑品。

回贴人: 秦韩 时间: 2003-04-08 21:14:45
小温温的醋劲还是这么大呀^^

回贴人: YuMing 时间: 2003-04-09 00:31:52
这样的安排真好,小温温没死还更健康
李顺也发展得很好,虽然离开故乡,但是两人相依相守,真可<与子偕老>
虽然很过份,但是希望有更多番外的番外的番外的番外的番外的~~~出现

因为很喜欢这样的文
很喜欢在小说中发现现实中无法寻觅的快乐

peta这小说带来很大的幸福感
大力感谢


回贴人: laconic 时间: 2003-04-10 00:23:05
无论多少风雨,只要最后在一起,就可算是幸福了。

回贴人: 香草冰淇淋 时间: 2003-04-10 02:51:56
在露好像没看到嘛~

番外比正文轻松好多阿~笑.

回贴人: hopebo 时间: 2003-04-10 13:14:04
唉,人到了西洋都不一样了,听李顺说那三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还是幸福好吧,现实中怎么就没有这种完满呢?无限唏嘘

回贴人: peta 时间: 2003-04-10 15:14:35
嘿 嘿 ,这就 叫 众 口 难 调 亚 ~~~嘻 嘻 ~~

庆 祝 偶 可 以 在 学 校打 中 文 一 下~~~~ 拉 炮 !
—————————————————————

人生也是这样吧,有时爱上些人,有时被某些人爱上,有时很忙,有时有放假,有时肥几磅,有时ON DIET,有时思念,有时真情,有时很想念别人,有时不再想念……

回贴人: 绿茶籽 时间: 2003-05-03 23:02:37
peta, 有计划写<双簧>第二部了吗,看到番外里幸福的两人真是很感动;第二部以南洋创业为背景吗?期待中!


回贴人: she-devil 时间: 2003-06-21 11:46:14
很喜欢peta大的这两篇番外呢~~~~~
有很幸福的感觉¥O¥

回贴人: coolest 时间: 2003-07-17 14:24:04
全文读了两遍,正文胆战心惊,就象一张紧绷了有弦,随时会绷断。番外充满了幸福,真的幸福。peta大人既然有“上完”,那何时能看见“下完”,期待ing


回贴人: 0969 时间: 2003-10-12 00:40:15
歷經大災大難磨出來的感情,更加珍惜當下所擁有.... 

回贴人: 两但 时间: 2004-09-18 11:07:58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发。

回贴人: Joanna 时间: 2004-12-14 13:30:42
哎呀,果然情人间还是要吃些小醋感情才能常常久久、甜甜蜜蜜啊!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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