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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E伯爵

空宅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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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3 03:45: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osie7788 于 2011-6-1 13:15 编辑

大人,我又來了
感激大人允了續『天幕』,叩首致謝!
這『空宅』看得之有趣的。古文就是有它的味兒。
又是一個讓人魂牽夢繫的『坑兒』!
 楼主| 发表于 2011-5-13 23:50:32 | 显示全部楼层
多谢大人指出,已经改过了,惭愧啊~~
发表于 2011-5-15 20:34:23 | 显示全部楼层
想不到伯爵大人又开了新坑,这个系列都很有韵味,非常喜欢。
不过这各种古文实在是考验道行。
同时想问一下,文中提到的《五德渡劫记》,从来没有见到过,不知在在哪里可以一窥真貌
 楼主| 发表于 2011-5-22 17:32: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版有这篇哦~~~ 找找渡劫?
 楼主| 发表于 2011-5-23 10:29: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伯爵 于 2011-5-29 00:17 编辑

第五回 县令异地逢故友  五德檐下听旧闻
朱红娘子既应了黄九郎之邀,与他同去永安查探众人病亡的原因,便毫不耽搁,吩咐了刘吉等四位方相好生看守洞府,随时领命奉召。待得一切安排妥当了,她便领了胡五德,跟着黄九郎来到永安县。
三人皆法力高强,用缩地术来到永安县之时,恰逢天亮。黄九郎请朱红与胡五德去了蔡怀安的庙府。土地殷勤接待,大略说了此地异象,对朱红与五德谢了又谢。
朱红道:“尊神实在客气,既然百姓有难,而九郎又相求到奴家这里,哪里有推脱的道理?只求略尽绵薄之力,相助尊神。”
蔡怀安见朱红端庄秀美,浑身仙家气派,却又谦逊有礼,不由得大是感佩,口头更客气了三分,相询道:“却不知仙人如何打算?”
朱红道:“既然怪事是从贵地百姓莫名身亡而起,还是先行查探死者为好。奴家愿暂显化人形,以便于白日行事。”
蔡怀安道:“仙人说的有理,小神也愿化身相陪。”
黄九郎自然不甘于后,紧跟着道:“姐姐,小弟愿为马前卒。”
朱红嫣然一笑:“九郎如此能干,自然是不可少的。”忽而又对另一人道:“五德,你有何打算?”
胡五德一直沉默不语,见朱红点到自己,才笑道:“小弟全凭姐姐吩咐。”
朱红道:“你既然与张燧相熟,来到此地,怎能不去探望?”
胡五德叹道:“姐姐说的是,然而那书呆说话做事,对我等修道之人多有不敬,小弟跟他相处,免不了生些闲气。”
朱红大笑:“小狐儿何必对此耿耿于怀?要我说你吓他一吓,便好了,你却又不肯。”
胡五德笑而不言,朱红道:“你先去拜会那哥儿,问问他知晓的,等我回来,再共做计较。”
四人皆以为可行,遂各自隐去仙气,化为常人。朱红变作一位年岁稍长、姿容平常的女道士,蔡怀安化作一个矮胖的郎中,黄九郎扮成一个倜傥贵公子,乌发白衣,俊逸非常。胡五德则还是一副书生模样,与从前无二。四人相视一笑,各自行事去了。

却说张燧这一头。
他头日晚上忙到深夜,睡一宿起来,便有衙役慌忙来报,说是早上又有八人身亡。张燧又急又怒,即刻起身,草草洗漱,便出了县衙。
他令人先去各家守住了尸首,暂不收敛,一面又传令主簿与捕头速来。
当先查探的乃是一黄姓鳏夫,平素挑担买卖胭脂作为营生,只有一女操持家务。两人分睡两室。昨夜一切如故,然而今晨女唤父早起,却见其已然气绝,哭哭啼啼地告知邻里,便有好事者寻了捕快来。
张燧细看那货郎尸身,与近日来许多死者一模一样,再翻开手掌,在旁落下了一方汗巾。张燧唤那孤女来看,只回道不曾见过。张燧便先收了汗巾,也不多说。
出了黄家,那看热闹的百姓没有一百也有九十,见张燧出来,个个交头接耳,却不敢明言。张燧心头一阵发慌,他毕竟年轻,众目睽睽之下有些拘谨,然而想到自己乃此地父母官,也不得不挺胸昂首,做出官样来。只听他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切勿惊惶,此时天热暑重,有些急症害命并非稀奇。望诸位莫胡乱猜想,只多多清扫,遍洒石灰药酒,防止蚊虫叮咬便是了。”
百姓有些拱手听了,也有些仍旧不信,却纷纷闭口不言。
张燧便令捕快又赶紧去下一户。
一行人正辟开百姓走出去了,半路上却听人唤道:“三郎!可是张家三郎张知明否?”
“知明”乃是张燧的字,他听那声音耳熟得紧,转头一看,见一身着玄色襕衫的书生正站在路边唤他。张燧不由得大喜,三步两步上前便作礼道:“长鸣兄,竟然是你么?”
原来路旁候着张燧的,正是八尾狐仙胡五德。他今日模样,与昔日初见张燧时相同,且故意算准了他的脚程,装出偶然相遇的情态来。
五德笑道:“一年不见,三郎竟有大担当了,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张燧愧道:“长鸣兄谬赞了,小弟不过蒙圣上赐了个中县县令之职,区区从八品,诸事还得多学多问呢。却不知长鸣兄为何到此?”
五德道:“我有一表亲,在邻县为女道士,家慈甚是记挂,便差我来探望。今日与她一路到此地购置些什物,不想竟能遇见三郎。”
张燧笑道:“可见我与长鸣兄果真有缘。今日我还有要事,若长鸣兄有闲暇,且去县衙中一叙。”
五德却道:“我方才听百姓议论,说是永安有些疫病,今日又有人死了?”
张燧苦笑:“连长鸣兄也听闻了,可见终究盖不住。”于是将来去大略说了说,五德沉思片刻,道:“三郎知我略通岐黄,何不容我与你同往,说不定能看得出是何病症。”
张燧随即想起一年前自己患了所谓的“离魂症”,乃是胡五德用怪方医好,不由得精神一振,大喜过望:“长鸣兄若愿意相助,小弟感激不尽。”
五德又自谦了一番,各自为礼。张燧便要胡五德与自己到下一户人家,却听五德道:“我那表亲医术强我数倍,不知可否同去?”
张燧迟疑道:“若愿相助自然是好的,然而此刻却耽误不得。”
他正犹豫,却见街边一药材店中走出一名女冠来,头上绾了道髻,身上穿了灰袍,左手拿了拂尘,右手提了药包,缓步而行。她年纪不过二十许,面目极是秀美,通身一股飘逸出尘之气,令人一见便心生肃穆。
胡五德看她过来,喜道:“三郎,这便是我姨母之女,长我三岁,道号玄真。”
张燧连忙整肃衣冠,与那女道士见礼,五德又介绍道:“姐姐,这便是我去年结识的好友张燧张知明,如今已是永安的父母官了。”
玄真道:“多听五德提到张公子,唤之三郎,好似自家兄弟。今日终于得见,果然是少年英才,器宇不凡。”
张燧听她推崇,脸上微微一红,连道“仙姑客气”。
五德忙将事情说与玄真听了,她也不推辞,欣然允诺。
于是一行人便走到了一户篾匠屋内,正是昨夜被勾走的江刘氏家。
捕快令江家众人候在一旁,张燧带了五德、玄真进去查验尸首。江刘氏之死状与昨夜蔡怀安及黄九郎所见并无二致,掌中那虎头鞋也留着。张燧长叹一声,收了鞋子,与五德和玄真走出去。
这一上午并未将八名死者一一探访,只走了四家,余下的便是主簿陈鸣山带了仵作孔德,与捕头陆三虎一起去的。张燧特令他三人将死者手中所捏拿之物统统带回,三人虽不解却也领命去了。
张燧与胡五德、玄真同回了县衙。县丞周宝中与县尉唐冲已然满头大汗地候在了大堂院中。张燧见他二人年老体弱,本不愿多苛责,然而此番人命丧了几条,口气不免败坏,又不好多发气,只令他二人贴出告示,命百姓多多清扫洒药,勿中暑毒,再派出保正沿街呼喊,以为警示。
县丞与县尉各自去了,张燧这才请胡五德与玄真去后院花厅坐下,吩咐赵老五上茶。胡五德细问前后,张燧长叹一声,细细地从头到尾说了,最后道:“今日偶遇长鸣兄与仙姑,真是久旱逢甘露,只求指点一二,弄清这怪病底细,使小弟能上报天恩,下救黎民。”
说罢,起身来向着两人一揖到底,五德与玄真连忙还礼。五德道:“三郎这般相托,我与姐姐哪有推拒的道理?既然要做事,说不得要讨三郎一个口谕:只说我二人所去之地不可禁止,所问之人不可讳言,所需之物不可短少。”
张燧自然满口答应。
五德道:“多谢三郎应允,既如此,容我先去城中转上一转,今晚与三郎细说。”
张燧连声称好,又问是否需衙役跟随,胡五德却说不用。张燧连忙又写了文书,吩咐赵老五拿了大印盖上。五德领过了,拱手谢他周到,便告辞离去。那玄真却不随行,起身对张燧道:“官人,可否陪贫道在这县衙之中走上一走。”
张燧听她软语相求,自然点头,随即便领玄真去了后院。
此刻快至晌午,仆下皆忙备饮食,近前伺候的仅赵老五一人。他也不敢跟紧了,只远远坠在张燧与玄真身后,时刻候着听差。
张燧心中忧虑疫病,看玄真道骨仙风,有心求助,却见她不去查验尸首,也不去勘探人家,只在县衙内闲晃,心中蹊跷,又不好明说。然而想到此乃五德举荐的人,定不会有错,于是玄真但有所问,无一不答。
玄真在廊上走动,问了张燧来此地的时日,又问了前几位死者,最后在下人房外站住了,问道:“此处莫非就是那张银福与几名侍卫身死之地?”
张燧道:“正是。”
玄真推门进去,见屋内已然收拾干净,洒了许多石灰、药酒,直熏得人难受。她上下打量一番,又退出来。斜眼瞥见赵老五伸长脖子看着,面露惧色,竟不敢近前来。
玄真笑了一笑,又向前走去,不多时便到了花园门口。还未踏足,便四周打量,如玉般的面上陡然黑了一层。
张燧不明所以,问道:“仙姑面色不佳,可是嫌此地鄙陋?”
玄真忽而笑道:“官人说的哪里话,贫道只是不耐暑气,略感不适罢了。”
张燧忙道:“既如此,不如回花厅歇息?”
玄真点头,一面走,一面却问道:“官人来此住下,夜间可来过此园?”
张燧道:“自然是来过的。头一日夜里便走到这园中,还不防被风刮了跟头。”
玄真眼中精光一闪:“哦?那是怎地?愿闻其详。”
张燧便将那夜里听到怪声,循声来到花园,被一股怪风吹倒之事一一说了。玄真听得仔细,虽面色如常,眼中却起了些阴霾。


再说胡五德出了县衙之后,却并未再去亡故的人家。在街上随意走动,却又离县衙不远,不多时便到了西墙外,只见有一庙堂教木栅栏围住了,两个年老衙役守在外头。
胡五德走上几步,才明白此地乃是狱神庙,瞧后头院墙高而密实,便知定是牢房所在。胡五德走上几步,左右瞧了无人,隐身街角中,凭空变出一个酒挑子,换了身短打扮,慢慢地朝那狱神庙走去。
他沿路唱卖自酿的烧酒,到了狱神庙门口,陪笑道:“两位公差可需好酒供奉?”
那两名衙役吸一吸鼻子,便闻到浓烈酒香,不由得馋虫大动,对五德笑道:“皋陶老爷(注:狱神)自然有他的供奉,你这般劣酒,也就合该进咱的口。”
五德笑道:“两位看得上,也是小人的福气。”
于是接了铜板,打了一斤酒灌在葫芦里。
见二人喝得香甜,五德便借口歇脚,攀谈起来,只说自己乃是新到永安,尚不熟悉此地,又说那县衙古色古香,竟比故乡的大庙还好看。这般来去奉承,那两名衙役终于微带醉意,与他闲谈开了。
五德本想探问他二人可否知道疫病一事,狱中是否有囚犯暴毙,刚提起最近死的人颇多,却忽听一缺齿衙役笑道:“永安不安,也非这一两日了。别说百姓,便是官人也不长命。五年中来来去去换了七八个县令,都一命呜呼,更别提上任的何官人,三月不到便见了阎王。要我看来,只怕是县衙风水不好,带累永安地界都不宁静。”
五德听出弦外之音,连忙顺了口风问道:“却不知从前的官人都怎地了?还望两位公差说与小人听听,好教小人也知晓本地掌故。”
另一秃顶衙役则笑道:“说倒也好说,却需多赊二两酒与我哥俩解渴。”
五德心中暗骂,口中却道:“这有何难?”便将葫芦灌满,双手递上去。
那秃顶衙役连忙接过,喝了一大口,才说道:“你既然新来永安,必不认识我郝三,然而永安许多往事,除我与这位罗家老哥哥,却没有第二个人更清楚的。今日暑热,又无甚要事,我才与你啰嗦。”
五德连声称是,三人席地而坐,竟好似老友一般。
只听那郝三道:“要说永安,以往着实康泰,虽然不甚富裕,倒也无大灾大难。历任县令官人有做到告老还乡的,也有高升了离去的,确少有在任上丢了性命的。然而五年之前,有位秦官人却只来了一个月,便不见了踪迹,此后便无有一位县令能平安坐到卸任的。”
五德奇道:“为甚是不见踪迹?莫非是挂印而去?”
郝三道:“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可那秦官人却是明明白白睡在县衙中,天亮了仆人去寻,只见空荡荡的一张床,那被窝早凉了,外袍、朝靴却好端端地放在原处。若是有心挂印辞官,也不能只穿了中衣或是汗衫便跑出去吧?”
“莫非后来不曾寻到?”
“不错,活生生的一个人,竟从此便不再现世,真真是怪相。州府也多次派下官儿来追查,衙门内各个人等都遭提审了一遍,那几个贴身近侍更是夹棍板子轮番吃一遭,然而也说不出个四五六来。”
“那后来如何?”
郝三叹道:“还能如何,官人们要交差,自然拘了几个近侍回州府去看押,说是再审。不过有两个走到半路上病亡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那姓罗的老衙役接着道:“旁人也不知道那三个近侍冤是不是冤的,然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终无法定罪,剩下那个便关在州府牢里拖着了。之后陆续有官人到永安,住进这县衙便有些不太平。我记得跟着来的仿佛是孙承宗孙官人,到任不过两月,便得了头痛之症,无药可医,丢了性命;再后来是张官人,大名却不记得了,仿佛是去东山题诗,却摔断了骨头,站不起来,于是告假养伤去了;再后来……还有几个人?”
郝三见他捏了指头计数,不由得笑道:“老哥哥昏了,后面还有七八个,只不过名姓都记不太清了。”
五德道:“那么死在这县衙内的官人有几位?”
郝三也掐指一算,道:“倒是有五六位之多哩!病故的不少,有得头痛的,有中了暑热的,有吐血而亡的……不过有一位却是跌落在荷花塘中给淹死的。”
五德道:“看来这县衙果然是邪气得紧。这许多年来,莫非竟未找懂风水的断上一断?”
郝三低声道:“陈主簿请过高人来此,却未看出什么来,却说这宅子大吉大利呢!我却不信!”
五德道:“既如此,新官人来此,暂不住此地才是!”
“咱都这么说,陈主簿本给新官人准备了别处落脚,新官人却推了,真真是少不经事。”
另一差役笑道:“却也难说!这位张官人是新科状员,文曲星下凡,福气大了,定能压服住此地的邪气。”
郝三道:“那便阿弥陀佛了!可新官人上任便死了这许多人,竟好似带了灾来的!”
他刚说完,又自觉失言,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老蠢物胡言乱语,着打。”
这一下两个差役都警醒了几分,不愿多说,五德心知再难套话,便挑起担子,一边唱卖一边去了。
发表于 2011-5-23 12:3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osie7788 于 2011-6-1 13:16 编辑

真開心,睡前再上來看一下,這回更得好多啊!叩謝!
『五德渡劫记』是否就是『銅鏡記』?我也找不到『渡劫』啊!
 楼主| 发表于 2011-5-29 00: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伯爵 于 2011-6-1 09:30 编辑

多谢楼上的大人!~ 俺改过了~
五德渡劫是番外哦~ 我去看看是否贴过~


第六回  凡人不明阴阳事,狐仙窥见五星峰
晌午过后,县令升堂,断了几桩零散官司,便又回花厅议事。此刻县丞、县尉与主簿、捕头皆汇集一处,各自交代了半天行事。
张燧命仵作孔德上来,述说勘验尸首所得。孔德细细地讲了死者的状况,说是头颈手臂皆有红斑,十指发黑,与之前丧命的众人一模一样。
张燧又问道:“双手可否成鸡爪之形?”
孔德道:“官人说的不错。”
“那掌中有什么什物?”
孔德一愣,嗫嚅道:“小的并不曾留心……”
张燧正要责怪,却见主簿陈鸣山上前禀道:“官人问的可是死者手中抓的物件?”
张燧大喜:“正是,竹喧可看到过?”
陈鸣山点头:“下官确有看到一些,都是些许小零碎,布头针线之类的。”
“可有带回一二?”
陈鸣山道:“下官粗心,竟不曾带回。”
张燧大失所望,深悔未在事前叮嘱,然而此刻再多说亦无益。陈鸣山窥视他面色,猜度道:“莫非那些甚是要紧?下官可遣人速去取来,只怕的是收殓尸首时已然扔了去。”
张燧道:“也罢,倒不必样样都齐全。如今尸首在何处?”
陈鸣山道:“近日里县中死人过多,殓房中早已摆放不下了,故而纷纷停在各自家中。”
孔德又上前道:“官人,如今太热暑重,前两日所放之尸首已然发臭,恐不能再耽搁了,须得尽快焚化。”
张燧无奈,道:“不错,先前张银福等人的尸首可拉至荒野焚化,收好骨殖,送还亲眷。”
他话音刚落,却听花厅一角有人道:“且慢。”
原来是玄真突然插话。
张燧允她旁边落座,听取仵作上报,故而她也在场,只是一直默然无语。听到要焚化尸首,这才开口。
张燧问道:“仙姑有何事指教?”
玄真道:“官人客气,贫道只是想去殓房再看上一看,不知可否?”
张燧听五德说她颇通医术,那尸首仵作郎中都查过了,却不知病因,对她自然也不抱甚么期望。此刻她既然提起,也就死马当做活马医,点头应下了。
孔德见她一介女流,不由得笑道:“那殓房之中阴森可怖,尸臭熏天,仙姑还是莫踏足的好,只恐沾染了污秽。”
玄真笑道:“贫道也曾行脚修道,诊治过不少流民乞丐,脏臭却是不怕的。还辛苦足下领路。”
众人见她如此说,都有几分佩服,张燧便吩咐孔德带玄真出去了。
他转头对县丞与县尉道:“虽然之前两位力劝我不可草率行事,然而今日所见,永安百姓的确不少已染上了疫病,劳烦二位起草安民告示,令百姓防疫,各家药铺须得多备草药,熬些拔毒的汤剂,可分发出去。”
周宝中与唐冲二人战战兢兢,领命去了。
玄真又命陆三虎将皂、捕、快、壮四班衙役统统派出,在县中各处巡查,若有神色不好或身有红斑之人,便令其独居一处,喝下拔毒的汤药,无恙后再做计较。
最后便是陈鸣山,张燧令他暂留身边。
陈鸣山见这年轻官人发布号令一一有序,又知他虽是状元郎,却并未做过这一县父母,如今撞上这大霉头,即便焦虑倒可算镇定不乱,不由得略感钦佩。
这般折腾到了申时三刻,只听赵老五来报,说是胡五德胡秀才回来了。张燧连忙请他进来,急问所获。
只见五德仍旧是一身黑衣,脸上不见半颗汗珠,好似并未晒到丝毫的毒日头,劈头第一句也不答张燧话,反而问道:“三郎可知五年前的秦县令否?”
张燧自然瞠目结舌,然而一旁的陈鸣山却生生打了个寒噤。


再说玄真这一头。
孔德带她出了县衙,绕过外墙便往狱神庙中去。玄真笑道:“殓房是在那一头么?”
孔德道:“辛苦仙姑走路,殓房的确是在牢头那边的。”
两人一前一后便过了狱神庙,不多时果然见一独立小院盖在高墙之后,尚未进去,便闻到一股石灰气。
一个身着黑衣的差役出来递上两根湿巾子,孔德与玄真各自围在口鼻上,这才进去。
只见院中只有西屋,其余则搭的是竹棚,棚下摆了两具尸首,几个郎中正捂着口鼻查探。其中一个矮矮胖胖,如同一只田鼠,玄真只看一眼便心中暗笑:虽化形如此,却不藏仙气,不是正神蔡怀安,又能是哪个?
两人相互一瞥,略略点头,算打过招呼,又各自转头。
孔德对玄真道:“仙姑,此处便是殓房,这几位乃是县中高明的郎中,特来查验尸首。”
玄真点头:“贫道也想一观,不知可否?”
孔德侧身道:“仙姑自便,若有甚吩咐,尽可告诉小的。”
玄真谢了他,便走到那竹棚下,只见两张案上摆了两具尸首,除去了衣衫鞋袜,面色白中带青,尸斑皆已经沉在皮下,而下腹颜色暗沉,略有肿胀。
玄真虽口鼻上遮了浸满药水的湿巾子,仍抵不过一阵阵恶臭袭来。她是有道行的,自然生性爱洁,忍不住皱眉。她细看那尸首情状,问道:“这两人之一可是张银福?”
孔德道:“左面的便是,右面的乃是官人带来的护卫王阿七。”
玄真一面细看,一面暗暗默念了几句诀,看那尸首上有无妖魔气息,然而查了几遍,丝毫也未发现。
玄真又问:“这二人衣物在何处?”
孔德道:“已然用石灰烧过,堆在院角。”
玄真找到衣物,开了天目,暗中看那衣服上有无符水,果然也并未见到。
她心中甚为疑惑,便走近蔡怀安,道:“不知这位郎中如何称呼?”
蔡怀安忙拱手道:“在下周全,仙姑有何事吩咐?”
玄真道:“这二人死因可有看出?”
蔡怀安不知道她用意,只能答道:“并无外伤及服毒的痕迹,只能认作病亡。”
其余几个郎中也纷纷点头,各自叹气。
玄真又道:“如今尸首是放不得了,不知等下火化,各位是否要跟随?”
蔡怀安看了一眼孔德,才道:“理应不必。”
玄真却叹道:“这二人皆是身死异乡,竟孤零零地没有一个人送行,着实可怜。”
蔡怀安也算得机灵,忙道:“仙姑慈悲,说的正是在下所想。在下倒不忌讳甚么的,愿代为收拾骨殖,仙姑何不同去,念上几句经文,超度超度。”
玄真应下了,又问孔德。
孔德见他二人自愿,便不拦阻。
于是各个郎中说了无需再查,孔德便给尸首换上旧衣,装入薄棺,命衙役抬去荒郊乱坟化了。他本要跟着同去,然而玄真与那郎中“周全”都已经自告奋勇前往,还劝他留在衙门听候调遣。他便偷了个闲,顺水推舟地不去了。
玄真与蔡怀安跟在那队挑了五个棺材的几名挑夫后头,与两名衙役一道出了门。
蔡怀安与玄真故意落在最末,低声私语。只听那土地神问道:“仙人可查到端倪?”
假“玄真”真朱红笑了一笑:“果真不负所望。”
蔡怀安急忙道:“只求仙人快快指点!”
朱红低声道:“你看那两人丧命未过七七四十九日,走不过奈何桥,喝不了孟婆汤,需得去一趟地府,将这五人之魂拘住,问个清楚。”
蔡怀安皱眉道:“不瞒仙人,之前那江刘氏的魂,我与九郎半道截过,却问不出所以然来。”
朱红道:“一个一个,自然问不出。然而死了这许多人,总有些相同之处,便是咱们要找的关节。”
蔡怀安点头道:“原来如此,仙人说得极是有理。”
朱红道:“事不宜迟,这边焚化尸体,我借口来此为你护法,你正可行事。”
蔡怀安却涨红了脸,愧道:“仙人勿怪。小神虽然卑微,也是受封的正神,未得旨意,断不能擅离职守。此去地府,少说也要一个时辰,若教巡查天官撞见,只恐责罚甚重啊……”
朱红知他说的属实,沉思片刻,道:“不如我去走一遭。”
她话音未落,却忽听耳旁有人轻轻一笑,道:“姐姐何必辛苦,只需蔡老官儿写一纸公文交与小弟,小弟自去地府录了那几个鬼的供状回来。”
朱红转头,却连一丝儿人影子也未见到。她即刻睁开天目,便见黄九郎施了隐身术跟随在一旁,不由得笑道:“九郎果然伶俐,出的好点子。”
蔡怀安也喜道:“不错,正可如此。”
一行人走出了繁华之地,眼见着便离乱坟近了。蔡怀安故意半蹲低头,装作整理布袜,却暗中划出一纸文书,轻轻地卷了,随即递与黄九郎。朱红叮嘱道:“快去快回,切不可惹事生非。”
黄九郎笑道:“姐姐放心,小弟理会得。”
他向二人一揖,遁地不见了。
朱红心头暗笑:这个小白狐不知在自己周围转了多久,但见所需,便即刻现身相助,真真是个可心的滑头。


再说张燧这厢。
五德自外头转回来,张口便问五年前的永安县令。张燧饶是聪明,也有些懵懂,愣了片刻,才道:“长鸣兄说的哪位秦县令?莫非是永安的前任父母官?小弟才到此处,着实不晓所以!却不知为何突然问起此人?”
五德道:“方才在外行走,当地百姓说是永安自秦县令失踪后,便多不宁静,三郎来此赴任前,就不曾听过这些传闻?”
张燧笑道:“陈年旧案,小弟是不知根底的。”又问陈鸣山:“竹喧在此地任职多年,想必清楚。”
陈鸣山忙道:“下官在永安任主簿十数年,自然是知道的。秦官人大名真文,乃是开宝三年的进士,在此任县令是雍熙元年的事情。秦官人性子平和,对人从来都和颜悦色,极是仁厚。下官服侍他一年,十分敬佩。然而秦官人上任第二年,突然在某日夜里不见了踪迹,从此再未出现。县丞上报州府,下官也参与了查找,然而终无结果。自此开始,永安县令便无人能做长久……”他一面说着,一面看张燧脸色,吞了后半句下去。
张燧却不动怒,对五德道:“长鸣兄乃是去查探此地疫病,怎的问起前任县令的旧事?”
五德道:“秦县令失踪之后,永安不安,如今又有怪病横行,三郎莫非不觉得奇异?”
张燧道:“长鸣兄知道小弟从不信鬼神,疫病之难,与秦县令旧事有何关联?若无证据,只凭空臆测,未免轻率。”
五德道:“莫非三郎不知‘人事有亏,报应不爽’?若秦县令失踪有冤情,那么永安的种种不吉,说不得便是后来的报应。”
张燧道:“长鸣兄说的哪里话?秦县令失踪乃是几年前的悬案,而疫病是近几日才发的,怎能捆在一起说?且秦县令及诸位县令的事,又怎会引起疫病?桩桩事情本是毫不相干的,这样穿凿附会,论说福祸,说未免荒谬。”
陈鸣山心中对阴阳之事本有几分信的,听五德所说便暗暗点头,然而见张燧如此坚定,只好闭口不语。
五德自然明白张燧的一身呆气,心头虽然气恼倒也觉得有些趣味,便又道:“若果真是有了冤情要借此警示世人,三郎又当如何?”
张燧愤然道:“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冤情不得雪,也应该找那害人的祸根,怎能胡乱戕害百姓!莫说这世上本就无甚鬼魂,即便有,我也必逮住了重重地责罚!”
五德大笑道:“三郎真爱民如子!是了,你既然不信,却保不得旁人不信。此危难之时,我倒觉得可做些场面上的事安抚一下百姓,不知三郎可愿意?”
张燧问道:“小弟不明白长鸣兄所指。”
五德道:“何不在此土地祠中做些祭祀,以为禳灾,令百姓心安。”
张燧沉默不语,脸色颇有些阴沉。陈鸣山却对五德所说极是赞同,连忙劝道:“胡秀才说的极是。官人明鉴:近日来民心不稳,若能办个道场,必能安定些许,虽明知乃是虚招,至少也可做些宽慰。”
张燧想了又想,叹道:“如此也好,竹喧,就劳动你多多费心。”
陈鸣山连忙躬身领命,心头却甚为欣喜,连忙告了退,说是今夜便下去筹备。
张燧准了,又吩咐赵老五:“今日将晚膳设在后院荷塘边,多备美酒,我与长鸣兄要好好对酌。”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不多时便听赵老五来报,说布置停当。张燧便与胡五德同去了后院荷塘。
然而胡五德还未进后院院门,便陡然感觉一股寒气袭来,只冻得他根根狐毛都要立起来了。他不由得暗暗吃惊:好重的一股阴气!
待得进了院中,双目四下一扫,更是心惊肉跳。
你道为何?原来这后院大有蹊跷!
只见这院子总共一亩地不到,却栽满了古树,堆叠了假山,挖开了池塘,摆弄得山水齐备,景致多样。只见那古树森森,枝繁叶茂;山石嶙峋,巍巍可观;塘水幽幽,波澜不兴;荷花朵朵,娇羞可怜,乍一看竟有些风致。但瞧久了却无端端生出一股闷气来,只觉得浑身不爽利。
这乃是常人的所见。
胡五德却是何人?八尾狐仙是也,只片刻便已经看出了诡异。
那荷塘挖在正中央,古树栽在四周上,假山却堪堪地将荷塘围了个严实,虽不至于高,却未留下一小片开阔的正面,只有一条孔道在假山中环绕穿插,有些弯弯曲曲地看不清,而另一条小道则爬上一座假山顶,通向上头一座六角亭,亭上有匾额名为“观翠”。
这般布局,分明是一个小穴场,而那山石堆砌成的便是五星峰。
风水定穴,需上应天宿而循理五行,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穴场周围之山石,有曲直,有方圆,有阔狭,皆可顺应五行,故而名为五星。五星之形态,影响穴场之气,也必然会回应到四遭。
按理来说,金星峰需顶圆体净,木星峰需挺拔卓然,水星峰需灵动广平,火星峰需尖耸秀丽,土星峰需端方厚重。这样一来,才可大吉大利,福泽绵延,也令穴场周围无阴气戾气凝聚,祸害生人。
然而眼前这五星峰却令人不寒而栗——那金星峰体圆不错,顶部却支离破碎;那木星峰上部高耸笔直,下部却歪斜臃肿;那水星峰舒展曲直,却硬生生被一条回廊截断;那火星峰上耸之势甚足,却又被那观翠亭压住了;最后是那土星峰,体大浑厚,却从顶上塌了一大块下去,落出一个凹洞来。
这般的定穴星峰真可谓大凶,偏偏周围的树木十有八九都是古槐,更助长了阴气。若无人埋葬在穴场中也就罢了,然而此地森寒无比,令胡五德一看便知定然是有遗骨的。
胡五德暗暗心惊,这县衙之内,竟然如此的凶险。
发表于 2011-5-29 03:56: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osie7788 于 2011-6-2 07:01 编辑

先留個爪,待有空再說!
謝大人!叩首!
 楼主| 发表于 2011-6-1 10:42: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伯爵 于 2011-6-6 10:20 编辑


第七回
正罡气群力捉鬼  误佳期漏失良机
那永安县之西北,有一处荒山,地势略高,多有怪石,土质咸涩,不宜耕种。也不知哪一年,有贫寒人家在此葬了人,便陆陆续续地添了许多孤坟。有无钱厚葬的,也有些横死了无人收殓的,都教埋入了此地。久而久之,这一片荒山上便密密麻麻地起了无数土包,好些的插块石碑,清明有几杯薄酒,后人添坟化纸;不好的便是荒草覆盖,甚至于教野鼠掘了洞,安了家。
玄真与周全来到此地,便感觉有些不爽利,然而他们二人一个是正神,一个是散仙,寻常孤魂野鬼根本不敢冒犯,早已经远远地躲去了。
几个挑夫与衙役选定了一块平坦空地,堆好木柴枯树,将六口棺材淋满了油脂,分开点火。霎时间火焰腾升,映得周围艳红一片。玄真手执拂尘,捏了诀,口中念念有词,绕着五口棺材低吟,像是在超度亡魂。然而扮作矮胖郎中“周全”的土地神蔡怀安却看得分明:狐仙朱红此刻所为,乃是在估算黄九郎的脚程。
那八尾白狐黄九郎拿了蔡怀安所写的公文,下到地府追问此六人之亡魂,人间耗时不过一个时辰,然而在阴司却有如一月。只因阴司之地,原本是魂灵居所,但凡有罪之人,皆要在那里遭受刑罚。为明正天道,罪人之魂灵受罚的时间自然不能短了,所以时日竟比阳世要长数十倍。而天界之上却相反,所谓天上只一日,地下已千年,故而天人之寿,绵长不可数。
此时黄九郎已离去了半个时辰,这五人理应还在阎罗殿外等候,待到审过了身前诸般功过,才会发于轮回之中。黄九郎执土地公文,判官无常都会给些方便,然而他毕竟是未成正果的小狐妖,只怕不免要受刁难。
那火又烧了一刻钟,人人都闻到皮肉焦烂之气,几个挑夫跑去一旁大吐,然而常年在殓房的衙役却是不怕,还为柴堆添了不少火。
朱红停下了脚步,回来蔡怀安身边坐下,低声道:“我已经得了,九郎气息渐近,顷刻便回。”
蔡怀安原本就在担忧,听朱红如此说,心头大为宽慰,不由得抹了把额头冷汗。为打发走那些闲散人,朱红暗中施法。她原本乃赤狐,最是会摆弄火的,只默念一句,那六口棺材上的火更燃得旺盛,火舌翻卷,一舔便是一口通红的焦灰。那衙役拍手道:“好大的火,从未见烧得如此之快的。”
待得柴火慢慢地烧尽了,六口棺材和其中的尸首都变作了灰烬。周全对衙役和挑夫道:“诸位辛苦,尽可早早回去了,在下收拾骨殖,不过些许琐事,就不劳动诸位相陪了。”
此刻天已擦黑,这荒山乱坟之中,看不到半点人烟,那寒鸦夜号,蝙蝠乱飞,猛一阵风过,吹得人后颈发凉。众人听他这般说,极是高兴,恨不得转身就走,然而口里却客套一通。玄真道:“此地阴气深重,入夜之后却不适宜生人逗留,诸位还是早走的好。贫道有护身之法,愿留下再念一段经文,与周郎中一共回去。”
众人听她如此说,更不愿多留,随口叮嘱小心,便如火烧屁股一般地跑走了。
待得众人消失不见,蔡怀安与朱红才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蔡怀安将六个陶罐放在地上,略略施法,那骨灰便各自钻入罐中,他将罐子封严实了,收在一个背篓里。
蔡怀安做完这一切起身来,便听到朱红笑了一声:“九郎,回来便回来了,纵然办不成事,也不可隐身不见啊!”
蔡怀安一惊,忙四处观望,半空传来一身轻笑,随即无端端落下一团银色的事物来,只见它长了双目漆黑,浑身皮毛雪白,八条尾巴依次展开,煞是好看,尖嘴里赫然还叼了一卷文书——正是显出了原形的黄九郎。
他甫一落地,即刻变为人形,白衣飘飘,乌丝如缎,果真好一个贵公子的模样。朱红笑道:“九郎恁的顽皮,回来了也要吓我们一吓么?”
黄九郎却对朱红笑道:“小弟心中念着姐姐吩咐的事,生怕耽搁,一得了便动身往回赶。这神行之术,化为原身可快数倍呢!姐姐千万别冤枉我好耍。”
朱红见他有心讨好,便也嘉许了几句。蔡怀安上前问道:“九郎可找到了这六人?”
“自然是找到了。”
“可有问出什么来?”
黄九郎道:“小弟求一位鬼差带路至枉死城外,见无数鬼魂正在候审。又请众鬼差查找名册,好一番工夫,才见这六人,细细地说了,终于得知前后因果。”
朱红知他有意表功,也不点破,只道:“既然五人都问了,不如一一说来。”
黄九郎躬身应下,才慢慢地道:“那张银福自成都来此,一路上紧赶慢赶,也没有出什么岔子,到永安见了少主人,才得休息。而那四个护卫自张燧雇佣以后,便不敢懈怠,一路警醒,直到永安才歇下。这六人都未发现什么奇异之处。”
蔡怀安问道:“如此说来,他们皆是在来到永安之后才染上这怪病的?”
“不错。”
朱红问道:“在来永安之后,这六人可曾去过同一处地方,吃过同一种菜肴,或是喝过什么相同来处的水酒?”
九郎笑道:“若说同一处,便是县衙门了。吃食也统统来自那里。”
朱红道:“那县衙里有些古怪,今日我进去也看出来了。然而后来百姓病亡的,却有人从未去过县衙。”
蔡怀安也道:“正是。若猜县衙乃疫病之源头,然而江刘氏一介贫妇,连衙门的边都未近前过,怎的也会莫名死去?”
九郎诡秘一笑道:“蔡老官儿,你问的不错!若再差我去逮了别的死鬼来问,只怕没有去过县衙的人更多。”
朱红窥视九郎脸色,便知他已有所获,不过吊人胃口耳,遂斥道:“如此紧要关头,再不可啰唆。”
九郎立刻敛色拱手:“是,小弟糊涂了。小弟与那五人谈过,别的皆不好说,倒有一桩事颇可寻味。”
“什么?”
“那张银福乃是个好赌之人,临行前张老太爷恐他赌钱误事,只给了些许盘川。到了永安之后,张县令赏他几两银钱,他便去小开了下戒。而那李黑儿和四名护卫也是同样好耍这口,之前护送主人,管束得严厉,也是到了永安这才偷偷解馋。”
朱红大喜:“好九郎,果然是伶俐得紧!我瞧那张家小哥儿也看出了些端倪,却未想破,我此刻回去点他一点,看看他能否多说一二。”她又转头对蔡怀安道:“有劳尊神与九郎一道隐身,随我去县衙一趟,永安之祸,根由只怕在那处。”
蔡怀安将五罐骨殖送入地下,只待所需便可在永安任意一处取来,然后与黄九郎一道隐形,跟随着朱红直奔县衙而去。


此刻县衙之内,后院之中,观翠亭上,张燧与胡五德正在对饮。张燧一天劳累,这时稍作休憩,却又忍不住与五德说道这一场疫病之祸。
张燧道:“长鸣兄今日查探,可看出什么古怪么?”
胡五德心头暗道,咱坐的地方就是最大的古怪,说与你却不信的。然而面上却极寻常,只道:“来往了几条街,并未见有人患病,莫非是到夜里才发作?”
张燧思来想去,终下了决心,对五德道:“小弟有一事不明,总觉得太过荒谬,不知怎样说起。长鸣兄见多识广,还请多多指点。”
胡五德问道:“莫非还是与此间疫病有关?”
张燧点头,随即从佩囊之中取出几样物品一一排出,原来是四枚铜钱,一酒盅,一环佩,一银钗,一香袋,还有一只虎头鞋和一条汗巾。
五德奇道:“这些是从何而来?”
张燧道:“在查验尸首时,小弟看到每人手中都握了一样东西,便收捡起来。这铜钱乃是最开始那无名货郎和张银福手中之物,酒盅、环佩、银钗、香袋乃是四名护卫手中之物,这虎头鞋便是江刘氏手中遗物,而这汗巾,是那黄家鳏夫留下的。可惜今日还有几名死者我不曾亲自去看,也忘记嘱咐竹喧留意,终究是遗失了。”
五德道:“竟然每一人都有东西留在掌中?”
“如今看来的确不错!小弟原本想的是,人若暴亡,手中事物来不及放下倒也寻常,然而这般个个死于相同的病,难道个个都恰好手中拿了东西?”
五德将那些小物件样样拿起看了又看,默默运起法力查探妖气,却并未发现分毫。这些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连脏污之处也找不到。”
这么一来,连五德心中也糊涂了,若是如今之疫病与这县衙风水有关联,为何死者又纷纷拿捏着零碎什物而亡?
他眼看着张燧满眼焦虑,眉头紧皱,也只好先劝慰道:“三郎也不必心急,如今之计,先防病为主。若你信得过,不妨将这些东西先交与我,你白日里公务繁忙,就由我再细查一遍。”
张燧点头,又亲自为他斟酒,举杯敬道:“长鸣兄能施援手,小弟感激不尽。小弟上任不过数日,就遭遇如此不顺,看来读书千日亦不如躬亲操持一刻。望将来长鸣兄能多多教我。”
五德连道“客气”。
两人说着话,忽见赵老五急急忙忙走进花园,上了观翠亭,禀道:“周县丞、唐县尉及陈主簿和陆捕头等四位已在花厅候着官人了,不知官人是现在去还是吩咐他们稍坐?”
五德道:“我即刻便到。”
说罢对五德赔了不是,嘱咐他慢慢吃喝,转头催促着赵老五带路,出了后院。
张燧离去之后,剩了五德独自一人。他翻看桌上物件,拿起又放下,却还有些未想透。眼瞧见观翠亭外怪石嶙峋,荷塘之下幽幽无底,那些古树更是黑魆魆地看不清模样,陡然猛刮起一阵风,夏日之中竟冰冷彻骨,且刮落了摆在碗上的竹筷,滚落在地上。方才张燧在时,却分明一丝风也不见的。五德心中不由得冷冷一笑——且看是怎样的恶鬼,今日要撞在自己手里。
正在此刻,却见一道灰影自院门外疾步而来,不多时便攀上假山,走入亭中。那人一甩拂尘,笑道:“小狐儿,想来你也瞧出了此处的古怪。”
五德定睛一看,原来是扮作道姑的朱红。他忙起身行礼。朱红微微一笑,轻摇拂尘,黄九郎与蔡怀安也各自显形了,分立在两旁。
蔡怀安刚一落脚,便打了个寒噤,道:“为何永安县内,竟然有如此凶险的所在?”
黄九郎也惊道:“此地竟埋了骨么,好重的阴气!”
朱红皱眉道:“我白日里来此就已经发觉不对,看来永安之事,当从此查起。小狐儿,你今日可问到了什么?”
这里虽然有两只八尾狐,黄九郎却知朱红叫的决计不是自己,心中不由得酸涩。胡五德顺顺当当地应了声,便将白日里探听到那秦县令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又将张燧所示之物一一呈上。黄九郎冷眼旁观,只觉得自己一番辛苦,却好似不如这黑炭头油嘴滑舌。
朱红与蔡怀安却无暇管他那点心思,倒是对那一堆东西颇有兴味。朱红手指捻了一枚铜钱细看,思虑良久,一双美目在各个物件上流连,忽然笑道:“小狐儿,你可得多谢九郎。”
五德茫然不明所以,朱红便将黄九郎深入地府所问到之事说了,最后道:“张银福与诸侍卫皆好赌,而身死之时掌中又捏了东西,还不好猜么?”
黄九郎听朱红提到他,心头高兴,脑子一动,立即答道:“我懂姐姐所指的了——莫非这几人身死,却是因与人对赌,丢了性命?这掌中之物,原本就是赌资?”
朱红赞道:“九郎果真是聪慧非常!”
胡五德一愣,口中便咸淡不匀起来:“如此说来,那这死去的许多人,各个都好赌不成?别的不说,江刘氏一介妇人,本分持家,怎会去赌钱呢?”
黄九郎笑道:“有赌资却不定是真赌,胡兄岂不知扑买扑卖否?”(注:宋代时的买卖有一种是流行赌钱似的,钱物相赌,有时候往往是输了钱拿不到东西,赢了则可将东西拿走。)
胡五德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开窍:“是了、是了。若是扑买,则江刘氏与黄鳏夫之死倒想得通了,他们手中之物,原本就是赌回来的。”
朱红点头道:“不错。赢了钱物来,输了命出去。”
蔡怀安恨恨道:“好阴毒的手段。”
黄九郎占了先,心头大是得意,然而面子上却更谦逊三分,向朱红问道:“这后院风水诡异得紧,不如先设法探一探此地的深浅。”
朱红点头:“九郎所说正合我意。”有对蔡怀安道:“尊神可通结阵之法?”
蔡怀安登时一阵面红,他乃是鬼仙出身,又只做些日常操持,虽为正神,论法力倒反不如朱红等一类修炼得道的。因此深作一揖,道:“小神愿为仙人护法,以免凡人擅入。”
朱红说句“有劳”,便吩咐黄九郎与胡五德道:“如此看来,此地阴气来源皆在这荷塘之下,须得先看看这荷塘之下埋着何人。我自施法,你二人各占南北方位,若有不测,便合力助我。”
黄九郎与胡五德对视一眼,意味深长,都应下了,分头走开。
只见蔡怀安在院门处结印,遮蔽了声响,朱红周身发出淡淡的光来,浮到荷塘上方。她此刻现了本相,美艳不可方物,通身仙气流转,光华动人。她口中念动咒语,拂尘轻摇,便见院中起了些风,吹动草木沙沙作响,不多时便如灵蛇一般汇成一路。朱红拂尘一指,便嗖地钻入荷塘水面下。
五德在南面假山之上,见水面只荡了一荡便不见动静。他候了许久,那莲叶荷花动也未曾动一下。然而朱红却恍若不觉,兀自念咒。五德正担忧久了张燧回来正好撞见,却当如何,便猛地看到一朵荷花摇了一摇,那花瓣纷纷掉落,花心变作了黑色。
朱红停下了口中所念,厉声道:“何方厉鬼,在此为祸,还不赶快现形!”随即将拂尘对准了那荷花掷去。
只见拂尘尚未碰到那花,便急速转动,紧跟着便有一道黑烟自花心中冒了出来,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子,变作人形。
胡五德定睛细看,只见那道人影身材修长,面目清矍,留着三缕长须,颇为儒雅,然而脸色惨白,双目泛红,一副愁苦之相。
他一现身,五德便感到周围冷了三分,心头不由得暗暗纳罕——这鬼竟如此厉害,不知能否降服。一面想着一面看那头黄九郎,见他也一脸戒备,便知他有心在朱红面前一显身手。
五德自然不甘其后,就等着朱红一声令下,就要发力。
不料朱红身形微动,便听院门处蔡怀安忽的气息不稳,大声道:“官人怎地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朱红动作一滞,那道人形又化作了黑烟,重新缩回到花心中,颜色也变成原样。
朱红心头愤然,但毕竟良机已过,虽有不甘也只好作罢。她呼哨一声,与五德、九郎二人顷刻间同时落脚在观翠亭中,又是一副道姑打扮了。
发表于 2011-6-1 13:12: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osie7788 于 2011-6-6 13:46 编辑

大人更得好快!叩謝!
 楼主| 发表于 2011-6-6 11:04:58 | 显示全部楼层
多谢~~每次麻烦您了,已经改过了!

第八回 查旧案明正枉死  探苦牢得见遗证
只见张燧走进了后院,兀地见一矮胖男子立在门边,不由得一惊,厉声道:“你是何人?怎的随意出入县衙?”
蔡怀安连忙打躬作揖:“官人勿怪!小的乃是郎中周全,适才收殓了张银福、李黑儿及王阿七等六人的骨殖,跟随玄真仙姑一路来此的。”
张燧脸色稍缓了一些,道:“原来仙姑已回来了。辛苦你奔走,可有用过晚膳?”
周全道:“小的听差遣,看骨殖送到何处,只完了这桩差,便回去吃喝了。”
张燧笑道:“你且慢走,我命人领你去厨房将就用些。”
周全连忙谢过,随后转个角去,悄悄自花坛后的泥地中取出了一个背篓,里面六个罐子,却干干净净不沾一点土。
他将篓子背好告退后,张燧信步来在园中观翠亭上,见玄真、五德皆在,另有一乌发白衣的富家公子摇扇坐于一旁。各自问了好,玄真道:“这位乃贫道的故人,应城黄员外之子,行九,故而皆称呼他九公子。今日恰好在道上偶遇,便一同到此。”
张燧见黄九郎风采不凡,也着实喜爱,更客气为礼。
四人落座,张燧便着急问玄真这边可有发现,玄真只说了那六具尸首并无特异,张燧又是一阵心忧。
五德问道:“适才诸位官人可有甚要紧事务回报?”
张燧叹道:“县丞回禀说又有两人教那怪病收了命去,只恐明日会更多。今夜永安必定惶惶不宁。小弟无能,竟不能解此困厄。”
五德道:“却不知陈主簿筹备祭祀进展如何?”
“倒是一切顺利,明日必有许多百姓前往祝祷。”
五德点头:“如此也好安慰民心,只愿能缓上一缓。”
张燧皱眉道:“仅靠此无用把式怎能消除疫病,不过是哄骗一些愚民而已。今日县尉与陆捕头征集各个药铺熬制之汤药,远不够县内所需,我正愁是否要去邻县购药。不知此祸何时可消啊……”
玄真道:“今日虽不曾发现疫病之源头,然有些作为或可预防。”
张燧喜道:“还请仙姑示下。”
玄真道:“官人吩咐扫除、服药,乃是正道,今日查探过尸首,又听五德说了死者皆手握物件之事,倒是冒昧地想了些点子。”
五德紧跟着道:“小弟擅自将三郎所说之事告知了姐姐,还望莫怪。”
张燧道:“长鸣兄恁地客气,小弟感激仙姑助力尚来不及呢。”
玄真等他二人客套过了,又接口道:“官人既然信了贫道,贫道便要向官人进言:需令衙役、保正多劝百姓,不可胡乱接受生人之物,不可赌钱为戏。”
张燧听她如此说,心头惶恐,问道:“莫非那些遗物果有古怪?竟是下了毒?”
玄真笑道:“官人说的哪里话?然而有些病症,确因触摸不洁之物而起,还是小心为好。”
张燧连连点头,即刻便叫赵老五拿了纸笔来,写下适才玄真所嘱,令他速速交给县丞吩咐下去。
玄真对张燧又道:“今夜不能回去观中了,还要叨扰官人,却不知九公子……”
张燧忙道:“既然是仙姑故人之子,自然也是在下的贵客,只愿九公子莫嫌此地粗陋。”
黄九郎笑容可掬,谢了又谢。
四人又谈了许久,及至深夜,才各自散去。


“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不知觉已然过了子时,永安县衙之内暑热尽退,阴阴地颇有些寒气。因白日里兵荒马乱、战战兢兢,故张燧与赵老五睡得格外沉。
幸而今夜这县衙并非空宅了,又多了三个活物。
蔡怀安因深虑明日祭祀禳灾之事,便返回了土地庙中查看。于是朱红、胡五德与黄九郎留在县衙内,夜深人静之时又回到后院。
黄九郎略施迷术,令张燧等二人睡得更沉。胡五德则忐忑不安,对朱红道:“姐姐,此时正是阴气最盛之时,恐不能再如之前那般逼这鬼出来。”
朱红点头道:“方才我做法,被那张家小哥儿打断,如今已然是那鬼占了好天时,不可轻易再动。我瞧这荷塘与五星峰之势,必然是人为的,须得好好查上一查。”
胡五德道:“今日获听了五年前秦县令秦真文失踪的旧事,又瞥见那鬼面相斯文,年岁相当,只怕便是正主。”
朱红道:“今日不宜动,须先查那秦县令的底细。”
黄九郎立即道:“永安县之旧档我晓得在何处,姐姐只需交与我。”
胡五德见那白毛的如此占先,哪肯落后,立即跟上:“我也愿为此事。”
朱红明眸闪烁,抿嘴一笑:“两位热心,我却另有一桩差事须你二人同去做。”
黄九郎与胡五德对望一眼,不明所以。朱红道:“小狐儿,你说过那秦县令失踪之事,又牵涉到了三名仆从。”
“不错,三人被疑为嫌犯,送至州府,两人病亡,一人尚在。”胡五德恰恰说完,忽然明白,“莫非姐姐是要我二人去到州府大牢,问那活着的家仆?”
朱红笑道:“小狐儿果然深知我心。”
黄九郎对神行之术颇为自得,便对朱红道:“既如此,姐姐只需静待天亮便是。”
胡五德心头知那白毛的要抢功,闷闷不乐,却下定决心定要先得了回来。
如此便草草告别,分两头行事。


朱红为方便依旧化以玄真之相,在县衙之中细细走了一遍。
亦或是因为之前朱红等人与那荷塘之鬼遭遇了,这半夜他便不敢再弄风波,县衙之中极为安静。朱红在各处并未见什么古怪。先去了县令书房,又再去花厅,未曾找到陈年案卷。随即心头一动,便去了东墙之外的县丞衙与西墙之外的主簿衙。
周宝中和陈鸣山都不住在这县衙附近,故而两处空置已久,县丞衙中皆堆满了家具什物,而主簿衙中有五六个大柜子,里面正是永安县历来的各种文书、案卷。
朱红大喜,忙细细地查看起来。
此处因存放旧案,往日来的人极少,故而打理的衙役也不上心,只草草擦了些灰,那卷宗层层叠叠,杂乱无章,被蠹虫驻了不少孔洞。
朱红颇有耐心,变出一簇狐火燃在半空中,只略施法术,便令那些案卷如有了灵性一般地在空中排列成行,她一卷卷地读过去,细细查找与秦县令相关的。
这些案卷足有上百之多,且编排极乱,也亏得朱红修为甚好,不慌不忙,终于在其中发现了几卷。
原来那几卷中有些是秦县令的批示公文,有些则是其失踪以后县丞等人调查审问的案卷,以及州府所送至的文书。
秦真文在任一年中,所办的案子并不算多,大都为偷鸡摸狗的小事,稍大的也不过斗殴打架,哄骗钱财,最厉害的便是一桩淫妇杀夫和一桩错手杀人。大抵是永安偏狭,百姓安生,是以并不难治。秦真文的批文写得极简洁,且字也流畅秀美,令人一见便有好感。
朱红又看了几卷,随即查到其失踪之事。
秦真文失踪乃是雍熙二年六月初九,那日里他自睡在房中,清晨便不见了踪影。当时伺候的三人分别名为彭贵、秦兴主和孟徐,皆是跟随秦真文上任的家仆。秦真文失踪之后,三人因在案发当时轮值,则为第一嫌犯,被拷问无数次,最后便提往州府问审。彭贵与秦兴主身上有伤,先后在路途中病故,唯有孟徐到了州府,却仍旧问不出名堂,只好看押在牢中。
朱红又细读三人供词。彭贵与孟徐睡在下人房中,而秦兴主便如今日之赵老五一般,睡在卧房之外伺候。三人皆说是一夜安好,并未听到任何异响,不知怎地人就没了。连番拷问也直喊冤枉。
又看县衙与州府的记录,当时周宝中与陈鸣山等人皆在,各自说了——
那当日前后,秦县令正派人修缮后院,县衙周围极多的沙石水土。各个门口因为土木众多,极易留下足迹。然而将县衙上下细细搜遍,既不见秦县令的足印,也不见外人翻墙进入的痕迹。堂堂一朝廷命官在衙门里不见了,此事令朝廷大为光火,只能先认作畏罪弃官。但是陈鸣山等下属皆可证言,在秦真文任职之内,并无贪赃枉法之事,可谓不功不过的太平官。
朱红直读了一个时辰,终于抓到了一些端倪:那便是这后院荷塘修缮,竟是秦真文自己所主持的。县内杂卷中有载:秦县令为永安苦夏,特自贴俸禄,将后院荷塘挖深,又建假山,辟作景致。
朱红阖卷沉思:看来这秦真文果真是死在了衙门内,然而为何会将后院改作那般模样?是真不懂风水,还是另有隐情?


再说黄九郎与胡五德这一头。
永安乃鄂州下辖,黄九郎与胡五德只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便已经来在鄂州衙门外。他二人有心比较法力,都使出浑身解数。然而黄九郎神行之术毕竟精纯,还是早了半刻钟来到。
五德额头冒汗,却见黄九郎折扇轻摇,一身雪衫纤尘不染,着实潇洒。五德心中一阵阴郁,口气不免败坏:“道友怎地不进衙门去,莫非还不会穿墙之术?”
黄九郎笑道:“哪里哪里。小弟乃在此等候胡兄。朱红姐姐既然吩咐,小弟总不好撇下胡兄独自行事。”
五德哼了一声:“那在下不也客气了。”
说罢,默念一声,径直穿过了衙门的外墙,直寻那地牢而去。
州府衙门的牢房比永安大了一倍不止,因需关押重犯,修得极为牢靠,看守也甚是森严。胡五德与黄九郎隐去身形,在牢中走了一遭,只见得碗口粗的木栏将这里分出了十数间牢房,长短宽窄各不相同,那陈年积气熏人欲呕,硕鼠奔走大摇大摆。黄九郎与胡五德细看牢中关押之人,个个灰头土脸,面色憔悴,有些新进的兀自啜泣,关得长久的蓬头垢面,脸上污泥没有一寸厚也有八分多,哪里看得清本来面目。
胡五德叹道:“如此需得一个个找去,岂不费事?”
黄九郎皱眉道:“这里的州官真乃酷吏,竟关了这许多人!不如抓个牢头来问话!”
胡五德道:“你我现身,又惹麻烦,且略施小计。”
黄九郎皮笑肉不笑:“小弟愿看胡兄的本事!”
胡五德也不客气:“那便请道友去边上站一站。”
他也不管黄九郎听着是否顺耳,身形一动,朝牢门而去。只见三两名狱卒正买了酒肉吃得正欢。
五德轻轻往那方向吹了口气,便见狱卒们颠颠倒倒,酒意上头,一个个栽倒在桌上,不多时便鼾声大作。
五德化为一个高瘦的官差,来在几人身旁,逮住了一个年纪最轻的,狠命将其摇醒。那狱卒醉眼朦胧,大着舌头骂道:“哪来……遭瘟的畜生,搅了爷……爷爷好梦!”
五德粗声吼道:“猪臊油蒙了眼的!竟敢在当值的时候偷偷吃酒,可是想要挨板子么?且看看清楚这是何物!”
随即便拿出一张纸晃了一晃,上面正是一方大印。
那狱卒斗大字不识一个,只窥得红印如血,又见眼前的人穿了官差服侍,腰佩长刀,连忙陪笑道:“这……这位哥哥……瞧着眼生……却不知……”
五德道:“俺是新来在此地供职的,往日在堂上听差,今日奉命来提一人犯,便是那永安秦县令失踪案上押来的一个?”
那狱卒头昏眼花,听得模糊,却还是摸出了钥匙,道:“那……便请哥哥这头走……”
两人一前一后往牢里去,那狱卒道:“关也……关了几年了……为何今日半夜提审?”
五德唬他道:“永安新县令说是有要紧的进展,故而急需人犯问话。”
那狱卒脑中仍是一片迷糊,在牢中打转了几回,似乎找不到要处。五德心头一阵不耐烦,斜眼看黄九郎,白毛狐狸只隐身一旁,暗暗发笑。
五德忍不住恶声恶气地催了两催,那晕鸡似的狱卒连连答应着,终于在一间牢房门口站定,钥匙舞了几次才插进锁眼。打开牢门,里头有两人蜷在草席上睡得正酣。狱卒一脚一个踢醒了,骂道:“孟徐,你娘的……快起、起来……”
那两人惊惶抬头,见狱卒面红耳赤、目露凶光地立在当门,不停地叫唤“孟徐起来”。最终一年纪大些的抬头来禀道:“差官莫打、莫打……那孟徐,不是已经死了么?”
此话一出,黄九郎和胡五德皆吃了一惊。
胡五德立刻冲进去,厉声道:“何时死的?因何而死?”
那犯人见他凶神恶煞,忙道:“便是十日前病死的,已然烧没了。”
胡五德又问:“什么病?你可看清?”
犯人答道:“也说不出是什么病,只头颈有红斑,十指黑如鸡爪。起先以为是瘟疫,吓得我二人夜不能寐,然而过了几天也无事,只猜是他自己得了急症。”
胡五德又问道:“那死的时候可捏了什么东西不成?”
那犯人一脸茫然,五德不耐烦道:“打量我不知道么?此地有人身死,你们只恨不能刮干净那一身皮。说,从他手上可拿了什么东西?”
两名犯人对视一眼,最终那年老的哆哆嗦嗦从墙角挖出一个东西,递与五德。定睛一看,原来是竟然是一粒拇指大的玛瑙珠,中间还有孔洞,一看便是一串中的一颗。
五德收了珠子,喝道:“既然交出来,别的便不追究了,今日之事若再啰嗦给人知道,小心汝等狗命!”
两名犯人点头如鸡啄米。五德转身出去,那醉醺醺的狱卒也锁了牢门往回走。只听他嘟囔道:“奇了,原来那孟徐竟死了么?这里……生人死人也来去得多了,竟……不记得。”
他猛然停了步子,又道:“不对,俺想起来了!那孟徐是死了,黄阿六还特意上报了班头,哥哥怎地今夜还来提人——”
话音未落,便觉着后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此厥了过去。
五德半拖半抱,将那狱卒重新放回一堆酒肉前。黄九郎在他身后笑道:“胡兄果然有手段,却不知明日这州府地牢之内是否会有鬼怪异闻流出呢?”
胡五德冷冷笑道:“只需令这三人睡个囫囵觉,天亮便什么都记不清了。”
黄九郎讨个无趣,干笑道:“如此的话,还是及时回去告知朱红姐姐为好……小弟先走一步。”随即便运起缩地术,倏地不见了。这番五德却不气恼了。他暗自摸一摸口袋中那颗玛瑙珠,便知自己此时即便脚程落后于那白毛的,也算占了先着。
发表于 2011-6-6 13:45: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osie7788 于 2011-6-6 14:01 编辑

大人更得好快,在下看得真開心!叩謝!
我把早先的『提問記錄』都删了,
中文打字容易有字誤,只想幫幫大人。
不好意思!
 楼主| 发表于 2011-6-12 15:51: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伯爵 于 2011-6-26 20:03 编辑

谢谢你的帮助啊^^

第九回  贪财清官变老饕  蒙冤生人成疫鬼
仲夏时节,天亮得早,不过刚过卯时初刻,天边即有微光乍现。
朱红依旧以玄真道姑的模样,在客房中打坐。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睁眼一看,角落里便有一个白毛的狐狸从半空浮现,落到地上化为素衣公子。
朱红笑道:“九郎辛苦。”
黄九郎拱手道:“劳姐姐挂心了。”
朱红动也不动,只问:“此去鄂州府衙门,可有所获。”
黄九郎道:“幸不辱命,果然如姐姐所料,那剩下的家仆孟徐身上,确有些古怪。”
然而朱红却不急追问,却说:“五德现在何处?”
黄九郎本有心抢功,见朱红这当口却突然提到那黑毛狐狸,心中不悦,脸上却不表露,只答道:“胡兄缩地术练得不甚纯熟,约莫还有片刻。”
朱红点头道:“既如此,稍等即可。”
黄九郎心头暗暗着恼,却也只好耐心等那人回来。
不多时,五德果然现身。也不知是为何,他这一番角力虽然落后,却不如方才在府衙门外那般地狼狈。
他向朱红问了安,朱红还礼,便让黄九郎继续讲。黄九郎心中窃喜,遂将孟徐十日之前身死之事说了,还有那人私藏玛瑙珠的一节。
朱红嘉许两句,又道:“且将玛瑙珠给我看上一看。”
黄九郎脸色微变,身形一滞,而五德却上前掏出了玛瑙珠,双手递与朱红。虽然他不说半句,黄九郎却好似被暗刺了一针。朱红点漆般的双目在玛瑙珠与那二人脸上转一轮,便已心知肚明了。
她也是聪明人物,管得紧舌头,只将那珠子迎着光看了又看,再嗅了一嗅,皱眉道:“此珠颜色如琥珀,纹带细且分明,打磨得也极精致,可谓上品,然而却有尸气,当是明器。”
黄九郎和胡五德吃了一惊:“那这孟徐是从何处得来的?难道竟然掘墓么?”
朱红将玛瑙珠捏在手中,将昨夜所读案卷内容说与二人听了,道:“这珠子出来倒印证了我心中一猜,我愿说出来听听两位的高见。”
黄九郎与胡五德齐声道:“便请姐姐明示。”
朱红道:“这县衙说是当地富户的百年古宅改建而来,保不定其中有些埋藏的珍宝尚不为人所知。那秦真文是当真有心修缮荷塘避暑呢?还是另有隐情?”
黄九郎快口接下:“姐姐的意思是,那秦真文修缮荷塘是假,挖人财宝是真?”
朱红道:“也保不齐他确要翻修后院,却无意中挖到了古宅之下的陪葬。”
黄九郎又道:“不错!若是他果真在后院挖到了古墓,取了财宝,便可知为何要坏那处的风水,自然是怕盗了宝引得墓主报复,索性困住了事。不过这玛瑙珠如何又到孟徐手中?”
朱红点头:“九郎问的甚好。这般隐秘之事,秦真文定然不放心假手外人。我看他案卷,知他家眷皆在原籍,最亲近者仅三名贴身家仆,因此取走财宝那三人一定有出力。”
“既然如此,那三人见财起意,谋害主人,倒也不奇怪了。”
朱红见胡五德在一旁默不作声,遂问道:“小狐儿怎地不说话?”
胡五德皱眉道:“在下是有一事想不明白。”
“且说来听听。”
胡五德应了,道:“若是三名家仆取了财宝,将秦真文害死,藏尸在原来墓中,为何要编弄他半夜失踪的话?若要说他弃官逃走,理应做得更周详才是,如多带些衣衫、银两,怎会连外袍、鞋子也丢在了卧房,怎让人信?还有一事,若三人害了秦真文,那一堆财宝藏在何处?既然身陷囹圄,何不献出来保全性命?”
朱红连连点头,笑道:“五德果然心细!不妨,既然有此疑问,便可逐一破除。”
胡五德道:“不知姐姐可有高招?”
朱红转头向黄九郎道:“土地爷所书公文九郎可还存着?”
黄九郎忙道:“在的!莫非姐姐是想小弟再去地府走一遭,找到那孟徐问个明白?”
朱红拱手道:“偏劳九郎了。”
黄九郎怎能不允,只说了“静候佳音”,便隐身而去了。
此时天已大亮了,那后巷民居中养的公鸡引颈长鸣,倒无端端逗得胡五德口内生津。朱红见他有些疲态,便道:“神行一夜着实耗费法力,小狐儿且自安睡,中午待九郎回来,再与那土地老官儿一同结阵,逼秦真文的魂魄现身。”
胡五德道:“此番我们在县衙内行事,若三郎知晓该当如何?他榆木脑袋,最是不通事故的,必定阻止。”
朱红笑道:“陈鸣山所布置之祭祀今日便要开始,我瞧张家小哥即便不甘不愿,也得去上一炷香,拜上一拜。这般大事,衙门里上上下下的官儿都得到场,这里便只剩几个衙役、仆从,又有何虑?”
五德转念一想,果然如此,便也笑道:“只委屈土地老官儿少享几口血食了。”


再说县令张燧,因昨日劳神,睡得极沉,偏又心忧疫病,卯时三刻便起来了。赵老五伺候他梳洗用餐,刚咽了一口热汤,便听闻陈鸣山求见。
他连忙将碗筷放下,匆匆出去,只恐一夜之间又有新丧。
然而陈鸣山却是回报那禳灾之事,说是万事齐备,选了吉时乃是正午,需张燧做的得先一一说明。
张燧心头烦闷,却也无可奈何,便听陈鸣山絮叨。
此一祭乃禳时疫,陈鸣山惯做此事的,准备极为周详,张燧懒心无常,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了。
这时五德与玄真慢慢踱来,张燧若见了救星般延请入内,又打发了陈鸣山走。五德暗暗好笑,待主簿离去,才对张燧道:“三郎果然与从前一样,对鬼神之事半点也不信呐。”
张燧道:“祭那泥胎有何用处?还不如多劝百姓喝些汤药,多派人手打扫污物。”
五德与玄真相视一笑,才道:“既然是场面事,我与姐姐也不去了。三郎给我那些死者手中的物件,正可好好看一看、查一查。”
张燧果然不疑有他,连连点头,忽而又道:“怎地不见九公子?”
玄真笑道:“富家之子,最是慵懒,不到日上三竿,怎会起身?”
三人闲谈片刻,县丞与县尉又过来回报:昨晚死了四人,竟比之前少了许多,乃是好事。张燧却依然气恼,只说是仍有百姓身亡,怎地可说一个“好”字?县丞与县尉二人战战兢兢,连声请罪。张燧又迫于二人年迈,只好温言带过。如此一闹便到了辰时,张燧也不敢再多耽搁,急急赶去正堂处理公务,待得午时好领着一干人等去土地庙。
玄真与五德便不多打搅,信步走回后院,暗中念些咒,令凡人不可靠近,只待蔡怀安与黄九郎聚齐,便要开始做法。
此刻红日渐升,后院一片大亮,那池塘寂静无波,六七朵荷花红红白白开得正艳。周围假山高低错落,槐树阴阴,绿柳依依,正应和那六角亭上的“观翠”匾额。
然而如此美景却不能令两位狐仙静赏,朱红与五德只等那去了地府追魂的黄九郎回转。他二人上去观翠亭坐下,便见土地神蔡怀从石缝之间现身。
朱红笑道:“有劳尊神拨冗前来。”
蔡怀安拱手道:“哪里,祭祀乃是为永安求福,我既然纳了牺牲,自当出力。即便不在那庙中,也幸而不负百姓所托。”
朱红赞道:“尊神果然体恤本乡民众,令人感佩。”
蔡怀安自谦了几句,又问黄九郎的去处,朱红道:“乃如之前一般,去地府问询一亡魂,理应回来了,却好似比上次费了些时——”
话音未落,便见一团白影忽地闪落,变成了男子模样。
朱红大喜道:“九郎回来了,可有所获?”
上次这八尾狐仙走了遭地府,回来时洋洋自得,此番却面色阴沉,愁眉不展。朱红一见他这副模样,便觉不祥。
只见黄九郎来在朱红跟前,拱手道:“小弟惭愧,辜负姐姐所托。”
朱红忙道:“且细细说来。”
黄九郎愧道:“小弟如上次一般地去了枉死城,原想着那孟徐十日前而亡,略排得靠前些,便数了八千人的队列。然而即便有四五位鬼差相助,也未见一个叫孟徐的。小弟又朝后排了八千人,死人数到了今日上午的,却仍未有见到。鬼差遍查生死簿,也只见生日,不见死时。有位阿旁道:‘这般算来,那孟徐应当未死。’”
五德接口道:“定然不能,那疫病得之必亡,且孟徐尸身又教衙门烧过了,怎地能活?”
黄九郎心头正苦,也不客气,双目一瞪,道:“胡兄打探的是真,小弟问来的便是假么?”
蔡怀安连忙打圆场道:“二位休恼,此事必有蹊跷,二位皆是为永安出力,万万不可伤和气。”他一面赔笑,一面递眼色与朱红,盼她说句话,却见那赤狐仙低头不语,恍若有所顿悟。
蔡怀安悄声问道:“仙人莫非知道究竟?”
朱红道:“倒也不能如此说。只想到了从前看过的一本杂书,名叫做《玉堂闲话》。”
蔡怀安道:“此书在下做秀才时也听过,应是李氏当政之时辑录的。”
朱红笑道:“尊神好记性,正是前朝所编成的书,其中有一节《邠州人士》,说是有士人月夜下听三位骑马官人说要去邠州收三千人命,只论‘兵取’还是‘疫取’,后定为‘疫取’。后邠州果然病亡者甚众。从前奴家尚不知疫病之流传为何,后读此书,又特意相询,才知有行这差事的,叫做‘疫鬼’。”
五德道:“莫非永安之疫病横行,也是疫鬼作祟?”
朱红道:“正是如此。而且那疫鬼,恐是因疫病而死之第一人。”
五德脸上变色道:“姐姐指的,竟是那牢中的孟徐?”
朱红点头:“你且想一想:如你所说,那孟徐十日前便死在了牢中,疫病为何没在鄂州流行?即便传不出衙门,那同囚于一室的犯人怎地也是完好?”
众人皆以为然,黄九郎一捶掌心,道:“如此说来,那孟徐乃是回来永安索命的!他既然做此事,为何阴司衙门竟不拿他?”
朱红道:“疫病取命,乃是轮回之道中可为的一条,只要是阴阳界内因果相报的,阎罗玉皇都管束不得。那孟徐既然可回来永安传这些病,可见他必是因为永安而屈死。”
五德道:“莫非秦县令身亡的案子,其实并不与他相干?”
“如今一路推来,当是这般。”
蔡怀安听罢却愤愤道:“即便有冤,如今收了十数条命去,怎地也够了!还是要想好法子将这鬼抓住,令其不能害人才是。”
朱红面色凝重,点头道:“无论怎样,这县衙中过身了那许多官儿,这荷塘之下的秦真文,总是须得请出来问清楚的,连同那孟徐之底细,也要一并探知。”
商量既定,众人便分头散开,黑白二狐分开两处护法,蔡怀安招来一片乌云暂且遮蔽了荷塘之上的日光。朱红定立在观翠亭上,口中默念招魂咒。
只见得四周阴风渐起,若蛇一般绕着荷塘假山缓缓吹动,愈来愈急,直扫得那花木树叶沙沙作响,碎石泥尘纷纷离地。荷塘中水色由青绿变为浓黑,渐渐地起了一层涟漪,绕着最大一朵荷花荡漾开来。不多时,那水波便如阴风一般地转了起来,当中空处一个大漩涡。
此刻朱红陡然暴喝一声:“出来!”
那漩涡中立刻升起一股黑烟,缭绕到半空中,随即凝成一个人形——正是昨日见过的模样。
朱红手中拂尘脱出,直投过去,飞到半途便化作了万条蛛丝,一准裹住了那鬼。
朱红一声“收”,那鬼便被拖着拽到了她身前,胡五德、黄九郎与蔡怀安三人眼疾手快,立刻在观翠亭四周拉出一片黑幕来,将个六角亭包得如同蚕茧一般。只因此刻已然接近了正午,若教日头直射,再凶狠的厉鬼也只有魂飞魄散。
朱红见这鬼面色惨白,双目通红,仅着一身素色里衣,头脸上湿漉漉的,有水又有泥。令他起身站好,问道:“孽贼何方来历?竟敢在这县衙之内祸害生人!当真不怕阴司公判,教汝灰飞烟灭么?”
那鬼浑身哆嗦,却不开口,只用双目盯了朱红,喉头上下滚动。
已然进到亭中的另三人里,黄九郎最是伶俐,眼瞧着不对,上前一撬开那鬼的嘴巴,生生从里头拔出了一枚木钉来。
那鬼去了木钉,连连咳嗽,终于能出声了。众人暗暗吃惊:原来此人竟还被法术压住了,难怪怨气深重。
朱红问道:“速速报上姓名来,否则这钉还须给你钉回去!”
那鬼动弹不得,凄苦无比,只好答道:“在下姓秦,名真文,生前乃是此地县令。”
众人听他认下了身份,果然不错,心头皆是暗暗一喜。朱红又道:“你既为县令,怎会化为野鬼?又怎会蓄意谋害人命?”
秦真文惨然道:“大仙容禀:在下乃是雍熙元年来永安赴任的,此地贫瘠,便是为官也极清苦。在下原籍登州,最受不得荆楚之地的暑热,便想在后院中辟一处阴凉地。这县衙原本就是当地古宅,最是幽深,在下命家仆在后院挖掘池塘,不成想竟挖出了一座古墓来。墓主人已然化成了灰,但想来应是秘葬的,连碑也没有,只一口薄棺。然而棺内陪葬极多,金锭银锭都是贱的,那鹅蛋大的夜明珠便有十数个,更不说珊瑚珠、翡翠盏。在下乃贫寒出身,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财宝,一时间糊涂脂油蒙心,只想统统据为己有。”
五德道:“那古墓便是在这荷塘下么?”
秦真文道:“正是。在下不敢教外人知道,只令两个家仆悄悄地取了财宝出来,藏在屋中。”
朱红问道:“挖墓的是哪两个?”
秦真文听她问话,原本惨白的面颊忽地涨红了,双目中竟流下血泪来,只听他牙缝中一字一字蹦出句话来:“便是那彭贵与秦兴主。”
众人见他如此,登时都明白了:彭贵与秦兴主果然是谋害他的真凶。
发表于 2011-6-12 19:27:12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人更文挺按時、快速,叩謝!
看大人文,只覺大人學問之深、之廣!
頗令在下興起求知欲望, 效法大人。
拜倒!

可谓上品,然而却有尸气,当是(明)器。”此(事)天已大亮了,然而棺内陪葬极多,金锭银锭都是(贱)的, ()字誤?
 楼主| 发表于 2011-6-26 19:07:06 | 显示全部楼层
可谓上品,然而却有尸气,当是(明)器。”_____这里没有错哦,明通冥
此(事)天已大亮了,——————这个错了,汗,改之
然而棺内陪葬极多,金锭银锭都是(贱)的, ()字誤?——————这个不是,是低贱不值钱的意思。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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