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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乐】《枫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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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4 17:20: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枫霁
作者: 小乐

  95年的暑假象是场梦,中考一结束我就住了院,吃了两个月糟糕的医院伙食。考分、录取通知书都是在病床上拿到的。老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是被中考给累的,可我总觉得是中考前那阵子她给我硬灌补品给折腾的。
  不过好在这番努力还是有成效的,我以超过录取分数线五十多分的高分,从一所区重点考进了北京最好的高中之一。老妈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开学前几天我的病就全好了。
  那天我赤着膊在家里看侏罗纪,班主任来家访。班主任叫杨俊,四十岁不到,一口山东话,戴着黑框眼镜,走起路来总弓着腰,象个老虾米。他告诉我,我的分数在我将要进入的高一(四)班中是最高的,我的档案里也显示我初中三年都是班长,因此他决定先任命我为我们班的班长。说了一堆套话之后,他就弓着腰离开,走之前又告诫我,这个班长只是临时任命,开学一个月以后还要由同学们重新选举。说这话时他神情肃穆,象是看到了我被同学们轰下台时的惨状。
  开学一个月以后,我以全票继续当选为班长。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成绩一直都是班上最好的,人缘好,出手大方,男生女生都爱和我交往。老爸长年驻美国,给我带回的NIKE从来都是北京专卖店里看也看不到的;从小就和那些老美扯淡,连英语老师都夸我的美音比她纯正;再加上公认的好相貌,开学短短一个月,我从不同年级、不同班级收到了八封情书。
  当然我只把这些信当作是世妇会的副产品,理也不理。
  我发现家境好对于你和同学之间的关系有着很大的帮助。比如说我只要把家里成捆的漫画书不断地借出,身边的哥们儿就越来越多;只要在体育课后喊一声“今儿汽水我请”,身边的哥们儿就越来越铁;乔丹的巨幅海报我已经送出去n张了,以至于在校园里转转,总有不认识的小子拍拍我的肩膀:“嘿,霁子!那海报真棒!”

  我一向都是老妈的骄傲。她成天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无聊,就总是招呼一大堆姐妹们上我家,打打麻将,聊聊家常,骂骂老公,夸夸儿子。我丢在垃圾筒里的情书全让她给捡起来了。于是每次和姐妹们聚会时总要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事,说到高兴还要把我叫到客厅,让大姑大姨们看看小霁子又长高长俊了,然后大姑大姨们照例你一句我一句,通通羡慕老妈有个这么乖学习这么好长得这么俊的儿子,直把妈夸得脸上绽开八朵小花,把我恶心得直想找个痰盂。
  老妈绝对相信儿子,所以对我的学习从来不过问,没想到倒是对我的私生活挺有兴趣。

  一个学期下来,期中期末的总分我都是全班第一,按全年级来排,期中是第二,期末是第一。班上排第二的是学习委员郭岚岚,就是坐我前排的那个。她是我们班上少有的学习、容貌俱佳的女孩儿,平心而论,学习好到她那样程度的女孩儿要是能长得让人不反刍就算不错的了,而她却能轻而易举地被六班的色狼们评为全年级四大美女之一,可见她的水准。
  这样的女孩儿的眼睛当然是长在头顶上的了,而且不巧的很,她一向上看,就只能看到我了。
  哥们儿都说我对付女生绝对有一手,遇到什么样的女孩都面不改色心不跳,能够同时在校花黄思桦这样的美人和老闺女罗曼这样的丑女面前游刃有余,谈笑风声。梁成他们总缠着我让我传授若即若离的秘诀。其实我自己没什么感觉,碰上爱说话的就多聊两句,不爱说话的就自嘲两句,同学相处也就这么档子事儿,管他什么男男女女呢。
  象郭岚岚,虽然眼界高了点儿,嘴有时也刻薄点儿,可性子还算挺温和的,对我也不错,换作其他女生看到别人的成绩总压在自己头上,早就暗地做个小纸人乱戳了。我们就坐前后座,上课的时候经常趁老师板书偷偷聊上几句,课后老虾米杨俊还总让我们一起制订什么班级活动计划,有次天晚了,我送她回家,才发现我们两家住的挺近,后来放学了我们就经常一起骑车走。那天不知怎么让老妈撞见了,笑眯眯地问郭岚岚姓甚名谁,瞳孔里发出的兴奋象是把郭岚岚当成了老妈最爱吃的水煮肉。我在一旁瞅着,越看越觉着老妈已经看到了遥远的孙子的来处。从此她也总来凑合,开车到学校接我,叫上郭岚岚,把我们的车搁在行李箱内,先送她回家,再回我们家。
  于是哥们儿都不再打郭岚岚的主意了,每次提到郭岚岚时总要在她名字前加上个“吕霁的”。我虽然嘴上让他们甭这么叫,但心里还是挺开心的,因为年级里根本没有这样称呼的先例,而每次和郭岚岚在一起时,六班那帮小子甚至包括好多哥们儿的眼光里流露的尽是羡慕,可能还带着一些嫉妒,这让我很满足。

  郭岚岚没什么大的缺点,可就是爱看电影。我不是说看电影是缺点,可她总动不动就背电影里的台词啊什么的,酥人的感情一飘荡在空气中就让我一阵阵起鸡皮疙瘩。那天她去我家,一起看西雅图夜未眠,看到Meg Ryan流着泪在车上与收音机里的Tom Hanks一起说出“Magic”时,她神情恍惚,嘴里也跟着重复着,我一听就知道这词儿又要回荡在我耳边三万次了。她突然把录象停住,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看着我,眨眨眼睛,象是在想什么事,又转过身去继续看。我吓了一跳,问她:“小姐,没事儿吧?”
  “没事儿。”
  “那你干嘛装神弄鬼的?”
  “谁装神弄鬼了?人家想问问你……”
  “问什么?”
  “不告诉你,知道问你也是白问。”
  其实我当然知道她想问我是不是对她有magic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和她在一起时无拘无束,挺快活的,其他的也说不上来。
  小说电视里成天说什么爱情的感觉就象“magic”啦“触电”啦,呸,我连触电也没触过,我怎么知道爱情来没来到?

   高一上学期一结束,老爸就飞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飞到香港过的春节。
  整个假期老妈一边忙着采购各种衣服时装,一边跟老爸夸他的宝贝儿子,郭岚岚的事儿她也一股脑儿全告诉老爸。老爸大笑,捏着我的鼻子,说:
  “小霁子你才高一就干这种事儿啦?”
  老妈在一旁笑说:“还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扭着头,挣脱爸的手,忙说:“什么啊,根本没这回事儿,你听妈瞎掰!”
  老爸大笑着说:“你比老爸有本事,你老爸上了大学才敢牵女孩儿的手。”
  老妈斜了爸一眼,象是听到了卖冰棍儿的大妈说法语。
  老爸干咳,点了根烟,冲着我说:“小脑袋别总想着这种事儿,别影响了学习!”
  老妈一把把烟抢过来,说:“你儿子这次可是全年级第一!他的事儿影响不了学习,你抽烟可影响我们娘儿俩的健康。”
  老爸吐出刚吸的烟,在烟雾中笑着,满意地摸着他儿子的头。

  寒假一结束,老爸就又飞走了,由于老妈添油加醋的夸奖,老爸临走前给我留了一笔钱作为奖金,数目还挺多的。
  于是开学第一天的早读课上,我就把这事告诉了郭岚岚,准备找个周末出去玩。
  郭岚岚笑着对我说:“你们这些纨绔子弟啊,就知道用父母的钱挥霍享乐!”
  我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地说:“这可是我辛苦努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奖励,你怎么能说是挥霍呢?”心里想:你这小丫头片子,这钱更不是你父母的,到时候你花起来肯定比我还狠。
  郭岚岚斜了我一眼,意思是我就会跟她贫嘴,又问道:“那咱去哪儿呢?”
  看看,你还是想去不是?我得意地翻着手中的语文书,象是钓到了鱼,说:“嘿嘿,这笔钱够咱们去上海玩他一星期的了!咱爱上哪儿就上哪儿。”我心里想着要是其他人知道我揣着这么一大笔钱带着郭岚岚出去玩儿,更要又羡又嫉地望着我了。想到这儿我这个得意啊,差点儿笑出声来。
  郭岚岚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不明白我突然乐什么。
  这时我看见班主任杨俊弓着腰往教室里走,冲郭岚岚努努嘴,让她转过身去,让这老虾米看见,又要说我行为不端了。
  杨俊的身后还跟着个男孩,中等个儿,挺大的眼睛,抿着嘴,瘦瘦的,看上去不象是北京孩子。
  杨俊两手撑着讲台,让问号般的身体稍稍挺直,接着就告诉大家,这同学是这学期刚刚转来的新同学,叫岳枫,今后就要和大家一起学习生活了,希望高一(四)班的同学们继续发扬互助互爱的革命精神,和新同学融洽相处,共同进步,打成一片,皆大欢喜。杨俊只要一讲到套话,什么七老八十且乱七八糟的词句都能从他嘴里冒出来,而且仿佛不经过大脑,我们都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从人生观讲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上我们学校来教书的。
  一堆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话之后,老虾米让叶少波坐到后排,把岳枫安排在梁成的旁边。
  我们学校的学籍管理得一向很严,很少有转校生,除非家里特别有钱或是特别有权,否则连借读都难。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岳枫:他穿着一般,挺朴素的,脚下既不是NIKE又不是阿迪,一双倒贴给我钱我也不穿的回力,背的包是个军用包,都有些发白。看这样子,他就算到卢旺达也只能算作是劳苦大众啊。唯一的可能是他是个什么老帅的孙子,爷爷打小儿从江西要饭要到延安,如今看着生活好了,心理不平衡,要让他孙子体验体验生活。
  啊呸!我想什么呢?还是好好和郭岚岚讨论讨论去哪儿玩吧。


  那个岳枫真厉害,开学第四个星期的语文单元测验他居然得了93分!我才得了86!
  从梁成的嘴里面得知了一些关于这个岳枫的情况,他是从江苏的一个县中转来的,具体的细节也搞不大清,反正家里既没权又没钱,好象还挺穷的,不知用什么手段转过来的。梁成伸着舌头给我们讲这个岳枫背书奇牛无比,《劝学》读了三遍就一个字不差了。我暗地里想,他准是老早背了不知多少遍。
  开学以来我几乎没和他说过话,见到他时,他总是抿着嘴,不说话,象是个哑巴。
  嘴上不说话,我心里嘀咕:有了他,我这全班第一的位置还能保住吗?
  不过我的顾虑很快就被证明是多余的,岳枫的语文虽然好的出奇,但他的理科成绩远不如我。物理的单元测验我第一个交卷,95,他只有83分,化学的第一单元他80,而我则以93分高高在上。
  没有了竞争,我也就不再把这个哑巴放在心上了。

  我和郭岚岚拣了个周末,去康西草原。
  我原来以为骑马就象骑车一样简单,电影里无论男女老幼,在关键时刻只要有匹马就可以飞身而上,伏鞍狂奔,然后敌人在身后一声长叹:“又让他给跑了!”可我在马上就象是个傻子,让马跑,它停,我想停,它撩开蹄子就往四个现代化奔,颠得我差点儿摔下来。郭岚岚笑得直打跌儿,说我是伪军。
  那两天都住在帐篷里,喝奶茶,吃烤肉,坐在高高的苍穹下唱歌,感觉挺好。
  晚上和其他游客们围坐在篝火旁烤肉吃。我的肉串好象基本上不是没熟就是焦了,我把一根烧糊了的肉串儿喂给郭岚岚,她哼的一声,用两个小拳头轻轻打我。我一边笑着享受着她拳头的按摩效果,一边自己吃着这不成功的作品。
  她打着打着,突然两只手搂住我的腰,头倚着我的肩膀。
  我一楞,任由她靠着。
  她抬着头,望着无边黑夜和灿烂星空,缓缓地说:“这样真好,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这话我总在老妈泪眼朦胧捧着一大堆手纸看台湾电视剧时听到。
  我嚼着发苦的焦肉,含糊地说:“恩哼。”
  我的确觉得在这美景之下,烤烤肉,休息休息,聊聊天真好。可我觉得遗憾的是,郭岚岚这么主动地倚着我,这个重要镜头居然没有任何目击证人!
  旁边倒是有不少的游客,但都是陌生人,他们饶有兴趣地望着我们。喂喂喂!小声议论什么呢?我知道你们窃窃私语讨论的是中学生早恋的问题。

  转眼运动会就要到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体委姚志直拉肚子,哎呀哎哟地在不断徘徊在五谷轮回之所,运动员报名的任务就全落到我的头上了。其它项目倒还好凑合,可这三千米的两个名额可愁死我了,好说歹说让长跑最牛的黄翔健“看在我的面子上跑跑”,然而另一个名额却没任何男生愿意上,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那些平日里和你近近乎乎的狐朋狗友们都成了被俘的地下党,宁死不从。我一下成了不受欢迎的人,走到哪儿他们都象躲麻风病患者一样躲着我。后来过了运动会,梁成坦白说有次下课他想去上厕所,看着我去,怕我给他上思想教育课,拼命忍住,于是下一堂化学课盯着化学老太炮制的剧烈的化学反应感觉是自己膀胱在爆炸。
  那天课间,我趴在桌子上,周围方圆十米之内照例没有男生。于是我寻思着是不是该悬点儿赏吸引那些见利忘义的家伙。忽然身后有人拍我,我扭头一看,是岳枫。“啊?有事儿?”开学以来一句话也没和他说过,猛然见他找我,有点儿纳闷儿。
  “是不是没人报名三千米?”他的口音带着南方腔,却挺好听。
  “啊……对!哎哟畏,愁死我了,没折!”
  “要……要是实在没有人报名的话,你就拿我充个数吧!”
  “你?”我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要实在没人上的话。”他重复说。
  “太好了!太好了!”我一下跳起来,象抓住了救命稻草,“现在就是没人上!来来来,签一下名儿!”
  我从抽屉里翻出运动会的报名表,让他在三千米那项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迟疑了一下,说:“还是等几天吧,实在没人了再让我充数吧。”
  “别别别,”我一把把他按到椅子上,生怕他反悔,“就是你了,大恩人,快签吧,运动会没几天了!”
  他想了想,说:“那好吧,可到时你们别说我给班上丢脸!”
  我笑着说:“谁敢?谁敢说我抽他!”
  他也笑了笑,这是他转到我们班上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他笑。他平时就总抿着嘴,笑起来时好象还要抿起嘴似的,使他的牙齿只含含蓄蓄地从唇间露出一条缝。我这才注意到他长得挺象苏有朋,就是瘦了些。
  他拿起我递给他的笔,在报名表上认认真真地写下了“岳枫”两个字。
  他的字迹又端正又清秀,在那一堆歪七扭八的签名中显得格外突出。
  我接过他填完的报名表,拍着他的肩膀说:“就冲这个,咱以后就是哥们儿了,多谢你了!”
  他还是那样含蓄地笑,说:“我又不是帮你吕霁一个人的忙,你谢我干什么?”
  我赶忙说:“瞧你说的,我不跟你客气。以后别叫我吕霁了,叫我小霁子,大伙儿都这么叫我。你呢,我也不叫你岳枫了,叫你小……”我本来想照葫芦画瓢儿,叫他“小枫子”,可话到了嘴边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小疯子”。
  他见我沉吟,说:“小疯子是我从小到大的外号,你还是叫我阿枫吧,我们那儿都这么叫。”
  我点点头,又拍拍他的肩膀,说:“阿枫,真够行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是在课余时间里见到阿枫,他肯定在跑。无论他去哪儿,都是认认真真地摆臂动腿向前奔,从办公室跑到教学楼,从教学楼跑到实验室。远处看他消瘦的身形在校园里跑来跑去,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想想自己比他高比他壮,却没有勇气去跑。
  再过三天就是运动会,我开始瞎忙了,开班委会分配任务,指派这个负责写稿子,这个负责买汽水,那个负责到场边服务,再安排一大堆嗓门大的女生做拉拉队。另外我还要当整个运动会的播音员,光排练就占去一大堆时间。
  中午放学,我拿着饭盒去打饭。经过漫长的冬天,北京的春天虽然风沙大一些,但当头的阳光总能让我心情放松愉快。在阳光的抚摩下,我看到岳枫正背着他的军用包走在我前面。
  我走上前,拍拍他,问:“怎么?阿枫?为什么不跑了?”
  他见是我,解释说:“再过两天就是运动会了,我想这两天休息休息。”
  我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瞟到了他脚下的鞋。他穿的依然是他开学时穿的那双回力鞋,鞋面倒是干干净净,但有些泛黄,显然是洗过很多次了。我注意的是在鞋面的前部,大脚趾所处的位置上边已经被磨开了,隐隐能看到鞋里的袜子。我暗想着这一定是他这些日子跑步跑出来的。
  他见我没说话,便问我:“咱们班这次运动会能拿第几?”
  “咱们班的短跑挺强的,我原来担心姚志的病,那几天他上厕所的次数比我一年上的都多,现在他没事了,女生那边也不错,但三班的田赛特神,你知道他们班的那大胖吧?铁饼、铅球、标枪全是他的!我估计到时候就是咱们班和他们班争第一了。”
  “希望咱们班能赢!”他很认真地说。
  “说不定到时候就指望你阿枫拿分了!”我开玩笑。
  他微微笑了笑,还是抿着嘴,没说话。
  我问他:“你家住的近么?”
  “不是很近,在东直门。”
  “那你干嘛不在学校吃中饭呢?省得中午你还要跑来跑去的,也不能休息。”
  他想了想,说:“学校的菜又贵又不好吃,家里我妈烧的要好吃多了。”
  “真的?我可觉得学校的菜比我妈烧的好吃。”
  “我妈烧的菜别人都说特别好。”
  “那赶明儿我可要去你们家蹭饭了!”
  他望着我,说:“行啊,没问题!”
  我们已经走到路口了,一边通向食堂,一边通向大门。
  我说:“行了,我去食堂了,下午见啊!”
  “下午见!”

  打完饭,和梁成他们围着张饭桌吃饭。
  “今儿我在操场看到三班那大胖儿了,”严浩边嚼着香肠边说,“他坐在场子里,和他们同学瞎贫,也不知说到什么,捡着地下的铅球随手向场子里一扔,我操!我看起码比咱们班罗勇远出三四米!”
  “坐着扔的?”我问。
  “啊,可不是?他小子就不是人养出来的!”
  梁成眨巴眨巴眼睛,说:“你们看他象不象魔兽里的胖儿?”
  我们想想,一起大笑,饭喷得桌上到处都是。
  严浩吞下最后一片香肠,又说:“你们注意没有?哑巴今儿不跑了。”
  他说的“哑巴”就是岳枫。
  我解释说:“我刚刚问了他,他说是这两天休息休息。”
  严浩阴笑着,把头凑到前面,低声说:“咱们班女生可注意上他啦!”
  有人在半里地外轻轻说句话,梁成的耳朵就能分辨出这句话里有没有“女生”,于是他一下兴致上来了,问:“是么?我在他旁边我怎么不知道?”
  “你想,成天在校园里瞎撂蹄子,还不让别人注意?不过你们知道咱班女生管他叫什么?”
  “不叫他‘哑巴’?”
  严浩忍着笑,脸上的肌肉颤颤的,说:“她们管他叫‘跑破鞋’!”
  梁成、叶少波合着严浩一起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引得周围饭桌的人都往我们桌看。我死死盯着严浩那扭曲的脸,没说话。
  严浩的眼泪都笑出来了,说:“你们想想,到时候全校都盯着三千米的比赛,咱们班的女生一起喊……”
  梁成接过话来:“一起喊:‘跑——破鞋’加油!”他故意把“破鞋”两个字说得重重的。
  “哈哈哈哈……”他们更加大声地笑着。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饭盒往桌子中间一砸,“砰”的一声,饭粒肉片被弹得四散,周围这帮正在大笑的男生们的脸上除了肉色的青春痘,又长出了众多白色的饭粒。
  “叫你们上,你们他妈不上!人家上了你们装什么孙子?谁再拿他的鞋开玩笑我他妈抽他!”
  我的声音一定是响彻了整个食堂,所有的人都停住了吃饭,惊异地盯着我。
  我迈开大步离开了食堂,决定替岳枫买一双跑鞋。

  我不清楚岳枫脚的尺码,根据他的个子判断大概39左右。我也不敢确定。
  中午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梁成、严浩、叶少波他们陆续回到了教室,谁也没敢来和我说话。
  “梁成,你过来!”我压低了声音说。
  梁成老老实实地走过来,手里拿着我的饭盒,放到我桌上,赔笑着说道:“霁子,生什么气啊,大家就是开个玩笑。”
  “行了行了,我不是说这个,”我阴沉着脸说,“你下午给我问问岳枫他的脚多大号的,放学告诉我。”
  梁成愣了一下,也没多问,点头说好。
  这时郭岚岚也端着洗过的饭盒回教室了,梁成冲我挤挤眼,知趣地离开。
  我问郭岚岚:“你们觉得岳枫这个人怎么样?”
  郭岚岚的表情挺奇怪,似笑非笑地说:“挺有意思的。”
  “什么挺有意思?”
  “现在北京象他这样的孩子挺少的。”
  我不知她是在讽刺岳枫还是在夸他,问:“你们是不是管他叫‘跑破鞋’?”
  郭岚岚一笑,说:“你也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我愤愤道:“谁这么缺德?给人家起这种外号?”
  郭岚岚说:“就是孟燕她们在一起瞎聊时聊出来的,不知怎么一下就传开了。”
  我撇撇嘴,说:“女人啊,就是长舌妇!”
  郭岚岚瞪了我一眼,讽刺我说:“哈,以前可没瞧出你这么有正义感啊。”
  我哼了一声,没理她,把头埋在两臂之间打起盹儿来。

  下午放学,梁成告诉我岳枫的脚码是39,和我估摸着的一致。
  老爸给我的钱我已经挥霍得只剩一千了,但买双阿迪的新款跑鞋还是够的。
  我打车到东四的阿迪专卖店,店员小姐从我的服饰和那双300美元的NIKE AIR中判断出我正是她们的目标消费者、文明骗取钱财的对象,于是满面春风地把我引到里面,殷勤不迭的向我介绍各种新款跑鞋的特性、价钱,嘴里的蜜差点儿把我给腻死。我挑了双上个月来还没看到过的,890,正好还赶上她们周年店庆打八折,700出头就买下了。
  回到家我琢磨着该如何把这双鞋给他。


  第二天就是运动会了,我被烦杂的事儿搅得头晕眼花,一会儿叶少波说买汽水的发票找不着了;一会儿孟燕叽叽喳喳抱怨说脚扭了,上不了400米;团委书记还火上浇油地说我不好好排练,总把入场式的稿子念错。我真恨不得好好在家躺上两天,不参加这该死的运动会了。
  下午放学,看见岳枫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我也拎着包跟了出去。
  "阿枫,"我在他身后叫道,"怎么样?感觉还行吗?"
  他看上去还挺轻松:"还行,我觉得这两天休息休息还挺管用的。
  我装作有意无意地问了句:"你有跑鞋吗?"
  他脸上稍稍发红,但也没掩饰,淡淡说:"我就穿这双鞋跑,挺舒服的。"说着指了指他脚上的回力。我发现他鞋上的洞已经被小心翼翼地缝了起来。
  我笑着说:"对,回力的鞋跑长跑挺棒的,不过阿迪跑鞋的要稍好一些,"说着,我从书包里拿出那双阿迪的跑鞋,"这是我一表弟的,前几天他刚跟他老爹去了澳大利亚,我就以班级需要的名义把他这双鞋给要下来了,想想你也许能穿上它去争个冠军什么的。他脚码是39的,你的呢?"
  他愣愣地盯着我手中精致的阿迪跑鞋,象是被什么东西给吓住了,过了半天才慢慢地说:"我的也是39的。"
  "太好了!"我装作兴奋地说,"正合适!给你,你拿回家试试,到时候争取把三班给灭了!"
  我把那双跑鞋塞进了他的手里。
  他手捧着鞋,抬头望着我,象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半晌,吞吞吐吐地说:"谢谢你。"
  我摇头:"咳!你谢我啥啊?就是件儿借花献佛的事儿。我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报了名,说不定我这个臭班长就得硬着头皮上场跑了!"
  看看表,四点十分了,我说:"马上还要去体育场排演入场式的解说,去晚了老团又要发脾气,先走了啊。"
  我三步两步地向体育场跑去,心里挺高兴,象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三班是真的和我们班对着干了。运动会开始了以后我们才知道三班不仅有个大胖儿,还有个女胖儿,这下男女铅球、铁饼、标枪的金牌全被他们风卷残云般地给吞了。姚志的病虽然好了,可那阵子的狂拉把身子给拉弱了,虽然拿了个100米的第一,可200米被一班的小子给压下去了,只拿了个亚军,女生那儿虽然也拿了不少径赛的分,可第一天的比赛下来,总分还是比三班少了十多分。
  第二天的项目远比第一天少,比赛基本上都在上午结束,下午就一个闭幕式。
  男女短跑我们班还真争气,4X100和4X400我们包揽了第一,一下子把差距缩小到了2分!就剩下最后的男子三千米了。
  我这两天一直呆在主席台,口干舌燥地播着各年级各班拼凑的稿子。他们为了争个面子,拼命在稿子里吹捧自己班的选手,这个是为了班级的荣誉带伤上场,那个是奋勇拼搏连夺奖牌,连我们班的稿子里也杜撰了无数感人事迹,我心里这个恶心啊,怎么当初报名时没见着你们的荣誉感呢?
  两天读了几百篇稿子,嗓子也受不了,生理上心理上遭受双重折磨。最后的三千米我在看台上坐不下去了,加上这关系到我们班和三班究竟鹿死谁手,我把一堆稿子塞给身边的女播音员,别上工作证下了看台,走进运动场。
  我们高一是最先跑三千的,七个班各有两名运动员参赛。虽然现在只是四月,天气还挺凉的,十四名运动员却都是背心短裤,挤在起跑线附近热身。
  叶少波和李自强负责三千米的后勤,他俩一人捧着汽水,一人捧着黄翔健和岳枫脱下的衣服站在跑道内侧。
  我走过去,他们见我来了,都问:"怎么样?咱们班和三班还差多少分?"我一直在主席台,统计分数的学生就坐在我旁边,所以分数情况都是我传达回班上的。
  我说:"就差两分。这回全看大黄的了。"
  我向跑道内的黄翔健招了招手,他走过来。我上前拧着他胳膊上的肌肉,说:"大黄,咱们班和三班只差两分了,全指望你了!"
  黄翔健挥挥胳膊,笑说:"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了!三班那俩傻小子我知根知底,他们没戏,前六都玄!"
  我给他鼓劲儿:"咱这次要是能灭了三班,我请你!"
  大黄咧着嘴傻笑:"王府还是香格?"
  我一脚把他踢回跑道,笑骂:"去你大爷,还钓鱼台呢。"
  这时我注意到了岳枫,他站在十四个人的最外边,背心短裤,把他的瘦胳膊瘦腿都露出来了,在这群人里显得特别不协调。他脚下穿上了那双阿迪,那鞋是我专门挑的,鞋带是绿色荧光的那种,老远就能注意到。他也瞧着我,我冲着他笑,右手做出"V"形手势,喊道:"阿枫你加油啊!"本来还想添一句"灭了三班",想到周围有三班的,把这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显得挺兴奋,使劲儿点了点头,还跳了跳,既是活动活动身子,又是向我示意他没问题。我发现郭岚岚讲的一点儿没错:现在北京象他这样的孩子挺少的。
  这时裁判示意比赛即将开始,我们向后退了退,运动员们都站到了起跑线边。
  "各就位--预备--乒!"
  十四个选手一起冲出了起跑线。我紧盯着黄翔健,这小子一开始就冲到了最前头,带着大队跑。听叶少波说,大黄初中在体校训练过,所以姿势挺正规,跑起来还真象个运动员。他们经过看台时,我们班的那帮女子拉拉队们声嘶力竭地狂喊:"黄翔健,加油!黄翔健,加油!"声响之隆,望着看台上那些别的班捂耳的男生就能体会得到。

  两圈下来大黄还是第一,而且和第二的距离越拉越大,我再望望他身后的几个选手,嘿嘿,没三班的,他们还真象大黄说的那样进不了前六。这么一算,我们班的第一绝对是稳拿了。我冲着叶少波和李自强乐:"咱们这次能灭掉三班!"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哎哟"一声,接着看台上象回音似的传来更响的"哎哟"。我扭头一看,我操!黄翔健跌在了跑道上!我和叶少波、李自强赶紧跑上前把他扶进跑道内,这一跤摔得真不轻,膝盖和胳膊肘都破了,尤其膝盖,口子挺大,血不断地向外涌。叶少波把手中的汽水放下,背起黄翔健,向医务站跑去。大黄在叶少波背上喘着气,抬着头跟我说:"对不起了霁子,太想跑快了,反而……"我扶着他,安慰说:"没事儿没事儿,赶紧上药,别感染了。"
  把黄翔健送到医务站,我想到场中还有汽水,让叶少波和李自强陪着大黄,我又跑回场内。走在场中,心里头越想越窝火,这到手的鸭子刚刚拨了皮去了毛放到锅里就飞了。想想自己为运动会瞎忙乎了这么久,这下全泡汤了。
  拿到汽水,我又往跑道上望了望,原来第二的那个一班的高个儿现在窜到了第一。我又去注意岳枫,嘿,他还真不赖,跑在第六!我原来还担心他会被大部队甩在最后呢,看不出来他长跑还挺不错。再注意三班的两个小子,一个第五,一个第八。
  我低头算算分,大黄一下场我们立马比三班少了个参赛额,先天就少了分,现在三班这两个小子居然有一个还凑进了前六,也能拿到额外的加分,加上我们总分本来就落后他们两分了……我操,没戏了,就算岳枫能超常跑到三四名的位置也没法扭转局势了。
  这时岳枫正好跑近,就见他脚下两道绿色的鞋带一前一后,欢快地更替着,显眼而好看。他的脸有些泛红,但不象其他人那样好象在忍受痛苦,还挺轻松的。我冲他喊:"阿枫,加油!全看你的了!"
  他一直是低着头跑,听到我这话,抬起眼睛,冲着我发出他商标式的抿嘴笑,然后继续低着头向前跑。

  五圈下来,跑过了两千米,跑道上还在挣扎的选手们应该已经很累了,速度都明显慢了下来。第一名还是那个一班的高个儿,把第二甩下了十多米;后面二、三、四名离得很近,形成一个小集团,互相紧跟着;再往后十来米就是岳枫,他这几圈下来超过了三班的那个小子,把他甩下了好多,现在岳枫是第五。
  说实话,我真没料到阿枫这么能跑,看他的体格好象弱不经风似的,可跑起来还真带劲儿。我们班的人肯定也没想到,在失去了黄翔健这块宝之后,他们就只能把嘴上的劲儿全使在岳枫身上了,每当岳枫跑过看台的时候,女生们齐声大喊:"岳枫,加油!岳枫,加油!"梁成预言的情况出现了,只不过女生们喊的是岳枫的真名。
  又过了一圈多,形势还差不多一样,岳枫依然跑在第五,和前面几人的差距稍稍有所拉近,但还是有十米左右,还剩下一圈多一点儿,估计差不多就这样了。我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把手中的汽水放到地上,拨弄着我的鞋带,盘算着该如何向老妈要一笔钱来进行精神补偿。
  "乒!"这是最后一圈的信号,第一名还剩一圈了。我无奈地站起身来,向终点横插过去,准备等岳枫到终点时扶扶他,给他汽水。
  我垂头丧气地低着头向前走,突然看台上又爆发出"啊"的叫声。不会又有谁跌倒了吧?最好是三班的!我往跑道上看,岳枫脚下的两道绿色越换越快,明显加速,直冲向前面的小集团。看台上的女生们蹦着脚乱叫:"岳枫,加油!"声音尖厉,直冲云霄。
  岳枫的速度真快!我离他有半圈的距离,可还是感觉他和前几名的差距明显在缩小,眼看就要赶上第四名了!
  眼看着岳枫直冲向前,我的手心开始出汗,心也开始"砰砰"乱跳,甚至连自己的腿也好象在跑道上似的,乱打颤发抖。
  跑在前面的那几个小子大约也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猛追,都加快了脚步。
  可岳枫就象一根离弦的箭,已经和第四名并排了!
  如果岳枫能保持这样的速度冲到第二的话,那么我们班的总分就和三班持平了 !
  我边向终点横插过去,边扭头注意着岳枫。我操,太牛了,那第三、四名就眼睁睁地望着岳枫从身边飞驰而过,他们肯定没什么劲儿再提速了。
  那个第二死卡着道儿,不想让岳枫超过,可岳枫的速度远比他快,硬是死超了过去。于是看台上的拉拉队开始疯狂,大约她们也知道岳枫只要获得第二,我们班的总分就可以和三班并列第一了。我扫了一眼医务站,黄翔健也站了起来,李自强和叶少波在两边扶着,眼睛都直盯着跑道。
  还剩下最后两百米了,坚持住啊,阿枫!
  他在最后一圈跑得这么快,体力一定消耗了太多,所以在一鼓作气追到第二了以后,速度就放慢了下来,没象刚刚那样拼命跑,和第一名相差有十米左右。
  就这样,保持这样的速度,坚持别让后面的人赶上!我心里默念着。
  还有最后的一百米直道了。

  我的眼睛开始发直,心脏开始剧烈乱跳--我看到岳枫又开始加速了!
  他想追上第一名!
  看台上我们班和一班开始了噪音大赛,两个班的女生们都挤在看台的最前沿,脸红脖子粗地为自己班的选手加油。
  岳枫和第一的距离开始缩小。
  可毕竟只有不到一百米了,能追上吗?
  我站在终点线后,岳枫的脸越来越清晰。他还是低着头,抿着嘴,刚开始跑时泛红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头发被风吹得直向后飘,脚下的鞋已成了两道飞驰的绿线。
  还剩五十米左右了!岳枫和第一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隔了。
  岳枫稍稍向右移了移步子,他不再低着头跑了,眼睛直视着前方。
  我正好就在他的视线中。
  我觉得从未这么紧张过,汗珠莫名其妙地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手脚一时间好象都麻木了,嘴也喊不出话来,只在不停地上下哆嗦。
  一班的那个高个儿开始提速了!好象就要甩开岳枫了!
  看台上的一班女生欢呼起来,象是见到了胜利。
  我紧盯着阿枫,他好象看到了我,也在盯着我。
  猛然间他闭上了眼睛,将嘴死死抿住,他也冲了上去!
  他们两个并着排,一起向着终点发了疯似的狂奔。
  最后了!我的手攥得紧紧的,掌心的汗不断地冒出来。

  我迎上前,岳枫冲刺的惯性把他推向我。
  他睁开眼,扑在我的身上喘着气。是他扶住了我还是我扶住了他?我的腿仍在发抖,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我感觉好象是我靠住了他才不至于瘫倒。
  我说不出话,搀着他缓缓向前走着。
  他站住,抬起头望着我。他在笑!第一次没有抿嘴,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和两个不甚明显的酒窝,汗水将他前额的头发浸湿,轻贴在他的眉际。
  "我们灭了三班吗?"
  "本来你追到第二我们就和他们并列第一了,现在我们是彻彻底底地灭了他们了!多亏了你啊!"
  他依然那样畅快地笑,再也不去抿嘴:"真的?"
  "真的!"我用双手扶住他的肩膀,"阿枫,你真是棒!"说着,我把地上的汽水捡起递给他。他摆摆手:"我不要,现在一点儿也不渴。"他又指着脚下的鞋说:"真舒服!跑起来象是有个弹簧似的,多亏了你的鞋!"
  我笑了,听到他的这话真舒服,但我连忙说:"什么啊?就是多亏了你!没有你,咱们班那些屁男生谁穿这鞋都白扯!"
  他又露出他的不带掩饰的笑容,让我感觉全身上下那么爽快欢畅。

  身旁两个一班的男生搀着他们班的那个高个儿从身边走过。到手的第一就这么让阿枫给抢跑了,他的心里一定挺窝火,我理解,就在刚刚我也有过一样的感觉。我扭头往他身上瞧了瞧,没想到他也正往我们这儿看,一脸的愤愤。
  突然他的嘴里冒出三个又响又狠的字:"跑破鞋!"
  我感到我身上所有的血全都涌到脑袋里了,一把松开岳枫,直冲向那个高个儿,攥紧了拳头,骂道:"你丫儿说谁呢?"使出全身的劲儿向他脸上击去。
  剩下的事儿在我的脑子里都乱成了一团。好象高个儿一脸的血,起身回击我;我的眼睛挨了一拳;我好象又给了他几下重的;阿枫在旁拉住我,拼命地说:"霁子别这样";好象还有好多人上来拉住我们;可我什么也不想,只想把这个高个儿给抽死。都记不清了。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主动去打别人。


  我们班得到运动会第一的喜悦全让我的打架事件给冲淡了。
  杨俊找我彻夜长谈,想让我认识到这事的严重性。不仅仅是因为高个儿的鼻梁骨折,更因为这是当着全校师生面的恶性斗殴,整个过程校长、党委书记、教务主任都目瞪口呆地看得清清楚楚,校务紧急会议的结论是学生们现在已经把学校当成了武道馆,无法无天,所以这次的处罚是空前严厉的。考虑到事件的起因以及我一贯的良好表现和优异成绩,本应给予我开除的处分在校方的一再考虑下改为了留校察看。
  这意味着我在处分撤消前将不可能获得三好生称号,毕业保送上大学的资格也被无情地取消了。
  周一升旗,教务主任在全校师生面前宣读了对我的处罚,并一再花费大量时间教导同学们要从这起"流氓式的恶性斗殴事件"中吸取教训,以我为诫。我发现杨俊并不是我们学校最没水平的老师。
  从小就是身边同学学习的榜样,被无数人表扬称赞了无数次,并有无数的人告诉我他们父母一抄起扫帚打屁股时就要说"你瞧瞧人家小霁子"一类的话。这次猛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才知道其实当反面典型和当正面典型一样能满足虚荣心,而且更加刺激,我才理解为什么Michael Jackson要咬牙切齿地对着镜头大喊"I'm Bad"了。只是想到要是让老妈知道这件事,实在会有太多的麻烦,可又不可避免,这是对我处罚的唯一弊端。
  梁成他们找我商量是不是再找个时机打死丫儿挺的,替我和岳枫出出这口恶气。
  郭岚岚安慰我,夸我有正义感,那几下出拳的姿势也挺帅。
  他们都以为我会因这种处罚而受到重大打击,其实在这事之前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无所谓地对待它。

  中午放学,拎着饭盒向食堂走,一路上有好几个女生在身旁叽叽喳喳,一定是在说看不出来他也会打架。我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霁子!"身后有人叫我。
  回头,是岳枫。我故意轻轻松松地笑着,问:"怎么啦?三千米冠军?"
  他有些腼腆地笑着,好象羞于接受这个称号似的。走到我身边,他说:"那天的事我真挺感动的。"
  我装作不解,问:"什么事儿?"
  "梁成他们告诉我外号的事儿了,那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打他,今天梁成跟我说了我才知道。你……"
  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说:"咳!那有什么啊?一班那根油条就是欠揍,老早我就想扁死丫儿的了,就是没机会,这次正好让他清醒清醒!"
  他用他的大眼睛望着我,关切地说:"可你留校查看的处分……"
  "没事儿,学校唬人的,只要你不退学,什么处分都无所谓,早晚要撤的。"
  他急着说:"可梁成他们说这样你就不能保送了!你成绩这么好--"
  "对啊!"我打断他,"那就更无所谓了,不保送就考呗!怎么?让出个名额给你不好吗?"
  他被我逗乐了,可还是抿着嘴笑:"我哪有资格保送啊?对了,有件事儿。"
  "什么?"
  "明儿中午到我家吃饭吧!"
  "啊?"
  "那天你不是说要到我家蹭饭吗?我妈让我请你去。"
  "啊?你妈请我?"
  "是啊,我说有个同学想吃她做的菜,她就说:'那你就请人家来啊'。"
  我真的想去,不知为什么,和岳枫在一起总让我觉得高兴舒畅,挺愿意和他多接触的。可我又故意装作要考虑考虑,想了一阵,然后点点头,说:"那我可真去你们家蹭饭啦!"
  他兴奋地点点头,说:"好,说定了!明天中午啊!"
  看的出他也挺愿意和我多接触的。
  其实上次我说要到他家蹭饭完全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还当真了。

  第二天放学,我和岳枫一起走出教室,我问他:"咱们怎么去你家?"
  "当然坐公汽啦。"
  说实话我上了中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坐过公汽,到远地儿要么是坐老妈的车,要么是打车。我说:"咱们还是打的吧。"
  他有些犹豫,说:"太贵了,咱们就是吃顿中饭,干嘛要浪费那个钱?"
  我看得出他很节省,应该是因为家里不富裕;可我又不怎么愿意去挤公汽,于是我提议:"要么我骑车带你吧?"
  "我家可在东直门哪。"
  "没事儿,我骑的快。"
  "可别让警察撞上。"
  "有警察我就让你跳车!"

  岳枫真是瘦,带他比带梁成他们轻松多了。
  "阿枫啊,我想问你点事儿。"我边骑着车边跟他说话。
  "什么事儿啊?"
  "梁成说你原来在江苏的一个县中,怎么转到北京的?咱们学校可挺难进的,尤其是插班生,以前几乎没有。"
  "我妈希望我能考上好大学,在北京考比在江苏考容易多了,有时候重点线会差一百分呢,所以就转到北京来了。咱们学校的校长和我爸……和我爸原来是老同学……"
  "我说呢,那你爸今儿中午在吗?"
  岳枫停了半天没说话,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安,他低声说:"我爸早死了。":
  我"噢"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平常我还是挺灵牙利齿的,但遇上这种情况,我总觉得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也不是,说笑也不是,就只好不说。听岳枫讲他转到北京这么简单,可北京户口、学籍这些事情要没有大钱大权,办起来就象登天,不明白他是怎么转的,我也不好再多问。
  岳枫帮我指明方向,渐渐骑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在一幢挺破旧的四层楼前,岳枫说:"到了,就在这儿!"
  这幢楼内又黑又暗,过道里堆着纸箱、报纸、旧电器,还有一股霉味儿。
  岳枫家在四楼,他在前掏出钥匙开了门,冲里面说:"妈,我们回来了。"他说的这话应该是他的家乡话,带着形容不出的令人浑身发酥的味道,不过我还能稍稍听懂,听着他说"我们回来了"而不是"我回来了",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跟着他进了屋,我往四下里打探了一下,门一进来就是个客厅,但按照我的标准这实在不算是一个客厅,小得仅能容下一张饭桌、几张凳子和一个冰箱,好象就比我家的卫生间稍大一些。饭桌上已经摆放着好几盘菜了,都用盆扣着,但香味还是扑鼻而来。我冲着岳枫笑:"好香啊。"
  "是么?"对着客厅的厨房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中年的妇女。
  "阿姨好。"我说。
  她笑呵呵地打量着我:"啊呀,你就是阿霁?"
  阿霁?我望了望岳枫。
  岳枫冲着他妈皱了皱眉头:"妈,跟你说了多少次是'小霁子'不是'阿霁'!"
  "啊哟,那又有什么关系?'小霁子'多难听啊?还是'阿霁'好听。"他妈笑吟吟地冲着我说。我看不出他妈的年龄,她的头发已经有一小半变白了,脸上也刻着几道皱纹,但仍然显得很好看,并不象上了年纪的人。岳枫和他妈妈长得很象,都是瓜子脸,大眼睛,很明显的南方人的相貌。
  "阿霁啊,"他妈妈仍然这样叫我,"你和阿枫先进里屋坐坐,我还有几个菜,马上就好。"
  "阿姨您辛苦了。"我客套着,跟着岳枫进了里屋。
  里屋也不大,一张双层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家具很简陋,但却很整洁干净,我想起了我的那间狗窝。书桌的玻璃板底下压着些黑白照片,我趴上去看。
  "我操!"我盯着一张照片说。岳枫过来,问:"怎么啦?"我指着照片问他:"这是你妈年轻的时候?""是啊!""我操!你妈是个大美人啊,把什么林青霞、周慧敏全都盖了!"听了我的话,他抿嘴笑着,显得很自豪。
  我又发现左边还有张照片,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羞答答地盯着照相机,三四岁的样子,左手微微扬起,好象要遮住脸不让拍。
  "这是你妈小时侯?"
  他不说话,摇摇头。
  "啊?那你有姐姐妹妹?"
  他还是摇摇头。
  "那她是谁啊?你女朋友?"
  他冲我诡异地一笑,象是在捉弄我。
  我突然反应过来,大声说:"我操!是你啊!"看看他,又看看照片,放声大笑。
  他责备似的瞅着我,见我那样乐,也跟着我笑。
  这时他妈在客厅里说:"阿枫阿霁,吃饭了!"
  我们走出里屋,桌上摆满了各色的菜肴。我没想到他妈做了这么多的菜,说:"哎呀,阿姨,您做了这么多,吃不过来啊。"
  "咳,都是家常菜,没什么好吃的。来来,坐下坐下。阿枫,还不招呼客人?"
  岳枫把碗和筷子递给我,冲我说:"多吃点儿啊。"
  他妈妈做的菜真是好吃,以前跟着老爸出去蹭饭局,北京的各大饭店宾馆我几乎都吃了个遍,可我觉得都比不上他妈妈做的。就连那盘平平常常的炒花生我也觉得味美异常。
  吃着吃着,我又想起了岳枫的那张扎辫子的照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见他妈和他都瞅着我,我就问:"阿姨啊,阿枫的那张扎辫子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妈听了,也笑。岳枫红着脸,端起碗不作声。
  他妈妈说:"他爸早死,就剩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他小时侯我就希望他是个女孩,长大能知道体贴妈妈,和妈妈谈谈心啊,说说知心话儿啊。所以给他扎过辫子。"说着,用手抚摸着岳枫的头,满脸慈爱地说:"不过我们家阿枫虽然是个男孩,可更知道体贴妈妈。是吧?"
  岳枫的脸更红了,拖长了声音说:"妈!同学在这儿呢!"
  他妈妈把手收回去,可还是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冲着我说:"阿霁啊,我们阿枫在家可净提你的名字了!说你成绩好,人也好,总帮我们阿枫,还为他受了处分。"
  我偷偷望了岳枫一眼,他好象怕我知道这些事儿似的,一个劲儿向他妈使眼色。
  我笑着说:"我没帮他做过什么,倒是阿枫帮我了好多忙呢。"
  岳枫眨着大眼睛看我,抿嘴笑说:"跑了三千米就算是帮了你?"
  我故作严肃状,说:"你帮了全班,当然就是帮助了身为班级一份子的我了。"我们一起笑着,他妈妈开心地望着我们。
  我们吃着聊着,开着玩笑。我发现岳枫在家里要比在学校里开朗了好多,话也多,有时还会跟他妈妈撒撒娇,这是在学校里根本不可能看到的。
  他妈妈笑着说:"你们小哥俩就该互相帮助。阿霁你学习那么好,多带带我们阿枫,以后考大学都考上最高学府!"
  吃完了饭,我和岳枫要赶回学校,他妈妈把我们送到门口。
  "阿霁常来玩啊!"
  "好!"我应允着。
  "阿枫你们路上千万要小心,别出事儿。"
  "知道。"
  突然他妈妈象想起什么事儿,问岳枫:"阿枫,那双鞋你有没有还给人家?"
  岳枫拍了一下脑门儿,说:"哎呀,我都差点儿忘了。"说着走回里屋把那双阿迪的鞋拿了出来。
  我愣了,这双鞋我根本没有想要回来,赶紧说:"哎呀,阿姨,这鞋也不是我的,我表弟留下来的,我也穿不下,正好阿枫长跑那么好,就给他穿嘛。"
  他妈妈挺严肃地说:"这怎么能行呢?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当作礼物瞎送的,阿枫,还给人家!"
  我听他妈的语气那么坚决,不好推辞,只好把鞋放进了书包里。

  回去的路上,岳枫突然在我车后问我:"霁子,那双鞋真是你表弟的吗?"
  我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说:"当然了,问这个干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梁成告诉我,那天他问我脚码是多少,是你让他问我的。"
  我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闷声踩着车向前骑。
  过了一会儿,我感到他的头轻轻地倚在我的背上。


  五一快到了。
  五一是星期三,学校一连要放四天假,把星期三的课挪到了星期天上。这个假期是个出去玩儿的好时光。
  那天我回家,刚一进门,闻到一股烟味儿,知道家里又来了客人。走进客厅,见是尹叔叔。他冲着我扬手:"小霁子回来啦?"
  我走过去,一把把他的烟头夺下来,在烟灰缸里掐灭,笑着说:"我妈最讨厌烟味儿了,我爸每天才只能特许几根,你就这么大胆?"这时,我妈端着水果盘过来,正好听见我的话,笑逐颜开,说:"你看看你看看,儿子就是跟妈亲。小霁子,你尹叔好不容易来家一次,你就让他抽抽吧。"
  尹叔比我爸小四岁,以前在部里是同事,后来一道辞职下海,我爸英文好,被公司派到美国管公司那边儿摊子的事,而尹叔自己开了家公司,这几年挺火。
  我爸和尹叔在部里时就是铁哥们儿,他总上我们家来,看着我长大,所以跟他没大没小的,他也不生气。
  听了我妈这话,尹叔装着无奈的样子,说:"小霁子不让我抽,我哪儿还敢抽啊?不抽了!"顿了顿,他把我拽到他身边坐下,问我:"五一准备去哪儿玩啊?"
  我说:"没想好呢。"郭岚岚倒是总催我找个地儿,趁那几天再玩玩。
  尹叔乐呵呵地说:"五一那几天我正好有空,要么你叫上你女朋友,我带你们去十渡玩儿。"
  喜讯传四方,我妈倒是把这事当成了中央文件下达给各地小鬼们。
  我假装生气:"是不是我老娘告诉你我有女朋友的?"
  尹叔笑得眯起了眼,说:"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还不说明你小霁子有本事?你看你尹叔三十多快四十了,连老婆还没影儿呢?"
  老妈在旁插话:"我们小霁子可不象你成天乱换,小霁子就郭岚岚一个,是吧?"我尻,老妈为什么总在这种时候乱撒胡椒粉呢?还这么正经地用个"是吧"来问我。
  我脑子里冒出的是岳枫红着脸向他妈妈说"妈,同学在这儿呢"的镜头,嘴上居然不由自主地说:"妈!你怎么老在外人面前瞎说啊?"
  老妈笑说:"你尹叔又不是外人,再说我这哪是瞎说啊,你们去康西草原,我都怕我跟你们去你们不好意思,还不是放你们自己去了?"
  尹叔看看我,恍然大悟地说:"哦,你是嫌我给你们当了灯泡是吧?没关系,你再叫几个同学一起去嘛,我在十渡的房子挺大,多去四五个不成问题。"
  第二天早读,我问郭岚岚:"咱们五一去十渡玩吧。"
  郭岚岚挺高兴:"好啊,怎么去?你妈带我们去?"
  "不是,另外一个叔叔,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尹叔,他在十渡有房子,咱们去两三天,可以住在他那儿。"
  "……就咱们和他?"
  看来对于郭岚岚来说,叔叔这样的人瓦数也不小。
  "啊……"我假装犹豫了一下,"再叫上几个人吧,就咱们和他也那个什么……"
  郭岚岚笑了,大概是满意我对她话语的领悟度,说:"我要和邱宁一起去,你再叫上个男生吧,梁成?叶少波?问问他们。"
  我没说什么,其实尹叔一说让我带其他同学一起去,我就想到了岳枫。
  上次受处分的时候杨俊附带告诉我,我总是和郭岚岚在一起,工作需要时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能太过分,这在同学们中间的影响很不好,有些校领导也已经注意到这种不健康的苗头了,在班主任会上进行了严肃的批评,认为某些学生干部的自由散漫、作风不正已经使全校的学生工作受到很大的影响。杨俊好歹只用了个"早熟"代替了"早恋"作为对我的评价,我心里很得意,早熟正是天才的标志,原来杨俊你还会夸人那。他又说作为班长我应该自觉保持距离,起到班长应该起的正面带头作用,而不是又在拳头上又在……(杨俊自己也不知该用什么词,含含糊糊的从嘴里挤出几个音节代替这个情况)上给别人起坏榜样。
  杨俊肯定也找郭岚岚谈过,于是我俩心照不宣,基本上就在早读课上,老师尚未到来的时候聊聊,其他时候保持距离,连放学也不常在一起走了。
  倒是我去阿枫家蹭了饭之后,和他越来越近,经常在一块儿了。课间、体育课、放学,我们总要拣段时间一起走走聊聊。阿枫在班上少言寡语,原没什么很谈的来的朋友,自从那次三千米以后,班上的同学一下对他热情了许多,我已经瞅到过好几次孟燕拿着语文书认认真真地向阿枫请教古文了。当初"跑破鞋"的外号就是从这五百只鸭子的嘴里冒出来的,现在倒一下子成了融洽同学关系的典范了。
  阿枫很高兴能和我们一起出来玩。本来他有些犹豫,说是应该在家陪陪妈妈,但第二天就说他妈让他尽管出来玩,因为听说是和我一起,他妈妈放心。
  尹叔开着他的奔驰320装下我、郭岚岚、阿枫和邱宁,从北京市区奔向十渡。
  一路上没什么景色,从灰仆仆的城市和脏兮兮的马路开上乏味的高速,北京的市政建设随着申奥的失败而愈发让人心酸,老爸每次回来和我一起上街,总要叹着气说:"咳,中国啊!"但阿枫却挺有兴致地坐在副驾驶座里不断向外张望。我在后面紧学电影里的台词,一会儿"小强,你不能死啊"一会儿"观音姐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逗得两个小美人花枝乱颤,郭岚岚和我看了好几遍《大话西游》,所以我一学着喊:"下雨啦,大家快收衣服啊",她就抽搐着扑向邱宁的怀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太逗了。尹叔大概也看过,在前面抽了几下,说小霁子你该去演戏才是。
  阿枫睁着大眼睛望着我们,不知我们究竟乐什么,我有心给他解释解释,让他溶入我们傻笑的队伍中来,又觉得实在难讲,任他不明所以地瞅着我们。
  几个小时的路在傻笑中度过倒也不觉得太闷,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尹叔的别墅。我们来之前尹叔大概专门叫人布置过,我和阿枫、郭岚岚和邱宁分住两间屋,屋内的摆设就跟饭店里的标准双人床似的,两张床、床头柜、电视、沙发,我不懂我们就来玩几天他干嘛要这么布置。
  中午尹叔带我们出去找了个饭庄吃饭,下午又去爬山又去划竹排,十渡的山山水水真挺美,玩得挺尽兴,可累的要死,晚上回到尹叔的房子里都不想动弹。
  郭岚岚一再说累死了,要不早休息明天就玩不动了,于是八点多就拉着邱宁回房睡了。尹叔也说上午开车有点儿累,也去睡了。
  阿枫看看我,挤挤大眼睛,说:"我们出去转转吧。"


  城郊的空气总是比城里的要清新爽洁,呼吸起来就象是一股清风在体内四处游走,让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五月的夜晚稍稍有些凉意,但这凉意又挺适度,下午玩的过了份,刚刚洗了澡,现在一出来,感觉昏沉沉的脑子突然清醒了好多,身上残余的水珠也在凉意中慢慢挥发,使全身舒舒服服的。天空并不黑,高高的,暗暗的,透着一层象滤纸般的深蓝,把十渡的夜晚蒙得有些忧郁,可又让我心里感到莫名的快乐。
  谁说我的作文太次?回去就把十渡之行写成作文给黄老太太看看,看她再敢在我卷子上说我词汇贫乏、用句失当?
  我瞟了一眼阿枫,他的兴奋好象从上了尹叔的车开始就没有停过,下午划竹排的时候,我都累得坐在排子上不肯动弹了,他一个人撑,把我们从东撑到西,从西撑到东,尹叔都说行了行了坐下来歇歇吧。现在他好象还没停下来,大眼睛盯着路边的庄稼、小溪和稍远处直耸的石山,走起路来还有些蹦蹦跳跳的,象是幼儿园小孩好不容易跟着阿姨出幼儿园来散步一样。
  他的瘦掩盖了他体内无穷的精力。
  "我说阿枫啊,"我问他,"你家是不是有什么祖传秘方啊?"
  "什么?"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说你家一定有祖传的兴奋剂秘方。"
  阿枫把脚步慢了下来,眨着眼睛瞅我。这些日子他和我接触的时间一长,也摸着了我一些脾气,大约他估摸着我又要有什么坏话出来了,静静地等着我的下文。
  "你看啊,你个江南小屁孩儿,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人见人怜。我尻,三千米横扫全年级--"说到这儿,我故意顿了顿,望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后啊,你看看,今儿咱玩儿了一天,连尹叔这样的壮汉都累的屁颠儿屁颠儿的,一大早就回去睡了,你呢,还要出来转转,象个小袋鼠蹦来跳去……所以说啊,你家里肯定有什么兴奋剂秘方,知道要跑三千米了,得,老妈,今儿来一瓶,好家伙,三千米冠军跟玩儿似的;哎哟喂,怎么,要出去玩儿啊,没问题,妈,再来一瓶儿,成了,不就是撑船嘛,有什么啊?看我给你撑到爪哇去……"
  阿枫抿着他的嘴,拼命忍住笑,长长的睫毛上下乱颤,象是蝴蝶在扑哧翅膀。他伸出拳头,说道:"你怎么动不动就乱贫嘴呢?"
  我退后一步,说:"怎么?要动手啊?这不公平,噢,你吃了祖传秘方,正在药头上,打个喷嚏地都晃三晃;我老祖宗又没什么合适的东西传下来,连个金刚丸儿什么的都没有,太不公平了。你好歹先给我瓶你家的秘方尝尝鲜儿,那时再动手才算公平竞争嘛。"
  阿枫收住笑,说:"你知道什么叫……那个什么丸的,你就张口乱说?"
  我就是哪天从电视上听到的这么个词儿,听意思不就是象激素啊,兴奋剂啊什么的意思吗?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给我听听?"
  阿枫没接过话,继续走着,半晌才说:"我发现你们北京人不管男女老少,嘴都不饶人。"
  我逗他:"可他们都说咱北京人直爽热情啊,哪象你们江南小白脸?我小时侯我爷爷总跟我说:'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
  阿枫又是抿着嘴,忍住笑,在月光下打量着我。
  我被他瞧的不自在,说:"干什么?小变态?"
  他瞅着我的脸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是小白脸?也不看看你自己就瞎说别人。"
  "我怎么啦?"
  "孟燕跟我说,初三女生们专门收集你的照片,看谁收集的多,听说最多的已经收集了二十多张了。你这才是小白脸哪。"要是梁成把这话宣扬出来,非得是唾沫星子漫天飞舞,神乎其神地添加细节,改编成喷饭的桃色小笑话,然后语气里带着"即生成,何生霁"的遗憾;可阿枫却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讲了出来,象是在传达文件。他那神情让我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孟燕这种人说的话你也信?这五百只鸭子的嘴里面从来不吐人话的。"
  "都是同学,你干嘛这样说人家?"
  "哈,当初你知道'跑破鞋'是谁先叫开的?"每次提到这事儿我就不由自主地生气。
  阿枫没吭声,向前缓缓走着,过了阵儿,说:"都过去了,你干嘛还提这事儿啊?现在谁都不叫了,都跟着你一起叫我'阿枫'。"
  运动会后,梁成第一个笑嘻嘻地在大家面前学我,呼唤"阿枫",于是大家也都这么叫起来了,"跑破鞋"再也没人提起。可我好象觉得有些不对劲,也说不上来是怎么的感觉,似乎在我的内心深处,只希望"阿枫"这个名字由我一个人来叫,现在大家都这么叫他,反而有些别扭。
  "你这么护着五百只鸭子那,嘿嘿,"我奸笑着,对他说,"上个星期我可瞅见了整整八次她拿着语文书问你问题了,怎么,对她有意思啦?"
  我想阿枫听到这种话肯定会脸红,然后再说我几句不正经啦无聊啦。谁知他转过头,即没有羞涩,也没有骂我,大眼睛直盯着我说道:"八次?你数得挺清楚的嘛。"
  我愣住,脑子里立刻闪出每一次孟燕提着语文书去问阿枫问题时候的场景。确实挺奇怪,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孟燕这种长舌妇去调戏阿枫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神色大概挺尴尬的,阿枫的目光却还在炯炯地盯着我。
  刚刚我还巧舌如簧,现在却想不出什么词儿来回答,吞吞吐吐:"当然了……你想啊,……那个什么孟燕是有名的小泼妇……对吧,我们阿枫是江南小白脸,虽然说挺般配的吧,……但也不能过份啊……"
  对啊,我是班长,自然要对班上的不正之风进行观察和处理啦,想到这儿,我的词儿又象黄果树瀑布一样泻将下来,"你看,你们两个虽说情投意合吧,但也不能总在公众场合肆无忌惮吧,我身为班长,当然要对你们这种歪风邪气进行仔细的观察和研究,以便好好地帮助你们这些失足青年们啦。"
  说到这,我故意拉着他的胳膊,拽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用总书记语重心长的方言说道:"我说小岳同志啊,组织上也知道你老大不小的了,到了时候会给你找个好婆家的,可你也不能饥不择食闭着眼睛乱抓吧,得,你看,抓到五百只鸭子,放了也不是,煮了也不是,吃了更不是,你瞧瞧你瞧瞧,多么痛苦。现在组织上还是关心你的,没有把你当破罐子,还是要挽救你的……"
  阿枫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被我的话给逗乐了,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儿,说:"你乱说什么啊,你代表什么组织?你和郭岚岚的事儿校长都知道,还想来说我?"
  "哎呀呀哎呀呀,你看看,这成什么样子嘛,现在挽救的是你小岳同志,你不仅不虚心接受,还管到其他光明正大的同志身上了,象什么话嘛。不行不行,你们小杨班主任是怎么管你们的,啊?明天让他到我的办公室来!"
  阿枫笑的时候总是只在两唇中露出一道细缝,月光下那细缝里的牙齿形成了一道白白的弧形,好象是天上的细月反衬在了他的嘴间。我的贫嘴就总是达到这样的效果:我在一边海阔天空口若悬河,他在一边露着月牙般的微笑和月牙般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是笑我胡编乱造的内容,还是笑我夸张的表演。
  "霁子,你是不是从小就这么贫?"阿枫等我表演完了之后笑着问。
  "呦,什么时候学会'贫'这词儿啦?"
  "郭岚岚不总说你瞎贫瞎贫吗?"
  "她那不是骂我,她那是夸我那。"
  "夸你?"
  "啊,可不是?咱们班那些男生谁敢乱跟她开玩笑啊?就我小霁子一人能在她面前耍耍嘴皮子,这就叫做能耐,女孩最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能耐了。咳,你这孩子还小,不懂事儿,好好学着点儿吧!"我装出老成的样子教育他。
  "那我赶明儿也去跟她开玩笑,与众不同一次。"阿枫还是笑着说。
  "哎哟喂,'赶明儿'也会啦?学得够快的啊。我告诉你小子,"说着我捏住他的胳膊说,"你可别打郭岚岚的主意啊,好家伙,刚把五百只鸭子赶回家,就想再出来打两只天鹅?"
  "嘿嘿,我可不象你是个大……大……反正不正经,"阿枫每次这么说我时,我总觉得他象个女孩似的,"仗着家里有几个破钱就非要装出是个花花公子的样子,恶心人。"
  "我恶心?我要恶心那帮初三女生干嘛到处搜集我的照片呢?"
  "哈哈,"他突然蹦了起来,欢天喜地地说,"你看,刚刚我说这话时,你说五百只鸭子说话尽胡扯,现在你自己又说她们确实搜集你的照片!心口不一噢!"
  我也站起来,排排屁股后的灰,说:"心口不一又怎么了,哪象你阿枫乱偷良家鸭子,还欲盖弥彰,又想吃掉又想标榜自己属于野生动物保护组织……"
  阿枫气得伸出拳头就要打我,我撒腿就奔,他在后面紧追。
  我一边跑一边喊:"你每天这么追追我,没准明年我也能在三千米-里争个前三什么的!"
  阿枫在后面喊:"鬼--才--追--你--呢!"


文章回贴
回贴人: lanxiu 时间: 2003-06-11 19:20:48
其实我很早就看过枫霁了但是没有看到结局只是看到二十九章,找过好几个网站也只是转载到这罢了,当时看过后很是震动,为霁那种初识情滋味不知所措的霁所担扰,对温柔的晴有着好感,对善良的枫记挂着若是他知晓霁对他的感情能不能接受,这些一直在放在我的心里,总是想着,可是遗憾的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找不到结局,不知是没有网站转载还是真是作者不负责任地挖了个豪华大坑却故意闹失踪,让我喜欢让我忧,小乐大人我也想要乐所以麻烦你快快出现好吗?好想好想看到枫霁的三十一还有更多。
回贴人: 温泉龟 时间: 2003-07-09 10:25:22
看着这可爱活泼的开头,心里却总有不安。希望他们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回贴人: 指南针 时间: 2003-08-23 20:16:24
这篇是我走进同志看到的第一篇,不经意已经好几年了
我们啊我们,十六岁,真希望时间倒流
现在的阿枫、小霁子也应该大学毕业了,晴也长大了
我们都在成长中ing...
非常思念过去的日子,学生时代,青涩年华
回贴人: 边走边唱 时间: 2003-10-04 03:23:25
感觉很亲切,因为故事发生在北京。发现许多同志小说都刻意地隐去了具体的地点,也许是往事不堪回首,或者只为了说些“假语村言”?
你有些不同,但,到头来是否也还是欲说还休?

回贴人: maggi007 时间: 2003-11-10 09:36:34
最早看的几篇文之一,可惜没有结局,而且可能不会有了——||||
回贴人: 喜言 时间: 2003-11-28 19:56:45
啊,居然可以回贴的啊
恩恩
挺不错的文,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看悲剧看多了,老觉得像是会有悲剧结局的故事,也许是我还比较孩子气,可是我觉得我真的受不了那么多的忧伤,希望,真的真的希望能看到好的结局
回贴人: piglet 时间: 2004-03-05 20:58:50
当初刚来道上混的时候就看了这篇文。迟迟没有看到接下来的部分,但是很奇怪,就是觉得这一定不是坑,小乐一定还会将这个故事继续下去。甚至说,感觉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真的有这么两个人,这么温暖的一段感情。所以相信一定还会继续。现在终于又有了新的章节,还是想慢慢从头看一次。就像是陪着两个人一次次重温过去。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回贴人: 圆子 时间: 2004-03-27 12:26:41
怎么又停了啊
不会又出国了吧!
回贴人: nacyqsf 时间: 2004-08-10 09:18:09
好大的坑啊!
回贴人: 重阳 时间: 2004-08-31 23:53:23

好久以前曾经看过,感觉不错,就是没有下文,希望在这里能找到结果.....


回贴人: maxiney=x 时间: 2004-09-17 18:39:14
我们想看后面的故事。我想知道霁子后来怎麽了。
回贴人: yijingjoy 时间: 2004-10-10 21:30:51
又掉坑里了,小乐大人救命啊
回贴人: juliaswq95 时间: 2004-12-18 22:49:06
遗憾~~
就像是跳圆舞曲,可能是曲调变了、可能是站错了位子,两人只能错过再错过
不过最终还算是幸福的吧
无论是和谁在一起
只要能平淡地幸福着就行了
回贴人: phoenixcai 时间: 2005-01-13 12:35:01
其实我很早就看过枫霁了但是没有看到结局只是看到二十九章,找过好几个网站也只是转载到这罢了,当时看过后很是震动,为霁那种初识情滋味不知所措的霁所担扰,对温柔的晴有着好感,对善良的枫记挂着若是他知晓霁对他的感情能不能接受,这些一直在放在我的心里,总是想着,可是遗憾的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找不到结局,不知是没有网站转载还是真是作者不负责任地挖了个豪华大坑却故意闹失踪,让我喜欢让我忧,小乐大人我也想要乐所以麻烦你快快出现好吗?好想好想看到枫霁的三十一还有更多。
回贴人: phoenixcai 时间: 2005-01-13 12:35:40
这篇是我走进同志看到的第一篇,不经意已经好几年了
我们啊我们,十六岁,真希望时间倒流
现在的阿枫、小霁子也应该大学毕业了,晴也长大了
我们都在成长中ing...
非常思念过去的日子,学生时代,青涩年华
回贴人: 云中月 时间: 2005-03-05 11:38:16
接着看了!
回贴人: liuchen 时间: 2005-08-21 03:54:08
好喜欢单纯的两人~~
回贴人: 抛物线 时间: 2005-08-22 15:02:31
看过的文中比较喜欢的.
爱是为了相聚不是分离,但在这个人人都被搓圆了,压扁了的世界,又有几人真的能放手一搏!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回贴人: notfound 时间: 2005-09-19 22:16:52
很久没看到这样的文章了,高兴!!
回贴人: 轻风 时间: 2005-10-17 14:10:43
我想着可能是我出国后的唯一的消遣了吧,但我爱这样的消遣.
回贴人: 血色残阳 时间: 2005-10-24 12:23:43
我我我我~!!!!呕血三升,你说这是为什么啊!!!明明相爱的不得了,明明可以有机会在一起,明明都已经跨出这一步了~~~!全都毁在那一句 但是!!上了啊啊啊啊啊~~~我郁闷的发疯,气愤的吐血~~~岳枫你这个烂个性~~~5555555555555555可怜的霁子哦~~~你真是~~~~~~~~~~~~~无辜死了~!!
回贴人: sereinT 时间: 2005-10-24 22:16:22
好久没看这种朴实的文了.挺感动的
我们的青春,也象这样吧~~
一定要好好珍惜!!!!
回贴人: 释 时间: 2005-10-30 15:56:30
现在才看到,真是浪费,这么好的,很有亲切感啊,我夜是个高中生啊!好少看都学生间的这种BL啊1爱死我了!总是不被人认同啊1好可悲啊!真的很好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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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贴人: dszjy 时间: 2005-12-18 23:14:38
这真是一篇很早的文了,我最早看的BL文之一,好文
回贴人: 零落无声 时间: 2005-12-21 18:43:45
555555555555,好看的文啊,没有结局,确定吗?55555555555,很受伤啊,小乐真的弃坑走了,留下我们在这里迷茫啊,55555555555,不干啊~~~~~~
回贴人: 零落无声 时间: 2005-12-24 10:49:50
找到了完结的地方了,喜欢大人文的去看看http://www.justwind.org/bbs/read.php?tid=8616&fpage=&toread=&page=1
回贴人: hei_4 时间: 2006-03-22 15:31:23
怎么没有了呢.还想看呢,看看结局.
回贴人: 波浪线 时间: 2008-11-27 14:04:05
不喜欢那个结局,因为它让人难过.
看文的人只看到了枫和霁之间很深的感情,没看到枫和海之间,霁和睛之间的深感情,所以会难过.
如果让大家真切地看到另两个之间有更深的感情,大家也会为他们祝福吧.
是不是作者一定要给出一个无奈的结局呢?
但这个无奈不是外界造成的,是枫自己造成的啊!
但他只有一次的生活啊!为什么偏要拗着自己呢?不会的呀,所以大人给出更多的理由吧,在他要选择的时候给出更多的理由吧,或都是出于环境性格现实利益,什么都行啊.

回贴人: 邋遢猫 时间: 2009-02-19 15:35:57
这是我看的第一篇同志文,一直都无法忘记。朋友力荐的,为了看它从朋友那里求来,用自家电脑打了几十页(把墨用完了,被爸爸批)。朋友只给了前二十章,说什么也不肯给后面的,结果苦苦等了两年后自己跑到网吧才把它看完,看完它心沉了好久~~~~~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20:45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
作者: 小乐

  在十渡的三天虽然累得要死,但是玩得却很尽兴,我们还照了好多照片。那天尹叔把他洗好的照片拿到我家,和我妈、我一起看。
  老妈连看了三十多张,问我:"小霁子怎么你和岚岚一起照的没几张啊?这么多都是和这孩子照的啊?"说着指着照片上抿着嘴傻笑的阿枫。
  我把照片接过来,发现这张拍的时候我正好是闭着眼,和阿枫互相搂着肩膀,亲亲密密地站在溪水边,两个人一起朝着照相机傻笑。我岔开话:"妈你净捡这种破坏你家儿子形象的照片干吗?你看看这张你儿子多帅?"我捡起一张我在山顶上的单人照递给老妈。
  尹叔在旁看着,把手伸过来,指点江山似的指着相片说:"小霁子,你看我给你照的,啊?这光线,这背景,再加上这帅小伙,啊?多棒!"
  老妈笑着一拍尹叔伸过来的手,说道:"什么你照的多棒?就是我们家小霁子底子摆在这儿呢,换了你在这里,还不是跟老玉米似的?……"突然老妈象发现了新大陆,挑出一张我和郭岚岚在尹叔别墅门口的合影,端在手上仔细观赏着,眼神里又冒出当初她第一次见到郭岚岚时的目光,嘴角一个劲儿地朝上撇。
  老妈独自品味了半天,歪过头去跟尹叔说:"你瞧瞧,这俩孩子,你说要是搁在春节晚会上不比什么毛宁杨钰莹强多了?"
  我听了全身毛孔都不由自主地放大了,一阵凉气从头到脚灌下,急忙在一边撇嘴:"得,妈,你就这么糟践你家儿子吧!"
  大约尹叔的骨子里也是属居委会的,跟着老妈的话瞎起哄:"嫂子啊,您还别说,岚岚这孩子真是不错,长得那么漂亮,学习还那么好,没话说了!"
  老妈露着满口刚刚花了一万增白的牙,得意地瞟了尹叔一眼:"那还用说?我们家小霁子自己挑的,还会有错?"说着又把那张照片端起来,左看右看,好象恨不能把它吞到肚子里。半晌,又跟尹叔说:"小尹啊,你回头让人把这张给放大了,找个好点儿的像框裱起来,挂咱家客厅里……"
  事情越来越恐怖了,我一把把那照片抢过来,叫道:"妈!你怎么象挑儿媳妇似的?你儿子又不是愁着娶不上老婆,干嘛象预定的似的先把她存着?"
  老妈用手指着我,笑着跟尹叔讲:"这孩子平常脸皮挺厚的,一讲到岚岚就象是捅了马蜂窝。"尹叔在旁会意似的暗笑。你知道什么啊,就傻笑?
  老妈又对我说:"行行行,不挂就不挂。以后时间多着呢……哎,小霁子,岚岚有阵子没上咱家来了,赶明儿让她来,说阿姨请她吃饭。"
  我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杨俊说让我和他保持距离,别给班上的同学坏影响。"突然想到上次去阿枫家吃饭,现在和他熟了有一个多月了,还一次没请他到我们家呢,趁这个机会赶紧请示一下:"妈,上次我跟你说过到阿枫家吃饭的事儿吧?咱们也得请人家一次啊。"
  妈听了,指着照片问:"你说的阿枫就是这孩子吧?"
  我使劲儿点点头。
  妈盯着照片瞅了半天,说:"恩,这孩子看上去也挺乖的,让他来吧。哪天啊?小霁子你回去和这孩子说好,跟妈讲一声。那什么,小尹啊,到时候我可要请你们那小凤儿来帮忙啊。"
  尹叔一脸的笑:"嫂子您一句话。"

  小凤儿是尹叔家的保姆,四川辣妹子,烧得一手好菜,估计在饭店里不算特级也得算是一级了,也不知尹叔是怎么请来伺候他老娘的。老妈自从去尹叔家吃了顿饭,每逢请熟人到家里来吃饭,总要借调小凤儿。这样也好,要真是老妈做菜的手艺让客人见识了,我都觉得脸上无光。
  但阿枫来吃晚饭这天,我总觉得饭菜远没有在阿枫家的好吃,阿枫却一个劲儿地夸好吃好吃,我想他是故意夸给我妈听的。
  在同学面前老妈永远是一种面孔,又要装出和蔼可亲,又要显示长辈的威严。闲着没事在家看台湾电视剧就会有这种效果。难得她还挺喜欢阿枫,文革时她也去过阿枫家乡,好象还会几句阿枫的家乡话,居然还能和阿枫对上几句。我虽然不会说,可大致的味道还是能听出来的,一听就知道老妈的那几句和阿枫讲的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是北京话乱变调,不伦不类的。原来以为阿枫人挺诚实,我的天啊,居然他夸老妈讲的标准地道,说这么多年还记得真不容易,老妈听了脸上又绽开鲜花。
  原来阿枫也是拍马屁的能手。
  吃了饭老妈赶着去看马景涛的电视剧,提着手纸盒直奔卧室,临走让我们自己玩,碗碟留着就行了,阿枫说:"我们来洗吧!"老妈急着去投入剧情,临了也没听见阿枫说什么,卧室里很快就传来老妈与电视剧同呼吸共命运的抽泣。
  阿枫望望我,说:"我们来收拾碗筷吧。"
  除了小学每年三八妇女节老师要求每人为亲爱的母亲做一件事外,我是从来不动碗筷的,本想让阿枫算了,不知怎么,突然感觉应该让阿枫知道我也是体贴妈妈的好青年,嘴里立刻跳出两个字:"好啊!"

  "阿枫你是不是以前开过餐馆?"我靠着厨房的门,问正在洗盘子的阿枫,"洗碗洗得这么快,还这么干净。"
  阿枫眼睛盯着手中的碗,笑笑:"在家帮妈洗碗洗惯了。"
  "以后谁嫁了你真是福气,起码小俩口不会为洗碗打架了。"
  阿枫抬起眼睛看我,嘴角稍稍向上翘,象是在笑:"哪象纨绔子弟仗着家有几个破钱,就欺压劳苦大众啊?"
  我严肃地盯着阿枫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阿枫啊,我终于相信你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阿枫一愣,放下手中正在洗的盘子,等着我解释。
  "你看,你终于能够以我独有的幽默方式来和我进行高雅的人身攻击了!说明你终于出师了,我的辛苦栽培总算没有白费!"
  阿枫眨着大眼睛瞅着我,半天没说话,我刚要再耍耍嘴皮子,猛然间眼前一片水花飞来,"啪"的一声满脸飞溅。我眼前一片模糊,只感到带着洗涤灵味道的水从我的脸上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隐约看到阿枫站在我的面前"格格"地乐着。
  "你个小兔崽子!"我用手抹着脸上粘粘的洗碗水,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现在开始无法无天了啊?"
  阿枫一步一步向后退,还是"格格"地乐着,见我凶神恶煞地逼近,嘴上不断地念叨着:"大哥是我不好,饶命饶命!"
  他退了没几步就被我逼到了厨房的墙角,见无路可退,反而笑得更厉害了,把手上残余的洗碗水甩向我,作为最后的自我保护,见我没有反应,还是一个劲儿的说道:"大哥饶命大哥饶命!!"
  我一把把他的两个手腕抓住,紧紧贴在墙上,装出一付凶像,粗着嗓子问道:"说!以后还敢不敢了?"
  阿枫的两个细胳膊被我狠狠的卡着,大约是感到疼了,赶紧不迭地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大哥放了我这一次吧!"嘴上这么说,他还是笑个不停。
  厨房的灯光下,我的眼里映着阿枫的笑脸,他长长的睫毛闪个不停,俊俏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唇边的嘴角颤颤地向上巧着,配合着他"格格"的笑声传到我的耳里。我一下子愣住了,眼前的这个阿枫让我全身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虽然我将他的两个胳膊紧紧按在墙上,可他清秀的脸庞、消瘦的身子、脆脆的笑声还有他紧抿的嘴唇却好象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了起来,把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大脑变得仅仅只容下了他一个人。
  我的嘴开始抖动。
  我竟然想去吻阿枫的双唇!

  阿枫见我的手稍稍有些松,一下子挣脱我的控制,从旁退开,逃到了客厅里,嘴上喊着:"大哥放了我这一次吧!"
  我定了定神,长长出了一口气,刚才一瞬间的情绪缓缓地减退,可脑子里就象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乱七八糟的,同时又好象什么都想不起来。站在当地愣了半天,感觉好象大脑缺了氧。
  阿枫见我半天没有反应,慢慢走到我的旁边,问道:"怎么啦?霁子?生气啦?"
  我瞪了他一眼,还是装着恶狠狠地说:"你劳苦大众还不赶紧帮纨绔子弟把碗洗完?"
  听了我这话,他知道我没有生气,乐呵呵地走到水池边继续洗他的碗。


  阿枫没几分钟就把剩下的碗筷洗好了,我们回我的房间休息。
  阿枫进了门就往我的床上一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好累啊!"
  我在电脑前坐下,说道:"劳苦大众洗了几个碗就抱怨啦?九十年代的劳苦大众和解放前的劳苦大众还是有区别的啊……"正说着,我按下了电脑的开关。
  阿枫的脸本来埋在床里,开机"嘟"的一声把他吓了一大跳,抬起脸来看,见我打开了电脑,蹭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来到我旁边。
  瘟95的启动画面象老牛拉破车一般摊在屏幕上面,阿枫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嘴里念着:"WINDOWS95,啊,是不是就是去年到处都说的什么视窗系统吧?"
  我抬头望望他:"当然啦,你没看过?"
  他苦笑一下,说:"我们原来中学就一台电脑,当宝贝供着,入学时参观校园时瞻仰了一眼,后来就再也没看过。说实话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亲眼看到电脑。"正说着,进入桌面的启动音乐突然响起,我设置的是SMELL LIKE TEEN SPIRIT中的一段,KURT的嚎叫又把他吓了一跳,他目光又转到两旁的音箱上:"你家的音箱声音怎么这么糙啊?"

  开了机我也没什么想干的事,问阿枫:"你想玩游戏吗?"
  阿枫眼睛一亮,问我:"可以玩吗?"
  "当然能啦,"我从抽屉里捡出好多张光盘递给他,"你看你想玩什么?"
  阿枫小心翼翼地接过,放在手里一张张地看:"魔法门之英雄无敌、魔兽争霸、命令与征服……怎么名字都这么霸道啊?杀气腾腾的……咦?……"他从那叠光盘中抽出一盘来:"仙剑奇侠传?"
  "噢,咳,大伙儿都玩这个,都说好玩,我玩不下去,太烦了。"
  他盯着光盘封面看了半天,又翻过来看游戏介绍。盗版光盘的介绍永远是语句不通、错字百出,却又是悬念十足、诱惑力十足的,最适合骗骗象阿枫这样的小孩了。果然阿枫看了几眼就把盘递给我说:"咱们就玩这个吧。"
  我接过盘,塞入光驱,嘴上懒洋洋地说:"咳,这游戏就是骗骗小孩的,烦的要死,还费时间。"
  阿枫却是一脸红光,一屁股坐在我坐的办公椅的扶手上,说:"就看看嘛,以前总是听别人说什么电脑游戏啊,电子游戏啊,还一次没亲眼看过呢。"
  仙剑虽然烦,但音乐还是不错的。当片头动画和悠扬的音乐一起出现时,我瞟了一眼阿枫,他屏着气,好象在看一件宝物。
  新的故事开始了,李大婶永远要冒着违反青少年保护法的风险"当"的一声敲击李逍遥的头,然后两个人开始耍嘴皮子臭贫。这段子我看了N遍了,跟阿枫交代了大致的控制方法,就让他坐在我的座上,我跑到客厅去倒可乐。
  刚把冰箱门打开,电话铃就响了,我拿起电话,原来是老爸。
  我抬头望望钟,八点。
  "老爸你今儿起的挺早嘛。"
  "呵呵,"老爸笑着,"今儿八点半有个会,你老爸就八点来公司了。你妈呢?"
  "在马景涛呢,咱家手纸是一箱一箱地买,还不够用呢。"
  "呵呵,小霁子你现在开始没大没小的了,跟老爸说话也不忘记损损你妈。"
  "本来就是嘛,要么我给你试试,叫叫她?她绝对会说:'景涛别回电话,那女孩是你表妹!'"
  "行行,老爸关心你,怎么样啊最近?学习紧吗?"
  "咳,你关心这个干吗?你儿子这次期中考又是第一,那个什么,是不是该那什么啦?"
  老爸和老妈有本质的区别,老妈是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子,嘴里和心里都爬满了宝贝儿子;老爸嘴上很少说,但心里绝对是满意的,每次跟他说成绩时,他虽然不大夸我,可从语气里是能听出他的自豪与骄傲的。所以趁着这时候蹭点儿犒劳是最合适的。
  老爸没回答我的话,问我:"是不是和郭岚岚在一起总是银子不够用啊?"
  这哪儿跟哪儿啊?
  不过踏着这个台阶儿更好,我跟着说道:"嘿,老爸你真有经验,知道咱们男人银子的去处。"
  "小霁子你现在是越来越贫了,"老爸乐呵呵地说,"下星期你罗叔叔要回北京,你要什么我买了让他给你带回去。"
  要什么呢?一时也想不清楚,我说:"我想想,你星期天再打吧,到时候再说。"

  我也发现自己现在是越来越贫了,跟老爸一聊就没完,偶尔耳边还传来老妈抽泣的旋律,父母在大洋两岸一唱一和,半个小时一下就晃过去了。
  老爸的会要开了,又讲了几句就挂上了。
  我倒了两杯可乐,端着回到我的房间。阿枫居然没有察觉我回来了,手放在键盘上,脸正对着屏幕,象一尊雕象一样愣愣地坐在电脑前。我把两个杯子放在桌子上,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了阿枫的身旁,盯着他的脸。
  他一定是太专注了,根本没理我。大眼睛眨也不眨,死盯着屏幕,那招牌似的嘴又紧紧地抿在了一起,那神态就象是在专心刻凿微雕。
  天啊,我脑子里又涌上了刚刚的冲动,本来已经平静的心又开始狂跳。阿枫在我的眼里突然不再是一个同学,不再是我的好朋友,好象他不知不觉地融入了我的身上,他的脸,他的动作,甚至他的呼吸都在和我的感觉相连着。我感到的真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其妙的感觉,是什么呢?是惊奇?是感动?天啊,我不知道。
  我闭上眼睛,使劲地晃着自己的脑袋。我是在干什么?想摆脱这样的感觉?那又为什么呢?我的心象被什么东西给搅住了,乱七八糟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应该干什么。
  睁开眼睛,阿枫居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还是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继续着他的仙剑之旅。
  "你是在考期末考试吗?"我问他,要是再那样呆下去的话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是耍耍嘴皮子吧。
  阿枫还是盯着屏幕,好象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拍拍他放在键盘上的手,又问道:"咳,劳苦大众,刷碗时你可没有这么认真啊。"
  他好象才缓过神来,把头扭过来看着我,有些腼腆地笑着:"呵呵,这真好玩,我都代入了。"
  他的大眼睛盯着我,还是那种抿嘴的笑,秀气的脸竟然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心猛然地一跳,放在他手背上的手也有些颤抖。
  我下意识地把手收回来,不敢继续去看他的脸,把头转过去看他玩到哪儿了。
  "天啊!"我望着屏幕叫道,"你居然已经碰到林月如啦!"
  "是啊,"他说,"灵儿真好,还让我回去救林月如。"
  我看看手表,才八点半,他第一次摸电脑,玩游戏,天啊,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就碰上林月如了。
  "你怎么玩的啊?水月宫的那个水迷宫你走了多长时间啊?"
  "就那样走嘛,反正每条路都不一样,走过了不走就是了。"
  "你没骗我吧,你从来没玩过仙剑?"
  "我骗你干吗?"阿枫笑着说,"以前真的连电脑碰都没碰过啊。"
  阿枫顿了顿,又问我:"灵儿和李逍遥最后到底怎么样啊?"他的神情就象是一个在等待祖父讲述传奇故事后事如何的孩子。
  "我也没看过结尾,梁成打过几次通关,他说……"
  "算了算了!"他打断我,"我自己看吧,讲了就没意思了。"
  屏幕上李逍遥正和灵儿一起打要非礼林月如的流氓们,阿枫居然用飞龙探云手偷了不少的东西。
  "其实我不喜欢林月如,"我跟阿枫讲,"跟孟燕似的,小蛮女,我要是李逍遥才不会要她呢。"
  "什么?"阿枫突然停下来看着我,"李逍遥最后和林月如好了?那灵儿呢?"
  "他两个通吃啊,"我笑道,"我还没玩到后面呢,梁成说后面还有个女孩。"
  阿枫的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解:"他同时喜欢林月如和灵儿?怎么可能啊?一个人同时能喜欢两个人吗?"
  我大笑:"他们那个时候三妻四妾可是很平常的啊。"
  阿枫低着头,好象在想什么,嘴里轻轻地说:"我理解不了,喜欢上一个人就是喜欢上了,怎么可能再去喜欢另一个呢?"
  "呵呵,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说,"你没看到张无忌身边四个女孩啊?"
  "可他最后还是和赵敏好啦,象贾宝玉身边也一堆女孩啊,可他只爱黛玉一个啊。"
  "哼!"我有心驳斥他,随嘴说道,"那宝玉还喜欢秦钟蒋玉函呢。"


  阿枫瞅着我,半晌没说话,眼睛眨了几下,笑着说:"你《红楼梦》看得挺仔细的嘛……"
  我没怎么听出他的话的意思,趁着他的话向下掰乎:"当然了,小霁子我自小通读四大名著,文学造'纸'当然不同凡响。"
  阿枫微微笑笑,说:"臭美吧你。"
  嘴皮子上的争斗我是从来不会轻易下场的,听着阿枫这么臭我,当然要证实一下我的文学造"纸"的确不同凡响:"什么臭美?事实就是事实,不容你否认啊。"
  "来劲儿了啦,"阿枫把脸转向屏幕,继续他的仙剑,嘴上接着说,"你通读的是小人书吧?"
  和阿枫臭贫好象已经成了我的习惯,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抬抬杠:"嘿,你可别不信,不信你考考我,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我通读N遍,情节细节枝节没有我不知道的。"
  听了我的话,阿枫的脸又转了回来,朝着我淡淡地笑,象是在考虑着什么,嘴角稍稍向外撇,透出一丝丝我从未见过的狡诈:"《复活》看过吗?"
  "当然啦!"我开始得意起来,去年暑假躺在病床上时把它读了好几遍呢,正好可以在此卖弄。
  阿枫盯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我:"那你记得那个犯了刑法995条的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官员吗?"
  刑法995条?我糊涂了,一点印象也没有,问道:"哪段里面的啊?"
  阿枫的眼睛还是盯着我,目光里竟然包含着认真,又好象在仔细思量着什么。
  "你丫儿给点儿提示啊,那么长的小说你愣愣地说出个刑法995条,我哪儿猜去啊?"我急着问道。
  阿枫没立刻回答我的话,可目光依然没有离开我的脸,长长的睫毛合合闭闭。他一定在考虑什么,可又不知该怎么说。我越发糊涂了,等着他开口。
  阿枫咬了咬嘴唇,又把脸转向屏幕,嘴里抛出不轻不重的话:"算了,不说了,还是玩仙剑吧。"
  我已经糊涂到爪洼岛上去了,伸出手在屏幕前上下晃动,阻碍阿枫的视线:"劳苦大众干吗说一半就不说啦?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阿枫没把头转过来,任凭我的手傻乎乎地在他的脸前晃动。隔了半晌,他低头看看表,说:"哎哟,快九点了,我要回家了,妈在家等着我呢。哎,这玩到半截怎么办啊?"
  这小子真会转移话题,我满腹疑云地把手移开,跟他说了存储进度的方法。阿枫手真快,斩钉截铁地把进度存在了"进度一"里。我来不及阻拦,在一旁"啊"了一声,天啊,我玩仙剑可是费尽了心计啊,虽然不是很喜欢玩,但也花了好长时间才打到蜀山的,他这么一存,我的进度就被冲掉了!我又没有在其他的进度备份。
  阿枫抬头看看我,一脸无辜的样子,问:"怎么啦?我做的不对?"
  我定过神来,淡淡地笑着:"没事没事,自己瞎紧张。"
  送阿枫出去,经过老妈卧室,我向屋里喊了声:"妈,阿枫要走了啊。"
  阿枫想进去寒暄几句,我推着他向门口走,说:"省省吧,我老妈现在是景涛哥哥的情人老婆妈妈丈母娘,不会管你的。"
  阿枫和我在门口蹲下换鞋,我边换鞋边想着:如果是梁成、严浩他们把我的进度给冲了,我还不把他们倒吊起来打个皮开肉绽啊?对阿枫倒是这么宽容。
  猛然间我想到:如果郭岚岚把我的进度毁掉呢?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子里一出现,我隐隐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不对劲,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岚岚呢?
  如果是岚岚呢?
  乱想什么啊,如果是岚岚的话,我当然不会怪她的啊,我可能连"啊"都不会"啊"的。岚岚是我的女朋友啊。
  是啊,岚岚是我的女朋友,而阿枫是我最好的哥们。
  出了楼门,有些凉风,天已经全黑了。
  阿枫背着他的军用包,在我的身边走着,时不时地抬头望望星空。走到院门口,他跟我说:"霁子你回家吧,我出去坐公汽就直接到家了。"
  我点点头,问道:"你身上的钱够吗?"
  阿枫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来,冲我吐吐舌头:"今儿化学课买教材把钱全交上去了,就剩这一块钱了,正好回家。"正说着,阿枫眉头一皱,又冲着我笑:"坏了,刚刚喝了可乐,现在有反应了。"
  我也乐了:"懒人屎尿多,在我家刚上过,现在又要轮回。努,院子那角上有公厕,去吧。"
  阿枫把背着的军包脱下来递到我的手里,让我帮他拎着,自己急急忙忙地向那儿跑去。
  我望着阿枫消瘦的背影向五谷轮回之所奔去,猛然感到腿边一紧,低头一看,天啊,是这臭小子!
  一个浑身脏兮兮爬满泥的小孩正死死地拽住我的裤子,半跪在我的脚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向外吐着我根本不懂的方言。
  这孩子成天在这个院子附近转悠,平常身边还有一大帮的兄弟姐妹,白天院子里有人管,不敢进来乞讨,总是在院子外面伺机等待猎物。好多次老妈到周围超市去买东西,都被这帮孩子围剿,为此老妈痛斥了好几次的大院管理员,甚至还想拒交管理费。我放学也常常碰上这帮瘟神,不过基本上都能躲着走,打游击战术,成功免财。其实倒不是心疼那几个钱,只是这帮孩子纯粹是受人指使,充当职业乞丐,实在可恶。
  没想到现在九点了,这孩子这么敬业,还不下班,居然趁我不注意还给我来了个突然袭击。
  我向四周望望,没有这臭小子的同党,当下稍稍安心。倒不是怕这帮臭屁孩儿,就是怕这些瘟神一拥而上,拽裤子的拽裤子,拽皮带的拽皮带,拉手的拉手。虽然我从来没遇上,但类似的情景不知见了多少遍了,感觉他们是借用了孙猴子的猴子猴孙对付巨灵神的方法。
  既然就这小猴子单兵作战,那我可不怕,我一脸恶煞地冲着他说:"你放不放手?不放手我可要揍你啦。"这是梁成他们教我的对付小乞丐的秘技之一,他们说这台词配上表情是百试百爽。
  可小乞丐象是没听见,两只手紧抱着我的腿,甚至把身子也蹭上来了。
  今天穿的是白裤子,上学一天下来,托我们学校环境卫生工作抓的紧的福,还没怎么变色,被这小乞丐一蹭,我的天啊,烂泥脏土全都抹上来啦!
  我恶狠狠地冲着他叫道:"你还不放?我踹你了啊!"
  小乞丐咬定我腿不放松,嘴里含含糊糊地讲个不停。
  我有点儿急了,甩了甩手中的军包,再次警告他:"不信我抽你是不是?再这么地我可真抽你啦,把你带到分局去了啊!"
  小乞丐和我的腿越发亲密,于是我的白裤子越发沉沦。
  我火上来了,抡起手中的军包,嘴里喊着:"个小兔崽子,看我怎么抽你丫儿的!"其实我不准备打到他的,只想摆个假动作吓吓他,让他放开我的腿和我可怜的白裤子。
  可突然我的手腕一紧,回头看看,阿枫一脸铁青地站在我身后,抓着我的手,满带愤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一时间突然觉得挺尴尬,好象是在幼儿园偷吃蛋糕被阿姨逮到了,于是笑笑:"阿枫你回来啦?这孩子太缠人了,我就是吓吓他。"
  阿枫没说话,蹲下来摸摸那个孩子的头,说:"他有没有吓着你啊?别哭啊,来,哥哥给你钱。"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递到小乞丐的手里,小乞丐立刻松开我的腿,接过钱,欢天喜地地走了。
  阿枫站起来,一言不发,从我手中把军包抢下来,径直向大院门口走去。
  我半晌没反应过来,猛然想起他身上只有那一块钱,就这么走了连公汽都坐不上,赶紧追了上去。


  阿枫快步向前,背着他的军用包走出了院子。
  我赶忙跟着出去,一把拉住他:"怎么啦?你钱给了那小屁孩,还怎么回去啊?"
  阿枫甩开我的手,眼睛盯着马路,根本不看我,嘴上说:"你不给钱就算了,干嘛要打他?"
  "我……我要打他?你看不出来我是在吓他?"
  "你现在怎么说都行啊……"阿枫还是不看我。
  我望着他,他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象是越早摆脱我越好。什么啊?我怎么啦?不就是吓唬吓唬这种职业乞丐吗?有什么啊?
  "你至于吗?"我急着说,"就这种屁大点的事也要赌气?"
  阿枫用他的大眼睛斜着瞟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的表情又恢复了开学刚刚看到他时他的那种样子。
  我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塞到他手里:"现在挺晚了,你打车回去吧。"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装出一副笑脸着跟他说:"那种职业乞丐全他妈是装出来的,你把良心用在他们身上可没什么用处。"
  阿枫把钱塞回给我,眼睛还是不看我:"敢情你就把良心用在我身上?……"
  已经过了九点,外面凉飕飕的,我只穿了条短裤出来。站了这么久,有点冷,阿枫这么莫名其妙地赌气,把我的气也渐渐煽起来了。
  "你丫儿别给脸不要脸啊……"我声音抬高了,气话立刻就从嘴里冒出来了,"有本事你他妈走回去啊?走回东直门?"
  阿枫扭头就走,快步向前,根本不搭理我。
  我感觉一阵风从脸前刮过,把我晾在了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好象在发涨。我不该说这种话?吓吓他没想到他就这么当真。可刚刚说了那样的话,感觉又不好追上去……
  望着阿枫消瘦的背影越来越小,我的腿象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一股把它定在地上,另一股在不断地努力推着它,想让我的两条发软的腿赶紧上前去追赶阿枫。
  我感觉到我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啊!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只有阿枫那瘦弱的身影在我的眼前晃动、变小、消失。我的嗓子慢慢地在变干,每一次的呼吸都好费劲,好象要把我刚刚的话重新再吸回去。
  可是说出的话是收不回去的。

  脑子象是被灌了水银,什么都想不起来,可又昏昏沉沉的。刚刚和阿枫的对话一直回旋在耳边,反反复复。
  就这么不知不觉地上楼,开门,到家。把鞋子踢到门口,搭拉着拖鞋走进自己的屋子。电脑还开着,李逍遥傻傻地站在苏州城里面,旁边跟着赵灵儿,这个时候李逍遥还不知道赵灵儿是蛇精,他们一起无忧无虑地闯荡着江湖。十分钟前阿枫把进度存在了这个快乐的情节中,抹去了我原来的进度。
  而我原来的进度是人分飞,无音讯,李逍遥不得不闯蜀山去救灵儿。
  好象是时间倒流的感觉,阿枫没有更改剧情,只是让时间错了位。可现实中时间没可能这样倒流。
  我一头栽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好象生病了的感觉,什么精神也没有。
  门口脚步声,是老妈。景涛哥哥的爱情故事告一段落了。
  "哟,你那个同学走啦?我看碗都洗好了,你那同学一看就知道在家常干活,这么客气,吃了饭还洗了碗。"
  老妈也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儿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帮老妈洗碗的。
  我含糊"恩"了一声,还是望着天花板,没言语。
  老妈看我不对劲,走上前来望着我:"怎么啦?不舒服?哎哟,可别刚刚吃了螃蟹闹肚子啊。"说着说着就急了,上来摸我的额头揉我的肚子。其实好多时候人都不急,自己说着说着就觉得好象事情不对了,老妈是标准的这样的人。
  我甩开她的手,把脸背过去,贴着枕头,大声说:"瞎操什么心啊,没事!大惊小怪,你去看你的电视吧,别管我!"
  老妈见我还有力气发脾气,大概估摸着我没什么事,就离开了我的屋子。
  仙剑的音乐还在响着,郭岚岚说过她一听到这个音乐就受不了,想哭。
  小丫头片子就知道伤感啊,浪漫啊,什么时候她真正被人甩了看她怎么个伤感法儿!我们班的女孩玩仙剑都玩疯了,郭岚岚就是为了能玩仙剑才让她老爸买了台电脑。台湾人一煽起情来真是无法无天,小女孩如郭岚岚痴啊迷啊仙剑,大女人如我妈迷啊痴啊景涛,都是怎么啦?
  仙剑的音乐继续响着,十分钟前这个音乐回响在这个房间的时候阿枫还在,坐在这里笑呵呵地跟我说着话,抬着杠,现在音乐继续,他……
  对了,现在他走到什么地方了?
  我脑子突然闪了一下:"他现在走到什么地方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猛然坐了起来,嘴里重复着:"他现在走到什么地方了?"
  这句话一在我嘴里出现,我好象又有了精神,象是被打了剂强心针,立刻冲出房间,冲到门口,飞一般的速度换好了鞋,冲着老妈的卧室喊了声:"老妈我们同学的书丢家了,我给他送去啊!"
  我的话飘进了屋,我的人也冲出了门。

  我还是穿着短裤,可是没有丝毫的凉意,刚刚昏沉沉的脑子突然变得极端的清醒。
  我要去追上阿枫!
  跑向院子的门口,刚刚我是在这里吓唬那个该被凌迟的小乞丐的,跑过这个该死的地方,过院门,我招手拦了一辆TAXI,跟司机说:"麻烦您往东开,往东直门走。"
  司机是标准的北京出租车的哥,我一上车他就开始叨咕,政治事件国安输球明星诽闻连轴播报和评论,我眼睛直盯着车外的人行道,嘴上用"噢""恩"来敷衍。北京街头过了十点就冷清地要死,街上没什么人,出租车开在二环,人行道上的人看得挺清楚。没过多久我就看到阿枫了,路灯把他孤零零的背影照得清清楚楚。
  我刚想让司机立刻停下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见到他我该说什么?我能怎么说?还能怎么说?
  我脑子又开始乱了。
  司机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骂政府骂球员骂赚的钱比自己多百倍可就只是因为长得比自己帅两倍的歌星影星。
  前面是十字路口,红灯。我一边看着司机的吐沫星子喷洒在前窗上,一边想着我应不应该下车。
  红灯变成绿灯,我告诉司机:"麻烦您过了这路口就停。"

  我靠着电线杆子,心又开始蹦蹦乱跳。
  阿枫要走到这里还要有一段时间,见到他我应该说什么呢?道歉?和好?好象什么词都不大合适。刚刚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有本事你他妈走回去啊?走回东直门?"这话是有些过分啊,那我就赔笑着跟他说:"是我不要脸,我陪你走回去?"……我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啊?连对郭岚岚我都没有说过这么低三下四的话,干吗要跟阿枫说啊?都是哥们,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要么就说:"别往心里去,咱们谁跟谁啊……"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什么怎么都觉得这么别扭啊!
  好象中考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紧张啊。
  阿枫在远处出现了,低着头,挎着他的军包,让路灯照射着他瘦弱的身影,然后他瘦弱的身影又在路灯的照射下默默向前移动。
  他在想什么?是在想刚刚我说的话吗?是在恨我吗?
  我好象倒希望他现在恨着我,把我当成敌人。如果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刚刚的事在他的眼里只是朋友间很平常的闹别扭,我好象反而不舒服。
  朋友间很平常的闹别扭都是什么样子的?我和梁成他们闹别扭吗?好象倒是对骂过啊,可没有象现在这样怪的感觉。等等,我和阿枫刚刚是为什么闹别扭啊?为了那个小乞丐?为了那个小乞丐我们这样?
  太可笑了,这么样芝麻大点的事情阿枫就和我赌气,我居然被惹火了。
  心里又是一阵奇怪。

  阿枫的身影越来越清楚,离我也是越来越近。他的头还是低着,根本看不到我,只是顾着一个劲地往前走。
  走啊走,已经走到我跟前了。
  我的嗓子又开始干起来了。
  他猛地停住,象是感觉到我了。慢慢地,一切都好象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他抬起头,用他的大眼睛盯着我。
  我望着他的大眼睛和他依旧抿得紧紧的嘴唇,突然从嘴里冒出这样的话来:
  "你现在想不想去天安门?"

十一
  静夜里出租车在二环上无奈地开着,我和阿枫默默地坐在出租车的后座,都不讲话。
  五月北京的天气是一年中难得的好天气,春天的感觉在这仅有的几天里尽情地扑到人的脸上、身上,没有冬天刺骨的寒冷,没有夏天干燥的炎热,五月好象是特地被安排来调节这可怕的北京天气。
  尽管如此,五月的夜依然携带着微风和寒意,让穿着裤衩的我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前座的司机和刚刚的司机有天壤之别,大概是我们两个闷葫芦坐在后座象是两个夜游神吓着司机同志了,又或是开了一天的车,司机正盘算着赶紧送完这两个现在还要去天安门的小傻逼回家睡觉,他也一声不吭,闷着头开车。
  我心里真希望司机同志能发挥北京哥们儿的口若悬河的功能,在这不尴不尬的情景下胡乱侃点什么,范志毅大傻子蔡国庆二姨子刘晓庆疯婆子或者就您知道的中南海内幕,什么都行啊,只要让这僵硬的空气稍微松弛一下,让我可以也跟着瞎贫一阵子。
  可我只能听到出租车驶过二环路的无奈的喘息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孤独地向前行进。
  阿枫听到我说了那句莫名其妙从我嘴中蹦出的话以后,居然什么话都不说,跟着我上了这哑巴司机开的车。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不知不觉地出来,隐隐约约觉得好象现在就是应该找一个又空阔又安静的地方。可到了那里干什么呢?天知道。
  阿枫紧紧地靠着车门,头贴着窗,望着外面。我偷偷望过去,他紧闭的嘴唇呼出的气留在车窗上,形成一小圈薄雾,然后迅速地消失,之后又一圈,循环往复。那层薄雾有节奏地在车窗上停留又消失,伴着劣质夏利一路的颠簸,还有它一路无奈的喘息,象小时侯看的皮影戏一般把我定在我的位子上,让我愣愣地在一旁看着。
  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眼神稍稍向旁挪了挪,从车窗的反射中我看到,阿枫的眼睛正在盯着同样从车窗中反射反射出的我。
  阿枫突然转过头来,大眼睛瞪着我,把我吓了一跳。
  他的嘴角稍稍向上翘着,问:"你看什么啊?"
  "那个……"我的心里一阵狂喜,他居然开口了,还有一丝的笑意,不生气了?"那个……你说我看什么啊?"
  他的大眼睛瞟了我一眼,又转过去看外面:"谁知道你们公子王孙看什么啊?"
  这个学期好象我的心情还从来没有象我听到这话这么好过,这句玩笑话象是邓爷爷的一道改革开放的指令,把我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堵着的心打得通通畅畅。
   他已经不生气了,还能腾出闲心臭臭我。
  "现在都是你们劳苦大众当家做主人,我们只能在劳苦大众面前装孙子。"
  "歇歇吧,你在人面前作威作福做惯了,连看到小乞丐也要欺负欺负。"
  "嘿,这不是遭受到人民的谴责、非难和处理了吗?"
  "算了吧,谁敢非礼你啊?"阿枫说得一快,把"非难"和"处理"说在了一块,说成了"非礼"。
  "等等,"我都能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我现在脸上的坏笑,"非礼?你小子除了谴责非难处理之外还嫌不够,怎么,要非礼我?"
  阿枫抿着向上翘的嘴唇,一直靠着车门的身子直了起来,"就是要非礼你们这些社会寄生虫!怎么的啦?"
  我也把身子向阿枫挪了挪,故意凑过去,说:"怎么?怎么?你来啊?有本事你就非礼我啊?"
  阿枫忍住笑,说道:"你可不要小瞧人民的力量啊。"
  "我可没说我小瞧人民啦,再说你代表什么人民啊?看到仙剑就离不开电脑,整个一小资!"
  "你再贫我可真要非礼你啦!"阿枫故意抬高了声音说。
  "你来啊,有本事就来啊?"我又把身子向他靠了靠。
  阿枫盯着我,说:"谁会费那个功夫啊?非礼了你还污了人民的手呢。"我刚要再贫,猛然间他转过身子,两只手一下子伸过来咯吱我,天啊,这小子大概学过点穴什么的,正咯吱到我腰间最怕痒的地方,我一下子从座位上蹦起来,头正撞到车顶,还来不及喊疼,他第二轮攻击又开始了,我几乎从后座上滚下,半蹲着身子躲避他的咯吱,一面喘气一面说:"别别别,我可要还击了啊!"
  阿枫反而越来越起劲,手上还加了力道,让我笑得喘不过气来。
  嘴上说要反击,我心里一点也不想这样,虽然浑身乱颤,上气不接下气,可看着阿枫那样高兴地笑,那样起劲地咯吱我,我心里也是无可比拟的快乐。
  一声没有喜怒哀乐的"到了,广场"从前座传过来,这是哑巴司机的第一句话。怎么上车的时候不见你张嘴呢,该要你开口的时候象个闷罐子,不要你开口的时候干嘛要证明自己懂汉语啊。
  给了钱,下了车。
  望着诺大的广场,零落的游人,黑色的苍穹,我对身边的阿枫说:"哎,我们来干嘛啦?"
  阿枫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谁知道啊?问你自己啊。"
  我挠挠脑袋,笑着说:"那我们就走走啊。"

  我们毫无目的地顺着广场边的路往下走,静如郊野的夜,空旷磅礴的广场,微微擦身的风,还有身边的阿枫,我的心好象一下被打开了好多,广阔得可以容得下整个的天安门广场。
  我快步向前,伸开双臂对着广场,大声说道:"啊,祖国!我美丽的祖国!我爱你!"
  说完,回头看看阿枫,他抿着嘴微笑着,眼神象是看到幼儿园的孩子跑进了儿童乐园,他冲我喊:"小朋友第一次来北京吧,以前没见过广场?"
  我几步赶回去,一手拉住阿枫,一手指着广场,故意问道:"咦?阿枫阿姨,这斯不斯就斯天安门广仓了耶?好好看耶!"
  阿枫笑着把我推开,骂道:"小死孩子,别来烦大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我跟上,继续拽着阿枫的衣服:"阿枫阿姨跟我玩了啦,阿枫阿姨跟我玩了啦,不要不理我了啦!"
  阿枫眨眨眼,嘴一咧,浅浅的酒窝露出来,也故意学我的腔调说:"哎呀,霁霁小盆友,这就斯天安门了啦,斯不斯好好兴奋耶?"
  我忍住笑,使劲眨巴眼睛,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斯啊斯啊,真斯好好漂漂耶!"
  "去死吧!"阿枫一把把我推开,笑说,"恶心死了,装什么天真啊?"
  我笑,望着阿枫舒畅的笑脸,再想想早些时候他那副认真生气的样子,简直不能联系到一块儿去。
  广场现在已经不准进入了,我们沿着东边的人行道走到了革命历史博物馆的前面。那块巨大的香港回归倒记时牌子出现在我们面前,白花花的的大板子上显示着那几行电子数字。
  "中考前我们班的黑板报上就天天写着离中考还有多少多少天,人心惶惶的。"我看到倒记时就想起中考了。
  "真快,还有一年香港就要回归了,"阿枫抬着头望着倒记时牌子说,"小学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香港将在公元一九九七年回归祖国,那时侯简直觉得遥不可及,连北京都觉得远在天边,没想到现在我就在这里,明年香港就要回归了。"
  阿枫仰着头,仔细注视着那块象是泡沫塑料做的倒记时牌子,好象在想什么,转过来又问我:"你知不知道那个世纪末的预言?"
  "是不是就是那个法国人诺什么斯写的,说什么一九九九年七月人类毁灭的?我初中的时候读过一本日本人写的书,专门解释来着,玄乎着呢。"
  "你说啊,如果要是真的话,咱们就只有三年多一点好活了,"阿枫笑着说,然后又想了想,"连国庆五十周年都赶不上就要玩儿完了。"
  "反动反动!"我故做惊讶,"我们伟大的共和国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怎么能这么咒她呢?反动反动,当心把你抓起来!"
  "我就是说说,有什么关系,你就不能别臭贫啊?象个小痞子,油腔滑调的。"阿枫斜了我一眼,可眼神里全是笑意。
  "我也就是说说啊,当心附近有便衣啊。"
  阿枫又去看那个记时牌,说:"五十周年的时候咱们已经上大学了啊。"
  "恩,"我算了算,说,"咱们正好大二。"
  "你说你会考哪个大学啊?"阿枫问道。
  我想了想:"不知道,没想过,我老妈总跟别人瞎吹,说我们家小霁子对清华和北大都不满意,只能出国念书。"
  阿枫愣了一下,抬着的头低了下来,问:"真的?"
  "咳,你听我妈胡吹,她比孟燕还能瞎吹呢。"
  "我妈一心就希望我能考上个顶尖的大学,象北大清华那样的,咳,谁知道我能不能啊。"
  听到他说他妈,我笑着学他妈的话:"不过我们家阿枫虽然是个男孩,可更知道体贴妈妈。是吧?"
  阿枫稍稍愣住,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忽然反应过来我是学他妈的话,气得猛捶我一拳:"你个小痞子,乱说什么啊。"

十二
  从早操开始,我就打着连天的哈欠。前一天晚上跑到天安门去,又送阿枫回家,到了家都已经过了一点了。早上快七点才醒,睡眠严重不足。老虾米杨俊在早读课上叽哩呱啦,黄老太太在语文课上呱啦叽哩,我在下面呼噜呼噜,用新发的大课本挡住沉睡的脑袋。
  上午的一二节都是语文。下了这两节课,铃声、追打声、吵闹声一起攻入我的耳朵,终于让我把头从桌面上抬了起来。望望阿枫,他也趴在桌上迷糊着呢,过去骚扰骚扰他的好梦吧。
  我站起身来,往阿枫的桌子走去,坐在阿枫身边的梁成也同时站起来,向我走来,跟我说:"哎,霁子,有事跟你讲。"
  我站住,看看梁成,他一脸严肃认真的神情,象是刚听到什么国家机密似的,和他平时说黄色小笑话时的表情简直有天壤之别。我瞟了一眼阿枫,看他睡得正香,算了,让他睡吧。听听这个小黄牛又有什么新闻。
  我和梁成走出教室,来到教学楼前的草坪,捡了个石凳坐下来。
  我笑着说:"有什么事要说给知心大哥哥听啊?"
  梁成的两只手握成拳头,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伸出舌头添添嘴唇,再看看我,好象在思量应该怎么说。
  "怎么啦?有什么事儿不好跟哥们儿说啊?"我问。
  梁成使劲咬着嘴唇,又用手挠挠小平头,深深吐了口气,说:"霁子啊……那个什么,那个咱们……"吞吞吐吐说到这里,他又想了想,突然说:"哎?咱们班艺术节有什么安排啊?"
  我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小子有什么东西就讲出来,别拐弯抹角的。"
  他又挠着头,接着一口气说下去:"霁子啊,我发现我喜欢上邱宁了!"
  我愣了一下,接着就坏笑起来:"什么什么?上学期给咱班女生打分的时候你不是狂贬她吗,说她长得象赵本山演的老妈子?"
  梁成苦笑着,用手拨弄着钥匙串,说:"我也不知道那时侯我为什么那么说,其实那时我就觉得她挺好的……"
  他突然转过脸对着我,语速很快地说:"这个学期每次见到她都觉得我的脑子炸了,然后每次看到六班那个四眼故意和她搭茬儿我就想上去抽丫儿的。"
  "六班的那个四眼?我怎么没印象?"
  "咳,就是他们班的那个学习委,戴着酒瓶以为自己是文学小青年总往校刊上投稿的那个。"
  "噢,我知道了,"我一下想起来了,"运动会他们班投了无数的稿子,就是他送到主席台来的,好象叫什么宋华还是什么……"
  "宋利华!"梁成打断我,咬牙切齿地说,"丫儿的上星期整整找了邱宁七次。"
  听了这话,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
  "霁子啊,我跟谁搭话都没问题,一和她说话我就觉得大脑膨胀,小脑缺氧,身子不稳。"
  "你跟老虾米说话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我故意逗他。
  "哎呀,不一样啊,"梁成急着说,"现在我听到谁一讲邱宁的名字我的耳朵就立刻树起来了。"
  我没说话,脑子里想着的是当别人讲阿枫的名字时我的反应。
  "然后只要一看到其他男生和她搭茬,我就想知道他们究竟讲了些什么。"梁成顿了顿,又说,"妈的,别人也就算了,看到那个宋利华来搭茬我就想……想把他踢到北冰洋去。可每次自己和她说话的时候嘴就不利索了。"
  "咳,你丫儿关键时刻就不行,真是丢我们四班的脸。"我有意没意地说着,脑子里有些混乱。
  "是啊,"梁成叹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来递给我,"现在要开始改变局面农民起义了啊。"
  我接过纸条,放在手里一看,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书名:《几度夕阳红》、《窗外》、《六个梦》。
  "我尻!!"我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你丫儿没病吧,这种毒品你也要?跟我老妈似的?"
  "咳,你急什么啊,"梁成笑着说,"你不知道邱宁最喜欢的就是穷聊?"
  "是吗?我没听说过啊。"
  梁成阴笑着,露出一只长歪了的虎牙:"这是内部消息,不外传的。"
  我也笑:"干什么?写这几个书名干什么?是邱宁最喜欢的几本?"
  "是啊,现在要饿补穷聊,六班的那个四眼就是通过这个手段一步一步展开攻势的。霁子,我不知道哪里有这几本,你老妈不是有穷聊全集吗?你帮我把这几本借来好不好?"
  " 没问题啊,"我忍住笑说,"不过你来得及看吗?你就算看了又能怎么样?"
  "就是不知道能怎么样才来找你啊,"梁成急着说,"你看你都把咱们年级的极品给收拾得利利落落的,还不向饥渴的群众传授一下经验手段?"
  我瞪了瞪他:"什么收拾啊?胡说八道!"
  梁成赔笑着:"嘿嘿,不是收拾,反正整得挺规矩是不是?不是规矩,是……反正你们多让人羡慕啊,就不能让哥们儿我也能被别人羡慕羡慕?"
  我笑着想了想,对他说:"要么这样,下下个星期是艺术节,学校有板报检查,该你们这组出了,我让邱宁来帮忙怎么样?她是文艺委,让她来跟你这个组长合作好不好?"
  梁成的眼睛里好象就要射出绿光了,拉住我的手说:"霁子啊,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我甩开他的手,说:"给你们创造机会是我的事,到时候上战场了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啊。"
  "当然当然,"梁成的嘴一直张着,都合不拢了。半晌,凑近了跟我说:"霁子啊,你老妈什么时候不在家?"
  我莫名其妙:"问这个干什么?"
  梁成象个特务一样四处张望着,然后在我耳边说:"我上次跟你说过我老哥他们大学宿舍买电脑的事情了吧?他们上星期整到了好几张毛片,我可以借来,咱们哪天趁你老妈不在,用你的电脑看看?"
  我想起来梁成以前跟我提过这档子事,老妈正好星期五下午要去尹叔家吃饭,原来说要带上我,我只要跟她说学校有事就行了。"这样吧,咱们星期五下午放学到我家,我老妈不在,咱们可以在家看片子做饭喝喝酒!"
  "我尻!"梁成笑得嘴愈发合不拢了,"简直太牛逼了,不过别叫太多的人,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四五个人就行了,你,我,严浩,叶少波,还有阿枫,就行了。"我说。
  "阿枫?"梁成犹豫着,"他想不想看这种东西啊?"
  "咳呀,启蒙教育要从娃娃抓起,管他想不想看呢。"
  梁成笑着点头,好象都要流口水了。
  再过两个星期是学校的艺术节,周五放学之后全班开了个短会,老虾米又是弯着腰撑在讲台上天南地北东扯西拉,艺术和科学的关系啦;爱因斯坦喜欢弹钢琴啊,笨蛋,是拉小提琴好不好;最后终于讲到了艺术节的活动和安排,这才轮到我上台宣布分工和任务,集体舞、话剧、演讲……最后讲到黑板报,由一向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第三小组组长梁成同学和同样对工作一向负责认真的文艺委员邱宁同学来策划制作,讲到这我瞟了一眼梁成,他的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两条缝了。
  放学了,本来大家一起走,可老虾米要我去他办公室领艺术节活动安排表,只好让阿枫梁成他们在学校外的路口等我。
  领了表,我上车骑出校门,奔向路口。
  梁成他们坐在车子上围成一圈等我,我看见阿枫坐在叶少波车子的后座上。梁成见我来了,叫一声:"走啦!"
  我们四个骑着车,叶少波带着阿枫,一溜烟地骑向我们家。
  没骑出去多远,叶少波突然叫了声:"等一下等一下!"刹了车,扭头看着车轮,说:"尻,昨天刚打的气,怎么现在就没气啦?梁成你带一下阿枫吧,我车没气了,不好带人。"
  没等梁成说什么,我抢着说:"我来带阿枫吧,今天早上我刚打气。"
  阿枫从叶少波的车上跳下,笑着坐上了我的车。
  不知道为什么,阿枫一坐上我的车,我好象一下松了一口气。刚刚看到阿枫坐在叶少波的车上,心里就象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他一跳上我的车,这被堵着的心就一下被冲开了,一路上天好象也开阔了好多。

十三
  梁成每次到我家里,总是把臭鞋一脱,象是回到自己家一样光着脚咚咚咚跑到冰箱前,从里面搜罗可乐薯片什么的,抱在怀里再咚咚咚跑到我的房间,要么玩电脑的小黄游戏,要么看VCD。
  我打开家门,这次是梁成、叶少波和严浩三个一起咚咚咚冲进去,只剩下阿枫目瞪口呆地跟在我的身后。三只蝗虫搜刮着冰箱里的供应,之后又呼地奔向我的房间,把一股浓烈的脚臭味留给跟着进屋的我和阿枫。
  阿枫换了鞋,问我:"他们常来你家啊?这么猖狂?象鬼子进村了。"
  我的屋子里传来开启电脑的"嘟"的一声,我笑着说:"梁成从小学就和我一个班,来我们家的次数比他回他奶奶家的次数要多多了。"
  阿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说下去,跟着我一起进了我的屋子。
  梁成嘴里叼着旺旺,左手握着一罐可乐,身子整个倚在办公椅里面,象摊在椅子上的一堆泥;叶少波和严浩忙手忙脚地翻着梁成的书包,象是在找什么东西。梁成得意地摊在椅子里来回摇晃,对他们说:"算了吧,除了黄老太太给我的那张60分的卷子,你丫儿在我书包里找不到任何和黄色有关的东西的!"他们两个停止搜寻工作,望着梁成,叶少波说道:"你小子别卖关子了,快点儿拿出来。"
  梁成抬了抬眉毛,笑着把可乐放到电脑桌上,从怀里掏出两张用塑料袋包着的光盘。叶少波和严浩好象欧阳锋见到了《九阴真经》,呼喝着奔将过来抢夺,放在手上仔细端详。严浩张着嘴,对梁成说:"我尻,你丫儿老哥上大学就看这个啊?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还怎么进行下去啊?"
  我上前拿过那两张光盘,一张封面上刻着一个全裸的金发女郎,冲着你眨着眼,背景是碧蓝的游泳池;另外一张是一对全裸的男女,男的身材高大,站在女的身后,双臂从女郎腋下穿过,两只手捏着女郎的两个硕大的乳房。
  阿枫站在我的身后,也看着,没说话。
  叶少波一把抢过来,说:"霁子别欣赏静态美了,咱们赶紧接受一下教育吧。"说着嘴角都翘起来了,"咱们先看哪一张?"
  梁成说:"我老哥说两张都挺火的,随便先看哪张。"
  叶少波打开光驱,把光盘放进去,嘴里说着:"咱们也紧跟着社会主义大学生的步伐前进啊。"
  片子一开始梁成他们的嘴巴就牢牢地闭上了。
  以前从来没有看过毛片,猛然间在眼前跳出来那样的镜头,我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坐在椅子里感觉怎么坐都不得劲儿。以前尹叔带过几盘三级片的录象带来看过,虽然也有全裸的镜头,但比起这毛片可是含蓄得多了。
  我偷眼去瞧梁成、叶少波和严浩,三个都是半张着嘴,愣愣地望着屏幕,象三只吓傻了的青蛙。我注意到严浩扶着坐椅的手在微微颤抖。至于吗?我心底暗笑。
  我又偷偷斜眼去看坐在我右边的阿枫。
  阿枫安静地坐着,轻咬着嘴唇,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放在大腿上,不时稍稍挪一下,好象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继续看下去,原来每一张光盘里面有好几段的内容,你方唱罢,我又登场。里面的女人好象都一样,胸都象是充了气一般,又或是象里面塞满了棉花,让人看了觉得恶心。倒是有一个男的很引人注目,秀气的脸,标准的身材,出场的时候还是全身西装革履,没过半分钟就原形毕露了。看着他和那个女郎在一起,我倒是觉得梁成他哥那群大学生喜欢看毛片不无道理。
  两部片子都不长,很快就放完了。
  我从椅子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哎呀,坐的累死了,六点过了,咱们吃饭吧。"
  说完了这话,我见梁成他们几个都坐着愣愣地不动,说:"怎么啦?还要看一遍?不会吧。"
  梁成长出了一口气,摊在办公椅里面,一字一句地说:"我尻,我说我哥怎么说这两张盘火呢,我都起不来了。"
  叶少波缓缓站起身来,抛下一句"我上个厕所"就跑出我的房间。
  阿枫抬头望着我,问:"晚饭是不是还要现做啊?"
  "不用,我老妈给我们买了好多熟食,饭在电饭堡里面,马上就可以吃。来,我们布置一下,老妈还给我们准备了好多啤酒呢。"
  阿枫高高兴兴地跳起来,要和我一起去开饭。我望望梁成和严浩,他们两个还盯着屏幕上静止的最后一个镜头发愣。我笑笑:"喂,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复习吧,我们去开饭啦。"
  阿枫跟着我走进饭厅,我说:"你到厨房把碗和碟都拿出来,五个人的,对了,还有杯子,我来拿熟食和啤酒。""碗和碟放在哪里啊?""咳,上次你帮纨绔子弟洗完碗筷之后都放在哪里啦?"听了这话,阿枫笑笑,蹦蹦跳跳地进厨房拿碗筷去了。
  我把牛肉、叉烧那些熟食从冰箱里面拿出来,老妈知道梁成要来,买东西总是多幺上半斤,她说每次梁成到我们家吃饭总是象饿了十多天似的,整个奥斯威辛出来的小囚犯。阿枫把碗碟筷子拿出来,小心放在饭桌上。我说:"你再多拿三个大盘子来吧,好装这些熟食。"阿枫笑着说:"急什么啊,我还没拿杯子呢,慢慢来啊。"说完,转身回厨房,还是那样蹦蹦跳跳的,象小孩玩过家家一般兴奋。
  老妈总喜欢把电饭堡放在饭厅的角落里,还放在地上,盛饭挺不方便的,不过饭厅里的插座就那里离得最近,没办法。我来到电饭堡旁边,蹲下开始盛饭。盛好了一碗,还得走到饭桌放下,拿第二碗,盛好第二碗,刚要起身,一只手伸过来,阿枫站在我身后,把另一只空碗递过来。我没说话,把手上盛好饭的碗递给他,接过阿枫递过来的空碗,继续盛饭。没几下,盛好了四只碗。阿枫递给我最后一碗,我笑着说:"这个不够,梁成这家伙是猪八戒投胎,你再去拿个大一点的碗来。"阿枫也笑,转身回厨房去拿碗。
  望着阿枫的背影,我感觉好象这个家现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在共同配合,准备着属于我们自己的一顿饭。刚刚他把手伸过来的一刹那,我竟然好象触了电一般。这个念头一出来,紧接着另一个念头也象被拉扯着一起出来了,居然是过郭岚岚说过的老妈天天听的那些让我恶心的台湾电视剧里总出现的那句话:"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啊!"
  我使劲晃晃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了。我从来没有触过电,怎么会觉得那种感觉象触了电呢?
  饭菜都准备好了,那三个家伙还在我屋子里不出来,我走进屋子去叫他们。
  进了屋子,就看见梁成嘴里嚷着:"不是这段不是这段,那段是男的在上边。"叶少波握着鼠标在瞎忙乎,屏幕上的镜头在瞎晃。
  "喂喂喂!你们吃不吃饭啊!"我喊着,"这种东西看一遍就行了,还要复习干什么啊?"
  三个人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跟我到饭厅吃饭。
  梁成看到一桌的肉,立刻坐下,拎起筷子就开吃,没几下就满嘴牛肉排骨了,肉汁顺着嘴角向下慢慢流着。阿枫吃惊地看着,说:"梁成你是不是中午没吃饭啊?怪不得霁子说你是猪八戒投胎。"
  梁成瞪着眼睛看我,含糊不清地说:"霁子你怎么这么诋毁我啊?"
  "谁诋毁你啦?今天中午吃了半斤,现在就象饿了半辈子似的。"
  梁成摇头:"食色,人之性也,可不能亏待了自己啊。咳!"说着,顺手把一杯啤酒灌进肚子,"你看你小子吃喝不愁,衣食无缺,又有个全年级的极品老婆,当然饱汉不知饿汉饥啦。"
  叶少波笑着说:"你们知道不知道梁成的最新目标是邱宁啊?"
  我跟着凑热闹:"要不我怎么把他和邱宁捏在一块去出那个黑板报啊。"
  梁成又喝了杯啤酒嘿嘿地傻笑着,叶少波瞪着眼睛,说:"原来是这么档子事啊,我还以为这小子运气好碰上了呢。搞半天是霁子你从中当月老啊,那什么,赶明儿给我也出回黑板报啊。"
  "得,以前从来没人主动要求出黑板报,现在倒成了美差了,"我笑死了,"你不是一直想追你的那个一班妹妹吗?"
  叶少波闷头喝酒,不说话。严浩跟着补充:"一班妹妹跟高二的篮球哥哥早就勾搭上了啊。"
  我皱眉头,问:"怎么哥们儿的目标都是有主儿的啊?"
  叶少波和梁成碰杯,干杯,喝闷酒,理解万岁。
  严浩凑过去,抬着眉毛笑吟吟地问阿枫:"阿枫啊,前一阵子你和孟燕可是打得火热啊。"
  阿枫微微笑笑,轻轻说道:"同学之间就是问问问题,有什么大不了的?"
  严浩继续逗阿枫:"是吗?那怎么没人问我啊?"
  我推了严浩一把:"瞎说什么哪?阿枫的条件多好啊,怎么会看上孟燕那样的母鸭子呢?"
  "是吗?"严浩追着不放,"那什么人条件好可以配上我们阿枫呢?"
  叶少波和梁成已经几杯酒下肚了,红着脸跟着起哄:"谁啊,谁啊?"
  阿枫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扫过,笑着摇头:"我不说。"
  梁成拎着酒瓶放到阿枫的面前:"哥们都招了,你不招?那就喝酒!"
  叶少波和严浩跟着叫:"对对,不招就喝酒!"
  阿枫又扫了我一眼,拿起酒瓶倒满了一玻璃杯:"好啊,我喝就喝。"




文章回贴
回贴人: 边走边唱 时间: 2003-10-04 03:24:59
夜游天安门,一闪念的火花,一辈子的怀念。

回贴人: maggi007 时间: 2003-11-10 09:42:40
小枫子和小霁子,记得去北京旅游的时候还傻傻的想这就是他们在的地方了。
回贴人: yusheng 时间: 2003-12-17 21:37:43
看完下6 为了重温一下 枫模糊了的记忆——洗碗中,两个手腕被一把把抓住,紧紧贴在墙上…… 我又回来“上”这边看。
看到“阿枫紧紧地靠着车门,头贴着窗,望着外面。我偷偷望过去,他紧闭的嘴唇呼出的气留在车窗上,形成一小圈薄雾,然后迅速地消失,之后又一圈,循环往复。……”脑子里就浮起了"the talented Mr. Ripley" Matt Damon在火车上看着窗上Jude Law的反射影像 借位做kiss的动作 使窗玻璃的反射像里自己真的在吻jude那样。
只是 一个是有意识地做 一个还没有理清心绪。
(虽然 现在回贴 贴子也不会翻到论坛的前面 但我只是想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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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顺着自己的天性,只要向上”“向上是关键”
回贴人: piglet 时间: 2004-03-05 21:22:26
“阿风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扫过,笑着摇头:‘我不说。’”
这一眼真的余音绕梁。。。。。。
回贴人: 云中月 时间: 2005-03-05 11:41:38
  饭菜都准备好了,那三个家伙还在我屋子里不出来,我走进屋子去叫他们。
  进了屋子,就看见梁成嘴里嚷着:"不是这段不是这段,那段是男的在上边。"叶少波握着鼠标在瞎忙乎,屏幕上的镜头在瞎晃。
  "喂喂喂!你们吃不吃饭啊!"我喊着,"这种东西看一遍就行了,还要复习干什么啊?"
  三个人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跟我到饭厅吃饭。
  梁成看到一桌的肉,立刻坐下,拎起筷子就开吃,没几下就满嘴牛肉排骨了,肉汁顺着嘴角向下慢慢流着。阿枫吃惊地看着,说:"梁成你是不是中午没吃饭啊?怪不得霁子说你是猪八戒投胎。"
  梁成瞪着眼睛看我,含糊不清地说:"霁子你怎么这么诋毁我啊?"
  "谁诋毁你啦?今天中午吃了半斤,现在就象饿了半辈子似的。"
  梁成摇头:"食色,人之性也,可不能亏待了自己啊。咳!"说着,顺手把一杯啤酒灌进肚子,"你看你小子吃喝不愁,衣食无缺,又有个全年级的极品老婆,当然饱汉不知饿汉饥啦。"
  叶少波笑着说:"你们知道不知道梁成的最新目标是邱宁啊?"
  我跟着凑热闹:"要不我怎么把他和邱宁捏在一块去出那个黑板报啊。"
  梁成又喝了杯啤酒嘿嘿地傻笑着,叶少波瞪着眼睛,说:"原来是这么档子事啊,我还以为这小子运气好碰上了呢。搞半天是霁子你从中当月老啊,那什么,赶明儿给我也出回黑板报啊。"
  "得,以前从来没人主动要求出黑板报,现在倒成了美差了,"我笑死了,"你不是一直想追你的那个一班妹妹吗?"
  叶少波闷头喝酒,不说话。严浩跟着补充:"一班妹妹跟高二的篮球哥哥早就勾搭上了啊。"
  我皱眉头,问:"怎么哥们儿的目标都是有主儿的啊?"
  叶少波和梁成碰杯,干杯,喝闷酒,理解万岁。
回贴人: helpia 时间: 2005-08-06 17:44:45
浮现出高中时候看到的一些事,越来越想看了,幸好是现在啊
回贴人: liuchen 时间: 2005-08-21 04:18:04
经典啊~~看过N 遍还是那么喜欢
回贴人: 轻风 时间: 2005-10-17 14:32:37
辛亏他追上去了.为什么不吻他?
回贴人: tongren 时间: 2005-11-18 16:45:26
我是看过别人的介绍才来看的这篇文了,确实不错,我很喜欢校园文,感觉很亲切,两人由朋友慢慢变成恋人,要真实很多哦.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
作者: 小乐
十四
  我不大喝酒,学校那些贴在每个班墙上的什么守则里面明文规定说不许中学生喝酒,虽然谁都把这个规定当作是笑话,不过我们也就偶尔在我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加几瓶几罐的,平常很少喝。梁成和叶少波酒量都不大,但都属于不能喝也要醉的人,一喝上就停不下来,饭菜吃的差不多了,两个人脸上的红晕象火烧云一样漂浮,舌头也在几罐啤酒的滋润下膨胀起来。
  老爸的酒量特好,去那些饭局的时候,如果一个桌子上的人都跑到桌下去,上面还剩下一个人,那肯定就是他了。听说酒量是遗传的,这个理论在我的身上得到了验证,虽然我很少喝酒,可一旦喝起来,梁成叶少波和严浩加在一起都斗不过我。
  现在梁成的眼球开始发胀,里面的血丝泛着红光,在熟透了的红富士脸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骇人。刚刚他一直在和叶少波叽里呱啦,粗着嗓子大声叫嚷,突然转过脸来,酒气随着他的猛一转头被带过来,扑到我的鼻孔里。 我知道他已经有七成醉了。
  "霁子……下次我……我再从我老哥那里借……借几张来,咱们继续接受教育!"嘴里的酒气随着结结巴巴的话语一路喷将过来。
  "得了吧,"我皱着眉头,"这种东西看一次两次就够了,还真把我家当黄窝啊?"
  梁成愣了一下,扭过头对叶少波说:"我尻,霁子自己看腻了,就不给我们新学员学习的机会……"
  叶少波跟着来喷酒气,脸上红光四射:"霁子有一个郭岚岚存着呢,需要这种低级趣味?"
  梁成听到这话,头立刻扬起来,身子跟着晃了两晃,虽然他是坐着的,可看着他的样子就让我想起"踉踉跄跄"这四个字。
  "低级……低级趣味?这是人类的基本需要!是……是本能……"说着,他挤挤眼睛,歪着嘴说,"要是低级趣味,你夜里内裤上那些粘粘的东西是什么?"
  严浩正努力在酒后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尝试着起身去夹盘子里面最后的那片牛肉,听了梁成的这话,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瞪大了眼睛望着梁成:"我说大哥,我还在吃饭啊!你嘴巴就不能注意一点?"
  梁成摇摇头,握起酒杯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说:"你们知不知道?我老哥他们宿舍里面有个老大,从入学开始就在学校外面自己租了房子……嘿嘿,他有了女朋友之后,他女朋友就开始整夜整夜不回宿舍了。"
  "尻,上了大学这么爽哪?"叶少波说,一脸向往。
  "霁子啊,"梁成眯着眼睛坏笑着对我说,"赶明儿你上了大学是不是也要租个房子和咱们岚岚过个小日子什么的?"
  "你瞎说什么啊?"叶少波开始和梁成说相声了,"咱们霁子到时候哪会去租房子?人家去酒店开房间!"说完,两个人开始嘿嘿傻笑,屋子里面越来越多的酒气。严浩在旁边也忍不住乐,嘴里的牛肉汁流到身上也没注意。
  我狠狠敲梁成的头,"你小子怎么脑子里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同时眼角瞟了瞟阿枫。
  从开始阿枫就和梁成他们喝了不少的酒,他喝酒的时候把嘴贴着酒杯,还是抿得紧紧的,上下嘴唇小心夹着酒杯的边,啤酒好象不是流入他的喉咙,而是慢慢被他上下嘴唇吸进去的。这样虽然比梁成他们慢好多,但我发现他不断地在喝,所以梁成他们每人干掉三瓶的时候,他也已经喝了两瓶半了,小白脸上晕着红色斑痕,分布不均,白中有红,红中有白。
  我的眼神望他的身上瞟去,发现他也正好盯着我。
  梁成摸摸被我敲过的后脑勺,从身后拿出又一瓶啤酒,放在嘴边"嘎蹦"一声咬开瓶盖,边往酒杯里倒酒边说着:"霁子你现在跟咱们假正经起来了,有了岚岚也不能这样啊……阿枫,你还想不想看这样的VCD啊?咱们好好劝劝霁子,让他给咱们新学员提供提供场地啊。"
  阿枫抿着嘴笑,不说话,只露着白里透红的脸。
  我跟着说:"梁成你还以为人人都象你这么饥渴下流啊?"
  梁成几乎把半瓶的酒都倒进杯子,泡沫全涌出酒杯流到桌上。他好象没看到,端起酒杯就往下灌,接着继续喷酒气说胡话:"好好好,我下流,给你们拿来这么带劲的片子,你们吃饱了就骂厨子!"
  我把他的那半瓶酒抢过来,说:"行了行了,别喝了,够多的了。"
  梁成歪着身子站起来,要把啤酒抢回去:"才三瓶半,不够漱口的呢,来,喝啊!"
  我把瓶子放的远远的:"行了行了,别象上次那样又在我们家上吐下泻的。"
  叶少波晃晃悠悠从他身后拿出新的一瓶啤酒,对梁成说:"来,霁子不跟你喝,咱跟你喝。"
  梁成裂着嘴笑,"知己!知己!"然后又是"嘎蹦"一声,"咚咚咚"将自己的酒杯和叶少波的酒杯倒满,顿了顿,望着阿枫面前的杯子,说:"阿枫啊,就你喝的最少,来,赶紧满上,跟哥们儿喝!"说完,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往阿枫的杯子里倒酒,我赶紧上手把他手中的酒瓶拦住:"你自己喝就喝了,干吗还要让别人陪你喝啊?你知道阿枫能喝多少你就乱给他倒?"
  阿枫那白红相间的脸庞还是在笑,轻轻说:"没关系,霁子,好不容易大家在一起,喝就喝嘛。"
  梁成不说话,把我的手推开,意思是人家都没事你就别当保姆了,咚咚咚阿枫的酒杯也满了。
  我不再拦着他们喝酒了,就看着梁成他们三个唾沫横飞,酒杯乱撞,然后酒气慢慢盘踞整个客厅,阿枫一直笑着,也不说话,然后跟着他们一起喝。梁成他们的话题从刚刚VCD里面的波霸转移到梁成的目标邱宁,再转移到叶少波的目标一班妹妹,没有一个话题我感兴趣。
  而阿枫以前从来没有象今天晚上这样过。
  以前在班上在学校,阿枫都是老老实实不说话的样子,虽然和班上同学熟了以后,不象刚来的时候那样没有笑容,可还是给其他人感觉是个害羞的小男孩。可现在,他一直在笑,脸上象红白歌赛,虽然也不说话,可看上去象个愣头小子,只知道傻笑。
  "你就不能说点什么啊?就知道傻笑。"我逗他。
  他望着我,继续他今晚突然出现的傻笑,嘴象失去控制一样咧着,不再象以前那样小心地抿起来。
  "笑是坏事吗?多笑笑不好啊?"他回答,声音听着有些别扭。
  "就是……啊,笑……笑一笑……十年……那个什么少嘛!"梁成在一旁听到我们的谈话,大着舌头捧着酒杯眯着眼睛瞎说着。
  "嘿嘿,是……啊"阿枫眯着眼继续笑。
  我恍然大悟起来,原来阿枫这个小孩喝醉了酒的表现就是笑!
  就象每次跟老爸去饭局,饭局的那些人开始是一本正经的,都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老爸挨个灌过去之后,哭的哭,笑的笑,沉默的沉默,还有的就开始叽里咕噜,话语随着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还不停不止的。
  阿枫醉了,醉了的表现就是不说话,傻笑。
  我想笑,因为看到阿枫那样好笑的神情。
  我"嘿嘿"地把手伸过去,摸着他的头发,说:"你小子是不是醉了?"
  阿枫也"嘿嘿"着,摇晃着脑袋,咧着的嘴里蹦出几个模模糊糊的字:"我--没--醉!""醉"字出了口,头就倒到双臂之间不动弹了。
  梁成在一旁端着酒杯又一饮而尽:"我--也--没--醉!"
  我望望地上东倒西歪的酒瓶,数数有二十多瓶了,这几个小子每个人都喝了有四五瓶,差不多都晕乎了。
  看来今天要想把这些蝗虫赶回家是不行了,只能让他们在家里扎堆了。
  严浩趴在桌子上,突然站起来,踉踉跄跄向洗手间走了几步,我知道他要吐了,赶紧上前扶住他,带他到洗手间,刚把门打开,他的头象颗炮弹直射向抽水马桶,哗啦啦啦,泛着酒味的杂物一拥而出。本来洗手间还弥漫着老妈精心喷洒的空气清新剂的芳香,现在全被酒气占据。
  把严浩安顿好,接着是叶少波,然后是梁成,三个人轮流上洗手间哗啦啦啦,我皱着眉头在一旁扶着,然后一个个把他们扶进客房里面,梁成照例扔到沙发上呼呼,叶少波和梁成横趴在客房的大床上,哼唧着不省人事。
  回到饭厅,阿枫的脑袋仍然扎在两臂之间。
  突然电话响了,我吓了一跳,怕吵到阿枫,三步并两步跑上去接电话。
  "喂?请问是吕霁同学家吗?"
  是阿枫的妈妈,一听就听出来了。
  "我就是吕霁啊,阿姨您好,您是阿枫的妈妈吧?"
  "啊呀,是啊是啊,阿霁你好啊,"只有他妈妈这么叫我"阿霁","我们家阿枫是不是还在你们家啊?他告诉我说今天和同学到你们家吃饭,可现在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我急死了,到楼下小店的公用电话给你打,问问看怎么回事。"
  "对不起阿姨,阿枫和其他几个同学都在我家,今天他们就睡在我家了,您不要担心。"
  "噢,在你们家我就放心了,"他妈妈象是松了口气,"刚刚我一直担心怕他这么晚回家,路上出什么事,现在外面乱的很……"
  "您放心,我们很好,这么晚了回去不安全,就让他住在我们家没关系的。"
  "和阿霁在一起阿姨就放心了,你们好好玩吧,对了,让阿枫来听听电话好不好?"
  我愣住了,现在要是喊醒阿枫,让他接电话肯定会让他妈听出来他喝醉了,他老妈反而可能会更担心。编个什么慌啊?
  刚想说什么,他妈妈立刻说:"算了算了,反正我们家阿枫和阿霁在一起阿姨绝对放心,你们好好玩,晚上不要睡太晚啊,就这样吧。"
  "噢,好,阿姨再见!"
  挂下电话,望望阿枫,头歪过来枕着双臂,露出半张脸,还是傻傻的表情,嘴角露着笑,象是在想什么高兴的事情。

十五
  我慢慢走到阿枫身边,双手插到他的腋下,把他拉起身来,轻声对他说:"阿枫,起来,到里屋睡觉吧。"
  他的头随着起身而稍稍向上晃了晃,好象意识到我在抬他,哼了两声,声音轻地象是猫叫,说什么也听不真切,脑袋轻微摇了几下,又耷拉下去,象个跑光了气的充气玩具。我暗地好笑,以前经常在老爸他们饭桌上见到喝醉了群魔乱舞的场面,各种脸谱见的也不少。今天第一次见阿枫醉,他小子倒还老实,收拾起来还不那么麻烦。
  梁成霸占了沙发打着鼾,客房的大床瘫着叶少波和严浩两条虫子,阿枫只有睡在我的房间里了。我从后面扶着他向前走,嘴里象是在哄着幼儿园的孩子一样,"阿枫,来,到房间里睡"。以前梁成在我家醉过一次,偏偏是稍稍有些醉,又没有象今天这样醉得吐了就睡,于是精神矍铄地口若悬河,跟我大侃了两个小时的中国足球的历史现状和未来,结论是出路只有一个,请他当前锋,如果体能测试不合格的话,教练也可以凑合当当。于是我就得象幼儿园阿姨那样去哄着小朋友,夸他的志向真远大,不不,不是志向,是现实。
  现在阿枫不哭也不闹,象个乖宝宝似的被我推向房间,我倒象是上次当幼儿园阿姨当上了瘾,哄着阿枫往里面走。
  阿枫老老实实地被我推到了我的房间里面,挪到我的床边,我扶着他慢慢躺下,帮他把鞋子和袜子脱下来,盖上被子。阿枫躺在床上,又哼唧了几声,眉毛使劲皱了皱,好象使上了打哈欠的劲儿,全身一阵哆嗦,然后就整个瘫在床上,头侧着枕在枕头上,露出半张脸来,嘴角依然带着些丝丝的笑。
  我打了个哈欠,感到有些累了,客厅里面还是一片狼籍,我是管不上了,只有让老妈来收拾了。想到收拾饭桌,我又望望阿枫,脑子里窜出来那天他在我家吃饭和我一起收拾碗筷的情景。从小到大那么长的时间,好象我还从来没那么主动去做家务,偏偏那天收拾碗筷好象还很开心,在记忆里闪过的时候心好象要跳一跳,似乎恨不得再来收拾一次才好。
  刚刚喝了不少的酒,虽然没有醉,但是困意和酒意也让我有些稍稍的迷糊,还是早点睡吧。我走到洗手间,快速刷了几下牙,咚,把牙刷牙缸扔在台上,一把扯下毛巾冲了几下就往脸上抹,抹的同时嘴在毛巾的照顾下连打了几个哈欠,更让我想尽快结束这些例行公事,早点闭眼睡觉。几下快动作之后我突然停住,手上的毛巾停在脸上,我望着镜子里面的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个念头,是不是该给阿枫也抹抹脸?他刚喝完了酒,倒头就睡,应该洗下脸吧。
  窜出这个想法,立刻就附注行动,把水龙头打开,使劲冲着毛巾,拿着香皂在毛巾上擦着,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投干净了,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正要离开,又闪过个念头,把老妈的镜柜打开,从她的那些瓶瓶罐罐里面拿出瓶好象是上次尹叔送给老爸的好贵的男用香水,对着毛巾喷了几下。
  我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莫名其妙地带着毛巾进了我的屋子。
  阿枫换了个姿势,头冲着里面睡,身子半蜷着,裹在被子里面。
  我走到床边,小心把他的身子拉过来。他的脸还是那样红白相间,抿着的嘴角边依旧透着一丝微笑。这个小孩,喝醉了还这么幼稚。我笑着用手中的毛巾帮他擦脸。
  其实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帮别人擦脸,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擦。又不敢重,怕把他弄醒,又不敢太轻,那样一点效果也没有。我笨手笨脚地把毛巾在阿枫的脸上机械地比划着,姿势一定是蠢透了。我忍不住吃吃地暗笑,今天好象什么事都不太正常,干什么都象神经出了问题。
  阿枫又哼唧了一声,我手立刻停住。
  他的眉头又皱一下,再鼓出一声哼唧,头侧着,又枕了下去,还是象刚刚那样露出半张脸。
  我坐在床边,刚刚阿枫哼唧的时候我一下子停住,隐隐好象怕他醒来看见我给他擦脸。现在他再睡去,我又没动弹,房间里瞬时安静了下来,温和的台灯亮着,把柔柔的光送到床前。整个屋子好象都静止了,流动在空气中的只有我和阿枫交替的呼吸声,还有远处断断续续的梁成的鼾声加入。我不敢动,好象怕破坏这样的气氛,就傻傻地望着阿枫露出的那半张脸。
  台灯送来的灯光是温和的,轻拂在阿枫的脸上,让他红白相间的脸好象也渐渐柔和了起来,一点都不象刚刚喝醉的样子。半侧的嘴唇翘着,翘着他醉后的笑意,翘在他微微的酒窝的旁边,好象也不知不觉翘进了我的心里。
  我轻轻站起身,跪在床头,仔细地望着阿枫,那天的感觉又扑上来了。
  我的脸离阿枫的脸越来越近。
  阿枫的每一次呼吸都牵着我的呼吸,我能很仔细地看到他闭着的眼,可爱的眉毛,墨黑而又轻微翘着的睫毛。我的心被打桩机嘭嘭地击打着,每一次的击打之后,我的脸都在不知不觉中更加靠近阿枫那熟睡着的可爱的脸。
  他的呼吸中夹着少许的酒气,随着细微的呼吸声传到我的鼻中,我闻到的同时也搀杂着刚刚我给他擦脸时带上的香水味道,还有他自己的体味。我能很清楚地辩识出他的体味,这些日子在学校里我几乎天天和他在一起,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他究竟在不在我身边。他的体味很清爽,象是秋天时凉爽的风刮进鼻子带来的感觉,还揉入了少许的肥皂味,那大概是他衣服的味道。
  我贪婪地用鼻子闻着他的味道,用眼睛欣赏着他的脸,用耳朵倾听着他的每一次细微而有节奏的呼吸。我觉得我好象一下子跌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面只有阿枫和我两个人。
  这样的感觉和上次在厨房里的感觉一模一样,我被阿枫所包围着,我的世界里充斥着有关阿枫的一切。
  我闭上了眼睛,亲吻阿枫的脸。
  我的唇在阿枫细嫩的脸颊上划过,轻地象蜻蜓点水,耳边传来我浓重急促的呼吸,声音中带着颤抖。这样的颤抖又带动着我的心跳,为我和阿枫的世界伴奏着。
  我深深地呼了口气,整个唇贴上了阿枫的脸。
  我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的冲动。
  我慢慢伏起了身子,爬到床上,双手轻轻地拂拭他的头发,把他的头移过来,紧接着,我自己都给吓了一跳,我的唇不由自主地扑上去,扑向阿枫紧紧抿着的嘴唇,扑向那片好象要把我给熔化的红色。
  我是一块笨头笨脑的黑铁,面对着阿枫这个体积小质量大的磁石,没有任何抵抗,就被紧紧地吸过去,贴在他的唇边,实实在在,象沿着灌渠流下的雨水,自然而然地汇进温暖的田野,再润入广袤的土地,而我已经融在了这样的土地里,滋润着阿枫,同时也滋润着自己。
  阿枫的嘴唇被我轻微地拨开,我的舌头肆意地闯入他的嘴,象是从未得到过温暖的羊羔重新回到了家,贪婪地蠕动着,亲昵着。
  我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一阵欲望象台风一样从头灌进身子,我的双手抱住了阿枫,轻微的酒劲搀杂着难以抵御的冲动让我开始大脑发涨,那种欲望象是被监禁了许久的囚犯,急于冲破牢笼找到可以享受无限阳光的自由。
  "咔嗒"门开了。
  我象是触了电一样,从床上蹦起来,用袖口胡乱在嘴边涂抹着,好象怕阿枫的嘴唇在我的嘴上留下什么痕迹。然后赶紧把被子给阿枫盖好。
  刚刚的冲动依然埋在身体里面,咚咚的心跳还在敲打着整个躯体。
  我象个第一次偷东西的贼,在心慌意乱做案的时候被当场抓住。
  我深呼吸几下,整了整衣服,慢慢走出我的房间。
  老妈在门口换鞋。
  她抬头看到我,笑着说:"梁成这孩子又喝醉了吧?这次又把什么给弄脏了?"
  我也笑笑,装着轻松:"还……还好,吐在卫生间里面了。"
  老妈望望我,走上前摸摸我脑门,说:"这孩子怎么了?象发烧了似的?"
  我退后,甩开她的手:"没有没有,就是刚刚喝了几瓶,没事。"
  老妈走进饭厅,看到遍地的酒瓶,随嘴说:"上次你的那个死老爸带你去王府,回来以后还夸你比你死老爸还强,怎么这次就这样,赶紧去睡吧,别喝出什么病来。"
  我装着没事的样子说:"怎么你这么晚才回来?小凤儿姐做的菜那么好吃把你留这么晚?"
  老妈坐下来,脸上一下子炸开了花,象中彩票一样呱拉呱拉说起来:"今儿个根本没让小凤儿下厨,我和你尹叔让她去她的四川老乡那里去了,我和你尹叔一起下厨,那几道菜真是有水准!你尹叔一直遗憾你没去,要不然真是让你开开眼尝尝荤!"
  我没兴趣听老妈乱扯,支吾了几声,回了自己的房间。
  阿枫还是那么天真地躺在我的床上,紧抿着双唇,头露在被子的外面,熟熟地睡着,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十六
  那个学期的后半段,我又去了阿枫家几次,有一次是去帮他们家搬家。
  阿枫说,他们娘儿俩刚来北京的时候他母亲的单位一时不能分出房子来,他们只好先在那个小窝住着。后来他父亲以前的老同学帮他母亲找到了份合适的工作,好象是中科院的什么单位,还不错,照顾他们家,给了套大些的房子,不过在海淀的西北角,好远。
  说是帮他们家搬家,实际上我都没干什么,尹叔派了辆小货,他们家本身也没什么东西,一趟就解决了。
  结果我还混了顿比第一次去他们家吃的还要丰盛可口的晚饭。
  每个星期一早上都是例行的全校大会,大会之后回到班上杨俊又要象虾米一样撑在讲台上天花乱坠不着边际一番。感觉期中考试过后没多久,杨俊也没天花乱坠几次,转眼期末考试就到了眼前,日子真快。
  考前杨俊在台上阐述着考试的重要性和同学们在考试中磨练出来的人品问题,竭力把两件事情搅和到一起灌入每个人的大脑里面;考后老虾米继续在台上喷唾沫,总结考试啦,树立几个典型啦,先号召大家向几个学习总成绩一直保持优秀的同学学习,比如吕霁,比如郭岚岚;然后又举出几个单科成绩突出的同学,让大家在单科学习有困难的时候多和他们交流交流,比如语文全年级第一的岳枫同学,再比如某某……
  阿枫这次考试倒是挺风光的,语文比全班第二名高出十分。语文方面八十分以上要是有十分的差距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这个小孩居然在前面语文部分只错了两题,都是看拼音写汉字,他说那还是因为家乡的方言和普通话有区别的结果,而后面四十分的作文只被扣了两分。
  不过阿枫的物理和化学和语文成绩放到一块,就象是老闺女罗曼的大麻脸和校花黄思桦的脸,根本没法比,在班上只处于中游偏下,幸亏其他几门课的成绩给撑着,总分才勉勉强强地挤进班上前二十名。
  发物理考卷的时候我特别注意阿枫,他开始还和梁成说笑着,一拿到卷子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盯着考卷,死死抿着嘴,好象要把上面的错误都吞进肚子里去似的;我盯着手中的物理卷子,大大红红的的"95"分赫然映到我的眼里,却好象影影绰绰变成了"59"。
  考完了试,阿枫告诉我暑假要和他母亲一起回老家去。
  我一下子没有吭声,张着嘴巴把自己想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郭岚岚的奶奶病危,试一考完就跟着她老爸老妈回东北去了。而尹叔告诉我他要陪几个客户到西安去玩,问我去不去,本来想好了叫上阿枫一起去玩,反正是敲尹叔的墙角跟。
  本来想苦口婆心一次,劝劝阿枫跟我一起去,不过想到既然是他母亲要他一起回去,那也没辙。
  每次到他们家去,看到他妈和他那么亲近,我隐隐都有些羡慕。虽然老妈对我也是关心倍至,简直连我的头发丝也要保护起来,但是好象还是没有阿枫和他妈之间的那种感觉。
  阿枫他妈妈每次看到我总是用她江南的口音叫我"阿霁",阿枫纠正了几次都没有纠正回来。开始觉得怪怪的,可一听到他妈妈在屋子里叫"阿枫阿霁,过来吃饭啦",就很舒服,好象我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这个小而温暖的家庭的一员。
  仔细想想阿枫和他妈妈的关系这么亲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他父亲早死,他母亲又当爹又当妈,把阿枫这个小孩拉扯大,这种又当爹又当妈的感觉当然是我那个八卦老妈身上没有的啦。   阿枫回了老家,我也没兴致跟尹叔他们去玩,闷在家里,打电脑游戏解闷,偶尔跟梁成他们一起出去游游泳。
  阿枫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他老家舅舅家的电话号码,于是每天给阿枫打电话也成了那个无聊的暑假的一个必备项目。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这么八卦,好象老妈跟她姐妹打电话似的,一天里面的大小事件都象流水帐似的向电话那头汇报:魔兽争霸的第八关我怎么都打不过去,奇怪了;今天梁成带着邱宁和我们一起游泳,被我们整得惨死了;老虾米昨天打电话来说开学前要开班委会,又要我准备下学期的活动计划,这二傻子;对了,我老妈又去美容了,居然把帐单留着,说等老爸回来可以让公司报销,这个腐朽的大锅饭制度;喂,你等等,我家门铃响了……
  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广东香港的人管打长时间的电话叫"煲电话粥",我那个暑假的长途电话费虽然数目惊人,最后都让尹叔给报了,可还是没有找到"煲粥"的感觉,唯一和粥有关系的是那次老妈不在,自己煮早饭,结果打电话打得把粥给煮糊了。
  上学的时候一直盼着放假,放了假突然变得无聊透顶。本来老爸说暑假要回来陪我和老妈到什么地方去渡假的,可那天一个电话过来说公司那边实在脱不开身,只有等明年春节了。老妈把电话一摔,眼皮眨都不眨,继续看她的电视剧。
  其实半年没见老爸,倒是挺想他的。
  乏闷的暑假终于结束,阿枫和郭岚岚几乎是同时回北京,前后相差一天,我先去车站接阿枫。
  老妈认识个火车站的小头,他把我带进了站台,不知道老爸老妈以前帮过他什么忙,对我客客气气,一个劲让我进贵宾室等着,我敷衍几句,直接到站台上去了。
  偏偏倒霉的列车时刻表依照传统惯例一点都算不得数,66次的到站时间被推后了两个小时,妈的,明年都1997了,要什么事都象这样,那香港和澳门还不得等到下个世纪才重投咱们祖国大家庭的怀抱啊?我在站台上傻站着,本来已经早来了一个小时,现在又要多等两个小时,没过多久我就腰酸背痛了,最后干脆就坐在了灰仆仆的月台地上。
  站台上刚刚下来一班旅客,大包小包,吵吵嚷嚷,各色人物穿梭其间,我坐在地上,周围的嘈杂声让我觉得象是在农村的集市里。
  呆呆望着远处的铁轨不时地被往来呼叫的火车压过。想起来有很久很久没有坐火车了。
  上一次坐火车还是在初一的时候了,那时侯跟老爸老妈去天津玩,坐的是火车,逛荡逛荡,望着远方的天地相连,绿油油的庄稼和点缀在田地里的农屋拼命地奔跑,有节奏,伴着火车的当当声,还有在车厢里那稍稍晃动的感觉,现在想想挺好的。后来到什么地方都是和老爸老妈坐飞机,好象就再也没有做过火车了。
  又一列火车在后面的站台呼啸而过。
  现在阿枫正坐在火车上,望着车窗外远方的天地相连,绿油油的庄稼和点缀在田地里的农屋在他眼前拼命地奔跑,还有火车的当当声。
  如果我坐在他的对面,和他一起望着当当的火车外的风景。
  我感觉我的嘴角好象微微咧着,不由自主地笑。
  两个月没有见他了,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
  隆隆的火车驶进了站台,粗暴的呼啸声吞噬着火车头经过的一切,到了,终于到了。
  刚刚还有些困意的我一下子精神起来,从地上窜起。
  火车象一头肆意的怪兽,嚎叫着闯回了洞穴,入站的冲劲带起一阵气浪,往站台两侧掀来,旁边的人都稍稍向后退,掩鼻蒙眼;我兴奋地踏上前半步,阿枫的火车到了。
  12车厢,我快步跟着未停的火车,8,9,10……
  火车的呼啸渐渐停歇,怪兽困顿着偃旗息鼓,靠在站台一侧休息着。我也来到了12车厢。
  不知怎么了,心有些砰砰跳,带着些些的兴奋。
  下车的第一个就是阿枫!
  "阿枫!"
  我兴奋地叫着,奔上去。
  阿枫看着我,脸上也象被一下子点燃了,把手中的行李扔到站台上。
  我们俩抱在一起。
  和他紧紧抱在一起,心还是砰砰地乱跳着,可现在心跳着,贴着他的胸膛,感觉象是飘荡的叶子安安稳稳地飘落到了地面。
  好傻,象是五十年代的片子。可我就是感觉快乐,紧紧地抱着阿枫,然后不停咯咯咯咯地笑,好象只有这样才能把心中的喜悦给宣泄出来。
  抱着阿枫,我看见阿枫的妈妈笑容满面地下了车,把阿枫放在地上的行李拎过来,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看着我和阿枫快乐地拥抱着。
  "阿霁啊,车才到济南我们阿枫就开始一直跟我说,说阿霁会来接站,哎哟喂,一直叨咕一直叨咕,叨咕到刚刚!"阿枫的妈妈乐呵呵地看着,嘴上这么说。
  "是吗?"我松开,面对面地问阿枫。
  "听我妈夸张的,是到天津的时候才开始的。"阿枫抿着嘴笑,可也没有否认。
  我和他妈妈一起笑起来,阿枫也跟着笑。
  阿枫的脸稍稍有些黑了,还透着些红润,头发剪得短短的,个子好象也高了一些。
  我笑着伸手乱拨弄他的头发:"怎么剪这么个傻头?"
  阿枫伸过手来就要拨弄我的头:"胡说八道!怎么傻啦?你才傻呢!"
  我头一晃,躲开他的手,他不依,手又上来,我乐着又躲开,然后转身跑,他笑着在后面追:"你才傻呢!跟暑假前一样傻!"
  在站台上瞎闹。
  阿枫的妈妈在后面喊:"别闹了别闹了,先回家吧,咳,这些孩子们啊。"我在前面跑,听到阿枫妈妈的话;好象是责备的话,里面却盛满了无限的笑意,灌到我的耳朵里,让我乐得跑在阿枫的前面一蹦一蹦的。

十七
  记得刚上小学的时候,总是在课堂上搬着手指数日子。那时侯日子好象比传达室老张头的瞎眼老娘过马路过得还慢,望着隔壁中学那些高高大大的初中生高中生,感觉他们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需要仰着脖子去看他们。渐渐渐渐,日子好象就有了加速度,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被拉着没头没脑地向前跑。
  小学的六年最慢,日子好象没有都什么盼头,一天一天过得焦躁而雷同,象是被老师罚抄生词一百遍那种感觉;初中三年象要快一些,几次考试,几次全国竞赛,亲眼看到东区大院的那帮小痞子们干了两仗,就与中考撞个照面,考完之后一场大病来到高中。
  没有想到高中的头一年一晃就没了,暑假的炎热掠过脑袋,秋天的微风轻飘飘刮到眼前才明白过来已经高二了。要是时间真的象这样有加速度的话,那考上大学以后,基本上就是眨几下眼睛就毕业了吧。
  高二的开学带着戏剧性,让大家都觉得这个学期的开端很刺激。先是三班团支书的高官老爸贪污案事发,丢官入狱;然后杨俊车祸住院,听说是和校长一辆小轿车,从天津开会回来的路上高速出了事,另一辆小车和他们追尾,万幸的是车里的三个人都只是受伤,一起被送进三院。
  我带着一帮班委例行式地捧着花去医院看望敬爱的校长班主任。买花的时候生活委罗嘉叫着说上学期的班费不够了,在班上呼吁重新交班费,民愤又极大,琢磨着杨俊和校长应该在两个病房,就只买了一束花,决定看完杨俊就走人,校长留着给教务主任他们来拍马吧。
  谁知道大家走进病房才发现校长和杨俊平行地躺在病房里,两位一起出车祸,一起进医院,还居然在一个病房里面,头上一起绑着厚厚的纱布,脚上一起打着石膏,好象正在讲话,发觉我们进来,两个缠着白色纱布的头一起转过来,两个人的左腿都挂在半空,白石膏结结实实地箍着教育工作者的两条腿,从病房外走进来猛一看,好象两个木乃伊,煞是壮观。幸好两张病床中间有一个床头柜,聪明伶俐的我走到两位中间,在他们温馨慈爱的目光中把花插到那张床头柜的花瓶里,代表着我们高二四班全体同学愿两位敬爱的老师早日出院的美好祝福。
  要是杨俊知道自己出车祸后梁成的第一个反应是追悼会什么时候开的话,大概另一条腿也要被吊起来打石膏了。
  我估计当校长什么的一定都经过严格训练,什么情况下该说的话都牢牢背过,一旦到了那个环境下面,嘴皮子一张开,该说的话就鱼贯而出,就象是按下录音机的PLAY键一样。所以我把花插进去以后,校长的嘴巴就收到了指令,一系列的客套话老老实实传到大家耳朵里面,来了八个同学,八颗脑袋一起学啄木鸟,校长说的是。
  校长该说的都说完了,意犹未尽地舔着舌头,打量打量我,问我:"你就是你们班班长吕霁是吧?"校长就是校长,不会象一班的班主任一见到我就喊"吕齐",脸还一点不红。是啊,我是吕霁。杨俊在旁边插嘴说,就是我跟你提过好几次的那个吕霁。校长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上次在运动会里面大展拳脚的那个吕霁是吧?是啊。这事情校长您也知道,别提了。哈哈,校长笑笑,"你们杨老师跟我说过好多次,你那个留校察看早晚倒是会撤掉,但是保送的机会是没有了,可惜啊,照你的成绩,北大清华的系是任你挑的啊。"处分是你给的,现在你又来跟我说可惜,猫哭耗子。"那就只有自己考啦。"我苦笑。
  校长想想,又说:"你们高二下的时候会分文理,如果你要是考虑文科的话,倒是有机会保送,在理科班的处分如果撤消,不会带到文科班去的。"杨俊在旁边开玩笑,校长你要把我的班长诱惑到文科班去,我找谁来当班长啊?这么不好笑的笑话,两个木乃伊晃动着白色的脑袋,一起傻笑起来。
  见你的大头鬼去吧,叫我转文科?简直是苏联解体以来最大的笑话。
  杨俊不在的时候由三班的班主任代管我们班,他们三班本来就够乱的,他已经管不过来了,现在更管不到我们。于是高二开学的第一个月成了我们四班入学以来最放纵的一个月。
  没有每个早上杨俊的长篇大掰乎,没有每个星期冗长的班会,日子就在闲散中滑去,象蒲公英的叶子,随风摇摇晃晃飘走,飘的快而悠闲,而且没有方向,没头没脑。
  在随风向前飘的日子里,我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去阿枫家和阿枫来我家的次数发了疯似的向上窜。
  《仙剑奇侠传》在阿枫来我家四次之后宣告通关,我发现阿枫的记忆力惊人地好,所有让我曾经怒气冲天怨声载道但却毫无办法的迷宫暗道在阿枫的眼皮底下就象是他们家后院那样简单无奇,我几乎没有见他走过一次弯路。最后悲哀的大结局上演,缠缠绵绵的爱情被轰轰烈烈的决战和凄凄惨惨的命运画上句号,结局的那几张精致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阿枫痴痴地望着,那样子挺象老妈每次看完台湾电视剧大结局之后演员表出来时的失落神情。我用手在他眼前晃晃,喂,小怨男,带入啦?
  你说谁是小怨男?阿枫一下回过味来,瞪着我。
  嘿嘿,不是你还是谁啊?跟我老妈看台湾电视似的。
  你个小痞子!阿枫给我一拳,我再给他一拳,然后我们就打在一处,最后大笑。而仙剑结局的哀乐还弥漫在空气中,成了我们笑声的背景衬托。
  在陌生人面前阿枫好象老老实实,腼腆地象个大姑娘,可一旦和你熟了之后,也会开始和你抬杠开玩笑打打闹闹。当初转到我们班上时的哑巴过了一个学期整个变了个样,每次我都和梁成他们一起讽刺他是披着羊皮的狼,然后在一片惊呼声中四散奔逃,身后阿枫攥着小拳头笑着追上来。
  到阿枫家去蹭饭的次数也越来越频,我毫无抵抗地成为了阿枫妈妈精美菜肴的俘虏,在他妈妈笑吟吟的目光和呼唤"阿霁"的江南口吻下,和阿枫在一个饭桌上吃饭,好象也成了日常生活中的一件不可或缺的事情。
  阿枫的妈妈最喜欢把我们两个的名字叫在一起,"阿枫阿霁",或者是"你们小哥俩",语气里象是自己有着这么两个孩子似的,充满着自豪和满足。饭桌上她还经常谈谈阿枫小时侯的趣事,风光的事丢丑的事都倒进我的耳朵里,我手里端着饭碗,一个劲"咯咯 "地笑;阿枫的脸皮好象也越来越厚,开始的时候还要撒娇地说:"姆妈,不要再提这些事了好不好?你讲了几千遍啦!"后来也就无所谓了,只管往自己嘴里扒饭,偷眼望着我笑,意思好象是算了算了,丑事都让你知道了,再多知道一件也无所谓了。
  "阿霁,"阿枫妈妈往我的碗里夹一块红烧肉,说,"你小时侯演不演话剧啊?"
  "小学的时候文艺汇演,倒是演过,不过都记不请了。"我已经习惯他妈妈往我碗里夹菜,也不会客气推却了。
  "你知不知道我们阿枫小时侯经常演话剧啊?"
  "不知道不知道,这种事情他从来不跟我说,阿姨快跟我讲讲!"
  阿枫装着不在意,继续吃饭。
  "哎呀,阿霁啊,我们阿枫小时侯可是个话剧小明星啊,我们家隔壁就是个话剧演员,他们话剧团经常需要小演员,我们阿枫记忆力好的嘛不得了了呀,就总跟隔壁的叔叔去当临时小演员……"
  我用脚在饭桌下踢踢阿枫,"你怎么从来不对我说啊?"
  阿枫斜了我一眼,"你以为我妈是在夸我啊?她这么说是要有铺垫的……"
  阿枫妈妈笑着继续说:"那一年吧,是八五年还是八六年啊?我们阿枫那个时候是五岁……哦,八六年,刚刚进小学,话剧团有一出戏,正好需要一个小学一年的学生,于是就把我们阿枫带去,台词好象一共就三句……三句还是四句啊?"
  阿枫随嘴跟着说:"叔叔我迷路了;叔叔我不知道;叔叔你真好!一共三句,如果算上'呜呜'地哭就有四句。"
  "第一场演出之前他渴的要命,隔壁的叔叔给他倒了凉白开,他喝了两大碗。后来要上场了,就有反应了……"
  "嘿嘿,"我都已经猜出这个小孩有什么对不起人的举动了,"阿枫是不是……"
  "你听阿姨给你讲完呀……"阿枫妈妈不急不慢地用她江南口音说着,"但是阿枫自己又找不到厕所,还没向叔叔申诉就被推上了台,好在说了前两句台词之后他的任务就是蹲在一边哭,他哭得倒是很象,我和他爸爸在台下看得都奇怪,觉得在家里给我们表演的时候从来没这么象过,谁知道他是在台上真哭,因为尿裤子了……"
  我直乐,又在桌下蹬蹬阿枫:"是不是这么回事啊?"
  阿枫倒是镇静得很,抿着嘴笑着跟我说:"还没完呢,听妈继续报告阿枫的英雄事迹……"
  阿枫妈妈继续说:"下一个动作就是他被叔叔抱起来,然后叔叔告诉他马上带他回家,他抽泣着说:'叔叔你真好',结果叔叔把他抱起来的时候,手上全是他的潮唧唧的杰作,还不得不好言相劝这个该死的小鬼……"
  阿枫的脸藏在碗的后面,听到这里,又露出来,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那个时候天底下只有我一个知道那个叔叔的痛苦,所以那句'叔叔你真好'说得特别情真意切。"
  我乐得差点喷了饭,他妈妈还在旁边继续:"我和他爸爸那时候就在下面小声议论,说看不出来这个孩子还挺会演戏,以后说不定可以培养培养成为个电影演员呢,后来演出后团里的人跟我们这么一说,我们都乐死了。"
  阿枫望着他妈妈,打趣说:"现在当电影演员也不迟啊。"
  阿枫妈妈责备似的瞪了他一眼:"说笑的你还当真啊,多跟阿霁学学,把成绩搞上去,考上好大学。"
  郭岚岚到我家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少,杨俊出院以后,开班委会啊、制定班级计划的制度又恢复了,我和她基本上都是这些时候在一起。杨俊让我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把留校察看的处分撤消,既然我的罪名里面隐约包含着男女同学的交往过密,那就是逼着我少和郭岚岚接触,我自己有什么办法?
  秋风短暂地吹过,几个来回扫荡了北京城树上的黄叶,家里学校都陆续通上了暖气,萧瑟的冬天轻易地占据了这个城市,并且一歇住脚就要是小半年。
  97年很平常地踏进人们的生活,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
  临近期末,下了场大雪,雪花争先恐后地往地上落,一夜醒来雪积得好厚,而且还在纷纷扬扬地漫天飞舞,固执地要把这个城市染得更白。那天学校广播站里放起了陈慧娴的《飘雪》,把小气氛煽起来,学校里面的小女生们在"又见雪飘过"的歌声中跑到中心花园,感受着天地一片白的意境。
  下午本来是两节语文,但是语文黄老太太着凉生病在家,杨俊到班上乘机重申期末考试的重要性和严禁作弊的规定,然后就告诉大家,在下学期,文理分班,这大家早就知道了,也让大家仔细考虑过,今天发给同学一张表,有关分文理科的详细情况都在上面,需要家长意见,拿回去仔细填写,下星期一交上来。
  提前一个小时放学,这是想也没有想到的,杨俊一向恨不得我们在学校一直呆到晚上十二点,今天太阳居然从南边出来了。
  我收拾好书包,走到阿枫的桌前。阿枫正把桌上的书塞进他的书包里。阿枫原来的军用包实在是太旧了,我一直怂恿他买个新的。他妈妈换了工作以后家里的生活状况好了很多,于是我陪他去东四买了个新的双肩包,背起来很好看。
  发下来的那张表从桌上掉到地上,地上都是大家鞋子带进来的雪水,一下把那张表给浸湿了。阿枫赶紧上前,把表给捡起来,拎在手上,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阿枫冲我做了鬼脸:"完蛋了,得向老虾米再要一张了。"
  "咳,这种东西都是个形式,我把我的给你都成。"我不在意地说。
  "那你自己呢?"阿枫问。
  "直接跟老虾米说一声,我选理科不就结了?要这么多形式上的东西干受罪。"
  阿枫没说话,把被水浸透的那张表扔到班上的字纸篓里。
  我的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望望阿枫,他走回来乱收拾书包里的书本文具,本来他的书包里就没有什么东西,他翻来覆去在那边收拾来收拾去,也没见他收拾出什么结果来。
  "怎么啦?别告诉我你要选文科啊!"我说。
  我和阿枫之间从来没有讨论过选文理科的事情,我一向认为我选理科是毫无疑问的,几乎全校皆知。文科的东西我都不是很感兴趣,理科我不仅成绩突出,而且我一直想学计算机一类的学科。我觉得阿枫也一直很清楚这一点。而阿枫自己从来就不和我讨论他自己会选文选理,我也从来不去问他,因为心里总是隐隐觉得问出来的结果不会是我想听到的。在我的潜意识里面,阿枫选文理科时的预设值是和我一样的--理科。
   阿枫低着头,过一会抬起头来对我说:"我妈妈让我学文,她担心我学理的话考不上好的大学。"
  我好象一直竭力避免自己想到这样的话。但是阿枫仍然这么直接地把这句话塞进我的耳朵。
  "学文?你有没有搞错?"我急着说,"你学文能学什么啊?历史?哲学?中文?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然后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阿枫不说话,低头象是在想我说的话。
  "别傻了,你妈希望你考上好大学,可更不希望你大学出来找不到工作吧?"我添油加醋着,"当然是学理啦,别犯傻,我帮你,保证你理科成绩进咱们班前五名!"
  阿枫抬起头来,对我说:"我当然相信霁子你啊,不过我还是要和我妈妈好好商量,她一直坚持要我学文。"

十八
  老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今天不要骑车,说这么大的雪骑车太危险。早上离开家的时候根本没有理老妈那一套,依旧骑车去上学。我其实最喜欢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面踏车前行,整个身子随着跑车飞速向前,纷纷扬扬的雪花迎面扑来。一片白色之中有无数的白色飞舞着,好象一颗心也沉浸在白色之中,虽然寒冷,却意外地浸出一种平静的感觉。
  提前放学,我无精打采地骑在车上,往家赶。
  雪下了有大半天了,和我一样急急忙忙往地上奔,雪花片子好象比早上的还要大,速度又挺快,落到我的衣服上都有"扑哧"的声音,象是小型的冰雹落在身上的声音。
  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回响着阿枫的话,"我妈妈一直希望我学文","我还是要和我妈妈商量",一直不愿意听到的话猛然砸在耳边,象是看守所里的囚犯,焦急地等待着即将来临的宣判,宣判结果虽在意料之中却不愿意去面对。
  不过阿枫应该会听我的话的,我肯定会帮助他把理科的成绩给拔上来的,甚至可以跟他妈妈担保。学文科的选择面实在是太狭窄了,对他自己的前途而言,对他妈妈的期望来说,还是学理科比较好一些。明天再好好劝劝阿枫,他应该选理科的!
  一颗雪花莽撞地闯到我的眼睛里面,我按住闸,用手抹抹眼睛。抬头看看白茫茫的天空,亿万的白花旋转着落下,把一切都吞噬在白色之中。每个白花都显得那么柔弱微小,可弥漫在整个天空中却显得势能遮天。我深深地呼了口气,让它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形成一团雾气,抬脚继续蹬车往家赶。
  到了家楼下,发现一辆黑色的奔驰320停在旁边,车身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我认出是尹叔的车,大概是他给老妈送上次旅游的照片来的。
  上了楼,家里的铁门没有关,敞开着,我掏出里门的钥匙开了门。
  脑子昏沉沉的,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在床上睡它几百天。走进客厅,发现旁边饭厅里面桌上摆着残羹冷炙,还有几瓶酒。老妈大概又和尹叔一起下厨做菜了。我把书包扔到客厅的沙发上面,一头栽进去,觉得自己再也不想爬起来了。
  老妈的睡房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上次老妈和尹叔他们参加了一个旅游团,去东南亚玩了一圈,说是照了好多特别好的照片,这次尹叔应该拿来了,我也想看看。不过,栽在沙发里,脑子好象都被掏空了,懒得爬起来,也懒得过去看。
  不一会又传来一阵笑声,是老妈的,声音清脆地象我们年级的那些纯情小女生。我忍不住了,想去看看他们的照片,于是爬起来,往老妈的睡房走去。
  远处就看着老妈的睡房虚掩着,只露出一个小门缝。
  走到门口,我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因为听到了尹叔在说话:
  "上次在泰国小蜜枣你可没有这么开心啊……还是觉得在家舒服?……嘿嘿……"
  "瞧你个傻样,上次你有这么能干吗?泰国那阵你早被那些小妮子的魂给钩去了……"老妈的声音,甜得象奶油蛋糕,从来没有听过。
  "要不要再来一次?啊?"
  "你老实点儿吧,收拾收拾赶紧走,小霁子快回来了。"
  "现在才三点多,你不是说他基本上都是四点半以后来到家吗?再说今天下雪,他放学以后也要走半天啊。"
  "你省省吧,今天晚上是不是又要陪那帮土包子啊?"
  "那帮土包子能和你比吗?我的小蜜枣?……你上次说吕哥过一个礼拜就回来是不是?我这边都安排好了,你那里这么样?小霁子是不是还一点都不知道啊?"
  "吕铭益那个混蛋自己说是过一个礼拜回来,我想他那边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们家小霁子那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老妈说着,叹了口气。
  "先别管他了,咱们再好好享受享受这雪中的小资情调吧……"尹叔的话里带着蜜,穿过门缝传到我的耳朵里,再发散到整个身体的各个部分,我的头皮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妈发出了一声呻吟,就跟那次梁成带到家里的毛片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一团火猛然点着了我,整个世界上只有这团火焰蔓延在每一个角落,它在赤裸裸地焚烧我眼前的一切,把周围的空气全部烧光,我窒息。我艰难地跑到客厅。这团火在我的胸中发散,越烧越旺,把我的四肢烧得僵硬而无力,可我还是要冲过去把老妈那瓶心肝宝贝的景泰蓝拿到手里,把积蓄在身上的所有的力气都用上,往客厅的那部33寸的电视机狠命砸去。
  一声巨响把我的那团火扇到了最旺处,好极了,好极了,这个世界已经被这个爆炸所颠覆了,所有的碎片和火花散落到我心里的每一个角落,继续燃烧未被点燃的部分。
  我听到老妈房里的动静,我知道他们要过来了。
  我再也不会见你们这些王八蛋一眼,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再见你们!
  我再也不会迈入这个家门一步了!!
  耳盼响着他们的开门声,老妈的惊叫声,尹叔的呼唤声,我一个头也不回,把门摔上,踉踉跄跄地奔下楼去,"霁子霁子"的呼叫声从楼上荡到楼下。
  好极了,天也在为这个时刻铺垫着背景,漫天的大雪还在肆无忌惮地在我眼前飘荡飞舞,得意地继续洗染这个城市,滚你妈的蛋!!
  开了我的自行车,骑过尹叔的奔驰,我从车篓里面拿出上次修车没带回家的大扳手,狠命地往后车窗砸去,让破碎的玻璃听话地在我眼前四散开花,消失在一片白色的地上。
  老妈和尹叔也跑下了楼,再见了,我不会再见到你们了。
  我踩动自行车,向前跌跌撞撞地骑去,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白色。
  老妈撕心裂肺地在身后叫着我的名字,尹叔好象开动了他的车子。
  我拼命地蹬着车子,冲出了院子,冲进了马路。
  好极了,这么劣质的情节发生到了我的身上。我的火持续地燃烧着,我能感觉到我发烫的脸庞,我能感到我发了疯地心跳,我甚至能听见雪熔在我脸上"呲呲"地声音。
  我甚至感到我在笑。
  真是可笑,笑得我泪都流出来了,在天寒地冻的马路上,我笑出来的泪划过我的脸,让一切变得透明晶莹。
  在透明的泪水之中,眼前的一切都好象在水晶球里那样,可在一瞬间,白色变成了红色,一切都被染红。
  天地在一瞬间由白变红,鲜血的红,流淌在我的眼前,把那刺眼的白色染成耀眼的红色。
  好极了,让我的鲜血来把我掩埋,然后我要在我的红色之中亲眼看到老妈的后悔不迭,让她后悔一辈子。
  眼前蹦出了阿枫奔跑在跑道上冲我笑的镜头,我也冲着他笑,然后就沉寂在那片红色之中。
  老妈牵着我的左手,老爸牵着我的右手,我趾高气昂地走在动物园里面,有时命令老爸把手中的冰糖球喂给我吃,有时命令老妈去那个卖冰棍的大妈那里买雪糕给吃。路上我可以感觉到身旁走过的小朋友的羡慕眼光。
  我就喜欢在这样的眼光里走过。
  在无数羡慕的眼光中我走进小学,最好的铅笔盒,最好的钢笔,最好的笔记本,于是大家都知道我有最好的老爸和最好的老妈。
  我习惯性地把左手和右手伸出来,于是左边和右边都会同时伸出他们俩的手,然后他们的手中握着我的手。
  怎么一下就来到了初二的暑假,老爸第一次上飞机去美国,飞机场上的那群神气的体操运动员,我只顾去看他们了,转过脸来的时候,发现老妈的脸上停着泪,老爸微笑着帮她擦掉,然后温柔地搂了搂她,我在一旁笑。
  尹叔抱着我,咯吱我的咯吱窝,每次我要乐得喘不过气来,大喊:"尹叔你是个大坏蛋!"他才会停手,然后把我举上半空转上好几圈。
  我的什么事情他都会帮忙,我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阿枫抿着嘴笑,从学校的四百米跑道上跑下来,喘着气,扶住了我,也许是我扶住了他,我不知道,因为我四肢都软了。
  原来是你,阿枫啊。我好象恍然大悟。
  阳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照进了我的胸膛,明亮的感觉拂过我的眼睛。
  阿枫在我眼前变得模糊,变形,然后又由模糊变形变得清晰明白,但是却变成了另外两个人,老爸和老妈。
  "爸……"我才发现我的声音变得好象是从天边飘过来的,嗓子更觉得干涩疼痛。
  "霁子你……你醒啦??"老妈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望着老爸,余光中隐约看到她在流泪。
  "霁子你怎么回事?吓死老爸了!"老爸伸出手,怜爱地抚摩我的脸,"昨天我就赶回来了。"
  "霁子,你……你怎么……你知不知道老妈……老妈昏了好几次啊?你不知道你让我们担心得要命啊……"老妈的泪止不住,一个劲往下掉。

十九
  医院病房的四壁洁白得发腻,象是甜得要死的奶油,直晃我的眼睛。我躺在床上,透过窗户向外望去,积雪稀稀拉拉地挂在松枝上,浓重的绿色上点缀着些许的白,这场雪已经停了,积雪也都在融化。我不知在这病床上躺了多久。
  我的伤势不算轻,这是老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抽泣着告诉我的,要在病床上静养。病床边的吊瓶滴滴答答地为老妈的哭泣伴奏,期间搀杂着老爸浓重的叹息声。我基本上没怎么说话,也不想听他们说,眼睛只是盯着窗外,看着松树、蓝天,少许的白云飘过,缓慢而安逸。外面大概没有什么风,但是会很冷,雪在融化。
  我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白云飘进窗户,覆盖我整个身体,象是伸出很多手,仔细地按摩我的周身。耳畔老妈的抽泣被压缩,拖长,成为了催眠的旋律,被老妈抽泣时身体的抖动抖进我的耳朵。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老爸坐在我的床边,不见老妈,我望着老爸,老爸注意到我醒了,用手小心翼翼地抚摩着我的头,目光里满是怜爱和疼惜。我的眼眶猛然间充满了泪水,鼻子涌上一阵酸:"爸……"
  老爸用手轻拭去我眼角流出来的泪,微笑着拍拍我的脸:"傻孩子,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妈去哪里了?"我问。
  "你妈出去一会,办点事情,小霁子,爸……爸本来该晚点跟你说的,但是老爸的假只请了一个礼拜,大后天就一定要回去了……"
  "回美国?"我说。
  "恩,"老爸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我闻出他呼出的气里面充斥着烟味,眼泪还停在脸上,又微笑着怪他:"你又抽烟了!"
  老爸一愣,然后苦笑了一下,点点头:"哦,是,刚刚你还睡着的时候出去抽了根……"
  老爸沉默了一会,继续说:"小霁子,老爸真不应该这个时候跟你说,你还在病床上,咳……时间太紧了,那边的工作实在是逃不开……"
  我感到一股凉气沿着我的背脊一直冒到我的脖子根,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我使劲咬咬嘴唇,镇静了一下,强装微笑问:"怎么啦?上次让你买的CD都没有带回来?"
  老爸低下头,又使劲地叹了口气,象是经历了八年抗战的老八路回忆往事。半晌,老爸抬起头,继续帮我拭去眼角的泪,望着我的脸,说:"小霁子,你从来都没有让爸妈为你操心过,学习方面老爸从来都没有过问过,我们小霁子却永远给爸妈带来第一名……嘿……"老爸又强笑了一下,"你老妈还总提你找的那个漂亮女朋友……"
  我躺在床上望着老爸,也跟着他笑,但我知道我在装笑,这个病房里的气氛其实让我一点都笑不起来。
  老爸的手稍稍向上抬,轻轻抚摸我被纱布包扎的头,眼光没有和我对视,他那低沉的声音从嘴巴里传出,一个字一个字都很轻,却清楚异常:"小霁子,我和你妈要离婚了。"
  老爸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空中变成了固体,接二连三地跌落下来,砸到我的脸上,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但脸部的肌肉却好象抽了筋,开始自己肆意的抖动。
  我什么都不想表现出来,我不想对老爸说的这句话有任何反应。
  但是我的泪是被治理得有条不紊的河流,老爸的这句话如入无人之境地把水闸门劈开,让它们肆无忌惮地奔出被禁锢的地带,向外冲去,源源不断地流淌在我的脸上。
  我没有哭,可是眼泪就是不断地流。
  老爸慌乱地在床头柜上撕下纸巾,在我的脸上轻拭,为我抹去泪水。"……咳,老爸真是不应该……真是不应该这个时候跟你讲……"他不断地更换着被我的泪水浸透的纸巾,继续轻声跟我说着,"这事情对于你来说可能太突然了,本来老爸是想等这个寒假跟你说的,但是现在公司在那边的一摊子事太乱了,等着我回去收拾,没有时间。"
  "小霁子你聪明得让爸妈骄傲,你也早熟,老爸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你,"老爸望着我,很平静地说,"你尹叔和你妈之间的事情其实我在美国就听说了,其实在我没有去美国之前我也感觉到了一些,你不要怪你妈,这件事情和你尹叔你妈之间的事没有什么关系,早晚的事。"
  "咳……"老爸第三次长叹一口气,"爸妈对不起你,可现在是没有办法,爸妈没有什么感情了,晚离不如早离……"
  模糊的双眼里映出的老爸无奈地坐在病床边上,一下显得那么无助。
  我什么话也不说,把头扭到另一边,闭上眼睛,没多久脸边就感觉湿润润的。
  躺在病床上,脑子昏沉沉的,象灌进去了很多的沙,把我的脑袋当成了沙漏,翻来倒去,一会儿头重脚轻,一会儿脚重头轻……小时侯发高烧就是这种感觉,头枕着枕头,好象枕进了无底的漩涡,整个身子都无力地跟随着脑袋的跌落而向下坠。
  但是那个时候有两双手同时接住我,老爸和老妈在床边焦急万分,一边给我吃着医生给的药,一边商量着现在带我去医院看急诊合不合适。我的身子在向下坠,可是耳边传来的是他们的声音,那种声音好象可以把我稳稳托住,让我猛跳的心得到平静和抚慰。
  可现在,耳边只有老爸浓重的呼吸声,偶尔掺杂着一两声叹息,每一声的叹息都把我重重地向深渊推去。
  我在坠落,面前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抿着嘴笑的男孩。
  我当然对着他微笑,因为那是阿枫啊。
  "霁子你醒了啊?"阿枫的声音从天外飘进我的耳朵,渐渐他的模样清晰起来。
  "阿枫!"我能从我的声音里面听出无可抑制的兴奋。
  阿枫站在病床前,背上还背着书包,我躺着望着他,他那消瘦的身形稍稍显得高大健壮一些;大概已经快黄昏了,窗外的光线斜射进病房,照在他的脸上身上,他的脸被照得好象黑白艺术照那样层次分明;他斜着身子面对着我,半张脸处在明处,另半张脸处在暗处,翘鼻子就象美术老师所说过的明暗分界线一样把阿枫的脸精致地分成两个部分。
  "哎呀,今天一天上课我都想着你怎么样了呢,昨天你妈说医生说你的伤势不算太重,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昏迷了那么久,我都吓死了!"我望着阿枫的嘴唇上下翻飞,飞快地跟我讲出一大串的东西,可我好象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梁成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都傻了,愣在那里好半天,还是我妈妈提醒我让我问在哪个医院,"阿枫一边脱下背包坐下来,一边跟我说,"你怎么回事啊?下雪天骑车也不注意注意,要是把你这条小命送了怎么办?"
  "我还巴不得死掉算了呢。"我说。
  阿枫被我这话吓了一跳:"说什么哪你?你别拿这种话吓我啊。"
  我望着阿枫那幼稚的样子笑了,半开玩笑地说:"就是舍不得你才没死彻底啊……"好象望见了阿枫,刚刚昏沉沉的感觉和流泪时的无奈都被压缩起来藏到了内心的最底处,我又问,"我老爸老妈呢?"
  "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他们让我陪你一会,他们出去商量点事情,"阿枫说,"那个就是你老爸啊?在照片上见过好多次,今天才真正见到。"
  我点点头,没说话,继续望着阿枫。
  阿枫被我望得有些不自在:"看什么哪?这撞车没把你给撞傻吧?"
  "我这种高智商的人就算是被撞傻了还是要比你们这些一般人聪明啊。"
  "得了吧你……不过你倒是挺会找时间出车祸啊,下星期就期末考试了你来个车祸,这不明摆着要逃避考试吗?"
  "所以我说你们这些一般人怎么能理解高智商人的想法呢?你以为我出车祸是白出的啊?当然是有目的的啦。"
  "你说你怎么就改不了这个贫嘴的习惯呢?"阿枫指着我的脑袋笑着说,"头都被撞成这样了,还是狗改不了……那个什么……"
  "你就这么嘲笑病人?一个在生死线徘徊的病人?"我逗他。
  "你还生死线徘徊哪?别美了你。……本来梁成他们要和我一起来的,不过隔两天就考试了,他们都说考完试再来看你。"
  天渐渐暗了下来,窗外夕阳的光线几乎直射进来,映在阿枫的脸上,象舞台的聚光灯,把阿枫的脸照得清晰仔细。我几乎不说话了,就让阿枫一个人在旁边说着班上的事情,这几天复习的情况,我自己盯着阿枫,好象永远都看不厌似的。
  阿枫看了看表,说:"哎呀,要回家了,太晚了,还有好多东西没背呢,政治老头又加了好几章的内容,都背不完了。"
  我盯着阿枫,想问下星期一他到底选文还是选理,可是这句话卡在嘴边,扒住了舌头,就是吐不出来。
  "你什么时候再来?"我装得漫不经心。
  阿枫犹豫了一下,想想说:"明后天周六周日,还有好多好多东西要背,下星期一就要考试了。恩……"他眼睛望望窗外,咬咬嘴唇,歪着头思量了一下,那样子可爱的象动画片里的小精灵,"我今天明天抓紧时间,后天星期天下午来吧。"
  我高兴地想跳起来抱住他,说:"这才象个乖孩子,知道怎么对待生死线徘徊的病人。"
  阿枫把书包背起来,笑着说:"一边去吧,后天说不定你就活蹦乱跳可以参加考试了,我走啦,外面还有积雪,公共汽车要走好长时间。"
  望着阿枫向门口走去,背影被夕阳照得明亮晃眼,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冲动,喊了一声:"阿枫!"
  阿枫回过头,俊俏的脸在夕阳的照耀下好象油画里的少年,抿着嘴生动地对着我笑:"干什么?生死线上徘徊地病人?"
  "恩……好好复习啊,考好一点。"我说。
  阿枫在夕阳下笑着,眼睛有些被晃得睁不开,他用手遮住额头,望住我,说:"少了你,我在班上的排名当然会上升一位啦!走啦,好好养伤啊!"
  阿枫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的心还在嘭嘭地乱跳,我知道我刚刚想说的不是"好好复习"。
  我想说:"阿枫,我喜欢你。"


文章回贴
回贴人: 边走边唱 时间: 2003-10-04 03:26:42
还真是欲说还休?!呵呵
好象是第一次用“俊俏”来形容他,在夕阳下,在病房里,在无助地坠入深渊时——你果然是好钢用在刀刃儿上啊!
“但愿你会懂 该何去何从”。

回贴人: piglet 时间: 2004-03-05 21:42:20
很中肯的话啊。我都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了。呵呵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3-23 21:54:01
说“我喜欢你”啊!!为虾米不说!!??
抱歉,小的太激动了~~
回贴人: juliaswq95 时间: 2005-01-13 20:23:21
“我想说:"阿枫,我喜欢你。" ”
有时候一个错过就是永远~~
回贴人: Tundra 时间: 2005-02-03 09:06:32
又看了一遍,这次决定一定要回贴。一个写的阳光的不行的文。非常喜欢。
回贴人: ichuca007 时间: 2005-03-21 22:03:43
不错
好文
回贴人: 轻风 时间: 2005-10-17 14:55:35
少年情怀是言语所无法表达的,文章不错,继续加油.
回贴人: sebine 时间: 2006-09-15 17:21:34
每看一遍都会被再次感动……

回贴人: 曲歌 时间: 2008-09-18 00:32:46
无法回到过去了~
回贴人: Jinky 时间: 2008-11-01 20:54:19
我看到这里真的好想哭
我......我和霁有同样的经历
很痛苦很痛苦吧
很想死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24:15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
作者: 小乐
二十
  伤口不是很痛,就是全身没有力气,象被抽了骨髓一样瘫在病床上。床边的点滴瓶不断滴滴答答,速率都是一样的,单调而乏味。
  我的级别比杨俊和校长还要高,我想着,因为我住的是一个单人病房,宽敞明亮,护士小姐每次来换药和换点滴瓶的时候都非常礼貌,象日本人那样点头哈腰,每一句话里面都带着"您"。
  老爸和老妈轮流陪着我,坐在床边,我几乎不开口,任他们在旁边说。本来他们还有些杂七杂八不着边际的话,来逗我开口,后来见我什么都不说,也跟着沉默,房间里静得要命,只有墙上的钟懒散地走着的声音。
  阳光又慢慢探进这个病房里,房间里暖气本来就很足,被阳光一照,整个身子都感到明显的暖意。我望着窗外,好象积雪已经化的差不多,松枝上一点白色都看不到了。天也异样地晴朗,有北京秋高气爽时的那种天的感觉,蓝而高,而且好象能看穿似的,冬日里很少有这样的天气。
  老妈在我床边,她夜里大概和老爸轮班守着,现在头靠着我的被子,打着盹,头发没有象平时那样扎起,而是披散下来,有些零乱。
  老爸出现在门口,脸色也挺苍白,看上去也没有休息好。他走进来,用手拍拍老妈,老妈身子一动,象是吓了一跳,抬头看到老爸,又望望我,老爸轻声跟她说了什么,然后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我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脑子里面空空的,好象只充斥着外面天空的那一片蓝色。
  没多久老爸走进来了,他是来换妈的班的,大概让妈回去睡觉去了。
  老爸走到床前,坐下来,轻声说:"小霁子,爸后天就要回去了。"
  我望着老爸,不说话。
  老爸继续:"小霁子,爸这次回去,要再回来的话等一年了,所以,所以这次都上下打点好了,手续这几天就办成。"
  我还是不说话,然后泪水继续开闸而出,好象就完全不受我控制一样。其实我发现我心里面已经一点都不难过了,麻木的象块铁板,可泪腺好象是脱离我的感觉的,老爸的话就是指令,泪水涌出就是结果。
  老爸熟练地在床头扯出纸巾,反复拭去我脸上的眼泪。
  "小霁子,我和你妈商量好了,你跟我去美国。"
  我望住老爸,泪水很听话地止住,然后睁大了眼睛盯着老爸,我没有搞清楚刚才他究竟讲了什么话。
  "老爸和你一起办移民,罗叔叔帮人办过好多次,那些门道都可以很快打通……后天我回去,寒假放完公司小刘会回来一趟,那时侯应该差不多了,让她带你过来。"
  老爸强装着笑了一下,用手捏捏我的脸蛋,说:"到那里以后那些CD就不用老爸每次让人带回来了,公牛的比赛咱们亲眼就可以看到了……"
  "我不去。"我发现这句话是从我嘴里跳出来的,我自己好象还没有什么反应,这句话就已经说出来了,而且声音很大,回响在白色的墙壁之间。
  老爸放在我脸上的手抖了一下,诧异地望着我。
  "我不去,我要留在北京。"我坚决地说。
  老爸大概怎么都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坚决地反对,一时好象不知应该说什么好。半晌,他说:"怎么,舍不得你妈?要跟着她?"
  我躺在床上望着老爸,他的脸很不自然,两道眉毛皱了起来,眼睛里隐约有些闪闪的东西,他好象在等着我给他一个回答,一个让他不愿意听到的回答,就象昨天他跟我说他们要离婚时一样。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老爸的手收了回去,双掌在脸上捂着,深深叹了口气。我和他都沉默着,过了好一阵,老爸把手松开,低着声音对我说:"儿子,老爸知道这两天一下跟你说了这么多的事情你受不了,爸妈都对不起你,尤其你现在还受了伤,在医院里跟你讲这些事情不好,你自己也要考虑。先不谈这些事情了……"
  这几天的事情都象是早就并排放在弹簧上的,一直躲在暗处,现在时辰一到,接二连三地弹到眼前。
  中饭我没有怎么吃,其实也挺饿的,但好象心里有些什么事情把食道给堵得严严实实,几口饭下去就没了食欲。老妈愁眉苦脸的坐在床边,端着饭碗,老爸切了几片橙子,我只吃了两片。
  老妈从家里给带了几本杂志,我靠着枕头胡乱地翻着,不时抬起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钟。阿枫说过他今天下午会来看我的,不过也没有说几点,我漫无目标地等着,手中的杂志被翻过来翻过去,里面的照片来回在我的眼前掉来转去。好几次把杂志扔到床头柜上,不想再看,没过多久又觉得无聊,拿回来继续翻。
  老式电影里面的人心烦的时候就把两条长袖向后一拢,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咳咳",现在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就只能用两只手来回翻着杂志,心神不宁。
  老爸要带我移民,其实倒不算意外。初三那年寒假老爸回来的时候就和我们说过移民的事情,那时侯当个玩笑说,我又要考高中,老爸老妈就以"等小霁子上完高中再说"作为结尾。那个时候好象我还兴奋得不得了,说不如别考高中了,立刻就移民吧,中考模拟卷子我已经做腻了!老爸笑着对老妈说,这小霁子是想赶紧去看到乔丹的现场比赛!
  可现在我一点点想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手里的杂志彩页在我的眼前翻飞,里面伊莉莎白这个老女人的相片一晃而过,我愣了一下,翻回来看她。这个老女人不断地结了又离,离了又结,大概已经上了瘾,结了婚要是不离婚就觉得对不起自己。
  老爸老妈大概已经暗中策划了很长时间了,就是不告诉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滴下来,打湿了伊莉莎白的埃及艳后造型。我吸吸鼻子,自己从床头柜上扯下纸巾,将脸上的泪拭干,合上杂志,扔到一边去。
  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就让他们自己去瞎折腾吧,我不去美国,我只要留在北京,这里有我的家,有我的学校,有我的朋友,还有……还有阿枫,他今天下午就会来看我的。我抬头望望挂在墙上的钟,三点四十,他也没说什么时候来,大概会晚一些吧,政治加了好几章的内容,应该背不过来了。
  老妈出去买水果了,老爸说出去抽根烟,病房里我一个人半躺在床上,隔段时间就抽抽鼻子,眼眶一定还是红的。
  阿枫究竟会选文科还是理科?他什么时候来?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带着我胡思乱想,窗外的蓝天渐渐变红,我的眼皮也渐渐重了起来。
  当我迷迷糊糊再睁开双眼的时候,老爸和老妈都坐在身边,病房的日光灯饱满地照着整个房间。我一下坐起来,抬头看钟,八点二十了!
  "阿枫呢?阿枫呢?"我忙不迭地问。
  老妈扶住我,心急地说:"怎么了?霁子你没做噩梦吧?"
  "阿枫有没有来过?"我问。
  "没有,你爸和我一直在这里守着你,他没来。"老妈关切着说,"怎么了?霁子?做噩梦了?"
  "没有!"我恶狠狠地冲她喊了一句,又一下躺回床上,把被子蒙住头。我的心好象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在胸口蔓延着痛和麻的感觉。
  整个晚上我都想象着阿枫快快乐乐地背着他的新背包,出现在门口,然后冲着我抿嘴笑,不断地解释着政治的题目太多了,来不及背完,所以才来晚了。我则要故做生气状地告诉他,你小子以后别再这么样子了,下不为例,本少爷这次先记着。
  但是我自己策划的这些台词都没有派上用场,阿枫整个下午和晚上都没有来。
  第二天老爸和老妈一起在我的床前跟我讨论家庭问题。
  "霁子,老爸明天就走了,和你妈的手续基本上也快齐备了。你妈和我也商量好了,你跟我去美国。霁子你自己想想,告诉爸妈你自己的意思。"
  好简单,我自己来决定跟谁走。
  老妈手里拿着手绢,这大概是她这几天换的第四条手绢,"霁子,你妈我也不想这么样,你心里肯定也恨死妈妈了……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么一步了,妈也没办法了……"
  我不说话,把头扭在一边。
  "霁子你给爸妈一句话,爸妈都知道你早熟,心里什么事情都清楚,你自己来决定跟谁。"老爸的声音比前几天低了好多。
  "我不去美国。"我很简单地给他们回答。
  老爸轻叹口气,也把头扭过一边不做声。老妈过来抓住我的手:"霁子就跟妈在一起,在北京好好过日子。"
  我一把把她的手摔开,喊道:"我也不会和那个姓尹的王八蛋一起住!"我的声音好大,回响在房间里,也一定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身子都在发颤。老妈愣愣地看着我,眼睛里一下就涌上了泪水。
  老爸转过来扶住我的身子,低声说:"霁子,别这么跟你妈说话!"
  老妈的眼泪涌出眼眶,顺着脸颊不断向下流。突然她也声嘶力竭地对着老爸喊着:"吕铭益你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好人?你算什么呀!"老妈声嘶力竭的,吓了我一跳,以前从来没有看到妈这样。
  老爸把脸转过去对着妈,低着声音说:"在孩子面前你少来这一套!"
  "我少来这一套!"老妈带着哭腔大声地叫起来,"你现在在孩子面前装什么蒜?什么罪过都让我一个人来顶着?"
  老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虽然还是沉沉的,但是却明显抬高了:"搞到这一步你还要怎么样?孩子在养伤,你要怎么样你?"
  "我要怎么样?让我在孩子面前当替罪羊是不是?"
  "什么替罪羊不替罪羊的?我们不是在这里和孩子商量以后的事情吗?"
  "是啊是啊,"老妈用手绢擦着泪,抽泣着说,"现在孩子眼睛里面只有一个下贱的妈!你还在旁边装什么好人?"
  "你别在这里找事儿啊我告诉你!"
  "你凶啊,你在孩子面前凶啊!在那个小狐狸精面前你有这么凶吗?"
  "别跟我来这一套,你说谁是狐狸精?"
  "你以为小罗有什么不跟小尹说的?你以为你们在大洋彼岸离这里这么远就谁都不知道了?"老妈冷笑着。
  老爸瞪着老妈,又低下头瞅了我一眼,半晌才开口:"行了行了,不要又重复这些话题了!明天我就走了,在孩子面前讲这些做什么?"
  我抬着头,望着老爸老妈,一下子觉得他们离我那么远。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看过他们红过脸,每个小朋友到家的时候都要羡慕地说霁子你的爸爸妈妈真好。现在立在我面前的两个人,红着脸,流着泪,低着声音高着嗓门对峙着,他们马上就要离婚,床上躺着他们的儿子。

二十一
  大概早上十点多的时候老爸进了病房,过两个小时他就要上飞机了。
  老爸走到我的床前,老妈什么话都不说,站起来出了门,她大概知道老爸要有什么话跟我说。
  老爸坐下来,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怜爱地抓住我的手,抚摩了一阵,他宽大厚实的手掌带着暖意,渐渐把我有些冰凉的手捂热了。
  "现在伤口不疼了吧?"
  我摇摇头,望着老爸,一股酸意直冲向鼻尖,象是要哭的感觉,我咬咬嘴唇忍住。
  "儿子,爸过一会儿就要走了……再回来恐怕要等一年了,那时候小霁子已经要考大学了。"
  我的嘴角挤出一丝笑,低着声音跟爸说:"怎么你好象在跟个刚上小学的小孩说话似的?"
  老爸跟着笑,断断续续地说:"老爸不对,还把你当成孩子。……儿子这么争气,什么事情都不让我们操心……老爸也知道你什么事情都懂,别人家的孩子要是突然经历这样的事情早就傻了,你就不一样……小霁子愿意留在北京,就先在这里念着书,我在这里办了个存折,放在你罗叔叔家里,需要钱的时候打个电话给你罗叔叔家,一般都是你张阿姨在家,跟她要就成。"
  我听着,轻声地开着玩笑:"怎么象交代后事似的?"
  老爸苦笑,宽大的手掌继续抚摩我的手心。
  "听你妈的话,别总那么顶她,她宠你宠得太厉害了……"老爸继续说着,"明年就高考了,要是想出来念本科老爸给你在那里联系……你小罗哥哥去年过来就很容易。"
  老爸望着我的脸,我看到他的眼角有些不甚明显的皱纹,顺着往旁看,隐隐有些湿润的痕迹停留在老爸的眼角。我只能看出这一丝丝的痕迹,记忆中老爸从来没有在我的眼前哭过,甚至连泪都没有停留过在他的脸颊。
  老爸的手抚摩着我的头发,象是自言自语地说:"一下子小霁子就这么大了,当老爸的现在才觉察到……"
  静默的房间里面,时间在时钟滴滴答答的快跑中默默流走,老爸看看腕上的表,站起身说道:"不行了,得走了,进机场高速之前要是有堵车就走不了了。"
  我抬头望着老爸,说:"爸……"
  "怎么?儿子?"
  我伸出双臂,努力做了一个笑容。我自己也感觉到脸上僵硬的肌肉很不自然,象是有几块石头堆在脸部附近,想生生地挤出笑来。
  老爸恍然大悟的样子,伏下身抱住了我,紧紧的,他的体温隔着衣服传了过来,还有他身上那永远去不掉的烟味。印象中小时候最喜欢这么搂住老爸,然后头扭过来,对着他的脸说:"少抽点烟吧,身上的味道都呛人啦!"
  老爸的身影好象还在眼前晃动,就连他身上的烟味都还漂浮在这白色的病房中间,可现在实际上只有我一个人在病房里发呆。
  有点想哭的感觉,可好象这几天眼泪流得太多,大概泪腺已经麻木了,再也挤不出什么来了。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把手续完全办好,也没有去问他们。
  短短的几天时间,我的父亲和母亲把离婚的结局一下抛到了我的面前。
  就象生生砸到地面上的陨石,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样的大灾难,还来不及反应,这个象是带着天际之火的陨石就已结结实实地把这个灾难的全过程演绎完毕,剩下一个巨大的、烟雾缭绕的陨石坑留在我的面前。
  我甚至希望象班上的那些女生一样放肆地惊声尖叫,把藏在心中的恐惧在声线接近撕裂的边缘时一起抛进那陨石坑里去。
  我沉默地坐在床上,才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最希望的是身边有一个男孩,带着他抿着嘴的微笑,用他江南味道的北京话跟我重复他的那些并不好笑也不下流的笑话,尽管他自己会乐得直不起腰,觉得自己已经很下流了,我发现自己希望能够看着他的笑脸,把自己现在的不知所措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快中午了,病房外面温和的阳光霸占着所有的空间,冬日北京放肆的严寒被这样的阳光和病房里充足的暖气趋散得一干二净。我看到阿枫背着书包坐在我的面前,阳光下他没有抿嘴笑,洁白的牙齿被阳光反射得更加耀眼,他身上的那股清新的味道也不知不觉替代了这个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他的一切又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我。
  渐渐,一股力量在我的身体里面横冲直撞,象堆满了柴的火焰一样越烧越旺,阿枫消瘦的身子顽强地控制了我,他的嘴唇温存地划过我的脸颊,象柔软如丝的锻带轻轻拂过,撩拨着我体内的那堆火焰。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冲动在身体里游走,然后把我向阿枫的整个身体推去。我突然一把猛力地抱住阿枫,好象把全身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了,我贪婪地感受着阿枫的身体,阿枫的嘴唇,阿枫的味道……我感觉不到身上的伤,感觉不到我已经无力地在这个病房里躺了好多天,而我知道,我要的就只有阿枫!
  阿枫!!
  在刺眼的阳光中,我听到自己的一声闷哼。
  床头的纸巾原来是用来给我擦泪的,我撕下一张又一张的纸巾手忙脚乱地擦着那突兀的白色。
  我下床将那堆纸巾小心地塞入垃圾篓里,想着:今天是考试的第二天,应该考物理和化学了吧?是阿枫最差的两门,不知道这次复习的怎么样。为什么星期天没有来医院看我呢?是不是复习完了政治以后又继续复习物理和化学了……
  我的胃口差得不能再差了,老妈苦口婆心地劝我多吃一点,手中的饭勺一次又一次递到我的面前,最后我干脆就躺下,用被子把头一蒙,把老妈的长嘘短叹隔离在被子外面。
  "小霁子,不能这样啊,你伤还没好,补身子要紧,怎么能吃这么少呢?听妈话,再吃点……"
  "不想吃!你别烦我!"我的喊叫隔着被子传出去。
  我对待老妈的语调越来越不耐烦,后来几乎都不怎么跟她说话了。
  我好象只在等着一件事情:阿枫快点考完试,来医院看我吧。
  他们考完试的那个下午,阿枫果然来了,和一帮子人一起挤进我的病房。
  梁成、叶少波愁眉苦脸地告诉我他们俩互相对答案的时候被抓住,英语成绩大鸭蛋、通报批评处分不说,还要写三千字的检查,叶少波说罚就罚吧你还让写什么检查?梁成点头愤愤说这三千字的检查太痛苦了,不如那通报批评来得又直接又爽。
  严浩阴笑着冲我挤眼睛,说他们一起来的时候要叫上郭岚岚的,郭岚岚说她自己会来,不跟他们一起来。
  阿枫站在他们中间,不怎么说话,跟着我们一起笑。
  他们闹哄了半天,说要走了,阿枫说等会再走,梁成他们背上书包一个个离开了病房,剩下阿枫坐在我的床边冲着我傻笑。
  "又傻笑,"我也冲着他笑,"有什么好笑的。"
  "你现在终于能老老实实躺上几天了,不用再满市价乱跑乱蹦到处给人添乱了。"
  "你小子现在北京话倒是越来越溜了,是不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怎么没见你跟孟燕这么说话呀?"
  "得了吧,你少贫嘴了,劳苦大众在教室里辛辛苦苦考试,纨绔子弟就躺在这里躲避考试,一日三餐有人伺候着,太不公平了!"
  "纨绔子弟就这么地了,你丫儿想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
  "我今儿个应该带个录音机来,把你的这段话录下来给老虾米听听,看看你的那处分还能不能被扯下来!"
  "哼!处分不撤就不撤,我管它那么多呢?"
  "你嘴上硬着吧,"阿枫边说边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来,"教务处发通知了,讨论了去年处分的同学的撤消处分问题,结果所有因打架而处分的同学都不能撤消,估计高考都不能参加了。"说完,阿枫把那张纸在我的脸前抖抖。
  我的心猛得一跳,愣在床上,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过分可怕了。
  阿枫望着我,一脸严肃地说:"不过小霁子同学,你也不要过分悲伤了,全国各地那么多的行业,不是每个行业的从业者都是大学生的,考不上大学掏粪坑、扫大街也是很光荣的……哈哈……"说着说着,他盯着我一片惊诧的脸哈哈大笑起来,格格格格地弯下腰来,全身抖个不停。
  我一下明白过来,抢过他手上的纸,什么呀,这是撤消处分的通知!靠,我被这个小子给生生骗了个底朝天!
  阿枫还在一边格格笑着,我狠狠拍了他的头一下:"你小子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滑头?欺负到你家小爷头上来了?啊?"
  阿枫捂着头,继续笑,眼泪都出来了:"今天少带了录音机,又少带了照相机,你刚刚的表情太……搞笑了!啊呦,……笑死我了……"
  我自己也忍不住笑,好不容易把脸拉下来,拳头打过去,笑骂:"你也不想想我这个处分是怎么来的!下学期就算你再给咱们班添个三千米金牌我也要抽死你丫儿的!"
  阿枫离开座位继续乐,笑得眼泪直飞,随口说着:"反正下学期我也不在咱们班了,无所谓了。"
  我的拳头在半空中停下来,看着阿枫:"什么?你说什么?"
  阿枫止住笑,立在床边,好象说错了话似的望着我,嘴里却没有说话。

二十二
  "你刚刚说什么?"
  阿枫立在我的床前,刚刚脸上还蔓延着的笑容象被一股大力生生拽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他抿着的那张嘴。他木木地望着我的病床,眼睛却不和我对视。
  我的思绪应该已经迟钝和麻木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静悄悄地躲在暗处的连珠弩上,时机一到就接二连三地冲着我的身子划空而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地扎在我的胸口。
  阿枫瞅准时机发出了最后的一箭,把四川唐门西域雪蛛云南五毒教还有王难姑的毒汁全部熬遍,以郭靖的臂力和成吉思汗的金背神弓射将出来,把我死死地定在床上,任凭麻木的感觉慢慢从全身侵蚀占据到大脑,那箭好象还在胸口乱晃,嗡嗡声渐渐弥漫到整个静谧的房间。
  阿枫沉默着,我也沉默着。
  "你怎么不说话?"我的声音生生划破房间的寂静,没头没脑地冲散了那一箭的嗡嗡声,然后钻进我的耳朵里。于是我意识到我几乎是在喊叫。
  阿枫的嘴唇张了张,象是要开口的样子,却没有说话,嘴唇颤了几下,又抿上了,喉头跟着动了动,好象把什么东西咽了下去。
  "哑巴啦?"
  阿枫的声音低下来,缓缓地说:"霁子,我选了文科。"
  我"哼"的一声笑了起来。
  我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笑起来。左脸的肌肉有些酸疼,感觉好象还在微微发颤。我的笑声后面跟着的话轻松自如,象是等待死刑的重犯听到了最后的判决故意装出的不在乎:"做你老妈的乖孩子是吧?"
  阿枫神情黯淡地望着我,脸前罩着乌云,解释着:"霁子,我没办法,我不可能去学理科的,我妈死都不让……"
  "你老妈赶明儿帮你挑媳妇即使挑个猪八戒你也要去背吧?"
  阿枫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皱着眉头轻声说:"霁子,我妈是为我好啊……"
  "哈,"我又大笑一声,让我感觉仿似在剧场里念着熟背了的台词,"看你丫紧张的,开个玩笑嘛。"
  我又接下去干笑几声,象是在为这个话题唱结尾曲,可却感到喉咙有些发干,象是噎住了的感觉。
  阿枫没有继续说下去,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
  大脑的氧气被一丝丝地抽空,我再次呆呆地躺在病床上。
  阿枫的舅舅到北京来了,他要赶回家。我想让他别回去,在病房陪我,很简单的一句话,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都没有说。
  我就这么呆呆地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几天之前我好象还拥有全世界,现在一下子什么都不存在了。
  上个暑假玩魔兽,每过一关就有个自动存档文件,打不过可以重来。现在我希望有个一个星期前的存档,我要做的就是读取存档,然后重来,所有的一切都给我改变,或者把UNDO按个无数遍,一直按到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为止。
  突然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来:"你傻愣着干什么哪?"好象平地的一声雷把我给震回了病床上。
  我"哎呦"了一声,全身一颤,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是郭岚岚,背着书包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丫干什么啊?吓死我了!"我冲她叫道。
  "你凶什么?"郭岚岚狠狠瞪了我一眼,声音抬高八度,"人家考完试专门来看你你就这态度啊?"
  "你他妈吓着我了!"我的声音跟着她的声音一路向上攀。
  "你……"郭岚岚象是被气住了,一时说不出来话,小脸瞬时间涨得通红,"你……你住了几天院怎么变成这样?"
  "我怎么样啦?我一直都这样,怎么啦?"
  "你发什么神经啊?"
  "我发神经你丫还来这里干什么?"
  郭岚岚咬咬嘴唇,先是眼眶里亮晶晶,然后转身就走,出病房,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楼道里回荡着她的脚步声,渐渐微弱。电影里的一个场景很完整地搬到我的病房里,这时候躺在病床上的男主角应该掩面而泣或者深深自责,可我再一次躺下来,望着天花板,脑子里还是空空的。
  第二天我就跟老妈回了家,医生说需要长时间静养,在医院和在家中差别不大。老妈的意思是希望我继续留在医院里,不过我大声喊了一句我一定要回家之后她就不吭声了。
  杨俊随后前来家访,老虾米几天不见,腰愈发弯了,进家以后照例是他的那一套,好好休息好好静养,好在已经放假了,不影响学习,身体是革命本钱,重要得很啊……等等等等。曲了拐弯之后说到班上有八个同学转了文科,将被分到七班去。我眨眨眼睛,问他是哪八个,好象心里还有一丝的期盼,希望有什么说不准的奇迹发生。老虾米第一个名字就报出"岳枫",把我心里仅剩的一点火焰捻得烟影皆无。然后他继续扳着手指,拼命和自己的记忆力较劲想把那八个人的名单给凑齐,他每报出一个名字我就恍然大悟地"恩"一声,让最后希望也被剿灭的痛苦被一声声地压下去。
  和去年的寒假比起来,今年的寒假糟糕透顶。去年和老妈老爸一起去香港过的,老妈在太古广场挑衣服时还和老爸撒娇,今年我就成了离异家庭里的不幸孩子。阿枫又跟他妈妈回老家去了,我只打去过一次电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胡乱搪塞几句就挂掉,然后又是对着电话发呆。好几次拿起电话拨号,拨到最后一个号码时,都生生给挂下去。
  父母离婚的事情以各种版本在老妈的姐妹圈子里面传播,我在自己房子里面闷玩三国,老妈和姐妹们一个劲儿数落男人不是感叹女人命苦的讨论冲破房门杀入我的耳朵里。
  开学我也不会跟别人主动提父母离婚的事情。
  我的身子越来越健康了,可我发现我的脾气越来越坏。
  估计老妈不敢带尹叔回来,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在我的面前提起。有天吃饭,她跟我说看我现在身子没什么大问题了,下个星期有几支摇滚乐队的演出,别人给她几张票,问我去不去。我看了看她拿出的票,那几支乐队都不出名,但都挺棒,刚要说我去,转念想了想,问她是谁给她的票,老妈愣了一下,支吾着说是你小罗叔叔给的,我冷笑,问她是那个姓尹的给你的吧,然后把票扔回去,甩出一句:"姓尹的自古就没什么好东西!"就离开饭桌,回我的房里去了。
  后来我曾经把这件事情讲给阿枫听,他笑着问我姓尹的自古以来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时,我支吾了半天,冒出三个字:"尹志平!"
  八个人去了文科班,开学的时候班上就重新换座位,叶少波重新坐回梁成身边,班上最后一排的座位全部空出来了。去文科班的八个人里面只有阿枫一个人是男生,其他全是娘子军,班上本来男女比例就失调,现在更是悬殊,下课的时候几个原来想考清华的聚在一起嘀咕,说这四比一的比例咱一天就已经受不了了,再考八比一的清华不是找死?
  文科班教室不在高中楼,象个孤岛似的坐落在初中楼和办公楼之间,面对的是两个篮球场。中午一放学我就跑过去,手中饭盒里的汤勺一路上咣咣乱响。
  开学了,冬天虽然还霸占着北京,但是却毫不吝惜地贡献着阳光,两个篮球场象两块巨大的反光板横卧在地上,耀得人眼睛发疼。我穿过操场,发现阿枫和另外几个人一起背着书包说说笑笑地往前走。远处看去,篮球场真的成了反光板,和当头的阳光一起变成影楼里的照明设施,把阿枫的脸照得清晰而明亮。
  "阿枫!"我喊了一声。
  阿枫转头看到是我,冲我笑笑,跟另几个人打了招呼,蹦蹦跳跳来到我跟前。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我问。
  "咳,在那边买不到车票,赶上民工返京,昨天晚上才回来,就没给你打电话……对了对了,你猜猜坐在我旁边的是谁?"阿枫笑嘻嘻地问。
  "我怎么会知道?"
  "嘿嘿,这个人可跟你有深仇大恨哪。"阿枫的眉毛在笑的时候也挑了起来,月牙弯弯的眼睛在眉毛下晃悠着。
  "跟我有深仇大恨?有没有搞错?"我象触了电似的喊道。
  "仔细想想,"阿枫继续笑着,"去年有个好同志在辛辛苦苦跑完了三千米以后还被一个小暴徒给打得鼻梁骨折了……"
  "噢噢噢!!"我恍然大悟,"就是一班那根油条啊,靠,你怎么会和他坐一块儿的?他不是好高吗?"
  "文科班女生太多了,男生就几个,老师又不准男女同桌,就和他坐一起了。"
  "当初可是因为你我才去扁那根油条的,小心他对你不客气。"
  "没事儿,其实他人还不错,今天我没带够钱,交历史讲义的钱的时候还是他帮我掂的,对了对了,你猜猜他叫什么,他名字笑死我了。"
  "我怎么猜得到啊,你丫直接说不就行了。"
  "嘿嘿,他叫曹娟!"阿枫说着腰都弯下来了。
  "什么曹娟?不会是女字旁的那个娟吧?"
  "就是女子旁的那个娟,我看到他本子上都是那么写的,不过也没好意思问他为什么叫这么个女孩名字。"
  "嘿,你可以以后叫他阿娟嘛,哈哈哈哈。"我笑着说。
  "好啊,阿霁。"阿枫故意学他妈妈叫我的名字。
  "听话就好,小疯子。"我跟着来。
  原来觉得阿枫分到文科班是场彻头彻尾的灾难,现在发现情况好象还不是那么糟。只是同一个教室里面再也看不到他趴在桌上打盹,做早操时从后面看不到他的背影,放学的时候也不大再能走到一块去了。

二十三
  开学没多久,我到小罗叔叔家里去,张阿姨在家。
  小罗叔叔和老爸是一个公司的,都在美国,老爸那时侯从美国捎东西都是让罗叔叔带回来。小罗叔叔的儿子小罗哥哥和我很早就认识,他见识广,朋友多,在北京的时候经常带我到外面玩,去年跟老爹到美国去上本科去了。
  张阿姨把老爸托她存的钱给我,又怜爱地摸着我的头跟我说:"小霁子,好好上学,你爸妈的事情别想太多,大人的事情自己都搞不明白。"
  我苦笑,一个寒假已经把心里的痛苦无奈压得表面上基本上看不出来了,嘴上谢谢张阿姨,然后转移话题,问了问小罗哥哥在美国的情况,张阿姨叹口气,说这个败家子在北京就已经无法无天了,到了那边更是没人管,哪象你小霁子这么让人放心。过些日子他们放春假,他会回来一次,你们小哥俩可以聚聚。
  郭岚岚整个寒假没跟我打过电话,估计满肚子的气一半还没有消化完。开学后调座位,她也被换到梁成他们组,不再坐在我的前排了。她几个星期都没有和我讲过一句话,对面走过总是装路盲,只看路不看人。梁成他们惊异于我和郭岚岚的冷战,并且告诉我这个冷战的缘由已经演化分支成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在年级里流传。我打个哈欠把梁成打回他的座位,什么话都不说。
  阿枫他们文科班开学两个星期后就开始选班委,正好那天又是我到他们家蹭饭的日子。他们家搬到海淀以后我去的次数就没有原来那么疯狂了,这是这学期的第一次。
  大概是阿枫的语文成绩在年级里的名声太响,他几乎以全票通过当选为他们班的学习委员。
  "升官了啊,怪不得都说跳槽是升职加薪的捷径。"我们一边往学校门口走,我一边逗他。
  "这算什么升官?其实我根本不想当的,偏偏班主任要搞个推荐,他们胡乱就把我给推上去了。"
  "是不是三班的那个大胖也在你们班?"
  "是啊,"阿枫乐着说,"那天他和曹娟一起进门,两个人都走得挺急,结果一起卡在门口,把后面的历史老师挡在外面好一会儿。"
  "哈,"我笑笑,从鼻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俩傻逼。"
  "别人都傻,就你能。"阿枫顶了我一句。
  "那俩人还不是傻逼?那个大胖浪费全国人民多少粮食?灾区的人民都在忍饥挨饿,要是从他的口粮里省出三分之一的话,我看一年能救活一个希望小学的孩子!"
  阿枫笑了笑,说:"你就不能稍微宽容点?怎么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倒是自己长得顺人眼哪?"我说,"去年运动会的时候你不是也在我面前骂过他'大肥猪'吗?"
  阿枫从来不骂人,跟我们一帮粗话满口飞的北京孩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却根本没有学过去。对于他来讲,"大肥猪"两个幼稚得可以进入幼儿园教程的字就已经是很恶毒的骂人字眼了。
  阿枫冲我挤挤眼睛,说:"我那是对他的昵称,你不懂。"
  "哈,"我叫起来,"那我怎么没什么昵称啊?"
  "还没有吗?纨绔子弟呀。"阿枫乐了。
  "哎哟喂,劳苦大众还惦记着翻身啊?早就给我们头上戴高帽,批斗个没完了,还要来翻翻旧帐?"
  "不跟你耍嘴皮子,没劲,"阿枫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们班班长是谁?"
  "我连你们班有什么人我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哪个傻逼当你们班班长?"
  "你嘴里怎么谁都是傻逼?"阿枫皱皱眉,"怎么好象我们班上谁都跟你有仇似的?"
  我望阿枫一眼,没说什么,哼了一声。
  两个人沉默了会,阿枫接着说:"我们班班长就是梁成的那个情敌。"
  我懒懒地答腔:"就是原来六班的那个宋利华?"
  阿枫点点头,说:"他好厉害,在理科班的时候就是他们班第一名,物理化学都挺棒的,他们班主任死拽活拽要把他留在原来班上,他硬是转到文科班来了。"
  "哦,敢情你们文科班的人都是死不悔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啊?"
  阿枫没接过我的话。两个人又沉默下去,刚才隐隐约约在心里感到的一种莫名的尴尬逐渐升腾,围绕在我们两个的身边。
  那天在阿枫家吃饭,他妈妈的菜有些变味,往常的两大碗饭我吃了一碗就饱了。
  运动会又来了。
  老玉米杨俊在早读课把集体主义精神分了三个部分六个要点进行了分析和说明,去年的荣誉、今年的团结、班级的凝聚力、运动的重要性……等等等等,说个没完。
  天花乱坠之后,班上三千米的名单下依然只有黄翔健一个名字,我在一年之后又一次成为麻风病患者,走哪儿大家都躲着。
  那首歌怎么翻译来着?昔日重来。
  我甚至答应梁成叶少波他们可以再去借几张毛盘到我们家切磋研究,而且包吃包住,冒着建造黄窝的罪名居然得到的是他们义正词严的拒绝,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而且他们都抛给我一句话,让我没法再开口:"您自己去不就成了?吕班长?"
  我恨得直咬牙,可是没办法,突然想起郭岚岚去年说的话:"现在北京象阿枫这样的孩子挺少的。"这小妮子说了那么多的话,就这话最精辟。
  报名表要交上去了,依然只有黄翔健一个人的名字。没有任何办法了,我只好横下一条心,在"黄翔健"三个字下面添上"吕霁"两个字。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梁成一干人等得知报名表交上去了,而班长即将御驾亲征参加死亡竞赛三千米,都围拢过来,嬉皮笑脸夸奖班长大智大勇,真是人民的好干部。我几个拳头敲过去,送他们一个对子:"狼心狗肺,狐朋狗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悲惨的消息我没有告诉阿枫。他倒是透露军情给我知道,他们文科班的体育尖子特别多,去年运动会的冠军里面有将近十个都到了文科班,里面当然包括三千米的冠军阿枫。
  "哟,要和我们争第一啦?"我问他。
  "谁说要跟你争了?不就是告诉你我们文科班的底细吗?"阿枫答道。
  "你还是三千米啦?"
  "是啊,和曹娟一起跑。"
  "你那个阿娟今年鼻子痒不痒?"
  阿枫瞅我一眼,没回过味儿来。
  我接着说:"要不要今年运动会结束的时候我再给他几拳,以作周年纪念?"
  阿枫笑:"你有胆子你就再来呀?人家上次是被你攻其不备,这次还不知道谁打谁呢。"
  明知道阿枫是在开玩笑,可是听到他的"人家"两个字我就感觉好象吃什么东西给硬噎着了。过去使劲儿咯吱阿枫,阿枫跳着让开,我望着他抿着嘴傻笑,嘴上喊着你这小子越来越不象话了,心里却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打鼓。
  过了几天团委书记又找上我,让我做运动会的男解说员。本来想推脱掉,可老团非抓住我不放,什么借口都不成,只好放学以后乖乖到运动场排练,这一排练就要浪费好几天下午放学的时间。
  下午到运动场的时候老团自己迟到,先碰到女解说员。今年女解说员换了个女孩,是高一的,叫卢霖。小女孩长得挺可爱,就是眉毛都往中间靠,使她总带着皱眉的表情。这小丫头嘴皮子比我还快,象史泰龙手里从来不需要换弹药的机关枪,见了我就"得拨得得拨得"说个没完。我只是有礼貌而且较有频率地点点头,她的话却飞流直下,居然连我们两个名字都是"雨"字头也要惊声感叹"真巧呀",那惊叹声让我觉得身旁被砸破三窗玻璃。
  老团迟到,几声抱歉,把稿子给我们,然后就在喇叭里放运动员进行曲,方圆几里都回荡起回音来。我和卢霖念起稿来,老团今天匆匆忙忙,没把麦克风准备好,我们只好在台上干念,台下根本听不见,好在只是我们解说员的彩排而已。老团还是老规矩,要求我们在主席台上能够一边看稿子,一边看下面的队列行进,以便对号入座,把每个班的稿子对上。
  我在台上傻傻地念着讲稿,念几句就往台下看几眼。
  于是当我往台下看的时候,映入我眼帘的是两个男孩,在跑道上并肩跑着,双臂摆动的姿势几乎一样,步率也几乎不差。
  一个高点,一个稍微矮一些。
  是阿枫和那根油条。
  阳光充足,运动场内绿草如茵,头顶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脚下宽宽的跑道,高高的主席台。我紧咬嘴唇,望着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阳光下,两个男孩在我的视野里并肩跑步,突然感觉好象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刮着我的头骨,我整个的头皮都有些发麻,然后渐渐蔓延到全身。
  老团叫了一声:"吕霁你怎么搞的?"
  我定了定神,很快镇静下来,说道:"对不起老团,刚刚想打个喷嚏没打出来,再来再来。"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刚刚究竟怎么了,是念错了?念快了?现在念到什么地方了?望着讲稿我好象望着一片白纸,什么都不知道。卢霖在旁边偷偷笑,用手指过来,指向讲稿里的高一(六)班。
  继续念下去,还是念几句就抬头看台下,台下阿枫和那根油条跑了一圈又一圈,还是那样的速度,不快不慢,还是肩并肩。阳光就在头顶,把他们俩的身形照得那么清晰。
  有一圈他们突然加了速,跑得非常快,接下来就慢些,然后再提速,再慢些,最后他们整个速度都放慢了,象是结束前的调整,嘴里好象还在说些什么。
  阿枫突然弯下腰大笑,那根油条好象也在笑,然后伸出手在阿枫的脸上拧了一下,阿枫蹭地蹦起来,笑着一拳打在那根油条的肚子上,然后撒腿就跑,油条呼喝着在后面追,好象也笑得不行。
  我继续念我的稿子,继续念几句就抬头看台下。
  我突然发现我痛恨发明文理分科的人,也痛恨要求中学生体育竞赛项目里面有三千米的人。

二十四
  运动会开始,我象个机器人一样坐在主席台上,嘴不停地上下翻飞念稿子,却没精打采象丢了魂。空闲下来卢霖就凑过来跟我闲扯,我耳朵侧过来向着她,意思是我在听着,眼睛往他们文科班的看台望过去,想找找阿枫在什么地方。
  他们文科班的看台离主席台有段距离,前面六七排乌哑哑密布着好几吨女生,最后两排零星几个男生,很明显地暴露出文科班的特点。
  阿枫和那个大胖儿、油条还有其他几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在一起,要么一起站起来大声加油助威,要么坐下来围成个圈子一起说说笑笑,看得出来这些日子过去,他们已经打成一片。我傻傻地望着,感觉好象有堵无形的篱笆从无到有、从隐到现竖立在我的眼前。
  我想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在为什么而发笑。
  耳盼传来卢霖的声音:"哎,你们班的郭岚岚是你女朋友吧?"
  我转过头来望着她,上下打量她,说:"学生学生,以学为主,你瞎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
  卢霖原本相隔甚近的眉毛稍稍分开,故意装出关心的样子,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师兄,是不是感情上出了什么问题呀?要不要知心姐姐给你些指导帮助?"
  我继续瞪着她,问道:"大姐你贵姓啊?"
  卢霖咯咯地笑着,然后说:"开个玩笑嘛,我昨天刚学会一个算命的方法,专门算感情问题,要不要试试?"
  "破除封建迷信是我们共青团员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心我把你这个小巫婆当典型给抓起来。"我漫不经心地说。
  卢霖从旁边抽过一张白纸,很熟练地撕成好几个小条,嘴上说:"得,您就成全我一次吧,昨天刚学的,就把你当成实验品吧,行行好,帮帮忙。"
  接着她把那几条白纸条递给我,说:"脑子里一定要想一个你现在最喜欢的人,然后……"她嘴皮子继续噼里啪啦讲述该怎么摆弄这几个纸条,先怎么怎么,后怎么怎么,说了一大通,见我还是愣愣的,没什么反应,就一把推过来,说:"喂,大哥,随便算一次嘛,小妹我今天第一次开张算命,你就给剪个彩嘛。"
  我笑笑,然后照她的指示,和那几个纸条较上了劲,摆弄了半天,终于有了个结果,那几个纸条被糊里糊涂地套成了个古怪的形状。
  "好了。"我把那四不象递给卢霖,"卢大巫婆,给我解答解答情感问题罢。"
  卢霖笑嘻嘻接过去,放在桌上仔细打量了一遍,她那本来已经舒展的眉头又拧在一起,好象遇上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怎么了?"我在一边嘲弄她,"第一次挂牌营业就遇上难题啦?以后还怎么去招摇撞骗呀?"
  卢霖没回答我,眼睛抬起来望着天,嘴里自言自语:"奇怪,这个叫做什么来着?"盘算半天,然后两道眉毛又舒展开来,做恍然大悟状:"哦,我想起来了,来来,你自己来看看,这个三角代表了你,这边这边,这个三角代表着你现在最喜欢的人,而这个三角……怎么又多出来好几个三角?你们怎么混在一起啦?我都分不清楚你们谁是谁了……"
  我轻拍卢霖的肩膀:"小同学,以后出来招摇撞骗的话,先把词儿编好,要是全国搞封建迷信的同志都象你这么不敬业,那还怎么去欺骗广大人民群众啊?"
  卢霖手托下巴,瞪着那奇形怪状的东西,嘴里念叨着:"一般都应该有个解释啊,怎么这个我就解释不了呢?"
  我见她还要努力寻找答案,就把头扭过去看运动场上的比赛。高二的跳高正在进行,六班有个校队的,专用背跃式跳高,远远望去,见他一跃过杆,轻松地象是羽毛飘过。那个男孩去年跳高的时候就大出风头,今年的冠军恐怕又是他的了。
  突然耳边一声尖叫,又是三窗玻璃落地,把我吓得一激灵,卢霖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个同性恋!!"
  这三个字跳进我的耳朵,在我的大脑里四处游走撞击,然后把我的眼睛撑得象铜铃,一股想把卢霖给吞到肚子里面去的欲望闪电般生成。旁边正好有几个人经过,听到这话,都诧异地往我们俩身上望过来。我的脸立刻被点燃,一直烧到耳根,感觉两只耳朵马上就要被烧掉下来。
  卢霖好象还没觉察到,继续盯着那堆奇形怪状,拍着我说:"来来来,这下就全解释通啦!"
  我的手颤颤巍巍地举到高空,在我心跳频率快得无以复加的伴奏下向卢霖的脑袋敲过去。
  "哎哟喂!!!"卢霖又是一声尖叫,急忙捂住了头,紧皱着眉头望向我,她的两条眉毛又一次会师,结集在脑门中央,"你干什么呀!!"
  这狠狠的一下敲击好象不仅仅敲到了卢霖头上,也敲到了我的头上,潜意识里,好象我希望这一敲可以把刚刚卢霖说的那三个字生生敲出我的耳朵,然后找个坟头,挖三百米的坑,把这三个字埋起来,永世不得超生。
  卢霖又一声喊:"你干什么你?敲人家这么狠?开个玩笑也开不得?"
  卢霖的这声喊把我从坟头喊回了运动会,我才意识到我刚刚那下敲得是重了:"疼啦?对不起,下手没个轻重,没事吧?"卢霖一边揉自己的头,一边嘟囔着:"本来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解释得通嘛,你又不是,干吗这么激动?"我帮她揉,说:"是啊,清白的好同学遭到了恶意的诽谤,自然反应会大些啦……"
  帮卢霖揉着她的小脑袋,嘴上说着些赔礼的话,我还是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我心脏的剧烈跳动声。
  阿枫一点都没有骗我,他们文科班虽然女生多男生少,但是年级里体育拔尖的女生几乎都到了文科班。于是当比赛项目渐渐减少的时候,我发现最后争冠军的班级就只有我们四班和他们文科七班了。
  第二天下午还是传统的三千米,这次班长大人御驾亲征。
  黄翔健老早就找上了我,告诉我到时候跑的时候就紧跟着他一起跑就成了,平常我一千米的成绩还算不错,估计被黄翔健带一带还是能取得名次的。不过想着那可怕的七圈半,实在有些心悸,更何况--同一个跑道上面还会有阿枫。
  当阿枫看到我也穿着运动服走到起跑点的时候,他的眼珠好象要跳出来了。
  "霁子,你……你……?"
  "是啊,我……我……啊。"我望着阿枫的运动服,和那个油条的运动服一模一样,好象是他们文科班的统一运动员服装。
  "你怎么没跟我说你也要跑啊?"阿枫追着问。
  "咳,我是赶鸭子上架的,说不说都一样。"
  "你要是跟我说的话,咱们可以一块练习跑步的呀!"
  "反正我上来是凑数的,已经做好走完三千米的准备了,哪象你是要来卫冕的啊?"我说。
  阿枫还要说什么,身后有人叫他:"阿枫!来呀!"
  阿枫转头,油条和宋利华那帮人围在一起,招呼阿枫过去,阿枫冲我挤挤眼,说:"我先过去啦。"
  我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站在跑道上,初春的风刮过,让我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凭什么喊阿枫叫"阿枫"?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喊岳枫的大名?你算哪根葱啊?
  十四个选手站在起跑线上热着身,等待着发令员就位。
  广播里传来卢霖的声音:"激动人心的高二年级男子三千米长跑就要开始了,运动员们都已经准备就绪,究竟谁能够在十四位选手中脱颖而出,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我摇摇头,这个老掉牙的稿子肯定是老团写的。
  接着,卢霖的声音轻松了许多:"在十四个运动员里面,有我们的男解说员,同时也是高二(四)班班长的吕霁同学,我们祝愿他取得好成绩!"
  我吓了一跳,往主席台望过去,卢霖远远向这边挥着手。老天爷,这个丫头!转过头来,发现其余的选手们都在偷眼看我,阿枫在外道,和我隔着几个人,冲我做个鬼脸,我苦笑,想跟他说些什么,阿枫身边的油条探过头去,在阿枫的耳边偷偷说了些什么,阿枫嘿嘿直乐,胳膊肘捅了油条一下。
  我扭过头,不再看他们,跟身旁的黄翔健说:"咱们这次好好跑,把文科班给毙了!"黄翔健点点头,拍我肩膀:"跟着我跑,没错!"然后顿了顿,问我:"干吗说这话时你的语气这么苦大仇深的?"
  发令枪响划破长空,我跟着黄翔健一起冲出去。
  赛前黄翔健一再叮嘱我,步率要跟他保持一致,紧跟着他,前六圈绝对没问题,能把别人甩开,后面一圈半就要看自己拼拼了。
  我一直跟着黄翔健,他不快不慢,没有象去年那样开始就冲到前面,大概保持着第四五名的位置。
  前面没有阿枫他们,都是其他几个班的,这些傻逼开始就猛冲,冲了两圈就没劲了,速度明显慢下来,而黄翔健一直都是匀速,渐渐超过了前面的几个,我在他身后,踩着他的步子,也超了上去。
  过了第三圈,我已经感到有些疲惫了,天杀的发明三千米的人,现在一半还没到!
  支撑到第四圈,我还能紧紧跟着黄翔健,他第一,我第二,看台上我们班女生的欢呼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却只有大口大口喘气的份,继续向前跑。余光稍稍向身后扫过去,隐约看到阿枫和那根油条还有其他两三个人组成第二小军团跟在身后。
  跑过第五圈的时候,我已经实在跟不上黄翔健的步子了,和他的距离开始有些拉大,自己浓重的呼吸声在胸腔里好象都有回响。真是恨不得一步停下来,躺到旁边的草坪去不再跑了。
  当头还是明晃晃的阳光,象利刃一样悬在头上,我觉得有些天昏地暗的感觉,就在这样的感觉里面,一对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
  我没有回头,感觉也感觉得到,这是阿枫和那根该回锅的油条。
  我的步伐象被上了发条,开始加紧,我要追上黄翔健,我要和他们拉大距离,我要把文科班彻底毙了!
  当我觉得我的速度已经在提快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清晰,穿破耳边呼呼的风声,象一对立体声耳机一样罩在我的两片耳朵上,挥之不去。与此同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调整着音量,把这对脚步声的声音调得越来越大,好象要搅碎我胸腔里的心跳声。
  余光里,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已经和我并驾齐驱了,稍一走神,他们俩已经跑到了我的前面。
  阿枫消瘦的身形完完整整地映在我的眼帘里面,风中飘来的味道里,我可以嗅出那细微的清爽体味,那是阿枫的味道。
  我还能隐约听到阿枫的呼吸声,从他总是抿着的嘴中间发出,随着风飘到他的身后,飘到我的耳朵里。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一样在望着他,心跳也和现在一样这么快。
  但是现在,他的身形却渐渐远去,摆臂、步率和身旁的油条一模一样。我想追上去,可全身都是酸痛的感觉,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不可能再快了。
  "乒"的一声,黄翔健已经是最后一圈了。
  我大概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好象身子是随着惯性而向前冲。
  看台上的加油声热烈了许多,我抬眼看去,阿枫和油条肩并肩,开始加速,去年的一幕又要重演吗?
  我真想停下来,实在是没有力气继续这个该死的三千米了。
  远处阿枫和油条还是迈着同样的步子向前跑,逐渐缩短和黄翔健的距离。我突然注意到身边又有一个身影超过了我,我现在已经落到了第五名。
  跟着前面这个人跑,好象还成,总算应该可以把最后的路程给坚持下来。
  看台上又是呼天抢地的加油声音,文科班的女生和我们班的女生大对决。
  阿枫和油条越来越快,直追黄翔健。
  耳畔是风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看台上的呼喝声。
  头顶悬着热烈的太阳,好象也在观看着这个运动场内所发生的一切,万道光线抚摩着跑道,我好象听到了它们的笑声,让我的喉头哽咽了一下,有些酸酸的感觉。
  万道光线也在抚摩着前方奔跑的阿枫和油条,紧跟着他们的速度,应和着那女生占绝对多数的文科班的呐喊,把他们一个劲往终点送过去。
  他们俩几乎是同时撞线,后面跟着差了一步的黄翔健。
  然后过了很长时间,我象一摊泥一样倒在来接运动员的叶少波身上,他说:"霁子不错啊,你跑了个第五啊!"
  身旁的李自强说:"可惜了,要是黄翔健第一的话我们班就总分第一了,现在弄了第三,第一让文科班那帮小子给抢去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腿打着哆嗦,没和他们说话,扭过脸去寻找阿枫。
  他和油条被一帮人簇拥着,离我们不远。一阵阵笑声喝彩声从他们那里传过来,那个油条披着条白色长毛巾,呵呵地笑着拨弄阿枫的头发,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汽水,嘴里说着:"这次可是把四班那帮傻逼给毙得死死的了!"
  很好很好,毙得死死的。
  我挺直身子,让开叶少波他们。
  大步走到油条面前,一拳击出去,凶猛而有力,一点都不象是一个刚跑完三千米的人打出来的。

十五
  是什么时候听过一个哲人还是历史学家讲过一句话:"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去年运动会结束的一幕完完全全地照搬到了今年来,时间、地点、人物都没有变。
  一切都在混乱的时候,我被一帮人抱住,阿枫瞪着我喊道:"霁子你怎么能这样??"跑完了三千米,那么凶狠地和油条干架,我居然还有那么大的力气冲着阿枫喊道:"我他妈就这样!你能怎么样?傻逼!"
  然后阿枫什么都不说,过去扶那根油条,回头又看了看我一眼,说道:"霁子你太过分了!"
  "我他妈就是过分!"
  我喘着气,听着我的叫声象信号弹一样划破长空,把从父母离婚开始直到现在的无奈、痛苦、愤怒、委屈全部抛散出去,变成了一片烟雾,渐渐裹住面前的阿枫,让我什么都再也看不见了。   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我犯了同样恶劣的错误,一年犯一次,依然是在全校的面前,依然是不顾校长、党委书记、教务主任在场。开除应该是比较合理的一个结局。
  短短的两个月里面,所有的倒霉事情都让我给撞了个结结实实。
  老妈一把鼻涕一把泪之后,开始各方面的行动。
  张阿姨认识些教委的头头,说是能帮说说话,老妈带着我去她们家,见了个胖老头,说明情况,然后我低头说几句悔改之言,就是意思意思而已,然后就被大人们放到小罗哥哥房间了,我知道老妈要继续另一种方式的意思意思。
  小罗哥哥放春假回来,见着我就说:"小子够拽的啊,以前怎么没觉得你喜欢打架呢?早知道以前跟二院的孩子们打架就叫上你了!"
  "就是那傻逼欠揍。"我苦笑。
  小罗哥哥见我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说:"怎么啦?这屁大点儿事儿算什么?你老娘出点血就搞定啦。"
  我点点头,没说下去。
  小罗哥哥拍我肩膀,说:"咳,别这样,今儿晚上有场摇滚,别人送你哥我几张票,跟哥一起去散散心吧!"
  老妈带我回家,路上说基本上没事了,还是个留校察看的处分。本来我估摸着她想多说几句,见我自从那件事以后就象丢了魂儿似的,也就闭了嘴。
  谁都不知道这不是因为处分,也不是因为打架,只是因为阿枫。
  阿枫讲那两句"霁子你怎么能这样""霁子你太过分了"时的神情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两句话也在耳边盘旋着。
  我决定跟小罗哥哥一起去,希望摇滚可以把脑子里的极端不知所措给驱散干净。
  那个CLUB是个新开的,在建国门那边,挺大,能容纳好多人。
  我和小罗哥哥打车到了那里,演出正好刚刚开始。
  第一个乐队是个重金属的,四个人都是长发皮衣,刚上台下面的人群就开始狂叫,隆隆的鼓声和贝司声卷在一起从几个大音箱中爆发出来,象给下面的人都打了剂强心针,又是一阵欢呼。台上这几个家伙技巧还不错,主音的嗓子很高,象SKID ROW的主音。在他们后面又上来三支乐队,都是PUNK,象兔子一样在台上蹦来跳去,技术都挺糙的,正适合当当小朋克。有个剃着PUNK头的家伙还边弹吉他边向人群中倒去,人群的手接住了他,爆发出又一阵狂啸和口哨。小罗哥哥坐下没多久就也窜到前面去蹦啊跳啊喊啊,只有我一个人远远地坐在角落里。
  大家都在投入地做着这个由大家一起来编织的游戏,台上喊着跳着,台下喊着跳着,都是在宣泄。整个CLUB里面弥漫的是火焰熊熊燃烧的气氛和激情。只有我傻傻地坐在一边,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也想好好发泄发泄,把肚子里的失落都抖落出来,却好象吃了蒙汗药,只能傻傻地坐在那里发呆。一连要了好几杯Tequila,一杯杯落肚,当第五支乐队上台的时候,我已经稍微有些晕乎了。
  台上的灯光好暗,看不出有几个人在台上。他们试音就试了好半天,台下激情早已经被调起来的人群开始有些不耐烦,嘘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台上几个黑影走到台前,看样子要开始了,台下才稍微平静了些。
  吉他声一响起我就愣了愣,是Metallica的Fade to Black。
  初二的时候老爸第一次去美国,小罗叔叔回国,老爸让我列个CD清单,我不假思索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有Fade to Black的那张Ride the Lightning。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听了多少遍,老妈看她的《六个梦》时我的屋子就一直都传来音量极大的金属音乐,吵坏了老妈的情绪,结果她那部戏硬是没酝酿好情绪,眼泪都没掉下来,成了她的一个纪录。
  很久没有听那张CD了,没想到在这里又听到。我的精神好象稍稍振奋了些。
  前奏我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听上去这几个人的技术还不错,很象那么回事。
  几段节奏吉他、贝司和鼓的配合之后,该主音吉他出场了。
  主音吉他的拨弦一响起,台上突然一束强光从顶照下,把主音吉他罩住。台下疯狂的叫声象被拉了开关一样又响起来。
  我好奇而仔细地望过去,那个主音吉他看上去好年轻,脸上还带着些稚气,好象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当天晚上其他的乐手要么是长发飘飘,在台上肆意摇晃着脑袋,显示自己确实是用了去头屑洗发水,要么是PUNK造型,把头发搞得乱七八糟象个鸡窝,要么就干脆两边剃光,中间的鸡冠高昂地竖立在头顶,可这个男孩老老实实地梳着个学生头,身上随意地穿着件长袖的T恤,下面就是牛仔裤,低着头旁若无人地弹着自己的主音,象是与这个喧嚣狂热的夜晚格格不入。
  前奏差不多了,男孩渐渐走到舞台的中央,上方的聚光灯跟着他也挪到了台中央。我有些惊讶,难道他又是主音吉他又是歌手?
  "Life it seems, will fade away..."
  男孩的口一张,台下狂叫声立刻响声震天,整个CLUB象被投掷了颗重量级的炸弹。台湾香港那边总说什么爆棚演出什么的,听着觉得悬乎,今天第一次感觉和这个词这么接近。
  那些叫好的人肯定没有听过原版,其实男孩的声音不是很浑厚,也不低沉,和James的原唱差得好远。不过听起来还挺有味道,把整首歌原来悲怆的气氛竟然唱得有了些活力,英文也挺纯正。
  活力归活力,整首歌还是那么绝望,尤其当歌词都已经唱尽,只有那漫长的纯乐器段落,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疯狂,象暴风雨从开始到完全爆发的过程,渐渐把我也卷了进去,我看着男孩熟练地操纵的手中的吉他,把那难度极大的吉他部分演绎地淋漓尽致,感觉好象心脏也随着他上下翻飞如光速一样拨弦的手跳动起来。
  突然之间,鼓声、贝司声和节奏吉他声嘎然而止,只有男孩半跪着身子在台上进行他的吉他SOLO。 原来的版本里面没有这一段的,看来是他们自己加上去的。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急风暴雨般。台下的喝彩声此起彼伏,声音本来已经相当震耳欲聋,但却都淹没在他的SOLO里面,好象被他吉他声的浪潮带动着,成为了他的SOLO的一部分。
  没过多久,鼓和贝司又都加了进来,台上灯光乱闪,台下群魔乱舞,整个的CLUB在燃烧着,象正在肆无忌惮喷发的火山。
  我还是那么呆呆地看着,那隔了许久没有听过的旋律忽然一股脑塞进了耳朵,整个身子都好象沉浸在了过去的时光当中,那样的日子里没有任何的烦恼,世界花团锦簇般地围绕在身边。
  我手搭着下巴,觉得手指间有些湿润,抬手一抹,眼泪不知在什么时候流下来了,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我用桌上的餐巾纸擦干眼泪,吸吸鼻子,抬手把又一杯Tequila灌到肚子里面。
  他们后来又唱了两首,都是翻唱,还都是英文的,一首是Guns N' Roses的,还有一首是Radiohead的,挺带劲,有原来的味道,又掺进些自己的风格。
  最后的押轴节目是那支威名赫赫的重金属乐队,可惜我对他们已经没什么兴趣,台上台下继续玩着自己的游戏,我则继续叫着酒,发着呆。
  小罗哥哥不知从哪里挤了回来,拉起我说:"哎哟喂,真是他妈的巧,走走走,我带你进后面去……"说着拉着我往这个CLUB的一个门走去,嘴上念叨着:"我操,小霁子你说巧不巧,好几年没消息了,回国出来这么一趟就碰上!"
  我莫名其妙,问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什么哪?"
  小罗哥哥在前面走着,周围的喊声震天,象是在淮海战役的战场,估计也没听到我问什么。我就这么被他拽进了间屋子,看上去是做这个演出后台用的,挺宽敞,十来人坐在几个角落里聊着,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些乐器。
  小罗哥哥领着我走到一张桌子面前,桌子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长发胡乱地束在脑后,有几缕不听话的还悬在脑门前,象是落了魄的程咬金,另外一个年纪轻轻的,我发现好象就是刚刚那个主音男孩!
  "喂,二傻!这是我小弟!"小罗哥哥对着那个络腮胡子说道。
  "哎哟,来来来,坐,坐!"络腮胡子让开位子,然后伸出手来,"赵亮,赵钱孙李的赵,亮堂堂的亮,俗名字,跟你哥叫我'二傻'就成!来,"说着,使劲握了握我的手,然后指着身边的男孩说道,"这是小秦,我们的主音。"
  那个小秦站起来,冲我笑笑,不紧不慢地说:"秦晴,你好。"
  我愣了下,问:"轻轻?"
  "不是不是,秦始皇的秦,晴天霹雳的晴。"
  "哦,"我才明白,"我叫吕霁,吕布的吕,雨霁天晴的霁。"
  络腮胡子问道:"马季的季?"
  秦晴捅了络腮胡子一下,笑着说:"文盲,别在人家面前丢丑了,人家那个'霁'是上面一个'雨'下面一个'齐'。"
  我说:"咳,没事,生字,我们学校的老师还经常念错呢,叫我小霁子就成。"
  络腮胡子哈哈笑笑,拍着我的肩膀让我们坐下来,给我们要了酒。小罗哥哥说:"小霁子,你这二傻哥跟我是小学和初中九年同学,我操,当年我们俩好得简直没说的,后来初中毕业他跟他爹娘到深圳去了,就断了联系……"
  小罗哥哥没说完,络腮胡子叫道:"都是你这傻逼,给你写信你也不回!"
  "你才傻逼呢,操,你写的信一共两行字,错别字就有八个。"
  我们四个一起笑起来,小罗哥哥继续说:"我今儿在下面瞅着你就觉得象二傻,原先在北京你不就弹贝司的吗,操,偏还整个络腮胡子出来,搞得我半天没敢认你。"
  二傻大笑,然后就跟小罗哥哥你一言我一语地接下去,没个完。
  "你弹得唱得真不错!"我对秦晴说。
  "咳,就那么地,凑合。"秦晴脑袋晃晃,嘴角露出一丝笑。
  "你多大了?什么时候开始玩这个的?"我问。
  "十九,老早就玩了,也就是玩玩而已。你多大了?"
  "十七。"我答道,"你们今天的那个Fade to Black真不错。"
  秦晴眉毛扬扬:"哦?是吗?你以前听过?"
  "那张Ride the Lightning我都听烂了,"我说,"你们最后的那首Creep也好,比前面几个乐队强多了。"
  秦晴乐了,看得出挺高兴,然后冲我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说:"小声点,那帮痞子就在旁边。"
  我冲他笑笑,问:"你们自己不写歌吗?只翻唱?"
  "没时间啊,我现在上学,平常出来和他们练练也练不上多长时间,他们平常也要上班,就翻翻老外的东西啦。"秦晴说道。
  "你还在上学啊?"我挺惊讶,一般看到的这些人很少有大学生的,"在哪里就读啊?"
  "圆明园南边那个,咳,什么就读,就是混。"秦晴笑着说。
  我又是一愣,看秦晴的样子不象是在说大话,他居然是个最高学府的学生,又是一个没想到。
  "够可以的啊,我也想考啊。"
  "你今年高几?高二是吧?没事儿,明年七月放松放松就上了。"秦晴用小拇指在空中做了个挥动的动作,象是表示这高考就跟玩似的。
  "但愿吧,谁知道啊。"我叹口气,想着那已经被撤消结果又飞回来的留校查看,"对了,你学琴学了几年啊?我以前学过,没耐心,就学了两个月就算了。"
  "我很小就开始学小提琴,五六岁吧,初一那年开始学吉他的,一直到现在。"
  "靠,"我笑,"那我是不成了。"
  "别价,"秦晴也笑,"你才十七,这么小,现在开始没问题,我教你,包你一年就能出来演出。"
  我摇头:"我肯定不成,到时候白玷污了你这师父的名声,听听就够啦。"
  秦晴跟着问:"你听Metallica和Radiohead?"
  "是啊,都喜欢,Guns N' Roses也成,你们今天的Ain't it Fun也很好啊,我高一有阵子天天听。"
  秦晴眨眨眼睛,拍我肩膀:"现在的孩子够可以的啊,我们三首歌你都能报出名字来。来,哥哥敬你一杯。"
  我和秦晴干了杯啤酒,继续聊下去。
  秦晴的脸是张娃娃脸,在台上演出的时候看不真切,近了看才发现。两个脸颊上只有一个酒窝,深深的。还好只有一个,要是两个深深的酒窝一起嵌上去,那就比较喷饭了。这分布在左半脸的酒窝让他的嘴角笑起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向左边撇,稍微有那些武打电影里最道貌岸然却是最奸诈狡猾的角色的味道,透出一股淡淡的邪气。不过秦晴人倒是不错,聊了半天,发现我们兴趣挺一致,话题也挺投机,晕晕乎乎碰了好几次杯,几罐啤酒滑下肚子,混上先前我喝的那好几杯Tequila,我的脑袋里开始有个铅球滚起来,而且象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文章回贴
回贴人: 边走边唱 时间: 2003-10-04 12:55:50
峰回路转,秦晴是你感情的出口,还是仅仅一个驿站中的过客?
原来早熟也变成了成长的代价,再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再也回不到单纯无忧的梦乡。
枫呢?他是属于的深秋的吧,而秋天,难道不意味着收获吗?
可是,你却体会到了什么是覆水难收。
“走吧 走吧”。

回贴人: 妖栖 时间: 2003-10-11 13:17:03
很好看啊。
本以为阿枫对小霁子应该也有特殊感情的,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虽然离婚、嫉妒是生活中常见的事,可是大人却将这些平凡写出了味道来,功力实在是高啊。
回贴人: yusheng 时间: 2003-11-28 03:26:20
看到那些队名 歌名 人就立刻精神爽利啦 歌都从脑袋里翻出来了
凌晨三点呢
继 续 看 ~!
活 活 活 活~
回贴人: 重阳 时间: 2004-09-01 00:41:47

有些恨小霁子,为什么不能振作。
莫堕落........


回贴人: irapet 时间: 2005-08-23 19:01:49
阿枫,你知道吗?其实人的心是很软弱的,有时一句话也会让爱你的那个人万劫不覆.
回贴人: 轻风 时间: 2005-10-17 15:18:58
怎么突然冒出来个秦晴啊。
回贴人: 梦见 时间: 2005-11-12 22:29:35
“我突然发现我痛恨发明文理分科的人,也痛恨要求中学生体育竞赛项目里面有三千米的人。”
其实,他也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啊,虽然家庭环境的优越让他显得有点嚣张,但是,还是容易让人心疼。
有一天夜里梦见爱人死去,却无法得以靠近。哭醒过后从此迷恋梦境。
回贴人: tongren 时间: 2005-11-18 18:26:40
这一转变也太大了吧,我还以为两人是互相喜欢了,以前阿枫那么看阿霁,以为他有那么点意思呢,没有想到不是这么回事啊,郁闷哦!那会怎么样呢?真替他们着急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2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

作者: 小乐

二十六

  当我再张口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有些醉了,是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醉。Tequila和啤酒双重进攻,和我的酒量打了个遭遇战,结果我的酒量覆没了大半,让我头重脚轻地坐在秦晴对面,嘴里乱咕哝着些音节,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扬了扬手,把酒吧招待叫过来:"再来四杯Tequila!"
  秦晴一把抓住我的手:"别再喝了,你喝的太多了!"
  "哪儿多啊?"我叫道,"我们四个人一人一杯不正好?"
  秦晴把我的手按回去,笑道:"你是喝醉了,他们俩去上厕所啦!"
  我转头去望,确实看不到小罗哥哥和那个摇滚版的程咬金。
  "他们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怎么都不知道?"
  秦晴盯着我,撇嘴笑了笑:"你小子也够能喝的啊,这么多酒灌下去,还想要跟着来?够了够了,呆会儿等他们回来我送你回去吧。"
  "送我回哪儿?"我瞪着眼睛问秦晴,感觉自己的眼珠好象急着要往外面挤。
  "送你回家啊。"秦晴说。
  "回他妈的谁的家?我不回家!"我喊,"我没家了!"
  秦晴仔细看着我,嘴角往旁撇撇,露出那种带着奸味的微笑样子,象欣赏一个小宠物一样打量我:"你小子是醉了,是不是刚刚几种酒混着喝了好多?……哎,对不起,"他说着,叫服务生过来,"拿点热茶来。"
  我双臂搭在桌面上,缓缓把头靠上双臂,嘴里叨咕着:"醉了我也不回家!我睡马路上也不回家!"
  我的头一倒在我的双臂上,感觉就象举重运动员"咣当"一声把杠铃砸在地上,持续的嗡嗡声回响在耳边,就这么晕晕忽忽地进了万花筒,再也不想起来。

  当我把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发现周围没多少人了,秦晴还是坐在我的对面。我的头有些被生生撕裂的疼痛。桌上放着些卷起来的纸巾,胡乱靠着桌面上空空如也的酒瓶酒杯。
  我迷迷茫茫地抬头问秦晴:"现在几点了?"
  秦晴笑着看着我,还是象看着个小动物一样打量我:"过十二点了,本来想把你扛回去了,看你哭得那么厉害,就让你先歇会儿再回去。"
  "哭?"我吓了一跳,"什么哭啊?"
  "嘿,"秦晴乐得又把嘴撇撇,凑上来跟我说,"你刚刚哭了好一阵子,跟老婆死了似的,怎么?自己都不知道啦?"
  我把身子挺直了,伸手上来摸摸自己的脸,感觉什么都没有,吸吸鼻子,倒是好象有些稀稀拉拉的哭后产物在里面残存。我说:"你瞎说什么啊,别趁我喝醉了蒙我了。"
  "呵,信不信由你,你那个什么小罗哥哥和赵亮也都看见了,呆会儿回来你问问他们去。"
  我又吸吸鼻子,问:"我哭什么啦?好端端地我哭什么?"
  秦晴嘿嘿笑着,半晌说:"你小子是不是被哪个妞儿给甩啦?哭得死去活来的,我看着都伤心,要么,家里出什么事情了?老爸老妈有问题啦?"
  我望住秦晴,望了好久,问:"我都说什么了刚刚?"
  秦晴没接住我的话,岔开话题说:"本来想等你哭完了趴会儿就送你回去,没想到你小子自己趴一会儿就醒了,够可以的啊,喝这么多也没见你怎么难受,嘿嘿,就是大哭一场,感情宣泄得够充分的啊……"
  我急着问:"你瞎说什么啊,刚刚我到底都说什么来着?"
  秦晴的嘴角又往旁边撇,一脸坏笑,反问我:"你自己说什么来着自己都记不清楚啦?"
  "你甭再逗我啦,"我说,"算了算了,不问了。他们俩呢?"
  "俩人好几年没见,一肚子话要倒出来,刚刚看你倒了,让我看着你一会,他们到酒吧里面去聊去了。"
  我说:"走了,回去吧,这么晚,也没跟我老妈打声招呼,她又要烦了。"一扶桌子站起身来,猛然一阵迷糊,身子晃了晃。秦晴急忙站起来从后面扶住我,叫声:"你还迷糊着哪?这么急赶回去?"
  我被他扶着,脖子边感受着他呼出的气,痒痒的,象一团棉花从脖子边蹭过,却没有停歇,顺着身子一直往下滑,把遥远却熟悉的感觉轻轻地拨动起来。我使劲吸吸鼻子,想说什么,却一头扎在秦晴的怀里,大哭起来。

  秦晴开着他的北京吉普,带着我往家赶。
  小罗哥哥和赵亮久别重逢,喝了一晚上的酒还不够,决定一起到小罗哥哥家唠个通宵,本来小罗哥哥要送我回家,秦晴说他有车,可以带上这个小醉鬼回去,于是我带着脸上还残存的眼泪上了秦晴的吉普。
  我闷声坐在秦晴的旁边,望着外边的夜景,时不时吸吸鼻子。秦晴"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扭头望他一眼:"干什么?"
  秦晴笑着说:"今儿我是见识了,敢情大老爷们儿的眼泪也能这么流下来。"
  我瞪他:"得了吧你,我很少哭的。"
  "是吗?"秦晴继续笑,"看你刚儿哭成那样,嘿嘿……"
  我哼了一声:"就是听了你那倒霉摇滚给闹的。"
  秦晴又"哈"一声,吉普也正好驶过一道坑,随着他的那"哈"一声车身震了一下,"咱练琴唱歌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咱的歌还有催人泪下的效果哪?"
  我没答他的话,过会儿,他侧头轻声问我:"是不是让个妞儿给甩了,纯情小男生第一次尝到失恋的滋味儿?"
  我说:"瞎猜什么啊你瞎猜?仔细开你的车吧。"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接着问他,"你这吉普什么时候买的?你住在学校里面要这车干什么?"
  "我在学校外面自己租房子住的,经常出来演出,有个车方便,再说学校里面停车也算方便,宿舍楼下有片空地。"
  "你们学校给停车吗?有次我老妈开车去你们学校有事儿,想从南门进去,给校警拦着不让进,结果我老妈和他们大吵一架。"
  "哦,我们学校南门不让外面的车进的,得有学校的牌,"秦晴说着,指了指车前窗右上角贴着的一个小牌子,"校警是我们学校三害之一,该跟他们吵吵。"顿了顿,秦晴接着说:"怎么样,什么时候到我们学校去转转?培养培养感情,明年也好考过来跟咱团聚啊?"
  我笑着"呸"了一声,说:"谁给你团聚啊,有你在,我只好考圆明园东边儿那个园子了。"
  秦晴驾着方向盘,头转过来看着我,笑说:"那个园子里面男女比例是八比一,看看你被个妞儿甩了就哭成这样,要是进了那个园子不被逼成变态才怪呢。"
  我哈哈干笑,伸手把秦晴的脑袋推回正前方:"好好看着路吧,你不要命我还要呢。"心里却好象被秦晴的这"变态"两个字给扎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晃晃悠悠现出阿枫的样子出来。
  秦晴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从兜里掏出个本儿出来,递给我,说:"把你家电话记上吧,本儿里面夹着笔呢。"
  我把本子接过来,在最后通讯录上写上我的名字和家里的电话,写完后我翻了翻前面的地址电话,基本上都是歪七扭八的名字和号码,估计都是别人匆忙写上去的,只有第一个名字和号码端端正正,象是精心一笔一划写的。
  我问:"这个洛彬是谁啊?第一个就是他,天哪,家里电话、办公室电话、呼机、家庭地址、办公室地址都写上去了,谁啊是?"
  秦晴斜眼过来,把本子收回去,轻描淡写地说:"就一朋友。"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片子,联系方法都在上面,以后想看什么演出、想出去玩就联系我。"
  我接过他的名片,上面什么头衔都没有,黑的底色,"秦晴"两个白色手写字耀武扬威地摆在当间儿,下面是手机号呼机号宿舍地址什么的。
  我轻笑一声,秦晴问:"你笑什么?"
  "挺喜欢你的名片的。"我说。
  秦晴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然后轻声说句:"又哭又笑,小猫上吊。"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子时已经日上三竿了,老妈见我迷迷糊糊象丢了魂似的样子,也没敢多问我昨晚怎么那么晚回来,只告诉我我下星期可以继续去学校了。
  今天星期五,还要等三天,我在家里坐卧不宁地看看电视,翻翻报纸。吃完饭,把碗一丢,回到房里面蒙着头就睡下了。
  睡梦中听到电话铃响,然后老妈推推我,说是我的电话,我从她手里接过来,里面的声音一传来,我的心就象被压缩起来的橡皮球,猛然放开来,在我的胸腔里面跳动个不停。
  是阿枫。
  "喂?是霁子吗?"
  "我是,你哪位?"我明知故问。
  "我啊,阿枫。"话筒里面的声音太熟悉了。
  "怎么。"我的声音出奇地冰冷,让我自己都吓一跳。
  "恩……"话筒那边阿枫顿了顿,接着说,"刚刚吃完饭,我在学校电话亭里呢。你怎么样了?学校会给什么处分?"
  "开除吧,"我故意说,"两次在校长面前的打架肯定就是开除。"
  "什么?"阿枫的声音一下就大起来,传到我的耳朵里却让我很受用,"真的是开除?你家人就不能想点儿办法?"
  "你瞎急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家人没想办法?"
  "……"阿枫那边是沉默,过会儿,又说,"那怎么样啊?有没有效果?"
  "差不多吧。"我又是懒洋洋只抛过去一句话。
  阿枫没再说什么,"喔"了一声,然后说:"我就是问问。"
  "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了,就这样吧。"
  阿枫的电话挂断了,我把话机关上,往床上一丢,自己也随之往床上一趴,头闷在枕头里面,心里仿佛希望自己现在就窒息过去。我真不明白,我明明那么希望阿枫能够打电话过来,明明那么希望能够和阿枫象以往那样成为最好最好的朋友,可怎么非要表现成那样……
  我想在他的面前表现出自己完全不在乎?
  不在乎什么呢?不在乎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笑话,怎么牵扯到感情了?跟老妈哭哭啼啼的电视剧里面的人一样?天塌了也不会。
  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突然蹦出卢霖那个小丫头片子砸碎三窗玻璃的那句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个同性恋!!"
  我深深把头埋在枕头里面,紧闭上眼睛,竭力把这句该下地狱的话摒出脑子,然后咬咬嘴唇,想就这么睡过去,可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没多久,电话铃又响了,我发了疯似的跳起来,抓起电话,肯定是阿枫,我要向他道歉,我要继续当他最好的朋友。
  "喂?请问吕霁在吗?"
  不是阿枫,我的心跌落下去:"我就是吕霁。"
  "吕霁么?你好,我是秦晴啊。"
  "哦,秦晴啊,你好,昨天谢谢你送我回来啊。"
  "咳,这事儿谢什么啊。对了,今儿晚上有空么?"
  "恩,怎么?"
  "几个朋友今天晚上约着去酒吧玩儿,你要不要一起出来散散心?"
  "到什么地方啊?"
  "三里屯,你家远了点,我开车来接你怎么样?"
  我沉默了一会,没回答他,在考虑该不该去。
  秦晴听出来我在犹豫,说:"就是出去玩儿玩儿,你不是够郁闷的么?出来喝点酒聊聊天儿,总比你憋在家里强。"
  "那,几点啊。"
  "九点半吧,我到你家楼下,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就这么说定啦。"
  我还有些犹豫,秦晴接着说:"到时候来接你啊,今儿个有几个朋友,可别再喝醉了哭鼻子啦,就这样,挂了啊。"

  一下午我都躺在床上,也没怎么睡觉,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感觉心里象是塞进了好几条麻绳,乱七八糟堆在一块儿,没怎么地它们就缠在一块儿分不开了。脑子里乱,眯着眼睛睡下去,也睡不安稳,连做了好几个朦朦胧胧的梦,醒来以后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内容,隐约好象有老妈老爸有阿枫有老虾米有郭岚岚,还有那个撇着嘴笑的秦晴。
  醒来以后,手一抹,眼角有些泪痕。我皱皱眉,今年哭的频率可以赶上林妹妹了。
  结果秦晴开车门把我接进他车的时候就喊我一声:"哎哟,林妹妹来啦。"
  我捣了他一拳:"你乱喊什么你!"
  秦晴乐呵呵发动车,又瞅瞅我,见我脸有点阴,问道:"怎么?还忧郁着哪?"
  我白他一眼:"怎么了?忧郁了就不许去啦?"
  秦晴把车开出我们家院门,说:"只要你今天别在老外面前再痛哭流涕就行了。"



二十七

  我扭头看着秦晴:"什么老外?"
  秦晴开着车,随嘴说:"几个朋友而已,里面有个老外。"
  我把头又扭回去,望着外边说道:"哦,原来还是个国际聚会。"
  秦晴"哼"地一声笑笑,继续开他的车。
  北京初春的夜色贴着秦晴的吉普,在车窗外流动。九点多的北京城已经基本上沉寂下来,路上的行人没多少,宽阔的路面不断展现在前方,衬着黑里透蓝的天空,环线上的路灯和路边楼厦的灯光都还比较足,它们在车窗上不断留下光线的划痕,很有气氛的感觉,吉普在路上颠一颠,车窗上留下的灯光也跟着晃动,象是王家卫的镜头。
  我看着出了神,突然从左边蹦出来的大声音乐吓了我一跳,转过来,秦晴的手正调节着音量。
  "吓我一跳,"我说,"这么大声。"
  "听听谁的?"秦晴问。
  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愣是没听出来,我说:"谁啊?没听出来,有些象David Bowie的。"
  "恩,倒是受些他的影响,不过不是他。"
  "那是谁?"我问。
  "有没有听说过The Smiths?"秦晴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问我。
  "听说过,不过没听过,"我说,"哦,这就是他们?"
  "恩哼,"秦晴说,"我最喜欢的乐队,你没听过?真可惜。"说着,他单手从下面翻出盘磁带盒给我。
  我从他手里接过磁带,封面就是一个人的头,目光傻傻的,象是所谓的迷惘青年,这是张精选辑,里面歌不少,我一边翻着里面的目录一边对秦晴说:"以前听说过,好象歌词都挺爆的,骂英国女皇的都有?"
  秦晴笑笑,说:"他们的影响很大,不过国内放的很少,封面那个人就是Morrissey,主音,The Smiths的歌都是他自己写的,整个乐队等于就是他的。"
  我把封面转过来又看看,说:"这人看上去怎么怪怪的?"
  秦晴顺着我的话说道:"这家伙是个同性恋。"
  秦晴的话那么自然地滑进我的耳朵,可我却不由自主地不知所措起来,没说话,装着很镇静,把磁带封面翻过来覆过去地端详着,好象要把里面的每个字母认清楚。北京吉普驶在首都的环线路上,车里莫名其妙地升起一阵寂静。

  秦晴的眼神往我身上望过来,我继续假装钻研磁带封面和内容,他说下去:"其实这家伙也没说自己是不是,别人问他的时候,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哦,"我装作听明白了似的说,"怪不得他看起来怪怪的呢。"
  秦晴"呵"地一声笑出来,继续开着车,我不敢再说什么,突然间仿佛希望自己能象小学生怕被老师提问一样,把头埋在大书本下面。
  秦晴好象也没注意到我的尴尬,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这家伙有套理论,认为所有的关于异性啊同性啊双性啊的词都没意义,世界上只有一个词,那就是性,每个人都有性需求,往性前面加什么前缀都是他妈扯淡的事儿。"
  我"哈哈"笑出声来,想表示自己对这个傻逼的言论是多么地不屑,可笑声传进耳朵,自己都觉得象是被俘虏的战犯发出的干笑,那么无力和脆弱,很快就被车子的行进声音吞没,卷起来往窗外一扔,环线宽阔的马路上洒落了一地的无奈。

  昏暗的灯光把整个酒吧渲染地有些沉闷,人也不是很多。墙壁上几幅比较大的电影海报,都是些所谓好莱坞大片。有幅海报只是半张脸,黑暗中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和秦晴坐下的桌子,让我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秦晴和我要了两杯啤酒,闲扯了一会儿,秦晴突然眼睛往门口望去,小声对我说:"来了。"然后高举着手向门口挥动,叫了声:"Hi, Jimmy! Here!"我回头望过去,见进来的是一个老外,个子不高,穿着个皮甲克,冲我们摆了摆手,笑着走过来。
  Jimmy走近,笑咪咪地拍拍秦晴的肩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秦晴指着我对Jimmy说:"这就是吕霁。"然后又敲敲Jimmy的胸脯,发出"蓬蓬"两声,笑着说:"这个就是Jimmy Robinson!"
  Jimmy伸出手来,我也伸手过去,他的手掌挺软,而且还有些掌汗,湿湿的,我说:"Nice to meet you。"Jimmy微微笑笑,微弱的灯光下他的皮肤有些泛红,瞧上去大概应该过三十了,不过脸上却没什么皱纹。他用很熟练的普通话跟我说:"很高兴认识你,吕霁!"虽然说得很熟练,但还是跟着老外说中文时摆脱不了的奇异腔调。
  我抬抬眉毛,笑着说:"喔,你的中文真不错啊!"
  "马马虎虎吧,"Jimmy耸耸肩,然后问我:"秦晴说你还在上高中?"他说秦晴的时候嘴里说不清楚,听起来象"亲亲"。
  "是啊,高二,明年考大学。"我说,"你呢?你现在做什么?"
  Jimmy坐下来,指着秦晴说:"在他们学校上学。"
  "是吗?"我挺好奇,"那你学什么呢?"
  "中文,混个文凭回国去蒙更多的老外。"秦晴在旁边打趣。
  Jimmy一掌推过去,推得秦晴晃了晃,然后嘴巴里还跳出句北京脏话:"你丫傻逼!"虽然每个字都听得真真切切,可连在一起时,他把一字一字交代清楚,不象是在骂人,倒好象是委员长在人大做报告。
  "好好好,你老人家学的是中文,知道人家那个'霁'是什么'霁'吗?"秦晴笑问。
  Jimmy转过头来问我:"'季'节的'季'?"
  我笑着摇摇头。
  "打破'纪'录的'纪'?"
  我继续摇头。
  "总应该给些提示吧?"Jimmy笑着问,眼睛一直盯着我。
  "厄,"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赶紧回答他,"是雨霁天晴的霁。"
  "哦!"Jimmy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名字。"说完,脸上挤出老美式的兴奋,让我觉得更不舒服,
  秦晴在旁边乐着,继续挤兑他,"你明白么你?哦什么哦,说半天你知没知道人家是什么'霁'啊?
  "就是《红楼梦》里面晴雯的判词嘛,你以为我不知道?"Jimmy坐下身来,一边招手让waiter过来,一边说着,"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秦晴捅他:"够了够了,不要再拽了,知道你是中国知识分子啦!"俩人互相捅捅胸脯,哈哈笑起来。
  我望望这个皮肤泛红的Jimmy,还没想到这个老外还真够可以的,这么个偏字都知道,还掉个红楼梦的书包。
  Jimmy向waiter要了杯威士忌,然后眨巴眨巴眼睛,好象想到什么东西,嘴巴里面重复着:"雨霁天晴,雨霁天晴……哎,你们俩的名字都在里面啦。'霁'和'晴'哦,好巧。"
  我想想,还真是,秦晴的手指在桌上敲过来敲过去,说:"那可不是?要么你看我能昨儿个认识他,今儿个就把他带出来玩儿?"
  我低头喝酒,呵呵笑了一声,没什么表示,余光里Jimmy凑到秦晴旁边,叽里咕噜讲了段英文。我装着把一口酒喝下去,仔细去听他到底讲了些什么,可实在听不大清楚,隐隐约约一个"illegal"传进耳朵里。
  Jimmy讲完,秦晴一拳把他打回座位,呵呵笑个不停,嘴角又不由自主地往左半边的酒窝撇去,身子乐得抖个不停。知道他们是在说我什么,我故意装傻,问:"你们瞎掰乎什么呢?"
  秦晴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说:"没什么,这个老外思想肮脏不学无术,你不要理他。"
  我知道秦晴是敷衍我,也没怎么在意,喝了口啤酒,没说下去。
  Jimmy嘿嘿笑着,把手里的酒杯晃来晃去,问秦晴:"今天你还约了谁?"
  "没几个,叫了胖子和小罗,陈嘉华说他不一定,可能来可能不来,他再打电话跟我联系。"
  "他是不是跟上次的那个人勾上了?"Jimmy眯着眼问秦晴,顺便抿了口酒,脸上挂满了笑意。
  秦晴瞟了我一眼,对Jimmy说:"你怎么也开始跟胖子似的了?什么都要问?"
  "问问而已,这个人实在有些过分,上次到现在有一个多月了,连个面也不露,肯定是有问题了。"Jimmy说了一大通,我发现这个老外说起话来虽然语调有些奇怪,可用词用句却地道得很,看得出来在中国呆得有些日子了。
  "今天要是他来了,你自己问他吧,"秦晴抛给他这么一句,然后转过来跟我说,"今天都是些经常出来一起玩的朋友,呆会儿都会过来。"
  我点点头,随嘴问他:"你的什么朋友?大学同学?"
  秦晴还没回答,Jimmy在旁边猛插进话来:"都是他的狐朋狗友,你最好赶紧先走,到时候把你吓坏了就不好办了。"说这话时,他还在晃着自己的酒杯,桌面滴上了几滴威士忌。
  "是么?"我笑着问,"我生下来到现在还没怎么被人吓过呢,那今天可要好好被吓吓。"
  秦晴又使劲推Jimmy一把:"你个傻逼乱讲什么?"然后又对我说:"听这老鬼子瞎掰乎,你别当真了。"
  "呦,又在欺负我们小吉米呀?"身后突然传来很尖利的声音,象锉刀刻在玻璃上,把我吓得差点离开座位,Jimmy和秦晴往我身后看过去,都笑起来,我转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我椅子后面,看上去都挺年轻的,前面一个挺高挺胖,穿着一件印着大骷髅的T恤衫,后面的那个矮一些,跟在前面那个胖些的人身后,看不见脸。
  秦晴站起来,让了两个座位给他们,笑说:"怎么地了?我欺负小吉米你看了心疼了?"
  那个胖些的没坐下来,伸出手去揉揉Jimmy的肩膀,说:"我们当然心疼了,小吉米疼不疼啊?"他的声音尖尖细细,象是正常的嗓音被他的体型给压扁了再传送出来,我望着他揉Jimmy的手型,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也说不清楚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们俩坐下来,秦晴来做介绍:"霁子,我来介绍,这位是江鸣路,你叫他胖子就得。这位是罗远。--喏,这位是吕霁。"
  那个胖子剃着个端端正正的小平头,笑咪咪地伸过手来和我握手,说:"江鸣路,长江的江,共鸣的鸣,道路的路,他是罗远,罗成的成,遥远的远。"他尖利的声音加上极快的语速,把他们俩的名字一起报出来,我却一个字也没有记住。我笑笑,说:"我是吕霁,吕布的吕,霁是……"我刚想找个什么合适的方式把这个"霁"给介绍出来,Jimmy在旁边大声说:"他的'霁'是雨霁天晴的'霁'。"
  他们坐下来我才注意到罗远,他个子不高,脸挺清秀,但散布着不少青春痘,头发软软地搭在前额上。我打量了他一会,他也望过来,四目对视,不知怎么,有些尴尬,我努力挤出点笑容,把目光转过去。

  以前小罗哥哥在的时候,也经常跟他出来玩,和一些朋友泡泡酒吧吹吹牛。小罗哥哥认识的人多,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可却从来没有这次感觉这么奇怪。
  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奇怪在什么地方,喝喝酒,聊聊天,和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可怎么着都觉得好象气氛里弥漫着些其它东西,可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那个胖子话够多,说个没完,Jimmy也跟着不停地凑合。我偶尔跟小罗说上几句不着边际的客套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几句话下来,知道了胖子去年刚刚大学毕业,现在在家外企工作,那个小罗还在上大学,三年级。
  时间在桌面上来回穿梭着的胖子尖利的声音和Jimmy的异国腔调中慢慢度过,酒也基本上喝得差不多了,胖子提议要去卡拉OK继续唱歌,Jimmy大声说好,说自己上次学的三首中文歌这次可以好好展示了,秦晴和小罗互相望望,说那我们只好虐待自己的听觉来换取小吉米的快乐了。
  看样子他们是都要去,我看看手表,已经过十一点了,我有些不想去,抬头看秦晴,他已经和他们一起站起来了,望着我:"走吧,一块去嚎吧。"我说:"算了吧,我要回家了,太晚了。"秦晴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还没什么反应,Jimmy在旁边一把把我拽起来:"晚什么呀?一起去才有意思!"
  被生拉硬拽拉到了附近的一家卡拉OK,一进包间Jimmy就和胖子一起冲向遥控器,噼里啪啦点歌,一口气的工夫屏幕上已经点了六七支歌了,看来这些家伙是经常来这里唱歌。
  坐下来好长时间,秦晴见我不点歌,把歌本递过来,说:"怎么不点歌啊?让这些痴呆儿把话筒占据着?赶紧点。"
  我笑笑:"在你这样的rock star面前我怎么敢张口唱歌?"
  "咳!"秦晴笑着捶我一拳,"别这么装蒜呀,来,赶紧点……要么我们俩一起唱?"
  "好啊,那你来点吧。"我把歌本递回去。
  "我点了你可得唱啊。"秦晴接过歌本说。
  那边胖子和小罗、Jimmy已经唱了好几首了,胖子讲话声音尖利,可唱起歌来却是正合适,他尽捡些极高的歌,高音部分仍然是游刃有余。从旁边望过去,胖子紧闭双眼,仰头握着话筒,陶醉在自己高亢的歌声里,俨然已达忘我境界。我转眼去看小罗,他坐在胖子身边,眼睛盯着屏幕,嘴也跟着在动,一只手搭在胖子的腿上。
  我正望着小罗,秦晴在旁边问我:"我们唱老外的吧,怎么样?"
  "唱什么?我可只会几首。"
  "这里的英文的也都是些老掉牙的歌……"秦晴一边翻歌本一边说,"没什么好的,恩……有Bon Jovi的,怎么样?"
  "行吧,反正就是乱吼,都一样。"
  秦晴点了一首"I'll be there for you",我笑说这是我小学时候听的歌,秦晴说那可好,更亲切了,唱起来肯定特有感情。
  和秦晴一起唱歌,我基本上只张张嘴,跟着他哼哼而已,全是他在唱。大概Jimmy、胖子和小罗都已经习惯了秦晴的嗓子,没什么反应,虽然我昨天听过他的现场,但在卡拉OK里面听他的演唱感觉还是很不同的,他唱得真是很好,除了嗓子稍微嫩了些,其他方面都不比原唱差。
  电视画面上是几个比基尼泳装的女孩在海滩上忸怩造作地走着,大红大绿的颜色堆砌在屏幕上,反而让人觉得反胃。下方的字幕不断地变换着,把歌词映在我的眼帘里:

  I guess this time you're really leaving
  I heard your suitcase say good-bye
  Well as my broken heart lies bleeding
  You say true love in suicide

  You say you've cried a thousand rivers
  And now you're swimming for the shore
  You left me drowning in my tears
  And you won't save me anymore

  我的嘴唇在动,可是发不出什么声音,耳边传来的只是秦晴的歌声,把每一句歌词都清清楚楚地塞进我的耳朵,直到高潮的部分,我才用力和他一起唱起来,好象要把胸中的什么东西给叫出来:

  I'll be there for you
  These five words I swear to you
  When you breathe I want to be the air for you
  I'll be there for you
  I'd live and I'd die for you
  Steal the sun from the sky for you
  Words can't say what a love can do
  I'll be there for you


二十八

  唱完歌出来的时候,夜越发浓了,三里屯附近却依然热闹,霓虹映着当空的星光,盘踞在我们走的这条街道上,已经很夜了,依然有很多人在我们身边来来往往,男男女女,搂搂抱抱,亲亲热热,象农村里大白天的集市。
  我们五个走出卡拉OK的门,在这条夜色里的喧闹街上走着。
  走过一家酒吧,里面突然霹雳般爆出一阵怪叫,叫声荡漾着扑向我们,酒吧门随即被当当两声踢开,几个脸红脖子粗的老外象饿鬼一样从里面扑将出来,拽住Jimmy,接着就唧哩呱啦开始喷唾沫星子,边乱叫边象老鹰捉小鸡一样把他往酒吧里面拉。Jimmy冲我们耸耸肩,看上去是被一群酒过三巡的朋友给碰上了。
  秦晴见我还愣在那儿好象要等Jimmy似的,一把拽住我往前走,嘴里说:"这家伙的狐朋狗友装几个火车车厢都装不完,等他还不知道要等到那年去呢,我们走。"
  胖子和小罗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就叫住我们,说太夜了,明天还有些事情,现在该回去了。跟我们说了再见,俩人随手叫了辆出租车,车门啪的一声关上,他们在里面冲我们招招手,出租车几声叹息,呼的一声撒蹄奔走,抛下一股汽油味旋在我们周围。我注意到他俩另外的两只手进门后就一直搀在一起。
  剩下我和秦晴,一起往他停车的地方走去。我问他:"胖子和小罗住得很近?他们一起回去?"
  "何止很近。"
  "他们住在一起?"我问。
  秦晴点点头:"是啊。"
  "小罗不是还在上大学吗?怎么还和别人在外面一起租房子住?"
  "这有什么?自己愿意住外面嘛,方便些。"
  我"喔"了一声,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
  秦晴边走边望我,问:"怎么了?"
  我摇头对他笑:"没什么,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呵呵,"秦晴笑问,"是不是觉得他们俩之间不对劲?"
  没想到秦晴会这么反问过来,我脑子里好象被一个没头的野牛用力撞了一下,我故意装做没听清他问的问题:"呃--什么?你说什么?"
  秦晴抬了抬眉毛,跟我解释:"我是问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觉察到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
  "没有没有,"我抢着说,好象要是说晚了就默认了似的,"没有啊,怎么会奇怪呢?"
  我的眼睛是看着前面的,余光里能察觉到秦晴扭过头来盯着我,他的嘴角好象又撇到左边去了:"你要是觉得奇怪也没什么,他们俩本来就是一对儿。"
  顷刻之间我的脑子被野牛撞了之后又被不由分说灌进三公升水银,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对他说的这话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只好还是装做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啊?什……么?你说他们什么?"
  秦晴轻描淡写地说:"他们俩是一对儿啊。"
  面对秦晴这样的叙述,我只能继续把装糊涂当作我的挡箭牌,笨拙地护在我面前:"一……一对儿什么?他们在一起工作?小罗不还是学生么?"
  秦晴"哈哈"笑起来,把我的心笑得直发毛,好象蒋干盗书时听到周瑜梦话一般,他问:"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啊?"
  "什么呀,"我立刻为自己辩解起来,"我真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在说什么啊?"
  秦晴继续笑,说:"他们俩都是同性恋,是一对儿,住在一起……现在明白了?"
  "啊……哦……这样啊……"我的嘴唇和嗓子同时发干,把我所有的词汇语言表情都蒸发到这午夜干燥的空气当中去了,"呃……原来是这样啊。"
  "你不会觉得他们恶心吧?"秦晴突然这么问。
  "当然不会,"我的声音带着些颤抖,还有些稍稍的嘶哑,我清了清嗓子,干咽下一口口水,说,"他们人都挺好的,有什么恶心的?"
  "那就好,"秦晴又是很轻松地抛出来这么一句。
  我闷着声向前走着,想问秦晴是怎么认识他们的,可又觉得不好问出口。夜色正浓,初春的北京依然寒气逼人,一阵风吹过来,我浑身打了个哆嗦,一个喷嚏结结实实地打出来,把正走过身边的一男一女吓了一跳。
  "Bless you."秦晴在旁边说。
  "Thanks."我跟着。
  "You know,"秦晴就这么继续用英语说下去,我习惯性地跟着:"Yeah?"
  "You know, I am gay, too."秦晴的语速很快,但每个单字都很清楚,好象抡起的一个大榔头,把这六个单字咚咚地钉在块板子上举到我的面前。
  这个榔头同时也敲到了我的脑袋上,我吓得都忘了去装作听不懂。
  秦晴盯着我:"怎么?吓到了?"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猛然间觉得鼻子又开始发痒,感觉好象一下子找到了救星,使劲把这个喷嚏挤出来,"阿嚏!"然后赶紧吸吸鼻子,冲秦晴笑笑:"夜里好冷。"
  秦晴很诡异地朝我笑,说:"那我们赶紧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这个天边飞来的喷嚏不偏不倚地出现在这个尴尬的时刻,把我们的话题一下子踢跑,我装作好象对他说过的话一点都不在意,而秦晴也再也没有提这档子事儿,回去的路上我们净找些其他的话题瞎贫,而关于他说过的这句话,好象有个默契堆在了我们中间,我们谁都不去碰它。
  到了我家院子楼下,我下车,跟他说谢谢,他冲我说:"明天晚上我们学校十佳歌手比赛,到我们学校来玩玩吧。"
  "你们学校的活动,我来参加干什么?"我问。
  "挺热闹的,一年就这么一次,过来玩玩嘛。还有几个哥们儿让我帮他们伴奏,挺有意思的。"
  "那你怎么不唱呢?光伴奏?"我笑着问他。
  "咳,参加比赛多没劲呀,"他又撇撇嘴,然后想想,对我说,"要是你来了我就上去唱去。"
  "干嘛?"
  "唱给你听啊。"
  我"哈"地干笑,说:"你们大学生的活动,我连中学能不能毕业还成问题呢,再说吧。"
  "别再说啊,"秦晴赶着说,"到时候我好来接你过去啊。"
  我敷衍着:"明天可能还有些事情,说不好,到时候我再打你手机吧。"
  秦晴好象还想鼓动我什么,又忍住,单眼冲我眨眨,说:"那我明天等你的电话了,比赛是晚上8点的,你最好6点以前打电话给我。"
  我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他的北京吉普在我的面前转了个圈,开走了。   第二天周六,我又是太阳晒到屁股才起来,起来就吃中饭,老妈边往我的碗里夹菜边跟我搭腔,说这次费了好多口舌和财礼才让我重新回学校的,回去以后好好读书,可别再添乱子了,我白了她几眼,不理她。
  后来她说到昨天晚上阿枫打电话过来了,我脑子一下绷紧,问她阿枫说了什么,她说他没说什么,知道我不在家以后就挂了。我几口把饭扒完,往桌上一丢,跑回我的屋子,拎起电话,八位数的号码一下拨完。
  一串忙音随即传了过来。
  "操!"我骂了一声,把电话丢到床上。但不管怎么样,心里总有一层欣喜,好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而复得一样。
  没过几秒钟我就重新拿起电话,按下redial键,又是一串忙音,我又是一声臭骂。这样来来回回过了有二十多分钟,我的手一直在拨着redial键,而我的嘴里也跟着一直在乱骂,可阿枫家的电话依然是占线。
  会不会是他们家的电话没有放好?
  我等不及了,我要直接去他们家一趟。
  走过老妈的卧室,我冲她喊了一声:"我去阿枫家了。"
  老妈正躺在床上,听我这么说,问:"回来吃晚饭吗?"每次去阿枫家基本上都是去蹭饭,老妈都习惯了。我已经在穿鞋,抛过去一句:"不回来了。"说完,关上门就往楼下跑去。
  正是午后,阳光从头顶直泻下来,把我眼前的路照得明晃晃的。我出了院门,叫了辆出租车,向阿枫家开去。我望着车外向后不断倒去的景物,嘴上还不时地和出租车司机瞎贫,可心却是在微微地跳着。
  见了阿枫的面应该说些什么呢。
  到了阿枫家那个大院的门口,我没有让司机开进去,直接在门口停下来。我想先在院门口的小卖店给他打个电话。
  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我拨通了号码,太好了,电话终于是通的了。我舒了口气,转过身,靠在柜台上,面朝着街道。
  耳畔传来的是线路拨通时的声音,而我的眼睛看到,又是在这么明媚耀眼的阳光下,几辆自行车伴着嘻嘻哈哈的打闹声驶过我的眼前,这个景象象慢动作一样在我的面前炫耀着,阿枫坐在一辆自行车的后面,正和另一辆车上的女生哈哈逗乐,好象讲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我看到他毫无保留地笑着,在阳光下露出洁白的牙齿。
  阿枫坐的那辆车被一个我称之为"油条"的王八蛋骑着。
  "喂?"电话那边传来阿枫妈妈的声音。
  我的嘴自动地张开,机械地问:"请问阿枫在不在?"
  "哎哟,是阿霁吧?"阿枫妈妈叨咕着,"我们阿枫刚刚和他的一帮同学出去玩了,你有什么事情啊?我让他回来给你打过去?"
  "不用了,谢谢阿姨,再见。"我的嘴继续机械地完成对话,看着阿枫他们在阳光下渐渐消失,他们的笑声却好象还在我的耳边回响,我把电话放下,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也随着一起被挂掉。
  我愣愣地往前走,身后店老板大声叫着:"喂,你小子打完电话怎么不给钱啊?"
  我掏出一块钱放在柜台上,转身走开。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在正午这么狠烈的太阳下前往各自的目的地。而我好象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这么向前走着走着。走到个立交桥前,桥上骄傲地竖立着块标语:"全国人民一起迎接香港回归祖国怀抱。"我走上桥,往下望去,各式车辆在眼皮底下穿梭来往,每一辆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欢快地抛出污染空气的气体,弥漫到首都的天空里,再弥漫到我的心里。
  就这么立在桥上盯着桥下的车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感到头顶发热,用手摸摸头发,都有些发烫。我走到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下了出租车,我觉得脑子里空空的,只想回家躺在床上,闷头睡上一天一夜。几步走到楼下,眼前豁然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320,擦得锃亮的黑色车身在我眼前嚣张地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后车窗已经完全看不到我当天打碎的痕迹。
  这个车的主人我曾经很亲切地叫他"尹叔"。
  我脑里的每根弦都被绷起来。
  转身,往院门口走,这个家现在不属于我。

  继续在太阳下走着,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去。
  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九七年对于我来说是这么的可怕,可怕得让我怀疑上帝把我身边的一切都安排错了。现在,好象我的存在与否和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离院子不远有个广场,我走到广场中心的草坪坐下来,被嘈杂的车水马龙的噪音围着。
  我头低着,手伸出去乱拔身边的草,脑子里面乱成一团。
  我发现我只要一想到阿枫现在是和他自己班上的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同学,包括那个油条在一起,我的心里就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完完全全不知所措,就好象置身于撒哈拉里的人没有了指南针和地图,寸步难行。
  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我的手一直都在重复乱拔身边的草,好象只有这么简单重复的动作才能让我感觉稍稍好过一些。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几世几劫,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裤袋里掉到了地上,捡起来一看是张名片,秦晴的,上面除了他那两个耀武扬威的"秦晴",就是他的手机呼机宿舍号。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穿过马路,往路旁的公用电话走过去,拨通了他的手机号。
  "喂,你好,我是秦晴,哪位?"他接手机时的官腔重得要命。
  "秦晴啊,我是吕霁。"
  "哎哟喂,我正琢磨着你会不会来呢,"秦晴那边的声音显得兴奋起来,一下换了个腔调,"怎么样,我现在来接你?"
  "不用不用,我现在没什么事干,想想去你们那里玩玩也挺好,"我的声音大概听起来冷冰冰的,"我自己打车过来,你在那边等我就成,跟我约个地儿吧。"
  "哦,那你跟司机说到我们学校南门就成了,离我们宿舍也近,你现在在家吗?那到我们这里大概要四十分钟,现在是……四点,这样,我们五点在南门见,不见不散,好吧?"
  "成,就这样,再见。"
  我挂下电话,招手又叫了辆车。
  秦晴他们学校实际上离阿枫家也不远,一路又这么开过去。出租车在他们学校南门外停住,一群人堵在门口照相,喳喳乎乎地摆上各种姿势,好象学校的名气可以和相片一起挤进他们的生活里面去。
  秦晴已经等在门口了,见我来了,走过来,笑嘻嘻地对我说:"我原来以为你都不会给我打电话了呢,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打过来了。"
  "下午闷着没事,想着到你这里来解解闷也好。"我懒洋洋地说。
  "那先到我宿舍去坐坐吧,离晚上比赛还有阵子呢。"
  跟着秦晴进了他们学校。以前倒是来过一次,不过也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了,最高学府在脑子里面的印象只有那些老式的建筑。
  秦晴今天显得特别兴奋,跟我介绍这栋楼那栋楼,象是个导游。导游的工作热情很高,可我却兴趣全无,只是跟着他的介绍点点头,给导游些礼貌性的表示,仅此而已。
  很快到了秦晴的宿舍楼,刚进去就是一股怪味,秦晴见我皱了皱眉,笑着跟我说:"是不是还不习惯男生宿舍的怪味?等到时候你进大学你就习惯了。"
  我鼻子里"呵呵"两声,没说下去,只是跟着他上楼,往他们的宿舍走。他们的宿舍在四楼,进门我才发现小得可怜,六个人挤在一个小屋里,三张双人床,一个公用桌,一个公用柜子。
  "敢情最高学府的学生们就住这么差的地方那?"我说。
  "可不是,"秦晴说,"所以我自己又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嘛,我不是跟你说过的?喏,这是我的床,够脏吧?呵,我很少睡学校这里,所以成了公用床了,他们谁的老乡过来都把这张床当免费旅馆。"
  "你同宿舍的同学呢?"我发现宿舍里谁都不在。
  "北京的两个回家了,还有三个参加党校去了。"
  "哦。"我答着话,看着他们墙上的招贴画,乔丹占去了三分之一的墙面,各类跑车占去三分之一墙,剩下的三分之一都是朱茵的宣传画。我转过头来问秦晴:"你们宿舍的人都喜欢朱茵?"
  秦晴笑笑:"他们喜欢。"他的"他们"两个字发得特别重,我"哦"了一声以后马上转头回去继续盯着招贴画,这个话题立刻又象被踩了刹车一样嘎然而止。



二十九

  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宿舍周围开始热闹起来,我从窗户望下去,三三两两的学生拿着饭盒走出宿舍。秦晴说知道学校外面有一家特别好的川菜馆,要带我去吃,我说不用了,直接在学校的食堂里面吃就成,我还想体会体会大学生食堂的味道呢。秦晴想了想,说食堂里面的菜都很难吃,不过学五食堂二楼有小炒,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就去那儿吧。
  跟着他下楼,发现刚刚进学校时候周围还安安静静的,现在就已经开始喧闹起来,大概是下课了,自行车到处都是,背着书包的,拎着饭盒的,戴着随身听往宿舍里走的,都在这个时刻出动。
  一路上秦晴跟这个打招呼跟那个说"Hi",好象谁都认识,我问他:"你够受欢迎的啊,是个人就认识你?"
  秦晴笑笑,说:"都是点点头的朋友,这些人还没我跟你熟呢。"
  到了学五,上了二楼,秦晴让我先找个位置,他去买小炒。大学生食堂里面人满为患,我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个角落里找到了两个人的位置坐下。没多久他走过来,伏在桌子上问我:"刚刚忘了问你喜欢吃什么了。"
  "咳,这你也要专门过来问?无所谓,什么都成,反正我吃不下。"我随便应付他。
  秦晴望望我,眼神很关切的样子,问:"你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差。"
  "大妈你贵姓啊?"我斜他一眼。
  秦晴撇嘴,笑了笑,转身继续去排队买饭。
  我四下随便地乱望,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食堂里面坐满了人,有不少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对儿的男男女女并排坐着,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饭吃,亲昵地好象要把饭勺也吃进去。
  秦晴把菜饭端回来,放在桌子上,我问他:"你们学校流行互相喂饭吃?"
  秦晴大概没想到我问这么样的问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顺着我的眼神往身后望过去,然后笑着说:"自己愿意呗,反正和我没关系。有些人嫉妒,然后打着维护学校形象的幌子要来制止这种现象,傻逼。"
  我贫嘴惯了,听到他这话就好象被惯性推了一把似的,笑着跟他说:"那你干嘛不去找个妞泡泡,然后使劲往她嘴里塞饭让别人嫉妒嫉妒?"话刚冒出来,猛然想起昨天晚上他说的话,意识到自己是在问一句很傻的问题,慌张地赶紧往嘴里扒饭,象是要把说出去的话给咽回去似的。
  秦晴"嘿嘿"两声,把一口饭塞进嘴里,嚼了几口,眼睛盯着我,嘴里也不说话。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干笑着转移话题,问他今儿个的比赛在什么地方,他说学校要迎接校庆,所以把讲堂给拆了,比赛只好在学校外面的一个大礼堂举行,离学校倒是不远。
  我"恩"了一声,低头吃饭,突然听到他问:"你有女朋友吗?"
  我抬头,秦晴一边往嘴里送饭,一边等我的回答,好象完全是一句闲聊时的问话。
  "呃,算有吧。"我含糊其词。
  "算有吧?"秦晴笑了,"什么叫算有吧?"
  "有。"我抬高了点声音对他说。
  "同学?"秦晴扬扬眉毛又问。
  "恩哼。"我敷衍着,边吃饭边往旁边的桌子望去,我知道秦晴在盯着我的脸,但我就是不看过去。
  "叫什么名字?"
  "郭岚岚。"
  "跟你一个班的?"
  "大妈你是查户口的吗?"我又抬高了声音,反问他。
  秦晴"咯咯"笑起来:"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不就是随便问问么,你要早跟我说的话,今天带她一起过来玩儿多好?"
  我也意识到好象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分,干笑几下缓和缓和气氛:"她正生我的气呢,不会来的。"

  我根本没什么胃口,秦晴买了三份菜,两份饭,他吃完了自己的饭,我才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秦晴掏出纸巾抹抹嘴,看着我一副难以下咽的神情,说:"你看看,我说吧,我们学校的食堂够差劲,我都吃惯了无所谓,你就不行了吧。"
  "不是,我今天没胃口,算了,不吃了。"我把筷子往饭上一插,说。
  秦晴又露出了他的单边酒窝,笑着对我说:"怎么?是不是想让我来喂你啊?"
  我从他手里抢了一块纸巾过来,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对秦晴的态度大概一直都是这么冷冰冰的,不时找些话挤兑他,他也不生气。我们把剩饭倒到旁边的桶里,秦晴有意叹息说:"这些饭菜要是送到非洲去,能救活多少黑兄弟们呀。"
  挺好笑,可我一点想笑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撇撇嘴,勉强做出了一个准微笑。秦晴望住我,挺关切地问:"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啊?要是不舒服我就送你回家吧,别留在这儿了。"
  "跟你说了我没事儿,别瞎操心,你好好准备准备你晚上的节目吧。"
  我们走回秦晴的寝室,秦晴在路上净找些学校的乐事跟我说,让我感觉是居委会在给自杀未遂青年做教育工作,我嘴里机械式地发出些"呵呵"声,好让秦晴不至于觉得自己在唱单口相声。
  回到秦晴寝室,我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他看看表,说还有一阵子,我可以先在他床上躺躺,他还要整理整理东西,到时候要走的时候来叫我。我也不推辞,躺在他的床上,吃完了饭的困意潮水般涌来,在床上"哎哟哎哟"地伸了几个懒腰,渐渐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有些天昏地暗,好象又是有好几个梦搅和在一起,让我感觉莫名其妙地走进了诸葛亮的八阵图。当我渐渐醒来的时候,都有些分不清楚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是觉得隐隐约约有人在盯着我,我微微眯着眼,发现秦晴坐在床边,朝着我看,我心里面突然有些莫名的紧张,又不敢现在就睁开眼。过了好长一会儿,秦晴还是那个姿势,还是那样地盯着我的脸看,我故意装作还在睡觉,伸了一个懒腰,秦晴微微笑了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拍拍我:"喂喂,懒虫,起来起来,我们该走了。"
  我装作被他拍醒,糊里糊涂地问道:"啊?……哦,几点了?"
  "七点四十了,从这里开车过去差不多了。"
  秦晴把我拉起来,我才发现他换了一套衣服,是银色的短夹克,挺扎眼的,我说:"够酷的啊,那天你们在CLUB演出的时候怎么不穿?"
  "那天不知道你来了啊……"秦晴边把皮夹和钥匙放到口袋里边跟我开玩笑。
  我推了他一把,走出他的寝室,后边传来"咯咯"的笑声,他随即也走出来,领我走到楼下的一块空地,那块儿停着他的北京吉普。开车几分钟就到了他们什么十佳歌手比赛的礼堂,估计这个比赛对于他们学校来说还算是挺大规模的,礼堂周围已经嗡嗡地挤了好多人了,礼堂外面的路也被自行车停满了。
  我们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停车,下来,秦晴从兜里拿出两张票,给了我一张,说是凭这张票进去,我有些奇怪,问他:"怎么学校搞这样的活动还要票的?"
  "当然,"秦晴说,"你想想全校有上万人,这个礼堂才有多少座位?要没票还不得把这礼堂给挤塌了?"
  我看了看票,还挺前,是第四排的。进了礼堂,我们坐下来,我问他:"你那个哥们儿的表演什么时候开始?你是不是要准备一下?"
  "大概第九个吧,没事儿,到时候我上去就成,只是帮他吉他伴奏而已,他那歌我熟透了。"
  周围闹哄哄的,没过多久整个礼堂就坐满了,还有不少站着的。渐渐,满场的灯暗下来,看来要开始了,周围口哨声此起彼伏。男女主持从台侧走到中央,开始瞎掰乎,感谢这个公司,感谢那个经理,然后又开始介绍评委,一个个介绍下去,台下面的嘘声越来越大,男女主持看来都是经过考验的,嘘声满场,却还是笑容满面,坚持把冗长可怕的开场程序走完,比赛终于开始了。
  说实话参加比赛的人唱的都还不错,一个接一个地上去,虽然唱的都是些大街小巷到处都能听见的大俗歌,但唱得都还行。有个男孩还挺会调动气氛,唱的时候从台东走到台西,从台西走到台东,要不是舞台太高,看样子是会走下来和观众握手的。
  过了好一阵子,秦晴推了我一下,小声跟我说他要上去了,说完弯着身子从旁边几个座位走过去,上了舞台边门。
  主持人上台,去掉最高分去掉最低分,上一个歌手的得分叽里呱啦,下面的参赛歌手是叽里呱啦,参赛歌曲是叽里呱啦,吉他伴奏:秦晴。这时候掌声四起,我听到后面有两个女生在议论:哎哟,就是那个秦晴吧,95的那个?是啊,你听没听过他的乐队的表演?好棒,今天他怎么不唱?只是伴奏?
  看来秦晴在他们学校还挺出名的。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左手拎着麦克风,右手拎着把椅子风风火火地走到台中央,后面跟着秦晴,挎着一把吉他,走上台,把台上立着的麦克风挪近了些,坐在椅子上,轻轻拨了两下弦,试了试音,然后往台下看看,正好是往我这边望过来,笑着冲我单眼眨眨。
  那个男生唱的是支校园民谣,很好唱,没有很高的音也没有很怪的调子,加上秦晴的吉他确实没得说,还在几个关键的地方给他当和音,唱完了之后满场彩,掌声明显比前面的那些人多得多,身后的俩女生一边鼓掌一边夸秦晴的吉他弹的好,好象要争先恐后当秦晴的知音一样。
  唱完了许久,其他歌手陆续登台,周围的掌声嘘声过了好几轮了,都不见秦晴下来,最后将近二十个歌手都已经表演完毕,主持人继续上台担当被人嘘的角色,告诉大家最后核算分数名次还要等一阵,请大家耐心等待,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请到了我们的评委之一,著名的歌星某某某,为大家演唱,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把歌星请上了台,歌星先说几句羡慕大学生生活的废话,再开始唱,唱出来的感觉和前面的学生歌手没什么区别,大学生给他些面子,稀稀拉拉的掌声再把他给送下台来。
  主持人继续上台解释,说核算分数正在进行当中,大家不要着急,下面请我们的校园歌手秦晴为大家继续助兴演唱,大家欢迎。
  我才明白这小子呆在台上是因为有这样扫尾巴的任务,台下的人一下很踊跃地鼓掌,口哨声又开始四起。
  秦晴还是那样,挎着自己的吉他,拎着一个椅子出场,拨几下弦,然后把嘴凑近麦克风,我以为他要开始唱歌了,没想到他先说:"这首歌是送给台下坐着的一个人的,我答应了他如果他来我就唱的。"话音没落,吉他的拨弦就清脆地回响在整个礼堂,我坐在位子上,感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虽然明知道周围没有一个人认识我,可还是觉得好象整个礼堂的目光一下子都挤到了我的座位上来了。耳边同时又传来身后女生深情的三个字评语:"好浪漫……"
  前奏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歌,台上的灯光很亮,秦晴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很自在地弹着怀中的吉他,开始唱起来。大概又是一首校园民谣,他唱得要比他帮着伴奏的那个男生好多了,纯熟而流畅的吉他伴着他清亮的嗓音,一时间让整个礼堂都静了下来,让他的歌声吉他声自由地穿梭在每个人的身边,好象还带着回音。
  从台下望过去,秦晴穿着银色的夹克,很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手拨着吉他琴弦,口里唱着清新的曲调,和那天在CLUB里看到他唱摇滚的感觉完完全全不一样。
  身后的两个女生象两只刚出鸡笼的母鸡一样叽叽喳喳低声议论个不停,秦晴唱的真好啊,弹的也好,简直是专业的水准,不对不对,比专业还专业,他要是参加比赛了,别的歌手就去争第二就成了……哎,他唱给谁听的啊……不知道,反正那个女孩肯定现在幸福死了……
  一首歌唱完,台下掌声雷动,这些大学生本来够挑剔的,前面上来的好多歌手无论唱得多好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嘘声,结果到了秦晴这里,全部都变成掌声和口哨声,"再来一个"的叫声撒了缰地往台上奔,秦晴只说了两个字"谢谢",就走到幕后去了。
  主持人笑咪咪地走上台,告诉大家比赛结果已经出来了,叽里呱啦又是一大串名单,请获奖的同学上台领奖。演出既然已经完毕,台下的人好象也不怎么关心谁谁谁得了什么奖,接二连三起身走人,我听到身后的那俩女生突然小声叫:"哎,秦晴过来了!"
  我往两旁看了看,秦晴微笑着走过来,我稍稍觉得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对他笑笑,说:"你小子真应该去灌唱片去,唱得够棒的呀,和那天晚上完全两种感觉。"
  秦晴只是呵呵乐了一下,没什么表示,估计这样的话他从小到大听的太多了。我们准备往门外走,正好整个礼堂的人都在撤退,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我和秦晴只好坐下来,准备等大部分人走光了我们再走。
  秦晴问我:"晚上还想去哪里玩?"
  我看看表,十点多一点,回家么?我脑子里闪了一下,就打消了现在就回家的念头,自从老爸和老妈离婚之后,我对家好象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对我来说,家好象只不过是一个睡觉吃饭的地方而已。
  我伸个懒腰,说:"不知道。"
  "要么到我家玩玩?离这儿很近的。"秦晴建议。
  "这么晚到你家?你老爸老妈不睡觉了?"
  "我不是跟你提过嘛,我自己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就我一个人。"
  我沉吟了一下,想考虑到底是去不去,秦晴一把把我拉起来,往门口走,说:"现在人少了,走吧。"

  上了秦晴的车,我脑子在转,想究竟是去秦晴家看看好,还是直接回家睡觉好,还没等我怎么考虑,秦晴把车一停,说:"好了,到站了,下车。"
  我吓一跳,望望周围,问:"到哪儿了?"
  "我家啊。"
  "你才开了几秒钟啊?这离刚刚的礼堂没多远吧?就几个街口?"
  "是啊,好多人在那个礼堂上托福GRE的课,所以附近出租的房子多,我就是在这儿租的。来,下车吧。"秦晴拔出车钥匙,对我说。
  "喂,我又没说要到你家,下什么车?"
  "开玩笑,都到了还不进来看看?下去下去。"秦晴说着把我就推下了车。
  秦晴租的房子在二楼,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进了门,我原来以为会象他们宿舍那样,东西乱了套,又狭窄又有臭味,没想到整个房子里干干净净,地上铺着浅色地毯,墙壁上贴着喷漆的墙纸,秦晴一进门按了灯的开关,几个柔和的墙灯应声而开,把整个房间渲染的舒舒服服。我闻了闻,房间里还有些檀香的味道。
  "你的小狗窝还不错啊,"我说,"看起来比饭店还舒服。"
  "也就这样吧。喏,卧室里面有音响,音响柜子里面都是我的CD,你去糟践吧,我去倒点饮料。"秦晴说完,走进厨房里。
  我走进他的卧室,房间里有个电脑桌,放着台电脑,床边有个音响柜,我走过去把柜子打开,里面排满了CD,我象捡到了宝贝,一屁股坐在地上准备开始翻看他的CD,无意中发现所有的CD都被排在最上面的五格,而最下面的一格只有一张CD,我伸手去把那张CD拿出来,是一张Beatles的精选,封面上还写明着是limited version,限量发行的,我把CD盒打开,里面夹着张很精致的小卡片,上面写着:

  "我知道买其他的CD,你要么是不喜欢,要么就肯定已经有了,所以就只有买这张送给你。爱你。
  木木"

  字写得很端正,我觉得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时候秦晴端着瓶饮料和两个杯子走进屋子,见我拿着这张CD,脸色稍稍有些变化,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然后对我说:"来,喝点葡萄酒,这张CD都是精选,没什么意思,你看看其他的嘛。"
  我坐在地上接过他递过来的葡萄酒,笑着问他:"这个木木是谁啊?"
  秦晴也坐了下来,望着我:"你想知道?"
  "废话嘛,我不想知道问你干什么?"
  "他是我的前男朋友。"
  虽然我有些心里准备,但是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个男孩在我的耳边说自己有个"男朋友",而且还是"前男朋友",感觉好象他有一捆男朋友似的,我端着杯子的手轻轻地晃了晃,不过很快稳住,尽量不在他的眼前显示出来。
  "他是你的男朋友……那……那你是他的女朋友?"我一时摸不着头脑,慌乱中问道。
  秦晴瞪着眼睛瞅我,象是在打量外星人,愣了足有十秒钟,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有没有搞错啊?他是我男朋友,我也是他男朋友啊。"
  "哦……那……"我拼命从脑子里面寻摸着台词,"那……你们……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想听我们的故事?"秦晴抿了一口酒,问我。
  我稍稍点了点头。
  秦晴把眼睛望向天花板,想了想,说:"你对我们这个圈子肯定一点都不了解,是吧?"
  我使劲点点头,对于秦晴把我和他们的"圈子"划分界限给予无比的肯定,用力过猛,差点把手中杯子里的酒给弄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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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贴人: 喜言 时间: 2003-11-30 09:52:43
那个~~看到这段~~说实话,我都有点就想他和秦在一块儿了嘛~
总觉得好象也许被爱会更幸福,也许至少不会要掉眼泪

回贴人: 边走边唱 时间: 2003-12-31 00:25:44
“王家卫的镜头”——是[春光乍泄]里最后那一组流光溢彩吧?
试探与回避,晴对于你,你对于枫——
对着那个要去世界尽头走一遭的录音机,也许所有的黎耀辉都只能痛哭流泣……


回贴人: piglet 时间: 2004-03-05 22:29:10
是不是北京高校的校园歌唱比赛都是这个样子的呢?我以前不喜欢校园歌手,也不喜欢校园歌曲。还记得我唯一一次去听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学校有一个叫马宝的吉他手,大四快毕业的那年,他在台上给人伴奏,最后压轴的自弹自唱,我听见他唱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就感觉呼吸已经不再意志控制之内的了,很低沉,很温柔又平淡的悲伤,高音的部分我还以为可能上不去了,结果竟然像是穿透灵魂一样的魔力镇住了所有人。已经四年了,我没有再听过任何一次现场演唱。现在我快毕业了。快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忽然,觉得。当时的震撼是因为什么。多少有些明白了。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3-23 22:47:19
天啊~~~不会让秦晴后来居上吧??!!

回贴人: 重阳 时间: 2004-09-01 00:53:59


总算把以前的文章温习完毕。现在可以看心的章节了。幸福...
哈哈



回贴人: happyliu23 时间: 2005-09-21 15:09:51
我倒是希望他和秦在一起,心痛的感觉太可怕拉
都说当一个被爱的人比去爱的人幸福
可知道, 有一个让你爱的人,你会更幸福啊!!!!!!!!

回贴人: 轻风 时间: 2005-10-17 15:32:26
他要后来居上,就没意思了,还看个什么劲啊.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2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
作者: 小乐
三十
  不知道秦晴有没有看出来我的窘态,他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好象在想应该怎么跟我说。过了一会他抬头,轻轻舒一口气,柔和的灯光下头又稍稍地低了下去,说:"小家伙,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好,嘿嘿……"
  我鼻孔里哼出尴尬的笑声,低头看那盘CD,那张纸上的字清秀里带着些刚劲,几行字整齐地排列在纸中央。我转移话题说:"他的字够棒的啊。"
  "丫小时候练过书法,"秦晴在旁边解释,"好象还拿过北京市的什么滥七八糟好多奖来着。"说着,他从我手里拿过CD,放进音响里放起来。
  那是Beatles的I Want To Hold Your Hand。
  四个披头士欢快地唱着情歌,瞬时间熟悉的节奏跳跃到这间小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温和的灯光在音乐的带动下好象也变得有些热烈起来。
  "他叫木木?"我对那个署名挺感兴趣。
  "不是,就我那么叫他。他叫洛彬,你以前在我的通讯录上看到过他的名字,就是那个第一个,什么号码地址都有的那个。"
  "噢--"我恍然大悟,抬高声音。
  "我把他的那个彬拆开,直接叫他木木。"
  "噢,"
  "当初Jimmy介绍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已经工作两年了,"
  "什么?"我叫了一声,"Jimmy介绍你们认识?Jimmy也是gay?"
  秦晴瞪着我半晌,笑起来:"你丫真……"话说到一半,又缩回去,不回答我的问题,继续说下去,"那时我才大一,小屁孩儿一个,什么都不懂……"秦晴眼睛又开始盯着酒杯,象在说给自己听似的,我屏住气,潜意识里面好象呼一口气都会打断他一样。
  "和他在一起有一年……差不多一年半,乱哄哄的一年半,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感觉好象那时候被人敲了一棍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年半了。喏,这间屋子其实以前是他租的,现在转给我了。"
  "那……那他呢?"我犹犹豫豫地问,他刚刚说的那"前男朋友"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前"这个字好象已经把结局给注定了,只是要等着他说出来。
  "丫结婚了。"
  "结婚了?"我吓了一跳,这两个字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答案。"他……他不是和你?……结婚?他和谁结婚?"
  "和谁结婚?不知道,不认识,没见过,不了解。"秦晴喝了口酒,抛出来这么多个"不",语气好象在说个笑话。
  "他结婚?他不是……不是gay吗?"我发觉我越来越糊涂了。
  "你丫这不废话么。"秦晴瞟我一眼,嘴角带着他的坏笑。
  "那他结什么婚啊?和女的还是男的?"
  秦晴把酒杯放在一边,接着又开始盯着我看笑。Beatles的歌在房间里到处乱窜,他的脸仿佛也跟着节奏的跳跃开始有些泛红,半晌,撇着嘴角对我说:"你丫不是在跟我装吧?"
  我刚要分辩,他又继续说下去,还是不回答我的问题,"今年寒假,他跟我说他要结婚。我说好啊,恭喜啊,那就分手吧……"说到这里,秦晴抬头看我,又呼了一口气。
  我一愣,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分手啦。"
  "那你们就分手了?"
  "是啊,分啦。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我……"
  "你还想听些其他的细节是不是?"秦晴打断我。
  "什么其他的细节?"我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秦晴继续盯着我,那单边的酒窝衬着音乐有节奏的一动一动的,张开口,舌尖在唇边轻轻地划过,笑得很夸张,问道:"想知道我们谁是top,谁是bottom?"
  "啊?"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是一还是零?"秦晴继续坏笑着,在我面前叫。
  "什么?一还是零?"我糊涂地摸不着头脑,"你们俩之间的代号?"
  秦晴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天,我越发糊涂起来,也盯着他看。慢慢,他的嘴咧开来,大笑,身子象触了电似的一颤一颤。他把手中的酒杯搁在一边,大声咳嗽起来,脸上泛红,一根根青筋随着身子的乱颤在额头上爆起来。
  "喂,你没事吧?"
  "没……没事,"他继续咳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了好了,不毒害祖国的花朵了。"
  我望着他那个神情,知道他说的东西肯定乌七八糟,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秦晴慢慢停下来,自己捶捶胸口,止住咳嗽,脸上还泛着红:"哎哟喂,笑死我了。你丫真没装吧?"
  "你丫真有病吧?"我抛给他一句。
  "你丫要么就是纯洁的象张白纸,要么就是太会做戏了。"秦晴抹了抹眼泪,嘴里嘀咕着。
  我有些生气,冲他说:"你他妈说什么那你?一边儿去,什么装不装的。"
  "OKOK,我不好我不好,"秦晴的身子终于停止了乱颤,说,"你给我讲讲你和你小女朋友的故事吧。"
  "有什么好讲的?我不讲,"我低头看看表,快十一点了,"太晚了,我要回去了。"说完,我拿着酒杯站起身来。
  "才来这么小会儿就要回去?"秦晴问。
  "你丫太神经了,我受不了,再呆下去咱吃不消。"
  秦晴"呵呵"笑笑,从我手里接过酒杯,说:"你到客厅等等,我收拾一下就送你回去。"
  我走到客厅,盯着他墙上的装饰画看了会儿,一幅抽象画,大块大块的红色白色往画布上抹,力道挺足,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一会他从厨房出来,说:"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走到门口,去开门。
  我还没有碰到门把手,秦晴喀嚓一声在后面把开关关上,屋里的灯全部暗下来。
  "你丫傻逼啊?把灯开开好不好?没看到我在开门啊?"我一边拧门把手一边对他喊。
  突然,两只手从我腋下穿过来,象吸铁石一样牢牢地抱住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耳畔一股暖气逼近,那是一股由天而降的热流,虽然猛烈却是悄无声息地灌过来。我刚想大叫你要发什么神经啊,秦晴的声音抓紧时机似的在耳畔突然响起,每个字都带动着那股热流的变化,把我的耳朵吹得痒痒的。一瞬之间,从脚到头,全身好象都被麻醉了。
  "你和我一样,也喜欢男孩儿的。"
  暖气变成了一句台词,这句台词象一个警棍,把我的挣扎结结实实地电住。他这么单刀直入的一句话汹涌地横劈过来,让我完全措手不及,感觉好象刚才一刻我还攻守自如,把自己周身大穴防得严严实实,可这么一句话长驱直入进了我的耳朵之后,我的防线竟然不由自主地完全崩溃,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我想回转身去分辩,可嘴巴却不听使唤,上下打着颤:"你……你乱说什么……"
  这笨拙的回应很干净利落地出卖了我自己,把我的心虚和不安赤裸裸地暴露在秦晴的面前。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可我能感觉地到,这周遭空气里流动着的,不仅仅有我颤抖的呼吸,还有秦晴嘴角向旁撇过去的那一笑。
  秦晴没有说话,静在那里,却还是那样紧紧从身后搂住我。
  我的心跳疯狂地加着速,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响着:"赶紧挣脱,向他解释完全没有这么回事。"可是我四肢和身体的行动能力好象都被他刚刚的那句话无情地彻底摧毁,我感觉我的双手无力地抬起,试着去挣脱他抱紧我的那双手,嘴上继续结结巴巴地说着:"你……你别这样……我不……"碰到他的手,我才感受到我冰冷的双手手也和嘴唇一样,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去搬开他的紧紧贴住我的、炽热的手。
  秦晴还是停在那里,他的呼吸仍然象温暖的微风一样,一阵一阵地扑向我的耳边,把麻痒的感觉迅速蔓延到全身。过了一小会儿,他接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别装了,你和我一样的。"
  话音还没有消逝在周遭寂静漆黑的大厅里,那股暖气就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从耳畔温柔地移过来。随着那气息的移动,秦晴把我缓缓转过身。黑暗里那股暖气继续滑过我的脸,扑向我的嘴唇。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就被他的嘴唇和气息所击败,他的舌尖那么自然而然地探进我的嘴里,似曾相识,贪婪而又急促,探索着所有的地方。在我的嘴里,那股暖气又一下变成了夏日里柔软的浪头,一浪又一浪地尽情冲击着我的嘴和我的唇。我被紧紧地抱住,黑暗一丝一丝在周围蔓延着,见证着这个让我完全不知所措的场景。
  我要反抗吗?
  一只手悄然地伸了上来,温柔而又坚定地抚摩着我的脖子、脸颊,撩拨着我的头发。我的意识好象一下子脱离了我的身体,没有别的感受,只有一寸一寸的火苗在无声无息地跳跃烧灼着我的嘴,我的头,我的身子,我的一切。
  我想反抗吗?
  "你喜欢这样,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对吧。"
  秦晴的声音和话语变得象是从太虚幻境传过来一样,变成轻浮在空气中的缎带,不停地在我头顶旋转,带着雾气,带着麻醉,让我觉得好象在梦里,根本无从答起。
  他的另一只手开始往下走。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我自己都感觉的到,我下面开始膨胀,那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漂浮在波涛滚滚的洪水之上,随着向前翻滚的浪头无畏地冲破了所有的禁锢,包括我自己的意志。他的手甩开我的手,继续向下滑去,开始,象是翱翔在我下体上空的飞鸟,轻轻地盘旋、扇翅、驻足、抚摩,把那火苗在丝巾般柔顺的煽动下撩拨得越来越旺,越来越热,又把那滚滚洪水上的冲动灌溉到我的整个身体,水火交融,天旋地转,我闭上眼睛,寂静的房间传出我的一声低声呻吟。
  我的这一声呻吟好象一个开关,房间里的温度也被我的呻吟挑拨得激动起来,推波助澜地向上爬去。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熔炉,我的呼吸和动作都开始与现实世界脱离,这个熔炉里,我的角色是那投火的飞蛾,从窗外低飞进来,一望见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失去了理智,毅然而然地向着那最灼热的中心飞扑过去。
  那最灼热的中心和跃动不安的火焰里停留着许多的景象,时间悠然自得地在其中跺着方步,我慢慢被秦晴的身体牵引着,眼前出现了他的房间,他的台灯,他的床。窗外的月光直截了当地直射到他的床上,好象无数的箭头,把这个注定的场景指明得清清楚楚。床头的灯被打开,窗帘缓缓将月光阻挡在窗外。
  床头的灯光继续见证着,秦晴赤裸的身体正处在那最灼热的中心,一切好象在慢镜头下排演着,我也跟着迈入这最灼热的中心,在热浪翻滚的冲动中扑向那真正能够引诱我的同性的胴体。
  一句话电光火石般闪掠过我的脑子,正是小丫头卢霖替我算命时冒出来的那句:"你是个同性恋!"然后便肆无忌惮地把那句话彻头彻尾地给应验在秦晴那舒适的、灼热的、燃烧着的床上。

  日变月,星转辰,花草在树木中起舞,北斗在星云里翻滚。灼热的中心在最激动的瞬间引爆,象白驹过隙,把一切又引渡回平静的现实中来。我懒懒地斜躺在秦晴的床上,盯着他的天花板发呆。秦晴只穿着条三角内裤,象电影里做过爱的老外一样端着两杯红酒,走进房间。我撇嘴:"你丫怎么这么小资啊?"
  秦晴嘴角边的酒窝又向上挪了个位置,很准确地露出他的那种坏笑。他把酒杯放在床头柜上,转过头对我说:"真他妈没看出来,你丫年纪这么小,居然……"他见我盯着他,没说下去,嘿嘿直乐,把酒杯端到我面前。
  我接过他的酒杯,仰起脖子一口气全倒进肚子里。
  "我操,你丫完事儿了还这么有酒瘾啊?"秦晴瞪着眼睛看着我,又笑,"跟那谁似的,那谁来着,小罗。胖子说那小子每回完事儿了之后都口渴得要命,灌一大瓶矿泉水儿不带上厕所的。"我哼的笑了一声,伸出手把酒杯放到床头柜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不知道我究竟在干什么,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这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做爱,而且还是和一个男孩子。
  近乎疯狂的过程一结束,我发现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惑旋涡之中。
  我是同性恋吗?
  不是。
  我有一个女朋友呢。
  最多我也就是一个双性恋而已。
  我的直觉替我回答着这个问题,我是双性恋。
  秦晴的手掌在我的脸前乱晃着:"你丫傻啦?"我眨眨眼睛抬头看着他,他还是只穿着他的三角内裤,健康的肤色和胴体在灯光下好象最精致的生日礼物那样诱人,我下意识地把脚下的被子往上拉,盖住我的下半身。
  "干什么?冷了?"秦晴问道。
  "恩,"我含糊应道。
  "这是你第一次吧?"秦晴端起他的酒杯,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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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贴人: 言傲月 时间: 2003-03-30 18:47:24
还有没有接下来的啊?
回贴人: kelly 时间: 2003-04-22 20:09:39
这样就完了吗?好想看后面的啊!~~~
回贴人: lin425 时间: 2003-04-26 12:53:25
好想看下面啊~~
回贴人: 虫子王 时间: 2003-05-17 04:48:01
天呀,这就停了??
什么适合能看到下面呀?
真是我好喜欢的一个文,中间对父母婚姻的描写真是真切的很~~
期待
回贴人: elume 时间: 2003-06-06 23:58:40
看到30章.有被截斷的的感覺
下面會如何呢...
回贴人: lemonrong 时间: 2003-06-07 19:12:14
什么时候才能有后面啊,看半截好难受啊。
我觉得倒是更喜欢秦晴,甚过阿枫。在吕霁出了车祸然后家里出问题,最痛苦的时候,似乎阿枫连一个最基本的朋友所该做的都没有做到。即使是一个普通朋友,那个时候应该站在他身边安慰他陪伴他吧,他却什么都没做,还跟别的同学打的热乎,两个电话问候一下就行了,太让人心寒了。不知道为什么吕霁到底喜欢他哪里,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啊。
相比较,秦晴虽然才出场没多久,但是一样喜欢音乐,对吕霁就温柔体贴(^O^),还是他们一起的好。不过文章题目都叫了“枫霁”了,不知道会怎么样。
回贴人: cairngorm 时间: 2003-06-09 01:21:58
我也更喜欢秦晴,不过他到底比枫成熟,而且他对霁好也是因为他爱他而已。风却不知道霁复杂的感情。爱情本来也没什么公平,也许到后来霁对风挖心掏肺换来的只是他的拒绝呢。
另外看多了同志文学,感觉套路很严重。正副男主人公的形象都差不多。
一个脾气火爆,个性张扬,爱得要死却总是不知道如何爱,伤害另一个,更伤害自己。
一个温柔内敛,还有几分外柔内刚的意思,默默承受伤害,嗯,最擅长用眼神说话。好像大多都有一双“无辜“的眼睛。
倒@&@#$%^&*……,难道这是大家心目中理想的0号形象?
回贴人: seorang 时间: 2003-06-14 00:56:20
不会吧,卡在这里了?!
大人,写文的那个,行行好吧——
要知道,留坑是比霸王文更恶劣的行为!
回贴人: sunnyapple 时间: 2003-06-14 23:56:21
也好,留点余地
题目说是枫霁
开始也觉得枫好像不错的
而且秦晴刚刚出现时觉得他诱拐小孩子
可是看到他在礼堂唱歌
立马就被他打动了
觉得他还是很好很好的
就此停笔,
给他留了余地了
回贴人: 谷满 时间: 2003-06-24 22:16:50
还等什么啊,这篇文我起码等了三年多了,
从我上大一开始看,到现在我毕业,中间只出了30,
如果现在有新的续下去,我还有点不能适应呢
回贴人: piglet 时间: 2003-07-03 14:24:24
真是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因为题目的关系吧,觉得看起来现在枫和霁越走越远了,但是霁的心思却是越来越明显了。感觉上是个很棒的开头,似乎后面的路还很长很长。慢慢等吧。
回贴人: wjbeibei 时间: 2003-07-05 12:41:03
等不到结果也好, 起码我可以自己加上去。 有点酸葡萄的感觉的说。 好文, 没有结局也值得看。
回贴人: gemma 时间: 2003-07-11 16:26:42
好大一个坑,我急呀!
回贴人: rayko 时间: 2003-07-13 00:33:34
这个真是千年老坑了~~~~~去年的时候有去作者的坛子看到有人催贴,作者居然说偏偏就要憋死他,我那时真是差点噎死~~~
回贴人: 虞辔 时间: 2003-07-14 00:15:24
下文!下文!!下文!!!
回贴人: 祇迦罗 时间: 2003-07-16 23:52:58
真的是等了好长时间了,从去年开始的吧?作者到底去哪里了?
回贴人: 小帅哥 时间: 2003-08-04 19:38:25
我也和某位楼上的一样,从大学就看了前面几回,但后面的等了几年都没出来。怎么这样啊???????????????????????????
回贴人: touch 时间: 2003-08-10 22:21:51
怎么每个网站都没有这篇文章的结尾????
看不到结尾真是心痒难耐!!!
很喜欢小霁这样的男孩!!!
回贴人: 綠光 时间: 2003-08-14 09:18:44
掉進這個坑半年多了,時不時又看了幾回.
作者真太狠了,就停在這不填了.....
我哭..........
回贴人: 李俊峰 时间: 2003-08-14 16:38:43
我觉得枫霁最终还是会走在一起.枫是一个很中性的人,他喜欢霁,在那样的年龄是不会表达出来的.或许还会逃避那种感觉,而且就枫那样的家庭,注定了枫很难在一开始选择叛逆.他需要更多的经历去刺激他思考,最后才是他选择的时候.想想我们的高中时代,即使有那种感觉,即使有那样一个形影不离的朋友,你会表现出来吗?或许你才开始想,就把他遏止住了.只有等内心的情愫慢慢积累,最后才有勇气为自己的那份特殊的感觉奋不顾身.
我希望枫霁能够在一起,因为我喜欢那种在友谊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同志情谊.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经历吧.总觉得枫霁在一起给人的感觉那么纯净单纯.至于秦晴,我不敢评价,至少我不怎么喜欢.衷心希望枫霁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期待下文中......

回贴人: 尋由小天使 时间: 2003-08-18 16:52:14
么回事????“霁”不是喜欢“枫”吗????他们的结局是么????
几时有下文啊!!!偶想知到结局啊!!
回贴人: 尋由小天使 时间: 2003-08-18 16:58:41
么回事????“霁”不是喜欢“枫”吗????他们的结局是么????
几时有下文啊!!!偶想知到结局啊!!
回贴人: kaikai 时间: 2003-08-28 09:52:31
我也挺喜欢这文的。
可我认为其实父母离婚不是那么让人要死要活的。
我父母就离了呀,我怎么就没那种崩溃的感觉?
回贴人: 小圆 时间: 2003-09-13 15:35:26
又掉坑了……原本想不看的,同学大力推,我~~~~就这样掉了下来!
确实是好文好文~~~~~看得我半桶水,难熬咧!期待下文哦……
回贴人: xiaoyanmin 时间: 2003-09-15 16:41:44
见这么弟弟在等,感觉挺好,不过要说明,这真的是千年陈坑啦。有时我在想如果自己文笔好一点点的话我就给它接下去
回贴人: heather 时间: 2003-09-18 17:05:47
期待下文...,希望更精彩!
回贴人: 雨辰恋楠 时间: 2003-10-06 19:11:42
多美的文章
就此停笔是不是太可惜
其实霁的感觉很朦胧
经过晴的这一番
也许更加坚定自己是爱枫的
而枫的给人的印象搞不清
故事会向何处发展
十分令人神往
回贴人: tohyuk 时间: 2003-10-12 00:11:27
很好看哦,和那篇《兄弟啊,我的兄弟》(这是我最喜欢的文)差不多好耶。不过还有没下文啊,这样看一半很难受喔。
tohyuk
回贴人: tohyuk 时间: 2003-10-12 00:12:14
很好看哦,和那篇《兄弟啊,我的兄弟》(这是我最喜欢的文)差不多好耶。不过还有没下文啊,这样看一半很难受喔。
tohyuk
回贴人: 小石头 时间: 2003-10-20 00:09:25
感觉这里的阿枫不如新生第一年里的小鱼儿,态度前后不一,大人快快写完吧,好看啊!
回贴人: ling0810 时间: 2003-10-25 03:53:50
大概是一两年前看过,不过当时只看到29,这次总算看到30,不容易啊。霁其实一直在感情的路上摸索着前行,秦晴,可以算是个引导者吧,从这一刻起,霁明了了自己,却也告别了纯真年代。至于枫霁以后会如何,甚至有没有以后,那只有看作者了,不过我倒以为枫并非是毫无感觉的,他只是在逃避和刻意的疏远。希望作者心情好的时候,能够继续。
回贴人: 天蓝1983 时间: 2003-10-28 10:46:07
下文下文~~~~~~
偶要看下文了!!!
55555~~~~~~

回贴人: 从不敢回头 时间: 2003-11-10 18:37:18
寻中国籍男子“小乐”一名,身高体重不详,特征不详,籍贯不详,估计是男性并可能是同性恋或同性恋倾向,如有知其下落者,请其速回填好这个东东,谢谢。
回贴人: 宇轩 时间: 2003-11-14 22:43:30
他叫耿乐.
回贴人: locale 时间: 2003-11-19 01:21:05
太感动了,必需回贴.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喜欢.
回贴人: 小楼 时间: 2003-11-20 20:59:03
天啦,宇轩你认识他吗?我好崇拜他啊,这篇文章是我追的最惨的!!终于看见下了,我还好,我掉坑不至于3年的说,但也有整整一年了!!!
回贴人: 宇轩 时间: 2003-12-30 20:02:10
他也是转的。不是他写的。不过也好像是他写的。搞不懂。没问过他。呵呵。我常去他的主页。

回贴人: 边走边唱 时间: 2003-12-31 00:53:28
也许,有了这次,以后对于枫的感觉会起变化吧。
一个人有感情、有欲望、也会有癫狂,承受不起的时候,与心中的人分担,会不会更难?

回贴人: piglet 时间: 2004-03-05 22:36:59
呵呵!很久没有今天这种感觉了。等这篇文很久了。现在把前面的部分慢慢来温习,竟然看见当初自己的留言。说不出的开心。。。。。。。。。。。。。我不想去猜后续的发展,也不急于看到结局。难得有这样喜欢的文,我会一直追下去的。等待,一朵莲花盛开。等待又何妨。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3-23 22:53:32
谁是1谁是0?!还是且1且0?!
回贴人: superpippo 时间: 2004-03-26 20:18:35
三年以前就看过前29了,后来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更新。记得当时作者的署名是小霁子。之后的还是原作者写的么?
回贴人: sophya=x 时间: 2004-08-14 22:42:29
看到这里,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只觉得,很压抑,为什么,不知道.
故事让人觉得很真实,父母的离婚,思想的混乱之类.
不过我觉得枫和霁之间其实可以是朋友的互相依恋,看到他被别人占去,他的笑容也对别人展露,作为枫的第一个开发者,任何人都受不了.中国的同人也只能这样,分手,结婚生子,我只是觉得可悲,由于没有道德和法律的束缚,同人们在婚前或婚后常换伴儿.
不过故事终究值得期待,故事终究是故事.
回贴人: sophya=x 时间: 2004-08-14 22:43:14
看到这里,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只觉得,很压抑,为什么,不知道.
故事让人觉得很真实,父母的离婚,思想的混乱之类.
不过我觉得枫和霁之间其实可以是朋友的互相依恋,看到他被别人占去,他的笑容也对别人展露,作为枫的第一个开发者,任何人都受不了.中国的同人也只能这样,分手,结婚生子,我只是觉得可悲,由于没有道德和法律的束缚,同人们在婚前或婚后常换伴儿.
不过故事终究值得期待,故事终究是故事.
回贴人: sophya=x 时间: 2004-08-14 22:44:17
看到这里,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只觉得,很压抑,为什么,不知道.
故事让人觉得很真实,父母的离婚,思想的混乱之类.
不过我觉得枫和霁之间其实可以是朋友的互相依恋,看到他被别人占去,他的笑容也对别人展露,作为枫的第一个开发者,任何人都受不了.中国的同人也只能这样,分手,结婚生子,我只是觉得可悲,由于没有道德和法律的束缚,同人们在婚前或婚后常换伴儿.所以我期待这一对的不同.
不过故事终究值得期待,故事终究是故事.
回贴人: 重阳 时间: 2004-09-01 01:07:07

能不能得到岳枫我不着急,小霁与秦晴是不会长久的——直觉
但我不希望他就因此堕落....
千万不要放纵自己,哪怕只是为了自己....


回贴人: 轻风 时间: 2005-10-17 15:38:45
谁是谁是0啊.看不懂,谁给解惑啊?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32:32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
作者: 小乐
  “这是你第一次吧?”傅云从后面抱住我,问。
  这是我的第一次。
  发生在香港回归的那一天夜里。
  那一天的白天天气热得象蒸笼,连白云也不愿意在这高温酷热的京城上空停留,往日罕见的蓝色将无垠的天空占据,象一卷广朔的蓝色绸布横铺在头顶之上。一架中国民航的班机毅然从首都机场起飞,在这少有的万里无云的天宇中没有任何留恋地划了一道长长的直线,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而后消失在清澈的空中,也消失在我的眼里。
  我抬着头,眼眶里不知不觉地沉淀了些湿润的东西,一滴犹豫的泪缓缓地从脸颊上划过,停留在我的下颚,硬是掉不下去。我抬起手,将那滴泪拭去,发现再也没有更多的泪掉下来。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慢慢侵蚀着我的身体,全身的力气也被抽干了似的,好象连哭也没什么劲力了。我使出剩下的气力吸了吸鼻子,再一次抬头,望望那空阔的蓝天,又深吸了一口气,离开了机场。
  那阵子妈回老家去了,我要参加学校的高考补习班,一个人留在家里。妈走的时候我让他帮我给王永波带去了我在香山摘的红叶。
  那天的夜里,我付出了我的第一次。
  那是一个一直都对我很好的大学生,叫傅云,我们是通过王永波认识的。他让我去他家看香港回归的实况转播,我那时候一个人在家里发呆,好象自己作出决定的能力都没有,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去了。香港回归的实况在电视上连轴转着,我没精打采地盯着荧屏,余光中能感觉得到傅云的目光从来没有停留在电视屏幕上,却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不敢扭头和他的目光相对,就很机械地坐在沙发上,目光僵硬地盯着电视。
  我那时可能也挺绝望的,绝望的表现就是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了判断能力,有些北京话里面的那种爱谁谁的感觉。傅云慢慢靠近我,嘴里不断重复着“你真可爱”之类的话,我却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之后,他抱住我,亲吻我,我都很顺从,没有反抗,眼睛闭上。耳朵里传来的是中央电视台主持人铿锵有力的激昂讲解,身上感受着他冲动的抚摩和亲吻,脑子里盘旋着的,却还是那架白天的飞机。走出机场时的那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又突然回到我的身上,我下意识地大声叫了下“不要”,把正在紧紧搂住我亲来亲去的傅云吓了一跳,抬起身子疑惑地望着我,我的眼眶又有些湿润,眼睛闭得更紧了,长叹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傅云“呵呵”地笑了几声,继续他的亲吻和抚摩。
  我的第一次好象同时吃到快变质的柿子和杨梅,酸里面渗透着两丝的苦、两丝的涩和根本尝不出来的甜。
  我和傅云从那以后并没有怎么交往下去,我一头扎在高考复习的考卷里,整整一年,终于考上了妈希望我上的最高学府。我刚考进大学那阵子,王永波来北京出差。他人虽然不在北京,但经常有业务需要到北京来,认识好多当地的人。把我带到了听说是新开的一个酒吧里面。我最不愿意去那种地方,可是看到他的兴致那么浓,不好意思扫他的兴,就跟着他去了。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和我同校的大三学生林溪海,他是学化学的,一听说我和他是一个学校的,就问我是哪个系的。我本来不想告诉他,刚刚考上大学,不想在学校里面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过跟他聊天的时间长了,觉得他不象那种到处传播小道消息的人,而且一上来就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他姓甚名谁,甚至连他的宿舍门牌号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我,我也就不好意思不告诉他我读什么专业了。他一听到我的系别,立刻不假思索地给我报上了好几个我们系的学生名字,我目瞪口呆,一是想不到我们系有那么多他认识的,二是里面有一个是我们学生会主席的名字。
  王永波在北京玩得很满意,本来想到我家看望我妈,后来时间不够也就算了。但是在王永波老爸的帮助下,妈换到中科院开的一家公司里工作,爸死后留下来的债也还得差不多了。
  大学里面的新鲜气氛渐渐象晨雾一样被时间驱散干净,宿舍里面的同学都开始以兄弟互相称呼,六个人里面我最小,他们都管我叫“枫六”,北京的郭霖在宿舍夜话里面把“枫六”演化成谐音的“风流儿”,刚一提案就得到了五比一的投票表决结果。我心里不大愿意接受这样的名字,当然投的是反对票,郭霖继续安抚我这个最小的弟弟,说我之所以不喜欢这样的名字肯定是因为它和我的外表还有性格形成最鲜明的对比,而事实上这样反衬的效果才最酷,符合后现代主义颠覆的特征。我知道我说不过他们,就沉默,大家也不管我的沉默是抗议还是默认就把“风流儿”当成我的新名字挂在了嘴边上。
  “阿枫”这个名字在我的大学校园里面变成了濒临绝种的珍稀动物,只有在见到黄翔健他们那些也考进我们学校的中学同学时才能回响在我的耳边。
  我们进学校那年刚好赶上学校的百年校庆,那个周末有三天假,林溪海在头个礼拜跑到我的宿舍来,宿舍里面本来没有人,可我看到他敲门走进我们宿舍,还是吓了一跳,感觉好象屋子里面一下涌出了无数只眼睛盯着我们俩要把我们的底细看穿似的。我赶紧站起身子,把他拉到楼底下稍稍僻静一点的地方。林溪海笑说怎么感觉象地下党人见面,下次是不是要说好暗号再过来,玩笑过后,他对我说:“下星期长周末,我们几个商量捡一天骑车到香山去玩,跟我们一块儿过去吧。”
  “你们几个?”我诧异于他的口气里好象他认识的人我全认识,“你们哪几个啊?”
  “哦,都是……”林溪海侧过身子,诡秘地对我一笑,言语顿了顿,用来传达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怔了一下,感觉好象自己是尚未冲洗的胶卷,突然被曝光于三伏天的太阳下,赶紧问他:“你……你没跟别人说我是吧?”
  “咳,你看看,”林溪海突然把嘴张开,凑近了我,那架势好象要吻将上来——把我吓得倒退了一步,四下里张望有没有人往这样僻静的角落看过来——他继续说道:“你看看,我这样的嘴——象个三八嘴么?”
  我才明白他夸张的姿势的用意,忍不住笑了笑,说:“那你上次在酒吧不是跟我说了那么多人的名字么?谁知道你对别人怎么说我?”
  林溪海说:“那些人我都熟透了,他们里面有的要么不在乎,要么就是已经允许我有选择地向其余燕园同志透露他们身份,我可不会没经过他们允许就乱当八婆……别说这些了,跟我们去吧,人多热闹些。”
  我不想学校里面除了林溪海还有更多的人知道我是,要是这么跟他们去,感觉就好象自己喊着“我和你们是同类”的口号跟着,把自己的脸让过去让他们认。“还是免了吧。”我对林溪海说。“我不太想去。”
  林溪海不依,大概是觉得自己动员工作做的不够,继续说:“干嘛呀?害羞?不会吧?多大的人啦?去的都是,没人会把你挂牌游街的。”
  我笑笑,摇头表示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林溪海继续他的开口大悬河,跟我乱扯了十多分钟,象表演单口相声一样。我在旁边安静地听着,闪念之间发现他胡吹闲扯的神态有那么一丝象霁子信口开河,心底立即相对应地泛上那么一丝的酸,一路冲到嗓子眼。于是这十几分钟我竟没有开口打断他,站在他的对面任他施展口才。
  林溪海连续用了好几个排比句把最后一段说辞讲完,充满希望地盯着我,等我给他个满意的答复。我实在有些不忍心拒绝他,不过更不愿意破坏自己的原则,笑着对他说:“真的,我真不想去。我这么闷的一个人,去了等于没去。”
  “靠!”林溪海整个身子泄下气去,刚才激昂游说的气势和现在沮丧的对比好象一个足球场上刚进球的队员疯狂发泄表演完毕才知道刚刚进球无效,看得我都差点说“好吧,我陪你去吧”,他把头抬起来,说:“你丫够狠。”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我不喜欢凑热闹,也不想学校里面有更多的人知道我是。”
  林溪海叹了口气,说:“好吧,我也不勉强你,再说吧。”
  我说:“那我先回去了。”
  刚要走,林溪海在背后说:“等一下。”
  我回头,林溪海说:“靠,我刚刚说得嗓子都变撒哈拉了,你就不能说是陪我去燕新买杯水喝啊?”
  我对他笑了笑,说:“好吧,我来请你,算是赔礼道歉吧。”
  林溪海盯着我嘴看了看,说:“你丫干吗笑的时候也要把嘴抿那么严实啊?”
  挺巧的,那天林溪海他们出去郊游的时候我正好在西门碰到他们。原来县中的几个考到北京其他学校的同学一大早来我们学校,我陪他们到西门照相,正好看到林溪海和另外五六个男生骑着车子要从西门出去。虽然不想和他们一起去,但是好奇心还是让我小心翼翼地往他们身上望过去,同时又感到有些羞愧——自己不愿意被别人窥探,却用这样的手段窥探别人。他们到西门口的时候都下了车,我注意到有个染了头发的男生好象是我们系的,其他的几个都不认识,林溪海象是个带头人,第一个把车推过西门,然后突然回头招呼后面的人。
  他一回头,我吓了一跳,感觉自己象公共汽车上的扒手偷窃被人当众抓到,怕他望到我,赶紧低头摆弄同学的相机,好半天不敢抬头看。过了有阵子才小心抬眼望了望,西门已经空了。站在西门小桥上的同学早就摆着同样的姿势等了半天,见我一直低头摆弄相机,以为出了什么问题,跑过来看。我摆摆手,让他站回去。
此文于 2003-11-16 14:19:23 被 末三 修改


文章回贴
回贴人: 灵魂出壳 时间: 2003-11-16 16:00:20
今天实在太让我惊喜了,这篇文是我好久以前看过的,之后一直念念不忘,终于又有新章了,好感动啊!也在那个最阴暗的暑假,是因为它才有一丝快乐.很难忘!
其实来单行道已经好久了,只所以现在才出现是有很多原因的.希望在这里的每一位朋友会接纳我,因为我真心的想和大家在一起,在这里度过快乐的时光.
鼓励作者多多加油!为你支持到底!
有礼了!
回贴人: 雪霁 时间: 2003-11-16 16:57:07
真的假的?!竟然看到了《枫霁》的续章!难道作者大人回国了?汗~~~~却不想自己此时已身在异国他乡了!想当初还是看了《枫霁》后兴冲冲的起了这么个网名儿!
回贴人: inkmark 时间: 2003-11-16 17:00:17
灵魂出壳,欢迎发言!make ur self at home,不要拘谨。祝你玩的开心!
回贴人: freepipi 时间: 2003-11-16 17:08:01
哇~~~真是神奇
我前两天才看的,本来还奇怪怎么没有下文了,然后看到这个被断定是个坑。结果,今天又出现了。哈哈。
回贴人: 妖栖 时间: 2003-11-16 17:54:23
激动啊激动啊~~~
乐大人终于开始填坑了~~~
回贴人: jnf365 时间: 2003-11-16 19:12:41
為什麼都沒看到另一個人出現啊,這不是叫《枫霁》嗎??為什麼這霁這久都沒出現了???
回贴人: birdinblue 时间: 2003-11-16 23:48:29
要不是半夜,我真会尖叫的。。。我还以为自己眼花呢,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枫霁》的下文,真是无憾啦!
我刚才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小乐的家,真的更新了!版主好厉害,这么快就转过来!我以前没事就去那儿看看,但每次都很失望,原来是要得到一个惊喜!呵呵。
只是希望小乐不要拖太久啊,心脏受不了的!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篇文章啊!
回贴人: 从不敢回头 时间: 2003-11-17 04:55:40
无意看到“枫霁”竟有新章,兴奋。。。。。。
小乐大人努力填呵。。。。。。
回贴人: 浪荡小鱼 时间: 2003-11-17 09:04:00
这是什么日子呀!我的天!千年化石坑竟然开填了!很久以前从希望到失望到绝望,经历了一个艰难的历程.没想到竟然还有今天!简直象是一个意外的大礼哎!呵呵!
回贴人: 清岭 时间: 2003-11-17 16:48:53
我怎么感觉连不上了啊?~~
上一篇是到29章的吧,难道我看漏了???
还有,小乐的家是不是换地方了,不是那个“你快乐所以我快乐”了吗?
真是太久了,这个坑总算有平的可能性罗~~~~太好了!!
回贴人: inkmark 时间: 2003-11-17 17:06:38
上次到30,文库里有。
小乐家在www.exiaole.com
回贴人: doraimi 时间: 2003-11-19 20:24:44
继续填了,太好了!
回贴人: mimimimimiao 时间: 2003-11-20 01:14:03
开心。。。觉得这篇 是经典之坑。。。多少人都惦着呢
回贴人: jackey111 时间: 2003-11-20 01:48:45
太好了!!!
听说出了新章,匆匆就赶过来了:))

回贴人: 浪漫纱迦 时间: 2003-11-20 11:59:02
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回贴人: nini1314 时间: 2003-11-20 20:17:10
太好了,终于有下文了~
回贴人: 之前 时间: 2003-11-29 03:52:37
有点感觉接不上啊?
是我太久没看,忘记了前面,还是大人故意变了人物。
还好主角没变!
继续继续,我们都来陪你
回贴人: 蓝魔 时间: 2003-12-01 20:13:08
就是吗,
我也觉接不上啊,
而且小雯子怎么不出来
回贴人: heather 时间: 2003-12-15 12:02:11
太好了,终于有下文了~,大人赶紧写啊
回贴人: 边走边唱 时间: 2003-12-31 01:11:30
还好是在国庆节看的前半部分,期待的心情还没酿成酒……
换了第一主角,功力不小!不过就是要慢慢铺陈了。
anyway 想见更胜怀念!!!

回贴人: midoli 时间: 2004-02-29 18:42:08
突然间的,霁子就消失了,又得等待了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3-23 22:59:53
枫儿啊,你在何方啊~~~~~~~~~~~小的好想你啊
回贴人: 美味狐狸 时间: 2004-04-08 13:04:53
天啊,终于在这边看到下文了,而且还这么多啊!!!
换了个叙述角度,感觉上枫有点不一样,原来丫早就……
邪恶地想:这下可平衡了
回贴人: 重阳 时间: 2004-09-01 01:20:06
看到此文,忽然感到与上部接不上,或者说应该有些牵强,
也许是写作状态不一般了吧?哈哈...瞎猜
勿怪!!!
哈哈....
还是喜欢上部——真的

回贴人: wentingzi 时间: 2005-03-18 18:50:52
我挺喜欢的,可是现在感觉下和上怎么不搭啊?感觉怪怪的

回贴人: wentingzi 时间: 2005-03-18 19:00:11
好险,看下去才知道叙述时换了人了,这次换枫了,恩,不错,我都喜欢,继续看下去

回贴人: longer216 时间: 2005-07-28 20:35:35
我是第1次看这文章,很幸运你们都等很久!~就看到续集~~说实话我还是觉得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比较幸福,还是希望霁和枫在一起会比较幸福~~不知道枫会什么想法~~~~~
回贴人: 轻风 时间: 2005-10-17 15:43:33
感觉有些接不上.
回贴人: tongren 时间: 2005-11-19 11:04:02
真是好命啊,我现在来看,直接就可以看到结局,不用等得那么辛苦哦!这个下部怎么感觉有些突兀啊,好像和上部连接不是很紧密哦.而且一来就说阿枫也是,那他以前为什么要那么对阿霁呢?上部不还说阿枫不是吗?这个转变会不会太大了?

枫霁
作者: 小乐
  大学的课程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紧,大一的课程里又有很多只需要死记硬背没什么实用价值的基础课,对于我来说,考试以前背一两遍就没问题了。
  学校又规定每天早上大一的新生必须要晨跑,跑到北湖绕一圈领到一张票做凭证。这样的规定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早起和跑步都是我的习惯,可宿舍里的其他人每天早上都是哭爹喊娘地起床,哭丧着比杨白劳还要苦的脸拖拉着步子去跑,好几天晚上熄灯以后他们都群情激奋,把规定早上要晨跑的领导体无完肤地骂上十八圈。可诅咒和唾骂只能提供心理上的一时快感,解决不了整个学期每天都要有一张晨跑票作为晨跑凭证的事实。离期末还有一个月了,宿舍里郭霖和许自谦差了五十多张票,陈剑白、王黎和武粤亭差了三十多张,只有我一张不缺。
  陈剑白是班长,十分清楚期末交不齐晨跑票的后果——和一门课不及格一样论处,于是每次都利诱我早上出去跑的时候跟着他们多跑一圈,积累下来的晨跑票“施舍”给他们救命,即使是这样也是杯水车薪,离凑齐他们的晨跑票还差得远了。于是宿舍夜话时那个已经被骂的体无完肤的领导的长辈们一辈一辈地被揪出来,被东北、北京、广东、上海和四川五种方言一起炮轰蹂躏。
  那天陈剑白告诉大家,现在只有每天跑上三圈,混上三张票才能真正起到把人民群众解救于水火之中的目标,今天开始班长就以身作则。没想到班长以身作则作得过了,在跑第二圈的时候把脚给扭了,一天都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起不来。晚上我正要去上晚自习时他把我叫住,说是今天该到学生会去拿一个台湾作家讲座的票,每个班都有几张,由班长去取,现在班长正在为另外一种票困扰煎熬着,只好请风流儿小弟帮忙前往。
  他们总是能在嘴上油腔滑调,我的回答却总是一笑。笑了之后去学生会。
  进了学生会一推门,里面赫然坐着林溪海,身边坐着另外一个女生,两个人都在低头写着什么,听见我进来,一起抬头看我。我没想到会在学生会碰见他,一时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这样的尴尬虽然只有一秒时间,却足以让我觉得那女生的眼神可以把我和林溪海之间的相同秘密给透视得一清二楚。林溪海也愣了一下,不过立刻笑容满面,问我:“你还是你们班班长哪?看不出来啊。”
  我无奈,笑说:“什么啊,我们班班长生病,我来帮他取票。”
  那女生突然站起身来,把我又吓了一跳,感觉好象她要站起身来义愤填膺揭穿我们虚伪的对话一样。她对林溪海说:“我估计本子不够,我去燕新再买两本来。”
  林溪海冲她点头,目送她离开,然后示意我把门关上,问我:“好久不见你了,上次叫你和我们一起去玩你不去……哦……我那天其实在西门见到你了。”
  我怕我开口就支吾起来让他怀疑,索性就闭口笑笑,不说话。
  林溪海把桌子的抽屉打开,里面露出两堆票来。我看过去,一堆应该就是那个讲座的票,另一堆竟然就是晨跑票,厚厚好几叠!他从另外那几叠讲座入场券里拿出一叠,笑嘻嘻地对我说:“你要多少啊?今天我给你优惠,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我见他这样的态度,问他:“这些票都是随你发吗?”
  林溪海往后靠着椅背,手里拿着那些票,一脸不屑地说:“学生会这些傻逼从来都是欺下瞒上,咱劫富济贫,该出手时就出手啊!”他最后的那句“该出手时就出手啊”竟然带点旋律,几乎是被他给唱出来的。我奇怪,问他:“你不是学生会的吗?”见他赶紧摇头,和学生会毅然划清界限,接着问:“那你干吗在这里发票?”“咳,跟你差不了多少,”林溪海说,“我们宿舍那哥们儿是这办公室的狗屁主任,偏偏今儿个赶上他老婆生日,一对儿跑到外面浪去了,我向他提出了一个月的代打水条约才来这里当差的,够巧的,赶上你也半路出家当班长。”
  我怕那女生马上就回来,把胳膊肘靠在桌子上,小声问他:“那堆晨跑票你也管吗?”
  林溪海的眉毛象荡迭了好几圈的水纹一样舒展开来,笑脸上嵌上了两个红苹果:“嘿嘿,小懒鬼,是不是贪睡爬不起来,欠好几捆晨跑票?”
  我刚要解释说这是为了我们宿舍的那帮懒鬼而不是我时,听到身后有人走上台阶,完蛋,那女生回来了,我抬头看看林溪海,他动作立刻快得象武侠小说里的绝顶轻功高手,左手从桌角抽出一张大信封,右手在抽屉里胡乱抓了好几叠晨跑票塞进了信封,然后在那女生扭转门把走进房间的时候从容地把一叠讲座入场券塞入信封交给我,抬高了声音说:“好了,你们班一共二十四个人,按每个班百分之三十算,分到七张入场券,算了,照顾照顾你,多给一张吧,八张,你点好了啊。”
  我从林溪海手里接过信封,望着他那故作认真严肃的神情,拼命忍住了升腾到嗓子眼的笑,强迫自己把它蒸发出体外,连一句“谢谢”也没敢讲,怕露馅,转头小跑离开了学生会。
  当晚,我带回去一百多张晨跑票的事迹成为了408宿舍学习雷锋好榜样榜中榜的第一名,而且经过六比零的决议,将在这个榜上永久地占据第一名的位置。郭霖第一个自觉而且激动地表示,将把自己分到的四十张票命名为“风流票”,以纪念缅怀——不对,风流儿还没有离开我们,不是缅怀,是时刻提醒着自己,提醒着大家,今天美好幸福的生活是谁带来的?他突然在床上这么问大家,大家异口同声地叫道:“风流儿!风流儿!风流儿!风流儿!”
  我躺在被窝里,听着他们调侃式地和我分享着我给他们带来的快乐,也止不住地跟着他们笑。虽然林溪海没有直接地帮我什么大忙,可还是不由得对林溪海生出一份好感。
  后来有天去水房洗脸刷牙,听到对面两个男生在抱怨本系学生会的头头,原来排胸脯应承下来的晨跑票突然泡了汤,让他们不得不每天跑上好几趟。我低头使劲刷牙,怕脸上冒出来什么迹象让对面的怀疑到我就是盗窃了他们晨跑票的罪魁祸首。
  
  不管怎么样,都算是欠了林溪海一个人情,后来又有一次他过来叫我出去玩的时候我就不太好意思推辞了。那时候快圣诞了,他说有两个朋友请他出去吃烤鸭,学校南门外面的那个全聚德,反正是三个人四个人没什么分别,就把我也叫上。去之前林溪海告诉我那两个朋友是一对儿,其中一个刚刚工作,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决定搓一顿。刚工作的叫孙文闵,林溪海让我管他叫“孙二娘”,我奇怪为什么要叫这样的名字,林溪海笑着说他老公叫张擎,跟水浒传里面菜园子张青谐音,正好他又姓孙,就顺口管他叫孙二娘。
  见了面我才更清楚地明白为什么要给他起这样一个绰号,他的动作举止乃至语音语调都极其女性化,说话时兰花指随着他的口型不断地上下扭动,讲起话来虽然不是细声细气,还挺粗的,可仍然感觉像是个女的在说话,只不过是个粗女人而已。他的朋友张擎很白净,个子也挺高,看上去挺清秀的样子。聊天过程中知道他是理工的,大四了,比林溪海高一级。
  孙二娘在饭桌上看着我,说:“看看看看,现在出来的孩子真年轻,哪像我们当年,大一的时候屁都不懂。”
  我没说话,只是稍微笑笑,看着他轻巧地用筷子把烤鸭夹在薄饼里,涂上酱,兰花指小心翼翼地翘着,把烤鸭放到嘴里,根本没让手指沾到一点烤鸭。说实话,看着他的动作,我整个身子都感到不舒服,不由自主开始有些厌恶的感觉。林溪海笑嘻嘻地跟他说,说人家可没出来跟你似的到处乱混,还是老实巴交的学生呢。张擎在旁边插话,说溪海你怎么也不会用些好词儿?人家这叫清纯,现在老实巴交不吃香了,清纯才是头牌呢。大家一起笑,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整个吃饭过程没讲几句话,基本上都是听他们在那里胡吹神侃。孙二娘嘴巴特别快,从开始吃饭就没有停过,要么是嘴里在嚼着烤鸭,嘴皮子上下翻飞;要么就是嘴里在讲着八卦,嘴皮子上下翻飞;从中央电视台说到他们公司,从节目主持人说到他们组里面的帅哥。我原来觉得林溪海已经够能瞎侃的了,和孙二娘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吃完饭张擎要回学校,孙二娘打车送他回去。全聚德离我们学校非常近,林溪海就和我一起走回学校。路上,我忍不住,问林溪海:“你什么时候认识他们的?”林溪海说:“我大二上的时候,在网上先认识张擎的,后来通过他又认识了孙二娘,经常在一起玩,就成了好朋友……”
  “噢……”我只说了一个字,顿了顿。
  林溪海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问:“怎么了?”
  我笑笑,说:“没什么,想到了孙二娘的神情举止……”
  林溪海问:“你是不是想说孙二娘特别C?”
  C这个词是王永波解释给我听的,早就忘掉了。刚刚看到孙二娘的样子,怎么样也找不出一个形容词来形容,现在林溪海这么一提醒,我一个劲儿的点头,而且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突然想起王永波当时给我解释的时候故作扭捏女人状的样子,和孙二娘的举止表现的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溪海也笑,说:“你觉得不习惯?”
  我点头,说:“觉得挺别扭的,好好的干吗那样?”
  林溪海听了,接着我的话反问我:“那你好好的干吗喜欢男人?”
  我们刚刚走过南门,正走在学校最宽的大道上,林溪海这么响亮的一句话像个炸弹一样在我耳边爆炸,我四下张望,怕周围有人听见。还好是晚上,周围没人,我吓出一身冷汗,对林溪海说:“喜欢就喜欢,你也不用到处招摇吧?”
  林溪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感叹一般地继续说道:“大家都是看不惯的随嘴就骂,所以同志才活得这么辛苦。”
  我没接下去,因为不知道说什么,隐隐间觉得好像自己对于孙二娘的鄙视被林溪海挂上了反动派的大牌子,一时抬不起头来,只能随时等待着他的批判。
  “孙二娘人很好的,”林溪海叹了口气继续说,“当初我和我前男朋友分手的时候要不是他,我不知道还要过多长时间才能……”林溪海停住,伸手从身边的树上摘下一片快掉下来的枯叶,随口说:“真奇怪,都十二月了,这叶子还在树上。”
  “你……你的男朋友?”
  “那是上学期期末的事情了,七月,他跟我说觉得我们不合适,我怎么说他都不听……当时绝望死了,多亏孙二娘,那段时间张擎他们到上海去实习,他陪我陪了好几个星期,那样的日子,要是没有他,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那一段。”
  “你以前的男朋友……是你的第一个吗?”林溪海第一次跟我说起他的男朋友,我突然感到非常的好奇。
  “是,第一个,挺……”林溪海好像在寻思用个什么词儿来形容,过了半晌,说:“挺涩的。”
  我没回过神来,搞不清楚他说的“涩”是什么涩,问:“挺——涩的?”
  “我也不知道,也不是涩,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好的,整个世界都是天蓝草绿的,”林溪海用着很小孩子气的腔调来叙述着他的初恋,“感觉好像小时候过家家的那种特别满足的感觉……”
  “他叫什么?”
  “何若存,当初他们管他叫何仙姑,呵……”林溪海苦笑了一下,“他比我大两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学生,现在已经工作了。”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却收住了话题,一本正经的对我说:“孙二娘只不过人稍稍C了点,心地很好的。”
  我抿着嘴,点了点头,没说下去。
  半晌,他眉毛微微一抬,笑着说:“其实……其实有些时候你也有点C,只不过直人看不出来,你自己觉察不到而已;”我刚要张口,他得意洋洋地说:“只有我这样有同志探测器的人才能检验出来。”


文章回贴
回贴人: inkmark 时间: 2003-11-20 03:28:59
嘿嘿嘿嘿。。。。。
回贴人: birdinblue 时间: 2003-11-20 09:35:43
幸福啊,希望小乐这次多写一点啊!别要让我们再等那么长时间!
霁怎么还不出现?期待着枫去描述他眼中的霁,一定很精彩!!!!

回贴人: sincere117 时间: 2003-11-20 09:50:28
恕我小声说一句,感觉不对啊!
不太像,是不是断太久了?好像不是一篇文章
性格,语言,风格,故事感觉……

一个人的心若是受了伤,伤在哪里,伤得多重,连自己都无法明了,更何况别人!所以就把它好好地掩藏起来,让它渐渐变硬,渐渐成“茧”,受伤的“茧”越积越多,越积越厚,它们就把我的心,堵塞了。
所以,我什么也听
回贴人: 白果 时间: 2003-11-20 10:15:13
恩~!!!好看好看!!!等了这么久也是值得的!
看到后面那段很心酸啊~~~
回贴人: 浪荡小鱼 时间: 2003-11-20 13:27:35
呵呵,有人说了我想说的~真得是小乐吗??不过总算开填了,咱要求也别太多,万一他又不写了怎么是好.
回贴人: 妖栖 时间: 2003-11-20 13:45:26
霁子呢?霁子呢?
好想看那个老贫的霁子出场阿。
回贴人: 从不敢回头 时间: 2003-11-20 15:09:10
对,挺想霁子的,怎么还有出现?????
回贴人: 胖宝宝 时间: 2003-11-21 03:23:34
我觉得语言风格不一样才对阿,不同的“我”呀。。。
回贴人: DuranDuran 时间: 2003-11-21 11:58:34
可能因为长大了吧,心情不同了。
回贴人: 边走边唱 时间: 2003-12-31 04:01:19
我也觉得应该有变化才对,阿枫和霁子差别不小。
“涩”的初恋,读起来很有味道,回味起来却……
“歌声好快乐 那歌手结婚了”。

回贴人: piglet 时间: 2004-03-05 22:46:06
很想知道阿枫在这之前的经历,感觉上这不是断层,小乐一定会有安排的。
回贴人: piglet 时间: 2004-03-05 22:46:49
慢慢等待吧。对于喜欢的东西,我的耐性绝对是经得起考验的。呵呵。。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3-23 23:06:48
初恋就是“涩”啊。说得真是太好了~~~
回贴人: return 时间: 2004-08-01 21:38:13
似乎发展的太慢,我等的好急
回贴人: 重阳 时间: 2004-09-01 01:30:14
味道确实变了....


回贴人: zhenqianying 时间: 2005-08-13 00:38:38
为什么上下篇连不起来拉,我要接着上篇看拉,那还是我高中时看过的,可是一直没有看到结尾拉,我要看原来的主人公拉,作者大大啊,你快让他们出现拉,拜托拉
回贴人: 轻风 时间: 2005-10-17 15:46:46
WHERE IS JI ? I WNAT HIM .

枫霁
作者: 小乐
  上了大学以后时间快得像是在百米冲刺,转眼世纪末最后一年就在眼前,北京又开始下雪了。周五下午没课,北京的陈剑白已经回家了,其他几个要么去图书馆,要么去其他学校找高中同学,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整理着书包,准备过会儿就回家。这时候宿舍的喇叭响了,楼长的声音:“岳枫同学的电话……”
  上大学前以为燕园的学习生活条件应该是全国最好的了,进了学校以后才发现很多条件和其他很多学校比差远了。原来在家乡的中学同学考到上海去,告诉我他们每个宿舍一部电话,一台电视,可我们这里一栋宿舍楼只有一部电话,放在楼长办公室里面,谁家来了电话由楼长通过话筒来叫,宿舍里面的小喇叭就只有这一个功用。
  我跑下楼去,推门进了楼长室,跟楼长打了声招呼,坐下拿起电话,刚说了声:“喂?”话筒的另一头就传来了林溪海心急火燎的声音:“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在,没法找到你呢,快快快,你先记一下号码,我怎么打都打不通了,他可别出什么岔子……”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随手从楼长的桌子上拿了张纸和杆笔,记下了他说的电话号码,问他:“怎么了,这是谁的电话号码?你在哪儿啊你?”“孙二娘的,我在天津,明儿个考托福,回不来,他妈的张擎那个孙子,也不知怎么搞的,快快,你再记一下孙二娘家的地址……”这个林溪海一着起急来就前言不搭后语,我没来得及开口继续问他就又把一长串的址让我记了下来,我把地址写下来,正要问,他的机关枪嘴巴就又立刻开始说起来:“你快,快,先打电话,不过估计你也打不通,我今儿个给他打了我操统共能有二十多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可他妈千万别出事儿,你打不通就赶紧去他家,敲门,撞门,反正要快,这小娘儿们不知道会做什么呢……”
  听林溪海的口气好像孙二娘和张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算什么?和他们只见了一次面,去了岂不是跟个傻瓜似的?我说:“到底怎么啦?我去管什么用啊?你不能找找其他和他们更熟一点的人么?”
  林溪海声音大了起来:“我求求你了,小祖宗,张擎那个鸟人脑子里面不知道进了什么水,和孙二娘分手了,我刚刚知道,他妈的现在周五给谁打电话都找不着,你是离孙二娘家最近的了,快去吧,帮个忙,我明儿个回来以后给你做牛做马都成,那小娘儿们脑子要是一时想不开,我操,不知道他会想出什么歪歪点子来折磨自己呢。”
  认识林溪海以来,还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脏话,这短短两分钟之内,他连说了十多个脏词儿,看来他是真的急了,我拿着手中记着电话号码和地址的纸条想了想,对他说:“好吧好吧,我这就去看看。”
  电话那头林溪海高兴地叫了一声,然后突然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听起来好像吓着了身边走过的什么人,接着继续对我说:“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岳枫同学,赶紧赶紧,等我回来好好谢谢你……”
  我把电话挂了,长叹了一口气。这真是赶鸭子上架的活儿。
  孙二娘的家住在离我们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区里面,我骑自行车没骑多久就到了他家楼下,低头看看那张纸条:三号六零二室,再抬头往上望去,六零二室的窗户都紧紧地闭着,在斜阳橙黄色的照耀下反射着忧郁的光线。我咬着牙,不知道待会儿上去说些什么,闭上眼睛,让自己尽量回忆那天和孙二娘见面时他的神态举止,想象自己过一会儿见到他娇滴滴而泪流满面的脸时,应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劝解他。
  一点用也没有,从来都没有劝过别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孙二娘和张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原来的关系究竟怎么样,和他们还只见过一面,我该说什么呢?我一边把自行车靠在他们楼下的车棚里,一边想着。这时身边有另一辆自行车也停进来,是一对母子,那孩子有四五岁的样子,坐在母亲车座后面的小椅子上。这样的小椅子以前在家乡经常看到,父母把小椅子捆在车前的大杠或者车座后面,让孩子坐上去舒服些,也安全些。到了北京,这几年好像很少看到了。
  我望着那孩子,瓜子脸,很可爱,手里还拿着个冰糖葫芦,母亲把车停好,用手把孩子抱下车,逗着孩子说道:“好喽,回家喽,爸爸马上就回来了……”她的口音是我们家乡的口音,“上”字没有后鼻音,直接读成“丧”,她整个语气语调和我妈特别象,从我身边走过,看我在盯着她们看,也对着我微微一笑。
  我的眼前像平川泻水一样很流畅地划过我象这个孩子这么大的时候的场景出来,妈坐在床边,低垂着头,身旁坐着的是小姨。近傍晚的日头把我们家的平房抚慰地平静而安详,我背着旧军用书包,跨进家门,在门缝中看见里屋的妈泪流满面,微颤的手放在身边小姨的手里。
  小姨轻声的劝慰跨越这十来年的距离,回响在我的耳边:“姐,不为别的,也要为阿枫想想吧?”
  我快要跨进孙二娘家楼单元门的脚步和十年前我跨进家门的脚步同时放慢了,楼道里阴凉的空气划过我的身子,好像当年我家狭小的屋子里那江南冬季的寒气。妈缓缓抬起头,看到我,她眼神里的忧伤、悲痛在一瞬间被我的到来所打断,方才无助而失措的神情消散得无影无踪,她伸出手,脸上露出笑容,那勉强的笑容里饱含的,是那时的我无法体会到的情感。
  我踏上孙二娘他们楼梯的脚步停了下来,就像我当时踏进家门后停下来的脚步。虽然我是几天以后才知道爸爸过世的消息,可我的记忆好像永远都定格在了我踏进家门那一瞬间,妈那截然不同的两种神情好像电影画报上的剧照一样,每一个细节都被完完整整地记录在了我自己生活的电影剧本里。在这个剧本里,我的记忆总在一些无法预料的时刻跳跃出来,闪电式的穿插进我的现实生活中。
  继续上楼,很快到了六楼。六零二室。
  我按了一下门铃,听见屋里相应地传出好似卡通音乐般的铃声,虽然隔着一道门,可那清脆欢快的节奏还是很轻易地就从屋里活蹦乱跳地跑进我的耳朵里,几个反复之后,音乐停止。屋里屋外又陷入沉寂,什么动静也没有。我又按了下门铃,那卡通音乐立刻第二次打破安宁,巡回演出一般地跳出来,炫耀一番再收队回去,把身后的寂静和等待又一次留给还站在门外的我。
  我开始怀疑孙二娘到底在不在家,于是把耳朵贴到门上,想听听屋子里面有没有声响,听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听到。可能不在家吧,我想着,然后继续用手去敲他家的门,准备做最后一次尝试,嘴上叫着:“孙文闵,你在不在家呀?我是岳枫。”
  我这么连敲带喊,大约有一分多钟的样子,门里依然像死一般的静寂。看样子孙二娘是不在家了,我刚想离开,门里忽然传出了很轻微的脚步声,我愣了一下,收回已经迈出的步子,随即,这扇我敲了大半天的门也跟着被打开了。
  门开了以后我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走错了门。眼前的孙二娘双眼像两只泡在水里泡了好几天的桃子,不但眼睛红肿得厉害,而且眼睛下面的两个眼袋像储存了好几袋红药水似的,软嗒嗒地吊在那两只快烂了的桃子下面,感觉只要用手指轻轻一碰就可以挤出好几斤水来。上次见到孙二娘时,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和王永波是一种类型的人,非常注重自己的服饰发型,身上甚至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道。可现在,眼前的他头发蓬松,神情恍惚,穿着的是件睡衣,很不齐整地套在身上;门刚一打开,一股在床上呆久了就会有的气味迎面扑向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虽然看到孙二娘这么狼狈的样子有些诧异,但同时心里有些一块石头落了地的感觉——毕竟他没出什么事儿,林溪海的担心终于没有成为现实。我挤出稍显尴尬的笑,对他说:“文闵,你好,林溪海让我来看看你,他……他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有些担心,让我来看看……”孙二娘肿胀的眼睛很吃力地眨了眨,笑容很勉强,说:“他多余担心的,我没事儿,你进来坐。”
  我跟着他走进他家的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他走进厨房给我倒水,我发现他客厅茶几上的电话线被他拔了,怪不得林溪海怎么打都没人接。茶几上还摆放着几本杂志,都是些关于影视歌坛八卦新闻的,杂志下垫着几打信纸,有一个角露了出来,我瞟了一眼过去,看到几行字“我到底有什么不对?……”“我们之间这几年的感情难道就……”我没有看清下面还写些什么,孙二娘就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把一杯水放在我面前,说:“看,还麻烦你特地过来跑一趟,真不好意思。溪海也是好心,其实我没事儿的,都好几天了,现在好多了。”
  我指着被他拔掉的电话线对他说:“他人在天津,给你打电话又总是打不通,得不到你的消息,所以他才担心,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怎么样了。”
  孙二娘把电话线插回电话座机上,并且随手把那几打信纸摞到杂志下面去,笑说:“噢,那时候一个人在家,为了清静,就把电话线给拔了,后来也就忘了插回去。”他说话声音有气无力,好像几天没吃东西似的;上次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滔滔不绝,音量也大,和现在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问:“你是不是今天一天都还没有吃饭?看你身子很虚的样子,要不要等会儿我陪你出去吃点东西?”
  他摇头:“不用不用,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他虚弱的话音未落,电话铃声突然有力地响起来,好像把他那游丝般的声音从中间生生切断了一样。这电话铃声距离他刚刚把电话线插好没几秒钟,好像是蛰伏等待了好长时间,就等着他把电话插好,立刻突袭成功。
  孙二娘开始犹豫了一下,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话筒缓缓拿起来:“喂,哦,溪海呀……”他脸上僵硬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些,“……我没事儿……对,阿枫现在在我这儿呢……没事儿,真的……那个什么,你明天要考试吧?托福?你别担心我了,好好考你的试吧……真的,我不骗你,我现在很好……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说吧……嗯,对,他在,你等等。”
  孙二娘把电话递给了我,说:“溪海的电话。”
  我接过来,话筒里传来林溪海熟悉的声音:“阿枫谢谢你了,他现在没事儿就好,我就是怕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什么的,多谢你了。”
  我说:“没关系,就几步路而已。”
  他继续说,声音低了下来:“我刚刚打电话,终于找到了孙擎,他也不肯跟我说他们俩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了,我劝了他半天,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不过,听他的口气他可能待会儿会给孙二娘打电话,你再多待会儿,别让他把电话现在给拔了,好不好?”
  “行,”我说,“再看看吧……你明天考托福是吧?……好好考试吧,考好点儿。”
  话筒那头林溪海笑了起来,那笑声和他以前的笑声都不太一样,好像带着少许的满足:“谢了啊,我回来再请你吧。”
  我把话筒挂下,随着话筒被挂上的那“咔嗒”一声,房间里突然又静了下来,我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孙二娘坐在旁边,也没什么话说。我们俩就这么尴尬地坐着,没过多久,电话铃声又突兀地响起,把刚刚升腾起来的尴尬和静寂冲跑。孙二娘皱了皱眉头,伸手把话筒拿起来。在他把话筒递到耳边的同时,他那本来已经稍稍放松的表情立刻又僵硬起来,我知道,这电话是张擎打来的。


文章回贴
回贴人: yusheng 时间: 2003-11-27 17:17:53
哈哈 又有了
回贴人: junlan318 时间: 2003-11-27 21:07:51
啊~~~~新章!!小乐真勤快啊:)
继续继续!!加油加油!!

回贴人: assan 时间: 2003-11-27 22:35:54
老早老早看的这篇文章,等我确定它是死坑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等我学会慢慢忘记坑的时候,却听说它又被填进去了一些新土
填就填了吧!自己居然没有多么激动
倒是马上跑到了小乐的网站,看到了更新,却忍着没有当时就点开看
好像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心境让自己重新继续下去那个对我来说已经有些遥远的故事
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看了,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默默的等吧……
反正都等那么久了 ^_^
回贴人: 胖宝宝 时间: 2003-11-28 01:48:35
墨墨真是勤劳啊,我刚才还傻乎乎的去的小乐的网站,呵呵。。
林溪海是喜欢阿枫吧?可我们的小霁子呢?
回贴人: 从不敢回头 时间: 2003-11-28 09:04:05
怎么没霁子半点消息呵?
我想他了。
回贴人: mimimimimiao 时间: 2003-11-28 11:43:51
我也是,想念小霁子
回贴人: babybobyi 时间: 2003-11-28 13:03:11
,有新文了
期待枫霁的故事ING
回贴人: nini1314 时间: 2003-11-28 18:13:42
唉~难道枫和霁就各自走自己的路了吗?大人什么时候让小霁子和啊枫见面呀?
回贴人: caocaotan 时间: 2003-11-28 22:33:14
啊~~~这是偶看了好久好久,又盼了好久好久最后盼到被忘掉的坑坑~~~现在要看基本得回头重看一遍才会有味道出来哦!
回贴人: 喜言 时间: 2003-11-30 11:02:27
嘿嘿
我听同学特开心的说这有个千年大坑最近居然撒了新土真是奇迹真是MU啊~
然后开心得跑来看看,果然是好文啊~
作者出国回来了呀?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等结局不需要太久捏?
想看霁子,想看秦晴,想看相逢哦啊~
小乐加油加油哦~好想继续看呀~
回贴人: 沐愚 时间: 2003-11-30 19:51:43
唉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很差的关系,看得很郁闷……
故事好象越来越沉重了,
是不是成长了就一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是不是成熟了心境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纯净
爱玩爱笑的小疯子都变得小心翼翼得让人心疼……
想哭啊……

但是这么快又有新文我们是不是可以期待它会顺利完结捏?

回贴人: 残夜 时间: 2003-12-01 00:33:44
小乐的笔触似乎越来越成熟了,突然变得很喜欢他现在行文的风格。换个人的角度分开去写感觉也很棒~只是……不要让小霁子消失好吗?从我们的视线里,从枫的生活中,哪怕不在身边也没关系,让我们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好了~~
回贴人: 自由自在 时间: 2003-12-05 20:01:03
我想看霁子和阿枫一起~~~~
回贴人: dannyboy 时间: 2003-12-10 16:54:30
为什么四和五都不在目录里面呢?
回贴人: 边走边唱 时间: 2003-12-31 02:04:51
看到楼上的回帖,想起了一首老歌。
如今,[胭脂扣]的两位主角都走了,人生的故事是谁在写呢?
其实,在枫看来,林溪海身上就有霁子的影子——也正因此,这才是小说。
“你走你的路 用我无法追逐的脚步”。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3-23 23:13:24
没了霁,枫的地球还是继续转,不曾停留半刻——总觉得有点残酷的说
回贴人: 重阳 时间: 2004-09-01 01:53:15
引用楼上小芝麻汤圆的话:
没了霁,枫的地球还是继续转,不曾停留半刻——总觉得有点残酷的说
确有同感,但同时却反而更希望霁不要出现,
大家都已经不是当初的你我,更别谈当初的感觉,骗人的感情只应出现在小说中,所以与其这样,反而不如脱离原故事——另起炉灶,更来的合适
生活中经历了这莫多,读者真的以为二人还能回到过去吗?不可能的,二人的生活都已经变味了,太复杂了,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承载。
人可以拥有美好的愿望与寄托,可以编纂美丽的故事,但决不能无视生活的存在。二人的高中生活仅仅属于过去而已罢了,而且都在高中时代将自己赋予他人,还能有将来莫?
大家也许还有可能成为朋友,但决不应该再成为恋人。
谁能负载曾经的爱,谁又能负载今后的爱。
既然已经作过历史,选择毅然前行未尝不是件好事.....
.....
.....
希望我的言词不要激怒其他读者
但这确为我的真实所想所感,勿怪!
我会拿它当一则新的故事来读的,过去的枫霁永存与那个年代.....

枫霁
作者: 小乐
我并不想去听孙二娘和张擎之间的对话,于是我站起身来,假意要去洗手间,没走几步,身后的孙二娘声音突然高了八度。我吓了一跳,回头望过去,他的眼泪已经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了,说出来的话模模糊糊,伴着哭腔,根本听不清楚。他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着话筒,好像一松开话筒张擎就会像离地球远去的哈雷彗星,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看到。
  我听着他此起彼伏的哭腔,看着他的泪珠儿像散了线的帘珠儿似的不断下落,不知不觉我也恍惚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走回去,顺过手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了过去。二娘手快,一下就从我手里把纸巾拿了过去,放在鼻子前使劲一擤,又继续跟电话那头的张擎哭天喊地起来了。
  我在客厅里觉得极不自在,走开也不是,坐着听他哭着讲电话也不是。好在二娘的命儿魂儿都仿佛系在那根电话线上,我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在旁边坐了一会,我站起身来,往他家洗手间走过去,突然听见身后孙二娘的声音又提高了好几度:“……我……我什么都忍过,你和溪海那次……那次乱搞……我也都忍过了,你还希望我怎么样?”
  我抓住他们家洗手间门把手的手抖了一下,用力把门打开进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关上门,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眼前像蒙太奇一样浮现出林溪海那傻傻的笑容,我也不由自主地对着镜子里面笑笑,好像礼尚往来一般。
  镜子里的溪海叫了声“阿枫”,北京口音听起来有点像霁子。
  我愣在镜子前面,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孙二娘还是带着哭腔和张擎纠缠着,我低头看到孙二娘的呼机,正放在抽水马桶的水箱上面,我奇怪为什么他把呼机留在这个地方,顺手拿起来,看到上面的短信:“亲亲我的孙孙,乖乖我的猴猴。张先生留”,当然是张擎,真是胆子大,这样肉麻的短信居然也敢留。我查了查日期,是四个月以前的,再往下看,又有“我在图书馆看书,闷死了,想找个猴子玩也没有”“你今天晚上要是不过来给我做饭我就要饿死了”“刚刚午睡作了个噩梦,你跟老吴跑掉了,吓死我了……”整个呼机保存的信息全都是张擎留的,按时间顺序排列,好几十条。
  我站着有些累了,就坐在马桶上,看着这些短信,才明白孙二娘平时上厕所的时候也要坐在马桶上把张擎给他留的短信一个一个再重温复习。
  我正看着,门外孙二娘又提高声音叫着:“你倒是说说你想让我怎么样啊……你这样我怎么办……擎擎……你别……”紧接着又是用纸巾擤鼻子的声音。
  我把呼机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轻叹一口气,走出洗手间,看见孙二娘坐在沙发上,已经没有哭声了,左手垂在膝前,勾着电话,眼睛里的泪水还是在不断地涌,可人好像已经呆住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到他的旁边坐下,摸摸他的肩,问他:“你还好吧?”
  孙二娘突然抱住我,紧地像抱住氧气瓶一样,然后放声大哭,把我吓了一跳。慌乱间感觉他的泪水又像泛滥的黄河一样流下,流到我的肩上。我笨拙地伸出手,抱住他,动作好像大男人给婴儿换尿布一样尴尬,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劝他。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的哭声和身体的颤抖逐渐减弱,我用手轻轻拍拍他的背,问道:“没事吧?你?别伤心了。”
  孙二娘缓慢地把头抬起来,刚刚把头贴在我的肩上,脸上的泪满颊都是,我斜眼看了看我的肩,被泪水染湿的痕迹一大片。他低声抽泣着,一头靠在沙发上,把手遮在脸上,嘴里咕哝着些我完全听不清楚的话,身子不时地打着颤。
  我就这么坐在孙二娘身边,时不时给他递几张纸巾,安慰他几句。过了一会儿林溪海又打来了一个电话,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就让我待的时间稍微再长一点,照顾照顾孙二娘。我看着孙二娘那一副天地颠倒的样子,也不忍心就这么走开。晚上我留下来,给孙二娘烧了点粥,陪他吃饭聊天。看他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点才离开,那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过了一周,周末在家,接到林溪海的电话,好像他托福考得还可以,虽然成绩要过几个月才能知道,但是考完以后自我感觉良好,用他的话说就是为半年以后的GRE开了一个好头。我问他孙二娘和张擎的事情怎么样了,林溪海笑笑,说已经没事儿了。我听后诧异了半天,问他什么意思。林溪海说就是俩人已经和好了,中间曲折挺多的,跟我说我也不明白,里面牵扯到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和一些圈子里面的流言蜚语,说到这里林溪海长叹一口气,好像在感叹什么,然后继续说,反正现在俩人又破镜重圆了。
  我脑子里蹦出来的是孙二娘那天哭天呛地的悲伤表情,那样子让人觉得他的世界就此毁灭,想不到这么快两个人就复合了。虽然和他们不算熟,但还是为他们高兴,说道:“复合了就好,那天孙二娘的样子够让人心疼的。”
  “他们俩说要好好谢谢你呢,”林溪海在电话里说道,“跟我说了,圣诞节那天准备请你出去吃一顿,好好谢谢你。”
  我说没什么必要,林溪海说这是张擎孙二娘俩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请我的,要是我不去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我知道他是夸张乱说,不过拗不过他,也就答应了。
  圣诞节那天下了大雪,我们下午没课,于是中午林溪海径直到我宿舍把我拉到学校外的天九天餐馆,张擎孙二娘都已经坐在那里了,两个人看上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地给我添酒,谢谢我,我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服务员有没有注意到孙二娘给我添酒时夸张的兰花指,一边跟他们说没什么,只要两个人之间没事儿就好。
  虽然这只是和他们吃的第二顿饭,也只是和孙二娘见的第三次面,但不知道为什么,孙二娘那女性化的神情举止在我眼里已经没有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么让人厌恶了。
  吃完饭,他们建议到小南门外的酒吧再坐会儿,我想回学校去,他们三个不放,硬要我跟着他们一起过去。
  进了酒吧就觉得刚刚喝的啤酒现在开始起作用了,我直接先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酒吧的小舞台中央站上了几个人,像是一个乐队,正在演唱。舞台中央站着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弹奏着胸前的吉他,闭着眼唱着英文歌。那音乐的旋律挺怪的,可又感觉很熟悉,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隔了半辈子突然出现在面前一般。乐曲和歌声飘飘,萦绕在耳边就好像一个开啤酒瓶的起子,把不知是什么味道的酒味儿突然给释放出来。我站住,仔细地听着,脑里满是一些迷迷茫茫的记忆,没有头绪似的跟着男孩清亮的嗓音在四处飘散。
  想起来了,霁子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嘴边哼这支歌,他经常是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或是伸个懒腰,然后轻声哼这个调子,有时候好像也唱两三句,我听不明白,也没有想去听明白,只是觉得调子很怪,但是却有种特殊的悦耳感觉。
  我望着那站着唱歌的男孩,他正闭眼唱着,左脸颊有个单边的酒窝,随着他唱歌若隐若现。我又站了一会,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想上去给这个男孩一个拥抱的奇怪想法。最近真是有些不正常,我笑笑,使劲晃晃脑袋,正要走开,那男孩好像感觉到有人在望着他,睁开眼睛,看到我,冲我微笑,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使他的笑稍微带上了那么一点邪气。我有些尴尬,冲他干笑了一下,走回了林溪海他们坐的位子上去。
  林溪海低声对我们说:“台上唱歌这哥们是我们学校的,好像比我大一级,以前在十佳歌手比赛的时候见到过他。”
  孙二娘眼睛直勾勾地盯了过去,眼神就像十多岁的小女孩望着港台那些明星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我们说:“这孩子挺可爱的嘛,歌儿唱的也挺好……”说完,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就是听不明白唱的是什么。”
  张擎在旁边不屑地抛来一句:“英国的破乐队Radiohead的歌,崇洋媚外,把自己当根蒜似的。”
  林溪海“嘿嘿”直乐,用手在孙二娘的眼前使劲晃了晃,说:“喂喂喂,这位同学,你家老公不比台上这位的档次高太多啦?多少人盯着你碗里的呢,你怎么还跟吃了上顿没下顿似的?”
  孙二娘把眼神拽回来,斜眼看了张擎一眼,笑说:“咳,我不就是说说这孩子挺好的么?这不就说两句吗?谁能跟我们家擎擎比呢?”说完,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猛地凑上脸去亲了张擎一口,张擎稍一皱眉,紧张地往周围望过去,生怕被别人看见,可对台上男孩一脸的不屑也被这句话和这个吻一卷而走。
  张擎有些吃醋,林溪海在打圆场,孙二娘在安抚张擎。
  感觉很怪,从来没有见过男孩之间这样微妙的对话。
  林溪海继续说:“不过这孩子确实挺不错的……”什么孩子不孩子,我在心里想着,人家比你要大一级呢。北京的男孩嘴上不饶人,总是要摆出老子天下第一的姿态出来,霁子当初也总这样。
  突然林溪海停住了,眼睛紧盯着酒吧门口,我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看到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挎着个单包,走进来,在离我们不远的一张空桌子坐下,回身向侍者要饮料,正好和我们的目光相遇。他的眼光一下就变得很局促,这时我耳边也传来  孙二娘的轻骂:“这孙子还活着哪!”
  那个男孩好像不知道应该过来还是不应该过来,林溪海向他挥手,让他过来,我感觉到他的手在我身后挥动时好像有些抖动,孙二娘又是轻声一句:“靠,看他怎么办。”
  男孩看起来稍稍犹豫了一下,转头向舞台上望了一眼,然后拎着包走到我们跟前。
  这个男孩个子和我差不多高,耷拉在前额的几缕头发被染成栗红色,眼睛很大,看起来挺机灵的样子,皮肤有些黑,显得很健康,在酒吧的灯光下显出一种象电视广告里液体巧克力顺着瓶口向下流去的光滑柔润的感觉。我注意他的手紧紧抓着包,看上去很不自在,像是在抓住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似的。
  林溪海还没有说什么,孙二娘抢先开口:“呦,看看看看,帅哥永远是帅哥,不管到什么地方都那么抢眼。”
  男孩干笑,随手在边上抓了把椅子坐下,眼睛盯着林溪海,舔舔嘴唇,好像在想应该怎么开口,林溪海很轻松地笑着,对他说:“怎么样啊?失踪这么长时间都干什么去了?”男孩笑着说:“没什么,瞎忙,工作上面的事情什么的。”听他的口音好像是浙江一带的,和我家乡话稍稍有些近似。“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噢,没什么,等一个朋友……”孙二娘又抢话进来:“何小帅哥又吊上了什么帅哥啊?”
  我恍然大悟,这个男孩就是林溪海说过的他的前男朋友何若存,怪不得这气氛这么奇怪,上次林溪海说他们分手是在上学期结束,好像有半年了,分手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时候台上的音乐停了下来,我注意到台上的那个男孩径直从台上走了下来,而且就是往我们这里走过来。没几步到了我们面前,很大方地问何若存:“这些是你朋友?”看来何若存等的就是他。
  何若存尴尬的脸上挤出一付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说:“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秦晴。”孙二娘又上来打岔:“什么什么什么?轻轻?”秦晴笑着对何若存说:“你这普通话太寒颤了,丢人不?”然后转身伸出手来:“我叫秦晴,秦始皇的秦,晴天霹雳的晴。”
  孙二娘和张擎都和他握了手,还没有自报姓名何若存就上来帮他们说,速度飞快:“这是孙文闵,这是张擎,”然后很快指着林溪海说:“这是阿海。”然后立刻转过来面对着我:“这位是?”
  我刚要说我的名字,林溪海把手伸出来,声音怪怪的,说道:“为什么到了我就是阿海而不是全名了?我叫林溪海,你好。”
  秦晴边和林溪海握手边望着何若存,拖长了音调说:“林——溪——海?是不是……?”声音拉得很长,显然是在问一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何若存眨了眨眼睛,没说话,过了会才点了点头。
  林溪海望着秦晴和何若存,笑着点头,好像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冲着秦晴说:“是啊,是的。”语气听起来好像语文老师对于学生大段文章分析的肯定。
  秦晴转过头来,笑着说:“若存跟我说过,真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你,真巧,你好。”
  林溪海说:“坐坐,别站着,坐下来吧。”
  何若存在旁边说:“时间不早了,秦晴我们走吧,要不然来不及了。”典型的南方人口音,秦和晴两个字分不清楚,听起来就像亲亲。可谁知道呢,也许就是他们的昵称。
  秦晴望了他一眼:“急什么?时间早着呢,坐会聊会儿天么。”说完从旁边拉张椅子过来坐下。
  “你也是燕园的吧?”林溪海问。
  “是啊,”秦晴说,“你也是?”
  林溪海点头,笑笑:“若存真是有燕园情结,找来找去总找燕园的。”
  这些日子和林溪海的接触多了,我慢慢对他这个人了解也加深了,虽然他仍然在笑,语气也听起来很轻松,可我还是从他语调中那几乎听不出来的,极细微的颤音中感受出,他现在心里面非常难受,这种难受浮到表面,就被他的性格催化成反而更加不在乎的表情。看着他那表面上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的心里竟然也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丝的酸楚。
  孙二娘插话进来的习惯永远都不会改变:“你们刚认识吧,看看,出来唱歌赚钱,小何还专门来接你。”
  秦晴的单边酒窝随着他的微笑出现在他的左脸颊:“什么刚认识啊?快半年了,是不是啊?”他望着何若存,自言自语地数着:“六月开始的,七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七个月了。”
  “六月?”林溪海非常轻松地抛出这么一句问话。只有两个字,可“六”和“月”之间那细微的颤音还是那么明显地,象放大了一百倍一样闯进我的耳朵里。我知道,知道这个日期对于林溪海来说,残酷地在他本来就刺痛的经历上又扎了几乎不可愈合的伤口。我用眼睛的余光去瞟何若存,他的脸绷得紧紧的,只顾着低头去看手中的背包。
  林溪海说过,他和他的男朋友分手,是在上个学期结束的时候。
  那是七月份。
  一架一年半以前从首都机场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恍然间突然从我的头顶呼啸而过,让我的心和林溪海的心一起被巨大的呼啸声震伤。我望着林溪海的眼睛,那双仍然在笑的眼睛里面,最深处,流着我也曾经想痛痛快快流出来的泪水。
  “是啊,”秦晴当然看不出来这些细微的场景,“六月一号嘛,那是第一次见面,这小孩子要过节的嘛,记得特别清楚。”秦晴的手指向何若存,乐呵呵地说,也没有注意到何若存的嘴唇突然咬得紧紧的。
  “哈哈,”林溪海继续笑着,愤怒、悲哀、酸楚和无奈都随着他的笑声融化在我们这张桌子周围,孙二娘、张擎和何若存都应该是知情者,没有人说一句话。桌面周围弥漫着的气氛像是上满了弦的弓,谁都不愿意去碰。
  突然,林溪海一把把我紧紧抱过去,把我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然后他用今天说过的话里面最轻松最快乐的语气,像是在和最好的朋友分享生活中难以名状的愉悦一般,大声说道:“七个月,正好比我们早半年,是不是?阿枫?”
此文于 2004-07-27 14:29:58 被 歌杀无论 修改


文章回贴
回贴人: junlan318 时间: 2003-12-03 23:34:43
不知小乐这次是不是打算一鼓作气把《枫霁》填完,是的话就该放鞭炮喽:))
回贴人: jnf365 时间: 2003-12-04 15:09:34
唉,真是滄桑啊,希望有情者都可以有個好結果 怎麼會這樣呢,就是有人見一面就可以放棄原有的感情了嗎??不知枫.霁還會有交集嗎??或者就變成了枫.海了呢??
回贴人: nini1314 时间: 2003-12-04 16:30:30
唉~胸口酸酸涩涩的感觉……
回贴人: dannyboy 时间: 2003-12-04 16:39:35
听朋友说枫霁有续了,匆匆跑过来看。
泪眼朦胧啊,四年啦!再过四年抗战都结束了。
觉得小乐的手笔越来越大,野心也越来越大。一个从中学时代开始的爱情故事,渐渐衍生发展成滚雪球般的更大的世界,越来越有《孽子》的感觉了。
感觉如果认真写下去,真的可以成为经典中的经典。
回贴人: 之前 时间: 2003-12-04 18:15:17
真是个孩子,用这样的方法骗自己。
不知道阿枫会怎样应对呢?
回贴人: 浪荡小鱼 时间: 2003-12-04 18:16:52
秦晴出现,估计霁子也快出来了。我不希望枫喜欢上这个林某某。初恋情结,呵呵。
回贴人: xiaoyanmin 时间: 2003-12-05 17:06:49
期待中……
回贴人: 胖宝宝 时间: 2003-12-06 13:06:23
顶一顶,霁子霁子霁子……
阿枫应该是有些喜欢上林溪海了,林也应该早就有些喜欢阿枫了,可是可是。。。
回贴人: 残夜 时间: 2003-12-10 00:13:29
慢慢的人物开始重合起来,似乎也要开始发生一些什么了~
(小霁子~真的想你!阿枫变了很多,你呢?)
回贴人: dannyboy 时间: 2003-12-10 16:56:23
把四和五都放到目录里面去,我哭……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3-24 18:18:11
真希望大家都能有个好结局啊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36:36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

作者: 小乐

 身边的事情经常是被一种看不见摸不透的力量所驱动的,当我在那股力量的驱动下向林溪海的那些朋友们说出那些话时,我知道,我也同时在这股力量的驱动下把自己推到了林溪海男朋友的位置上去。
  我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勇敢的人。在很多应该表现勇气和胆量的时候,我选择的往往是退缩;可在另外一些我自己完全预料不到的场景下,却会莫名其妙地被那股无从寻觅来处的力量所驱动,去做一些平常根本就不敢想象去做的事情。
  当年,也是被那股力量所驱动,我走进家乡的街景公园,由此而认识了王永波。他是我在那里认识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人。我不敢想象如果当初我认识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什么人,我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而即使到现在,我也几乎不能相信,那时只有高一的我,别人眼里内向寡言的我,会在心情沮丧的时候,有那个胆量,一路走进街景公园,走进那个对我来说陌生而又奇异的国界里去。
  我跟溪海形容王永波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挑起眉毛,调侃地说:“这世界上还真是有圣人啊?对你这么一个小尤物,不摸不碰不上手,还利用他老爸的关系把你们母子送到北京来,我林溪海怎么就从来没碰到这样的人呢?”我能从溪海那典型北京男孩的油腔滑调中听出他的不屑和少许的醋意,我说:“你别这么说,他人确实很好,要没有他,你今天哪能在这儿见到我?”
  溪海和霁子相像的地方,是他们的嘴皮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有时候甚至很刻薄。不过我也知道,那也只是北京男孩表面摆出来唬唬人的样子而已,内心里溪海很善良,是非分得很清楚。
  有一次我把溪海带回家吃饭,妈照例做了一桌子菜,而溪海也和其他吃过妈做的菜的人一样,赞不绝口。妈乐呵呵地看着溪海,说:“你别说,阿海这个样子还真蛮像阿霁的呐,北京小孩子吃多了北方菜,阿姨烧的江浙菜新鲜口味,是不是?”
  溪海埋着吃菜的头抬起来,问:“阿霁是谁啊?”
  我们宽敞明亮的家在瞬间变成了三年前东直门的那间又小又窄的单元,我面前满桌的菜没有变,妈笑盈盈看着我们吃饭的神情也没有变,只有身边的霁子变成了溪海。我伸出去盛汤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汤勺没拿稳,掉进了汤里。我扭头轻笑着对溪海说:“就以前高中一同学,后来去美国了。”
  妈接过话来,说:“阿枫啊,阿霁走了那么长时间,怎么也没什么消息啊?你打听一下他的地址,通通信也好嘛。”
  我笑笑,站起身去够汤里的汤勺,没接下话去。
  同样是面对着前进和退缩,一年半以前的我选择的是退缩,同样,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就像是面对着溪海和他的那帮朋友,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样帮他扛上去,把自己给扛到了溪海公开的男朋友的位置上去。
  我跟溪海说过王永波,说过傅云,但从来都没有提到过霁子,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我不想说霁子是我暗恋过的一个的同学,也不想说霁子是我的初恋。我只觉得那一段经历就这么谁都不知道地埋在心底,成为只有我自己知晓、怀念的秘密,就好像自己写了几十页纸的信笺,收信人地址和名字栏上填写自己的地址和名字,那封信在投递之后,最后还是回到自己的手上。
  让自己来经历、体会那一段感情,然后再见证自己给予那段感情的最圆满的结局。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第一学期结束,世纪的最后一年也随之而来。
  在燕园的校园里,我一直和溪海保持着距离,甚至比我们确认了关系之前还要疏远。溪海自己并不在乎,可是我不行。我不敢想象周围的同学知晓我的秘密之后的反应,不敢想象被别人知道我有一个男朋友之后的生活。而在更深一层,有一个假设我甚至都不敢去触及:万一妈知道了我的事情,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和举动。
  有一次溪海跟我开玩笑,说不如我们试试在学校里牵着手走一次,看看最高学府的同学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说算了吧,你还让我活不?溪海见我突然认真起来,也没继续说下去。我也知道我过于谨慎,不过没办法,这好像是天生的本能反应。于是我和溪海在一起一般都是在周五晚上。他有一个师兄,也是同志,到香港中文大学念博士去了,他们家在北京有套小公寓,原来是给他住的,他走得匆忙,也没租出去,就把钥匙留给了溪海。我跟妈说周五晚上留在学校,周六回家,实际上却和溪海住到他师兄的公寓里面去。
  很多次星期六早上醒来,躺在床上,耳边是溪海浓重的呼吸声,脑子里想着从家乡到北京的这三年时光,总觉得都是昨夜梦境里的无端想象;手轻轻地搭过去,搭到溪海的肩膀上,稍稍踏实一些,可仍然有一种睡了三年,一觉醒来物是人非的感觉。

  开学没多久的一个周六早上,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溪海已经早早起身,居然穿着套西服,对着镜子照来照去。
  “天啊,”我跟他开玩笑说,“我以前可不知道你这么臭美啊。”
  溪海回头,见我已经醒了,笑着说:“怎么样?咱穿上这套行头还是够派头的吧?”
  “哦,是悟空啊,”我继续用大话西游里面的台词来挤兑他,“我还以为是片雨云呢。”
  “我跟你说真的,你看看到底怎么样?”溪海转过身,我才注意到他头发也抹了发胶。
  “挺好的……”我打了个哈欠,“你要干什么啊?”
  “既然你都说好,那我到时候就用这套行头去竞选学生会主席了啊。”
  “什么?”
  溪海走到床边,坐在我身旁,说:“我决定去竞选咱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
  “不会吧?”我坐起身子来,盯着他,“你开玩笑吧?学生会污七八糟的,你自己不是还说过他们一帮傻子欺下瞒上么?费那个神竞选个什么劲儿啊?”
  “反正就那么回事儿,竞选上了好处一大把,毕业不管是保研工作还是出国,优势都大大的,我那天问了问我们宿舍那哥们,对,就是那谁,你记得的吧,第一次,那什么,靠,都不记得那票儿的名字了,他不在,就我在,给你那一大摞票儿的那次。”
  虽然溪海在外人面前经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在我面前有时候却会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不过基本上他只要说几个词儿,我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当然记得那一回我去学生会办公室,溪海替他们宿舍的那个学生会干部值班,无偿捐献给我们宿舍一百多张早操票的故事。
  我笑着说:“就你那个同宿舍的学生会干部。”
  “对对,就是张延,你见过好几张他的照片儿么,”溪海继续说,“他跟我说,今年竞选的一帮人儿都没什么本事,说我要是上,一准儿全毙了。”
  接着,溪海就开始逐个跟我分析如果竞选上了学生会主席会有什么好处,以及他又有哪些优势,说到这时候他嘴皮子又开始利索起来了,而且一动起来就没个完了,说得天花乱坠没个边际,我听后也就笑笑,讽刺说你思想也够落后的,选学生会主席这么重大的事情,落到你嘴皮子下面却好像是个六合彩,完全和利益好处挂上了勾,哪儿还有为人民服务的好品格,真是最高学府的败类。溪海听我讽刺他,上了床就要来咯吱我,我大叫着逃开,跳下床,他继续追过来,还不时把手放在口边哈气,作势要扑将过来。我边笑边躲,嘴里依然在骂着他是学校里的蛀虫学生中间的败类。最后被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了,见他还不依不饶的,赶紧求饶:“好了好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了,主席同学,当心把你竞选的衣服给弄皱了。”
  溪海逼上来,两手握住我的手紧贴在墙上,故作怒容说:“你丫小疯子一个,咱主席的长远目标你懂什么?”
  我身子紧靠着墙,被他紧紧地贴着,隐隐觉得这个情景好像在什么地方经历过,可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溪海见我不说话,把手放下来,掸掸身上的西装,说:“好啦,这次就先饶你一命,去,把主席的被子给叠上。”

  原来以为那天溪海跟我说的竞选学生会主席的事情只是顺口开个玩笑,掩饰他穿西装照镜子臭美的事实,没想到他是认真的。隔了一个礼拜就见他捧了一摞子文件回家,我翻开看看,尽是什么工作计划、管理构思,密密麻麻布满了好几叠纸。我随便瞅了几页,写得跟总统的施政纲要似的,大话空话连篇,看着就乏味无聊。
  我问溪海:“你费心劳神真的要竞选主席啊?”
  溪海点头:“当然,你以为我开玩笑啊?”
  我指指他的那摞文件:“这些是你写的?不是我说你,就这水平,别说咱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连我们原来中学的学生会主席你都竞选不上。”
  溪海笑笑,说:“你觉得我就这水平?这是张延给我弄来的去年学生会主席竞选材料,这傻小子就凭这个混了个学生会副主席。你也觉得水平特臭是不是?所以我跟你说,这次竞选咱是铁定赢了。”
  溪海说的虽然夸张,不过机会确实挺大的。在真正学生代表大会召开之前,三角地橱窗里登出了每个候选人的自我介绍,溪海神通广大,找到美院的哥们儿给他设计版面,在那一堆候选人介绍中显得特别突出。那块版面左上角是他的照片,是有次我们一起骑车去香山时我给他照的,半侧面像,阳光充裕,蓝天如洗,溪海站在山巅上,意气风发地向前看着,一览众山小的架势。
  离学代会越来越近,有天中午我打完饭回宿舍,刚进门看见陈剑白和另外一个男生面对面坐着,在聊着什么学生权益的问题,我诧异陈剑白的兴趣爱好什么时候从打网络游戏改到为民请命了,也懒得听他们的对话,拿着饭去我们对面407宿舍去吃。过了不一阵,陈剑白走进来,手里端着饭,嘴里骂道:“真他娘的,装模作样搞什么搞,我的鱼香肉丝都凉了。”我问他那个男生是什么人,陈剑白说是个学生会主席的候选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所有参加学代会人的名单,趁着学代会还没开,一个一个访问聊天,实质就是拉选票。我听了心里暗笑,想想回去可以去跟溪海汇报汇报,看来他还并不是候选人里面最有权力欲的。
  陈剑白又开口,问我下周六有没有空,我问他有什么事儿,陈剑白诡笑,说下周六就是学代会,他本来是我们系的代表之一,可是紧张激烈的星际争霸联网大赛也在同一天进行,鱼和熊掌不能得兼,只好把熊掌奉送给风流儿小弟,让我替他出席。要是在平时,我对这什么学代会一点兴趣也没有,可这次溪海是候选人,陈剑白又说每个代表都有投一票的权利,正好给溪海多争取一票,于是就答应了。
  周六那天下雨,会场里一股湿漉漉的气氛,雨伞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候选人们一个一个上台演讲并且回答提问,看得出来,都是背稿子背得滚瓜烂熟的,没什么特色,好多人像是已经拿到主席的职位,开始做工作展望了。
  溪海上台的时候精神饱满,让人感觉外面已经雨过放晴了,整个演讲的内容他前一天晚上已经在家对着我演习过好几遍了,面对着全场好几百人,溪海这个人来疯继续发挥他人越多越兴奋的特质,把全场本来已经被前面竞选人那些陈词滥调渲染的昏昏欲睡的气氛调动得越发活跃,演讲完了以后,提问的人很多,溪海兵来将挡,每个问题回答得都有条有理,最后陈词之后掌声隆隆,他在台上的苹果脸也被衬得越发得通红。
  所有的竞选人都演讲完毕,统计票数开始,溪海的票数遥遥领先,比第二名多出了两三成,我在台下望着他踌躇满志的脸,拼命忍住了没笑,决定晚上让他好好请我。

  虽然白天溪海的票数最多,但是并没有让他直接登上了主席的职位,这一轮的选举只是从十多个候选人中筛选出五个主席和副主席的人选,过后还是要通过人数更少的学生代表委员会的选举来最终确定主席是谁。“这么小的一个学校也要搞得跟党中央似的,这么形式化的东西……不过无所谓”,溪海晚上在饭店里边喝酒边对我说,“反正本人实力摆在这里,任你什么学代会学委会港澳回归委员会,主席铁定就在咱们家了。”
  晚上我们是一起去了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近的一个小饭庄,溪海要了好几瓶酒,说是要和我好好庆祝庆祝。我没怎么喝,任由他在我对面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结账走的时候他已经走路有些踉跄了。回家的路上我搀着他,他嘴里跟我说着什么这下子出国申请资料上面就可以风光无限地写上我们整个学校学生会主席的头衔,这可牛逼大发了。我一边扶着他往前走,一边笑着附和,他醉的有些迷糊,舌头卷不过来,把学生会主席说成了“学僧会组席”,好像我们江南的方言,从他这个北京男孩嘴里面蹦出来听起来好奇怪,也很可笑。
  突然,溪海把我拉到墙角边,满嘴的酒气喷了我一脸,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像只筋力无穷的黑熊,狠命地把我抱在怀里,发了疯似的亲吻我。我被他搂得紧紧的,根本无法脱身,慌张中两只眼睛的余光往两边望去,生怕两旁有路人过来看见,隐隐约约看到上个街角好像有人。我慌了神,想告诉溪海,可嘴被他的嘴堵着,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溪海两手紧紧扶着我的肩,停止了亲吻,脸正对着我。他的苹果脸本来就被那几瓶酒给灌的红彤彤的了,现在在这橙黄色的路灯下显得更加发亮。他的眼睛很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大声地对我说:“小疯子,从现在开始好好准备英语吧,毕业以后到美国去,我在那里等你!”我望着溪海严肃的眼睛,那里面透出一丝酒醉之后的清醒。他话语坚定,让人听起来好像他人已经在了美国似的。
  我伸出手,把他的手从我的肩上扶开,说:“我们先回家,你在大街上说这些干什么?”
  溪海笑了笑,轻呼一口气,这口气在北京的寒夜里迅速凝结成白色薄雾,四散着酒气,在我眼前悬浮着。
  这时候我听到旁边有些脚步声,扭头看过去,好像有个人影在远处,刚刚走进附近的巷子里。我拉着溪海,说:“我们赶紧先回家吧。”
  回家以后溪海就蒙头大睡了,过了没多久,他的打鼾声就弥漫了整个房间。平时溪海从来不打鼾,只有在喝了酒之后才打,而且声响特别大,呼噜声在他的嘴里还有回音,好像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敲鼓。
  我走到客厅里面,整理茶几。溪海白天回来的时候把一堆东西丢在茶几上就出去吃饭了,茶几上零零落落地散落了好几本书和本子。我把他们整理好,放到溪海的书包里。把溪海的书包翻开,里面有本特别厚的本子,我把它从书包里取出来,翻开一看,是溪海的日记。
  我犹豫了一下,把日记放回书包里。以前并不知道溪海有记日记的习惯,现在猛然间看到他的日记本,还那么厚,好奇心总是有的,可是想想还是不应该偷看,放回去算了。
  洗漱完了之后躺在床上,溪海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悠扬而不断,我伸出手稍稍推他一把,他挪一挪位置,声响立刻停了,可没过多久又死灰复燃,空阔的房间回响着他呼噜声,让我根本没办法入眠。
  我从床上爬起来,耳边是溪海的呼噜声,脑子里想着的是溪海的那本厚厚的日记本。我咬咬嘴唇,走到客厅,把溪海的日记本拿了出来,翻到最后有字的那一页:

  “三月二十日 晴
  爽极了,刚从学代会回宿舍,大胜而归。真是横扫千军,最后的得票数遥遥领先。爽。
  这下子系主任和校长的推荐信都搞定了,Ivy League的学校还不任我挑啦?狂笑……
  晚上说好带小疯子去搓一顿,他应该也很高兴。
  和小疯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真希望以后可以一起去美国,晚上要跟他说说。
  我知道他心里有什么事情都不大愿意说出来,和我在一起也总是有所保留,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保留的是什么。
  咳,小疯子太小心谨慎了……
  无所谓了,圈子里面的种种看得太多了,谨慎小心总比西城三牡丹那些人放荡无聊八婆好,希望以后一切都顺利吧。
  回家吃饭去了,停笔吧。”




文章回贴

回贴人: yusheng 时间: 2003-12-17 20:06:39
远处街角那个 是谁呢 对剧情发展有什么作用呢
继续猜测也无甚用
~~~~~~~~~~~~~~~~~~继续等下文 ^_^

回贴人: 残夜 时间: 2003-12-18 01:53:34
唉~霁子难道仅仅是一段曾经的经历过的初恋么?美国~如果日后真的去了美国,又会变成怎样?
街角发生的这次突发事件会不会影响到溪海此次的竞选?难道又是照片?曝光?!
等待发展……

回贴人: 浪荡小鱼 时间: 2003-12-18 12:04:33
预感没错,这章看出来了林溪海此人的素质,绝非真命天子,一开始就看他不顺眼应该不是我的偏见了。霁子让人心动,他的霸道,脆弱都可以原谅。

回贴人: 茂子魔法师 时间: 2003-12-19 16:31:16
霁子也在美国吧???枫会去吗???

回贴人: nini1314 时间: 2003-12-19 20:37:53
我到觉得街角的那位会让溪海同志的主席梦破灭,让阿枫不愿公开的关系曝光!
肯定是溪海的竞争对手!现在发现他们的关系没准会找部相机拍下来曝光!!!

回贴人: dannyboy 时间: 2003-12-22 17:56:09
写得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我顶……

回贴人: 自由自在 时间: 2003-12-24 21:43:56
写得满快的啊,继续加油啊~~~~

回贴人: 边走边唱 时间: 2003-12-31 03:15:11
[重庆森林]里,一句“我在加州等你”让灰色的人有了生活的光彩,也许,这就是“去美国”的真正意义吧。不是向往那里的生活,而是一种共同追逐一个梦想的召唤。
当然,这只是我的理解。不过,至少海对小枫是真心的。


回贴人: centaur 时间: 2004-01-03 06:37:55
完了完了~~~KISS的时候肯定被别人照下来了~~~~><~~~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3-24 18:38:09
太好了,他们还没干出些什么来~~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37:29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

作者: 小乐

学生代表大会和学生代表委员会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挺相近,实际上人数差了好远,后者只有二十来人,也就是这二十来人将决定学生会主席这个头衔究竟花落谁家。
  周二快熄灯之前陈剑白挎着书包愁眉苦脸地走进宿舍,一把抢过郭霖刚刚泡的牛奶,郭霖反应稍微慢了半拍,牛奶已经被陈剑白灌下去了好几口。陈剑白抹抹嘴边的牛奶沫,任由郭霖骂骂咧咧地把剩下的牛奶抢回去,嘴里面骂道:“这帮孙子,学生会里面没一个好东西!”
  我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了,刚想问,下铺的许自谦先开口:“是不是那个女李逵开干部会议又欺负你了?”
  宿舍几个都跟着起哄,大笑起来。我们系的学生会副主席是个女的,大三,长得黑而壮,每次系里的学生干部开会基本上都是她专门跑到我们宿舍楼来通知陈剑白。宿舍的这几个人嘴上都挺刻薄,管人家叫“女李逵”,每次都拿陈剑白和他来开玩笑。
  陈剑白走回自己的铺位,一头躺下去,说要只是被那娘儿们欺负欺负就算了,可这次那几个高年级的孙子们合伙来欺负自己,说是给大一的学生干部锻炼的机会,系里仅有的一个学生代表委员会的名额就让给陈剑白同学。“靠!”陈剑白愤愤不平地骂道,“周四下午是什么日子?是他妈老子官方指定的星际争霸训练时间,这次还说什么不得缺席不得替换,几个人轮流来欺负我,真他妈窝囊。”
  我听了心里有些一动,这一票挺值钱的,全校也就只有二十来票,要是说服陈剑白投溪海一票,不管怎么说都多多少少能帮他一把。我正盘算该怎么跟陈剑白说,他已经在床上开口了:“风流儿,那化学系的哥们是不是也去竞选的?”我连忙说是,陈剑白叨咕着:“好,也懒得听那帮傻逼瞎扯蛋,咱这票就看在风流儿的面子上给这哥们儿了。”
  我心里一阵欣喜,可不想在脸上表现出来,淡淡地对陈剑白说我代他谢谢你了,不过我好久也没和他联系了。
  熄灯了之后,陈剑白继续和其他人声讨高年级的那帮所谓的败类,越说越激动,最后用一句“我今天开会就是被他们一个一个轮奸了的感觉”收尾睡觉。我躺在床上,想着溪海最后当选上全校学生会主席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心底也觉得很高兴。翻身想睡觉,可脑子里又莫名其妙地蹦出溪海那天酒醉之后特别认真的那句话:“小疯子,从现在开始好好准备英语吧,毕业以后到美国去,我在那里等你!”
  我又翻了一个身,晃了晃脑袋,不想去想这个问题。
  闭上眼,这句话好像又变成了可以看见文字,白纸黑字地摊在眼前。
  一夜都没有睡好,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自己,可又不敢回头看,只能一个劲儿地没命往前跑。

  周四下午就是学代会,本来想在这之前去找溪海给他打气,后来仔细想想也就算了,他自己那么胸有成竹,去找他肯定又听他自己吹牛吹一通,还是晚上等着他自己打电话来报喜吧。
  下午没有课,我直接去了图书馆,看了一阵子书,怎么都看不进去,总惦记着溪海的竞选,虽然他自己把握十足,可是毕竟最后结果尚未揭晓,我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书没有看下去多少,我的笔记本上不知不觉被我写上了好多“林溪海”的名字,齐整地排列在面前。我望着这些字,不禁有些好笑。溪海写的字不好看,写出来的汉字都像他的那些化学公式那样难认,偏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苦练过他的签名,“林溪海”三个字总是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他的各种书本练习簿封面上,和他呆的时间一长,我写出来的“林溪海”也颇有些他签出来的那种风格。
  我傻盯着眼前笔记本上的林溪海们,突然莫名其妙地把这页翻过去,在后面一页空白的地方以极快的速度写下“吕霁”两个字,“吕”就像两个浮在空中的一大一小的椭圆,眼瞅着就要冲破束缚,扩展开去。我咬着嘴唇盯着这两个字,许久没有动一下——高二刚开学没多久霁子逃课,居然跑到上海去看一个什么国外乐队的演出,到了那里才想起来打电话给我,让我帮他把化学老太要求的练习多抄一份交上去,我说那些数字公式什么的我可以模仿模仿你,你的名字我根本模仿不了,谁一看都知道不是你的。结果霁子就又跟我瞎贫,什么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练呀练呀就习惯了,我懒得跟他贫,答应了他,找出他以前给我作参考的物理考卷,照着他的名字练了一晚上。
  如果把我面前笔记本上的“吕霁”两个字拿到两年前我们高中班上,所有人都会觉得这肯定是霁子本人写的,不可能是旁人代写的。
  我轻咬自己的嘴唇,趴在桌子前,盯着眼前放大了的“吕霁”两个字,逐渐睡了过去。
  醒了以后看表已经四点了,收拾收拾回了宿舍,一进门就看见陈剑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样子,想弄醒他问学生会竞选到底怎么样了,又不想让他感觉到我特着急知道结果。忍住先不打扰他吧,我把书包放到桌上,胡乱抽出本书看,时不时去瞅瞅陈剑白,看他有没有醒。
  过了不久,我书里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陈剑白先醒了,迷迷糊糊地对我说:“风流儿回来啦……哎呦……”他边从床上直起身子边说,“靠,大爷我好久没开这么长时间的会了,腰酸腿疼的……”
  我假装一边看手里的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你们那个会开得怎么样?”
  “乱七八糟的,这帮逼也真够能折腾的……”陈剑白从床上爬起来,伸个懒腰说,“噢,对了,那化学系的哥们儿叫林溪海是吧?靠,开会前我跟坐我旁边的城环一小子聊,说这小子本来十拿九稳的,可会刚开他就说他退出主席竞选,愣是把到手的鸭子送到别人最里面去了,最后那谁,对,就是过来找我拉票的那小子选上了。”
  我诧异万分,把手中的书放下,问:“退出竞选?为什么?”
  “谁知道?他自己说了几句,我也没有仔细听,反正几句客套话,就退出了。”
  我支吾了几声,坐立不安地继续看书做做样子。陈剑白起来就开始玩他的游戏,屋子里很快就充斥着他的呼喊声和游戏的枪炮声。我下楼到IC卡电话亭,拨了溪海的传呼机,没多久溪海回了电话:“喂,小疯子啊。”
  “你怎么退出了竞选?怎么回事儿啊。”
  “咳,那什么,”溪海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小事儿,没什么,以后再跟你说吧。”
  “什么以后再说?”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儿,要不然绝对不可能让溪海放弃这个他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的目标。“到底怎么了?你要瞒着我干什么?”
  溪海在电话那头笑,说:“跟你说没什么了……其实我们还赚了,主席和副主席没什么太大差别,可一人去香港玩一趟和俩人去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溪海接着说要么这样,今天晚上我们都回去,晚上再慢慢说给你听。
  回去拿了书包,骑车回了我们的公寓,进门看见溪海已经在厨房里面了,看着样子正在准备几道菜。他见我回来,笑呵呵地说:“回来啦,还不向副主席大人请安?”
  “你还要跟我卖关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走进厨房,贴近了他问道。
  他把手中的菜刀横过来,笑说:“你可别过来,小心我手里有刀,你先坐着,马上就开饭。”
  我不情愿地走到卧室,把书包放下,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炒菜声响,其中还夹杂着溪海的口哨声,听起来轻松极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是这瞒不了我,我知道他的口哨声是吹给我听的。
  开饭坐下,我把饭碗端起来,问道:“副主席大人,怎么样?现在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心路历程了吧?”这一套是我跟宿舍那几个学的,他们熄灯以后经常学电视上那些主持人们嗲兮兮的装腔作势,说得多了我也学会了。
  溪海咯咯乐起来,伸过手来拧我的脸,我侧身让开。他从盘子里夹了些菜,递到我的碗里,说:“副主席亲自下厨料理,你这个面子还小啊?”我不吱声,抿着嘴盯着他,他也对应似地望着我,突然乐呵呵地说:“今年暑假跟我一起去香港玩一圈,好不好?”
  我听他又提到去香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说这个干什么,问他:“你瞎说什么呢?这和你竞选主席有联系吗?”
  溪海咂么咂么嘴,把一口土豆丝吃下去,说:“如果有人以两个人去香港玩一圈为条件和你换学生会主席的职位,你答应不答应?”
  我愣了,问道:“你说有人和你讲条件?”
  “每年暑假咱们学校的学生会都会和香港大学的学生会有交流活动,他们派一堆人过来,咱们派一堆人过去,说是交流,实际上就是巧立名目玩一趟……”
  我把碗放下来,声音提高了对他说:“这怎么了?你要是竞选上了不照去么?”
  溪海也把碗放下来,说:“有人可以做做手脚,让我们俩一块去。”
  “你就为了这个?把你这几十天的努力就让给别人了?”我的声音猛然抬高。我不敢相信溪海因为这样的小利而舍弃了他筹备计划这么长时间的目标。
  溪海没搭腔,默认一般把头埋下去,继续吃饭。
  我把碗推到了一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溪海的举动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心里不知是难受还是窝囊。
  半晌,我们谁都没说话,闷头吃饭,整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俩举筷夹菜吃饭的声音。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当初溪海说要竞选学生会主席,我并没有太多的期望和欣喜,只是觉得他要是喜欢去竞争就是好事,无所谓成败,即使他的出发点带着那么些功利主义。后来的几十天,见他为了这个目标而那么执著努力,真的是把浑身解数都用上,在全校人的面前把自己的优势表现得淋漓尽致,虽然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和溪海的关系,我还是觉得无比的自豪。每天走过三角地的宣传栏,都装作有意无意地去望一眼那张我给他照的照片,仿佛自己都会被溪海在照片上面的笑容所感染,全身都会被那种喜悦和骄傲所笼罩。
  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可言的香港旅游,把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和心血吞噬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而他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也完全都没有找我商量一下。
  我实在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我的感受。
  过了一阵子,溪海又夹了些菜递到我的碗里,调侃说:“好啦,小疯子,别生气了,来,都快和副主席一块南巡视察工作了,多吃点啊。”
  我把碗又放下来,说:“你为什么不找我商量一下呢?怎么根本都没有和我说一下就决定了呢?”
  溪海把筷子放下,叹了口气,说:“我不是想着你会高兴么?”
  “什么港澳台新马泰,以后我们大把机会,我就想不通你怎么就会……”我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觉得失望得无以复加,更觉得难以理解溪海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傻事。
  “我不想吃了。”我把碗筷放下,扭身想走回卧室好好躺躺。
  “如果——”溪海在我背后又长叹了一口气,说,声音也抬高了,“如果那个和你谈条件的人还告诉你,说他会帮你保守你是同性恋的秘密,你会怎么办呢。”






文章回贴

回贴人: junlan318 时间: 2003-12-24 22:19:07
原来最主要的还是为了保守秘密才放弃,呵呵~~
偶就是不喜欢那个林溪海!
小霁子你快回来~~~ :(

回贴人: jnf365 时间: 2003-12-25 00:16:11
何時可見小霁子???

回贴人: 残夜 时间: 2003-12-25 00:45:40
果然……唉~~我就知道!

回贴人: 茂子魔法师 时间: 2003-12-25 10:00:48
快点和姓林的分开,他就会惹事。

回贴人: 沐愚 时间: 2003-12-25 13:49:19
虽然我也很喜欢霁子但是平心而论这个林也没什么大错啊……
这样的一个人梗在中间
就算霁子回来了
也和小疯子确定了双方心意
但小疯子也不能轻易舍弃的吧……



回贴人: youxian 时间: 2003-12-25 19:00:37
每次看枫霁都有迫切感。

如霁子的登场是如此的迫切

回贴人: dannyboy 时间: 2003-12-26 21:24:15
急切地想看到霁子,也想知道最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很希望《枫霁》写完之后能够出书……

回贴人: dannyboy 时间: 2003-12-26 21:25:01
急切地想看到霁子,也想知道最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很希望《枫霁》写完之后能够出书……

回贴人: 边走边唱 时间: 2003-12-31 03:35:25
左手、右手,身前、身后,回忆、期待,前世因果、永恒轮回……
在枫的心中,有两条平行的路在延伸,两边都没有尽头,只有一个个路标在提示:请勿逆行。


回贴人: 之前 时间: 2003-12-31 13:30:42
这也算是人间百态吧。学校也一样。

回贴人: 自由自在 时间: 2004-01-02 20:58:44
哎呀~~好想一直看到结局去哦,555,太经典啦~~~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3-24 18:45:01
渣滓、混蛋、肮脏的杂种狗……太卑鄙了,居然威胁别人~~~~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38:18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

作者: 小乐

 从来都没有想象过人的权力欲可以旺盛得把什么样的手段都使出来。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校学生会主席,溪海的对手居然把我和溪海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连我们周末住在什么地方都知道。溪海告诉我,那人跟他说的时候倒还挺客气,也没有点穿,只是说了句:“你放心,你和大一那个岳枫的事情我也不会传的全校都是,你就放宽心好了。”这当然也算是个威胁,说得客气一点而已。溪海跟我说,说知道我不希望学校里有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事情,所以不仅毫不犹豫地和那人交换了条件,也不想让我知道。
  我对溪海的失望一下子变成了感激,而失望的情绪则转嫁到了学生会身上,更让我不舒服的的确就是学校里面有人知道了我的事情。想到到时候如果真的和溪海去香港玩,要和学生会的人天天打照面,让我都不想去那个所谓的香港旅游了。溪海跟我说,说我们根本都不用和他们那帮子人在一起,我们住的公寓的主人,溪海的师兄就在香港中文大学读博士,和溪海的关系很铁,到时候可以住在他那里。
  后来有一次在校园里看到学生会在三角地搞的迎新招会员的活动,那个以前来过我们宿舍拉陈剑白选票的男生前后招呼着,忙得不亦乐乎。他就是现在的学生会主席,也是那个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搞清了我和溪海关系的人。他的身边站着好几个女生,有一个长得挺高,在那群人中显得靓丽出众,在旁边很有分寸地依偎着他。我在远处站了一会,望着他们,心里无端被绕上好些如麻的头绪,让自己呆呆地站在那里站了好长时间。感觉对于眼前的这个男生,我在愤怒、痛恨和鄙夷的同时,又有些云里雾里般的羡慕和无可奈何。
  脑子里闪过一丝的冲动,好像梦境里才会爆发出的情绪,恨不能冲上前去对着他的鼻梁就是一拳。可惜,我没有那样火爆的脾气和不顾一切的胆量。在这个人来人往的校园里,我只能在一角窥探。
  那天夜里宿舍熄灯后他们又开始闲聊,陈剑白说着他从系学生会那边听来的一些关于新的学生会的腐败事迹,大家一起鄙夷痛骂一顿。我闷声想着白天看到的景象,郁闷却又无言。过了一阵子他们又开始说起网上的一些事情,我摸不着头绪,把脸翻过去准备睡觉。刚刚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听到郭霖的一句:“我他妈就不明白大老爷们儿好好地干嘛去喜欢大老爷们儿啊?多他妈腻味人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脑子立刻随之清醒,虽然知道郭霖肯定不是针对我在说,可还是出了身冷汗。
  我小心翼翼再把身子翻过去,仔细听他们的讨论。
  听了半天,大概的讨论内容就是水木那边的网上冒出了个同志版,好像一下就炸开了锅,讨论和骂架闹了个天翻地覆。
  郭霖一个劲儿地说着怎么都不明白干吗好端端地会去变态喜欢男人,陈剑白在一旁挤兑他:“你丫净在那儿瞎掰乎,要是你真弄明白了,赶明儿咱也瞅着你大街上到处找男人去了。”
  许自谦笑着接话:“他们水木那儿的男女比例太失调了,配不上对儿,即使成天跟咱们学校搞联谊宿舍也供应不足,所以人家这叫因地制宜,适应性地自己解决问题,淋病儿你怎么也想适应适应?”
  “咱可没这爱好,不过你还真以为就他们水木有哪?”郭霖说,“咱们学校一样有。”
  我咬紧嘴唇,明明知道郭霖应该不知晓我的秘密,可心里依然七上八下,等着他说下去。
  郭霖继续说道:“上次那谁,小黑不跟我说么,他们系里一孩子前一阵子退学,说是暗恋他们班班长,恋的没法儿了,最后,就退学了。”
  许自谦说:“你老妈把你生下来容易么,怎么这傻逼就这么废了自己?”
  郭霖接着说:“好啦不说啦,想想同性恋也真挺恶心人的,俩男的在床上凑到一起……”他没继续说,发出极其厌恶的声音。
  半晌没说话的武粤亭突然用他的广东味儿普通话插嘴:“其实也不一定哦……”
  陈剑白抢着说:“我靠,我说老武你居然有这个爱好?”
  武粤亭大笑着说:“不是的啦,我是说,你想想看,要是两个女的在床上搞到一起……”
  宿舍里面的人一起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多少带着些意淫的味道。然后他们就开始接着讨论两个女的在床上的问题了。
  我悄悄把身子转过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很清楚他们都没有坏心眼儿,嘴上损人也只是为了满足熄灯以后的无聊。可加上白天看到那个耀武扬威的主席,心里堵得慌,又是一夜没怎么睡好。感觉自己越来越敏感,想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这个学期的后半学期过得平淡而无聊,溪海没有当上学生会主席,倒也促进了他的GRE复习,每个星期两天晚上去新东方上课,想想他要是真当上了主席的职位,倒也没有空闲来读书了。
  时间匆匆——溪海领着大家去美国大使馆抗议示威;帮着我在家里装了台电脑,教我怎么上网怎么收发电子邮件;期末考试闪电般来临,旋风般结束——暑假随之而至。溪海喜气洋洋地把两张往返机票在我的眼前晃悠,嘴里唱着社会主义好,看起来他对我们的这次行程满怀期待。

  香港那几天的天气潮湿而闷热,刚入境呆了没一个小时就感觉有无数的汗珠在浑身上下匍匐着,说不出的难受。在干燥的北京住的时间一长,反而对这种和江南梅雨季节差不太多的天气不习惯了。
  我们计划的行程是六天,第二天到第四天他们学生会的人要和港大的学生开几场所谓的交流会,溪海不得不参加,所以溪海来之前就嚷着第一天要好好去港岛逛逛。
  其实中大并不在港岛,和九龙的闹市区也离得挺远。溪海的那个师兄把我们带到他安排的中大学生宿舍。他的师兄长着娃娃脸,显得很年轻,看上去倒比溪海的年纪小。他一进我们的屋子就和溪海亲亲密密地抱在一起,好象几辈子没见过面似的。好不容易俩人中间的胶水被剪开,溪海把我介绍给他,只轻描淡写地用了个“我朋友”,但他师兄肯定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笑容满面地也给我了个拥抱,然后对溪海说:“看看看看,你们这小俩口真够腐败,蜜月跑到香港来度,故意来气我这个孤家寡人不是?”
  溪海的这个师兄叫杨念,来中大读书有两年了。他们俩两年没见,热火朝天地聊着,我就先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完出来就听见杨念问我们晚上有什么安排。我实际上有些累了,想吃过饭就休息休息,可溪海这个人来疯一个劲儿要去港岛的吧玩儿。杨念说这里离港岛其实挺远的,要是夜里去泡吧的话可能赶不回来,不过他在港岛倒是认识一个已经工作了的校友,自己住一套房子,他可以打个电话问问。
  我们房间里的信号不好,杨念的手机打不通,他走出门去打。
  我对溪海说:“刚到这里没一个小时你就想去疯!”
  溪海笑嘻嘻地说:“怎么啦?不想去啊?观摩观摩特区同志们是怎么安排他们的夜生活的嘛。”
  “我累了,你和你师兄两个去吧。我要留下来睡觉。”我趴在床上对他说。
  “别价,”溪海扑到床上,凑到我的耳边,“小疯子,你不去我去多没劲儿啊?你就不怕我……”话没说完,他嘴就凑上来要咬我的耳朵,我一扭头,让过他的嘴,却发现杨念已经回到房间里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趴在床上装睡。溪海爬起身来,问杨念怎么样了。
  杨念没回答,一个劲儿地乐,说道:“真是新婚夫夫,时间抓得够紧的啊。”我更不好意思了,把头紧紧埋在枕头里不出声。溪海“砰”地一拳打在杨念的胸口,两个人大声笑起来。杨念说:“我打电话过去,他说没问题,另外他可能再约几个人一块儿出来吃晚饭,然后去酒吧。”
  溪海听到还有其他人,大叫一声好,我脸贴着床,可还是能想象得出他的苹果脸兴奋得通红的样子。他一把把我从床上拖起来:“走了走了,去和特区同志联欢去喽!”

  坐九广铁路上的火车到了九龙,再换地铁,到了港岛最繁华的中环,天还亮着,杨念带我们在附近逛了逛。身边的人都操着口广东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时间一长,脑子竟然有些昏沉沉的感觉。
  逛了有一个多小时,杨念又打电话给他的朋友,约好了八点在有个希奇古怪的名字的街道会合。他们那儿有四个人过来,也都是从大陆来香港的。里面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是一对儿,另外两个年轻一点,二十五六的样子。我们互相握手寒暄,溪海见人一多,话匣子也立刻随之打开,跟大家不断开着玩笑。我不插嘴,只是跟他们笑着。
  那一对儿的一个叫邓国铭,一个叫黄瑜,另外两个一个叫赵辛,一个叫方宏。这个方宏自己住,杨念说夜里要是玩的晚了就住他家。我心里暗笑,因为很想在他们俩名字的后面加一个“楣”和“渐”字,这样这俩人就成为“赵辛楣”和“方鸿渐”,而且巧的是那赵辛长得也挺富态,和电视里的英达有几分神似。这个想法一直存在脑子里,饭桌上他们聊得特别投机,我最终还是憋住了没说。
  香港的菜肴做得很精致,可我吃不惯,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溪海在鸟语花香的港岛一下碰上了这么多从大陆来的同志,正在兴奋头上,大口吃菜,大声说笑,没几句就和这些同志聊熟了。那个邓国铭和黄瑜在一起已经有七年了,溪海听了,说他们是自己认识的同志伴侣中时间第二长的一对儿,自己要向他们学习,说着把我搂过去抱了抱。我四下张望,挣脱溪海的搂抱,只是冲他们几个尴尬地笑笑。其实我听到七年,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是“七年之痒”,还是没敢说出口来。
  溪海的交际能力是我的一百倍,这一顿饭下来,四个原来不认识的人已经和他熟得好象上辈子就认识的老友了。我一直都没说话,大部分时间抿着嘴喝着我的可乐。
  吃完了饭,邓国铭他们把我们带到了那著名的兰桂坊,灯红酒绿的几条小街上布满了各种肤色的人们,每走过一家酒吧都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喧嚣声,传到街上,在霓虹的照射下和这些五光十色的招牌街景组成一幅全息的兰桂坊写真。
  杨念看了看表,说现在去跳舞早了些,不如先进个酒吧喝点酒。我们就这么进了一家两层的酒吧,在二层靠窗的位置坐下,他们继续喝酒聊天,我要了可乐,有些无聊,他们聊天我也插不进话来,就盯着窗外不断流动的人群看。香港的老外看起来真不少,这条街上来回走动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老外,不过其中有些可能是染了黄毛的香港年轻人,从背影看,分辨不出究竟那些是老外那些是伪老外。
  溪海和他们聊得越来越欢,声音也越来越大,即使我没注意听他们说什么,他们聊天的内容也一个劲儿地往我的耳朵里灌,没多久他们就从香港回归聊到了网络科技,我则继续喝着我的可乐,望着窗外数人头。突然,一个很熟悉的背影,在人群中闪动之间象被放大镜放大了一样直接闯进了我的眼帘里,很快就转过街角不见了。我的心“扑通”,在胸腔里拼了命似的跳了一下,接着一声巨大的爆炸无形中在我的脑子里猛然释放出无尽的能量,象天雷把苍穹轰出了一道口子,把我震得有些迟钝。
  过了半晌,我慢慢回过神来,这时嘴边的吸管已经被我咬得不成形状了。我才意识到——那个背影好象是霁子的背影!

  当然,只是好象而已。
  当然不是他了。
  也不可能是他。
  真是奇怪,他离开北京已经有两年多了,他的背影在我的脑子里记得还这么清楚,一个仅仅和他相似的背影还能让我起这么大的反应。他现在应该也在上大学,在什么学校呢?我边从那已不成形状的吸管里吸出最后的一点可乐,边想着,没意识到身边的他们已经站起身来了。溪海捅了我一下,我扭过头去,他说:“走啦,同志们出发和港岛同志跳舞啦。”我笑笑:“你就不能换点词儿?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
  起身和他们离开酒吧。杨念见我不大说话,大约以为我不喜欢和他们出来玩,特地放慢脚步和我一起走,逗我说话,告诉我我们要去的是一个同志吧,里面可以跳舞。这个吧离兰桂坊那几条街有些距离,我们走了一会儿,爬了个小坡才到那家吧,里面黑黑的,已经有很多人了。跟着他们往里面走了几步,里面别有洞天地出现了一个不小的舞池和吧台。强劲的音乐夸张地充斥着每个角落,夺目的闪光球在人们头顶炫耀地旋转着,人群中不时传出大声叫好的声音,伴着人群摇摆的节奏,把这样典型的舞池风光展现在我们面前。
  溪海见到这样的景象就好象长征时失散的红军突然找到了组织,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就钻进人群里跳起来。我不喜欢接踵磨肩的感觉,对跳舞也提不起多大的精神来,溪海那么兴奋地在我的对面跳着,我不好扫他的兴,象征性地扭动几下身子。身边杨念他们也渐渐围上来,在天花乱坠般的音乐衬托下疯狂起舞。
  跳了没多久,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目光扫过去,离我大概有四五个人远的地方有个老外在盯着我看,是个老头,我被他盯得不舒服,故意把目光挪开,挪到了另外一个男孩的侧背影上,他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T恤衫,正特别起劲地和他对面的男孩几乎面贴着面地跳着。
  我的目光又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他对面的男孩身上。
  然后,我的喉管就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
  那个对面的男孩是霁子。
  那个也穿着紧身T恤,耳边还戴着一个耳环,整个打扮样貌象一个ABC的男孩。
  那个几乎和他面前的男孩面贴面身子贴身子跳着热舞的男孩。
  那个在这灯红酒绿的同志酒吧里面尽情享乐的男孩。
  我觉得我的大脑一下子缺氧过度。
  我靠近溪海,把头伏在他的肩膀上。溪海抱住我,笑着在我耳边说:“以前在北京跳舞你都没这么主动啊,怎么今天太阳从南边出来了?”
  我没回答他,我觉得我必须伏在溪海的肩上才不会跌倒。




文章回贴

回贴人: 浪荡小鱼 时间: 2003-12-29 13:37:46
签了再看。

回贴人: 浪荡小鱼 时间: 2003-12-29 13:46:10
霁子来啦~~~~~心跳加速~厚厚~

回贴人: mercy 时间: 2003-12-29 14:17:12
我这个IE有问题,显示出同志和耽美原醋。

回贴人: solitary 时间: 2003-12-29 21:39:40
好激动的时刻终于来了,我执着的相信这才是枫霁(下)的开始呀!!!!!!!!!!!!!!
扑通、扑通、我的心跳的好快呀!!!
快!!
再没有下文,我会疯掉的!!!!
大人,下文呀!~~~~~~~~~~~~~~~~~~~~~~~~~~~~~~~~~~~~

回贴人: jnf365 时间: 2003-12-29 21:47:22
在香港遇見霁子??枫怎麼如此確定那是自己心裏記掛的人呢??這兩個人是會成個圓或是漸行漸遠了卻枫的記掛,期待後續.....想想人還是不要勉強自己和不喜歡的人在一塊的好,人若無過怎開口說再見,現在這溪海要放哪去呀

回贴人: junlan318 时间: 2003-12-29 23:06:27
啊啊啊!!!小霁子终于出场了!!
可是,他好象变了~~小枫子怎么办呢?~555~~
期待下一章~~~


回贴人: youxian 时间: 2003-12-30 00:38:00
激动~
雾子终于出场了 真是想死他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怎么这章就结束了呢~ 哭!!!
我也快变成“疯子”了 心跳加速~(只是我更多的是兴奋!!!哈哈哈。。雾子终于出场了)


回贴人: 自深深处 时间: 2003-12-30 03:58:01
啊主角终于出现了……

回贴人: 0511 时间: 2003-12-30 10:59:34
怎么戴上耳环了?不舒服.

回贴人: caocaotan 时间: 2003-12-30 14:34:56
啊啊啊~~~~~~~~停在这个地方~~~~脑缺氧啊~~~
霁子那什么打扮啊~~超级不爽~~应该是非常酷的亮相才对~~

回贴人: nini1314 时间: 2003-12-30 15:15:21
啊!!!!~~~
两个人终于又有交际了!!!
激动激动激动!!!!!……

回贴人: 残夜 时间: 2003-12-30 18:51:13
霁子为什么会在香港?是放假么?到底他在毕业前后和枫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回来竟然没有去找枫,甚至连知会一声都没有?!
虽然很疑惑,但是……
霁子回来了,真好!

回贴人: cata 时间: 2003-12-30 21:58:44
枫,霁总算相会了,好漫长呀!
solitary说的不错,这才是下的开始.

回贴人: 边走边唱 时间: 2003-12-31 03:58:52
不是吧,地球在转,时空在变,人也一样。几年的时间,霁子也有自己的“心路历程”,没有理由强求任何一个人驻足在原点。
心动的感觉是历久弥新的,可是,谁能裁决心外的世界是精彩还是无奈?
除非,像蝶衣那样,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方向……


回贴人: 懒腰海棠 时间: 2003-12-31 13:20:28
霁子出现真不知是不是好事,好像一切都已不能回头,林也不错啦,可是这篇文不是叫枫霁吗,当初就是认定了他们俩才一直追下来的。

回贴人: 之前 时间: 2003-12-31 13:49:46
看见了。原来,在这里。

回贴人: 菜虫 时间: 2003-12-31 18:04:35
心跳加速中,接下来会怎麽发展?万分期待中!!!!!!!
大人啊,求您快点啊!!!!!!!!

回贴人: caocaotan 时间: 2004-01-01 16:04:07
给每个偶经常看文的大人问个新年好~~~
快快写啊~~等文的日子难熬啊~~

回贴人: caocaotan 时间: 2004-01-01 16:06:56
不知道上下两部的时间空白里,枫和霁子之间还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多细节的东西也好~~想看看啊~~

回贴人: 小文 时间: 2004-01-01 16:31:02
就知道香港这趟不会白跑,该出现的终于出现了,可是.........有点喜欢溪海了,真难办啊,期待下文


回贴人: 坛坛 时间: 2004-01-01 16:51:39
雯子终于回来了,接下来呢?
期盼in
寒假里会不会一天一集统统贴出来呢?
幻想~~~~~~~~~~

回贴人: 自由自在 时间: 2004-01-02 21:00:42
阿霁终于出现了,555,太激动人心了!!!!

回贴人: centaur 时间: 2004-01-03 07:00:30
阿霁是从美国回来了吗???(话外音~怎么会象ABC了泥...= =郁闷~~偶觉得ABC全都一个打扮~)
好想看下文那~~~~~~><~~~~大人快点写啊~~~~~~~~~~~~~郁闷死~~~~~~~~~~~~~~~~~变三角恋了那~~~~= =~~~~~~~~偶!好!想!看!下!文!那!!!!!!!~~~~~~~~~~~~~~~~偶快风拉~~~~~

回贴人: dannyboy 时间: 2004-01-03 07:32:58
这是小乐自己的网站:http://www.exiaole.com
还有他刚刚开的论坛:http://www.exiaole.com/bbs/
可以上去聊一聊枫霁

回贴人: 茂子魔法师 时间: 2004-01-05 13:32:37
霁子可真够酷的,千呼万唤始出来呀~~~~~~
ABC男孩是什么样的?我有点落后了,想像不出来……
枫子的心思好像越来越细腻了,好看!!!


回贴人: irony 时间: 2004-01-09 18:36:01
拜託別停在這裡....有文的話快發吧>"<

還有中間似乎少了4? 我看不出來3跟5事連續的說...

回贴人: 浪浪 时间: 2004-01-09 19:12:34
好看!什么时候有下面?

回贴人: ppx 时间: 2004-01-14 08:26:53
我看众位大人都看的津津有味,我有问题想请教各位大人们,也许大人们能给我解答一下:

小乐的《枫霁》上部只有1~30吗?也就是到

  秦晴的手掌在我的脸前乱晃着:"你丫傻啦?"我眨眨眼睛抬头看着他,他还是只穿着他的三角内裤,健康的肤色和胴体在灯光下好象最精致的生日礼物那样诱人,我下意识地把脚下的被子往上拉,盖住我的下半身。
  "干什么?冷了?"秦晴问道。
  "恩,"我含糊应道。
  "这是你第一次吧?"秦晴端起他的酒杯,问我。

就结束了吗? 可是,后面接的是"待续"二字呀?难道上部算是弃坑了吗?

现在下部又说小霁离开北京两年了,而且与一个穿着紧身T恤,耳边还戴着一个耳环,整个打扮样貌象一个ABC的男孩在一起。
为什么离开?与谁一起离开?都没有交待。
秦晴是在北京读书的,要是小霁与秦晴在一起,就不应该离开北京呀?
如果不是秦晴,那又是谁呢?

我知道下部是从小枫子的观点写的。 但是,我从第一章就感觉莫名其妙,总觉得上部没完。怎么看怎么别扭。不过我因为都没有人提问,所以也不好意思提,就当上部没看过了。

可是,今天,我看到新章,小霁子又出现了。而且,感觉出现的莫名其妙,实在是忍不住了。大人们似乎都没有我这个疑问,因此想请教一下。大人们谁能够帮我解释一下吗?



回贴人: 0511 时间: 2004-01-14 20:16:34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还没出新的??abc男孩,都是t shirt和大肥裤子,运动鞋还是复古的那种。有时候还有头巾什么的,戒指耳环。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应该看个人。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3-24 18:53:01
啊啊啊啊啊~~~~(狂尖叫中)
终于有交集啦~~~~~好激动啊

回贴人: fenfenbe 时间: 2004-04-08 19:14:01
激动持续中..........
但还是好奇空白的一段儿....

回贴人: 凛御邪 时间: 2005-04-09 15:19:32
耶,太棒了!霁子终于出现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贴人: zhenqianying 时间: 2005-08-13 02:23:12
呜......两主角终于要见面拉,太棒拉!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39:04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

作者: 小乐

  我把头深深地埋在溪海的肩膀里,潜意识里好象怕抬起头来被霁子发现我。我所熟悉的溪海身上的味道透过他的衣服,慢慢渗进我的鼻子里,让我更加不知所措。舞池里面的音乐越来越强劲,奔放有力的鼓点一记一记地敲击着我的胸腔,好象把很多朦朦胧胧,很久都不敢去碰的回忆都敲回到我的身体里面来。
  鼓点越来越强劲,那音响中美国女歌手高亢的歌声好像一把利刃,在这舞池中肆意地穿梭,周围的人狂叫着,呼喊着,扭动着,可在我的眼里,这些都变成了无声的慢动作,我感觉我好像在不知什么地方的跑道上疯狂奔跑着,身后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紧追不舍,我不敢抬头去看,只能低头一个劲儿盯着自己向前奔跃的步子,不断地向前方——我也不知道的目的地跑去。
  霁子他,他也是。
  我的头埋在溪海的肩上,脑子里飞速放映着无数的定格和片断,高中的学校大门那么自然地敞开,霁子那么放肆地在街上大笑,我那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霁子,郭岚岚又是那么欣喜地接受着旁人给她的“吕霁的女朋友”的头衔。
  身边的杨念凑到溪海的耳边,说:“哎,你身后那个穿黑T恤的男孩不错。”
  溪海听了,想推开我扭头去看,我死死拽住他,不让他回头,怕那样暴露了我。溪海大笑,好象在笑我吃醋,不让他看帅哥。我的心还是在砰砰乱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还是伏在溪海的肩上,满身是汗,可仍不敢把头抬起来。舞池好像越来越炎热,让我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溪海摸摸我的背,问道:“你怎么这么热?留这么多汗?”
  我含含糊糊地说:“这里面太热了,我要出去凉快一会儿,待会儿回来。”
  我离开溪海,转身往酒吧的大门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我像做贼一样很快地回了一下头,霁子仍然在那里跳着。我又很快地把头转回来,走出了酒吧。
  外面和里面的确是两个世界。温度比里面低得多,没有了里面喧闹强劲的音乐,走到外面好像是从诺曼底登陆的战场一下子来到了太平洋的荒岛上。街边的路灯很亮,门口有零零散散几个也是从里面出来的人,抽着烟聊着天。
  我倚在墙边上,深呼一口气,隐约仍然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像刚刚被上了发条的心跳。街上并不冷清,有很多红白相间的丰田出租来回穿梭,我靠着墙傻愣愣地向前望着,任由眼前往来的车辆像穿针引线一般把现实和我的记忆缝缝补补地连接在一起。
  两年前起飞的那架中国民航的班机被生生地从天宇中拽了回来,首都机场熙熙攘攘的送行人群像黑白胶片里模糊了的影像一样,分散在霁子和他母亲的周围,没有色泽,没有生气。霁子那天穿的是一件天蓝T恤,手里拎着个橙黄的大箱子,后面背着他经常背着的墨黑双肩包;那个双肩包里面,曾经差一点就装下我的一封雪白的信,可是那封信最后的收件人依然是我自己。
  恍惚之间,我的记忆开始混乱错位,曾经发生过的和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一起袭击我的大脑——机场里站在远处的我竟然鼓足了勇气,从我躲藏着的角落走上前去,向霁子道了别;高二的运动会之后,我真的把一切抛诸于脑后,在夜里写了长长的信,亲自交到了霁子的手里;而在运动会的跑道上,在超越霁子的一瞬间,我的脚步和呼吸都慢了下来,让曹娟不知所措,也跟着慢下来,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于是那一刻的我,笑着看着远处的霁子穿着阿迪的运动鞋,速度飞快地奔向终点,快得就像我现在眼前来回穿梭的出租车。
  我眨了眨眼睛,觉得脑袋被无数的正确与错误的记忆包围,一个一个的“如果”和“难道”像被挤压在水底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向水面冲去。
  最大的一个气泡冲出水面,像武侠电影里的水面特效一样,“轰”的一声在我耳边爆炸。
  在这爆炸的同时,我听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门口说:“So, what next?”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现在到底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霁子和身边的那个男孩从我的眼前走过。他们的步伐其实很快,可在我眼里,却成了一格一格的慢动作。霁子的个子好像高了些,脸型也稍稍方了些,左耳的耳环在路灯下反射出细微而精致的光芒,身上是一件黑色的紧身T恤,和另外那个男孩肩并肩向前走。他的脸上还是挂着和以前一样的笑容,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不在乎的那种笑容。
  我的心被扭成了一团,往昔回忆里霁子的形象和我眼前的霁子不断轮替,他左耳的耳环突然变得刺眼而夺目,好像随时可以灼伤我的眼睛一样。
  定格画面结束,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路了。
  我朝他们走去的方向挪动了几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想什么,一刻前脑子里充斥的“如果”和“难道”仍然占据着我整个的思维,甚至让我觉得喉咙生疼,生生压抑着我的想喊出点什么的欲望。我的脚步在挪动了几步之后停住,我知道,记忆中我可以自由地编织无数的“如果”,可在现实里,我永远都会选择“如果”之外的另一种可能,就像两年前一样。
  路前方的两个男孩肩并肩,在香港温热的夜晚里越走越远,我远远地望着,心还是在怦怦地跳,可脑子已经清醒了许多。

  我转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遗憾是庆幸还是已麻木了。梦魇渐渐远离,我迈开步子准备回去。
  身后熟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Shoot! Your coat!”然后就听见极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门口跑来。
  我的心又紧绷起来,放慢了步子,不敢回头。
  霁子跑过我,奔向酒吧的门口,那奔跑的身影仿佛两年多前运动会时我赶超他之前从后面望见的他的身影。我抿着嘴,倾听着自己起伏的心跳,可还是不敢上前说些什么。等他进去之后,我会继续靠墙,低头或者转身,让霁子和我混乱的记忆一起,再次被我自己回收和储藏。
  霁子的脚步在快迈进门口的那一瞬突然停止,他的头也在那一瞬,转了过来。
  我正好在从后面望着他,他这么一回头,恰恰就和我的目光相撞。

  陈剑白他们特别迷日本的漫画卡通,经常借些VCD回宿舍看,那些什么足球小将、篮球飞人的卡通片里,经常把几秒钟里发生的事情夸张延伸,几十分钟都完不了。我偶尔看几眼,嘲笑他们那么虚假拖沓的东西也要看。
  现在,霁子立在我前面五六米的地方,完全和我面对面。我觉得时间突然延长到了无以复加的长度,尤其是在这么样一个地方,这么样一个场合。记忆和想象都在刚刚消耗殆尽,当我真正和霁子的眼神对撞时,我的所有思绪都成为空白,好像被大雨冲刷之后一般,没有任何残留的痕迹。我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抿着嘴望着霁子,根本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霁子的眼神里有些什么?
  我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在那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霁子的表情和神态完全超出了我的判断范围。我也无法找到任何合适的词句来形容他的表情。
  霁子的嘴巴张开,停滞着,像要说出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他的口型看,我知道他要说出“阿”这个字。
  又有一辆丰田出租从马路上开过,引擎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好像前奏一般把霁子停留在嘴边的两个字给带出来:“阿————枫?”
  “阿”和“枫”之间带着长长的拖音和些许的颤音。
  我抿着的嘴好像抿得更紧了。我知道这两个字曾经是我最想听到的两个字。而现在,这两个带着疑惑、喜悦、诧异、惊讶、不解,甚至还有一些质问的字从霁子的嘴里传到我的耳边,我却感到我从脚后跟到后脑勺都在发麻。
  霁子走近,站到我的跟前,打量着我,眉毛渐渐地往中间挤去,好像考古学家考察化石的神情。这一刻,街上好像安静了许多,我自己浓重的呼吸声都那么不留情面地传到自己的耳朵里。我还是抿着嘴,没有说话。
  “我——”话音又拖得长长的,这个“我”字带着四个语调,从第四声扭动着转到第一声从霁子的嘴里冒出来。我也知道,他要说“我靠”。只有这么一个拖得长长的字,猛然打破街上的静寂,却让我感觉舒服了许多。
  “我————靠!”霁子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样子,“你丫——你丫居然在这儿——”
  霁子的话没说完,也说不下去。但是只有这么几个字,把本来已经妥善保存在我记忆最深处的霁子和他的一切,都带回到现实中来了。我知道,我所谓的现实并不是现实,可在这被带回的所谓的现实中,霁子好像从来都没有出国,他那无所顾忌的“我靠”好像昨天还回荡在学校里面。
  我的身心好像一下子被解放了许多,冲着霁子说:“你……不是也在这儿么?”
  “靠!”霁子又大叫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叫完了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像还觉得不够,又继续叫下去:“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
  街上的恰巧没有什么车辆驶过,静寂中霁子那京腔十足的“我靠”像撒了缰的野马,在街角四周到处乱窜,引来更多的回声。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在背后问道:“What’s wrong,Jay?”
  我转过头,刚刚和霁子在一起的那个男孩走了过来。他也穿着紧身的黑色T恤,头发短短的,在额头上根根竖立起来,涂了发胶之后在路灯的照射下还发着亮。
  霁子咂么咂么嘴,说:“ Jesus, you can’t believe it… This is my high school classmate!”脸上虽然仍停留着刚刚惊讶的神情,可手已经把我拽了过去,说:“阿枫,这是我的朋友Chris……Chris, this is Feng, my high school classmate.”那个Chris笑着伸出手,说:“Chris, nice to meet you.”说完了之后又加了一句:“你好,我叫Chris。”四个中文字说得很别扭,显然是刚学了不久。他自己大概也明白,说完了之后吐了下舌头,冲霁子笑。他那吐舌头的神情其实很可爱,可却让我感到莫名的失落。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说:“Nice to meet you.”
  霁子对着Chris说:“Why don’t you go ahead and take your coat? I’ll be here waiting for you.”
  Chris点点头,说了句“I’ll be back in a minute”就跑进了酒吧。
  霁子和我面对着面,脸上还是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嘴巴张了又合,可就是说不出话来。我也没有说话,站在霁子的对面冲着他笑。就这么过了半晌,霁子好像回过神来,问我:“你……你在香港呆多久?怎么会在这里?来玩的?”
  我点头,说:“就六天,星期天回去。”
  霁子问:“我在这里找了个暑期实习,还要做两个月呢,你这些天都要干什么。”
  “不知道,还没什么具体的安排呢。”
  “你马上要干什么?我们去哪儿坐会儿吧。”
  我还没有接话,Chris已经从里面跑了出来,到霁子身边,用手搂着他的肩,笑着说:“So--you guys hung out together in bed in high school?”我知道是句玩笑话,只是笑笑,霁子用手敲了下Chris的头,说道:“Why do you always think everybody is as sluty as you?”Chris又是吐了下舌头做鬼脸,但是搂着霁子肩膀得手好像搂得更紧了。霁子显得被他搂得不自在,远没有刚刚在舞池里他和Chris一起跳舞时的默契和不在乎。
  Chris侧身对霁子说:“It’s too late. The meeting is really early tomorrow.”
  霁子皱着眉,说:“I think I’ll have one day off tomorrow.”
  Chris大声问道:“What? Are you out of your mind? You know Michael will come to the meeting tomorrow.”
  霁子嘴一撇,很轻蔑地说:“So what?”然后转过头对我说:“你马上要干什么?”
  “可能跳完舞跟朋友回去了吧,”我不知道该如何来说明白,“港岛这里有个朋友可以让我们住一晚上,其实我们住在中大。”
  “你们?”霁子眉毛挑了起来,问。
  “呃,朋友,”我说,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语调没有任何理由地紧张。
  霁子盯着我,咬咬嘴,从兜里拿出纸和笔,写上了八位数字的电话号码,塞进我的口袋里,说:“你要是马上不方便走开,喏,这是我在香港的手机号码,明天我等你电话,我一天都有空。”
  我抿着嘴,没说什么,稍稍点头。霁子好像不满足,站着不动,在等我更肯定的答复。我笑着说:“我肯定会打的。”
  Chris在旁边说:“Jay, are we leaving?”
  霁子说:“Ok ok, we are leaving.”说完,冲着我一笑,笑后好像觉得还不够,一把把我拉过去;我感觉我全身都已经没有了重量,自己也没有了任何控制身体的能力,被霁子这么一拉,轻而易举地被拉进了他的拥抱中,霁子身上的味道一路毫无阻拦地闯进我的鼻子里,熟悉的让我瞬时间觉得窒息。霁子紧紧地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说道:“我靠他妈祖宗十八代十九代一百零八代,居然真的让我在这里碰见你!你丫明儿个说什么也要给我打电话!”
  我被霁子搂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想说什么,可好像想说的想问的都被卡在了他那密不透风的拥抱之中。我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真的愿意在这紧密到无法呼吸的拥抱失去知觉,将想象和现实带到同一个跑道上来。
  拥抱结束,午夜,霁子和Chris就这么走开。
  身后突然传来溪海的声音:“小疯子,你跑哪儿去了。”我回头,溪海和杨念他们刚刚走出酒吧门口。溪海看见我,过来把我搂住,大声说:“我还以为你就在门里面休息休息呢,没想到你跑到门外面来了。”
  溪海的声音很大,在空阔的街道上回响,我用余光往霁子他们走的方向瞟去,发现霁子正好回过头看过来。
  虽然没有看清楚霁子的眼神,但是我的心又一次乱成了麻,往昔的场景又不受控制地往我的脑海里砸去,激起无数的浪,让我的神经也跟着脆弱起来。





文章回贴

回贴人: mercy 时间: 2004-01-15 09:34:26
这一章里,时间的延长、镜头的转换……很有电影的感觉。

回贴人: solitary 时间: 2004-01-15 12:18:49
好盼望下文的呀!!!!!!
这是目前 枫霁(下)中最激动人心的一刻了!!!!!!!

回贴人: 懒腰海棠 时间: 2004-01-15 13:03:48
好激动的相见!看的时候,不禁紧张心跳,然后英文一句句跳出来缓冲了一下-_-|||

回贴人: caocaotan 时间: 2004-01-15 13:12:26
偶是一边吃饭一边看~~菜到了嘴里都忘了嚼了~~心跳的跟小枫子一样快啊~~~好紧张~~~但愿他们不要再互相错过了!好痛苦啊~~~偶都有点怨恨起小枫子来,当初要是真把信塞到霁子的包里就好了~~白白错过这些年时光~~没看小霁子一直这么热情的对他啊~~

回贴人: Raqnarok 时间: 2004-01-15 13:53:16
~~~~~~~~~~~~~~~><~~~~~~~~~~~~激动的没有语言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点写啊啊啊啊啊~~~大~~~~~~~~~~~人~~~~~~~~下~~~~~~~~~~文~~~~~~~~~~~~~~~啊~~~~~~~~~~~~~~~~~~~~~~~~~~~~~~~~~~~~~~~~~~~~~~~~~~~~~~~~~~~~~~~~~~~~~~~~~~~~~~~~~~~~~~~~~~~~~~~~~~~~~~~~~~~~~~~~~~~~~~

回贴人: zy7034 时间: 2004-01-15 14:01:46
很期待下文,希望不要等太久。

回贴人: 宏冥 时间: 2004-01-15 17:36:45
哦~好久没看~好陌生啊

回贴人: nini1314 时间: 2004-01-15 19:15:47
终于又见面了~!!!!眼泪汪汪ing……

回贴人: 浪荡小鱼 时间: 2004-01-15 19:39:16
新欢旧爱,纠缠啊~~~

味道,永远让人无法自欺欺人~~怎么让我想起张无忌高塔就周芷若那段,“周芷若眼见大祸临头,不料竟会有人突然出手相救。她被张无忌搂在胸前,碰到他宽广坚实的胸膛,又闻到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又惊又喜,一刹那间身子软软的几欲晕去。要知张无忌以九阳神功和鹿杖客的玄冥神掌相抗,全身真气鼓荡而出。周芷若从未和男子如此肌肤相亲,何况这男子又是他日夜思念的梦中之伴、意中之人?心中只觉得无比的欢喜,四周敌人如在此刻千刀万剑同时斩下,她也无忧无惧。”,我都奇怪怎么想的~~~

小乐不会让霁子再追一次枫吧??!!上部为了枫这个冤家已经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这次又这样~~~你看会也不开了,前程眼见就象不要了,当面搂搂肩也不自在了,怎么就没见岳枫有一点不自在,还照旧和新欢搂搂抱抱,那叫一个痛快!!老实说,我早就看岳枫不顺眼了,上部就看着这小子不地道,就见着那个貌似精明的霁子为他水里火里的,最后就笨了自个儿。这出又来,且看着趋势更甚~~~我忍不下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贴人: jnf365 时间: 2004-01-15 20:04:13
真是精采好看啊,希望枫霁可以彌補以前所留下的空白,幸福的在一塊

回贴人: 残夜 时间: 2004-01-16 00:05:15
精彩~这段重逢真是很妙~~几乎可以看到这样的一个情境了。
枫明显还是那样的恋(念)着霁子的,这样的发展,这样的相逢,会怎样进行下去~
期待……

回贴人: jackey111 时间: 2004-01-16 07:05:46
块快快!

快刀斩乱麻,让两个人都速速解决掉身边的"新欢",抓紧时间在一起过幸福生活


回贴人: 雨花石 时间: 2004-01-16 11:35:45
特别想哭!写得太好了!很喜欢的风格,浅浅淡淡的语言,深深沉沉的痛苦。期待着!好希望他们永远互相拥有

回贴人: 茂子魔法师 时间: 2004-01-17 10:45:09
先祝小乐新年快乐!!!
我同意浪荡小鱼的看法,让小枫子追小霁子,追追追~~~~让他吃点苦。呵呵^^
下文下文…………!!!!!!!!!!!!!!!!

回贴人: Raqnarok 时间: 2004-01-19 14:56:44
为什么为什么~偶等到头发都白列`~~~~~~~~~~~~~~~~

回贴人: njwq 时间: 2004-01-21 16:49:19
我靠,作者终于让两孩子见面了
从我开始看《枫霁》已经两年
终于云开见日:-)
真希望有情人能快点成双
强烈期待中......

回贴人: 浪浪 时间: 2004-01-22 23:30:43
好看!什么时候有十?

回贴人: 坛坛 时间: 2004-01-23 15:56:45
Chris快些走吧!
这样雯子就可以中气实足的去找阿枫了!

加油啊,大人!千万别再丢下我们不理了。

回贴人: taee 时间: 2004-02-02 09:24:58
从2002年11月等到现在才看见新贴,历时一年多啊!人称变换了,我比较喜欢从霁子角度看,本因相爱的两人,却各自分飞,不知最后如何,我们期待你能尽快完成,当然最好是喜剧结局。

回贴人: taee 时间: 2004-02-02 09:25:38
从2002年11月等到现在才看见新贴,历时一年多啊!人称变换了,我比较喜欢从霁子角度看,本因相爱的两人,却各自分飞,不知最后如何,我们期待你能尽快完成,当然最好是喜剧结局。

回贴人: 茂子魔法师 时间: 2004-02-02 10:39:41
为什么还没有下呢???我天天来看,天天盼呀!!

回贴人: 黯天使 时间: 2004-02-05 20:07:56
好期待下文啊, 很感动的说, 也不希望看到悲惨的结局.
楼主加油啊, 我们支持你!

回贴人: 放一条身子在江湖里滚 时间: 2004-02-29 20:50:00
激动ing!!!!!!!!!!!!!!!

我以为永远看不到这个故事的发展了,今天真是意外惊喜!!!

小乐啊小乐!你害人不浅!!我靠!!!!!!!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3-24 19:05:31
相逢,总是意外的

回贴人: fenfenbe 时间: 2004-04-08 19:25:00
跌宕起伏呀,激动,激动,,,,,,,,,,,,
终于重逢了,可两边都有另一个人........解决掉,虽然喜欢一些海

回贴人: 重阳 时间: 2004-09-01 02:41:53


很感动.....

回贴人: zhenqianying 时间: 2005-08-13 02:32:10
真不感相信,他们怎么会是这样相遇的拉,我的梦想破灭拉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39:51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

作者: 小乐

当晚我们就住在方宏在港岛的家。第二天溪海要去港大和学生会的人碰面,然后开什么交流会,方宏也要上班,把钥匙留给了我。溪海走的时候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港大,说可以避开学生会的人,逛逛走走也是好的。我直摇头,溪海也知道自从他的主席选举结束以后我对学生会的人就很感冒,所以也没有说什么。我说白天我自己随便上街逛逛就行了,也不用他们谁来带路,说完这番话之后隐然有些撒谎以后的歉然。溪海毫无怀疑地笑笑,说他们这几天开完会再和我一起好好玩玩,就由杨念带路,走了。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方宏走的时候把电视开开,电视里的主持叽里呱啦地讲着粤语,让整个客厅都鸟语花香起来。我从兜里掏出霁子昨晚给留的电话号码,掏出号码之前,还在回想着昨晚的那一幕,好像是过于真实的梦,梦境虽然感觉真实,可梦醒之后仍然不可信。掏出纸来,那八位数字被写得很重,平铺在纸上。霁子的字,如假包换。他的“8”总是分两笔写,上面一个圈,下面一个圈,不留一点连笔或者是缝隙。
  方宏放在客厅的电话是个小猪,懒洋洋地压在块石头上。我把小猪提起来,又挂回去。
  就这么一瞬间,电门被推开似的感觉。我的心猛然加速,开始在胸腔里乱跳。
  我抬眼,看到客厅里的镜子,镜子里的我死死地抿着嘴,一脸迷茫的样子。我轻叹一口气,把小猪再一次抬起来,这次我感觉到是我的牙齿在咬着嘴唇,用手指飞快地拨号,好像每一个按键都火热地烫手似的。
  “Hello?”霁子的声音,真实而遥远。
  “霁子,我是阿枫……”说完这句话,我停住。因为不知道继续怎么说。
  “你现在在哪里?”
  “在一个朋友家里。”
  “在哪儿?我马上就过来。”

  我站在方宏所住的楼下街边,低着头,脚把身边的小石子拨来拨去,仍然觉得好像处在真实和想象的边缘。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现在在我眼里,不真实的究竟是两年以前发生的事情,还是这两年发生的事情。
  一辆巨大的运货卡车从我面前的马路驶过,车箱上印着巨大的“维他奶”三个字,映到我的眼里,恍然变成了“上海——南京——北京”这几个字。妈坐在火车车厢里,对着站台上的王永波说:“小王啊,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以后到北京了,要常到我们家来玩啊。”
  王永波笑着说:“阿姨你别客气了,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的话,你让阿枫在北京好好安心上学,考上好大学。”
  妈回身去整理行李,我趴在窗口,望着王永波,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抿嘴对着他笑。他也对着我笑,稍后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北京别看是首都,其实也乱得很,你小小年纪,别乱来。”
  我点点头。
  他想了想,走近我,轻声说:“这个圈子太乱,你这么小……”说完停住,盯着我,“别像你高一那次那样,脑子一冲动就去那种地方,万一……”他没说下去,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又点头。
  “还有什么?”他一面想,一面笑着说,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跟我说,“我怎么变成我老妈一样了……在学校里,自己也要注意,认真学习,别想其他的事情……你哥我是过来人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最容易在学校里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别的男生,搞到最后自己一个人痛苦……听到了?”
  看着王永波那么认真地讲出这样的话,我使劲点点头,紧接着火车车箱动了一下,发出和铁轨之间的撞击声,就好像我现在面前的香港维他奶运货车,缓缓向前驶去,逐渐消失,把一段生活逐渐抛在身后,有加速度一般的冲向下一个站台。
  我微叹了一口气,盯着脚下的小石子,一脚轻踢出去,把那块小石子踢到一边去。
  我低着头,眼睛看到一双造型新颖的运动鞋,我的头随之抬起来,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下了霁子。
  昨天夜里在灯光下看到的他和现在阳光下的他有着相当大的差别,很多细微的改变似乎都只有在现在才能看得出来。当年的傲气虽然依然存在,但仿佛被我们中间隔离的两年所分解,那么自然地散布到他那依旧无所顾忌的笑容中去;那种天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低头弯腰,一句“我靠”就可以顶着冲上去的精神头儿,还是不离不弃地跟随着他;比两年前略显成熟的脸,熟悉的让我窒息的眼睛,可以如若悬河一贫到底的嘴,左耳那精致的耳环,他们团结在一起,在我面前成功组合,把我再一次生生地拉回到现实中来。
  我望着霁子,虽然自己还是抿着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是我知道我的嘴角在笑,笑着望向面前这个男孩,而且我也知道,我不用说什么,开口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永远都是他。
  “今儿个咱拾掇地这么帅,你也不知道见面先表扬两句?”
  两旁高楼耸立,遮住当头的太阳,行人匆匆,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可霁子的笑脸和他臭贫的习惯在瞬间把这一切改变——这一切移形换影,变幻成当年从我们学校穿流而过小河,白墙灰瓦的高中楼,我的肩上似乎又突然感受到了那沉重的书包的重量。
  “你丫真帅。”我故意学他的腔调。
  霁子笑起来。一样的记忆中的笑脸。
  感觉好像有无数的萦绕在脑海里的问题,无数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话,都在心里来来回回乱撞。我望着霁子,我知道他应该和我一样。
  但是,霁子还是像以往一样,给我一个突如其来的,完全出乎意料的问话:
  “你现在想不想去海洋公园?”

  “还惦记着要坐过山车呢?”坐在出租车里面,我问霁子。
  “今儿你可说什么都要陪咱一起上去了,”霁子说道,“你丫不会到现在还恐高吧?”
  我抿嘴乐,虽然藏着一肚子话一肚子问题,可在现在这样的情景下,似乎任何关于这两年以来的事情都不用提起。
  霁子一把把我的手抓过去,把我吓了一跳。他把我的手端详了半天,说:“靠,你丫手还这么白,跟白菜梆子似的。”
  我把手缩回来,问:“怎么啦?你有什么意见?”
  “没,咱没意见,羡慕还不成么?哎,说真格儿的,你今儿说什么都要陪我上过山车了哦。”
  高二上学期有一天我们一起跑到个北京的游乐场,我特别怕坐过山车,霁子怎么拉我劝我都不成,只好一个人上去,偏偏他坐过山车又上瘾,连续坐了好几轮,我就在下面看着那对于我来说惊心动魄的过山车呼啦呼拉转了好几轮。其实心里确实很想和霁子一起上去,可从小就对这种转来转去的东西过敏,就连一般的秋千都能让我头晕目眩,更别说更剧烈千百倍的过山车了。
  “到时候再说,”我笑说,“我要实地考察考察,摸清楚情况再决定。”
  “得了吧,你丫尽来这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不同意的请举手……”还没等我说话,他继续接着说,“好,没有任何同志反对,大家鼓掌,庆祝全票通过。”
  说完,他一个人拍起掌来,拍了几下,又闪电般地握住我的两只手,强迫我跟着拍了几下。
  “多好的同志啊,”霁子的京腔还是那么重,“多”念成“夺”,“咱们祖国就需要多培养培养这样的服从民主决议的人才。”
  “得了吧,你本来就是一叛国投诚的小汉奸,什么祖国来祖国去的。”
  霁子傻笑,倒没有像以往那样接着脱口而出一系列的贫嘴,只是望着我,似信非信地笑。他应该和我一样,虽然想知道这两年里彼此发生的一切,可昨夜那样特定地点的相遇赋予了我们太多已知的和未知的概念和意义,所有的问题都好似被这样特殊的意义很默契地圈定在了我们彼此的心里。
  事实上,我也知道,此时此刻即使霁子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贫嘴也不耍,我都会感觉内心无与伦比的欢畅,恨不能也学着他的风格扯着嗓子冲着所有的人狂叫“我靠”。尽管在我心里,依然模糊地隐藏着想去询问昨天夜里的那个男孩Chris究竟是何许人也的冲动,但是,同时那仿佛在胸腔中带着回声的“我靠”澎湃地如此汹涌激烈,好像将那微弱的冲动卷进浪里,让其沉没地无影无踪。
  车外蓝天蔚蓝的有些过分,好像被小心翼翼地抹上了透明却又实在的颜料,让天空的每一个部分都蔚蓝的那么匀称。
  霁子的笑脸映衬着那看上去几乎有些虚假的天宇,让我也和霁子一样,傻笑着,却什么话也不继续说下去。

  一进门,霁子就在那印有公园地图的小册子上找过山车的位置,看了两眼就让我跟着他,说要坐缆车到另外的一个区去才行。
  缆车高悬,从一个山头滑向另一个山头,周围绿山蓝海,所有的颜色都纯粹实在。
  “好啦,你先适应适应,待会儿过山车可不像这缆车跟个蜗牛似的……”
  “你还真以为我要上哪?我可不上。”我打断他,“就在这缆车上我这心还悬着呢,我可不去坐那个过山车。”
  “你不会真有恐高症吧?我看你当初爬咱们学校宿舍楼顶不是爬得挺来劲儿的么。”
  “你得了吧,那根本两回事儿。”
  霁子一路半劝半开玩笑。下了缆车,拉着我直奔那高架起来的过山车区域。大约不是周末的关系,根本没有什么人等着排队,我们走到等待的护栏前,下一辆过山车正在远处发了疯似的翻腾滚动,一阵阵尖叫此起彼伏。霁子拍着我的肩膀,又问:“我说阿枫同学,还有什么要跟党组织交待的?那什么最后的党费什么的就免了,赶紧地,把存折的密码告诉我就成了。”
  我忍着笑,摇头:“不,我决定了,我不去。”
  这时那辆过山车呼拉划回终点,车上的人惊叹尖叫声未绝,一个个离开了车厢,从另一侧出去。
  工作人员来到我们面前,把护栏打开,我对霁子说:“你去玩儿吧,我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霁子摇摇头,嘴上也不知道学着什么方言说着:“你瞅瞅,你瞅瞅,咋还是烂泥扶不上墙涅?”转身就要迈步。我刚想在他身后学他说句什么瞎贫的话,猛然间他转过身来,手伸过来闪电般地拽住我的胳膊,硬把我拉住,接着直冲向过山车的车厢,不等我有任何反抗,把我强行拉进去。然后坐在我旁边,龇着牙冲着我乐,不说话。
  我被他吓出一身冷汗,接着第一个反应就是要离开座位,可霁子的手死命地抓住我不放,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我乐。
  我低声哀求他说:“大哥大哥,放我一马,我真的不想做,实在不成……”
  霁子继续沉默,笑脸相迎。
  我的心扑腾扑腾地跳着,恨不能上前咬霁子一口让他放手。这时头顶上的保护栏自动降下,霁子适时地放手,让那保护栏毫无阻碍地卡在我的胸前。我用手推那个保护栏,纹丝不动,正犹豫间,“轰隆”一声,过山车缓缓启动,向前方那对于我来说仿佛高立入云的轨道划去。
  我转头看霁子,他还是不说话,一个劲儿地盯着我,整个嘴咧开,幸灾乐祸地大笑。
  我咬着牙,手伸过去打他一拳:“你……你两年不见,怎么还这么……这么……”我一时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他,他打断我,说:“还这么乐于助人,热心帮助思想落后的同学改变现状是不?你瞅瞅,想夸我先想好词儿,拍马屁都不会拍——你手好好收回去吧,先做个十字,祷告祷告……”
  那过山车越走越高,越走越陡,我望着周围景物渐渐变低变小,心无形间好像被一只手揪得恐怖而惊慌,没心思跟霁子再继续斗嘴,两手紧紧扶住胸前的保护栏,不知如何是好。身边霁子继续逗我:“我说,赶紧的,银行存折密码小金库小情书小日记本儿藏在什么地方你就全招了吧——噢,对了,你知道我为啥把你拉到第一排坐着吗?——第一排前面没人,呆会儿冲下去的时候就和你屁股底下啥都没有似的,就你一人儿嗖嗖地往前滴溜转——”
  我渐渐听不见霁子在说什么了,耳边只响着过山车和轨道之间发出的撞击声,还有心脏无所适从地在胸腔里乱跳的声音,好像被蒙住眼睛的鼓手面对着百面大鼓乱擂一通一般,声响不绝,却毫无头绪。
  突然,我的眼前的轨道突然消失,几乎有九十度的悬轨随之出现,对于我来说有如万丈深渊。过山车恰到好处地停住,好像随时都会失去平衡。悬崖的底部仿似放了巨型磁铁,我的心瞬间变成一小铁块,虽然身子还残留在车上,一颗心已经被吸离了胸腔,眼见着就要把我一起扯离车厢,向无底的深渊坠落下去。
  虽然过山车停住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可对于我来说已经无限漫长,头晕目眩中我感觉过山车向前一动,然后一头向下栽过去,好像在电影中看过的无数次悬崖坠车一般。我一下子分身为二,一个好像还停留在刚刚过山车停住的位置,另一个则被无可抵挡的重力死命向深渊里坠去。我听到另外的一个自己就像被人从中银大厦顶楼推了下去一般,发出了一声惊叫,然后另外一声大笑从身边霁子那儿传来。
  当过山车坠到最低点时,我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意识了,身体各部分应该已经七零八落,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收拾齐整,可过山车依然不停,顺着前方圆形的轨道又滑向顶空。我那另外一个自己的惊叫转化为了呻吟,已不属于自己的手向外乱伸,好像要找到什么可以抓得住的东西。在天旋地转中,另外一只手从右边伸过来,抓住了我的那只零落的残肢。
  霁子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他那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的笑混杂在过山车隆隆的声响中,笑声中好像也带着满足和兴奋。
  方才天旋地转时自己仿佛已经崩溃,抓住了霁子的手,好像心突然安定了好多——虽然,那过山车依旧不依不饶地向前方死命奔去,打着转儿,绕着圈儿,像一条发了疯的龙一般,想把它身上的乘客甩下去。
  过山车在急速奔驰中突然停住,此时的轨道正好和地面垂直,所有乘客都被半悬着盯着地面。
  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我立刻转移我的视线,把头转向霁子;而霁子也同时正盯着我。
  我们俩的手抓得更紧了。
  此时,过山车在经历了那其实极其短暂但又无比恐怖的休憩之后,又向深渊冲去,我的手死命抓住霁子,心被晃荡地到处乱窜,使出浑身的力气——在过山车疯狂的隆隆声中,在身后乘客惊叫连绵声中,在霁子那熟悉、得意、兴奋、满足的狂笑声中——大声喊道:“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文章回贴

回贴人: ddboy 时间: 2004-03-04 12:48:33
谁说的 我在你先看 我来的时候还没有回帖呢 拜托 不要弄那么长串的标点符号 实在是影响阅读!!!!!!!!!!!!!!!!!!!!!!!!!!!!!!!!!!!!!

反正有你在上面顶着 我也来一长串:P

回贴人: caocaotan 时间: 2004-03-04 13:26:14
哈哈~~太兴奋了太兴奋了~~刚想到它就来了,下篇希望不要让我们等得这么焦急,吊着好难受哦~~
楼上两位可真强!

回贴人: helenworm 时间: 2004-03-04 13:41:43
看大人的文章本身也和坐过山车一样,身不由己,过瘾啊!

回贴人: jnf365 时间: 2004-03-04 15:42:59
真想不到可以看到10,感動ing,強力支持枫霁在一塊,看這章兩人在一起多相襯呀

回贴人: 郑灵均 时间: 2004-03-04 16:04:24
这一章的情节处理得很好~ 久别重逢而又是在这种情形下,两个人自然是有意识地回避谈论近况。

回贴人: 麦小暖 时间: 2004-03-04 16:42:34
等了好久啊!!!终于让我给等到了。。呵呵呵。兴奋中。。。。。^^
小乐的文字功底真不错。看着真有身临其境的感觉。特别是过山车那段。因为上个周末才坐过。所以特别能体会那种悬空几秒的恐惧感。真喜欢阿枫和霁子。希望是一个happy ending!!!

回贴人: 夏至 时间: 2004-03-04 20:01:51
近乎绝望后的希望,下一章快来吧,悬着的感觉并不好受,热烈期待ing……

回贴人: 残夜 时间: 2004-03-04 22:53:20
过山车那段太有真实感了~~就是那种心情!(我跟枫一样是巨怕那玩艺的!)
真是一段快乐的描写,也不枉等了这么长的时间!

回贴人: yusheng 时间: 2004-03-04 23:19:55
哭~~等好久了

回贴人: locale 时间: 2004-03-05 00:08:28
我考我考我考我考我考我考我考!~~~~~~我的口头禅!爱死你啦。

回贴人: nini1314 时间: 2004-03-05 09:20:50
我也要像霁子一样大叫以表达再次见到此文的激动心情:“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回贴人: 麦哲伦的新大陆 时间: 2004-03-06 09:54:41
过山车还有这功能?!佩服。
加油写,快点写

回贴人: cata 时间: 2004-03-06 23:19:13
这一章写的很精彩,想说又说不出来的喜悦情感,借过山车的疯狂发泄出来,过瘾!
不枉我等了那么长时间。

回贴人: 浪荡小鱼 时间: 2004-03-06 23:37:58
不要给作者过多压力,漫漫写。这章有点平的说。可还是很激动看到新章。

回贴人: 茂子魔法师 时间: 2004-03-08 10:07:30
处理得真好,自己想了很多次他们见面的情景都没这个好!
期待下章.........

回贴人: 圆子 时间: 2004-03-19 17:30:45
哎!
怎么还没更新呢?
不会又停了吧!别呀,您还嫌把我们折磨的不够吗?
我可是高三的学生啊!您这样会让我上课都想着的
行行好吧!
多给霁子一点戏啊,我想看他和秦晴的事
谢谢

回贴人: 沐愚 时间: 2004-03-22 16:17:56
看枫霁(上)的时候正是在网上淘文淘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颇有种天下好文尽在吾电脑中的感慨,所以又看到一篇好文简直是欣喜若狂一口气酣畅淋漓地看完了它,从最初的一路狂笑到最后的看着看着心里钝钝地痛,一样的难以忘怀。
我一直在想,大概是作者在国外走走停停了那么多年回国看到自己还有个未写完的梦,而且还有那么多人被这个梦感动着,所以才会拾起笔来为他们再续前缘……
但是,也许是事隔三年了,也许是当初小乐写(上)的时候还是追梦的孩子而现在却凡尘琐事缠身,也许他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单纯的心境,也或许是枫、霁都已经是大学生、剧情发展不容许他们再像高中生那样天真地、纯真地在阳光下欢笑,总觉得(下)要灰暗许多,字里行间都弥漫着绝望,看得人心疼……

其实到了现在,枫霁能不能在一起都已经不再重要,就好象,到了现在,看枫霁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上了网就会自动自觉跑进来逛逛看有没有新文,而不再是当初那种天天翘首期盼着新文的样子了

是不是
小乐,枫霁,还有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3-24 19:28:46
大人啊~~~~咱们一家子都永远支持你啊!!加油!!!

回贴人: 灰色玻璃鞋 时间: 2004-03-25 13:12:12
天那~
好象还没完啊`
唉~
好等到什么社会啊~
我心欠欠的~~

null

回贴人: 茂子魔法师 时间: 2004-03-26 15:47:42
小乐大人在忙什么咧???
小乐大人在忙什么咧!!!

回贴人: 圆子 时间: 2004-03-29 22:48:02
每天都会上来看看
但每回都是失望而归
唱“我等到花儿也榭了~~啊~~~~~~”
到底什么时候更新啊
难道还要个两年吗???!!!
不要啊~~~~~~

回贴人: 圆子 时间: 2004-03-29 22:48:36
每天都会上来看看
但每回都是失望而归
唱“我等到花儿也榭了~~啊~~~~~~”
到底什么时候更新啊
难道还要个两年吗???!!!
不要啊~~~~~~

回贴人: 懒腰海棠 时间: 2004-04-02 13:17:52
小霁子真不该回来,来了又不露面让大伙儿多难受啊!

回贴人: 阿笑 时间: 2004-04-02 21:12:09
那天听了一个有关咖啡的讲座。刚开始的时候,一个酒吧歌手自弹自唱了一曲。很好听。
吉他的声音清清亮亮地传来。莫名地,脑海中映射出来的景象却是秦情。那个在台上温柔地唱歌的男孩。
一直觉得他是寂寞的。尽管外表如此的不羁。曾经深深伤过吧。一直记得提到木木时他眼里的一抹伤痛。是因为深深爱过吧。
耳边是RADIOHEAD的歌。听着,便想起了这个在小说中并无很多戏份的美丽男孩,那个让人心痛的寂寞轻轻。
不知道小说的结局。只希望他幸福。

大概是因为阿枫和阿霁迟早会有HAPPY ENDING的,所以偶就对这个轻轻特别同情了。


回贴人: 真治 时间: 2004-04-03 02:10:06
小乐真要我们再等两年啊......5555555555........

回贴人: 圆子 时间: 2004-04-04 16:22:47
啊~~~~~~~~
你死了
你要么就不要出现了
我要在看到你看我不扁死你!!!!!!!
我让你偷懒~~~~~!!!!!!!!!


算了
我投降,我错了,大人,只要你还在继续就好了,希望你是在攒库存
好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回贴人: 小芝麻汤圆 时间: 2004-04-05 19:20:56
还是没有新文~~~~~~~~~~(失望地滚蛋)

回贴人: 美味狐狸 时间: 2004-04-08 13:32:55
不行了……
如果看不到他们两在一块。就真的要发疯了
两个人一起的场景怎么看怎么顺眼

回贴人: fenfenbe 时间: 2004-04-08 19:01:17
天哪,大人不要再折磨我这小小的不堪折磨的心了,
我要下文,我要下文........

回贴人: 美味狐狸 时间: 2004-04-08 23:18:31
不行,我得爬小乐站上再看看
心里紧紧的这么下去可受不了
敢情得抑郁症了

回贴人: 浪浪 时间: 2004-04-11 17:56:32
支持!快点更新!

回贴人: 呼吸疼痛 时间: 2004-04-13 21:09:13
我等的等的好辛苦...........................................=.=..........................................................................................

回贴人: poki 时间: 2004-04-15 17:11:50
大人~~~加油!!!!

回贴人: fenfenbe 时间: 2004-04-17 14:25:25
大人的感觉改变了不少哦
不过都喜欢
期待着。。。。。。。。。。

希望枫霁有个好结局
可已经喜欢海了。。。
矛盾

回贴人: 3119wxx 时间: 2004-04-17 14:30:13
找不到前面看了后面前面早忘光了啊哈哈

回贴人: yanlin 时间: 2004-04-17 19:38:58
诈一看,还以为出新章了,又一大坑....默……

回贴人: 圆子 时间: 2004-04-23 20:06:43
啊~~~~~~~~~~~~~~~~
都不要拦着我
我要杀了他~~~~~~~
什么事儿啊~~
挖了几铲又停了
干嘛让人有所期待啊


回贴人: 向蕖 时间: 2004-04-23 23:28:33
這麼些年也都等了嘛(剝花生)...就再等等吧!(喝茶)
偶是絕不亂催的, 傑作必得要磨練, 這楓霽更是非要完美不成!
那可是偶當年啥也不知道時, 第一本看的國內同志文學啊~


回贴人: joe66 时间: 2004-04-29 15:23:47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怪别扭的感觉.可能是无法原谅阿枫之前对霁子的决绝但是之后又那么容易接受别人吧,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回贴人: 小明小明 时间: 2004-04-29 23:33:48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靠靠靠靠靠!下文呢大人!!!!!!!!!55555555555!!!!!!!!!!!!!!!!!!!!!!!!!要等到啥时候啊~早知道是个万年坑偶就8看拉~~!@!!!!!

回贴人: connie20 时间: 2004-05-06 16:48:22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幸福呢?


回贴人: juyi 时间: 2004-05-08 18:31:27
我感觉文章前后风格差异很大,不象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而且衔接不够自然紧凑。而且后面续的部分重点有些偏颇。

回贴人: ddboy 时间: 2004-05-09 14:55:00
N久没更新了~~~~~~~~~~

回贴人: nonoko 时间: 2004-05-12 14:23:52
等得心焦啊!!!
作者大人~~~请给我们一个痛快吧~~!!

回贴人: 晴天公仔 时间: 2004-05-20 21:02:57
过山车时好爽啊!!~~我会晕~不敢玩 又好想玩,痛苦啊~~看到他们好高兴啊!!可是可是后来呢?结局呢?请大人快点写拉~不要偷懒拉


回贴人: 奇迹蜗牛 时间: 2004-05-29 11:48:49
后文呢?~~~~~~~~~

偶等了那么久了~~~~~~~~~~~~~~~

回贴人: 远辰 时间: 2004-05-29 14:31:57
百转千回,两人都已经历经沧桑,再难重拾当日心情.我还是挺"恨"阿枫的,为什么面对自己的感情时如此懦弱,对自己却又如此随意?可以随便做别人的男朋友,在酒吧碰到两年不见的阿霁却连相认的勇气也没有.


回贴人: enen148 时间: 2004-05-29 23:03:50
大大~我文盲…但也知道这文有多棒!!!!
加油…等您填坑哈!


回贴人: huang2841 时间: 2004-05-30 16:38:32
枫霁下好象没有上写的好了。霁子怎么会到香港去呢,而且好象过的很颓废的样子,而阿枫怎么又跟别人好了?唉,看了N遍也没看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作者怎么也不来填坑了呀

回贴人: 海天 时间: 2004-06-02 22:59:53
很同意juyi說的,楓霽上下篇感覺上文章風格真的很迥異,上篇帶點清澀卻又熱情奔放,下篇感覺上寫得比較深沉世故.是因為作者在歷練了以後的成長麼?自己倒是一廂情願的希望這真的就是小楓跟小霽兩人合寫出來的,因為那代表著兩人還在一塊,呵呵...

回贴人: dww 时间: 2004-06-19 15:04:13
第一次看这篇文的时候还是大一。
那时侯不知道什么是耽美,也一直只爱看郎才女貌的言情小说。这篇文却一下子让我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也是只看了前半部分的文。后来那个无意中连上的站找不到网址了。就这样在没看到过这篇文。
这几年偶尔会想到,不知道这个故事结局是怎样的啊。
没想到在这里又看到了。
不止高兴,还有点感慨。我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已经踏入社会。他们呢,作者又会给他们怎样的未来呢?
依然是个未知数啊。

回贴人: 草长 时间: 2004-06-20 06:39:47
请教各位大人,上、下部间是否差,到哪找啊?着急!!!!!!

回贴人: 浪浪 时间: 2004-06-20 22:12:26
书库里就有,按作者查找就可以了

回贴人: 紫衣侯 时间: 2004-06-21 13:13:09
从看《枫霁》后,好久都不愿意看没有写完的同志小说,总觉得心中有一些失落。以前总是第一时间的去《你快乐所以我快乐》看小乐的文章,总想知道一个完整的故事。
今天终于又看到下部的十章,但看样子,小乐又有几个月没有写了。不知看完时,我会不会已经成了老爷爷了,呵。。。。。。。。

回贴人: 草长 时间: 2004-06-22 13:10:26
谢谢了!!!

回贴人: 天之痕 时间: 2004-07-10 14:24:44
----我的手死命抓住霁子,心被晃荡地到处乱窜,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声喊道-------
抓住了就别放手!!!!!!!!!!

一口气读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受!总想说点什么,可是-----词穷,唯有深深的祝福!
(前言:谢谢你,太原的《精灵》,那次在三晋同聊名字的巧合,认识了你,谢谢你,是你让我有幸拜读并感动于枫霁故事!正如你所说,小说都来自于生活,枫霁是他们的故事,我也用过《峰霁》这个名字,峰———霁是我和他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的组合。我们没他们优秀,可我想我们的感情会和他们一样,幸福!我们会好好的把握、呵护!)

最后,借小乐这一方圣土,道声:祝福你们,枫霁!幸福永远!
同时也对我的霁说声:听哥的话,好好的读完大学,为了我们以后的幸福!霁/我爱你,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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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贴人: huang2841 时间: 2004-07-10 14:41:27
枫霁下的新章已经出来了呀

回贴人: sfen 时间: 2004-07-14 14:37:12
哎。跑到后面去看了,可是还是不过瘾,两个明明相爱的人,可是如果真的在一起,却也真的不知道可以维系多久。。。。矛盾~~!!!ING~~!!

回贴人: zhenqianying 时间: 2005-08-13 10:24:49
我靠,终于看到他们一起出场拉,太爽拉,哈哈哈哈.......

回贴人: sereinT 时间: 2005-10-25 23:05:21
拉拉拉~~~又看到两个人了,但总感觉怪怪的
恩~~~~~希望快好起来
呵呵,愿望总是美好地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40:28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下
作者: 小乐
枫霁 下 第十一章
  隆隆的过山车好像精力无穷的巨龙,翻江倒海,腾云驾雾。一番折腾之后重新回归龙潭,缓缓停靠终点。
  我的心还是在乱跳个不停,眼前好像依然在重复刚才那上天入地般的疯狂景象。喘息未定之间,手一紧,抬头看去,霁子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走啦,已经到站了。你不是还想坐一次吧?”
  我跟着霁子下了过山车,刚要迈步,觉得脚下不稳,差点跌跤,身边霁子一把拉住我,幸灾乐祸地大笑:“咱这计划早就构思了,当初在北京的时候就捉摸着要害你一次,一直没找着机会,今儿个……嘿嘿……”
  我的头还有些昏,没来得及回他的嘴。他看我这样,继续装腔作势地问道:“我说阿枫同学,今儿个第一次做过山车,有没有什么压力啊?心理负担重不重?会不会遗留下来些后遗症什么的?这可了不得,看样子要请个心理大夫来诊断诊断了,我靠,别以后连路都不会走了啊。”
  我稍稍缓过神儿来,冲着霁子的胸口打了一拳:“你怎么还是这样?脑子里面尽是这些坏水儿。”
  霁子倒不还嘴,只是一个劲儿地乐着,和我慢慢走出了过山车的出口处。
  海豚表演是海洋公园的招牌节目,这是霁子的说法,所以他又兴冲冲地拉着我跑去赶场子。
  阳光充裕,海依然蓝得透明,蓝得彻底,让人觉得是被涂上了一层极其均匀的颜料。表演的场地本来就是露天的,观众们面朝大海,直接和大自然充分接触。坐在观众席上,我贪婪地深呼吸着,好像想把眼前的景色人物都吸进我的胸膛,定格一般地储存起来。
  余光里的霁子,在暴露的日头下神采飞扬,每一寸露出来的皮肤都毫无保留地炫耀着各自的精彩。从今天见到他到现在,微笑一直浮现在他的脸上,双唇微启,洁白的牙齿在笑容中、在这阳光的抚慰下显得那么快乐无忧。
  我的心怦怦地跳动,让我不得不转移注意力,继续观看海豚的表演。
  同时,我的心也好像那新年被敲响一百多次的钟,被一种冲动和欲望击打地回声不绝,余音绕梁。
  那样的冲动和欲望,是我并不能从溪海身上感受到的。
  眼帘中几个海豚同时跳出水面,在空中优雅地晃动着身体,激起观众席上阵阵的惊叹和掌声。它们又几乎同时落入水中,像跳水运动员一般动作轻盈,激起的水花范围虽小,但却有形有态——落到我眼中,好象电视中那些水花溅起的慢镜头一样,婀娜轻舞,空中缓缓翻滚;那无数晶莹剔透的珠粒中,掺杂着我那刚刚被敲响的心,在被激起之后,慢动作滚过,渐入水面,消逝在无数同样的水花之中。
  海豚表演结束,我们退场,发现旁边是一个小型游艺场,都是各式各样的小游戏,如果玩得好,可以拿到一些小卡片去兑换奖品,北京也有很多这样的场所。霁子拉着我钻进游艺场,先去兑奖的地方观望。一般的奖也就是各种各样的小礼品小玩具,最大的奖励倒是很诱人,和真人般大小的玩具熊,憨态可掬地坐在最高处。
  霁子拍拍我的肩:“要不要大哥我给你赢个玩具熊玩玩?”
  “你以为这么容易啊?你看看它下面的兑奖数目,五百四十张卡片,我估计你在这里玩上一个星期都不成。”
  霁子说我看扁了他,今儿个要让我对他有个重新的认识,一下子买了好多游戏币,和我一起在游艺场里面来回参加游戏。投篮、射击、套环,连续试了好几个小游戏,虽然有些斩获,可只得到了零零散散二十多张卡片,走到兑奖柜台那里一看,只能换个小文具盒什么的。霁子“哼”了一声,继续拉着我走回游艺场,想看看有什么游戏比较容易赚分。
  我们来到一个游艺设施旁边,霁子停住,指着牌子上面说:“这个好这个好,一看就知道是给咱赚分用的。”
  我抬头看,那牌子上写着“一中25张卡片,连续二中翻倍,连续三中翻八倍,连续四中翻二十倍。”再看那游艺设施,就是一水池,水池尽头有个罗圈,过一阵子就从水中冒出来,速度很快,在水面上停留一小会儿就沉入水中。游人需要在它冒出水面的一段时间里面把球投入罗圈中。
  霁子用游戏币一下换了十多个球,让我先来投,说是让我先抛砖引玉,演砸了之后他再出手,那样才能显得出他大侠的气概。我拿起球来才发现难度太大了,球大圈小,而且每次罗圈冒出水面的时间很短,还不固定,有时候间隔两三秒,有时候间隔十几秒,完全无法预料。我好几次刚要对准投,那罗圈就沉入水中,几乎都没有瞄准的时间,更别说出手了。我手里拿着球,来来回回寻找机会,每次都是差点要出手的时候收回来,搞得霁子在旁边大眼瞪小眼长吁短叹了半天。
  “我说,您这来回穿针引线的功夫是不是该升升级了?”霁子憋不住,在一旁挤兑我,“人东方不败还该出手时就出手呢,你也别总把这小球儿当结婚证揣兜儿里不丢出去啊。”
  我也觉得自己太犹豫,见那罗圈又冒出水面,就将球扔了出去,出手的时候又瞄准了一下,耽误了时机,球扔到时罗圈已经沉入水里了。我拿起第二个球,看身旁的霁子好像要张嘴,赶紧对着他说:“你别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闭嘴别说,我再试试。”
  霁子笑嘻嘻看着我,一摊手,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学着那些侍者的手势,鞠躬一挥手,让我继续,果然一句话不吭。
  我抿嘴笑,瞪了他一眼,继续瞄准,投球,可那罗圈冒出来的时间太短,每次等我确定准头扔球过去的时候,它已经沉入水底了。我来回扔去了七八个球,光瞄准就花了好几分钟,结果连罗圈的影子都没碰到。看起来别说连中了,这游戏投中一个都很困难。
  霁子在一旁咳嗽,清了清嗓子,我知道是咳给我听的,我也确实没什么信心了,觉得这游戏实在太难,就让到一边:“好啦,你东方不败西方失败大师来莅临指导吧——”
  霁子拿起球,根本都不瞄准,那罗圈刚刚露了个头,就使劲砸过去。球从罗圈旁擦声而过,也没有碰到罗圈。
  “你怎么连瞄准都不瞄准呢,这样投怎么投得进哪?”
  霁子好像没听见我说什么,继续他的风格,拿起球就使劲儿投,看起来连判断那罗圈有没有升上来的机会都没有,简直就是瞎投,结果当然还是没中。可霁子就像没当回事儿似的,把身边的球接二连三地拿起来,嗖嗖地投出去,像电子游戏里面的散弹枪一般。五六个球之后居然真的有一球不偏不倚,正中罗圈中心,穿透而过。
  霁子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地对我说:“咱俩的区别就在于我遇上什么事儿都倍儿冲动,说上就上,你丫总是琢磨半天,把一切都盘算好了,得,黄花儿菜都凉了。”
  我听他说这话,有种莫名的冲动升腾起来,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尴尬间那晃晃悠悠的罗圈又从水里冒了出来,我抢手把剩下的三个球都抛了出去,“咣咣咣”三声,那三个球连珠炮似的直打入圈内。霁子张着嘴望着我,惊讶地好象见到了下半身残废的世界百米冠军,旁边的积分器得到了信号,象立刻染上了疟疾,不停地向外吐小卡片。我们耐心等着,直到最后一张小卡片出来,上前仔细数数,正好吐出了五百张,加上我们已经有了的二十多张卡片,只要再捞上十多张卡片就可以换那最大的玩具熊了。
  我望着霁子:“怎么样?咱们俩还是有区别的吧?”
  霁子眨巴眨巴眼睛,晃晃脑袋,笑着说:“你瞅瞅,一灌溉就开花,一培育就发芽,你这个小同志还是一点就通的嘛。”
  “别贫嘴了,我们赶紧去再捞十多张卡片就能换玩具熊了,走吧走吧。”
  “走吧,走吧……”霁子用变了调的怪声唱出来,冲我做鬼脸。
  从游乐场出来,我们的身边就多了一个真人般大小的玩具熊,有时骑在霁子的脖子上,有时被我横抱在胸前,有时被霁子和我同时搀着,看起来好像在和我们并肩走;周围的游人不时侧目,路过的小孩子们都投来羡慕的眼光,看上去恨不能骑到霁子脖子上或是掺着我们的手和那狗熊一起玩。
  在海洋公园里游玩、闲逛、吃快餐,当我抬手看表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半了,溪海说过他们大概四点半结束,差不多五点多回家。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我说。
  “现在就走?”霁子稍稍诧异地问我。
  “嗯,”我点头,想解释说溪海他们快回去了,我不好让他担心。可脑子嗡嗡的,不知道该如何来向霁子说明溪海究竟是何许人也,一瞬间好多念头冒出来,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只有一个“嗯”字漏了出来。
  霁子望着我,缄默了一小会儿,直接了当地问:“昨天酒吧门口抱着你的,是你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可以有无数种解释。霁子虽然没有用刺耳的“男朋友”,但他的语气语调以及眼里渗透的神色,都开门见山一般地在告诉我——他问的是“男朋友”,而不是一般的朋友。
  我抿嘴,觉得“是的”这两个字被什么东西拽住,怎么也说不出来。犹豫半晌,我缓缓点头。
  趾高气昂地骑在霁子脖子上的玩具熊缓缓地被霁子拿下,紧紧抱在他的胸前。霁子的脸和玩具熊的脸同时占据我整个的视线,玩具熊憨态可掬的脸无忧无虑地笑着,把下午灿烂的阳光尽数吸引过来。而藏在玩具熊身后的霁子的脸,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无端在我视线中模糊而淡化。我不知道是我不敢在这个时候看他,还是压根就看不到他。
  “再玩儿会儿吧,这阵子还没有缆车回去呢。”霁子突然转移话题,“这么好的天儿,不多让太阳公公亲亲就没机会了。”
  我点了点头,跟霁子继续往前走,想随便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说,这风和日丽的,特合适拍个什么青春偶像剧,” 霁子的面目又突然由模糊变清晰,阳光像拐了弯儿似的往他脸上照,“来段儿欢快的小曲儿,男女主角搂搂抱抱,再来回加上几段在游乐设施上高声欢呼的蒙太奇,你说,不特招小女生们喜欢不是?”
  “不过偶像剧也可以是悲剧么,你想想,要是来个什么导演,在这里拍个悲剧镜头,是不是刚刚还阳光普照,现在就可劲儿刮风下雨打雷闪电什么的?”霁子继续乱贫,“然后男主角没了命地到处乱跑,跟没头苍蝇似的,雨中狂奔,电闪雷鸣,然后丫跑到悬崖边大喊:‘为什么——’紧接着群山呼唤‘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不是哪段相声里面的?”
  霁子的笑脸生生地摆在我面前,他说的笑话残酷在我的胸中吞噬我的心,我的牙齿咬住嘴唇,怕自己突然忍不住,于是张嘴对他说:“我真的要回去了。”

此文于 2004-07-10 14:59:11 被 purepure 修改


文章回贴
回贴人: 阿笑 时间: 2004-07-10 15:21:01
啊啊!等到花儿也谢了才等来这一章啊
霁子的话什么意思呢?快点把爱人抢过来吧--该出手时就出手!
回贴人: 白藤 时间: 2004-07-10 15:29:56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下11了
为了回复而注册:)
回贴人: yusheng 时间: 2004-07-10 17:14:39
终于等到了 啦啦啦啦啦~~
```````````````````````````````````````````
^O^ 努力实现每一个许愿!
回贴人: sakuravic 时间: 2004-07-10 20:33:18
天呀,竟然看见枫霁了!感动ing~~~~~~~~~~
回贴人: woo053 时间: 2004-07-10 21:10:27
黄花菜都凉了。 黄花菜都凉了。
等得我头发都白了!
回贴人: 落... 时间: 2004-07-10 22:04:26
揉揉眼睛....再揉.....
真好!
回贴人: feesky 时间: 2004-07-10 23:04:39
等得偶都忘记前面啥内容了,翻翻去~~
回贴人: 清岭 时间: 2004-07-10 23:08:09
我这叫一个激动啊~~~~~总算盼到有下文了,霁子,上啊!
回贴人: 和静 时间: 2004-07-11 08:26:35
黄花菜都凉了,终于等来了一章。
回贴人: yusheng 时间: 2004-07-11 10:35:09
5555555555
怎麽有點兒想哭……
回贴人: caguang 时间: 2004-07-11 14:42:35
很不错,什么时候有新的文章?
回贴人: 懒洋洋 时间: 2004-07-11 15:18:52
十年磨一剑,小乐,你够狠。
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写下文。
回贴人: jnf365 时间: 2004-07-11 21:42:50
真不敢相信,真讓偶等到下文了^^還是想枫霁在一塊呀
回贴人: 残夜 时间: 2004-07-11 23:17:46
真意外今天上来居然能看到新章,小乐终于又开始动笔了~(有点小感动)
文笔越来越好,人物越来越鲜活,我几乎要强迫着才能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故事而已,否则我的眼前怎么会老晃动着他们两人的影子呢?
只是太短,不太解渴啊~~
回贴人: Lodwick 时间: 2004-07-12 00:44:06
可怕的万人坑啊,坑死不少MMJJ,死火山又喷射了,尖叫中ing!
回贴人: 粉侯 时间: 2004-07-12 07:33:49
上天一定听到我的祈祷了,终于又看到了!可是真是不甘心啊,他们一定会再见的吧,他们的故事一定会继续的吧!唉,人生真TMD戏剧性啊!
回贴人: 杏仁茶 时间: 2004-07-12 09:34:35
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
回贴人: 圆子 时间: 2004-07-12 09:53:40
靠!!
真他妈的难得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还是你终于开窍了?

哎~!不管怎样
回来就好
我太感动了
这个万年大坑,不知坑了多少善良老百姓
如今终于动工了!
值得庆祝啊
回贴人: 莱菔 时间: 2004-07-12 11:19:43
红颜白发,都是为了这篇东西。
回贴人: 草长 时间: 2004-07-13 08:53:04
终于等到了!!!
今儿运气真好,本来只是想再来温习一下的。
感谢大人的文。
回贴人: 浪浪 时间: 2004-07-13 23:32:29
不如上章来的痛快,有点酸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回贴人: 悠游天 时间: 2004-07-14 10:47:25
多谢多谢,终于看到进展了,等得好辛苦
回贴人: kilikala 时间: 2004-07-15 03:02:37
真真好文!!!!
狂庆幸自己到现在为止才看到此文
一下子就看了个够本
不用像前面诸位等得花谢了又开的
可是我也开始担心
自己大概也要开始和众人一样死守这万年大坑了
不管了
心甘情愿,此志不渝!!
^_^
不过也盼着小乐大人能够体恤一下
快点发文
让偶们少受些煎熬
还有千万别让枫霁再散了
前面的分离看得好心酸啊
偶好喜欢小霁子和小枫子
别让他们再伤心难过一回了

回贴人: nonoko 时间: 2004-07-17 18:29:56
等到了等到了!!!!!
我哭......
回贴人: sfen 时间: 2004-07-18 16:09:44
先在阳光男孩那里看了,再过来又看了一次,觉得还是辛酸,心酸。。。。。
回贴人: hq 时间: 2004-07-19 20:06:13
大人写文的过程是个炼狱,什么也不说了,永远支持!!!并虔诚的期待下文ing!!!!!
回贴人: 寒玺 时间: 2004-08-07 13:25:44
莱菔的回帖,真是深得我心啊!
回贴人: 重阳 时间: 2004-09-01 02:57:45
不得不承认,喜欢...
回贴人: helpia 时间: 2005-08-07 13:28:24
重看时,看到这,再想到结局,不由不感叹,世事无常,好梦难圆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41:59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下
作者: 小乐
枫霁 下 第十二章
  霁子在香港做实习,后来的几天都要上班。溪海他们的联谊也就第一天走走过场形式,接下来的几天基本上都自由活动,于是杨念带着我和溪海在香港到处逛。临走前的一天又去了一次海洋公园,同样也去了那个游艺场,那被霁子和我赢取的玩具熊已然被另外一个硕大的直升机模型所代替。
  看海豚表演的时候天气有些阴沉,开场没多久竟然下起了毛毛雨,雨点细微如丝,扑打在脸上温和而凉爽。训练有素的海豚似乎在细雨中发挥更佳,从水中跃起,跳得比那天更高。溪海在一旁“哇”地一声,连声叫好。海豚落入水面,溅起的水花和飘逸的雨丝一起被带入水底。我在一旁望着津津有味欣赏表演的溪海,入了神。
  从海洋公园回到中大,溪海洗澡的时候我又给霁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们第二天就要回北京了,霁子说要请我们出来吃饭,我轻咬嘴唇,狠心说了声不用了,他不知道我在这儿有同学。霁子停顿了片刻,说:“好歹你们走之前我们见一面吧……算了算了,”他没等我说什么,继续说下去,“我Intern还有不到两个月,做完了之后我会回北京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听电话那头霁子的声音弱下去了很多:“这两天上班心神不宁,脑子跟跌进浆糊桶里似的……咳,再说吧,你那天给我留的电话Email都没错儿吧。”
  “没错。”我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阿枫,”霁子京腔京韵的“阿枫”两字,很轻易地把我的心揪住。
  “嗯?”
  “我直来直去,不多说什么了,高中的时候我对你什么感觉,现在还是。我那时就喜欢你。”
  我站着的身子被这句话霍然夺去了支撑的力量,逐渐瘫坐在沙发上。没等我有任何的反应,霁子继续说道:“你也别误会,我这两天想通了,其实那天在海洋公园的时候就想告诉你……咳,其实高中的时候就应该对你说,那时候没有说,现在我怎么都应该让你知道。不管怎么样,你明白了就好。”
  “我……我……”我觉得我的舌头无端被上了锁,手中的话筒差点拿不稳摔到地上。
  “没什么的,你别上心。我就是觉得这话应该让你知道,这两年不长不短,但足够让我把想说的什么都说出来了。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面好。你和你朋友回去,一路顺利,我两个月以后回北京,我们到时候再见面。”
  溪海从浴室里走出来,我机械式地冲电话那头的霁子说了谢谢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那电话被挂上的“卡塔”一声,把我的心豁然隔成两半,一半仿佛仍然在云里雾里,方向感顿失,另一半则好像被霁子刚刚那些话牵引着,要把我带到一个从未想过的境地中去。
  世纪末的北京夏天,出奇的炎热,好像那世界末日的预言也传到了天界,把气温惊得向上窜了一窜似的。从香港回到北京,接连很多天都是四十度的高温,溪海报了新东方的GRE冲刺班,每天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去跟几百个和这酷暑同样热情的学生们一起背单词做全真题。
  陈剑白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托他哥给找了个暑期实习的机会,听说公司文案那边还要招一个实习的,问我有没有兴趣。我正想找些事做,以免无事可做时胡思乱想,越想越烦闷。于是立刻答应了去面试,第二天就跟陈剑白一起去了他们公司。这算是我平生头一次的工作面试,虽然一直在做家教,可和这样正式的工作面试还是完全两码事。
  陈剑白把我介绍给一个他们公司人事部的小头头,就去他的办公室了。那个小头头知道我是陈剑白的同学,对我还挺客气,说你们这样学校的学生我们公司是最优先考虑的了,然后把我引到了一个小会议室,让我填了些简单的个人资料。我填好了给了他,他让我稍微等等,然后就出了门。
  我在会议室里面坐着,有些忐忑,没过多久门被推开,外面走进两个人来,第一个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西装革履的,脸上堆着好几块肉,整个公司里面的空调开的很大,我在会议室里面坐了一小会就有些鸡皮疙瘩,可他还是满头都是汗,好像刚刚泡了桑拿回来;跟在他后面的是个年轻人,个子挺高,一身休闲装,脸上挂着一个单边酒窝,进来以后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就对我眨眼笑笑。我这才想起来,这就是半年前碰上的那个秦晴!
  那矮胖的中年人是公司的文案指导,叫卢卫国。他和我握了手,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指着秦晴跟我说:“喏,这是你们校友,今年刚毕业,秦晴,你该叫师兄吧?”
  我和秦晴互相望望,伸出手,忍住笑,我说了声师兄好,他单边酒窝稍稍撇了撇,笑着说欢迎师弟。
  整个面试比我想象中要简短得多,卢卫国看了我发表过的一些文章,随便问了问几个问题,就开始给我介绍起来公司的情况和即将给我安排的工作情况。秦晴在旁边添油加醋说了些好话,卢卫国和他小声商量了会儿,就让我第二天来上班。
  我没想到面试这么顺利,这些日子堆积起来的无奈和烦闷情绪被驱散了不少。第二天一大早,趁太阳还未暴怒升天的时候骑车来了公司。秦晴虽然刚进公司,可他当初毕业实习的时候已经在这个公司工作过一阵子了,所以卢卫国让他负责我们一个文案小组。组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也是实习的。
  秦晴表面上看起来很酷,可私下里接触的时候还是很随和的,成天都是耳边挂着个随身听在公司里面走来走去,嘴里哼着很悦耳的奇腔怪调。卢卫国每次看到他听随身听,都笑着上去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开玩笑一般重申公司纪律,说不许在公司里面听随身听,其实也都随着他去。可以看得出来,虽然秦晴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可在公司里还是很受器重的。这倒不意外,跟着他一起做了好几个项目,每次开会的时候他总是有新点子往外冒,而且都是别人想不到的。很多时候大家都觉得黔驴技穷了,他另辟蹊径总是能找出与众不同的创意出来。
  在公司做了几个星期,跟秦晴也越来越熟。有天加班,要赶个稿子,吃了晚饭以后就我跟他在办公室里面最后对稿。我正修改最后一段,他突然推门进来,大大咧咧扔给我一张图,我一看,一个全裸的男子躺在水中,下半身被水浸着。我吓了一跳,差点儿离开座位,抬头看他,他撇着他的半边酒窝冲我直乐,然后说:“你瞎想什么呢,这是咱们那平面实习生找来的图,准备用在那个香水上面的——我早看那小子不对劲儿了,估计哪天在酒吧里就能碰上他。”
  我笑,说你这种人戴着有色眼镜,看谁都觉着和你是同类,累不累啊。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说:“那小子听到王菲的歌眼睛就亮三圈儿,下了班就紧往排球场跑,不是才怪了。”
  我也只是笑笑,对他的判断将信将疑。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的?”秦晴靠着办公桌沿儿问我。
  “你说知道是说感觉到自己是,还是说确定自己是?”
  “嗯,感觉的话,大伙都一早感觉出来的吧,说说你啥时候确定自己是的?”
  “也没什么确定不确定的吧,挺早的了。”
  “有多早?”
  “初中吧。”
  秦晴瞪着眼睛看着我:“你小子初中就确定自己是了?”
  “也没有确定吧,差不多知道了。”我说,脑子里想着当初第一次闯进那街景花园碰上王永波的场景。
  “看你小子特纯情的样子,谁知道你那么早就学坏了。”秦晴呵呵地开玩笑,“我上了大学以后才迷迷糊糊看清了自己,啧啧啧,现在的孩子呀——”
  聊了一阵子,他说今儿太晚了,等我把最后一段改完送我回家。
  我第一次坐秦晴的吉普,特别不习惯。因为是夏天,他把蓬都卸了,坐在车里就听着呼呼的风声,两个人之间说话都要特别大声,好像互相之间隔着好几里似的。不过看上去他还挺自在,单手扶方向盘,另外一只手支楞在车外,手掌大开大合,仿佛想抛出张网去兜住从车身旁掠过的风。
  “哎,你那小男朋友呢?叫林溪海是吧?”秦晴大声问道。
  “是。”
  “你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他准备考G呢,天天去新东方。”
  “哦,冲刺呢,八月考?”
  我点头。
  “好啊,多有追求啊,”秦晴扬着眉毛,“你们俩小日子到时候搬到美国去过,模范小两口,同志大聚首……”
  我还没说什么,秦晴自己摇摇头,大笑:“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什么呢。”
  我问:“若存呢?你们怎么样?”
  秦晴继续摇头:“我们分了,已经好几个月了。”
  我有些诧异,问:“怎么了?”
  “没怎么,不合适就分了呗。”秦晴很轻松地说,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嗯”了一下,没说什么。
  秦晴突然叫了声:“准备好了么?”
  我没明白他说什么,他右手伸过去开了音响,音量极大的摇滚乐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半夜里长啸一声,从音响里爆发出来,和呼呼的风声一起流动翻滚。
  秦晴瞟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好像是预警,又好像是挑衅,然后就张嘴和音响里的摇滚歌手一起大吼起来。
  虽然从来不听摇滚,可秦晴的歌声总好像有种奇特的魅力。那风格怪异的曲调从他嘴里冒出来,仿佛被添加了些难以名状的调料,尽管和那些流行在大街小巷的歌有着天壤之别,可却让我觉得很舒服,全身洋溢着一种好像被罂粟迷醉了的感觉。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听着秦晴的摇滚,记忆的巨轮不由自主地随着这个音乐而倒转——半年以前,就是在秦晴唱歌的那个酒吧,溪海稍稍颤抖的双手把我搂了过去,向何若存示威,告诉他我是他的新男朋友。秦晴的歌声刺穿时空,像条分水岭一般冒冒失失地从水底直指长空,两边隔开了不同的世界,拥有着不同的时间和剧情。
  我轻吁了口气,不再继续想下去,仰起头,闭上眼睛,让脑子里空空如也,任凭呼啸的风声、秦晴的歌声,还有仲夏夜里不知是谁的私语声混合搅拌,相约好了似的一起钻入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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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贴人: hq 时间: 2004-07-20 17:44:34
厚厚~~~~~
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不会搞成多角恋吧,哈哈!!!
期待下文ing!!!!!
回贴人: 愚瓦 时间: 2004-07-21 00:13:45
所有人物都出来跑马灯了吗?不如前半部那个万年坑好看。
回贴人: 夕布纯 时间: 2004-07-21 00:18:42
枫霁枫霁枫霁枫霁枫霁枫霁~~~~~```多年来等这个文~我还是相信这题目的两个字!!!期待能有众望所归的结局~~~~~~~~!!!
回贴人: ami 时间: 2004-07-21 10:32:47
意外地在这发现了枫霁的更新,以前总是去小乐的网站去看的,有新文看总是让人开心的,可找不到N年前看《枫霁》上半部的感觉了!

--宜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支持原创,反对盗贴!
回贴人: yuling 时间: 2004-07-21 14:24:49
等得好辛苦
回贴人: hq 时间: 2004-07-21 16:12:43
同意楼上 ami的看法!热情差点就要被时间磨光了,呵呵!
大人要加油,偶们都等的好辛苦!

回贴人: nzsx 时间: 2004-07-21 17:24:21
天啊,要什么时候才将这两人送作堆,牵涉的人越来越多了
回贴人: 耶酥的牙刷 时间: 2004-07-21 19:14:26
没想到小霁子这么快就告白了~我晕哦~~~
回贴人: 草长 时间: 2004-07-22 13:33:50
没想到又被我撞上了,真好!
可阿枫对小霁子的告白......悬着真难受啊!
那秦晴怎么又出现了,真怕在他们之间又生出什么事来......
回贴人: wuti 时间: 2004-07-22 23:07:02
一口气看完,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真是好文
回贴人: hq 时间: 2004-07-25 19:09:23
霁枫13出来了!斑竹快点转吧~~~~~~~~

回贴人: dannyboy 时间: 2004-07-26 03:24:19
两个人,两种性格,两种角度写出来的东西,当然不一样。
作者真的是写作技巧高超到了一种境界了。
回贴人: 之前 时间: 2004-07-27 10:02:50
真是不能忍了,不喜欢秦晴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7:42:14 | 显示全部楼层
枫霁下
作者: 小乐
13


第二天上班,卢卫国板着脸走进办公室,把一摞稿子扔在秦晴的桌上,我扭头看去,卢卫国的脸比以往出了更多的汗,原本红彤彤的胖脸现在变得铁青铁青的,仿佛被谁不小心刷上了清漆。
  “这段是谁改的?我不是说不让改这段么?”卢卫国大声质问秦晴,手指着桌上的稿子。
  秦晴拿起来看了看,撇撇嘴,说:“昨儿晚上我和岳枫加班改的啊,怎么了?”
  “小秦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其它什么破玩意儿你怎么改都没问题,那些我标了加号的你千万别动,你怎么就不听呢?”
  卢卫国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前一天晚上我改稿子的时候确实有一大段两头都标注了加号的文字,里面前言不搭后语的,我就改了好几段,秦晴大概也不知道。
  我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哪儿出问题了。不过还是走过去,对卢卫国说:“哦,这些是我改的,秦晴不知道,有问题么?”
  卢卫国瞟了我一眼,然后转过去问秦晴:“怎么你没跟小岳说?最后你审稿的时候也没仔细看看?”
  秦晴嘴里叼着根牙签,晃来晃去,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说:“他才来这么几天,那么多规矩,我哪来得及一条一条跟他说,昨儿晚我们加班加到十二点,公司那么抠,加班费都没有,我哪有那个时间再去注意看你有没有添加号?”
  卢卫国声音稍微软下来,跟秦晴说:“我也不是怪你,反正以后注意点就是了,我今儿早上也急着去开会,根本没仔细看稿子,结果开会的时候黄老邪那边果然又不乐意了,跟我唧唧歪歪半天,谁知道他们那边到时候又有什么动作,你以后小心点,咱们日子都好过。”
  卢卫国矮胖的身子一离开办公室,我就问秦晴:“怎么回事儿啊?”
  “没事儿,这帮人争权夺利的,甭理他们。”秦晴把牙签从嘴里拿出来,鼻子里哼了一声。
  吃中饭的时候秦晴大概跟我说了下情况,公司上面的几个头头互相之间关系都很紧张,当然,秦晴说,这种紧张的关系哪里都存在,卢卫国的位置本来是客户总监推荐的另外一人的,结果客户总监的冤家对头媒体总监先下手为强,把卢卫国先推荐上去了。这下子本来势力均衡的几个派别的平衡状态被打破,媒体总监的势力一膨胀,大家都开始警惕,原来只在创意台面上的明争暗斗转移到了文案这一块儿来。那些有加号标注的文字都是创意部那边配合图片传来的,实际上都是有争议的陷阱,卢卫国特别小心,让文案的人都别碰,里面错综复杂的东西太多,一些细小的改动都会让别人抓住把柄,一回二回三回之后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个头头那个头头,这个总监那个总监,我听得头都大了,说秦晴在夸大事实,哪有他说的那么玄乎。秦晴撇撇嘴,笑道:“我还真的已经给你简化了这里面的细节,当初我来实习的时候跟的是创意部的黄老邪,那老家伙看我还挺能耐——你跟我这么多天,我是挺有能耐的吧?”秦晴故意做个鬼脸搞笑的神情,继续说,“——他就让我毕业以后就来公司,跟他。结果卢卫国跟贾母,就是那个媒体总监做了点小动作,先到人事部把我要过来,黄老邪当初气得半死,差点跟贾母翻脸。你看看,就我这么个小职员,他们还步步为营争得跟什么似的……哎,我说你不会吧,就算你没到公司里面来过,你们系里面那些明争暗斗你总见过吧,哪儿都一样。”
  秦晴一口喝完他的可乐,拍拍我的肩:“小岳同志,咱们不去加入这些派别斗争,可总得学着看着防着点儿啊,不是么。”
  我抿嘴笑,秦晴继续说:“今儿个卢胖子过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心里一哆嗦?他横起来也就那么一下子,纸老虎。”
  我说:“他过来大声问谁改的时候我还真有些紧张,不知道什么地方错了。”
  “嘿嘿,没什么大不了了,肯定是他们开会的时候黄老邪挑了好多刺儿,那些破创意是他们弄的,改了他们的词儿他们就有理由来扁你一通,卢胖子上星期休假,没怎么跟上这个项目,肯定没什么词儿还击,这一场仗这么不明不白地输下来,当然不乐意了。不过也怪我,没跟你说清楚,昨儿个太晚了,最后也没和原来的稿子审核一遍。”秦晴冲我眨眨眼睛,说,“把你这么个纯情少男吓成这样,怎么弥补弥补呢……这样吧,今儿晚上我带你去蹭饭去,王府级别的,怎么样。”
  下班了以后我进了秦晴的吉普,问他:“蹭谁的饭啊是?”
  “嘿嘿,我第一个男朋友的。”秦晴边启动车子边说。
  “啊?你第一个男朋友的?”我问。
  “是啊,丫三年前就告诉我丫要结婚,结果闹了半天他们当年是订婚,我都不知道。前一阵子居然收到他的婚宴请柬,居然他们这一折腾还折腾了这么久,你说说,这白白蹭一顿饭,我能不干么?我说我不仅干,而且要带多一个人儿去蹭!”
  路上秦晴告诉我他第一个男朋友叫洛彬,他管他叫木木——把彬字的两个木拆开,两人在一起有一年半的样子。
  “他……他为什么要结婚?”我问。
  “还能为什么?原因多了去了,反正丫跟女人上床没问题,”秦晴笑着说,一点都没有黯然的样子,让我想起前一天夜里他叙述他和何若存分手的样子。
  很快到了饭店,门口竖着红色的大牌子,上面写着“洛彬先生 夏秀明小姐 新婚喜筵 香兰厅”。
  秦晴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我跟着,进了饭店。香兰厅的门口喜气洋洋地贴着个大大红红的双喜,很扎眼地守着门。来的宾客看起来不少,熙熙攘攘地往门里面走。那大红双喜字下面站着两个人,穿着西装的新郎和披着婚纱的新娘,喜笑颜开地和每个进门的人打招呼寒暄着。他们大概已经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了,从老远就可以看出来新郎的鼻尖不断地冒汗,红彤彤的,倒是和他头顶上那大红的喜字交相辉映。
  秦晴回头,冲着我挤挤眼:“那就是木木。”
  我笑着说:“看不出来还是块红木。”
  秦晴“嘿嘿”笑了两声,领着我走过去。
  洛彬正忙不迭地和来宾们一一握手,饭店的灯光打在冒着汗的鼻尖上,竟有些反射的效果,从远处看好象有些细小的珍珠浮在他的鼻子上似的。快走到近前时,秦晴往暗处躲起来,突然蹦到他面前,喊了声:“抢劫婚礼啦!”把洛彬吓了一跳,鼻尖上的好几滴汗珠应声而落,让我想起“大珠小珠落玉盘”来。大珠小珠从红木脸上落下之后,洛彬满脸的堆笑立刻现出一副傻愣愣的表情,不过那表情只在脸上停留了半秒,就立刻又恢复原样,笑着说:“来啦。”然后声音低了下去,小声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接着拉过身边的新娘,介绍起来:“明明,这位是我的小哥们儿秦晴,北大的那个;秦晴,这是夏秀明,”他说完,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你嫂子。”他带着南方口音,“秦”和“晴”两个音发不准,听起来没什么分别,特别是第二次叫秦晴的时候,听起来感觉是在叫“晴晴”,听起来和何若存叫秦晴差不多。不知道是他发音发不准,还是习惯了的昵称,一时改不过嘴来。
  新娘打扮得很得体,不妖不艳,妆也不是很浓,看上去很漂亮,她笑着伸出手和秦晴握手,嘴上说:“咳,你看你看,秦晴秦晴,在耳边听他说过多少次你的名字,在他家也见到过不少你的照片儿呢,今儿才见到真人。”秦晴笑笑,说:“我也是今儿个第一天见到嫂子,来,”说着转身把我拉到近前,“大哥大嫂,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们公司同事岳枫。”
  新娘满脸欢笑,说了几句客套话,显然是今天已经讲过无数遍的了,随嘴就溜出来。洛彬和我面对着面,我才发现实际上他皮肤很白,鼻子高而挺,鼻梁上戴着无框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倒应了他的名字。我望着他,他的目光有些迟钝,一个劲地打量着我,那模样象在打量一个出土文物。我伸出手去:“洛大哥好,恭喜恭喜。”洛彬好象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手竟然迟迟没有伸出来,还是盯着我看,身边的新娘捅了捅他,说道:“哎,人家跟你恭喜呢!”洛彬眨眨眼睛,眼神一下收了回来,笑着说:“哎哟,对不住对不住,今儿个忙得有些晕乎,好好好,同喜同喜,同喜同喜。”这个同喜同喜被他重复了好几遍,我的手想缩回来,可他却一个劲儿地重复着握手的动作,愣是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有些哭笑不得,往秦晴身上瞟了一眼,秦晴歪嘴笑笑,问道:“大哥大嫂,你们忙吧,我们先进去了。”新娘笑着说:“好好,别客气啊,人太多,可能招待不周,小秦你多包涵啊。”秦晴笑笑说哪里哪里,就要和我一起进去,洛彬缓缓放开我的手,好象还想说什么,后面的客人已经上来了。走进了门,我不由自主地回头望望,正好和洛彬的目光对上,他也在一个劲儿地往我们这边看过来,我和他的眼神刚一对上,他就立刻很警惕地吧眼神收回去,继续招呼客人们了。


文章回贴
回贴人: 韦飞 时间: 2004-07-26 00:59:26
是沒有了當初的味道。
可還是挺出色的。
回贴人: dannyboy 时间: 2004-07-26 03:27:02
两个人,两种性格,两种角度写出来的东西,当然不一样。
作者真的是写作技巧高超到了一种境界了。
希望能真正创造出经典来(应该已经是了吧
回贴人: 天师锦 时间: 2004-07-26 09:47:53
木木不会又对小枫子来电吧,结着婚哪,这丫也忒色了吧?我尻。
回贴人: 懒洋洋 时间: 2004-07-26 10:32:17
木木一定是误会小枫是秦晴的新BF了,在吃醋呢。
回贴人: 粉侯 时间: 2004-07-26 10:49:18
总觉得阿枫这边的故事没有霁子的故事抓人。估计秦晴和阿枫快要说到霁子了,但愿大家别有什么误会,以阿枫那种性格总闷在心里,太耽误事儿了。
回贴人: 凌遥 时间: 2004-07-26 10:49:43
这次速度真快
我还以为要等很久呢
加油 加油
回贴人: 午夜风 时间: 2004-07-26 12:00:25
这个洛彬是个BI??看上去他好像还很在意秦晴。
不过,虚伪的婚姻注定是不会幸福的。
回贴人: 悠游天 时间: 2004-07-26 13:14:07
终于又看到一章了,要有进展了吗?
回贴人: hq 时间: 2004-07-26 16:01:34
汗~~~~~~好不容易有新篇了。
小乐哥可真是吊足了偶们的胃口阿!哎!如果这样有一篇没一篇的看,真不知道要等死多少人!偶每次看新文的时候都要从头再看一次(因为都要忘光了)汗死~~~~~~~~~~
小乐哥一次多发上几章吧!这样看起来比较爽!如果这样断断续续的看偶都快被时间磨光了斗志阿~~~~~~
回贴人: 草长 时间: 2004-07-26 19:15:59
完全同意楼上的意见!!!
还是老话,期待下文。
回贴人: yuxiaolu 时间: 2004-07-27 10:33:07
这里的《枫霁》下,好象少了第四章,有大人看到吗?
回贴人: 歌杀无论 时间: 2004-07-27 14:30:45
楼上的大人, 没有少呀。
在文库里的。大人再找找
回贴人: yuxiaolu 时间: 2004-07-27 16:04:10
谢谢楼上斑斑大人的指点。找到了。
可能昨天看得太久了,有点混沌,一片花了。
好文太多,每天赶呢。也看不过来。唉!怎么都那么能写呢?

回贴人: 神一心 时间: 2004-07-27 22:38:35
还是好看,顶一下
继续以这种速度出新章吧
回贴人: kilikala 时间: 2004-07-29 15:13:00
小霁子小霁子
偶想看小霁子
脸上总是嘻嘻哈哈
心里却老是愁眉不展的小霁子
让人心酸的小霁子
好想他得到幸福啊
回贴人: me123456 时间: 2004-07-29 23:12:17
那木木摆明在吃醋……
我觉得秦晴会是霁子与阿枫能否一起的一个关键呢~
希望秦情会是他们的催化剂……
回贴人: 蜗海 时间: 2004-07-31 04:25:27
我倒啊~~怎么还没有更新啊??
我等啊等啊的,都还是等不到,作者大人努力点吧!
回贴人: 小明小明 时间: 2004-08-02 01:46:37
洛彬该不会也喜欢阿枫吧..那我就真晕了....
回贴人: sfen 时间: 2004-08-02 09:55:23
确实也是,大大你就加把油,看的我的心像被猫抓一般。
其实现实中这种慢调子的人真的很多呢,说不定偶也是一个。。。。
回贴人: 粉侯 时间: 2004-08-02 17:50:28
啥时候更新啊???
回贴人: hq 时间: 2004-08-04 19:17:41
有新章了,斑竹快转!!!
回贴人: 重阳 时间: 2004-09-01 03:11:14
好像洛彬看上了枫...不会吧?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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