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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科(ginko)】《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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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3 12:02: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purepure 于 2009-8-23 12:31 编辑

那个恶女人,

    我愤愤地坐在三年来我一直用于修身养性的山顶大平台上思考着,

    我不过是向她求婚而已,她竟然对我说:

    ‘就你,也向我求婚?也不自己。。打盆水照照(我绝对相信她本来要说的是,也不自己撒泡尿来照照,这个假斯文的女人)自己什么模样。你瞧瞧你自个儿,一,没有大师兄的英俊潇洒,武功高强;二,没有二师兄的聪明机智,博学多才;三,没有三师兄的眉清目秀,温文儒雅;你说你凭什么娶我啊?拜托,表哥,就算再不济,你也总应该有那么点自知之明吧,不要总仗着自己是师傅唯一的儿子就可以要求这要求那的,我老实告诉你,要我嫁你啊,下辈子都别想。’

    瞧一瞧,多毒的女人啊,我虽然也知道自己的相貌普普通通,资质也平平常常,混在人群中要找我就像大海捞针一般,虽然绝对是一块干暗探的上等佳料,但无奈虎落平阳,目前属于那种娘不疼、舅不爱、身不残、志不坚的状态,但是,我告诉你,周缤芹,别以为你自己是重剑门中唯一的女弟子就真拿自己当一块宝一朵花,我早就看出来你对三个师兄垂涎已久,只是无奈限于礼教不能一并通吃,因而对于该向哪个师兄痛下杀手的问题烦恼已久,所以才会有我今天上午的求婚一着的。也不想想,长久以来大师兄一直频繁下山,你就真当他是去行侠仗义了,白痴,他是去会他的俏娇娘了,我还见过呢,长得是明眸皓齿、娇艳动人,哪像你,男不男,女不女的;至于二师兄嘛,你也知道他天生就比别人多开了一窍,就他那么聪明的人儿,能看上你嘛?你根本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辈子就别妄想了;说到三师兄,那就更不适合你了,他长得那么。。嗯,怎么说呢,皮肤比你白,眉眼比你俊,性情比你柔,你们站在一起,那能看吗?能给人看吗?肯定任谁见了都要说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明明是新娘却穿着男装,而那个矮不拉叽的新郎却恬不知耻的穿着女装招摇过市?这不摆明了要丢我们重剑门的脸吗?所以,一来为我们重剑门除害,二来因为我姨和姨夫在世之时也带我不薄,权当还债了,所以才一大早强装着兴致勃勃地样子向你求婚的,没想到我的一片好心全当了驴肝肺,被你这个母夜叉一顿羞辱,切,也不想想,你选了我也不用整天为嫁谁的事情考虑来考虑去了吗?小心像我老爹一样掉光了头发,不过事以至此,你也就别想我还会再娶你了,哼,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干了,娶你?我还要活不要活了。

    当然,我今天之所以向缤芹求婚(真不知道我的脑袋在想出这个馊主意的时候是不是锈窦了),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对现在的生活又厌倦了,想换换新的。

    我这个人,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对自己比较的苛求,对那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是深恶痛绝,所以每过几年,我就必然要换一换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

    记得我一到五岁的时候,由于那时的自我意识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所以一直在母亲怀抱里充当着一个乖宝宝的形象,这段历史由于一向被我深以为耻,所以不提也罢。

    六岁的时候,由于我已经从身为重剑门掌门的老爸那里习得了一些武功,本着物以至用的原则,就顺水推舟的当了一个恶霸,于是常偷下山去对那芜野城中的小孩们大打出手,对他们手中的东西也强取豪夺,充分体现我这个恶霸的高大形象,极力发扬我的处事原则,那就是:不管你是做什么的,都要做到彻彻底底,尽职尽责,完成你作为一个什么什么的至高境界。当然那时候我也曾想招一个当下手的小弟,而且也曾碰到过一个,可是,无奈他实在是太笨了,笨到我对于他是一个人的这个事实都觉得不好意思,真不知他的父母是怎样的大肚能容而不把他直接掐死以绝后患的。

    初遇到他的时候,应该是在我七岁时已经在城中打响了一定知名度的期间。有一天,我正在河边烤鱼吃,他一身金光闪闪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瞪着眼睛看着我和我手上的鱼,那时的我正身手熟练的将还没有到火候的鱼麻利的在热度恰到好处的火上翻来翻去,一边在力争达到外焦里嫩,还保留有鲜鱼美味的汁液的同时,一边把他全身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通通透透,只见他头上别的是上等的云纹玉簪,颈上挂的是纯金的长命锁,身上穿的是绣金的淡黄色丝绸质地的外长衫,腰间系的是镏金的黑色腰带再加上白色雕龙玉佩,只不过脚上蹬了一双沾满了泥土的靴子,虽然这有点折损形象,但我还是咽了口口水,在心里对自己说,‘乖乖,这个家伙可真是了得。’于是当即决定将这位金光闪闪的人物收入麾下,而且想做就做,该出手时我决不手软。在作下这个重大决定之后,我招招手,让他过来,将烤好的鱼分了一半给这小子,看着他毫不客气的吃得稀里哗啦,我清了清嗓子,

    ‘喂,小孩儿,你今年几岁了?’

    ‘恩。。8岁。。’

    ‘咦,比我大。’

    这小子竟然比我还大一岁,我有些犹豫了,我要招的是一个小弟,他竟然比我还大,那叫谁大哥呢,开玩笑,我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先问清楚情况的,白白浪费了我的鱼,损失惨重,于是我对这个金光闪闪的小子立即失去了兴趣,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想走人。

    而那个家伙却似乎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经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竟然还想得寸进尺,在吃完了由我辛辛苦苦抓来又费神费力烤好的鱼后,一抹嘴,开口了,

    ‘喂,你先别走,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语气中一点也不像其他小孩那样带有敬畏的感情,这点让我很不爽,于是甩他一句,

    ‘关你屁事。’

    ‘怎么会呢?你的鱼这么好吃,所以我作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那就是,我要娶你过门,虽然你长得普普通通,一点也够不上我心目中美人的标准,但我的娘亲说了,人美不能看外表,不管怎样那都不过是一张臭皮囊而已。。’

    我张大了嘴巴,这绝对是挑衅,绝对是,所以我就直接以行动来说话,冲上去就把这个小子揍了一顿,把他揍的满身尘土,涕泪交流,只是为他身上的这身行头暗暗可惜,不过我这个小霸王怎么能让他这般调侃,揍完了之后,我恶狠狠的说,

    ‘你小子给我看清楚了,我是男的。’

    他搓了搓鼻子,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说,‘我知道啊,可那又怎样了?’

    我想我是白浪费体力了,难道挨一顿揍这小孩还没有明白吗?我严肃的对他皱了皱眉头,摆出老爹的派头,然后开始考虑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是否根本就是个傻子,我这样身体力行的教育,他都还没有弄明白问题的所在吗?就在我还没有考虑清楚的时候,他又说话了,

    ‘为什么你是男的我就不可以娶你了?’

    ‘成亲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的事。’我吼,

    ‘为什么两个男的就不可以了?’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这个家伙是个白痴,而且还笨得不轻,笨到拿这种事情问我,我怎么可能知道。于是我很认真的想了一想,然后,聪明如我,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你说,我也是男的,为什么不是我娶你?’

    ‘因为我比你大阿。’

    ‘我的拳头还比你的硬呢。’

    ‘。。。。。’

    看到这小屁孩卡了壳,我把双手一摊,作了结论,

    ‘现在你知道了吧,这就是男人和男人之间不能成亲的原因了。’

    没有想到,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么,如果我打赢了你,我就可以娶你了?’

    现在轮到我目瞪口呆了,他说得好像也挺是回事的,不过,给我的感觉却很不对,于是我又采用了最直接简明的方法,二话不说,又揍了他一顿,然后长扬而去。

    还以为那个金光能就此得到了教训不敢再在我面前出现了,结果事实却证明了跟白痴讲道理是绝对不会有效果的。此后,他总是三天两头的挡住我的路,找我打架,很是讨厌,要知道虽然我是个恶霸,但以前却是很少真的使用暴力的,往往只摆一个姿势就能把城中那些小屁孩们吓得哭爹喊娘,乖乖的交出手中的小玩意儿。而现在却不得不真枪真刀的上阵,而且不知道那个金光到底是怎么弄得,功夫是一天比一天长进,害得我不得不每天向爹勤奋的求教,用功之专,进步之快,搞得我爹的眼睛一天到晚都是亮亮的直发光,脸上也总是挂着恶心的白痴笑,傻的都让我在师兄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然后有一天,就在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没有办法再混下去,正在盘算怎么一下解决掉他这个麻烦的时候,他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下冒出在我的面前,我依然是二话不说,利利落落的把他揍到在地上,打完了之后正准备走人,他却没有像平常那样对我喊什么你等着我下次一定不会输给你的这句八百年不变的话,而是坐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让我吓了一大跳,接着他挤出来一句话,

    ‘其实,这次,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我这才注意到起先他好像的确是没有还手,不是来找我打架的就早说嘛,浪费我体力,那可是一顿午饭阿,于是我说

    ‘怎么,你小子总算是想通了,不再找我麻烦了。’

    就在我解脱的欣悦之情还未来得及从心中涌起表达到脸上的时候,他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

    ‘不是的,老婆你千万不要误会,不管怎样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只不过,我要走了,很久都不会再来了。。’

    我正想抬腿把他踢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但听到这里,我的心情是那个愉快阿,于是就大人大量的饶了他这次,而且这才看清他的眉眼的确是陌生的,这才发觉原来他并不是这城中的人。至于这么晚才发现这个不算复杂的事实,实在谈不上是我的错,谁叫他一天到晚都穿的是那么光鲜,浑身都闪亮亮的把我眼睛都耀花了,那还管得上他长的是啥模样阿,不过,介于他远道是客,而且还要走了,我这个做主人的还是不要太粗暴的好,于是,我好言好语的对他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把鼻涕往我衣服上蹭,起来再说。’

    然后他很乖的放开我,从地上爬起来,解下他身上的那块雕龙玉佩慎重的塞进我的手里,擦了擦眼泪,说,

    ‘放心吧,老婆,我一定会回来打败你,然后迎娶你过门的,你一定要等我啊。’

    接着,他竟然乘我一心摆弄那块玉的时候重重的啄了我的脸一下,然后一脸春风的跑开,还嚷道,

    ‘老婆,你可要收好那块玉阿,那可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日后好相认阿。’

    ‘你给我快滚,还有,别再给我滚回来了。’我恶狠狠的吼过去。

    不过,说句实话,得到这块玉我还真是很高兴的。于是我很兴奋的在两天后小师妹的生日宴上把玉佩送给了她,然后在她拿着那块玉一脸惊喜的时候,对她提出了我一直以来就梦寐以求的要求,

    ‘来,表妹,给你的亲亲小表哥一个吻算是还礼。’

    不过很不幸,在她做出任何回应之前,我就先吃了我老爹一个爆栗,

    ‘鸣焱,下次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欺负你的表妹了。’

    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个不解风情的老爸,不过,我不会为这点小事而耿耿于怀的,毕竟那个麻烦金光已经从我的生活中彻底的消失掉了,我又可以做回我的那个顶天立地的恶霸了。

    但这份兴奋之情并未有维持多久,我很快就发现我干这个还是有很大的缺陷的,一是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小跟班,要知道无论你是作出了还是正在作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事业,如果没有人在身后为你鼓掌呐喊,终究还是会很无趣的,但城中的那些死小孩一点积极向上的意识都没有,一个个乖的要死,怎么也不肯打我的下手,这点着实让我郁闷了很久。二是我发现这整座城虽然不算小,但死气沉沉的,一个新增人口都没有,让我欺负来欺负去,就只有这么几个面孔,而且他们还好像是亲兄弟一般,反应都一个样,这么几年了,也没有说换个什么新的反应来让我惊喜一下,比如说尝试一下将讨饶声调换到鼻涕留下来之前,或者在跑的时候弄掉一只鞋之类的,每次都那样,让我以如此高大的形象站在他们面前时都没有什么成就感,于是,在我九岁之前,我就决定了,我要转业了。

    很快,我又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定位,那就是当一个顶天立地为民除害仁义两全的大侠士,当然先得跟在我那当时也才17岁的大师兄后面帮他跑镖,不过我告诉自己,这种跟在人后的现象绝对只是暂时的,当我成功地从恶霸转型成人敬人仰的侠士之后,我就可以独当一面了。而且我还认真的分析了一下当时的情形,我们这个重剑门才建不久,在偌大的江湖上还没有什么名气,所以我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凭借我这个天才,重剑门在几年之内,一定会打响充分体现了自身特色的名气和招牌的,而且在江湖上也将不可避免掀起一股狂热的重剑门之风,到时候,谁不知道我秦鸣焱,就像不知道自己的老妈是男是女一样,不过,那个时侯,我当然不会像那些俗人一样再去打破了头争什么武林盟主之位的,在在每个人心中建立了我这个不可动摇的光辉高大形象之后,我就会潇潇洒洒的宣布我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然后不顾他们如何的痛哭流涕要死要活的挽留,我自去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建它一座豪宅,然后左拥一个美人,右抱一个靓妹的,开开心心,风清云淡的过完余生。

    对于自己这个宏伟计划,我真的是很想贯彻到底的,但无奈我跟的是我大师兄这样的一个木瓜,他一点也不懂得统筹规划,还整天说我这个脑袋里面不知道到底灌的是什么,怎么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我就十分的感慨,世人皆说,知音难觅,知音难觅,原来真是这样的,虽然我也曾提醒过自己,既然你是个天才,就要有孤独的觉悟,就要有忍受不能被世人所理解的苦楚,就要有吃得苦中苦的准备,当然了,最后的结果不一定能够做得人上人,因为还有天妒英才这一个坎。但是,最终我还是放弃了,不要怪我虎头蛇尾,不能做到有始有终,实在是通向成功的路太艰辛,没有人们的理解和支持,就算我真是千年不遇的世间奇才,也难有回天之力,也难独自力挽狂潮,所以,本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我全身而退,不成功,至少还是一俊杰。

    于是14岁的时候,我在少不得志的郁郁寡欢中寻求着另外一条通向我光明前途的平坦大道,然而世事总是难以如人所愿的,于是我就向以前的那些天生霉运总不成事的前辈们学习,自暴自弃,借酒买醉,放纵于欢场之间。不要问我为何能笑得如此开心,听没有听说过苦中作乐。(没有?看看我,那个词就是形容我现在的处境的。什么,不是没有听说过,而是没有见过我这样的?那是本大爷我演技太好,你丫的少见多怪。)然后,通过摆在眼前的不争事实,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前人像柳永这样的一遇到什么挫折就往烟花柳巷里面钻,那里的确是一个能让男人忘却所有烦恼的如花仙境阿。

    不要因为本大爷我年纪尚小,比那些姐姐们差了一大截,就轻视我在此方面的能耐,毕竟我也是个男人,而且用她们的话说,还是个不错的男人。年纪小点,铜钱少点,又算得了什么,看一个人跟看一件事情一样,要用长远的发展的眼光去看,这点那些姐姐们就做得很好,一点都不会拿歧视的眼光盯着我,和我手中抛来抛去的银子。她们还说等我长大了之后一定会成为一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人见人爱吸引众花目光伤尽万颗芳心的翩翩美公子,虽然我心里道这点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了的屁事还用得着你们说,但面上还是表示怀疑的,而且怎么看我怎么觉得这话是冲着我手中的银子说的,因为她们双眼汇聚的焦点相对于我的脸来说太低,脚来说太高,不偏不倚掰指算来应该是正好落到我的手心里的,这点叫我很是不爽。但生来就是为了要做大事的我且是那种小气的人,于是我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还能撑船了,何况是我呢?然后我便很爽的留在这里,用最少的钱享受着最好的服务,不知不觉间三年就这么过去。

    然后某一天我醒来,心血来潮的在这里晃荡了一圈之后,我发觉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三年来,好像没有进一个新人,眼中的面孔都全是那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不是说一点变化没有,但却都不是往好的方面发展,而且还有不少的姐姐上着妖里妖气的浓妆却打着能塞下一个洗脚盆的呵欠直说着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商量着要归家退养去。于是我又开始郁闷了,在郁闷了一天之后,我决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毕竟我也算是自暴自弃了太长时间,再这样矫情下去就太过了点,我还是懂得适可而止这个道理的。

    在痛下决定后,我便毅然离开了,不过有一件事情还是叫我心中比较作梗,那就是我事前想好的一肚子准备拿来安慰被我的仓促离开所打击并受到深深伤害的女人的心的最佳说辞竟然一句都没有用上,她们每个人在接受我的告别之后都一幅早就盼着你说这句话了的样子,然后毫不留念的将我赶了出去。

    她们老是老了一点,但都是一群很坚强的好女人,我边走边这样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她们强装出来的模样,为的是让我可以走的干干脆脆而重心做人。在这样告诉自己后,我的心情就好多了。是谁说的人应该活的坦荡荡而不应该自欺欺人的?我倒是觉得偶尔自欺欺人一下,人们可以活的更潇洒轻松一点。

    于是我很潇洒轻松的回到了山上,可是我那顽固不化的老爹却无视我的决心,当着我众多师兄弟的面将我痛骂了一顿,用上了他所能想到的全部恶毒的话语,还希望大家都以我为鉴、引我为耻。我则采用了一个比较省力的姿势跪在院子里,又几次差点管不住自己的冲动要去打断我老爹唾沫横飞的滔天大论,告诉他此时应该用这个或者那个词才能达到更好的攻击他人的效果。象他这种骂人的程度比起现在的我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好歹我也是在那种地方混迹了三年的阿,不过,大师就应该要有大师的风范,我决定对于这项本领我还是暂时保密的好。于是我便若无其事的打量起我那突然间变多了的师弟们,‘啧啧’,我在心里赞道,想不到没有我这个天才,我们重剑门竟然也壮大了不少,不过看他们的面部表情,好像老爹的话并没有达到他所期望的效果,不然他们干嘛都是一幅对我羡慕得不得了的神色呢,我想也许还是让我来现身说法的好,当然这种想法还是只留在我的脑袋中打转就好了,说出来的话,难保不会被我那不开化的老爹打死。

    接着,在一个不落得看了一溜之后,我很难过的发现原来老头子虽然将重剑门壮大了不少,但却还是改不了骨子里就一老古板的事实,除了我那已经变成男人婆一般的表妹,这里是一个女弟子都没有收,于是我很怀疑老爹的意图,他该不会是要将重剑门往和尚庙发展吧。

    最后,在老爹把他所有能想到的话全都重复了五遍之后,他做出了决定,就是罚我到山顶的藏狗洞中去面崖思过一个月。然后我立刻领旨谢恩绝尘而去,生怕老爹又将他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在消失之前,我看见那些站得规规矩矩一丝不苟的师兄师弟们都暗地里舒了一口气,感谢我吧,兄弟们,可是我将你们从这水深火热的地狱中救出来的。(师兄弟们:小子,别忘了,这可是你把我们推进去的。)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就发现了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当然,不是那种藏宝图武功秘籍之类俗之又俗的事,先声明,我这样说并不是因为这种事情就算在世人都死绝了也不可能落在我身上的原因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不是这种自欺欺人的人。(糟,跑题了,我继续说)

    我发现,原来守在这个山顶上也是极为惬意的一件事。天气晴朗的时候,我可以坐在山洞不远处的一块光滑的大石台上,一边俯瞰苍茫大地,一边思考人生至理,好象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变身成为了万人敬仰的旷世高人。每当吹过一阵微风,我就自发的从心底涌起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感慨。我这下算是真正明白了为什么人们一要隐居就直往山上跑的终极原因了。而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也毫不用担心,还有藏狗洞呢。我在那里给自己安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小窝,听着洞外雨声淋漓,感受着这个原本能够容纳一千只狗的洞如今被我一个人独享的宽敞,就由衷的升起一种满足感。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会甘愿耗尽毕生心血去追求一些奢侈到完全用不着只能当摆设看看的生活呢,到头来不过是落得忧恼成疾、白发满头、牙齿掉光的下场,世间很多的享乐就被他孜孜不倦的追求那些他享受不到得东西错过了。我摇头,‘可怜啊,可怜。’
    我摇头,‘可怜啊,可怜。苦恨年年压金线,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啊。’

    其实象我这样,有宽宽敞敞的狗洞住,有师兄们良心发现一日三餐偷偷的送饭来,日子不也赛过神仙吗?于是对现在的这种生活,我十分知足。而大师兄却好像并不了解这点,每次上来给我收拾碗筷的时候,都两眼泪光闪烁,说道:‘师弟阿,这都是我的错,要是我当初能把你看严点,你也不会干出如此丧家辱门的事情,而被师傅困顿在这个狗洞啊。’一口饭差点噎在了我的喉咙里,我皱着眉头仔细回想我是否干了什么丧尽天良伤天害理杀人放火外加毁尸灭迹的事,(没有阿我,我除了出去逛了逛窑子、长了长见识之外,没干什么坏事阿我。冤,我还真得是冤)。

    说完,他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神色更加的暗淡,于是我也环顾了一下,却没看出什么不好,又干燥,又通风的,外加上光线不足,正是打盹睡觉的理想场所。而且,虽然现在正值春末夏初的大好天气,它的好还没有机会显露出来,但是我敢打赌,这里到了夏天,绝对是一避暑佳洞,到了冬天,也是一天然暖炕。

    叹了一口气,大师兄又开口了:‘想当初你还很小的时候,那个聪明阿,几天就能把一套拳法练的有模有样,我们这几个作师兄的都比不过你。师傅也常常喜不自禁的在我们面前夸你,对你的期望也。。。。你知不知道,你这几年是多伤师傅的心啊,师傅老了,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老人家就指望你将来能够有出息,能把这重剑门放放心心的交给你发扬光大。。。。’

    我继续吃我的饭,虽然听着大师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叙述有点不太开胃的说,但是我也明白只要不太碍别人的事,每个人都有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的权利,所以,我就放手让他说。一边让他自由自在海阔天空尽情发挥的同时,我一边盘算着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认罪姿势能让他下次给我捎的菜色味道好点。所谓民以食为天,我再是什么山洞高人,可也有基本的味觉不是?对于这饭菜,即便是面对我师兄,我也得作出个公正的评价,那就是,这根本就不是给人吃得。不过好在我并不是一个太讲究的人,所以有的吃也就心满意足了,只是偶尔在心满意足之外,也会稍稍憧憬一下更美好的生活,人都是往高处走的不是?

    我瞅着他,在他的话音停顿的那一刹那,我咳了一咳,道:‘大师兄,这几天的饭菜都是你自己为我做的?’

    ‘是啊,’大师兄捎了捎头发,有点不好意思,‘谁叫这几天都没有剩饭菜下来呢。你知道为兄没有进过庖厨,所以这味道,呵呵,师弟你就将就一点吧。’

    我埋头,将一脸痛苦的表情藏进碗里,然后装出万分感动的语气道:‘师兄,你真是对我太好了。其实我也知道自己错了,要是当初我能向师兄你学习看齐的话,也不会如此堕落,闹得这般下场了。我会改的,我一定会重新做人天天向上的,你相信我,师兄。’

    我对我的声调频高的处理还是很有把握,毕竟这些年我也不是白活的。至于我的那个评价,我看还是暂时保留的好,伤了师兄的心事小,他一伤心,下顿不再送饭来,那可就事大了。

    大师兄在听完我声泪俱下的血泪之言后,一脸正气的拍拍我的肩膀,道:‘我当然相信你了,师弟,你放心,我会劝劝师傅,让你早点下山的。’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在心里说,‘拜托了,师兄,把我弄不弄下山倒是无甚要紧的,最重要的是让我老爹不忍心再次在背后捣鬼,下次争取给我送一些人吃的饭菜来啊,师兄。’

    再到第二天用餐的时候,送饭来的是我的二师兄,他一猫腰进了洞,毫不客气的把正在做好梦的我拍醒,道:‘师弟,还住的好吧。’

    我瞅瞅食盒里面的东西,不错不错,顿时食指大动、食欲大增,同时还不忘回答他:‘嗯,还好。’

    他看了看我并没有消瘦下去的脸(我虽然也想扮得凄惨一点,但这可不是我想装就能装出来的啊),盯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道:‘我就知道,’他一抬手,把我的头发揉乱,‘从小我们几个一起长大,就属你最为古灵精怪的,我看你出去这几年,恐怕又更上一楼了吧。亏得大师兄还在师傅面前极尽为你说好话,说什么你已经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还把你一两岁时生的那场小病都扯了出来,说这山上环境太差,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在地下的师母都会不安的。其实,我倒是觉得,’他瞟了一眼这个洞子,‘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说不定还冬暖夏凉呢。而且,我看你这日子也过得是有滋有味的嘛。’

    ‘就是吃的差点。不过,如果每顿都能达到这种水准的话,’我吃的十分感动,‘那就完美了。’

    ‘你感谢大师兄吧,要不是他的一番话把师傅感动了,你还得继续吃你大师兄偷偷摸摸做的饭。’

    ‘呃,那大师兄呢?’

    ‘师傅接了一桩生意,他下山去了。’

    ‘喔,这样阿。不过,老爹他也太狠了,我猜一定是他把那些剩菜剩饭都洗劫一空了吧,也不顾自己现在的体形都成什么样了。’我很愤愤。

    ‘还不是你这几年太伤师傅的心了,想当初他对你的期望有多大阿,你却一天到晚都不干什么好事,竟然小小年纪学人家去逛什么窑子,还一去就是三年,要是你是我的儿子,非把你的腿打断了不可。’

    我看着他,现在,我只剩一个字可以形容眼前的这位二师兄,那就是狠。但是比起我老爹来说,还是差那么一大截。

    你想想看,如果我老爹把我的腿打断了,那他就得负责养我一辈子,因为不管怎样,我还是他唯一的儿子,老妈也还在地下看着呢。但他把我扔到这山顶上,明知道这里是那种除了杂草就只剩下那些不可食用的木材外加连鸟窝都掏不到一个的地段,还不给我饭吃,不仅如此,还料定了大师兄他心慈仁厚一定会偷偷给我送饭但就是不会做饭这点,一心想让我这一个月死不了但却过得生不如死。真是够毒,真是够狠,枉顾我们十多年来的父子情深。不过,我老爹千算万算,却漏算了我那如蟑螂般的对环境的适应性。在这里,我非但没有过得生不如死,还从中发掘出了一些以前从未有感受到的生活趣味。

    ‘其实,我真的觉得你的武学天分是很高的,回想起你小时候,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赶超了我们几个做师兄的。要不是这几年的荒废,我看你现在的武功也应该是大有所成。不过,如果你从现在开始努力的话,我相信几年以后,你一定会让我们大吃一惊的。。。’

    他收拾好食盒,在走出去前,又加了一句,‘师傅这些年来头发都白了好多,不要再让他伤心了。’

    他的一番话让我很是不安了好久,我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当然也知道我爹对我得殷切希望,只不过我这个人实在是生性懒散,担不得他对我的这份期望,还是让他对我早点死了心的好。

    然后在忏悔了一个晚上之后,我就又从情绪的低潮中恢复了。毕竟我什么都不好,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若真要去强求那些我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最终结果一定不会皆大欢喜,我不是接我爹的班的料,所以我还是做我自己,平平淡淡快快乐乐随心所欲的过完这一生好了。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爹亲自上来检验成果,并且对我的表情很是满意。不过,很快我就让他对我彻底失了望,从此也不再指望我能接他衣钵了。

    而我则是对山顶上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入了迷,一天到晚躺在那块雪白而平滑的大石头上发呆,而且我发觉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在石头旁边生长着一棵百年老松,一年到头都青青郁郁的,刚好用来挡夏天的毒日。只是每次都要爬下去吃饭这点很是麻烦,一天跑几次我都快成飞毛腿了。

    躺在树荫下,嘴里嚼着一根麦秆,半迷着眼睛,我就想,我的命还真是生的好,所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有我老爸这棵大树罩着,我不怕没有饭吃,就算我老爸那一天得偿所愿欢欢喜喜的去见了老妈,掌门换人,凭着我老爸的威望,我也不怕被人赶出去。嘿嘿,只是可怜了我老爹,怎么就摊上了我这么个不孝的儿子,我有时候想想,都替他不值,不过晚上的时候,我都时常有为他敲背捶腿,还不时讲些笑话逗他开心,使得他不会觉得亏大到都无法忍受的地步。

    两年就这么不知不觉得过去了,这种象白纸一样闲如云鹤般的生活,突然间使我觉得心中有些憋闷,数着手指头,算来我今年也十九了,虽说我并不觉得一个人一生都碌碌无为是件坏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但我呢?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我很是心烦意乱,然后我想,也许又到了我寻求另一种生活的时间了吧,于是我从山洞里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在众师兄弟们一幅活见了鬼的表情和老爹一张讨债未成似的臭脸组成的背景中,回到我的房间里,由于晚饭时间还没有到,于是我接着埋头大睡。

    我想,我会不会是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但在上演了那出:翩翩公子求婚不成,无眼丑女恶言相向的戏码之后,我认为还没有到,于是继续与我那群师弟们打混。

    几天后,到京城中办事的三师兄回来了,一脸的愤怒,问其原因,只说是在京城中碰到了一个疯子,就不愿再多说。

    顿时,坐落在死气沉沉的芜野城不远处、修建于死气沉沉的启华山半腰上的这个死气沉沉的重剑门立刻被注入了一丝生气,大家都来了精神,原先一脸悖懒的模样也在瞬间旧貌换新颜,甚至连总是爱扮酷的老爹也掩饰不住眼中好奇的光芒。

    说到这里,不要以为我们已经无聊到了就三师兄路上碰见个把疯子也能激起我们的一腔热情的地步,虽说我们的确是很无聊,但。。。(好吧,我承认我们的确已经无聊到了这种程度了)

    要知道三师兄一向是以如水般细柔的好脾气而在我们门中备受欢迎的,而这次竟然会被一个疯子惹火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研究探讨的大事件吗?于是我们在二师兄的带领下,采取轮番轰炸的策略,大家各司其职,各尽所长,偷抢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就连老爸在吃饭当儿也时常拐弯抹角的问上一两句。最终,在我们不懈的努力下,革命取得了胜利。

    事情是这样的。

    三师兄在京城中办完了事抽空到处走走的时候(不少师弟此时就开始插嘴问道京城里到底是怎么怎么样的阿,热不热闹啊,繁不繁华阿之类的废话),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本来三师兄打算跟他道个歉就算了的,谁知道那个家伙突然变了一个样子,拦住三师兄劈头盖脸的就问了一大堆话(说到这里,我其实是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的,毕竟故事资料越详备就会越吸引人嘛,但,为了避免三师兄被问烦了而转身走掉,所以,我忍),见三师兄一付摸不着北的样子,竟然就开始动手抢东西,(这时候那几个笨蛋师弟就又开始插话了,说什么怎么京城中这么乱阿,天子脚下竟然也会发生这种事情,又问师兄为什么不把他扭送官府阿,最后感叹了一句,看来还是我们这芜野城好啊,路不拾遗,家不闭户的。而在旁边的我直想把他们都扔进山下的那条将军河里去)抢了东西还不说,竟然还主动向我三师兄挑战。当时三师兄见他一身华贵,只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宝贝公子,便想随便给他一个教训就好了,结果没想到却是人不可貌相,那个大户公子的武功极高,三两下竟然将三师兄比了过去。

    听三师兄说到这里,我们都深吸了一口气。谁不知道在我们重剑门中,除了大师兄就属三师兄的武功最高了,因为三师兄长得并不阳刚,所以为了避免别人说他女孩样,从小练武就练得最勤,也最是吃苦耐劳的那种,所以当我们听到三师兄被别人轻易打败的时候,不由得都掂量了掂量自己的份量,感慨道,这世间还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啊。而三师兄此时却是一脸的愤怒。

    话说那个大户公子在打败了我三师兄后,除了一臭脸的洋洋得意之外,而且不知道是那根筋断了,竟然当着整条街的人说什么要娶我三师兄过门。

    众人此时都沉默了,一会儿,有个小师弟不怕死的问了一句,‘那个人是个女的?’

    ‘是个男的。’三师兄拍案而起,我们顿时噤若寒蝉,虽说三师兄平日里的脾气极好,但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像个女的,而且还达到了谁跟他说他跟谁发疯得地步。

    故事的结局就是三师兄被那个家伙的话气到吐血,无奈却又打不过他,只好赶紧灰溜溜的从京城逃了回来。

    我们面面相觑,又是一阵死静。最后,一个呆头呆脑的师弟轻声说了句话,‘原来不是遇到了一个疯子阿。’

    沉默就这样被打破了,面对三师兄越来越阴沉的脸,我们哈哈大笑着,搓乱了那个师弟的头发,将他推揉到故事主角的面前,然后在下一刻,我们不约而同的如鸟兽散。唉,师弟,为了我们所有的人,你就做一点小小的牺牲了吧,过年的时候,我们会为你烧上一炷香的,如果我们忘了的话,你就尽管托梦提醒二师兄好了。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对此的兴趣也就渐渐的淡了,再加上大师兄腼腆的对爹提起想和城中李家的小姐玉兰定亲,于是我们就把全副精力都转移到了这上面。爹对于这件事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当即就开始预备聘礼,还请了媒婆正正式式的代师兄向李家提亲。原本大师兄和那家小姐就是两情相悦,而李家老爷也极是看重我大师兄的相貌和人品,所以二话没说当下就拍板了,商议将大婚定在了半年之后。

    然后,城中的周家又收到京城中的一批订货,雇我们去送一车茶叶。(不要怀疑,我们就是干这种买卖的,有点像镖局,但更像是运货商,偶尔也接点保镖之类的活。然后就靠这些挣点钱,我们也是要吃饭的不是?银子又不能从天上掉下来)二师兄不在,而大师兄又是要当新郎官的人了,自然不好到处乱跑。于是门中剩下的熟悉路线地形的人就只有三师兄了,不过鉴于上次那件事,我老爹将目光四下一转,最后定定的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回看他,他也眼都不眨的盯着我,然后盯着我的视线数量急剧增多,最终在达到了饱和后的半柱香时间之后,我举手投降,好吧好吧,就由我出马担当起保护三师兄的这个重责吧。不过,我心中暗自嘀咕,我的武功出去了估计是连屁都算不上一个,拿什么来保护三师兄阿,你们也太看得起老弟我了吧。

    然后收拾收拾细软,押着一车茶叶,我们四个人就神清气爽的上路了。过了几日,行至半道,正是到了那种前不接村,后不挨店的尴尬境地。秋天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洒在身上,走在这条小路上,我有点打盹。可是双眼还没有来得及合上的时候,我就立即清醒了。

    前方有人,还是一群人,我数了数,足足有九个。

    我收回视线,只盯着最前面的那个斜靠在树上的人,他双臂交叉在胸前,抱着一柄剑,眼睛时不时地向这方瞟。

    ‘抢匪?山贼?’这是我头脑中瞬间冒出的四个字,接着我就开始担心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的车上只有一些茶叶的话会不会恼羞成怒而杀人灭口。我再次瞟了眼那个强盗头子一身精细的打扮和他手中的剑,在大约沽了一下价之后,我的答案就是肯定的了。当然我并不能指望他们这群人恰好是那种嗜茶如命的怪人,不然这车茶叶说不定还能救我们一命,但无奈这种概率实在是太低,再加上有我,基本上就不用再考虑它的可能性了。唉,老爹阿,老爹,你一生都没有碰到的这种倒霉事怎么我一来就遇上了,看来我真的天生不是干这行的料阿,你老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你要干什么?’三师兄上前一步,话是对那个头头说的。我敬佩得看着他的背影,同时在心里想到,这个笨蛋,他们要干什么,就算看他们那木头脸看不出来,看他们手中的剑你也该知道了。然后我期待着那个头头下面的话,不知道他是否会说出那种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的经典对白,然后三师兄就该对答到:‘哼,想抢劫?你倒要问我手中这柄剑答不答应了。’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再次瞟了眼前方一动不动的那八个人,嗯,好像形势有些不太有利,我看三师兄还是换一句台词的好。

    但接下来的事很出我的意料,那个斜靠着树的家伙抬起头来,对他一笑,道:‘不干什么,只是想要某人兑现他的承诺而已。’

    我诧异,现在的贼怎么说话都变得。。。这么古怪了,或者。。。我扫了一眼三师兄的背影,坚毅,但他拿剑的手却开始用力起来,青筋暴出。不会吧,他难道会是那个京城大少,这也太夸张了,追人都追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怪不得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就单是他手下的那八个啰啰穿的带的都比我们好呢,原来是这样。

    ‘我承诺过你什么了?’三师兄的声音铿锵有力,但我听得出他已经是非常生气了。

    ‘你曾经说过,只要有天我能打败你,我就能娶你当老婆的。’一番足以让大家呕到吐血的旷世骇语竟被那个家伙说的波澜不惊,佩服,佩服,于是我稍稍起了一点兴趣,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和我一般年纪,剑眉星目,轮廓清楚,如果不算我的话,他在我们这一大堆人里面就算得上是一个很俊帅的人物了(作者:你?本来就是一垫底的,算不算你,有什么关系。),再加上那一身剪裁合适的深色交领窄袖短衫,黑色丝棉细褶长裤,青面白底缎布靴,特别是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单看那皮质剑鞘,即便是笨拙如我之人,也能猜出那里面的剑绝对是市面上买不到得一等一的好剑。小子,我赞叹道,就凭着你这一身行头,我甘败下风了。

    然后,我再次将目光聚集到三师兄的背影上,在心里感慨,世人皆说美人无脑,看来好像还真是这样,这种承诺也是轻易可以许的?对方可是个男人。就算是个女的,那也得考虑考虑她的外貌长相性格特点阿。就算这点可以原谅,那你在承诺的时候也要强势一点阿,听他话语的意思,以前你应该比他强的才对,你怎么能说什么要嫁给他的话呢?再是要说也得说是你娶他才对阿。我再退一步,就算这一点还是可以被谅解的话,但你许这个承诺的时候竟然没有限定时间,这点就是万万也不能原谅了,这可是连三岁小孩都知晓的最基本的道理了,没有时间的限定,就算他一辈子都打不过你,但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缠住你一辈子啊,那还不是跟被他打败一样,反正这一生你是玩完了。我同情你,师兄,要怪就怪你自己太不聪明了吧。

    这时,那个斜靠着的家伙突然走上前来,我想大概是我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太多看好戏的意思,他斜着眼不动声色的瞟了我几眼。

    他的脸上虽然还是那一派悠闲自得的神色,但眼睛里却透露出太过的凛冽。看来真是个不好惹的对象,我暗自吐了吐舌头,师兄您就自求多福吧,碰上这么个人物。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你,又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蠢话。’三师兄气得不轻,虽没有抬高声音,但语气中显然把他当作了无赖之类的东西。

    ‘那么,那块玉佩怎么说?’

    ‘什么?喔,你说的是那块被你抢去的东西阿,它是我师妹给我的,与你何干。’

    ‘这种谎话你也说的出口,那明明是。。’

    他们的模样好像两个熟人之间你来我往的寒暄,但,那个家伙的眉头隐隐已经皱了起来。不妙阿,不妙,我暗自忖道,看来此时的形势已经不是三师兄一个人能够控制的了,我们这群池鱼眼看着就要跟着遭殃了,苦啊,苦也,看来也到了该我出场的时候了。

    我在后面轻咳了几声,挺直了背,缓步走上前去。所有的人立刻都把视线投射到了我的身上,尤其是对面那个头头的,那如鹰般明亮而锐利的眼睛将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看得我心里有点发毛,不过我的百年功力且又是他一时半会儿能看透的。

    这时候最讲究的就是气势两个字,我告诉自己,高手过招,往往不需动手就能分出个你高我低来(虽然看书的时候我一直不太清楚他们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但我很是希望今天能达到这个效果)。

    从他起先说话时隐约透露出来的内功修为来看,我的这点武功恐怕在他眼中估计连开胃菜都算不上。所以我在迈步说话时就尽量小心不用内力,因为凡是有点武功的人都知道,在江湖中走动,最忌讳的就是碰见那种不能探知深浅的对手了。

    在他们中间站定,我不露声色的瞟了三师兄一眼,只见他眼中有一丝疑惑一晃而过,很快他就释然的站在了我身后,而后面的师弟们眼中也写满了这里就交给你了,师兄的放心。喂,喂,你们怎么能这么相信我,我开始思考平日里我是不是太过于嚣张了。

    不过,我立刻收回神思,回去再向你们这些不讲义气的家伙讨个说法。

    我看了看那个头头,然后淡淡瞟了一眼他身后的那群人,再不卑不坑的迎向他的视线,轻轻的笑了。这一笑我绝对坚信能骗倒他们百分之百的人,嘿嘿,这两年我在洞中假扮世外高人可不是白混的。

    在笑过之后,我拱手微一躬身算是见礼,道:‘这位兄台,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大家都是出门在外,你和瑞华也应该算是有一面之交,所以莫要因为什么误会而伤了和气的好。’

    ‘误会?’他笑了,看不出任何感情,只是冷眼扫了我几眼。

    高人阿,我在心里赞道,明明心里气到冒烟,却还能做到神色自若,不简单,够资格做我的对手,只不过,嗯,我实在是不想和你做对手阿。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0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倒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他说的不紧不慢却很有威胁性。

    ‘如果兄台这样说,’恰到好处的停顿,然后我优雅的一个侧身,装模作样的对着二师兄:‘瑞华,可否真有这件事?’我说的很有威严,毕竟我还是我那个超爱臭屁的老爸一手带大的儿子。

    三师兄看着我,目无表情,但眼睛里却写着:好小子,竟然充起老大来了,现在你就尽管嚣张吧,回去再跟你慢慢谈。我毫不犹豫嚣张的回盯过去:喂,师兄,你别忘了,我可是在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回去,哼,回去我倒要向你讨些彩头了。

    ‘没有。’回答得够干净利落(就是不知道回答的哪个),至于语气态度嘛,如果能对我再谦卑恭敬一点就更完美了。

    接着,我在心里盘算,先前我的一举手一投足应该给了他们这些不明所以奇奇怪怪的家伙一个很深的印像,现在再加上我的这番话,他们一定会以为我是这方的头,看我如此年纪轻轻就已经功成若此,而且我表现出来的风度气魄在适度的威严之余却另有一番风清云淡的闲韵(这点不是我自夸,看看我身后弟兄们一付想吐又不敢吐的样子你就知道了),想必已经对我心生怯意了吧。我对师兄师弟们暗抛了一个眼色,看到了没,别人不知要苦修多少年在江湖中打多少滚才能拥有的这番凛然态度,我只用十九年就能玩转自如了,你们还不承认我是天才?

    再回头去看那更像山贼的大家少爷,他的脸色没有大变,但拳却捏紧了,在瞪了一眼二师兄之后,终于耐不住脾气,恶狠狠的道:‘有人要故意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只不过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这样被人家耍过,还一耍就是十年。。。’

    我在心里暗哼了一声,极其不屑,这还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被别人耍了不自我检讨一下自己的愚笨,反倒怨起别人来了,没用。还被别人耍了十几年?真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把你生出来还养这么大的,不过现在看来你的脑袋大概也没有再回娘胎重新调整一次的机会了。老爹阿,老爹,你今天要是看到了他,就该烧香拜佛庆幸你儿子是我了吧,亏你平时还对我吹胡子瞪眼的,换作他,就不是只把你气到吐血这么简单了。

    ‘喔?十几年了?’我在平静的脸上稍稍显出些疑惑:‘那时,你们应该还是小孩子吧,这么说来,那好像也只不过是小孩儿家的戏言?’我装出一丝询问及恍悟的表情。同时在心里回想,十几年前?嗯,好像那时三师兄还没有到芜野城来,应该是在我老爹的师伯那里吧,看来没有我们对他的监督,小时候他可比我还会瞎闹腾。

    山贼将如寒冰一般的目光聚集到我的脸上,道:‘即便那时小,倒也不会是不懂事的年纪,而且,你们也应该算是在江湖上走的人吧,难道最应该讲求的不是信义二字吗?说过的话都不敢承认,或者,还是说,你们重剑门出来的人都是这样的?’

    看来他这下是真的被激怒了。不过,这时候我要是会被他吓倒,我这十九年的修行也就算是打了水漂,当然估计连带着我们这几个人的小命也一并白送给他了。于是我收起各种表情,开始正气凛然的说,

    ‘这位仁兄,话也不应该是这样说的吧。我们重剑门虽说在江湖上还没有什么名气,但却都是敢作敢当的好汉,也由不得别人恶意欺负栽赃。即便瑞华小时候真的和你有过什么约定,那也不过是小儿家们搞出来的那种上不得台面私定终身的玩意儿。看你的一身打扮,想必也不是什么小户人家的儿子,而我们瑞华虽说没有了双亲,但却也是有师傅在上的,如果你是真的有意结亲的话,当时也应该让你父母出面光明正大的向我们师傅提亲才是,又不是那些街头无人管的乞儿野夫,哪有不按规矩就自行商议定亲的道理。传出去了,我们瑞华且不叫人家笑话,即便你不怕,瑞华可是要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倒时恐怕就连我们重剑门的脸上也过不去啊。你若真是喜欢他,难道这点都为他想不到吗?就算你想不到,我这个二当家的也得替他担待些阿。’

    一口气说完这一番话,眼角瞟到师弟们那溢于言表毫无掩饰的敬仰之情,嘿嘿,不要说是你们,就连我都对自己敬佩到不行了,在这个瞬间还真有种一身正气耀乾坤的感觉,自觉得在此刻我的形象是高大了不少就连身上这套破烂装扮也光辉了许多。

    而那个山贼的脸色却终于变了,那个阴云密布阿,让我顿时感到浑身上下一片凉爽,还在九重天外逍遥的神思立刻归了位。然后我料准了他并不真是那种蛮横霸道出手就打的人(也就是说他基本上是属于那种开打前必定要交待一声的笨蛋),于是看他刚张了张嘴,就在他吐出第一个音节前,用节奏舒缓却又叫人插不进话的语速说教了下去。(就废话一箩筐这点看来,我还真是我老爸的儿子。)

    ‘不过,看这位仁兄只为儿时的一句话,就对瑞华十年都未曾相忘,这份如此真挚的感情也着实让人感动。’我露出一个敬佩的微笑,‘但,既然现在是说到感情,想必兄台也应该明白凡事皆不可太过强求的道理。世间诸物尚且瞬息万变,更何况是人呢,感情这种东西又且能靠你一句话、一个东西来维系。你说你十几年都没有放弃,却又不来找他,连个音讯都没有,而后一见面就如此咄咄逼人,叫人又如何能够接受你?’

    身后射来两道要吃人的视线,我知道,知道了师兄,放心吧,我不是教唆他前来追你、纠缠你,而是先将他稳下来,再为后面的发挥作准备。你看我是那种会为了自己安危就出卖弟兄的人吗?嗯。。。好吧,就算你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自己啊,我要真这样做了,回去后还不得被你砍死?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的脸色好像有那么一点缓和,接着说:‘而且,我看你现在对他的执着也只不过是对小时候那段光阴的不舍罢了,过了这么些年,你们应该都已经改变了许多,且不说你们都是男的,不容与世礼,就算是被大家都认同了,你能保证你会喜欢现在的他吗?如果不能,那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不要到了绝处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我会一试。’

    ‘如果你一试发觉他和你之间的缘分已经断了呢?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但是瑞华今后要怎么做人,这点你有没有想过?不要为了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就毁了另一个人的生活。而且,你既然可以说出一试的话语,那你为什么不试着去喜欢你可以喜欢的人呢,何必要因为执着于一个已经消失了的映像而就此堪堪错过了其他的大好姻缘呢?’

    我说得有点口干舌燥,这位兄弟,你快点觉悟吧,我都快要黔驴技穷了。

    ‘有些东西,如果你争都不去争的话,又怎么知道它不是你的幸福,不是你的归属呢?如果你试都不去试的话,又怎么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我看他的模样似乎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目光坚定。老天,我们怎么碰上得的是这种不开窍的家伙,是他的脑袋里少一根弦,还是我的口才太差?我放弃了,看来对这种家伙没有办法进行说服教育了,那我就给你上最后一道菜吧。

    ‘说得好,在下真的很佩服兄台的决心,只不过,瑞华早就已经心有所属了,所以还请这位兄台爽快放手的好。’我立刻将起先那付苦口婆心的面容换下,又恢复了我这个暂时自己挂名的做当家的威严。

    他看了一眼三师兄,然后盯着我,问道:‘是谁?’

    ‘本来这件事我们是想保密一辈子的,不过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碰上这种事情,现在看来还是说清楚的好,瑞华的意中人正是区区在下。’我还不太了解他,不敢无端的乱编一个或者用别人的名字以免后患无穷,只好自我牺牲了。随后,我便回头温柔的看了看三师兄,他也很是配合的看着我,我在心里道:师兄阿,师兄,适可而止就好了,不要把他真的逼急了,一个想不通就冲上来先宰了我,我的这个下一步可就走不出去了。

    然后我收回视线,而那个山贼头头也早已经藏好了他那一脸的惊异,冷笑了一声:‘原来如此。看你也算得是个上等之姿,举止言谈也算不错,我还道你真是那种什么良善正义之辈,原来不过也是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亏得你起先还能说出那些叫人恶心的话来。’

    ‘随你怎么说都好,我只求能和我的心上人一起不受阻挠、少经风雨的活下去。所以我们还是来干干脆脆的作个了断的好,省得闹得世人皆知,谁都得不到个好下场。所谓佳禽当择良木而栖,我就和你来个比试好了,在场的人都是见证,我输了,我就退出,如果你输了,你和瑞华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以后都不要再骚扰我们,如何?’

    ‘好。’

    ‘果然够爽快。不过这里的场地太小,要真大比的话,估计也展不开手脚,不如。。’我示意三师兄他们退开一点距离,三师兄死盯着我,眼睛里全是叫我不要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放心吧,没事。’我说得很有自信,对着三师兄,而这话却是说给那个山贼头头听得,现在他一定很想领教领教我的真功夫吧。嘿嘿,起先我费神费力的演出这么多给他看,还不是除了让他对我那‘正直’的人品有一个认识之外,就是激起他对我剑法的好奇了,不过,老弟,你这下又要被人给耍了,不过我不同情你,这可是你自己找的。

    我嗖的一声从腰间抽出剑来,极为漂亮的姿势,我很满意的捕捉到了那个强盗头头皱眉的动作以及他身后那群木头人一丝惊赞的目光。不是开玩笑,这可是我引以为傲的少数绝活之一阿。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对说书人口中那江湖大侠士们拔剑相持的场景很是憧憬,所以在练完基本功后首次接触到长剑时,我就发疯了似的苦练拔剑的姿势。因为我得脑海中一直都有这样一个场景,两个剑士,风华绝代,穿着一身飘扬的青衣,在黄沙漫天的戈壁准备决斗,然后他们开始说话,沉默,再到对视,西斜的太阳将他们静如止水的身影投射到粗细均匀泛着点点金光的沙地上,接着,他们开始有了微弱的动作,拔剑,相持,最后冲向对方。。。。嗯,各位看官,试想一下,如果那时他们拔剑的姿势,就如同。。。老妪在拔鸡毛一般,那多难看,多对不起那宏大的背景,多辜负观众从早上到傍晚等了将近一天的期待,多伤害那些拿好了手绢一脸悲怨痴守在旁边的女孩们一颗热烈的芳心啊。所以,从那时我就发誓,我一定要练成全天下第一漂亮的拔剑姿势。而后来,我的剑法练的倒是不怎么样,但我那出剑的气势确实是能把所有的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接着我挥剑潇洒的在地上画了一个不大的圈,不错,还挺圆,这样就不会有不公平这一说了。

    收剑回鞘,‘我们就在这个圈里比好了,谁先踏出圈外,就算谁输,圈外的人,谁都不许帮忙,怎么样?’

    他毫不犹豫的站进了圈子,‘好’

    嘿嘿,这个家伙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其实却是个实秤到底没有多少江湖经验的傻子。接下来的事情估计能让他气到吐血,不过可怜了我先前一身正义的模样。

    我一迈步,站在了圆圈的另外一边,‘承让了。’

    于是开始对持,他看着我的脸,眼角却直瞄向我握住剑柄的右手。我淡淡一笑,手指弹动了几下,闭上了眼睛,默默记下他的位置,然后在下一刻猛地一睁眼,他立刻警觉,握剑的手开始用力,剑身已然露出一截。

    说时迟,那时快,我那被他忽略掉的左手立刻将藏于衣袖的那包石灰粉向他洒去,他被这突发而来得情况吓了一跳,还抬在胸前的双手本能的去护住眼睛,全身的弱点暴露无遗。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宝贝瞬间,下一刻我就已经欺身上前,没有用剑,因为我不想伤他,虽然他这个人很坏、又笨、实在没有什么活下去的价值,但我心慈人善、他也没干什么不得了的坏事。于是我一个劈拳,再加一个横扫,将已毫无抵抗能力的他逼出圈外,我这个圈很小,所以也不太费事。

    战斗已经结束了,正义的一方又再一次的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我在心里这样做了总结。却没有想到他在跌出圈外的时候,竟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本来他应该是打算抓住我稳住身形的,却没有料到我的武功压根只能是摆设,于是我反倒一起被带了出去。

    从地上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我抬高了音量,道:‘你输了。’

    而他却顾不得理我,挥开那些涌上来的手下,一个劲的揉搓着眼睛。

    拍掉身上的尘土,我慢条斯理的说:‘放心吧,在那石灰粉里面我掺了很多的面粉,不会有大碍的,用清水冲洗一下就好了。’

    一个落啰立马转身走了,不多久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过来了一个牛皮水袋,他一把抢过去就往头上一淋,将满脸的白粉洗去后,才睁眼对我咬牙切齿:‘卑鄙。’

    ‘大丈夫做事何拘小节呢?再说了,我又没有作什么违规的事情。’我看了看被他抓得都泛红了的手腕,语气平缓,但心中却如有股暗流一般久久都静不下来,怎么回事?我诧异连得额头都险些渗出汗来。

    其实交手时,我完全有机会挣开他的手。但极为奇怪的是,就在他碰触到我手的那个瞬间,我竟然会如被闪电劈中了一般,刹那失神,所剩的感觉就只有手腕处从他那带茧的手掌中传来的一阵温暖,顿时心跳加速,无所适从,竟这样呆呆的被他抓了出去,直到硬邦邦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才清醒过来。怎么回事,这种感觉,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体味到,好怪异,怪异到连我这种见多识广的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还好,在瞬间的失态之后,我就立刻恢复了。

    ‘好,你够狠。’他浑身上下湿得如同一只落汤鸡,却一点也不显得狼狈,气势依然强盛,这点可是连我都不一定能作到的,但由于出了先前那茬,我直到现在还暗暗心惊着,也就顾不上佩服了。

    于是我微一躬身,退了回去。要照平常,此时我一定嚣张得紧。但他不同,他的武功强的没话说,而且来历可能也不小,此时若因为这种小事而激怒他到失控的程度可是大大划不来的。于是我收敛了又收敛,极为谦卑的退到离他尽量远的地方,然后等着他们把路给让出来。

    于是,我们一等,二等,三等。那个山贼却仍然捏紧了拳头挡在路中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就暗自担心,只希望他千万不要在想什么复杂的事情,不然凭他这个脑袋,我们估计得等到天黑。老兄,还是快点接受现实吧,就算现在一时半会的想不开也没有什么关系,先回去,慢慢想,想啊想的就会通了。其实败在了我的手下也真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相当初,就连以老奸巨猾而在我们城名声大噪的二师兄也曾屡次战败于我的手下呢。

    可惜,身为此时关键人物的他却不明白。

    所以,事情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状况:我们这边四双眼睛死死盯着赖在路中间死活不让的那个山贼,那个山贼死死盯着路上那块在我倒地时硌了我不轻的石头,而对面那八双眼睛则死死盯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样很是无聊的僵持了很久,就在我们既不敢乱闯又逐渐不奈的时候,那个山贼动了一下,表情极为复杂的看了一眼三师兄,目光又转向了来不及躲到三师兄背后的我,一字一句的道:‘我服输了,不过,这位,你是否能告诉我你的大名呢?’

    我额头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盘算着如果我说不能的话是否当场能被他打死。三师兄啊,三师兄,我现在算不算是为你舍身取义了?不过,现在似乎也不是装傻的时候,毕竟被他的那双闪亮到骇人的眼睛盯着不死也能去掉半条命。

    就在我还在犹豫的时候,三师兄道:‘这就不用了,反正以后也是各走各的道,我们就此拜别好了。’

    他看了三师兄一眼,好像有一点失落,但收回目光却还是死盯着我,这下就只剩下那种恨不得能将我立马就碎尸万段的愤狠了。

    ‘在下秦鸣焱。’算了,我豁出去舍得一身剐了。

    ‘好,我记下了。’他一抱拳,转身走了。

    留下我在心里哀嚎,不要啊,我的名字很普通,我的人也很渺小,完全不配让你这么形象光辉武功高强举止文雅心底良善性格谦逊的大家公子记住啊。可惜他听不到我这一番诚挚的话语。于是,我大声道:‘既然这位兄台都问及了我的名字,是否也可以告诉在下你的尊姓大名呢?’开玩笑,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怎么能平白无故再添一宿敌而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他明显的犹豫了一下,看着三师兄,道:‘我叫朱瞻景。’说完后,就带着他那群木头手下映着午后已渐渐西斜的太阳黯然凄凉地离去了(作者:这纯属秦鸣焱同志的个人看法)。
    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三师兄走过来,一拍我的脑袋,夸道:‘委屈你了,不过,做的好,师弟。’

    我则低下头去,道:‘没什么的,师兄,这是身为师弟我应该做的。不过,如果有一天我原因不明的身首异处,可千万不要去替我报仇啊,你们打不过他的,只用代我孝敬我那不念父子亲情不顾母亲遗托一心把儿子往死路上推的老爸,我在九泉之下也就可以瞑目了。’

    师兄弟们吐着舌头连忙点头:‘嗯,这点你就放心吧。’

    ‘那我就先在这里谢谢你们了,不过,’我一脸视生死如无物的表情,道:‘我现在已然时日无多,但心中却着实有几件放不下的未了的心愿,本来也不想劳烦他人,但如果在有生之日苦不能实现的话,这实在是叫人情何以堪啊?所以,师兄,你能否答应师弟我最后的一些小小的为数不多的请求呢?’

    ‘休想。’

    回答的好快,我眨巴了几下眼睛。老天,怎么我才在洞中呆了两年,又不是说遇到了神仙一个不留神被晃荡到了两百年之后,这世道怎么就翻天复地沧海桑田了呢?我先前的那个温柔可爱有求必应的三师兄呢?怎么现在一个个的都跟二师兄平齐靠拢了。

    三师兄看着我一脸茫然的样子,然后噗哧一声笑了,一揉我的头发,道:‘好了,好了,师弟,你说吧,为兄的答应你就是了。’

    此时,我那颗冰冻在半空中备受打击的心灵这才安全平稳的落回了原处。还好还好,还是我那个可人的三师兄,而且还有向大师兄转化的趋势,形势是一片大好啊,如果要真都成了二师兄那样的,估计我在重剑门也就活不下去了,就是不知道是外出被那个山贼抓到直接快刀斩乱麻的跺成肉酱死的难看,还是留在门里被变着花样的活活折磨死的难看了。不过有种最坏的情况我是需要考虑到的,那就是我留在门里被他们折磨未死的时候,又被那个山贼抓去凌迟,那可就不是一个悲惨二字能够概括形容的了。

    听到三师兄这一句话后,我立刻眉开眼笑,眼睛发着光,说:‘师兄,你知道二师兄平日里总是抓住一切时机对我惨无人道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使唤如丫鬟一般,你到时可要替我出头啊。’

    ‘这点,嗯。。。不太好办,不过我会尽力的。’

    ‘还有,就是那每个月都要去种地的轮班。。。(我们门在山脚有将近六百亩的田地,种了各类蔬菜瓜果,在山腰处还有一些零星的种植了一些普通药材的土地,单靠这些收入,也算能勉勉强强保证生活了。你要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总是有些时候生意多点,有些时候却根本接不到什么活计,所以这些必要的保障还是很重要得,毕竟满门上上下下有老有少(当然现在最老的就只有我爸,这是个纯粹的闲杂人等,光顾动着嘴皮子都不干活),足足有30多口人呢,总不能呆呆的吃了这顿就看不到下顿在哪里吧。所以我们平日里除了练功习武之外,都要一批一批的轮番去捣弄看守菜地。)你知道我这个人总是粗枝大叶毛手毛脚的,弄伤了那些无私贡献自愿奉身让咱们吃让咱们卖的花花草草多不好,每次去我每次都在极其的不安,所以。。呵呵。。。。。’

    ‘这个,好。。。好吧。’

    ‘另外,你知道我每次洗衣服都洗得不太干净,总是被我那什么都不用动手的老爸骂,你看。。。。。’

    ‘小。。。。小事。’

    ‘还差点忘了这条,我不会做饭,每次轮到我做饭的时候大家都食不下咽的,很是浪费粮食,而且我们大家都最喜欢吃你作的菜饭了,嘻嘻。。。。。’

    ‘我。。。。我包了。’

    ‘最后还有一些。。。。。’

    ‘。。。。。。’

    看着三师兄的脸色越来越沉,我赶紧打住,本来还想着把打水扫地的活都一并附送掉得,但仔细想想这些虽然都不算得什么大事,但经年累月重复了又重复的作起来也真能把人给逼疯了,所以我还是不要太过份的好。

    ‘还有一些我暂时还没有想好,想好了再说。。’留有余地,谁知道那天我就又想到了什么新花样呢。

    三师兄松了一口气,恶狠狠的道:‘在这上面,你就不要太费心思了。’

    ‘没事的,放心吧,师兄,’我自顾走在前面,‘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以前我老妈的师伯曾给我卜了一卦,说我能活到八十岁的。这么多年了她老人家可从来都没有算错过喔。’

    ‘。。。。。。。’

    我颇为兴奋的大步走着,不多远就大大的打了个呵欠。想来前几天我们赶路时一到中午我都是边走边打盹的,而今天不但没有打成盹,还精神紧张的煎熬了大半个时辰,如今心里一下松懈过来,竟然困倦到不行。

    三师兄毕竟本质里还是温柔到不行的,走过来,宠腻得一拍我的肩膀,道:‘你趴到车上去睡一会吧,看你也累得不行了。’

    我在眼中充满感激的泪光,深情得看了他一眼,立马就四脚一张的趴到那个大箱茶叶上做好梦去了,感觉着他们赶了车慢慢的行进在这条小路上,略有点颠簸,却正正好睡觉。

    待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找好了一家投宿的小客栈,我精神倍爽的从箱子上爬下来,在山洞中住了那么久,现在在那硬木头箱子上趴了一下午,也不会觉得不适。吃过了晚饭,看着三师兄他们纷纷上床休息了,而却我睡不着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久,眼睛盯着窗外都快和天上那个隐隐的月亮一般木了,于是我爬了起来,决定在乘着这夜色出去逛逛。

    穿戴好,偷偷摸出去,我便在这个小镇上闲晃了起来。

    这里果然是个极小的镇子,现在其实还不算晚,但这周围大大小小的住家店铺们都已经纷纷关了门熄了灯,除了路上或近或远忽明忽暗的几盏油灯,四处都静悄悄的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黑暗当中,走在这条仅够过一辆马车的石板路上,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想着老爸和师弟他们恐怕现在都还未睡下,说不定还正在加餐中。‘唉,’我叹了一口气,有点心酸,竟会开始想家了。

    接着一阵鸡皮疙瘩暴起,象我这种人也开始伤春悲秋了,那太阳还不得从西边出来了?想当年,我也是豪情万丈的随着大师兄跑过了大江南北,足迹遍留祖国河山的呀,而且也还曾离家三年未归,怎么现在这会儿煽情起来了,我龇牙咧嘴的一个打颤,对自己说:‘我鄙视你。’

    于是又开始向前走,竟然发现这里还有一家酒肆开着。

    兴高采烈的快步走过去,准备买点小吃食什么的也好度过这个难熬的不眠之夜。大半斤牛肉,一碟咸菜,两碗清粥,再加点馒头之类的不知道够不够,我思考着,迈进门去。然后立刻在心中惨叫了一声,掉头就想溜,可惜那个冤家眼尖手快,在我有下一个动作之前出声叫住了我。

    我迅速的计算了一下现在能逃掉的机率,在得出答案之后,我便大大方方的回过身去,以大无畏的精神决定坦然直面这个命运,只望祖师奶奶的卦能准,不然的话。。。。唉,我想我大概也没有机会去砸她的摊子了。

    他盯了我半天,最后憋出来了这么一句:‘其实你根本就不可能赢我的,你的武功压根儿就是一狗屁。’

    ‘这点我早就知道,不劳兄台你告诉我了。’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原来就这以前全天下人除了他现在就连他都知道了的破事。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您就早点歇息,该待那儿你就自个儿待了去啊,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先走一步了,我在心里抱着拳斜眼俯视着他。当然我不会傻到把我的鄙视之情表现出来,大丈夫能伸能屈,我小心翼翼的环顾了一眼在周围正襟危坐的那八个人,还是那付千年不变的木头样,切,可惜了他们那身好衣服。

    ‘算了,愿赌服输,我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你过来陪我喝上一杯吧。放心,至少现在我还没打算害你。’

    扫了一眼他桌上几乎未动的菜肴,不吃白不吃,反正我身上也没带多少铜钱。我走过去坐下。

    当然,我可不是那种没头没脑见便宜就占的人,我是考虑到:一来我就算现在要走估计也是走不掉的了;二来单看他的那些很不简单的手下,就知道他应该有着更不简单的来头,而人们一但混迹到了极为不简单的时候,也就不屑于对我这种极为简单一脚就能被踩死的人耍弄一些不齿的手段了。所以,基于上述原因,我觉得这个便宜还是可以占的。

    于是我毫不客气的坐下就开始动筷子。

    他看着我毫不入流的大吃大嚼,笑了一下,给我倒了一碗酒,然后木然的发着呆。

    我瞟了一眼他半醉的样子,慢慢的等着他张口倾诉。

    果不其然,灌下一口酒之后,他就开始讲了。

    ‘你说我只不过是对小时候的回忆的执着,也许是吧,但你却根本不了解那份回忆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顿了一顿,我嚼了一口菜,准备好聆听他的长篇大论,嘿嘿,想不到今天晚上不但可以白吃白喝,还有故事好听,妙哉,妙哉。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自由,一天到晚就被人押送过来押送过去和那些堂兄堂弟们的学什么四书五经史学规章,周围都没有朋友,也不准玩闹。。’

    ‘有你那些堂兄弟们的,不也一样吗?’

    ‘那些?哼,不在背后戳你的短就算好的了。在我们家,兄弟叔侄,那一个不是明争暗斗相猜相忌绞尽了心机想把对方推下了水的。而且,我还是我父亲的儿子,我哥的弟弟,他们哪一个不巴望着我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好借机生事的。回想起来,那时我也才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就不得不处处谨慎小心,哪天不是如履薄冰般得过的?’

    我眨巴了几下眼睛,对于他这段悲惨的童年生活,有些不大理解。如果他说得一点都没有夸张的话,那他家该是多富贵多显赫的大家才能把里面的人搞得如此紧张啊。

    ‘我父亲怕我年少不懂事,哪天真的出了什么篓子给我那二叔抓到,就算我皇。。。我爷爷再怎么喜欢器重我哥,估计也免不了被打下水再也翻不了身,所以就把我送走放在六爷爷处,当时六爷爷因为有过赫赫大功而被爷爷忌讳,便想要云游四海,所以我过去了的话也算是我爷爷和父亲在他身边安插的眼线吧。好在我六爷爷看我年纪小,也就不大在意,带着我到处走,对我也是极好的。’

    ‘那你还过得应该还不错嘛。’我恨恨的和桌上的酒菜奋战着,想当初我云游四海的时候那可都是在辛辛苦苦的做生意,这小子一身轻松的各处想怎么玩怎么玩,还给我作出一付愁眉苦脸的样子,真是找打型的。

    ‘别人看来也许我是要什么有什么吧,可是我当时却一点都不开心,所有的人在我面前都是一付必恭必敬的样子,但谁都不知道他们背后在干些什么。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和我玩,和我无拘无束说话的人。直到我遇到了他。’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陷入他的回忆当中:‘其实他小时候并不很漂亮,但傻傻的,很可爱,而且他还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清澈见底,一笑起来,就让人觉得很温暖,忍不住想亲近的样子。所以,虽然那时他总装出一付很讨人厌的大人样子,但我还是一眼就喜欢上了他,竟然都没有去想他是个男孩子。’

    哇塞,想不到你这个家伙从小就不想好的,骨子里根本就是一坏水。要是我小时候能遇见你就好了,你这样的绝对是一超得力的跟班,说不定我那时的恶霸之业到现在就早已经开枝散叶名满江湖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弄得,我们就提起如果我能打赢他就可以娶他过门的。我当时是真的好希望能让他陪在我身边,于是就不停的找他打架,但可惜我从小都没有习过武,即便每天都不知疲倦地缠着我六爷爷教我,但还是打不过他。不过我倒是发现如果我装得被揍得很惨的话,他就会不忍心跑掉,而会在旁边手忙脚乱的安慰我,还会拉着我到处乱走,甚至给我买糖葫芦。。’

    我看着他完全沉浸于回忆中的那付甜蜜的笑脸,不仅有些毛骨悚然,虽说这小子那时候奸诈的和我有得一拼,不过他每天送上去给人揍的行为。。。。这家伙不会打小就一受虐狂吧。

    ‘可惜不到半年,我六爷爷就带着我去了南昌,以后就一直留在了那里,不再问及世事。于是,待我十三岁的时候,父亲把我接了回去。你说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不回去找他,你当我我不想吗?一天到晚对着那些知面不知心的人,我没有一刻不想逃出去的,但可能吗?于是我只能记着他和我的誓言,每天都勤奋的练功习武,每天都小心的为人处事,只求那一天可以不再束手束脚被人看管了,就出去找他。’

    他一脸悲愤的灌了碗酒,‘想想当时也还真是傻,傻到连名字都忘了问他,也忘了告诉他我的名字,要不是你,估计今天他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本来我想等到合适的时机就去找他的,可是不想却在京城的街头碰见了他,你说这是不是天意,你都不会想像到当时我是多么高兴的,我这一生除了和他相处的那一段时光,我还从未有这么高兴过。’

    我当然想象的到,不然三师兄当时怎么会以为碰上了一个疯子呢。不过,我颇为同情的看着他,三师兄从小的梦想就是娶一个温柔贤淑、端庄秀丽的女子,就你这条件,且不说你的外貌比那端庄秀丽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就你那性格,与那温柔贤淑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吧,一句话,没戏。

    ‘可是,他却完全不记得,完全不记得,还说我送给他的信物是她师妹送给他的,怎么可以这样,我真的是想了他近12年啊。每次路过寺院的时候,我都会向佛主祈祷,希望能再次与他相遇,甚至于希望他见到我的时候,能够喜欢上我,虽然不敢指望能够象我喜欢他一样。。’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口酒倾尽而出,可惜没有命中目标,他虽已半醉,但反应却还不慢,瞬间躲开了,在一旁皱着眉头看我。

    我大笑道:‘神仙也能管你这种破事?你还真是sh。。有趣。’

    这种违背伦常、有碍天理的事,神仙也会管?没把你这个小子天打雷劈直接烧死你就该偷着笑了。

    ‘你不会是瑞华的。。。那位吧,绝对不会是。’

    我眨了眨眼睛,变聪明了,小子?

    ‘象你这种人,瑞华怎么可能看得上呢?’

    我。。。,好啊,让你几分,你就。。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忍。

    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在此瞬间已是变了三番,很颓唐的坐回了我的旁边,猛的灌了几口酒,突然对着我问道:‘你说,你告诉我实话,他是真不记得了还是不愿承认,他变了,对不对?再也不是我心目中以前的那个人儿了,对不对?’

    我怎么知道他在你的心目中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我可以打包票,三师兄决不是那种做事不敢承认的人,‘三师兄应该是真的不记得了,他不是那种。。’

    ‘是吗?’他有些沮丧,但突然之间却又眼睛发亮的瞅着我,一下抓住了我的肩膀,道:‘他只是不记得,他还是以前那个。。他还是我心目中那个直率的人儿。。这么说。。。’

    而我则被他的这个动作给惊呆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喉干舌躁,愣愣的看着他抓住我肩膀的手,怎么回事,那种感觉又汩汩的从心底涌出。

    他却并没有察觉到我此时的失态,还把头靠了过来,‘他还是没有变的。。’

    感觉着他浑身散发的阵阵热气,还有那吹到我脖子上的润湿的呼吸,我的心跳快的连数都数不过来,全身上下热的都快麻痹了,有种想要回搂住他的冲动。

    怎么回事?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时连傻子也应该知道了这种感觉是什么了,何况是当事人我呢,可是,可是他是一个男的啊,完全没有女伴男装的嫌疑啊,我这是怎么了,老天,你不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这个玩笑也实在是太大了。

    不行,我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一定要推开他,但。。。

    我抬起手来,颤抖着,竟不敢碰他,只觉得有千斤重一般,我在心底哀叫了一声,赶紧看向四方,无言的向他的那些手下求救。

    他的那些手下瞟了一眼现在脸肯定红的象猴屁股的我,走上前来,将他从我身上拉开,然后配合他们那死板的脸用僵硬到不能再僵硬的语气道:‘二爷,你喝醉了,还是早点歇息去吧。’

    我十分感激的看了他们一眼,赶紧就落荒而逃,走的时候隐隐的听他嘟啷了一句:‘我是。。我是不会放弃的。。’

    我颇为狼狈的冲回客栈,将头埋进被子里,冷静,冷静,他可是个男的,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孩子,你不是那种人,一定要冷静。我反复这样告诉着自己,可是,这招一向管用的自我催眠法,竟然不管用,在这种最最关键的时候,它竟然失效了。

    不会吧,连喜欢男人这种事也是会传染的?他一定是个妖怪,我在心里哀嚎大叫着。

    过了一夜,好不容易我的脑袋恢复了一些正常,走出客栈,迎面却碰到了那个妖怪。他一脸严肃,没有看别的人,对着二师兄说:‘我昨天好好想了一夜,我觉得有些事我大概是真的做错了,我不该硬逼你的。但我也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既然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不要紧,那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了,我会让你喜欢上现在的我的。不要拿他来搪塞我,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你的情人。’

    三师兄的嘴刚张开,听到最后一句就又闭了回去,恼怒的瞪了我一眼,我赶紧作出无辜状,这可真不是我泄密的。三师兄于是转口说道:‘你在说这些之前,可别忘了昨日你曾当着这么多人许了什么诺。’

    ‘我说过我不会再骚扰你们,但我想追求的是你,又不会打扰到他,所以也不算违约吧,瑞华?’

    ‘你。。’三师兄气的差点哑口无言,‘我可不管你怎么想,不过警告你最好离我远点,还有,不要叫我瑞华。’

    ‘那我该叫你什么呢?老婆?’

    三师兄顿时脸色一青,掉头就牵着拖车的马走了。

    我落在了后面,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给他一个小小的劝告和建议好了,再怎么说他也算是第一个让我失态到无法自我控制的人吧。

    于是我走上前去,道:‘放弃吧,兄弟,我三师兄就算再笨些,他也是不会喜欢上男的的,更何况是你这样的。如果你真喜欢他,那还不如赶早去重新投胎当个女孩儿的好,说不定还来得及和他开展一段传世佳话呢。’

    这下他的脸和我三师兄一样铁青了,一付瞪死人不偿命的样子,瞪什么瞪,有什么好瞪的,再瞪,再瞪。。不行了,心怎么又开始跳的厉害了,我赶紧落跑,追上三师兄他们,一额头的汗,我这是怎么了,总不会。。。总不会。。。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吧。’

    ‘热?’三师兄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道:‘对了,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一身酒气的回来?’

    ‘没干什么,就是睡不着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碰到了一傻子钱多在放粮赈灾就白吃白喝了一顿。’

    ‘在深更半夜的时候?’

    ‘傻子嘛,你有什么办法。’我一摊手。

    三师兄见我不说也拿我没有办法,就不再追问了,继续赶路。而那个妖怪也真真是对我三师兄铁了心了,一路都在后面不紧不慢不远不近的跟着。

    老天爷,算我昨晚错了还不行吗?我千不该万不该去沾了那点小便宜,我给你吐出来,你看行不?你就让那妖怪离我远点,我心脏不好受不了这个刺激,被他这么一路跟着朝夕相对的,万一我真的喜欢上了他,我那年过半百的老爹如何能受的了这个刺激,还不当场把我五花大绑五马分尸了,您老就行行好高抬贵手,不要害得我家家破人亡香火难继万劫不复啊,小生我这下给您磕头了。

    可惜,我发现像我这样临时抱佛脚果然是一点用没有的,更可恶的是,他们这一行人变本加厉的,和我们在同一棵树下休息,在同一家小店打尖,连在途中喝茶桌子也都是紧紧挨着的,害得我的心是一上一下一起一落一惊一咋一热一冷的,病症是越来越严重,表现是越来越失态,耳朵老是不自觉的搜索着他的声音,眼睛总是难自抑的捕获到他的身影,甚而至于在我无知无觉的时候还会对他笑着发呆,看得让其他人都一付说不出得诧异,而他也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对我很严肃的说:‘不要认为你用这种恐怖的表情就可以把我吓走,你还是省一省吧。’三师兄拍拍我的肩膀,道:‘师弟,我知道你在为我心焦着想办法甩掉他们,可是想归想,可别急坏了脑袋啊。’

    这样,我们这群人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他对我们一抱拳,说是有事先走了,三师兄一脸的解脱,而我头脑发昏心中怅然赶忙还礼道:‘你有事就先忙去吧,我们这就告辞了,以后有空来找我们玩啊。’他一脸狐疑的扫了我一眼,看见我真诚的笑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连忙转身走了。然后我就立即被三师兄狠狠的拍了一下脑袋:‘你说什么呢?莫不是脑袋真的坏掉了吧。’

    我急忙解释:‘起先没坏,现在被你拍坏了。其实,刚刚我那样说也只不过是客套客套罢了,再说了,又不是我们做了什么错事,干嘛要对他怕怕躲躲的,只要我们立场坚定,哪惧他来捣乱啊?’

    而后我们从崇文门进了城,交了差,又置办了一些年货,为大师兄买了一些东西,然后便匆匆往回赶路了,而在呆在京城的这几天都再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本来以为我对他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愫会因为见不到他而变得好起来,但事实上却好像是越变越糟糕,每每闲暇下来的时候,他那被我作弄得怒火冲天却又毫无办法的样子总在我的脑海中转啊转的,夜夜无法安眠。甚至在我们离开京城的时候,我的心里竟会升起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回到芜野,已是离大师兄的婚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我趁着大家忙乱之际溜到山顶,躲进藏狗洞中,心神不宁的想好好理清一下这几天来一头乱麻的思绪。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用句及其恶心的话来说,我这几天可真算是做到了为他心跳,为他失眠,甚至连吃饭都快达到了食不知味的地步了,该不会。。。该不会我真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吧。我一下扑向了石壁,以头击石,好痛,于是我稍稍控制了力度,又撞了几下。怎么会这样的,难道我根本就是喜欢男人的人?不会阿,想起前些年来,我也曾在烟花柳巷中逍遥自在,和那些姐姐们也是快乐得不得了啊,怎么一下子我的兴趣就转了一个身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也算是在女人堆里打转了几年了,却似乎还从未有像这样动情过,难道说我真是不喜欢女人吗?我为我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震惊,但,不对啊,我又狠狠地撞了几下洞壁,不对啊,就算我真的喜欢男人,也不该轮到他啊。说到英勇阳刚型的,那得首推我大师兄;论及貌美性柔的,也得算是我三师兄啊。他算那根葱那根草啊,有这么多一等一的选择摆在了我得面前,我却也没有动心,怎么就。。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他,说句实话,他的形象在我心里也就比那成天把我当奴隶使的二师兄好些,我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对他。。。。

    哎呀,不对不对,想歪了,我不能喜欢男人,我爹本来就看我不顺眼了,能留下我也只不过是指望我能延续祖上香火,如果见我带回来的媳妇是个不会生孩子的男人,而且还是那个德行的,那还不把我扒皮悬崖示众了,不行不行,我不能喜欢男人。

    不过,仔细想想,他其实也不全是缺点,也有蛮多可爱之处的。比如他的坚持,就不像我整天都是浮浮躁躁的;他时而冒出的傻气,正好做了聪明的我的陪衬;他也算是帅气吧,至少不是丢人现眼的那种;他举手投足间的大气,那可不是像我这种冒牌的;有些时候,他也挺温柔的。。。。总之,我盘坐在地上,弓着腰,用手托着脸,完全不受控制的想了下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正在傻笑。我在傻笑,我张大了嘴巴,我在傻笑,不得了了,这下。。。也许我是真的陷下去了,而这可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啊,唉,想不通,想不通,越想越乱,我打了几个呵欠,不行了,再这么想下去,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于是我下了山,在大门口碰到了玉兰和缤芹她们,玉兰对我微微一笑,道:‘鸣焱,叶岩在里面吗?’

    ‘当然了,大师兄现在应该就在他的房间里等你吧。’

    于是玉兰径直去找我大师兄了,留下缤芹一连疑惑的看着我,说:‘怎么了,表哥,又被二师兄抓去当苦力了,怎么黑眼圈都出来了?’

    我摇头。

    她又道:‘那么,就是看见大师兄要成亲了羡慕了?放心吧,像我这么聪明的女孩子不多,你迟早会嫁出去的,不要担心了。’

    ‘不是了。’我说得无精打采。

    她脸上一阵惊愕,叫起来:‘不会吧,表哥,难不成你是生病了?原来你也是会生病得。‘

    ‘你胡说什么呢,’我打断她,‘我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而已。’

    ‘什么事情啊?’

    ‘也没什么,’我停顿了一下,‘不过,’

    我觉得我再也憋不住了,我自己是越想越不对,也许应该向缤芹说说,再怎么说她也算是个女孩子,心思应该也会比男的细上那么一点点吧,说不定她能给我解开这个心结呢。

    ‘你说说看,如果你一天到晚都想着某个人的,甚至连晚上都睡不安稳,总好像有什么事窝在心里一般。。’

    ‘是不是一天到晚都会很不安,想每时每刻都见到她?’

    我皱了皱眉,‘也许吧。’

    ‘会不会想不顾一切的接近她,根本不会估计你们之间的差异,甚至是世人的诽议?’

    我稍稍斟酌了一下,‘也许吧。’

    ‘会不会想牵着她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离不弃,永永远远守护她一生?’

    这个。。也扯得太远了吧,我疑迟了再疑迟,‘也许吧。’

    ‘啊,’她叫了起来,蹦出去五丈远,瞪着一双黑目,像见鬼一般盯着我,嘴角颤抖着,‘表哥,你。。你。。。’

    ‘你。。你。。你什么你,你到的想说什么?’

    ‘你。。你竟然会恋爱了,天啊,太阳明天要从西边出来了。’说完,就像兔子钻洞一般不见了。

    就这样,我又犯了我人生中第二个不可原谅得错误(第一个在开头就介绍了)。

    在接下来的半刻钟之内,全门上下包括我那闭门偷懒睡觉的老爸,没有一个不知道了的。而后在太阳西沉之前,芜野城内的老老小小通过不同的途径也都知道了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并且都在瞬间采取了强有力的措施,将自己的女儿不论大小美丑全都关进了阁楼里,规定半年之内不得外出,而且还发动家中大小婆子守在门口,一付生怕我会破门而入的样子。

    我一个人坐在山顶上郁闷着,拜托,我不是这么没品的好不好,这城中凡能见人的女人都已经嫁出去了,剩下的那都是上苍的拙笔、人间的悲哀了。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不过,照缤芹这样说的,难道我这次是真的。。。真的喜欢上了?那么。。那么。。。

    仔细想来,我喜欢他,他喜欢男的,而我也正正好是个男的,这样且不是。。。再说了,我和他也算是很有缘分,千里迢迢都还能碰到,这不是天赐姻缘么?既然是这样,那还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干什么呢,老天最大嘛,对阿,我站起身来,老天最大啊。这下子,我总算想通了,人就活这么一辈子,能遇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本就是及其不易的事情,而现在被我遇到了,就断断不能这样优柔寡断的白白错过。所以,我决定了,对着山崖,我一腔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魄力,大声道:‘我一定要把你追到手,等着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03:36 | 显示全部楼层
过了一夜,我的脑袋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正常,於是很是解脱的走出了客栈,却迎面碰到了那个妖怪。

    他一脸严肃的走过来,没有看别人,对著二师兄,道:‘我昨天好好想了一夜,我觉得有些事我大概是真的做错了,我不该硬逼你的。但我也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既然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那也不要紧,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了。我会让你喜欢上现在的我的。还有,不要拿他来搪塞我,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你的情人。’

    三师兄的嘴刚张开,听到最後一句就又闭了回去,恼怒的瞪了我一眼,我赶紧作出无辜状,这可真不是我泄密的。三师兄於是转口说道:‘你在说这些之前,可别忘了昨日你曾当著这麽多人许了什麽诺。’

    ‘我说过我不会再骚扰你们,但我想,我追求的只是你而已,又不会打扰到他,所以也不算违约吧,瑞华?’

    ‘你。。’三师兄气的差点哑口无言,‘我可不管你怎麽想,不过警告你最好离我远点,还有,不要叫我瑞华。’

    ‘那我该叫你什麽呢?老婆?’

    三师兄顿时脸色一青,掉头就牵著拖车的马走了。

    我落在了後面,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给那个头头一个小小的劝告和建议好了,再怎麽说他也算是第一个让我失态到无法自我控制的人吧。

    於是我走上前去,一脸的真诚,道:‘放弃吧,兄弟,我三师兄就算再笨些,他也是不会喜欢上男的的,更何况是你这样的。如果你真喜欢他,那还不如赶早去重新投胎当个女孩儿的好,说不定还来得及和他开展一段传世佳话呢。’

    嘿嘿,这下他的脸和我三师兄一样铁青了,一付瞪死人不偿命的样子。瞪什麽瞪,有什麽好瞪的,再瞪,再瞪。。,呃,怎麽回事?心怎麽又开始跳的厉害了,不行了,事态於我方好象不太妙,还是。。赶紧跑的好。

    於是我赶紧落跑,追上三师兄他们,一额头的汗,我这是怎麽了,总不会。。。总不会。。。

    ‘你怎麽了,脸怎麽这麽红?’

    ‘有吗?喔,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吧。’

    ‘热?’三师兄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道:‘对了,你昨晚干什麽去了,怎麽一身酒气的回来?’

    ‘没干什麽,就是睡不著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碰到了一傻子钱多在放粮赈灾就白吃白喝了一顿。’

    ‘在深更半夜的时候?’

    ‘傻子嘛,你有什麽办法。’我一摊手。

    三师兄见我不说也便拿我毫无办法,就不再追问,继续赶路了。

    而那个妖怪看来也真真是对我三师兄铁了心,一路都在後面不紧不慢不远不近的跟著。

    我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後面,心里嘀咕著。老天爷,算我昨晚错了还不行吗?我千不该万不该去沾了那点小便宜,我给你吐出来,你看行不?你就让那妖怪离我远点,我心脏不好受不了这个刺激,被他这麽一路跟著朝夕相对的,万一我真的喜欢上了他,我那年过半百的老爹如何能受的了这个刺激啊。。。。那。。。那还不得当场把我五花大绑五马分尸了,您老就行行好高抬贵手,不要害得我家家破人亡香火难继万劫不复啊,小生我这下给您磕头了。

    不过很可惜,我又发现了一个真理,原来临时抱佛脚果然是一点用没有的。

    而更可恶的是,他们这一行人变本加厉的,竟然和我们在同一棵树下休息,在同一家小店打尖,连在途中喝茶桌子也都是紧紧挨著的,害得我的心是一上一下一起一落一惊一咋一热一冷的,病症是越来越严重,表现是越来越失态,耳朵老是不自觉的搜索著他的声音,眼睛也总是难自抑的捕获著他的身影,甚而至於在我无知无觉的时候还会对他笑著发呆,看得让其他人都一付说不出得诧异。而他也终於有一天忍不住了,对我很严肃的说:‘不要认为你用这种恐怖的表情就可以把我吓走,你还是省一省吧。’三师兄拍拍我的肩膀,道:‘师弟,我明白你在为我心焦著想办法甩掉他们,可是想归想,可千万别急坏了脑袋啊。’

    就这样,我们这一大帮子人好不容易来到了京城。

    还没有进程,就见他从後面走上前来,对我们一抱拳,说是有事必须要先走了。

    三师兄听完,真是一脸的解脱。而我则突然头脑发昏心中怅然的赶忙还礼道:‘你有事就先忙去吧,我们这就告辞了,以後有空来找我们玩啊。’

    朱瞻景一脸狐疑的扫了我一眼,不知道为什麽,在看见我真诚的笑容後,竟打了一个寒战,连忙转身走了。接著我立即就被三师兄狠狠的拍了一下脑袋:‘你说什麽呢?莫不是脑袋真的坏掉了吧。’

    於是我急忙解释:‘起先没坏,现在被你拍坏了。其实,刚刚我那样说也只不过是客套客套罢了,再说了,又不是我们做了什麽错事,干嘛要对他怕怕躲躲的,只要我们立场坚定,哪惧他来捣乱啊?’

    三师兄瞪了我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带著我们从崇文门缴税进了城。

    交了差,我们又在城中置办了一些年货,为大师兄买了一些东西,然後就立马匆匆往回赶路了。

    呆在京城的这几天,我也再没看见他的身影,本来还以为我对他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愫会因为见不到他而变得好起来,但事实上却好像是越变越糟糕。每每闲暇下来的时候,他那被我作弄得怒火冲天却又毫无办法的样子总在我的脑海中转啊转的,夜夜无法安眠。甚至在我们离开京城的时候,我的心里竟会升起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当我们回到芜野,此时已是离大师兄的婚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我便趁著大家忙乱之际偷偷溜到山顶,躲进藏狗洞中,心神不宁的决定好好理清一下这几天来一头乱麻的思绪。

    我这到底是怎麽了,用句连我都觉得恶心到极点的话来说,我这几天可真算是为他做到了心跳外加失眠,甚至连吃饭都快达到了食不知味的地步了,该不会。。。该不会我真的是对他一见锺情了吧。我一下扑向了石壁,以头击石,好痛,於是我稍稍控制了力度,又撞了几下。

    怎麽会这样的,难道我根本就是喜欢男人的人?不会阿,想起前些年来,我也曾在烟花柳巷中逍遥自在,和那些姐姐们也是快乐得不得了啊,怎麽一下子我的兴趣就转了一个身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也算是在女人堆里打转了几年了吧,却好像真的还从未有这样动过情,难道说我真是不喜欢女人吗?我为我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震惊。

    但,还是不对啊,我又狠狠地撞了几下洞壁,不对啊,就算我真的喜欢男人,也不该轮到他啊。说到英勇阳刚型的,那得首推我大师兄;论及貌美性柔的,也得算是我三师兄啊。他算那根葱那根草啊,有这麽多一等一的选择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却都未曾动过心,怎麽就。。怎麽就偏偏喜欢上他了呢?说句老实话吧,他那形象,在我心里也就比那成天把我当奴隶使的二师兄好些,我怎麽就这麽不上道,对他。。。。

    哎呀,不对不对,想歪了,我不能喜欢男人,我爹本来就看我不顺眼了,能留下我也只不过是指望我能延续祖上香火,如果见我带回来的媳妇是个不会生孩子的男人,而且还是那个德行的,那还不把我扒皮悬崖示众了,不行不行,我不能喜欢男人。

    不过,仔细想想,他其实也不全是缺点,也有蛮多可爱之处的。比如他的坚持,就不像我整天都是浮浮躁躁的;他时而冒出的傻气,正好做了聪明的我的陪衬;他也算是帅气吧,至少不是丢人现眼的那种;他举手投足间的大气,那可不是像我这种冒牌的;有些时候,他也挺温柔的。。。。总之,我盘坐在地上,弓著腰,用手托著脸,完全不受控制的想了下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正在傻笑。

    我在傻笑,我张大了嘴巴,我在傻笑,不得了了,这下可不得了了。。。也许我是真的陷下去了,而这可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啊,唉,想不通,想不通,越想越乱,我打了几个呵欠,不行了,再这麽想下去,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於是我极为沮丧的下了山,在大门口碰到了玉兰和缤芹她们。玉兰对我微微一笑,道:‘鸣焱,叶岩在里面吗?’

    ‘当然了,大师兄现在应该就在他的房间里等你吧。’

    於是玉兰径直去找我大师兄了,留下缤芹一脸疑惑的看著我,说:‘怎麽了,表哥,又被二师兄抓去当苦力了,怎麽黑眼圈都出来了?’

    我摇头。

    她又道:‘那麽,就是看见大师兄要成亲了羡慕了吧?放心吧,像我这麽聪明的女孩子不多,你迟早会嫁出去的,不要担心了。’

    ‘不是了。’我说得无精打采。

    她脸上一阵惊愕,叫起来:‘不会吧,表哥,难不成你是生病了?原来你也是会生病的。’

    ‘你胡说什麽呢,’我打断她,‘我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而已。’

    ‘什麽事情啊?’

    ‘也没什麽,’我停顿了一下,‘不过。。。’

    我开始考虑如果再这麽一个人闷著想的话,我这个聪明的脑袋是否会受不了而一个不小心就为这点乱七八糟的事报了销,不行,我憋不住了,也许应该向缤芹说说,再怎麽说她也算是个女孩子,心思应该也会比男的细上那麽一点点吧,说不定能给我解开这个心结呢。

    ‘嗯。。。你说说看,如果你一天到晚都想著某个人的,甚至连晚上都睡不安稳,总好像有什麽事窝在心里一般。。’

    ‘那是不是一天到晚都会很不安,想每时每刻都见到她?’

    我皱了皱眉,‘也许吧。’

    ‘会不会想不顾一切的接近她,根本不会估计你们之间的差异,甚至是世人的诽议?’

    我稍稍斟酌了一下,‘也许吧。’

    ‘会不会想牵著她的手,无论发生什麽事,都不离不弃,永永远远守护她一生?’

    这个。。也扯得太远了吧,我疑迟了再疑迟,‘也许吧。’

    ‘啊,’她叫了起来,蹦出去五丈远,瞪著一双黑目,像见鬼一般盯著我,嘴角颤抖著,‘表哥,你。。你。。。’

    ‘你。。你。。你什麽你,’我不耐烦的道,‘你到底想说什麽?’

    ‘你。。你竟然会恋爱了,天啊,太阳明天就要从西边出来了。’说完,她就像兔子钻洞一般不见了。

    就这样,我又犯了我人生中第二个不可原谅的错误(第一个在开头就介绍了)。

    在接下来的半刻锺之内,全门上下包括我那闭门偷懒睡觉的老爸,没有一个不知道了的。而後在太阳西沈之前,芜野城内的老老小小通过不同的途径也都知道了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并且都在瞬间采取了强有力的措施,将自己的女儿不论大小美丑全都关进了阁楼里,规定半年之内不得外出,而且还发动家中大小婆子守在门口,一付生怕我会破门而入的样子。

    於是我一个人坐在山顶上很是郁闷,拜托,各位,我不是这麽没品的好不好,这城中凡能见人的女人都已经嫁出去了,剩下的那都是上苍的拙笔、人间的悲哀了。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不过,照缤芹这样说的,难道我这次是真的。。。真的喜欢上了?那麽。。那麽。。。

    仔细想想,我喜欢他,他喜欢男的,而我也正正好是个男的,这样且不是。。。再说了,我和他应该也算是很有缘分吧,这麽千里迢迢的都还能碰到,这不是天赐姻缘麽?。。。天赐姻缘?。。。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管别人怎麽看怎麽想干嘛呢?老天最大嘛。

    对阿,我站起身来,老天最大啊。这下子,我总算想通了,人就活这麽一辈子,能遇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本就是极其不易的事情,而现在被我遇到了,就断断不能这样优柔寡断的白白错过。所以,我决定了,对著山崖,我拿出一腔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魄力,大声道:‘我一定要把你追到手,等著吧,朱。。朱瞻。。呃。。叫什麽来著?’
    所以,我决定了,对著山崖,我拿出一腔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魄力,大声道:‘我一定会把你追到手,等著吧。’

    但,话虽是这样说,此中还是存在著一些技术上的问题,比如说,怎麽追一个男人啊?我蹲在石头上想:大概也跟追女人差不多吧,方正横竖是男是女他都是一个人不是?想清楚这点之後,下一个问题又来了,那就是,我长这麽大,好像连一个女人也没有追过。。。。不过,没关系,还有我大师兄这个不用花钱的近水楼台的老师呢。

    接著,我又开始考虑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们之间存在著的地理位置上的差距,不说是天各一方,那也差不多有十万八千里吧。北上?我盘算著,不过要想一个什麽借口来搪塞我老爸呢,总不能再来个不辞而别。。。嗯。。。。就说,我已大了,是时候出去闯荡闯荡行走江湖了,这种老掉牙的说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呢,而且,这句话在我九岁的时候好像已经用过了,哎,伤脑筋阿伤脑筋。

    不过,这些问题都先放在以後再说好了,元旦(即现在的春节)在即,门中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了。打扫、祭祖、串门、接待的,还要协助知县在春分那天弄好鞭春牛。等元旦过了之後,大师兄的婚期又到了,肯定是又要一阵大忙得了,收拾新房、打扮新郎、迎娶新娘的,琐事一大堆。等这所有的事情忙完之後,再慢慢想我的事应该也来得及。

    於是,接下来的这一个多月就在我抛开了所有的烦恼之後,欢欢乐乐的很快忙过去了。好不容易我们从那一派热热闹闹的喜气中闲暇下来,不知道为什麽,原本应该生意冷清的这个时段却一下迎来了两桩大的买卖,大师兄和二师兄带著几个师弟这麽一走,门中顿时寂静了不少。

    而门中这一静下来,我便又开始认认真真的考虑起自己的这件终生大事来。

    就在我东想西想再怎麽胡思乱想也没有定下个北上的主意的时候,一桩生意竟然又找了上门来。说是有个郡王要入川巡视,途经我处,想要一个熟悉蜀道的人来带路,後又听得我们门时常有跑那边的生意,便想要雇一个人去。

    城中的李知县在腰间别了一个酒葫芦,颠颠的走上山来,落座之後,泯了一口酒,对我老爸道:‘秦重阿,这次来的这个御史可是个怠慢不得的人物,他可是当今至孝文皇帝的亲孙子,皇太子朱高炽的二儿子,皇太孙殿下的同母弟弟展阳王阿。这次巡按川蜀,绕道我地,也是至十二年前宁王殿下游历这方以来,从未再有过的荣耀阿。’

    ‘那知县大人你可要好好表现了,不定等那展阳王回了京那天就想起你的好来,升了你做知府呢。’我挪揄他道。

    李知县咂咂嘴:‘好好尽职款待这个是自然,那升官进爵之事,嘿嘿,我这麽一把年纪了,也就不多想了,只求他这次来,看看这穷乡僻壤的,能上奏减轻些赋税,不要逼得那麽紧,让我们这些小官儿也好做人些,我就心满意足了。说起来,那个知府可真不是个东西,就会拿我们作鞋底儿,什麽都摊派下来,逼死人不偿命的,直苦的我们左右不是。’

    他叹了一口气,灌了口酒,这才想起此行来的目的,对我老爹说:‘秦重,这次展阳王来,说是只雇一个人带路,你们可不能轻待了,尽可以派两个人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的。这份差事途中可出不得什麽差错。这事办好了,你们也好,我们也好啊。’

    ‘耶,’我又插嘴道,‘他说要一个人,我们送去两个,这叫什麽事。且不说他只付一个人的工钱,万一他还只付一个人的夥食,那可怎麽办,难道要一个人喝西北风去阿。’

    ‘你这小鬼头,真是见不得吃一点亏的,放心好了,你们尽管去,如果真是这样,这笔钱资在回来之後尽管向我讨好了,我虽穷,还不至於朝齑暮盐,这笔钱还是有的。’

    听完这话,我扮个鬼脸立马溜了,不能让老爸那双鬼眼再落到我身上了。虽说能见识见识所谓的皇亲国戚都长得是怎麽的一个样子,这对我来说也算是百年难遇的一件大事,但,嘿嘿,我目前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事关我的一生幸福,当然了,这估计没有什麽我爹的事,反正他的未来儿媳初步看来是给他生不了孙子了。

    於是我左躲右藏,同时还不时地对我老爹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分析了种种利弊、软硬兼施的,生怕老爸会决定把我给派去。

    接著,在三天之後,我的努力有了结果。

    被绑上了马背,我很想对老爹说一句话,其实他不用这样我现在也会去了的。不过很可惜,我爹显然是对我这几天的表现有了相当深刻的印象,所以,目前我只能以这种很没品很悲惨的形象,由三师兄牵著去往邻县的申明亭了。

    前来送行的李知县见了我们,那是一个劲的点头啊,直道:‘是你们这两个孩子我就放心了。’接著,又狠狠一打我的屁股,‘喝不了西北风的,鸣焱,平安回来我给你发工钱。’

    ‘可不要再用那破手绢充数阿。’我记起了前车之鉴。

    ‘什麽破手绢,那可是我女儿一针一线辛苦绣的,我自己舍不得用才送给你的。’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怎麽现在的人都是一个比一个奸诈的,不过,回来後,这钱你可是跑不掉我的了。

    沿著河行了半天路程,三师兄这才放开我,而远远的一群人已经在亭内等著了,其中有两个穿著锦衣卫的服饰,另外六个看起来应该是家臣,至於为首的那个。。。。

    我的眼睛一亮。

    只见那人头顶戴著三根金线压梁的忠靖冠,身上穿著褐色青莲花团的织锦长袍,腰间系了深色丝缵八宝绦带外垂著猪龙饰玉,再配著他本就高挑修长的身材,更是显得风神俊朗、潇洒尊傲,别有一番气质风度。

    三师兄一惊,脸色随即沈了下来,翻身下马,对他面无表情的鞠躬行礼,而那个展阳王则是一脸得逞的笑意,示意三师兄不必多礼。接著,当他好不容易的把目光从三师兄身上移开,抬起头来时,就一眼看见了从後面不紧不慢的走上来的我,当即怔了一怔,然後询问似的看著三师兄。

    三师兄一字一句的大声说道:‘家师为怕在路上有什麽闪失,特派了我和四师弟秦鸣焱前来为王爷领路入川。’

    他听了之後,干张了张嘴,一皱眉,半天才说:‘还真是有劳你师父多虑了。不过路上有个照应也好,我们今天先在城中休息,明天再上路。’

    说完之後便愤愤地一甩衣袖,示意众人返回城中。

    在路上,他悄然的落到後面,恶狠狠的低声对我说:‘哼,你跟来干什麽?我可会不付你的工钱。’

    我一脸奸笑:‘早料到你有这招了,放心吧,工钱自然会有人给我发。’

    呵呵,瞻景阿瞻景,这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麽?放心吧,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见到我的脸色和今天反过来的。
    我们这群人先是一路北上,沿途是游山玩水、吃香喝辣,就差穿金戴银、前呼後拥了。展阳王当然是不遗余力的想讨好我三师兄,可惜每次都被我三师兄冷冷淡淡的悄然推开,於是各类便宜好处都自然落到了我的头上。本著不吃独食的原则,我和朱瞻景的手下很快打成了一片,玩得是好不痛快。要不是那两个人一天到晚都一付臭脸的看著我,我都要乐不思蜀了。

    当然了,我对我身怀的艰巨任务还是没有忘记的,不然放著这麽逍遥的日子,我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还去插在他们中间惹一身腥。毕竟一个是我的天赐爱人,一个是我的亲亲师兄,哪边都不能冷落了。而他们却当真拿我当蹴鞠的皮球踢了。三师兄是一有什麽事就叫我传话,而朱瞻景则是对我咬牙切齿的,一个不爽就开始找碴。哼,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就拿我当病猫了,想到我的一颗真心被朱瞻景如此践踏,我就时时恨的牙痒痒,不过看在平时吃的喝的穿的都是他化的银子,我先忍,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然有他还债的时候。

    处在这麽一个不尴不尬不前不後的境地,也许你会问我,会不会嫉妒阿之类的。答案就是有什麽好嫉妒的,我喜欢别人而别人现在却不喜欢我,那能有什麽办法,感情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来,我是不著急的,反正日子还长,而且,嘿嘿,也还算舒坦。再说了,仔细想来,他喜欢三师兄却到处碰壁毫无希望,而我喜欢他则是有撇有捺的,况且凭我的聪明才智他又压不到我的头上,吃定了他碍著三师兄不能真的把我怎麽样,倒是我时不时地占了些上风(这点很重要,他可是我选定的媳妇,不能把他给惯坏了)。所以,算来算去,好像还是我幸福一些。至於,怎麽样才能让他喜欢上我。。。这个问题嘛,太严肃了,还是先放在後面再说吧。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如何让他注意到我,而不把我当作买一送一的次品。只要他注意到我了,凭我这麽个才貌双全的帅哥,以後的事情自然是手到擒来的,当然了,如果再考虑到他的智商问题。。。大不了我再向大师兄取取经去(本来是早想向我大师兄讨教的,可惜那段时间我过的实在是太忙了,不是被赶过来就是被赶过去的,等忙过了,大师兄又成婚了,人家新婚燕尔的,我再怎麽神经粗也不能去打扰啊,俗话说得好,娶了妻,忘了爹。我大师兄的拳头虽说从来都不会落在我身上,但它们还是我们门最硬的拳头阿。再等到他们新婚燕尔之後,这个展阳王又来了这麽一手,搞些生意来把他给弄走了,你说说,我哪有时间去不耻下问阿,所以,真不是我贪玩而忘了正事的。)。

    磨磨蹭蹭的,我们一行人好不容易爬到了关中一带,再沿著褒斜道西行到汉中,虽说骑的都是驿站中膘肥体健的快马,却也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到了汉中,进到城中最大的秦然楼住下,接下来,便是要去吃饭了。

    说到吃饭,我就越发觉得这是个怪圈问题。因为每次吃饭的时候,朱瞻景都会想方设法的要三师兄与他同桌,顺理成章的,我巴著三师兄自然也是和他同桌,所以结果往往就成了这样,三师兄看著他是食不下咽,而他则是看著我食不下咽。

    果然,朱瞻景和三师兄不一会就又都停了筷,独剩下我还在坚守阵地、风卷残云著。废话,这满桌的葫芦鸡、三皮丝、商芝肉、糖醋鱼卷、贵妃鸡翅、金钱发菜、木棉虾球、同心结脯、雪魁向佩、玉凤还朝等等的等等,还没有怎麽动过,怎麽能就这样浪费了呢。慢慢的吃饱喝足,我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把头抬起来,就看见三师兄一脸苦相的看著我,恨不得将满座的饭菜一并倒进我的嘴里好赶快离开,而朱瞻景由於想在我三师兄旁边多坐一会儿,也不走,但又见三师兄根本不搭理他,於是也只好恶狠狠的盯著我狼吞虎咽。

    我打了个饱嗝,然後不紧不慢的向他们指出:‘浪费,绝对是可耻的。’

    朱瞻景哼了一声,转脸对三师兄说:‘听说拜将台就在这附近,我们去看看怎麽样?’

    ‘拜将台是什麽地方?’我好心接话。

    他鄙夷的看了看我,道:‘那是汉高祖拜将的地方。不过,遥想那时,淮阴侯可真正是位叱吒风云不可多得的大将,一场垓下之战,一曲四面埋伏,打得是让项羽丢盔弃甲,自刎江边。不知道当年这位年纪轻轻的将军登台受印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番豪情阿。’

    ‘最终还不是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不过是个聪明一时,糊涂一世的人罢了。’我毫不留情的道,敢鄙视我?

    ‘那只是刘邦无道,吕氏乱国而已。’

    ‘投了无道之君,又落妇人之手,还不是自己无眼无能?’

    ‘你。。。哼。。。大丈夫若能建得功名、流芳百世,不能安死床榻,又有何憾?’

    ‘嘿,就这样诓世人为己卖命,果然是刘邦那一夥的。’

    ‘你。。。’

    ‘好了,’三师兄将一脸怪相的我拉开,站起身来对著朱瞻景一抱拳,道:‘我们只是为王爷带路的,王爷有兴趣要去游山玩水,敬请自便,恕我等不奉陪左右了。不过,还望王爷务必以皇命公事为重,莫要因为这些玩耍丧志的事情误了正事才好。’

    朱瞻景的脸色顿时变了再变,沈吟半晌,才道:‘好。。好啊,那明天我们便抓紧时间南下好了。’

    ‘那我和师弟就先行告退了,王爷你也好好休息,以後的路更不好走了。’

    其实三师兄怎麽会不知道,展阳王这次不过是请了个闲差出来想动些歪脑筋的,哪能有什麽正事急事的,只不过三师兄这段日子实在是烦闷得紧,要不是碍著他是郡王,早就押了他一路飞奔去益州了。而我和朱瞻景则是各怀心思,都巴不得多耽搁几天,他的意图自然是很单蠢,而我则是越发的多样化了,生活嘛,当然是要懂得怎麽享受罗。。。。不过,这下可好了,以朱瞻景的脾气,想必以後是再也没有如此逍遥的日子过了吧。

    不出所料,第二天朱瞻景便下令要马不停蹄得直往西南而下。於是乎,我们一路过了朝天峡,到了剑阁楼也未曾停留多久,就疾马奔过翠云廊,穿过剑门关,一直到了梓潼县的时候才将这些天来被累了个半死的驿马换掉,稍作歇息。可惜马可以换,却不换人。

    三师兄倒好,还有那个没脸没皮的展阳王嘘寒问暖(虽说,这对於他绝对是个酷刑),我就可怜了,一样是被累的凄惨,却没半个人怜惜,连马的待遇都没有。我愤愤地和钱指挥、俞指挥及其他一些人出去喝酒,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朱瞻景一个人趴在桌上睡著了,这麽寒的天,连窗户都未关。

    ‘怎麽又这样。’

    我咬牙切齿的进去,轻声为他关好木窗,又蹑手蹑脚的给他披上了一件衣服,正打算关门走人,就听得他在後面说了一声:‘你进来干什麽?’

    ‘没什麽,怕你著凉了帮你披件衣服,省得你明天称病心情不爽的找我麻烦。’

    ‘用不著你多事。’

    ‘切,你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阿。’

    ‘就你?’

    我大怒,在心中直骂自己不耻,抬腿就走,这种人,我都不知道我喜欢他什麽,却还是念念不忘的。说句实话,这一路上我对他可谓是尽心尽力,打破我细心待人的纪录了,虽说平日里和他斗一斗口角,也不过是怕他自说自话无聊透顶而已,他却把我当作了头号公敌般对待,真是。。。

    ‘不过,还是谢谢了。’

    就在我砰的摔上门的那一个瞬间,我听得他轻声说了这麽一句,捏了捏耳朵,不会耳鸣了吧。我摇著头走开,而那满肚子的火却一下子被浇灭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04: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过了几日,骑马狂奔过白马关,我们就来到了益昌县,而成都府已经不远了。

    三师兄想起我老爸的嘱托,便想先去青城山拜望三师祖一趟,等到朱瞻景想离开的时候再去成都和他会合。朱瞻景一听,便立马使出连我都觉得牙齿打颤的招数,硬要和我们同去,并且当下就把其他那八个人先遣进成都,只身同我们一起到了青城。

    将马托给山下村里的胥役看管,我们一身轻松的沿了山涧顺著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了山。还未到半山腰,就看见一座新修的却极为简朴的道观,匾上赫然写著青城观三个字,我和三师兄面面相觑。

    ‘这不是师祖道观上的门匾吗?’三师兄疑惑的对我说。

    我耸耸肩。

    正在不解的时候,从里间出来了一个道士,我看著很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清平师兄。’三师兄叫了一声。

    ‘咦,这不是瑞华吗?快进来,快进来。呃,这两位是?’

    ‘喔,这是。。’

    ‘你,你是。。。’那个清平紧盯了我,‘你是。。。’然後在下一刻,他就突然放开嗓门叫了起来,‘祝定,祝定,快来,喔,不,不,快躲起来,那个烧了你屁股的盖世奇才旷古人杰上天入地独孤求败无所不能忠孝仁义文武双全的芜野大侠士又来了。’

    朱瞻景一听,噗哧一下就笑出来了,我则站在门口,斜眼瞅著清平,当年我不过就是很不小心的削掉了你的发髻罢了,用得著这麽敬佩吗?将我的名号记得这麽清楚,不过,‘你漏掉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八个字。’我很慎重的提醒他。

    接著,一群小道士就从门内蜂涌了出来,‘前辈,前辈’的叫著,一脸崇敬的看著我。

    我极有风度的向他们挥了一挥手,看他们一脸的憔悴,就知道他们是被那个祝定欺压了有些年头了。想当年那个祝定在我面前就是一付趾高气扬嚣张跋扈到不行的臭样子,你叫我这个从来都是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的大好青年侠士坯子怎麽能不给他一个好好的教训呢。

    被拥簇著进门,抬眼就看见那个祝定一脸阴沈的站在院中,还是老模样,而在他旁边站的就是我那三师祖。他笑著摸著胡子看著我,道:‘鸣焱阿,这麽多年不见,变漂亮了,不过这次来可别再把我的胡子烧掉了,我可要赶人的啊。我都这麽大年纪了,再想续起来就不容易了。’

    我窜上去,道:‘师祖爷爷,那是三师兄,我才是鸣焱。不过,都这麽多年了,你们怎麽还是那麽小鸡肚肠的,那些麽陈谷烂芝麻的事儿都记得这麽清楚。’

    ‘哎哟,我当然知道是你这个小兔崽子了,快放开我的宝贝胡子。’

    ‘对了’,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师祖爷爷,你们怎麽住到这里来了,生意这麽不景气?’我掀了掀他的衣衫看看质地。

    ‘你这小子怎麽也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长大,’三师祖一拧我的脸,‘净胡说八道的,哪是我们生意不景气?这全是那群秃驴搞得鬼。’

    然後,在瞬间三师祖就换上了一付凄苦不平的神色,看到此种情景,院中除了三师兄和朱瞻景还一脸好奇的模样,其余众师兄弟们都开始准备要跑路了。

    而三师祖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拿眼光四下一扫,那些刚迈出去的腿便又都收了回来。

    花了一眨眼的功夫,我分析了一下这种情形,顿时恍然大悟,看来这麽多年未见,三师祖的罗嗦是更近一层楼了,追溯其源头,这估计要算在我五师祖奶奶的头上,我老爸那水平就是受了她的俗家弟子(即我老妈)多年的影响而成就出来的。介於三师祖离毒源比我老爸近,中毒也比我那老爸久这两点,我当即趁著众人还在拿怨毒的眼神瞪著颇为无辜的我而没有想清楚下一步该怎麽办的时候,眼疾手快的抢到了一张院中为数不多的石凳,然後轻松入座。

    接著,三师祖就果然不负我望的展开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长篇累述。。。

    。。。。

    然後。。。。

    。。。。

    再然後

    。。。。

    大半天都过去了,还没有说完?。。。。

    。。。。

    还没完?

    。。。。

    完了?。。。还有?。。。

    。。。。。

    佩服佩服,我老爸绝对不是你这个等级的。。。。

    。。。。。

    还有多久阿,三师祖?我坐得腰都酸了。。。

    。。。。。

    清平师兄,你能不能不要再送茶了。。。

    。。。。

    完了?完了?确定,唉,总算是完了。呃。。。。。等等。。。。等一等。。。。不会还没讲完吧?

    。。。。

    终於,在三师祖喝完了他的第7杯茶後,用一声长叹结束了这整个故事。

    听完了他三纸无驴的控述,我在此为大家进行一个简单的总结。

    事情是这样的:在某一个天气晴朗春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早晨,正当大家起床刷牙洗脸梳整完毕正要准备吃早饭的大好时候,一群窥探他们这块风水宝地已久的和尚就带著一群皂隶恶声恶气的闯将进来,晃了晃户部和僧道录司的几张文书,说是这土地已经批给他们了,接著就不由分说地将他们赶了出去(当三师祖说到那时他们一群人背著观中所有的家当连早饭都没吃就被赶出了家门的时候,就在那里干嚎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并用衣袖将两只干干的眼睛硬是给擦红了才罢休),在山顶建了一座白云寺,而他们却被迁到了这个不上不下不左不右的鬼地方。

    ‘怎麽会这样的,我还没听说过有僧人勾结官府抢占他人土地的事情,今天我倒要去看看那群是什麽样的僧人。’

    我瞅了瞅天色,虽说对朱瞻景这种站了这麽半天都没有腿软而且还想要去爬山的精神毅力很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但我还是好心的向他建议:‘还是明天再说吧,现在已经不早了,等爬到山顶的时候估计都要天黑了,你又不知道路。’

    朱瞻景笑笑,道:‘正是天黑了才更好看啊,至於路嘛。。。’,他一边说就一边看向我三师兄。

    ‘鸣焱,带他去阿。’清平一拍我的肩膀,‘顺便也给那群恶僧们一个教训。’

    ‘什麽教训阿?他们又没有头发让我剃,哪像你们这麽多毛。’

    ‘他们至少还有屁股给你踢阿。’三师祖在一旁插嘴。

    ‘那还要不要我再拎一个老和尚来给你们当下酒菜阿?’

    ‘好啊,’祝定恶狠狠的开了口,‘肥瘦我们都不挑的。’

    嘿,他还真是个茹毛饮血的家夥,不过虽然我对佛教是一窍不通,也不信,但我瞅瞅朱瞻景,这里还有一个信佛的郡王呢,所以这种蠢事还是不要干的好,至少不能当著他的面干。

    我摇了摇头,一拍朱瞻景的肩膀,‘走,我带你上山好了,包你回来的时候还能完完整整的。’

    他咬牙切齿的一瞪我,跟著无奈的看了看三师兄,见三师兄还是不理睬他,便气愤愤跟我出门了。这个家夥,还想趁著这个时候在我三师兄面前表现表现,鬼把戏,我看著他的表情,在心里突然莫名其妙的有些烦乱,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吧,我这麽好的帅哥在你旁边这麽久了不顾你的白眼帮你,都没有看见?不是你没有长眼睛就是我的眼光实在是太烂了。
    出了观,我们回到先前的那条青石板路,一路蜿蜒著继续顺著那条山涧向上走。

    他看了看我,很愤愤的,嘲笑道:‘看不出来你还颇有名的嘛。’

    ‘当然了,’我毫不示弱,‘不过,如果你到了白云寺就扑上去磕头烧香的祈祷那什麽什麽的,我担保你会比我更有名。’

    他脸色一沈,除了恶狠狠的瞪我一眼却想不出什麽话来。

    我笑笑,‘老实说,你这麽急得上山,不会是为了要去拜佛吧?’

    看著他越来越沈的脸,‘不要告诉我,因为你是御史而特别来探查民情的?’

    ‘你。。。哼,跟你这种小人说不清楚。’

    ‘切,少把你自己看成君子了。’我不屑的看著他被我气得一愣一愣的,心情很快大好,哼,谁叫你把我当成田中的一棵杂草。

    我们就这样一路吵吵闹闹的,来到了一条水路前。

    这条窄而幽深的水道就这样静静的横在我们面前,悠悠的略一拐弯,隐约可见对面被那长在山壁上青郁的树木挡住了的石岸。

    ‘走了一半路了,过了这个湖,就快到了。’

    ‘湖?这也能叫湖?’他又一脸鄙夷的看著我。

    ‘这又不是我说的,’我指指旁边被高高的草丛掩盖的一块大石,道:‘看见没有,那里写著呢,识字吗?’

    他踏过去,装模作样的仔细端详了一番那红色的三个大字翠映湖,然後道:‘哼,那取名的人大概也就跟你一样见识了。’

    ‘那且不是比你还高那麽一点点?’

    ‘。。。。。’

    我们走近水径边停靠著的一只小木船前,朱瞻景气呼呼的拍醒正在船上打盹的一个小沙弥,道:‘小师傅,醒醒,喂,小师傅。’

    小沙弥揉揉眼睛,疑惑的打量了一下我们,道:‘你们是来送菜的?’

    这小和尚也太没有眼力了吧,瞧瞧我们这身打扮,怎麽的也不像阿。

    ‘不是。’朱瞻景摇头。

    ‘那你们是土司大人还是巡抚大人派来的?’

    ‘不是,’朱瞻景直起身子来皱了皱眉,‘我们只是听说这里有座寺庙,前来朝佛的。’

    那小沙弥一听朱瞻景这麽说,马上显出不耐烦的模样来,‘烧香的?那你们还是快走吧,这里可不是你们这些寻常人来的地方,走吧,走吧。’

    ‘怎麽这世上还有不让人去烧香的寺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第一次?’小和尚对著朱瞻景干笑了两声,‘那皇家的那个庆寿寺也是随便让人进去的吗?’

    ‘那当然了。’

    ‘呃?’小和尚一听这话,脸红了一红,顿时有些恼羞成怒,道:‘你们走了,走了,我不和你们多说,反正不管别处是怎样,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朱瞻景还欲说些什麽,我一把拉住他,对著小和尚道:‘喔,我们知道了,对不起打扰了,小师傅,我们这就下山了。’

    ‘快走吧,’小和尚点著头,又嘀咕了一句,‘你们倒是可以走了,我还得呆在这里喂蚊子呢。’

    我拉走朱瞻景。

    ‘那我们这样就下山了?’

    ‘当然不是,我说过要带你上去的就不会食言。我知道还有另外一条路,就是远了些,而且也不好走。’

    ‘那你不早说,还不快走。’

    这人,现在你可是求著我呢,我在心中骂道,口气还这麽凶,小心到时候落下去摔死你,摔不死,残了我也就不要你了,哼。

    我带著他顺著一条隐蔽的小路绕行到後山,此时便再也没有石路可走了,有的只是一根根圆木简单搭起来的栈道。

    ‘小心了,现在天色都黑了,别掉下去。’我又管不住我这张嘴了。

    ‘你看好你自己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著那轮落日跳蹦著就消失在了天边,我们这才爬到了天王殿。四周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看见那山中的一些的灯光。而直到皓月当空的时候,我们才最终绕过了仅燃著几点香火的观音殿,来到了白云寺。

    仰头一看,在面前不知道多少级石阶之上,赫然一扇紧闭的大门,门上挂著的灯笼照亮了匾上洋洋洒洒的三个大字:白云寺。

    ‘呵,怎麽搞得跟个南天门一样。’看著这陡峭的石阶,我不禁脱口而出。

    ‘别发傻了,快走吧。’朱瞻景说著便径自登了上去。

    辛苦的爬到了寺门口,我便像壁虎一样巴在门上,使劲想从那窄窄的门缝中窥探出些什麽。而在旁边的他却一下飞上了墙头,俯下身来对我低声笑道:‘呃,你就在那里巴著看吧,有什麽情况就叫两声,我说不定会出来救你的阿。’说完之後便沿著院墙窜了进去。

    这个混蛋,竟然欺负我武功不行,还弃我於不顾,好歹也是我带你上来的啊。从门上下来,我看著他消失而去得身影,恨恨的咬咬牙,转头四下一看。

    呃,有了。

    我眼睛一亮,贴著寺墙从山崖边爬过去,便绕到白云寺的侧面。

    那里有一个廊台,不高,我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一纵身,轻轻的落到地面。哼,用不著你帮忙,我照样能进来。我拍拍身上的尘土,抬起头来,却一下傻眼了。

    而对面大大小小一群和尚握著筷子一动不动的也都傻看著我。

    怎麽会这样,我在心里哀叫道,这里竟然是他们吃饭的地方,而且,他们竟然还挑在这个时候吃饭,这也太。。。。这是什麽世道阿。

    不过,很快我就恢复了镇定,转了一下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这还是从荆护卫那里拿来的无关紧要的烂牌牌),在他们眼前胡乱晃了一下就立马收了回去,掉头就往主殿那边跑,边跑还边十分紧急地喊:‘我是奉命来捉拿一个重犯的,他已经窜进这里来了。’

    刚开始那个明显是头的老和尚还一脸警觉的看著我,一听我说完这话,立刻变了脸色,带著一帮僧人跟了过来,拦住我不让乱跑,然後就将把守在主殿的那个小沙弥叫了过来,问道:‘求名,你可见有什麽人闯进寺来吗?’

    求名见众人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免有点害怕,哆哆嗦嗦的道:‘我是看见了一个黑影从墙上过去了,还以为是猫。。。’

    ‘猫?我们这里哪来的猫。’那个主持怒道,当下就喝了众人去抓人。

    於是,我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干起了这个带头的任务,率了一干人等到处搜查。看著他们跟著我跑上跑下,一间一间门的踹开,翻箱倒柜的乱找一气,我的心里就乐开了花。嘿嘿,长这麽大我还从来没有如此神气过,而且把他们寺院搞的这麽一团乱,也算是替三师祖他们出了一口恶气吧。

    我一路冲到里院,一脚就要踢开正对著的里殿的门,这时却被那个主持一把拉住,道:‘这位差官,这里就不用看了吧,那个犯人是不会躲进去的。’

    ‘你怎麽知道?’

    ‘这个内殿里面还没有修好,平日里都是锁起来的,所以。。。’

    ‘真的?’

    ‘佛祖在上,出家人不敢打诳语。’

    ‘好吧,我们继续搜另外一边。’反正我只是来捣乱的,至於朱瞻景,抓不抓到他自然不是正事,如果他不幸被抓到了,我也自然是有另一番说词的。

    这样折腾了好一阵,我们来到了最後的一间柴房,扫了一眼,没人。就在我想出门的时候,从里面的角落里却传来一声声响。

    众人忙走过去一看,只见了一只母猫正蹲在柴火下面,小心的守护著一群眼睛才刚睁开的小猫,仓皇的看著我们。

    ‘求名,你给我过来。’主持高叫著,看著这个温馨的全家福(很可惜,好像少了孩子他爸),脸都气歪了,‘说,这是怎麽回事。’

    求名一见这阵势,立马就跪下了,叫了声师父,就低下头再没说什麽。

    ‘你竟然敢在佛门净地里养了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还生了一窝野崽子。你。。你可真是。。。’

    看著求名可怜兮兮的跪在那里,我一皱眉,上前道:‘阿弥陀佛,这位小和尚可真是心慈人善啊,不忍心撵这麽一家大小出去挨饿受冻得,所以在这里给他们留了个安身之所,虽然简陋了一点,却也果真是一心向佛之人啊。’

    那个主持瞪著我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说什麽的,一听这话,便费劲的咽了回去,气呼呼的走了。

    我赶紧跟了出去,道:‘大师,看来那个重犯已经逃了出去了,我也不再打扰了,这就告辞了。’

    大模大样的从寺门走出去,我是得意非凡,要知道当初我可是爬著进来的阿。

    左摇右晃的回到岔道口,却没有见朱瞻景。怎麽他还没有出来,这麽说来。。。。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他被我们追得东躲西藏的狼狈样子,顿时就忍不住了,笑的是前仰後合,这家夥,果然是笨。。。不过。。。他怎麽还没有出来,该不会。。。不会吧,他的武功那麽高。。。

    我正出神,却冷不防背後一脚,不由得摔了一个狗啃屎。後面传来朱瞻景恼怒的声音:‘你笑什麽?’

    ‘我才要问你干什麽呢,’我愤愤地从地上爬起来,‘笑一笑,你还不准了,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你就是这麽当御史的?’

    ‘你白天躲在屋里笑谁都不会管你,但你在有他人的地方怪笑著吓人,这种会闹出人命的事情,我就不能不管了。’

    ‘人?哪里,除了我,没见有别的人阿?’

    接著在下一刻,我就被拎了起来,他把脸凑近,道:‘这下你看见没有?’

    糟糕,我的心又开始在跳了,这麽近,都能感觉得到他的鼻息了。我的心开始越跳越快,越跳越大声,不行了,兄弟,你这样才是要出人命的了。

    我连忙点点头,道:‘看见了,看见了,你先放开我再说。’

    他哼了一声把我扔回到地上。

    擦了擦一额头的汗,我强装镇静的道:‘不过,你到底干什麽去了,等了你半天。’

    ‘等我?我看你是带著那群和尚玩耍了半天吧?’

    ‘呃,你在寺中?那你躲到什麽地方去了?’

    ‘在你们没进的那间殿里面。’他的声音突然沈了下来。

    ‘那里面有些什麽?’听他的语气,看来那间内殿里面绝不像那个老和尚说的空无一物。

    ‘是间祈福殿,里面竟供了一个叫王熹的人的在世牌位。’

    ‘呃?。。好诡异,’我一直以为能上供桌的都是些死人,‘看来,这里面。。很有些问题阿。’

    ‘你也这麽觉得?’

    ‘那是当然了,首先,这寺庙不准人来,单是这点就很让人生疑了。另外,那个老和尚一听有人闯进来就大惊失色的,连我这点小把戏都没有看破,再加上最後他又死活不让我进你说的那个殿里面查看。再笨的人,’我看向朱瞻景,心道,就像你,‘用脚趾头想也应该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了。’

    ‘嗯。。。’朱瞻景沈吟半天,‘我们这就下山,明天就去成都,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麽文章。’

    ‘好是好,不过,’我伸出一只手来,‘现在天这麽黑,连这五个指头都看不见,下去的路又那麽不好走。。。’

    ‘放心吧,我出来的时候顺便拿了盏灯。’他说著,就从衣袖里掏出一盏小小的油灯来。

    ‘呵,看不出来你有时也蛮仔细的嘛。’

    ‘我可不像有些人只光顾著玩了。’他拿出打火石。

    看著灯里有些晃动的火苗,我突然想起些什麽,有些担心,道:‘那我今天这一闹,不会出什麽乱子吧。’

    ‘你是说打草惊蛇吗?不知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他狡黠的一笑,‘你和你三师兄得陪我一起去成都府帮我。’

    ‘呃?。。。’,这。。。。还真是。。。。有够奸诈。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04:3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连摸带爬的好不容易下了山,等回到青城观里,再把我的那点事迹向早在院中翘首的师兄弟们吹嘘了一番後,我已是累到不行了,於是大家便哄哄闹闹的都去歇息了。

    而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我就从梦中醒来,看著窗外逐渐泛出白光清亮到可爱的天空,突然想起当初和大师兄走南闯北的情景,一时间竟颇有些感触,便心血来潮的想出去到处走走。

    我爬起床,小心的绕开还在睡觉的师弟们,出了门,没有走太远,就看见一个小沙弥怀抱著什麽抽抽泣泣的下了山来。

    我好奇的上前一看,竟然是求名。

    ‘小师傅,你干什麽去阿?’看他这模样,好像去奔丧的一样。

    求名抬起头来看见我,大吃一惊,吸了吸鼻涕,道:‘原来是官差您啊,那个犯人抓到了吗?’

    我摇摇头,那个重犯由於昨天实在是太累了,此时正在睡大觉呢。接著,我便看清了他怀中的竟是那家土猫母子。

    ‘怎麽?那个老和尚要你把它们弄死扔掉?’

    求名一脸凄凄的点点头。

    ‘真是。。。’我不由得有些发怒,‘还和尚呢,真够残忍的,走,你跟我来。’我一拍他的肩膀,拉著他就往青城观去了。

    ‘去什麽地方啊?’求名有些慌乱。

    ‘去找个能收养他们的地方啊,难不成你真想把它们弄死?’我大大咧咧的说著,其实心中却实在愧疚的紧,要不是我昨晚一闹,它们也不至於被发现的。

    求名听了我的话,有些黯然。

    ‘算了吧,你要是真想弄死它们,直接就在山上的那个瀑布潭里淹死得了,还走这麽远干嘛。放心好了,跟我走。’

    领著求名回到青城观,大家却都已经起来了,睡眼惺忪的在院中聚集一堂,准备洗脸。

    ‘咦,鸣焱,你还真带回了一个小和尚阿。’祝定有些吃惊得看著求名。求名则是有些局促的往我身後躲。

    ‘猫呃,小和尚手里抱了一群猫呢。’眼尖的小师弟叫了起来。

    大家一听这话,便都围了过来。

    ‘真的呢,它们还那麽小。’

    ‘那肉应该很嫩了。’

    ‘不过可惜的是,猫肉好像不好吃,是群狗就好了。’

    ‘可以试一试嘛。’

    他们一个个眼睛亮闪闪的直盯著那群猫,七嘴八舌的,直把求名吓得将怀中的猫们紧紧抱住。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乱说了。别怕阿,小师傅,他们都是吓唬你的。’三师兄走上前来,一脸温柔的拉过开始往墙角里缩的求名,‘你抱著这群猫儿是要干什麽啊?’

    ‘还不是因为某人的缘故,害的这群猫被发现赶了出来呗。’朱瞻景一脸不屑的看著我。

    ‘切,就算不是我,它们迟早也会被发现的,这可是一大窝活的猫呃,又不是钱,能藏得住麽?’我辩到。

    三师兄不管我们,仍是温柔的对那求名说:‘那你是要把它们留在这里麽?’

    ‘好啊,小猫好好玩呢。’那些小师弟们一听这话,全都兴奋了起来。

    ‘师兄,我们养了这群猫,好不好?’

    ‘对阿,它们好可怜啊。’

    ‘祝定师兄,好不好嘛?’

    这群小师弟们一个个立马摆出可爱到能让人三天食不下咽的模样,毫不放弃的对祝定和清平进行著这种惨无人道的轮番轰炸,。於是,在花了从点燃香到将香插进炉里立好的时间後,这群猫们获得了最终的胜利,留了下来。

    我笑著看著他们那高兴样,心道,可贺啊,三师祖,这下你又多做了一件行善积德的事情。(三师祖一觉醒来:呀呀呀啊。。。你这臭小子,自己做的事,竟然要我替你擦屁股。。。只可怜了我,怎麽一个恨字了得阿)。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所以,即便朱瞻景不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睛的监视外加上对我这条小命的一点点无关痛痒的威胁,我也会劝三师兄一起同去成都府的。但,这个任务对於我,绝对够得上是个挑战。於是,我不遗余力的使尽了浑身解数,甚至用出了刚刚才学会的小师弟们的那招。而三师兄在差点喷我一身清粥後,也终於缴械投降,被押上了马。

    接著,我们一路快马加鞭,从青城山走到都江堰,却也已经是下午了。

    ‘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明天到的时候他们也好有个准备。’朱瞻景说著,大摇大摆的就带著我们走进了驿站,掏出御令和文书,那驿官接过一看,吓了一跳,脖子歪了一歪,连忙安排住宿和饭食,只恨不得他和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手下都长了四条腿,待我们住下之後,又问好了我们的行程安排,匆匆遣人进城去送信了。

    第二天晌午,我们骑著马就到了城郊。而远远的,一群身著著规整官服的官员们却已是早侯在城门口多时了。

    朱瞻景翻身下了马,其中一个穿著带有飞虎补子绯袍的官员忙迎上前来,恭敬的接过御令和文书仔细看了,再双手递回。

    朱瞻景接过来放好,看了一眼那人的官服,道:‘你可是巡抚大人?’

    ‘下官正是四川巡抚李明志,在此率领各部官员恭迎王爷多时了。’

    ‘你们都辛苦了,其实这些让礼部的来做就好了。’

    ‘这本该是礼部的事,只不过王爷奉命从京远道而来,我等不敢怠慢,所以才。。。’

    ‘嗯,真是让你们费心了。’

    ‘这是人臣的份内事。’李巡抚一脸谦卑的说,後又指了身後的官员一一介绍:‘这位是户部郎中富元生,这位是礼部郎中朱德名,这位是兵部指挥使江琮,这位是刑部郎中柏惠,这几位是工部各司郎中贺迁、林默、斌竹。。。。。。’

    朱瞻景微笑著与那些身著青色、绿色官袍的官员见过後,道:‘你们都辛苦了,我来这里,以後做事还得你们多多提点帮忙。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这位是靳瑞华,这位是,’他把我拉过来,暗地里竟狠狠的掐了我一把,‘秦鸣焱。’

    这家夥,原先习惯了他在三师兄面前摇头摆尾,在我面前恶声恶气的样子,早都忘了他还是个郡王,所受的教育和我们有著天差地别,所以刚才的时候见他那一本正经威严尊贵的样子,还真是被吓了一大跳,正呆头呆脑的要对他佩服到五体投地的时候,防不胜防,这下他又露出本来面目了。不过,充分考虑到此时的气氛和那些人亮晶晶的眼神,连他也能装的是人模人样的,我也不能太出丑不是?所以我只在心里默默地惨叫了一声,继续保持著稍稍有些扭曲的温和的微笑跟各位官员还了礼。

    接下来,我们这群人便上马的上马,坐轿的坐轿,一路畅通无阻的去到蜀王府。

    一腿才跨进王府,我的眼睛就直了,虽然这里还谈不上是金碧辉煌,但其布局之考究、装饰之华美、雕工之精细,每一样却都足以让我这个乡巴佬瞠目结舌、垂涎三尺。

    边走我就边四下打望,正恨不得能让脑袋三百六十度的溜溜转时,一个不留神差点被那高高的红门槛绊个正著,於是我在心里赞道:乖乖,这可真是皇亲国戚住的房子阿,连个门槛修得都比普通人家高,这地板踏上去那声音也一声是一声的,足见它的地基建得有多深厚,再看看这穿廊上的饰画,这凭栏底的镂刻,这庭院中的草石,这主堂里的布置,无不是用心尽力花钱堆起来的阿。我豔羡的舔著嘴唇吞下一口口水,抬起头来,就看见朱瞻景斜著眼睛看我,轻轻用嘴形吐出三个字:‘乡巴佬。’

    呃,这家夥,我立马把表情正了一正,拉了拉衣襟,昂头挺胸的走进了大厅,哼,有什麽了不起的,这些都不过是你们从我们这群老百姓身上压榨来的,都是我们的血汗钱,住在这里面,你们晚上做的都是噩梦。

    进了厅,大家又是一阵寒暄後,才纷纷落了座。

    听他们从这蜀王府的布置说到上一任蜀王,由上一任蜀王谈到各部的事务,再由各部的事务聊到各部官员的功绩,最後一直聊到了街头巷尾的家常闲话,我极其无聊的端坐一边,看著手边盘中最後的一颗鲜红樱桃发呆,心想,我那五师祖奶奶的爹肯定就是个当官的,要不然她前世也肯定是个当官的。

    而朱瞻景却似乎谈兴正浓,先是将在座的几位官员大大的称赞了一番,将他们夸的是眉开眼笑得意之情洋溢於表。接著,他悄然的将话题稍稍转了转,看似随便的,想将王熹给提出来。

    ‘我在路上的时候,听说那青城山上好像新建了座叫什麽白什麽寺的,而且那边也好像风景很不错的样子,我倒是想能什麽时候去看一看。’

    巡抚和各位郎中们互相看了几眼,纷纷笑道:‘难得王爷有此雅兴,那边风景倒真是很好的,属下这就安排去。’

    ‘不急,不急,我还是先为我皇爷爷把正事办好,等哪天空闲了再去看看也不迟的。’

    ‘王爷说的很是。’

    我不耐的看他们绕来绕去的,烦,於是忍不住在一旁插了嘴道:‘听说那青城山可是座有名的道教名山啊,想来那座道寺的观主也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了,不知道是谁呢?’

    ‘这。。。’那几位又开始互相你看我我看你的了。好一会儿,那个朱郎中才说到:‘这位秦兄弟误会了,那可不是座道庙,是座佛家寺院。’

    ‘喔?这是怎麽一回事呢?’朱瞻景一付兴致勃勃的样子。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户部郎中开口了,‘那里本来是有一座道院的,但地却一直都是官地,那些道士们占著那块地方好有些年头却一直不肯缴纳应缴的赋税,所以我们便按规矩将地收回了。收回来之後却一直没有来得及打点。後来王土司大人见那块地方土质并不适合作为耕地,但是风水却很好,便在那里捐了座寺庙,叫做白云寺。’

    ‘喔,怎麽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占了地方拉了屎还咬人,真是一群厚颜无耻的狗类,你们做得好。’我装天真的在一旁咬牙切齿。

    他们面面相觑,看了看我和透著隐隐怒气的三师兄,有些不解,但仍然笑道:‘本份,这都是我们份内的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阿,不能让那群道人占了国家的便宜。’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不过,那个王土司是谁啊,怎麽没有听说过。’朱瞻景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他叫王熹,祖上本是巴人的贵族,後来在太祖皇帝的时候才举家迁徙到蜀地来的。因他们家声名赫赫,颇得人心,所以通过举荐授命为当地的土司。’

    ‘是在什麽地方?’

    ‘龙安。’

    朱瞻景的眼睛刹得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瞬间又恢复了笑意。

    ‘龙安在什麽地方呢?’

    ‘不远,离这里大约一天的路程吧,就进到了龙安那一带了。’

    ‘记得在永乐十年的时候,’朱德名继续说,‘王大人还曾上京面见过当今皇上呢。’

    ‘是吗?那不知他这些年来做得如何呢?’

    ‘王大人是勤政爱民、兢兢业业,把那一大片地方治理的也很井井有条,人们都安居乐业的。’

    ‘喔,是这样,有如此贤人,真是我大明之福,百姓之福阿。哪天有时间我一定要去亲自拜访。’

    於是他们又接著聊了一些别的话题,那些官员们这才起身告辞。在临走的时候,李巡抚道:‘今晚,我等在鸿志楼设了宴为王爷接风洗尘,还望王爷和这位荆兄弟、秦兄弟,以及俞指挥、钱指挥和王爷手下的这几位护卫赏脸。’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到时候我们一定到。’朱瞻景将他们笑著送出门去,背过身,大大的嘘了一口气,放下笑容,回到厅中,灌了一口茶,道:‘说了这麽多废话,我的嗓子都哑了。’

    ‘你的嗓子再不哑,我就要睡著了。’我在旁边大大的打了个呵欠。

    朱瞻景瞪了我一眼,转身又对我三师兄道:‘瑞华,你也累了吧。’

    三师兄一个激灵,忙道:‘我不累,很好。’

    ‘这样啊,’朱瞻景转身对一位丫鬟吩咐道,‘去,把王府总管叫来。’

    不多会儿,一位矮胖矮胖的老太监颤颤悠悠的走了进来,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差点头朝下摔倒在地上,这才立起身来道:‘王爷是否是累了,客房我已嘱人按照王爷捎来的消息早准备好了,我这就给各位带路。’

    ‘不用了,把这位,’朱瞻景不客气的指了指我,‘带下去休息就是了,’然後又看著三师兄说:‘我们先去这府里逛逛,毕竟这是当年唐太监花空了国库里的银子为我的八爷爷朱椿所造的府邸阿。’

    这家夥,一转头就换张脸,还有够快,不去演戏还真是可惜了。但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不把我当回事,所以我决定厚著脸皮死缠烂打,想赶我到一边去?没门,本大爷也是你能呼来唤去的,当你谁啊,又不是我二师兄。

    於是我对著那个老太监说:‘这位公公,不用麻烦了,我跟著他们到处转转就是了。’

    三师兄冲著我一脸的感激。

    ‘你太累了,还是去休息好了,晚上他们要请吃饭,你精神状态不好可不会有胃口的,这府里你什麽时候逛都行,反正又跑不了。’如果不是朱瞻景那一付咬牙切齿的样子,我想我也许会对他的这番关心表示的更感动一点。

    ‘我现在真的不累了,你不用担心我。’我脸上一片真诚。

    看著他气得冒烟的样子,果然很好玩。嘿嘿,小子,比起我的功力来,你还差的远呢。

    ‘这样也好,那就让老管家我带著你们去走一走好了。我可是从这府邸才建成就进来服侍的了,到现在都有近四十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哪样不是我打理的?哪样是我不清楚的?就算是没有了蜀王,我也要好好照理这府院。这可是我的前辈,也就是王爷您说的唐然辛辛苦苦建成的啊。当时他为了不负太祖皇帝的重托,用料做工都是相当考究的,所以花的银子也就自然少不了。想不到的是,到後来他竟然会因为此,被人冤害,枉丢了自己的性命。’老总管说著说著就开始抹眼泪。

    我低声对朱瞻景说:‘看吧,你起先说的叫什麽话。害得这位老人家如此伤心,你这个人还真是恶劣。’

    朱瞻景张口便想说什麽,但看了看三师兄在旁边听著,就又恶狠狠的闭了回去。

    ‘不说那些旧事了,老奴我这就带你们看看这王府吧。’

    於是从前庭到後院,从侧室到花园,这一路看来,本来都是错落有致的楼阁,曲水幽径的庭院,可。。。。再经过老总管一番细细的介绍,怎麽感觉都好像是那个唐太监的血泪控书,各个无主孤魂的辛酸历史,真是越看越惊心,越听越悚然。

    连接著打了好几个寒颤,我就想,这混蛋王府怎麽建得这麽大,逛了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完,还有,老公公,您老人家也说了这麽久了,难道都不觉得口渴?这府里面有这麽多的故事老公公您知道就行了,不用跟我们讲得这麽活灵活现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接著,我看了看朱瞻景,难道,和皇家挨上边的人都会是那麽的。。。,我是不是该要重新考虑一下我的选择了。就在我皱著眉头思考的时候,朱瞻景却一下回过头来,正对上我那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他立马把他那一脸像要抽筋的怪异表情收了回去。

    ‘看什麽看?’

    ‘没什麽,只是,突然觉得原来你还不错,’

    ‘嗯?’朱瞻景听後一脸的狐疑。

    ‘在听过那全公公的这一番话之後。’我压低了声音。

    ‘我则是希望全公公最好不要发现了你的本性,不然,估计以後他的故事会更凄惨。’他立马也压低了声音回敬我。这小子,反应是越来越快了。

    最後,我们四个人终於好不容易的走到了王府的最後一角。

    面前的是一座紧闭的大门,坚实而厚重,四周也都如铜墙铁壁一般,外面还挂著一把铁制大锁。

    ‘这不会是蜀王折磨拷打囚犯的地方吧。’我摸摸门,不禁脱口而出。

    王总管愣了一愣,然後老脸一皱,笑道:‘各位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这麽多年来,除了我和打扫的人之外,还没有别的人进去过呢。’

    ‘咦。。’我、三师兄和朱瞻景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由得都打了个冷颤,直盯著王公公抖了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很大的铁钥匙,慢慢的取下门上的锁,接著用力一推,门,吱嘎的一声,打开了。
    门就这麽在我的面前洞开了,我没动,因为根本动弹不了。我的大脑告诉我,快冲上去,冲进去啊;而我的身体却直想往地上扑,想给地面来几个大大的亲吻。我想都不敢想的神话,我做梦都梦不到的美幻,现在,就在我的面前了,如此真实的,就在我的前方,闪闪发光。

    宝藏啊,这是真的宝藏啊。我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动弹了一下。

    ‘你怎麽了,鸣焱?’三师兄疑惑的看著我。

    ‘没什麽。’我深吸了一口气,跟著他们迈步进门,腿有点软。要不是被朱瞻景那一双眼睛盯著,我一定会叫三师兄给我来一巴掌,梦啊,梦中都不会出现的场景阿。

    ‘要不要我给你来一巴掌?’朱瞻景奸笑著。

    ‘干嘛,莫名其妙,有病阿?’我皱著眉头瞪他一眼,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保持镇静,镇静,矜持。

    可是,这个。。。真的太难了。

    只见这边是:

    垂磷火纹豆,高棱蝉纹三足爵,翠色鸟纹兽面鼎,卷角双目纹铜鬲,凤凰龙龟!盉,蟠龙仰首青铜盘,鎏金镂雕蛟龙炉,错金云纹博山炉,错银俯首负牛灯。。。。

    那边有:

    细纹丝结银茶笼,鹦鹉纹提梁银罐,鎏金翼兽六曲银盘,金匡细钿团花金杯,仕女狩猎八瓣银杯,蔓草鸳鸯银羽觞,魔羯纹金杯。。。。。

    外面摆著:

    青瓷突兽尊,青瓷莲花尊,白瓷鸡首壶,白釉穿带壶,黄釉绿彩壶,三彩鸭式杯,三彩陶马、镇兽、女俑、双鱼瓶、三足壶、鸳鸯盘,褐绿彩花卉纹瓷枕。。。。。

    里面放著:

    角形玉杯,镂空龙凤套玉环,夔凤玉尊,金扣玉盏,玉龙把碗,玉鹿八角杯,玉雕木桃木星杯,玉兽云龙炉,浮雕梅枝瓶,玉兔,玉避邪,玉秋山。。。。

    我最後停在最大一块细腻的雕满了拿著各式各样工具的人物的玉山子前,再也走不动了,这件。。这可真是。。。。

    ‘口水,口水别滴上去了。’本来还在另一边为很不耐烦的三师兄细心讲解的朱瞻景不知道何时凑到了我跟前。

    我下意识的忙用手擦了擦嘴,‘哪有?。。。’

    朱瞻景一脸的坏笑。

    我立刻回过神来,收起满脸馋涎的白痴表情,随手拿起旁边放著得一把剑,道:‘那些奢华的东西,不过都是些纨!子弟把弄的玩意儿,还不值得我流口水。不过这把剑倒是蛮好的,嗯。。。。。剑身长约一尺五,加上剑柄两尺不到(注:都是古尺),刃薄锋利,特别是这剑身上的黑色菱形纹饰,一看就知道是把好剑。’

    ‘好剑?这可是青铜的。’

    ‘青铜的又怎麽了,当初秦始皇就是靠著青铜刀剑取得天下的。’

    ‘随你怎麽说吧,不过这柄剑。。’朱瞻景拿过去看了一下靠近剑格处的几个莫名其妙的铭文,怔了一怔,‘倒真是把好剑,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

    他再翻来覆去的细看了一下,就蛮不在乎的放了回去。而这时,一个锦衣的小童在外面毕恭毕敬的传话,说是时候已经不早了,应该要准备去赴宴,钱指挥和俞指挥等人都已在大厅等候了。

    於是我万般不舍的被三师兄从里面拖出来,唉,有这麽多金闪闪的东西镇守在这里,再有多少故事又怕什麽。

    晚上,心不在焉的从那顿丰盛的宴席上撤回来,我还在慢慢的回味,童年的梦想阿,想不到世间上还真有宝库这种东西的,这还只是个小小的蜀王,不知道皇帝老儿那里。。。。

    ‘起先,那碗水谢谢了。’朱瞻景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打岔。

    ‘呃,什麽?喔,没什麽,你是北方人嘛,想也吃不惯这辣的,不像我和三师兄。我大师兄也吃不了,每次碰到辣的东西,都是这样用一碗水涮过了再吃的。’我满不在乎的说,看他以前点菜的时候遇到辣的东西都避开,就知道了,而这次可是别人做东,况且这方又不同於北方的干燥,很是潮湿,所以菜色都是以辣的为主。‘不过你要感谢的话,光口头这麽说一句好像。。。也不太够诚意吧。’我笑道,想起他和三师兄的那件什麽什麽的定情信物,突起坏心,我也很想要一件。

    ‘我就知道,算了,你要什麽尽管说吧。’

    ‘记下你这句话了,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想好,以後再说。’这家夥,太没诚意,而且,我突然间意识到,这种东西,要来的也就没有太多意思了。

    ‘随便了。’朱瞻景转回头去,‘瑞华,你还好吧。’

    ‘嗯?没什麽。’三师兄正在和钱指挥他们谈著什麽,见朱瞻景又在那里无事献殷情,很是有些无奈。

    ‘你们在说些什麽?’我跳了过去。

    ‘没什麽,我只是有些奇怪,为什麽这蜀王府里没有蜀王呢?’三师兄笑笑。

    ‘以前是有的。’朱瞻景接话道,‘记得在太祖皇帝的时候,第一任蜀王就是我的八爷爷朱椿,他死时很年轻,只留下一儿一女,後来我的那个从没有见过面的堂兄自然就承袭了此位,可惜的是他也死的很早,还没有留下子嗣,而那时我皇爷爷又在著手削番,自然顾不得再封赐一个蜀王了,所以这个位置就一直闲置到了今天。想当初太祖立番的时候,就是为了让番王和官府之间能够相互监视和制约,而这里少了王府这麽久了。。。。所以皇爷爷这次派我来,也就是为了监察这蜀地是否安定。。。’

    ‘无聊。’我打断他的话。

    ‘什麽?’朱瞻景刷的又换了张脸。

    ‘没什麽,我只是说我现在很无聊而已,又没有在说你,你不要一天到晚那麽自作多情好不好。’其实我想说的是,那些当皇帝的,不顾人们的死活好不容易拿下了江山,然後又怕这怕那,一天到晚忙来忙去,真是自找麻烦,所以,即便是给我十间王府那样的宝库,我也懒得去当那什麽什麽的。不过,这些话还是自己想想就好了,这可不是想说就能随便乱说出来的。

    ‘你不是现在很无聊,你是整个人都很无聊。’然後他压低声音对我说,‘要不是看在你是瑞华的师弟,我早就把你给随便扔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不过很不幸,可我是瑞华的师弟的事实无法改变,真是对你表示同情啊。’我也压低了声音。

    看到他又被我说到哑口无言的样子,不仅有些好笑,如果他知道我喜欢他的话,不知道又会怎样看我呢?为了我男子汉起码的尊严,所以,还不是时候,现在我只要他能注意到我,不把我当作空气就好了。

    我们回到王府的大厅,刚进门就看见桌上已是堆满了各式各样贵重的东西。

    ‘这是?’朱瞻景稍稍皱了皱眉头。

    早等候在厅中的那个王府侍卫长忙上前来道:‘这都是各位大人送给王爷您的礼物。’

    ‘喔,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朱瞻景将厅中的其余人都遣了下去,然後随手拿起一件整个刻雕成花型的玉杯看了看。

    ‘哼,户部员外郎燕荃?不过是从五品的官,年俸应该是一百六十八石吧,而这个玉杯大概要值五十两银子,一年的俸禄都不够。这个,贺迁?正五品,一百九十二石,这扇丝绣倒是精致,差不多得八十两吧。。。监察御史郑光,一个正七品的官,一年也就九十石的俸禄吧,这个鎏金镂刻桂花漆盘倒也别致,少说也要二三十两银子吧。呃,李巡抚大人的?这五颗这麽大的夜明珠价值可不菲阿,正三品,也就一年四百二十石吧。哼,还真有他们的’

    ‘要不要把这些都记下来?’钱指挥上前道。

    ‘不用了,’朱瞻景不耐的摆了摆手,‘这些都是小事,官当了这麽大,怎麽可能不贪呢,只要不是太过分就行。你们先准备好,说不定明天那个王熹王大人会来呢。’

    ‘呃?你怎麽知道呢?’我稍有些疑惑,暗自看著满桌的东西吐了吐舌头,这个世界还真是,有些人吃不饱穿不暖连下一顿在什麽地方都还不知道,而有些人却。。。

    ‘他不来最好,但如果他明天来了,若其中真有什麽事的话,今天的这些官员一个都跑不了。’

    我抬头看了看他,突然间感到有一点陌生。不过,朱瞻景很快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对手下的人说道,‘时候不早了,明天还有事,你们都先下去休息了吧。’然後又吩咐门外的小厮去把王总管叫来。

    俞指挥和钱指挥便先告辞,去了东院歇息。

    而那王总管听到召唤,立马就飘飘而来,将我们剩下的人领到了西院。

    朱瞻景挥手叫那六个护卫先下去休息了,然後指著院中的一间正屋对师兄道:‘瑞华,你就住这间吧。’

    ‘是,王爷。’三师兄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我理解的拍拍师兄的背,让他进屋去休息了。今天可真的是够累得了,骑马快奔了一个上午,又陪著那群官僚们无聊了半天,接著又逛了很久的院子,这消耗体力的事情也就先不说了,可是那外带的听了半天鬼故事,那也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再加上这一顿饭吃下来,任谁想不困都不行了。

    ‘我也去休息了,’我连打了好几个呵欠,要知道我还颇受了那间宝库的刺激,自然比别的人都更耗了体力一些。於是,我径直推开旁边的那道门,刚想要进去,就被朱瞻景拦住了。

    ‘呃,这间屋可不是安排给你的。’

    ‘不会是你的吧?’我饶有兴趣地看著他。

    ‘很不幸,正是。’他笑著,稍稍透露这那麽点得意,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夥,一个房间嘛,不过,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剩下的好像都给他的护卫占去了。

    ‘喔,这样阿。明白了,师兄,我们进去休息吧。’我转身就进了三师兄的房间。

    ‘你。。。,’朱瞻景又开始变脸了,这下轮到我笑得颇为得意,又想把我赶走?你还是省省吧,我住别处去了,三师兄也绝对不会留下来的,真是笨蛋,亏我有些时候还以为你变聪明了的说。

    三师兄疑惑的看看我们,不明白我们在这里说什麽,只道真是把我们安排在一间了,便伸出手来拉了我进去。

    ‘秦鸣焱,你给我出来,你的房间在旁边的北院里面了。’

    ‘喔?’我一脸微笑的看看他,‘原来是这样阿,好吧。’我抬起腿来就要走,却被突然沈下脸来的三师兄拉住。

    ‘我和你一起住到北院去。’

    ‘呃,可是北院只打扫了一间房出来。’王总管一头雾水的看著我们。

    三师兄转头不客气地看了看朱瞻景。

    朱瞻景忙有点尴尬的解释说:‘这个,是因为这里的房间都住满了,所以。。’

    ‘那没有关系,我和他一起住到北院好了。’三师兄语气中稍带著一些掩饰不住的生硬。

    ‘这,恐怕。。’朱瞻景欲言又止,只能恨恨的看著在三师兄身後直扮鬼脸的我,‘今天就先这样好不好,明天我再差人去打扫一间。’

    ‘不用了,不劳王爷费心了,反正我和师弟从小也是睡在一间房的。再说了,我师弟有风湿,’说完,三师兄狠狠的掐了我一把。

    我闷哼了一声,我今天是怎麽了,又被掐?

    ‘是吧?’三师兄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嗯,是。’我立马软软的挂在了师兄的身上,‘腿好像真的开始酸疼了。’

    ‘这方就是太潮湿,你很容易犯病的。’三师兄搂了我的腰,对朱瞻景说‘我和他住在一起,还可以照顾照顾他。时候也不早了,王爷你歇息去吧,我们先走了。’

    然後无视朱瞻景那双快要喷火的眼神,三师兄搀了我在王公公的带领下大步去了北院。

    嘿嘿,兄弟,明白自己笨了吧。我用眼角瞟了瞟朱瞻景的一张苦脸,不知道为什麽,最近真是越来越以作弄他为乐了,嗯。。。还有,三师兄,作戏的话点到为止就好了,不然,我真的是哪天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05: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下午,我们一群人正坐在厅中闲聊,就听得有人通报说王熹王大人前来拜望了。

    朱瞻景眉毛扬了一扬,挥手就叫他的六个护卫和钱指挥退了下去,总不能让所有的人都呆在这里一付专等你来的样子吧。然後吩咐道:‘快请王大人进来,顺便准备好茶点。’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胖老头儿带著两个青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朱瞻景起身,笑著迎向那三个人道:‘王大人,早就听闻你的大名了,本王还想著哪天去府上拜望拜望呢,却不想你亲自上门来了。’

    ‘王爷您真是太客气了,下官哪承受的起阿?’那个胖老头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大人不用多礼,快请坐。对了,这两位是。。。’

    ‘喔,这都是犬子。’王熹说完,就向後面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会意的走上前来,道:‘下官王涧,是长子,现在正在盐茶司里供职,这位是吾弟王焕,现在还在府学里读书。’

    ‘这样啊,你们快请坐,其实我们的年纪相差不了多少,不必拘礼,坐下吧。’

    於是众人入座,早等候在一旁的丫环们井然有序的奉上茶水和瓜果,然後又躬身纷纷退下了。

    王熹将准备好的礼盒拿了出来,道:‘这次下官本来是想要去探望我的恩师李巡抚大人的,後又听说王爷已经来到成都府了,便赶紧先来拜望了。来的匆忙,也不知道王爷喜欢什麽,就备了这点薄礼,还望王爷笑纳。’

    ‘王大人,你真是太客气了,还这麽破费。’

    俞指挥走上前去,将那精致的漆盒递给朱瞻景,朱瞻景随手接过,脸上笑著,但眼睛却是不动声色的冷静审视著王熹。待取下盒盖,他却一下子呆住了。

    ‘这。。这可是。。李廷硅所制的松墨?’

    ‘王爷可真是好眼力阿,这块墨正是南唐时期李廷硅亲手所制的黄山松墨,而另一个则是雁湖眉子歙石所制的歙砚。’

    ‘这两件东西太过於贵重,想必也是王大人的祖传心爱之物,我是断断不能收的。’朱瞻景将盒盖合上,便要送回。

    ‘王爷不必太过於在意,’坐在旁边的王涧开了口,‘好的墨砚也得配人才行啊,不然就这样放在我家也徒然失去了它们的价值。先见王爷一眼就认出了这块李墨,就知道它们这是真的到了行家之手了。所以王爷尽管收下好了。或者。。。想来王爷也是金玉之枝,什麽没有见过,倒是我们这乡下粗鄙之人拿了石头当块宝,让王爷您嫌弃了。’

    ‘怎麽可能,谁不知道这李墨如今是再难觅得,而这歙砚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精品。只是君子不夺人所爱,我。。’

    ‘既然王爷不嫌弃的话,那就收下吧,这也是我爹和我们的一片心意。如果王爷还是觉得心中不安的话,那麽。。。。我们早就听闻王爷不但武功甚高,丹青也是绝好的,特别是绘那黄山山水,更是颇得其中的精妙。王爷何不如趁著今天,用这李墨和歙砚,让我们也开一开眼见呢。如果能得到王爷的一幅丹青的话,我们也不枉此行了。’

    咦,朱瞻景还会什麽画画,这也太吓人了吧。我本来还在一旁颇为好奇的研究著那个王涧和王焕,心里盘算著这个王熹的老婆该是怎样的一个大美人才能综合此小老头儿众多独树一帜的特点生出这两个长相还蛮能对得起大众的儿子。突然间毫无心理准备的听到王涧这麽一说,一口茶差点没从鼻子里喷出来,稳定稳定心神,我又把视线转回到朱瞻景的身上。这家夥,城府够深,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继续保持著微笑,强,差不多能达到我的水平了。不过,就算他撑死了会刷那麽一两把吧,我们才来两天而已,他们又怎麽会知道这些事情的呢?我都从来没有听说过。

    ‘好啊,我也是好久没有作画了,今天就献一献丑,画得不好的话,诸位见谅就是了。’朱瞻景站起身来,吩咐下人快去准备。

    呃,这家夥还真来啊。我看著他铺开宣纸,用玉镇压好,然後举著饱含墨汁的狼毫,稍稍思索了会儿,一定神,手落了下去。我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叹著气摇头,兄弟阿,虽说我平日里总是想尽办法的作弄你,但也实在不忍心看你在众人面前丢脸啊。

    於是我转过身去,呲牙啮齿的为朱瞻景默了一会儿哀,不多久就见那个王焕也从那群围观的人们中间脱身了出来。

    那小子果然是丢脸了,看看这位,都被吓出来了。我冲他一笑,算是打个招呼。他一呆,看了看身後的那群人,然後稍有些脸红的走过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怕,这不算失礼,那小。。王爷的武功倒是了得,不过画画嘛。。。你能坚持看到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要管他们,’我转头看看,有几位甚至在惊异的点头,我一个哆嗦,在心里暗暗叫强,‘他们的忍耐力简直就是超一流的。’

    ‘不是啊,王爷画的真的很好。’原来他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秀气,先前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闷不啃气的安静样子,我就对他颇有些好感,现在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就察觉出他和他哥、他爹绝不是一类人。

    ‘嗯。。嗯。。’我颇为理解的看著他,毕竟我还是个陌生人,他又摊了个当官的老爹,这种真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刚想找一找别的话题,就听见那边围观的人发出声音来了。

    ‘以往都是听人说展阳王的一手山水最是了得,今日一见,才知不假。短短时间,只这寥寥几笔,就勾勒出这样一幅如此大气的黄山美景,真真是松筘千章岩蔽日,林峦四遶!生云啊。我们今天是大开眼界了。’王涧在那边抚掌直赞。

    我愣了一愣,好奇之心突起,难道那个家夥真还会这麽一手?

    於是挤到朱瞻景身边去,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那幅墨迹还未干的画,除了觉得他的笔法还算洗练简单、苍劲整洁之外,我也没有看出有其它什麽好来啊。扰扰头,抬眼看到众人都一付赞叹不已的样子,连一向见多识广的三师兄都露出了钦佩的表情来了,或许,他画得真的是好吧,反正我是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瘪瘪嘴,头一转,就看到朱瞻景那个家夥一脸掩不住的得意,低声对我道:‘怎麽样?’我刚要张口,就这水平,充其量只能哄哄你的手下玩儿,你啊还是回去多练练再来吧,丢人现眼。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发音,他又开始耳语了:‘糟了,不该问你的,一看你这样的,和瑞华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茅坑,就知道是不懂了,问了也是白问。’

    我趁别人都在传看那幅画的当儿,也凑进他的耳朵吐气道:‘你就尽管自我安慰去吧,看到你在这麽多人面前丢脸,我也不好再打击你了,省得你一个想不开就要去跳河,我们的工钱还没领呢。’

    正在准备他的还口,却感觉到他的身子似乎僵了一僵,等了半天都没有下文,我疑惑得看看他,不会真被我打击了吧。‘喂,你怎麽了?’

    ‘没怎麽。’他硬邦邦的丢过来一句话,看都没有看我,就转身走了。还真被我打击了,嘿,你这家夥有这麽脆弱吗?

    ‘这幅画不知道是否可以恳请王爷赠与我们呢?’王老头儿宝贝似的拿著画。

    ‘王大人见外了,这幅画本来就是为你们而作的,只要不嫌弃我画的太差的话,就只管拿去吧。’

    ‘那我等就不客气了。’王熹笑眯眯的说完,就小心翼翼的将画卷了起来,交给王涧收好。

    ‘我还听说王爷想去我捐修的白云寺去一逛?’

    ‘喔,是有此打算的。’

    ‘嗯,那可是个好地方啊,绝对不会让王爷您失望的。只不过在半山腰上,还住著以前那群恶道人,本来是见他们可怜没有去处才将那块地划给他们的,可他们却越发张狂了,所以,王爷您在去的时候千万别去招惹了他们,不然他们恐会对王爷您不利阿。’

    ‘多谢王大人提醒,本王记下了。’

    ‘这天色也不早了,我还得去我老师李巡抚那里去拜望,就不再打扰王爷您休息了。’

    ‘这样也好,那本王就不强留了,改天有空的时候,我一定亲去龙安看望大人。’

    ‘这。。。’王熹顿时停了下来,露出了一些为难之色。

    王涧在旁边看了,忙上前道:‘回王爷,王爷能亲临我家,这本是一件极荣耀的事情,我和父亲都是巴望不得的,只不过,我母亲近来身体一直欠安,前些日子,请了法师来看,说是需要静养,家中不得迎客上门,所以还望王爷您见谅。’

    ‘喔,这样啊,既然是令堂有病在身,那我也不便去打扰了。’

    ‘多谢王爷体谅。’王熹毕恭毕敬的鞠躬说道,不过,我怎麽看见他的额头好像有些汗珠在闪耀呢。

    ‘对了,王爷初来这里,想必对这里还很陌生,我的二儿子王焕在此读书,对这里的各个地方、名胜古迹也是颇为熟悉的,有什麽事,可以让他为王爷您带路。’

    ‘爹。。’王焕一呆,局促得一脸殷红,轻声在後面唤了一声。

    ‘王焕,还不过来,’王熹一把把王焕拉了过来,‘你就留在这里听候王爷的差遣。’而後又转脸对朱瞻景笑盈盈的说,‘小儿不懂事,如果他有什麽地方做错了的,还得请王爷多多包涵才是。’

    ‘这。。’朱瞻景犹豫了一下,‘王大人考虑的真是太周到了,我这就去叫王总管在北院收拾好一间客房。’

    ‘不用了,王爷,’王焕忙道,‘我在西城门外有一间住处的。。。’

    ‘王焕,’王熹沈了一张脸道:‘你住在那麽远,王爷有什麽事要叫你都麻烦,你这样做且不是显得太没有诚意了。’

    ‘爹。。。’

    ‘王大人言重了,不过,王焕你也就不要客气了,这王府别的不说,住的地方还是不差的。’

    ‘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呵,我知道的,只不过有什麽事要累你从城西跑到王府,我怎麽能过意的去呢,你还是住到这里来吧,又没有什麽麻烦的。’

    ‘那,那我就,就多谢王爷了。’王焕瞅瞅父亲,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在後面直摇头,看来这当官人的儿子果真也是不好做的。
    ‘王爷,我们这就告辞了。’

    ‘好,那我也就不远送了。’

    王熹再一个鞠躬,转身走了,在转身之前,对著王焕使了一个眼色,王焕愣了一下,疑惑的看著。

    ‘王焕。’王熹终於忍无可忍的出声了,‘你先过来,我有事要叮嘱你。’

    ‘喔。’王焕这才醒过来,跟著出去了。

    朱瞻景瞟了我一眼,然後就开始沈著脸若有所思的发神。

    我忙用手肘碰了他一下,王熹此时已经跟王焕交待完了,并朝这方看了一眼,又塞了一荷包什麽东西给他。是钱,还是银两兼铜钱,对於这种事,即便没听到那当当的声音,单看荷包的形状和坠性,我就知道了,而且我的观察一般都不会出错。不是吹牛,我这天赋异能,就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困扰著我的择业问题,当然了,最终我还是无奈的放弃能让之发扬光大的恶霸行业,其中的辛酸曲折,在此就不累述了。

    而朱瞻景被我这麽一碰,立刻回神了过来,又是一脸笑的看著慢慢踱过来还一步三回头的王焕。

    我走上前去,把他拽过来,道:‘呵,不要这样紧张嘛,我们又不是坏人,不会把你卖了的。’再说了,就是卖也卖不了多少个钱,我心下里算了一算,结论是,纯粹一个亏本生意。

    ‘呃,不是。。’他又涨红了脸。

    ‘我这就叫王总管去给你安排一间屋去,反正我们也是暂住在这蜀王府的,都是客,你就不要那麽拘束就是了。’朱瞻景说著就把他让进了大厅,并吩咐下人安排了。

    王焕接过三师兄递过来的一杯茶,坐在椅子上不安了好一会儿,最後才找了一个话题,对朱瞻景道:‘看展阳王爷的那幅画作的那麽大气有灵,难道王爷去过徽州?’

    ‘是啊,记得小时候随著我六爷爷宁王去过很多地方,其中有一段时间就是在徽州过的。当时我虽说还小,但还是被黄山那壮观辉宏同时又不乏秀丽幻奇的美景所深深吸引,这麽多年来一直都念念不忘的,很想以後有机会再重游一次。’听著这话,我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王爷的画会那麽好了,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的。’

    ‘别听他胡吹了,’我丢了一颗樱桃在嘴里,中和一下被他那句话酸到掉牙的嘴。‘我也去过那地方,记得当年我还背著大师兄偷偷进山,在里面呆了整整五天,几乎把黄山转了个遍,’虽说当时的事实是我并没有想要把它转个遍,只不过不转个遍的话,我又怎麽找得到我来时的路呢,到了最後,就在我还差一点找到回路的时候,我的大师兄就黑著一张脸顶著两个大眼圈逮到了我,至於其中的过程及後面所发生的事嘛,我还是不罗嗦了。‘根本就没有见过你画的那个地方嘛。’

    ‘这。。。’朱瞻景白我一眼,‘画嘛,最重要的是画出它的奇伟和神韵。’

    ‘你硬要这麽狡辩,我也就没有办法了。不过,说起黄山,我倒是记得有一个地方,那里好像是在一座莲花样子的山的东面,特别高,没有路,是极难爬上去的。不过,等你爬到了山顶,就突然平阔多了,而且,那里最奇特的就是有一个天然的石洞,还比较的大,洞口还有块形状奇特的大石头挡著,嘿嘿,真的是很奇妙呢。当时我就想以後等到我厌了的什麽时候,功成名就要退出江湖、隐居山林,我就一定会去那个地方,反正那里一般人都是爬不上去的,正好清静。’

    ‘你?还功成名就呢,只要你隐居山林,终身不出的话,那就是为天下作了一件大好事了。’他显然是对我起先的评价十分的不满,伺机报复。

    ‘怎麽可能?除非我牺牲小我,把你也押著去。’

    ‘呃,这就不用你牺牲了,要和你一起?那还不如杀了我。’

    看著我们顶得不可开交,三师兄无奈的拍了拍有些错愕的王焕,道:‘走吧,别管他们了,我带你去这里逛逛。’

    朱瞻景一听,便不再睬我,想站起身来也陪著一起去,三师兄连忙道:‘我带著他去就好了,你们就不用忙了。’

    王焕见三师兄这麽说,於是也点头道:‘是啊,你们就不用管我了,我和这位荆大哥去就好了。’

    朱瞻景沈了沈脸,又稍稍想了一下,道:‘那麽好吧,你们去吧。’

    目送了他们走远,他用手抚摸著桌上的那方石砚,静了下来,陷入一阵沈思,。

    ‘怎麽了?’我四脚一张,摊平在藤椅上。

    ‘没什麽,只不过看到这方砚台和这块李墨,就越发觉得这王熹很不简单了而已,而且还竟然想在我身边插入他的一个眼线。’

    ‘那你要怎麽办?不过,我倒真是觉得王焕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即便是这样,但毕竟他还是王熹的儿子,单这点,就足够危险了。也就是因为这点,所以王熹才会把他留在这里的。’

    ‘那你为什麽又要把他留下来呢?’看王焕那般局促,就知道他根本就不愿留下来的。自己不愿又将别人留下来,这就是所谓的害人又害己?我看著朱瞻景。

    ‘不把他留下来的话,那个王熹又怎麽能放心的下呢。’他叹了口气。

    一阵沈默,好半天,我才疑迟的道:‘你说,这里面到底会有什麽事?会不会,到头来其实只是我们多想了?’从小,我就有当老大呈英雄的坏毛病,一天到晚总是没事找事,虽说後来一直想改掉,但你也知道那句俗话了(作者低声自言自语道:‘是不是狗改不了吃屎?’秦鸣焱:‘屁,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也太没文化、没水准了吧,就胆子蛮大,还敢跑出来写什麽文’,作者俺赶紧跑路,边跑边道:‘哪有什麽办法,谁让别人都叫俺是业余情色小说写作爱好者呢?’),所以到现在还是免不了有些残留的影响的,只不过,这次的事情可比不得以前的那些玩笑。

    ‘哼,你是老爱莫名其妙的异想天开了,不过,可别把我也算到你那拨去。这里面应该是真有什麽文章的,至於是什麽,我也不清楚。只是,目前看来,那些官员和这王熹的关系都不简单,估计非但不能指望他们,还得。。。。唉,我现在也还没有考虑好该怎麽做。’

    看著他皱著眉头的样子,虽说我是真得很想帮他,但,对官场这方面,我是一窍不通。

    ‘算了,你还是慢慢想吧,’我从椅子上起来,拿了一盘樱桃过去,‘不用著急,反正他们也跑不了的。尝尝这个,这可是北方没有的,很不错呢。’

    ‘王府的东西怎麽可能有差的。’他不耐的瞟我一眼,站起身来,‘我要回房去想一些东西,先警告你,你可别来打扰我。’

    ‘开玩笑,你又不是花容月貌,当我真是想粘你啊?’

    ‘最好。’

    ‘要粘,也要去粘我三师兄那样的美人阿。’

    ‘你。。。’他看著我一脸的坏笑,呲了半天牙,最後还是没说出来什麽,气呼呼的转身走了。走了不多的几步,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转过身来就把那盘樱桃给拿走了。

    切,就一盘樱桃嘛,旁边还。。。。呃,没了,最後一盘?哼,大不了再要就行了,不过,等一下,那些人呢?

    晚上用过餐,我就把已经是一脸倦态的王焕带下去休息,今天也难为他这个文弱的小读书人了,想必来的时候都是快马加鞭,一刻未得休息的吧,不同於他那哥哥和老爹,他一看就知道是根本没有习过武的。

    看著他进到屋去收拾整顿完毕,再嘱咐他早点休息後,我就退回到了厅中。

    朱瞻景正对著他的手下和钱、俞指挥吩咐一些事情,待他一个一个的细心交待完,又千叮万嘱的叫他们小心,也万万不可泄漏了自己的身份之後,他再一皱眉,对三师兄道:‘瑞华,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帮忙。’

    ‘请王爷尽管吩咐就是了。’

    ‘我要你这几天能在茶铺小店街头巷尾去听一些百姓杂家的闲谈,什麽样的事情都可以,然後回来告诉我,如果有可能的话,偶尔打听一点王熹的事情,但不要太过声张。可以吗?’

    ‘放心吧,王爷,我知道了。’

    ‘嗯,那就拜托你了。’朱瞻景一脸严肃的说完,又转身去对那八个人说到:‘我交代的事,你们可要千万记住了,不可以出什麽差错。今晚先到这里吧,你们早点休息,明天就开始各自行动,我也该办理办理正事了。’

    ‘是,王爷,臣等记下了。’他们说完抱拳行了礼之後,纷纷的退下去了。

    我看著他们离去的背影,稍稍有些发愣,道:‘喂,那我做什麽呢?’

    ‘你?’朱瞻景停了片刻,然後就往椅子上舒展的一坐,端起茶来,细细的泯了一口。‘别来捣乱就可以了。’

    ‘咦,你这麽舍不得我操劳阿,还是想我天天留守这里等你回来呢?’虽说我并不是真的想争著去干什麽活,但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唯有我闲来晃去的。。。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实在是让我不爽到了极点。。。

    ‘嗯?。。。’他怔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些恼怒,‘随便你怎麽自作多情吧。’接著就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道:‘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你既然这麽想做事,就负责把那个王焕引开好了。’

    ‘算你拜托我的?’

    ‘愿干不干。’他丢下这麽一句就走了。

    这家夥,怎麽了,莫名其妙,好像我求你一样,老子我就不干,你要怎麽的。看著他离开,我有些气闷的一时间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麽了。

    ‘鸣焱,怎麽生气了?其实你留在府内也好,这些事情能不介入就不介入了,毕竟其中所涉及的,不是我们能懂的。’三师兄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不过。。。’我转头看著三师兄一脸温柔的模样,一肚子的气顿时瘪了下去,但却又开始有点垂头丧气了,在朱瞻景的眼里,我就是这麽个败事有余的人?

    ‘别想那麽多了,回去休息吧。’

    ‘嗯。’我点头,看著三师兄走在前方的背影,重重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喜欢的是三师兄就好了,这麽温柔体贴,美丽大方,又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呃,不行,三师兄喜欢的是女人,我这样的,下场且不是很悲惨?看得到摸得到就是吃不著,这不摆明了折磨人吗?我还是啃我的老玉米吧,嗯。。。不过,那老玉米也太可恶了吧。磨著牙,我又想起来先前的那碴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和三师兄一同爬了起来,和众人一起匆匆用过早饭,瞟也不瞟朱瞻景一眼,虽说我在心里是很想把他当作馒头一样啃了的。我秦鸣焱是什麽人,还从没有被人这样看不起过。

    拉了王焕骑马出门,我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道,要我把他引开是吧,好啊,也省得我看见你一肚子气,把牙都磨掉了。

    而这一天,王焕倒真是尽心尽力的带著我去郊外逛了逛,一路上悠悠闲闲的,听著他慢声细气的讲著各处的典故,不知不觉间,我竟将先前的那些不快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就是崇丽阁,’漫步於锦江边上的竹荫小道上,王焕对著面前的四层楼阁说道:‘是为了纪念一个唐朝的女才子洪度而修建的。’

    ‘那个洪度是什麽人啊?’取取经,我也想要後人为我建一座,就叫尚侠楼好了。

    ‘她本名薛涛,曾是一代名妓。’呃,我有些冒冷汗,这个。。。我这条件,好像差了那麽一点点的说,‘她不仅美貌过人,而且还精通诗文和音律的,与很多名流才子也都有过交往,像香山居士白居易、令狐楚、刘梦得等的,特别是与元微之的一段,更相传是忘年之情的千古佳话。可惜她最终还是独老江边,孤隐於那座吟诗楼了。’王焕指了指不远处那座掩映於柳荫竹影之中相衬在波光云影之间的颇为秀丽飒爽的楼身。

    ‘听说她生前最是爱竹,所以後人才在这里栽种了各类佳竹,像这弥勒竹、方竹、观音竹等的,这里也就越发衬得清幽了,平时无事的时候,我就喜欢来此走走。’

    看著王焕牵著马走在这条翠竹夹道的小路上那种闲静,全然不见了王府内的那种拘束和不安,我想,这人与人之间还真是大不同,虽说他讲的东西我不太感兴趣,但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莫名的能使人觉得很轻松,就是稍有些犯困,但若是换成了我老爹或三师祖,那估计当场能让人毫无留念的跳了江。他和我三师兄应该都属於那种极为温柔的人吧,不过,感觉上还是大不同,怎麽说呢,两个虽都有一种我再怎麽学也装不来的儒雅态度,但三师兄能独当一面,而他,则给人一种随波逐流的无奈感觉。

    将马拴在崇丽阁南面的一口井旁,我四脚一张的就往油嫩的草地上一躺,打了一个呵欠,看著渐渐西斜的太阳发呆。

    他坐在我旁边道:‘你以前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啊?’

    ‘是啊,大江南北的,几乎都能跑遍了。’

    ‘好羡慕啊,我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去各地看看。’

    ‘唉,小兄弟,那可不是你所想象的好玩的事,我们在外面,不是被虫咬,就是被雨淋得。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留在家中舒舒服服的过这一生,而不是到处奔波的。要我说,真正让人羡慕的,应该是你才对。’

    他神色一黯,沈默了会儿,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到外面去,而不是呆在家中。’

    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道:‘呆在家中有什麽不好,你又不愁吃不愁穿的,闷了就读读书,厌了就考考试当个官什麽的,再娶妻生子,共享天伦,不也挺好的吗?这种生活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得阿。’

    ‘可我不想读那些书,冠冕堂皇的,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也不想去当那什麽官。’

    他低下头去,静了一会,才继续道:‘我不太喜欢和他们打交道,也不喜欢做官。因为一旦身入官场,就作不得自己了。其中多少的尔虞我诈,阳奉阴违,人前一套,背後一套,落井下石,过河拆桥的事情我就算身在其外,却也见得多听得多了。就算是那些真的有心为民的,却也不得不学著要圆滑处世,左右逢源的,才能在夹缝中求得一丝空间。我不喜欢这样,太累了,我也学不来,可我爹和我哥。。。’

    听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就想起了朱瞻景这个三面怪,对著三师兄是一张笑脸,对著我是一张恶脸,对著其他人却又是另一张官样的脸了,有时候都分不清楚到底哪张脸才是真正的他,单是想想,我都替他累得慌。

    ‘所以,我倒是希望能出去看看,即便苦一点,至少很自在。’

    ‘自在倒是自在了,但你想过没有,你出去之後要靠什麽来养活自己呢?’我提醒他。小孩子,有理想是很好的,但实践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点,’他稍稍愣了一下,‘我还没有仔细想过。’

    绞著手,他的脸又稍稍红了红,微咬了咬嘴唇,苦涩的干笑了一下,‘在你们眼里,我大概就是那种什麽都不会、一无是处的富家子弟吧,什麽话都只是说说,到头来还得靠家里。’

    ‘不会了,你还小嘛,不知道自己该做什麽,这也很正常啊,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成天在山洞里躲著睡大觉,什麽都没有想,更别提做什麽了。’看他的样子应该也不过十七八岁吧,眼睛怎麽红了,是我说话太重了?

    他困惑的看了看我,却还是一脸的沮丧。这个别扭的小孩,我四下看了看,跳起身来,‘你等著,我给你找点好玩的东西来。’

    我一头就钻进了旁边的竹林里,只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季春了,不知道还可不可以找得到。

    弓著腰仔仔细细的看过,果然是没有。我直起腰来,锤了锤,好酸,看来还是过了时候了,我颇有些泄气,正在不知道怎麽回去交差的时候,却一眼看见了前方长著的一棵蒲葵。

    ‘这下就有了。’我兴奋的跑过去,取下身上的剑来,砍下了两片叶子,再小心的刮掉了它上面的倒刺,‘虽然有点傻,不过,’看他样子也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将就点,这小孩子玩的花样应该也能哄一哄他吧。

    拖著这两片叶子回去,王焕奇怪的看著我。

    ‘本来还说给你抓两只逛的,不过看来是时节过了,’我一屁股坐下,开始将蒲葵叶撕成宽度适中的长条,‘那种虫子在正月的时候抓最好了,把它很锋利的前爪串在竹枝上,一头一个,再将这根竹枝装在空的细竹筒顶,拿一根小棍撑著,就见那两只逛带著竹筒飞快的转起来了,比风车还好玩,不过那都是小的时候的事情了。’(作者汗:‘这个。。。且不是更傻。’)

    我将撕好的叶条放好,开始动手编起来蚱蜢来,记得小时候,大师兄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给我编各式各样好玩的东西,蚱蜢阿,蜻蜓阿,蝴蝶阿,活灵活现的,再用细细的线系著掉在床头,就成了那时我最喜欢的玩具了,不过可惜的很,每次都掉不了太长的时间,就被二师兄和三师兄起床的时候不小心给撞坏了,而大师兄却也不是每次都有时间,於是只好缠著他教我。

    原来过了这麽久,大师兄教我的还没有忘呢,我看著手中编好的那只稍显得有些怪异的蚱蜢,用撕出的一根细细的叶条系了,递给王焕。

    ‘很久没有编这类的东西了,都生疏了,不太好,你就将就著玩吧。’我看著王焕稍稍有些惊异的表情,心道,如果你小子敢说不好,我就立马把你给扔江里去,为了做这个,我的手都被割破了几道了。

    ‘好可爱的。。。虫子?我还从没有见过这样可爱的东西呢。’他眨了眨眼睛,总算是笑了。

    ‘没有见过?那你们小时候都玩些什麽啊?’难不成是金弹丸、银甲虫之类的东西?

    ‘没有,什麽都没有玩过,小时候是被乳母带著,再大一些就开始识字读书,再过一些时候就被送进私塾里面,然後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不过,这个真得很漂亮,谢谢你。’

    ‘没什麽了,’我拍拍他的头,只要你别给我哭丧著脸一付被我欺负了的样子就好了,‘天色都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可就赶不上晚饭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就发现,一个十八岁的大男孩提著一只怪模怪样的蚱蜢骑马奔驰在路上的样子果然十分的诡异,但介於其罪魁祸首是我,所以也不便向他提出来,就只能远远的保持距离装作不认识。而他见我慢腾腾得跟在後面,不是看天就是瞅地的,虽有些不解,但也只好不停的放慢了马来等我,而这一下我的速度可就更慢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天色完全的黑了下来,我才彻底恢复了精神,对他道:‘糟糕,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就不要再磨磨蹭蹭的了,赶快回府吧。’两腿一夹,一甩缰绳,纵马狂奔了起来。

    可惜我们最後累死累活的赶回去了,却依然没有赶上晚饭,准确的说是差得很远,此时都已过了亥时了。不过,还好,庖厨里还颇剩了一些好吃的,果然不愧为王府,要换做是我们门,那可就星点冷饭也没有了。

    早知道是这样,也就不用赶的那麽急了,我嘟囔著,擦了擦嘴,心满意足的回到北院,和王焕互道了晚安,进了屋,就见三师兄是早已睡下了。

    稍稍洗漱完,我滚上床去正打算埋头大睡,却冷不防被三师兄一下揪住了耳朵。

    ‘鸣焱,你今天到底去了什麽地方了,怎麽这麽晚才回来?’

    ‘没有干什麽啊,就是到郊外走了走,去的时候还没有觉得远,回来的时候才发觉远了。反正这样不也正好,那个展阳王不是叫我把王焕引开吗?我就把他带出去一整天,就不会妨碍到你们了。’

    ‘唉,还生气?不会这麽孩子气吧?’

    ‘呃?’我的牙齿打了一个颤,三师兄还真是越来越不会形容了。

    ‘不过,也随便你吧,就是下次记住别这麽晚了,你人生地不熟的,很叫人担心的。’

    ‘你们真以为我就只会捣乱阿?’

    ‘不是了,不过。。。你要只会恶作剧的话,师父也不会把你派出来了。’

    ‘那当然了。对了,今天你打听出来什麽没有。’

    ‘没有什麽重要的,不过有一点,就是好像很多人都知道王熹似的。’

    ‘那麽远的地方的一个土司,这里都能知道,看来他很有名嘛。’

    ‘嗯,看来,这次展阳王真碰上一个很大的麻烦了。’

    ‘喔。’我淡淡的应了一句,算了,你想帮忙而别人却更本不领情,还是埋头睡觉好了。

    几个好梦做过,我半夜里起来去跑茅厕。

    解决之後,我一身轻松得回去,却冷不防瞅见西院似乎还亮著灯火。心突然动了一下,我想都没有想就爬上了旁边的那棵大树,坐在一根出大的枝条上向西院中看去。

    果然是他,都这麽晚了。

    只见他还附首案几之前,对著油灯仔细翻看著案卷。今天他应该已经去过将军府与那巡抚周旋过一天了吧,而明天及以後的时间,还得去各部各衙巡视。看那些官员的样子,就知道他们都是已经打混了好多年,阳奉阴违这一套想必也是得心应手的了,若真想要查出些什麽缪端,也只能利用夜间这段时间了,而且还有王熹这件事。。。

    我突然间记起他其实和我是差不多年纪的。我成天都在随心所欲的插科打诨、玩世不恭、我行我素的,而他却不得不担起这麽重的责任来,每天周旋於很难信任的各类人等,应该会很累吧,就像王焕说的那样。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麽过的,王焕只不过是一个土司的儿子,从小就过的那般无趣,像只囚鸟一样,而何况他还是出身於皇家,更是没有选择。。。想来也只能有更悲惨的份,记得他那次酒醉时说的话,当时没有什麽感觉,现在想起来。。。

    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和无知,之前只是在嘴上不停的告诉自己说自己喜欢他,但实际上每天除了给他捣乱找茬之外,却从来也没有真正为他做过什麽,这种,又怎能称得上是爱呢?难怪他对我是如此的不屑,如果换成我,应该会很讨厌这样的人吧,我果真还是个笨蛋,亏我平时还自诩为天才,却对感情这种事一窍不通。

    我开始真正後悔没有来得及向大师兄请教请教了,不过,现在似乎也不是後悔的时候,从现在开始,我握紧了拳,我要开始学,学著该怎样去爱,该怎样去为你分忧。既然你叫我把王焕引开,我就一定会做好,再说了,王焕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所以,也不算难。就让一切从小事做起吧,我会让你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的所有不开心的事都成为空白的过往,我要成为你永远都可以信任的支柱。

    如果你不开心,我愿意给你逗乐;如果你难过,我可以给你安慰,如果你生气,我不介意你冲我发火。。。嗯。。只要不太过分就好了。

    小媳妇嘛,当然要人疼,要人宠,要人爱罗,我天马行空的想著,虽说,那朱瞻景窝在我怀里撒娇的场景确实有点。。。不是太好看,但我们的事,又不是要做给别人看的。

    想著想著,我晃晃腿,不知不觉间就嘿嘿的笑出了声。

    而就在我越想越乐,越想越幸福的时候,嗖的一声,从我耳际飞擦过一个石子。

    哪个王八蛋竟敢扔我,打断我的美梦,我一低头,刚要骂,却看见朱瞻景提了一盏油灯正站在树下仰著头看我。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05:38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穿成这样躲在树上,还发出怪叫,这麽晚了,想吓谁啊。’

    ‘呃,’我看著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麽。而且,像我这样穿著白色的里衣大半夜在这麽阴森森的王府里坐在树上乱晃,好像也确实有点吓人。

    於是我温柔的一笑,一个翻身,金钩倒挂著吊在树上,下一刻就轻轻跃下。

    本来是想以一个极为漂亮的姿势落到他的面前的,我却因为一时忘形,忘了自己身处多高,落地的时候一下没控制住,啪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本来就被割了几道口的手这下又被磨破了,我疼得直有些龇牙咧嘴,难道这是上天给我的考验?不过,让我在未来媳妇面前这样丢脸,也实在太不仁道了吧。

    ‘怎麽了?’朱瞻景惊诧的看著我在瞬间从坐在树上再到趴在地上最後又立在他面前的一连串姿势流畅的变换。

    ‘没什麽,我只是晚上睡不著出来透透气,怎麽,你也睡不著?’我将手背在身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从这麽丢面子的现场逃走,再去找点水把手上沾满了泥的伤口洗洗。

    ‘不过,’我装模作样的转了转脑袋,四下看了看,‘现在,我好像是透够气了,也该回去了,你自己继续慢慢逛,我就不陪了。’说完,我利落一个转身,想跑,却不想一下被他拽住了,‘啊呀呀。’我叫了出来,一下甩开他,‘好痛。’这个家夥,前不抓後不抓,偏偏挑这节骨眼抓,而且左不抓右不抓,还就抓住了我的手。

    ‘你的手,伤了?’他皱了皱眉,‘先到我屋里去吧,还有一盆新打的水我还没用,先把伤口洗洗。’

    ‘好啊。’既然被知道了,就没什麽好躲得了,我大摇大摆得跟著他去到西院。

    ‘不过,你抓我的手干嘛啊?’

    ‘没什麽,只是刚才想叫你等一下的,没想到你说完就跑。’

    ‘叫我等一下?做什麽?’

    ‘听瑞华说,你好象有些生气,所以我。。。後来我也仔细一想,你这次能主动提出来帮忙,倒也真的是件希奇的事。。’然後他停了一下,看了看我,我看著他。他一挑眉毛,又看了看我,我奇怪的看著他,一时没搞懂他在做什麽,便冲他眨了眨眼睛,继续保持微笑,他惊了惊,顿了几下,最後还是忍不住地说:‘你该不是摔著了脑袋吧?’

    ‘呃?’这家夥,我收起笑脸,‘没摔坏脑袋还能相信你跟你走?和你一起这麽久,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麽人?’我起先这麽温柔的对他还不行?偏偏要让我跟他抬杠?还真。。。说句实话,听他先前那句话,我就有些不悦了,我当然知道我是远比不上二师兄了,也知道依他一根筋的神经,自然对我二师兄是不可能轻易放弃,不过他这样老不断的提起,这不是在打击我的自信心吗?著实可恶。其实,我也早已怀疑我的脑袋说不定很早就已经坏掉了,以前我还发誓过决不娶一个傻子进门的,现在怎麽越活越没有原则了?

    ‘你。。。’他停住了,有些恼怒的看著我,一脸好心不得好报的怨样。

    嗯。。。不对阿,我忽的想起来我不是才决定要好好的温柔的待他、从头开始的吗?怎麽这下就忘了?我慌忙暗地吐了吐舌头,赶紧满脸堆笑,不知是否还来得及,‘兄弟,我跟你开玩笑的,不要生气了。’然後我将磨破的手举到他的眼前,装出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再不处理的话,我的手可真的要废了,你也不想让我以後就这样赖上我三师兄一辈子吧,是他带我出来的,出了什麽事,他自然要对我负责了。’

    ‘走吧。’他的语气还是颇为恶狠狠的,不过表情嘛,就好像已经大大的缓和了下来。

    嗯。。我再说句实话吧,朱瞻景这个人虽说平日里凶巴巴,但有些时候还真的是很温柔的。看他细心为我清洗伤口的模样,我突然有些感动,要知道在我们门,跌撞受伤不过是经常的事,像这种小伤,压根不会有人把它当回事,而现在这种情况,虽然他也许只是为著我二师兄,但也已让我颇会有种暖意融融的温馨感觉了。

    ‘你。。。就这样也能从树上摔下来,我当初竟然会上你的当,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够丢脸的。’朱瞻景摇著头将我的手擦干,把水端到一边去。

    ‘你是在自言自语?有你这样当著我的面说我坏话的吗?’我才刚刚被感动的一颗心还没有来得及有什麽反应,立刻又这样被无情的打击了,於是我有些抑郁,看了看洗净的伤口,站起身来就想走人。

    ‘呃,你等一等。’

    ‘你要干什麽?’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拿了一白瓷瓶药和一大堆纱布走了过来。

    ‘帮你包扎起来阿,你不想早点好吗?’

    ‘什麽?’我颇为不信的瞅著他,就这种小伤也要包起来?能好得快才有鬼了呢,我可是疗伤这方面的高手。他该不是装傻伺机报复吧?

    ‘怎麽了?’他坐下来,还真的开始动手起来了。

    我龇了龇牙,‘没什麽。’一闻著药味,不用看也知道是生皮用的月白珍珠散,它涂上去还真有点痛,不过,想来他平日里也一定无聊的紧,那。。今天我就豁出去了,扮傻让他耍弄一回吧,也算是为一个新的开始作出些牺牲了,反正他也不心疼这药。

    ‘你这满手的伤,怕不全是摔出来的吧。’

    ‘呃?喔,还有被葵条割的。’我目不转睛的盯著他的一举一动,很温柔,不太像是耍著我玩,对了,他好歹也算是个郡王阿,以前肯定是被百般照顾长大的,又不像我们。

    ‘那,这麽说来,那只蚱蜢是你做的?’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我。

    ‘什麽?’

    ‘就是王焕手中的那只。’

    ‘喔,是啊,呃?你竟然认得出那是只蚱蜢阿。’

    ‘我小时候也跟著宁王算是到过很多地方的,当然见过了。’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只不过从来也没买来玩过就是了。’

    ‘这样阿。’我看著他,有些沈默。

    ‘其实,有些时候,我觉得你好像有很熟的样子,’

    ‘嗯?’我出了一声,同时在心里道,都一起骂来整去的两三个月了,还能不熟悉?简直就是废话。

    ‘很像。。嗯。。不过。。’

    咦?什麽很像又不过的?我的兴趣有些起来了,要知道如果能洞悉我在他心目中是什麽的一个模样和位置,那对於以後的发展就一定会事倍功半,‘很像什麽?’我凑了过去,按耐住心中的好奇,尽力装著平静的问道。

    他抬起头来,看到我笑的很是温柔,竟忽的露出一脸怪相,然後很不客气的道:‘很像夜叉,不过现在不像了,现在你比那夜叉还吓人。’说完就把我的手丢还给我,‘好了,包好了,赶快拿走吧。’

    ‘切,我要是夜叉的话,你这样的山妖水怪的还能在这里猖狂?’我嘟囔著站起身来,不讲就不讲罢了,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以後的路再漫长些,再曲折些,再艰难些,但前途一定是光明的,革命也一定是会胜利的。我重新坚定信念,在被他赶出门之前,还不忘对他道了声谢,接著在出门之後,就当我正想为他关上房门时,一抬手,竟发现我的手被他包成了两只熊掌,这小子,这下我是彻底肯定了,绝对是对我进行携私报复。

    愤愤的回屋,被惊醒的三师兄诧异的看著我:‘你怎麽出去上个茅厕也要这麽久,还弄了这。。。’他盯著我的手。

    ‘这两只熊掌?’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被蜂子扎的。’

    ‘嗯?以前也没见你喜欢蜂蜜到要去捣蜂窝的地步阿?’三师兄开始笑了起来,‘不过,这形状倒还包的蛮细的,谁干的?’

    这种形象果然是很丢脸,於是我一下扑倒在床上,侧著脸幽怨的看著三师兄,闷声闷气地说:‘我这算不算是牺牲色相,博得了佳人一笑?’

    ‘你这小鬼头,说什麽呢。’三师兄狠狠的一掐我的脸,‘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然後他拍拍我的头,为我盖上了被子。

    第二天,我很早就神清气爽的爬起来,躲过众人的耳目,连早饭都没吃,就飞快的拉了王焕出门。藏在一处冷清的街巷里,这才叫王焕帮我将两手的纱布给拆去了。

    ‘你的手伤了?’王焕一边拆,一边关切地问道。

    ‘没有,’我拍拍头,四下打望著,还好,没人,‘不过,这件事嘛,说来话就长了,也没什麽意思,不提也罢。’

    我用牙将最後一层纱布撕咬开了,再将那两团纱布卷巴卷巴,扔到角落里了事。

    ‘这下就好了。’我吁了一口气,笑著看看伤处已经结疤的手,还真是好的快些。‘我们还是去逛逛吧。不过,你知道哪里有卖那种竹编的蚱蜢吗?’

    ‘这下就好了。’我笑著看看伤处已经结疤的手,果然还是好的快些。‘我们还是去逛逛吧。不过,你知道哪里有卖那种竹编的蚱蜢吗?’

    ‘是昨天你做的那种吗?’王焕问了一句,然後摇了摇头,‘不知道。要做什麽阿?’

    ‘嗯,没什麽,只是随便问一问。’我想我真的是变笨了,竟然拿这个问题问他,他不是说过他以前见都没有见过吗?‘我们今天去那里逛呢?’

    接下来的一天里,我们大街小巷的一起逛到了晚上,在回去的路上,经过大慈寺前很多卖各种小吃食的摆摊时,我突然良心大发,想给他们带些什麽回去作夜宵。

    ‘三师兄不吃甜的,朱。。那个展阳王不吃辣的,至於钱指挥他们那群人嘛,带些烧酒和切牛肉就好了。。。’我嘟囔著。

    看到我一样一样的挑选著,王焕微微一笑,道:‘你还真细心,这些都知道。’

    ‘不至这些,我还知道你喜欢吃辣的,对不对?’

    ‘你怎麽知道的?’他有些好奇。

    ‘嘿嘿。’我得意的笑笑,没有回答。这麽简单的事,如果你问十个蜀人他喜欢吃什麽,保准九个都会回答是辣的,剩下一个也绝对是麻辣的。而且,考虑到每样都是王焕付的钱,连盛东西的食盒都是,我也自然不能漏掉他的份了。

    费劲的提回去,还好他们都没睡。我高高兴兴的热了碗这里独有的醪糟汤圆就给朱瞻景端去了。

    朱瞻景闻了闻那飘著有淡淡酒香的甜汤,舀了一个几近透明得能看到黑芝麻馅的!糯汤圆,疑惑的看了看我,半天挤出来这麽一句:‘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那你希望是哪样呢?’我凑近他,笑得比汤还甜腻,这家夥,太不识相了,我自己都没有顾得上和三师兄、王焕及那些护卫们一起凑堆吃,就匆匆给他端来了,竟然被这样说。

    而他也果然不负我望的被才送进嘴里的汤水呛到了,看到他一阵咳嗽,我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编制得极为精巧的蚱蜢放到他的面前。

    ‘这是,’他拿起来,脸上似乎匆匆掠过一丝惊喜,‘你做的?’

    ‘不是,我在街上买的了。’这可是我拖著王焕漫街漫巷的乱窜,才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卖蓑衣斗笠的老人那里费了半天口舌让他给我编的,而且不出所料,那老人做这个果然是极好的,不像我编的那麽四不象。

    ‘哼,看它这麽精细也知道不可能是你做的了。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拿这种东西给我,干什麽?。。。’

    他再看了看,随手就把它扔到桌边,我一时有些愣住了,心中霎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混杂出百般说不出的滋味,不过以满腔怒气尤为突出。

    ‘你。。。’我咬了咬牙,‘不要算了。’

    我把它拿回来就往门外走,然後在关门之前回头对有些怔愣的他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在汤里吃出了蟑螂的话,那可绝对不管我的事,我只是在里面放了几只苍蝇而已。’

    最好你把那碗都倒掉,喂猪都比喂你有意义,简直就是践踏粮食。。。我七窍生烟的走出去好远,这才发现那只竹蚱蜢早被我捏的不成样子了,真是个混蛋,我骂了一声,狠狠的把它扔出墙外。

    接著我便重重的踏进偏厅,一言不发的插进三师兄他们之中就开始埋头狂吃,直到将最後一块卤牛肉都发泄般的嚼尽咬碎吞进了肚中,心情才稍稍缓和了些。於是我摸了摸滚圆的肚子抬起头来,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带著一脸颇为扭曲的表情盯著我。

    ‘呃?怎麽了?’我迅速扫了一眼被我吃得满桌狼藉的现场,顿时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麽事,‘嘿嘿。’我干笑了两声,然後继续装出困惑的样子无辜的看著他们。

    ‘喔,没什麽,呵呵,’他们也恢复过来,动了动都有些僵硬的脸,笑著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真的没什麽。嗯,这下我们都吃完了,也该回去睡觉了,呵呵,我们这就走了。’然後话音还没落,他们就立马一个个的脚底摸油的不见了。

    ‘我。。。我也先回去睡了。’王焕挤出几声怪怪的笑声,也转身跑掉了。

    唉,这下脸可真是丢大了,我後悔莫及的趴到桌上,就是那个该死的朱瞻景,多少年了,我还从没有这麽生气到失态过。

    ‘怎麽了,鸣焱?’三师兄走到我身边,轻拍了拍我的背。

    ‘没什麽。’我回身就抱住了他的腰,仰起头看著他的下巴,‘我只不过是饿了而已。’

    ‘呃?’三师兄的手顿时停住了,一脸的哭笑不得,‘那,你也未免太饿了吧。’

    此後连接好些天,钱指挥和李护卫他们看到我都不免小心翼翼的,恨不能随身带点吃食填满我的肚子,毕竟那晚我吞掉一桌吃食就差要吃人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於震撼人心了。而王焕就好多了,这个单纯的孩子很快就忘掉了那晚,仍然带著我到处游玩,逛完成都县,又去逛紧临的华阳县,只是流连在小吃摊上的时间好像变多了些。

    而朱瞻景嘛,我在第二天就原谅了他,我这个人别的不说,这点度量还是有的,更何况他大概是由於从护卫那里听说了夜宵的事,就不知道从哪里把那只被我捏扁了的蚱蜢找了回来,还细心的重编好了,显眼的挂在了窗台上。虽说他的认错态度还不能算好,但想想他以前对我的那些恶劣行径,我还是不要奢求太多。不过,对於这件事,我心下里草草的总结了一下,最後竟得出了朱瞻景这个人说不定是吃硬不吃软型的结论。

    我又仔细想了一想,好象还真是这麽一回事,他不是承认过,以前三师兄比他强,天天把他揍得鼻青脸肿的,他才这麽多年都对我三师兄念念不忘得吗?虽说他给自己找了另一套说辞。。。嗯。。。那,对这种受虐狂型人又该怎麽做呢?我有些伤脑筋,对他好的话他又不会搭理,难不成要我天天揍他一顿?而且,介於他的武功比我好上那麽一点点的情况,最後被揍的那个难免会变成我。再说了,我也自认为不是一个施虐狂阿,我怎麽就喜欢上这麽一个不太正常的人呢,天啊,我抱著脑袋仰天长叹了一声,难道这就是生为一个天才,眼光不同於常人的悲哀?唉,真是搞不懂,一遇到这种有关於感情的事我就傻了。既然搞不懂,我搔了搔头,那就留在以後见到大师兄的时候再说吧。

    於是日子照常一天天的过去,他们仍旧忙著他们的事,虽说王府中的气氛好像渐渐有些紧张,但对於这些稀里糊涂的事,我既然不太懂,所以也就懒得去关心,一天到晚只管负责拉了王焕到处去玩,然後给他们带回各式各样的夜宵,什麽锺水饺、龙抄手、三合泥、鲜花饼、叶儿粑、马蹄糕、宋嫂面。。。一样一样的,每晚都不同。刚开始时他们还会一边警觉的看著我,一边手把不停的往嘴里狂塞,常常吃到拉肚子,後来见我次次都斯斯文文的,再没有什麽可怖的动作,才放下心来慢慢品尝了,当然,有时我故意的一个动作,也从不会失误的将他们的进食速度一下提到最高。看著他们被噎到而怒瞪著我的样子,我就高兴的想,他们还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啊。
    一个多月就这样很快的过去了,而这附近也早被我和王焕逛遍,於是我和他便常常坐在江边,一待就是一天,有时他会给我讲些书上的历史轶事,而大部分时间都是我给他讲我以前各地的见闻异趣,当然,那些各种各样恐怖的鬼故事我也绝不会落下,看著他装作满不在乎却往往被我一个动作就吓个半死的样子,我就乐不可支。记得小时候,我也算是在大师兄他们的宠护中长大的,只不过後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也没能有机会去照顾那些小师弟们,心中难免会为不能尝尝当大哥的滋味而怅然,现在好了,身边有了王焕这个还算可爱的弟弟可以恣意逗弄,我的遗憾自然被加倍的弥补了回来。

    ‘你老师的寿辰阿,我去的话真不合适。’我瞅了瞅王焕手中的礼品,一想到要去和一群读书人扎堆,什麽之乎则也、呜呼哀哉的,我就有些头皮发麻。

    ‘放心吧,我老师人很好的,你去了也好热闹些。而且,他可是徽州人呢,你去过徽州,应该有很多话可说吧。’

    切,人很好?一个教算数的能好的到哪里去,名字还叫什麽程大位,这麽没品。再听听後面那句,明摆著就是把我当挡箭牌嘛。

    我在心里嘟囔著,一路磨蹭,最後还是被王焕拖到了一家很是简朴的小院落。

    ‘咦,王焕来了。’一个清瘦的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正坐在院中看书,一见我们,就笑了站起来。

    ‘是,老师,今天是你的寿日,我怎麽可能不来呢,李芜他们呢?’

    ‘他们阿,昨天来过了,於是我就叫他们今天不用来了,而我也好清闲的休息一下,读读书。’

    ‘那,我且不是打扰老师了。’王焕有些局促。

    ‘哪有,我已看了一个上午的书,眼睛都有些痛了,正想找人说说话,你们来得正好,快坐阿,’他指了指旁边的凉凳,同时转过头去对屋里喊了一声,‘李婶,快点给客人上茶,顺便端些水果过来,还有那云片糕。’

    然後他和我们一起坐下,又有滋有味的说:‘那云片糕还真不错,这可是。。。’这时,一个胖胖的妇女发著牢骚托了一个大盘子过来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什麽事都不做,我整天忙都忙不过来了,还要把我遣过来遣过去的,当我不是人啊。’

    ‘唉,李婶。。。’程大位忙咳了几声,‘我也知道你很辛苦,大不了我再给你加点工钱?’

    ‘工钱我可不希罕,再说了,您也没多几个钱啊。’李婶说著,将茶和糕点水果往石桌上一放,然後接过王焕递过去的礼品,‘你们啊,也别送这些奢侈的东西了,他又用不著,还不是便宜了我们,我看倒是送他些笔墨纸砚的有用些,那些东西还费钱。。。’

    ‘咳咳,李婶,你快去忙吧。’

    程大位忙将李婶打发走了。

    这才转过身来,有些兴奋得道:‘对了,王焕,今天上午看著书,我突然想到了一道题,是这样的,我用八钱一分银子买了三方砚、五块墨、九支笔,八钱九分买了四方砚、六块墨、七支笔,一两六分银子则可以买五方砚、七块墨、八支笔,你算算,那一方砚台多少钱,一块墨,一支笔的价钱呢?’

    这还不简单,看了眼王焕绞尽脑汁的样子,我随口就答道:‘砚台是8分银子,墨是九分,而笔是3分,对吧?’

    ‘咦?很对阿,’程大位顿时眼睛发光的看著我,道:‘这位小兄弟以前可曾读过算数、九章、缀术,或是周髀、缉古?’

    都是些什麽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我只不过是对涉及到金钱的问题比较敏感一些罢了,谁叫我是穷人呢?

    ‘那你对算数有兴趣吗?我看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呢。’

    ‘呃,没有,再说了,那些书嘛,给我看一百年我也看不懂阿。’我瞟了一眼他随手搁在桌上的那本,画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圈圈方方,开什麽玩笑,要我学这种东西?

    ‘唉,说的也是,’他又有些鄢气了,‘那些书也写得实在太高深了,而且里面还有好些错误,所以。。。我一直都想再编撰一部算数书,却都没有时间。不过想来我离家远游求学都有整整20年了,什麽时候也该回去静下心来做这件事了,可就是。。。’

    ‘不过,’我打断他的自言自语,他本来就长得很瘦,再这麽一付伤感沈思的样子,实在是叫人。。。若是只能联想到一个惨字还好些,也不至於害得我一口茶都呛到了嗓子里,‘我在想,你用那些钱去买那些纸墨的东西,简直就是浪费嘛。我给你们另算一个帐,在这里,米粮一石的话,要银三钱三,在贵州那方,就只需银三钱,而云南却要五钱,山西是五钱八分,京畿甚至要六钱,不过,浙江那边的粮米一石的话就只要二钱五分,当然了,这些都是六七年前的价格了,但现在也应该不会差到那里去。而那些笔墨纸砚这种东西,各地的价钱估计都差不多了,最多不过就是质量不一样,但功用一样就可以了。所以,要真有钱的话,倒不如去做这样的生意,将浙江的粮米运到山西、京畿那边去,除开运费、税及打通官府的钱,只要量够大,绝对会有赚头的,而且如果是走京畿那方的话,还可以通过水路,这样运费可以省一些,不过税就高了。总之一句话,买那麽多砚台什麽的,倒真不如换干这个。’

    ‘呵呵,’这个程大位总算笑了,就猜到跟徽州人谈关於生意这方面的事绝对会引起其注意的,‘这位小兄弟听起来倒很像是我的同乡阿,可也是徽州人?’

    ‘不是,不是,只不过前些年去过徽州罢了。’

    ‘喔,是吗?’程大位顿时坐直了身子,‘那,你可到过屯溪?’

    ‘路过过。’

    ‘那方现在怎麽样了?可看起来还好?’

    ‘还不错吧,那边。’

    ‘那。。。你可知道那边的一个姓程家的?’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唉,其实我们家也是做生意的,但我对这行就不如小兄弟你了,只对算数这些东西有兴趣,所以20岁时就出来到处游历,後来才到了这里,过了这麽多年,都不知道家中老母和爹怎麽样了,看来,也许真该回去了吧。’

    ‘老师?’王焕看著程大位又是一脸哀叹。

    ‘喔,我没什麽,只是突然听这位小兄弟提及,有些思乡了。’

    ‘呵呵,’我不知道再该说什麽好,但绝对要岔开话题,驴唇不对马嘴的也好,‘其实我对做生意也不在行,除了知道做生意讲求的就是信义之外,其他的也就不懂了,那些只不过是我随便瞎扯而已的,不会比你多懂多少的。’

    ‘小兄弟,你实在是谦虚了。’

    然後我们又再谈了些别的,我和王焕就起身告辞了。

    走在路上,沈默了好久的王焕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仔细想过了,我想到外地去做生意。’

    ‘嘎,’我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

    ‘嗯,小弟弟,’我勾住他的脖子,语重心长的跟他讲,‘你干这个真不太合适,有没有听说这样的一句话,无商不奸,无奸不商啊。’就你这样的,去做生意?用不了几天非得跳江了不可。

    ‘可,你不是说过为商的讲求的是信义二字吗?’

    ‘你看看,你这就不懂了吧,这何时讲信义,如何讲信义也是有很大的学问在里面的。比如说在你还是个芝麻大的小本生意时,你就要逮著一个就狠敲一个,当然也要是逮著了那种能敲得动的,榨得出的。等你生意做大了,不用再到处换地了,这时候你就要把信义二字挂在脸上了,当然现在也还不是全讲信义的时候。到了你有足够的资本,甚至於已经给你最能信任的手下捐到一个有实权的地方官,这时候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到後台去讲你的信义了,因为你不用再怕别人对你不信义了阿,大不了出些小钱找人做掉他就是了。’

    王焕瞪大了眼睛一脸不信的看著我,我笑笑,虽说把这些东西灌输给小孩子我也知道不太对,但只要能让他打消这种愚蠢的念头就好了,不然死得很惨的人就是他了,我颇为感慨,我还真是一个好哥哥阿,‘而且,你别听我起先那麽说就真想去干那种米粮生意,那种生意你没有大本钱,没有在当地有很稳固的地位,能做的起来吗?又能让你做吗?’

    ‘那要做什麽啊?’

    ‘这个嘛,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就连那种竹编的小玩意儿也能做大了。’

    ‘嗯?’

    接著我就海阔天空的跟他乱吹了一通,把他搅著稀里糊涂的找不到北,直到让他清楚地认识到做生意也绝对是一门他掌握不来的高深学问。

    ‘不比常人更聪明的人是绝对不要从事这方面的阿。’我最後总结了一句。

    ‘喔。’王焕已经打退堂鼓了,‘不过,鸣焱,你为什麽不去做生意阿,你肯定能做得很好的。’

    此时我们已不知不觉地走回了王府。

    ‘是鸣焱哥哥,’我掐著他的脸,‘至於这个嘛,总的来说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我懒,二是因为我有继续懒下去的条件。’开玩笑,我有我老爸养我,哪还用去干那麽辛苦的活,真当那钱是好赚的阿?若要白手起家的话,就算掉几层皮,运气不好的话,也一样不行。虽说也有运气好的,但,我绝对是那种就算遇到天上掉钱,也只有被当场砸死的份的人。

    ‘王爷。’我正在为我一辈子碰不到好运所以不得不脚踏实地而伤感的时候,王焕突然恭谨的叫了一声。

    我下意识的松开他,一个转头,就看见朱瞻景那个家夥和李护卫他们正站在王府门口,而且还在恶狠狠瞪著我。

    干嘛,莫名其妙的,我不是这几天看你心情不好,都没敢招惹你了吗?哼,不敢去惹我三师兄,每次都拿我当出气筒,我躲远点还不行了?我瘪瘪嘴。

    ‘你们回来了。’他很快的就转开目光,换上一脸笑容,对王焕说,‘那就进去吧,我们还有些事要办,先走了。’说完,便拂袖离开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06:27 | 显示全部楼层
想不到那个程大位虽然一身书呆子气,却是一个想做什麽就立马去做的人。我和王焕前脚才走,他後脚就忙著拾掇要回家了。而王焕因为要帮他整理一些书籍,加上他在王府也真没什麽事可干,便向朱瞻景告辞说他要回他的住所去了,朱瞻景假惺惺的挽留一番,最後自然是爽快放行,没有了这个潜在的王熹眼线,他那一整天竟然都看著有那麽一点隐隐的喜气。只不过,我就苦了,又成了大闲人一个,虽然王焕说只要忙完了就会来看我,而且待在王府里看著他们忙来忙去有时两天不见人影而後又突然顶著一双熊猫眼回来然後再接著忙也实在谈不上是一件难过的事,但,我看著面前这个说得滔滔不绝的王公公,说句良心话,我真的相信他就算哪天沦落成了个乞丐也丝毫不用担心,随便将任何一个故事里面的男女主角换成自己就绝对能重新发家致富顺便捎来一长江同情的眼泪。只可惜我这个人钱袋空空,泪腺也不发达,从九岁那年起,我就再也没有哭过了。所以,为了不至於打击到他的自信,我决定每天依旧去街上乱逛。

    一连晃了好些天,这附近几条街的大妈就全都认识我了。

    ‘鸣焱阿,你看那邻街买馒头的张老头家怎麽样?’

    ‘呃?不会吧,王婶,你想改嫁阿?王大哥还都活蹦乱跳的呢。’

    ‘胡说什麽呢?我是想给隔壁李姐的女儿做媒呢。’

    ‘虽说张伯倒也是颇有几分气质和风度了,不过年纪就。。。’

    ‘我是说他的儿子了。’

    ‘我说,有我这麽一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大好青年摆在你的面前,你怎麽就不珍惜呢,光想著给别人做媒了。’

    ‘哪有,我不是把你内定为我的女婿了吗?怎麽可能舍得让给别人呢?’

    ‘嗯,这还差不多,不过,’我摸摸王英的头,‘你的大女儿不是已经嫁人了吗?而她又不到十岁。’

    ‘呵呵,只要你肯留在这里做我家的上门女婿,年纪差点怕什麽。’

    ‘。。。’我看著她笑得一脸春风,眼角突然扫过一个身影,竟然是朱瞻景。

    ‘呃,王婶,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我站起身来就冲出王家的院外。

    还好,他还在那里,东晃西逛的,好像在漫无目的得找什麽东西。

    ‘喂,要’我这个帅哥‘帮忙吗?’我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咦,你怎麽会在这里?’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尴尬。

    我耸耸肩,我为什麽不可以在这里。

    ‘那你又为什麽会在这里,平日里你不都是在府衙六部里忙的吗?’

    ‘今天突然觉得有些烦,给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出来了。’

    ‘那你不回去怎麽在这里’乱晃?

    ‘这,这个嘛,我只是突然间想起那天你带回来的珍珠汤圆,所以就。。。’

    看著他稍稍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我的脸顿时有些发僵,这个家夥,竟然会喜欢那种甜食。。。虽说,我也将将就就喜欢那些甜的东西了,但,我也还不至於为了它这样大白天的满街乱窜啊。

    不过,我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媳妇是用来体贴的,他喜欢就喜欢吧。

    ‘这边没有卖那个的了,要到大慈寺那边才会有,我带你去好了。’

    穿过几条街,地方渐渐热闹起来,而大慈寺就在眼前。

    ‘鸣焱?’一个声音从我身後响起。

    我扭头去看,一个身穿著蓝色布袍头束角巾的男子正疑惑得看著我。‘原大哥?’

    ‘果真是你啊,鸣焱,都长这麽大了。’原潜兴奋的走上前来,一拍我的肩膀。

    ‘对了,这位是。。。’我看见朱瞻景在旁边一脸的不自在,忙给原大哥介绍。

    ‘我姓朱,名瞻景。’朱瞻景一抱拳。

    ‘喔,原来是朱兄弟。’原大哥连忙回礼。

    我一听,差点当场喷沫,嘿,我还从来没有想过朱瞻景的姓原来这麽搞笑呢。

    朱瞻景皱了眉瞟我一眼,我忙回转心神,被这位猪兄弟知道了我在想什麽,那还得了。

    ‘呃,原大哥,茵姐还好吗?你们怎麽会到这里来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你的茵姐可是很想你的阿,一直都唠叨著你呢,我们家就在临街不远处,我们边走边讲吧。喔,看我高兴得都忘了问了,你们该不会还有别的要事吧?’

    ‘呃?’我看了看朱瞻景,应该不算有什麽要事吧,而且,我也实在是想去见见茵姐。於是我摇了摇头,朱瞻景瞪了我一眼,却也没说什麽。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走吧,你茵姐可真是有三年没见到过你了。’

    然後这短短的一段路,他就把他们来这里的过程给我讲了一下。原来当年,他放弃了仕途而带著茵姐离开,回家後家里的那些长辈们接受不了茵姐曾经的身份,他们便不得不又再度出走,後来由於机缘巧合便到了此处安顿了下来,在这附近做起了小本生意。

    ‘茵茵,你看我带谁回来了。’

    原潜推开一家还算不错的房门,还没有跨进去院子就叫了起来。

    茵姐拎著一个茶壶就从里屋出来了,‘叫什麽叫。。。。’

    !当一声,那个茶壶摔碎在了地上,‘鸣焱?’

    而我还没有来得及点头,她就卷著尘土冲了过来,捧著我的脸就一阵狂亲,看得朱瞻景是目瞪口呆,而原潜则在一旁微笑。

    ‘呃,茵姐,这,这也太过於热情了吧。’我连忙躲开。

    茵姐这才停了下来,拉著我的肩膀,笑的一脸花开,‘想不到真的是你呢,鸣焱,又长高了,长帅了喔。’

    ‘那当然了,不过,茵姐你可有皱纹了。’

    ‘就是就是,你看我这脸上,都起斑了。’

    茵姐将脸凑过来,我看了看,‘没什麽大不了的,很正常,老年斑嘛。’

    ‘你这个小鬼头。’茵姐笑怒著一拍我的脑袋,‘竟敢这样说我,不想活了。’

    ‘呵呵,我知道错了,不过真没有什麽,内服犀角升麻丸了,外擦点时珍正容散就好了。’

    ‘唉,升麻丸倒是常用药,可这时珍正容散可就没找不到了,你又不是没看见,这里的姑娘个个都这麽水灵,哪还会需要这些东西的,所以我这些天来都特别想你,却没想到你竟然会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了,真是烧香都没有这麽快、这麽灵的。。。’

    ‘呃?我就说,原来你想我是为了这个。’

    ‘哪有,我还想你那一手揉拿的技术呢。’

    ‘原来是这样,我好伤心啊。’我擦擦眼睛。

    ‘少来了,待会我去做你最喜欢的水晶香芋丸,你还伤不伤心了?’

    ‘嘿,我就知道茵姐最好了。’

    ‘鸣焱,看来还是你的面子大啊,平日里我想吃她都从不给我做的。’

    ‘给你吃也是浪费,你还不把他们让进屋里坐,就知道站在这里发呆。’

    ‘是,夫人。’原潜笑著便把我们带去了厅中。

    ‘茵姐的水晶香芋丸可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你可有口福了。’我对朱瞻景说。

    ‘喔,是吗?’他一脸的不乐。

    ‘鸣焱说的真没有错,想当初,就是她那一手的好厨艺才让我舍不下的,不过,要不是鸣焱,估计我也下不了决心带她走啊。’原潜插嘴道,给我们端上了茶。

    ‘原大哥,你就下去给茵姐帮忙吧,不用管我们了。’我说。

    ‘也好,也好,反正都这麽熟,那你们就自便了。’

    看著原潜乐呵呵的下去帮忙,那一脸幸福的样子,我心中不禁很是为茵姐高兴,想当初,他们受过那麽多的苦,也该是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了。

    ‘他们看起来是很幸福的一对阿。’

    ‘那是了。’然後我就将他们的故事省略的给朱瞻景讲了一下。

    ‘看来,他们能在一起,还真是不容易,不过你说茵姐曾经是。。’

    ‘那有什麽。’我瞪他一眼,他不会因为茵姐曾经做过妓女就看不起她吧?

    ‘我是想问你又怎麽认识她的呢?’

    ‘呃?’我一呆,这个家夥,还真是不会抓重点,我是在讲茵姐他们的故事好不好,怎麽扯到了我身上,‘这个,这个嘛。。。’我假咳了几声,如果讲了,他会不会把我当作一个花心的浪荡子呢?不能说,不能说。

    ‘你们先尝尝这一盘,看我的手艺退步没有。’就在朱瞻景的瞪视下的我感觉著额上的一颗冷汗渐渐得冒出来快要出卖我的这个关键时刻,茵姐端上来一盘泛著紫晶般的光泽,还缭绕著丝丝热气的芋丸。

    真是救命恩人啊,我感激地看一眼茵姐,‘这麽快。’

    ‘那当然了,你在等著阿,看你激动地,这样瞅著我。你原大哥守在那里,你们吃完了这一盘,下一笼就好了。’茵姐笑起来还是那麽漂亮。

    ‘呃,果真不错,甜而不腻,香润丝滑,再配上里面淡淡的桂花馅,真是绝了。我还没有吃过这麽好吃的东西呢。’朱瞻景尝了一口,注意力就彻底被转开了,赞叹出声。

    ‘呵呵,朱兄弟还真是会说话,哪有那麽好,这只不过是我原来闲著没事胡乱想的,东试一试,西试一试的,鸣焱还不知吞下去多少试验品呢。’

    ‘呃,呃,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就此打住,我看了看朱瞻景,这个话题很危险,不过,茵姐,我心下里还是忍不住得想,你还好意思说,我还不是被逼迫的。

    ‘对了,鸣焱,秦姐她们还好吗?’

    ‘这,’我沈默了一下,摇摇头,‘我离开那里後,又去看过她们几次,不过,都走的走,散的散了。’

    ‘唉,那种地方本来就是待不下去的,你也走了,她们就更没有什麽好留念的了。’茵姐叹了口气。

    ‘哪有这回事,我走的时候,她们还高兴得不得了呢。’我到现在想起来还都觉得很失败。

    ‘那是因为你本就不应该待在那种地方埋混一辈子阿,你能重整起来,再开始,她们当然为你高兴了。’

    ‘是这样的吗?’我开始有些感动。

    ‘当然了,不过,现在嘛,你是不是该给我配那个时珍正容散了?’

    ‘呃,是,是。’

    於是在她极有压迫感的迷人笑容下,我只来得及对朱瞻景交待一声别把那盘丸子全都吃掉了,‘会肚子痛的。’就出了厅。

    不过看他的表情他显然是不信,这个家夥,看来还得顺便给他带一些治肚子的药了。

    然後,当我带著用烘干的猪牙皂角、紫背浮萍、白梅肉、甜樱桃枝和上鹰粪白研磨而成的时珍正容散以及一些治肚子痛的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朱瞻景和茵姐、原潜他们谈得正高兴。

    ‘我回来了。’我嚷了一声。

    ‘这是什麽?’茵姐满心欢喜的接过一包散末,看见了其余的药,‘不会是怕他吃多了,预备的治肚子痛的药吧。’

    我自然又被朱瞻景狠狠瞪了一眼。

    ‘嘿嘿,怎麽可能,这是,这是给我自己的药,嘿嘿’我都不知道我为什麽会为此突然觉得不好意思,真是有些奇怪。

    ‘那回去後我可要看著你喝下去。’朱瞻景站起身来,低声咬著牙说,然後又转身笑著对他们道,‘待了这麽久,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不过,今天真是多谢你们的款待了。’

    ‘哪有,你们既然不方便,我们也就不留了,不过,记得以後一定要常来走走阿。’

    茵姐他们说完後,就把我和朱瞻景送出门去。

    在我刚要跨出门的时候,茵姐突然拉住我,挤眉弄眼的道:‘鸣焱,你这次是真的找到了吗?’

    ‘嗯?什麽啊?’我一下子有些摸不著南北。

    茵姐颇有深意的一笑,‘不讲就算了,看你这样,我也能猜得到大概,看他长得如此,想必我弟媳也应该很漂亮吧。’

    ‘什麽?’我顿时明白她也许是误会了,不过,也没什麽好解释的吧。我看著朱瞻景的背影,真得找到了吗?应该是吧,我不由得笑了一下,如果说以前我还喜欢的莫名其妙,而这麽久的相处下来,我就发现,我也许是真的喜欢上他了,虽说到现在我还没有想通为什麽会喜欢他、又喜欢他什麽地方,但,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这种真真实实的感觉,这就够了。

    ‘你笑什麽?’他回过头来,

    ‘没什麽,只是,你还要去吃那个珍珠汤圆吗?’
    ‘你还想去?’

    ‘当然不了,’我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不过,起先你们到底在说什麽啊。’

    他瞟了我一眼,脸色突地就沈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没什麽,就是谈了谈你以前的风流往事。’

    ‘呃?’完了,我的幸福啊,我不由得停了下来,今後的路且不是更加荆棘丛生。我不禁在心里泪流满面,唱著,悔不该啊,悔不该。。。悔不该酒醉错斩了郑贤弟,悔不该轻敌冒进太狂妄,悔不该与短贼同把香拈。。。。

    ‘哼,别的事没看见你能耐,就这种脂红粉绿的事倒蛮在行。’

    ‘哪有?’我说得毫无底气。

    ‘哪有?那什麽时什麽珍散的又是干什麽的?’

    ‘其实我对跌扭金创更有研究。。’我嘀咕著,突然久已忘记的一幅画面从眼前一晃而过,我顿时闭了嘴。

    ‘哼,尽会讨女人欢心,’他的脸上突地显出一阵怒气,‘这个你自己拿著,还要我帮你拿?’他将手中拎著的茵姐叫我们带回去吃的水晶香芋丸往我怀中一扔。

    ‘这个,’我看著他,‘难道你不吃?’还真是莫名其妙的家夥,自己在那里越说越气。

    ‘我不喜欢甜的。’

    ‘开玩笑,那你去找什麽珍珠汤圆?’

    ‘这。。这个。。’他突然憋住了,随後就愤愤地哼了一声,‘我是给瑞华带的。’

    我不由得呆了一下,‘这样啊,’我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虽说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欢的是三师兄,但还是禁不住得有些难过,而且难过得甚至连声音都控制不了的,於是我低沈的说,‘其实三师兄他不喜欢甜的。’然後径直超过他向前走去。

    而不知为什麽,那朱瞻景竟也学我的样一并沈默起来,在我後面静静的跟著。

    看著身边涌过的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在心里想,这大概是我在人前沈默最久的一次了吧,若是被二师兄漠风看见了,非得说我装酷的本事又上了一层不可,真想找镜子来照照我现在是什麽模样,以後也好照葫芦画瓢,毕竟我能像这样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时候不多。糟糕,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的话气氛都没有了,这付表情若是维持不到回去照镜子,不能把这历史性的参考资料记下来的话,那多可惜,多浪费。於是,我开始加快脚步。

    ‘喂,你等一下。’朱瞻景一下抓住了我的胳膊。

    ‘干嘛。’我没好气地说,在心中痛的直龇牙咧嘴,好好一个千年难见的表情就被他这一抓惊得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不高兴?’他突然对我讨好的一笑。

    嗯,有古怪,不过,哼,笑,笑你就能陪我的损失,我在心里怒骂,但,‘没有啊。’话一出口,我就想往墙上撞。

    ‘今天是四月初八。’

    ‘你生辰?’这句话的语气还差不多。

    ‘是佛诞日。’

    ‘那管我什麽事。’我抬腿又要走,怪不得今天这麽热闹。

    但胳膊仍被他拉著,‘你要干嘛?’我瞟了眼旁边的大慈寺,顿时警觉起来,心中不由得哀号了一声,不要说,千万不要说。

    ‘我想到大慈寺,你陪我去好了。’

    我就猜到是这件事,‘干嘛要我陪,你是想去求那什麽。。。’老天爷,这次你可不要这麽残忍的又让我猜对。

    面对我的质疑,他只是笑笑,拖了我就走上寺前的石阶。

    ‘呃,兄弟,我不信这个,你自己去就好了。’不知道为什麽,我对这个从来就没有好感,那些高僧尽说些什麽空啊,缘阿,孽阿的,一大堆颠来倒去的烂道理,其实人就活著一世,不开开心心的过,管那些子虚乌有死後的事干嘛。

    ‘你反正也没有什麽事干,就去看看好了。’

    我不要阿。。。。当然,这句话我就只在心里哼哼了几声,被他拉著走挣脱不开已经够伤害我男子汉的感情了,还要我像个女人一样在人群中大叫?做梦去吧,给我一百两银子还差不多。

    但,这个世道对好人来说还果然艰难,他这个家夥还真挤到一群女子中间去求了一支姻缘签,我埋著头捂著脸极丢脸的低声提醒他:‘喂,兄弟,你别忘了你好歹也还是一个郡王阿,挤在这麽一堆女人中间。。。’

    ‘没有关系,反正她们也不会知道我是谁,何况还有你陪著呢,两个人的话就不会那麽丢脸了,你觉得呢?’

    我瞪著他那付狡诈的脸,一时无话可说。

    ‘你不去抽一支吗?’

    我不要。。。。

    回去的这一路上,我都在深深忏悔我当初没有好好练武,如今才沦落到给人当免费草垫的地步,回想起被逼著去解那两支签,而那个高僧问了我求的是什麽後就奇怪的一瞥我的场景,我就有些抓狂。

    ‘什麽嘛,不可枉执。’我看著那个高僧写的四个字,可恨,竟然还对我进行区别对待,给那些女人解签的时候,就罗里八嗦讲一大堆,轮到我的时候,对这两只签就分别只写了四个字,竟然还都是一样的,脑筋都不多动一下。‘莫名其妙,跟我说什麽不可枉执,纯粹就是骗人嘛。’害我挤出了一身汗。想我秦鸣焱,从小到大,那一次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这世上若真有什麽能让我执迷不悟的,恐怕就只剩下杀父这种不共戴天之仇了吧,不过,我脑海中浮现出老爹那付模样,会有人想靠近他才有鬼。

    ‘你怎麽了?’我问朱瞻景,顺便将手中的纸团成一团,扔掉了,而朱瞻景却还在对著那张纸片沈思。

    ‘喂。’我冲著他的耳朵叫了一声,今天这笔帐等哪天把你娶进门之後再算吧,现在就清的话。。。我还没有那麽笨得要去找死。

    ‘干什麽?’他回过神来,揉揉耳朵,瞪了我一眼,将那张纸条小心的放进了袖子里,‘回去了,磨磨蹭蹭的。’说完,便大跨步的往回走了。

    到底是谁在磨蹭阿?我眨巴了几下眼睛,颇为不满的跟在他後面,然後就回想起先前他跟在我後面的那出了,对阿,还有那笔帐。。。

    不久,我们便回到了蜀王府,但还没有进门,就见李护卫和俞指挥著急的迎了上来。

    ‘怎麽了?’朱瞻景立刻又恢复了瞻阳王的姿态。

    俞指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麽?’朱瞻景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毫不客气的一把抢过俞指挥手中的卷轴,大步跨进了王府。

    一到大厅,他就将立著的那些仆从们全部遣了下去,把手中的卷轴往桌上一铺,仔细看了起来,脸色是愈渐阴沈。

    出大事了?我站在俞指挥他们旁边,识趣的一声不吭。

    ‘哗’的一声,朱瞻景又把卷轴合上了,‘还真够胆大的,本来这里天高皇帝远,你充充地头蛇的话没人管你,竟然还想。。。’

    他一下闭了口,沈思了一会,变得极为锐利的眼光慢慢的扫过在旁边站著的我们,最後停到了我的身上。该是我主动请缨的时候了?於是我张了嘴,却见他又移开了目光,说了一句:‘瑞华回来了吗?’

    ‘还没有,王爷。’李护卫说道。

    ‘等瑞华回来了,就叫他来见我好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需要拜托他。’

    ‘是。’

    听他这麽一说,那句卡在我嗓子眼里的话自然只能被强咽了回去,看来这次又没有我什麽事了,我乖乖的闭上了嘴,转身刚要走,就见三师兄从大门那边走了过来。

    ‘瑞华,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朱瞻景出声叫住我三师兄。

    ‘什麽事?王爷。’

    ‘我想要你到云南一趟,去见英国公张辅,把这个交给他,’朱瞻景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御令,‘然後叫他速派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入川,嗯。。。如果遇到关卡盘问,就说是有一场演习好了。’

    事情好像真的不太妙阿,我想了一下。

    ‘这个,’三师兄疑迟的接过那块御令,‘事情是不是已经。。。’

    ‘放心好了,只要我们不打草惊蛇的话,他们近期内应该不会有什麽动作的,但。。。所以瑞华你赶快准备准备,明天就动身好了。’

    ‘是。’

    ‘你赶快去吧。’

    ‘王爷,我也去帮三师兄收拾收拾。’说完,我就跟在三师兄後面跑出去了。

    虽说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关心过这件事,也不太清楚,但看现在竟然需要从云南那麽远的地方调集军队过来,也就差不多猜到了七七八八。再观朱瞻景和两位指挥的脸色,恐怕事情还远没有这麽简单,说不定已经。。。

    现在只能希望於三师兄了,而且,在这种时候,能让三师兄离开这里,对他应该是最为安全的了吧,我猜朱瞻景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鸣焱,我觉得这件。。。说不定事态已经。。。’

    ‘别想那麽多了,三师兄,快去快回就是了,不会有什麽事的。’

    ‘可是,王爷为什麽要我去呢?’

    ‘那还不是因为其他人都众所周知的是王爷的人啊,走了一个的话目标太明显,会引起怀疑的,所以才叫你去的。’

    ‘可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鸣焱,你去吧,离开这里说不定会安全一点。’

    ‘哎呀,你想太多了了,我们在这里呆了这麽久,都没出什麽事,现在又怎麽可能会。。。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而且我这麽聪明,就算真发生。。。’

    ‘鸣焱,这可不像你以前遇到的那些,我不能让你出事。’

    ‘我知道的,三师兄,你还真是越来越罗嗦了。你还不了解我,我可是从不会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的。再说,你也知道我懒了,还要我走那麽远。’

    ‘这不是懒的时候,要不然你和我一起。。。’

    ‘我求你了,师兄,您老就快点收拾收拾,早点动身好了,你少唠叨一点,动作快一点,我们出事的可能性就少一点了。’

    ‘可。。’

    ‘别可是了,瞻阳王自己都还留在这里的呢,没什麽需要担心的。而且,我这样答应你好了,如果真出了什麽事,我一定溜身,好不好?其他的不说,我逃命的本事你总不会有怀疑了吧。’

    三师兄停下来,神色凝重的盯著我,‘鸣焱,你一定要答应我,不可以出事的。’

    ‘嗯?’看著三师兄是如此的严肃,我也就不由得收起了谗笑的脸,‘好,我答应你。’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头,勉强笑了一下,‘我今晚就动身好了,也好快些赶回来。’

    ‘呃?用不著这麽急吧,没什麽要这样大惊小怪的,你可不要累坏在了半路上阿。’

    ‘放心好了。’

    三师兄很快的就收拾好了一个简单的包裹,带了足够的盘缠,当夜就骑马离开了。

    ‘鸣焱,你可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临行前,三师兄又叮嘱了我一遍。

    ‘放心好了,包你回来的时侯还能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你自己小心就是了。’我拍拍胸脯。不敢送他出城,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只能目送著他出了王府大门,消失在了街道的一头。师兄,你自己千万保重了,我不能陪你一起去,因为我想留下来,真出了什麽事的话我说不定还可以帮到他的忙,而且,这应该也谈不上是重色轻友吧,算得上吗?

    ‘鸣焱,你大概也能猜到,事情不那麽简单了吧。’朱瞻景打断了我的思考。

    ‘嗯,大概吧,就是不知道能严重到什麽地步。’我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什麽?’

    ‘俞指挥去偷这份王熹与巴地勾结的逆谋信函和那张兵力分布图时,被发现了,虽然没有看清俞疏的样子,估计他们也能猜到一些了。’

    这还叫不清楚事态的严重程度?事态已经没有办法再严重下去了好不好。‘那你还不赶紧准备逃命,留在这里等死啊?’

    ‘你认为他们还能给我们机会逃掉吗?即便他们不能肯定那是我们偷的,但也绝不会放我们走了吧。’

    ‘这样啊,说的也是喔。’

    ‘所以,你明天也走吧,你不是我的人,你和瑞华只要分开走的话,应该不会被怀疑的。’

    ‘呃,虽说我们不是你的手下,但那些人至少也清楚我们和你有关系吧,一下子两个都走掉了,不怀疑才有鬼呢。’

    ‘那你要留下来?’

    ‘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那也好吧,’他盯著我,笑了,‘目前,他们应该还不会有什麽行动的,我们只要装作事不关己,他们也不敢轻易对我这个瞻阳王下手,只希望张辅能带兵快些赶过来就好了。’

    ‘嗯,希望如此了。对了,你还可以烧烧香啊,说不定可以多一重机会呢。’

    ‘你。。。’
    在此後的日子里,为掩锋芒,朱瞻景他们倒是清闲了下来,也不出去,整天就只在王府里乱晃,这下可高兴坏了王公公,一天到晚说个不停,拎著个茶壶到处走,反正跑了这个听众,不几步就能逮到另一个。而我这个闲人却奇迹般的开始忙了起来,其罪魁祸首就是我给茵姐的时珍正容散。

    刚开始时还只是茵姐的那些左邻右舍来讨药,然後就发展成为左邻右舍的左邻右舍外加他们的三姑六婆,再然後三姑六婆的三姑六婆、左邻右舍的左邻右舍的左邻右舍也纷纷涌了过来。。。。。。而且每次我把它的方子开给他们要他们自己去弄时,他们竟还都众口一词的说出要从我这里买药才会有用的这句足够让我吐血三日不尽的话。

    看著门口的长对,我极其无奈的说:‘喂,这位大叔,这药,您就不用了吧,您脸上的那不叫斑,是痣。’

    那位大叔脸红了红,细声细气的道:‘这是给我内人带的。’

    ‘那请问神医,他脸上的痣能不能除掉呢?’後面的那位研究了一下大叔脸上的满天星。

    ‘这个,可是可以了,不过。。。。。’

    ‘哇,太好了,原来这个也是可以除掉的阿,明天我就叫我那五姑六侄女的都来。’

    ‘对阿,我娘脸上的那两颗痣也可以去掉了。’

    ‘感谢上苍,这下我的女儿有救了,终於有希望可以嫁出去了。’

    ‘。。。。。’

    ‘。。。。。’

    。。。。。,我想,在这里我就用不著再描述在这片此起彼伏延绵十里不绝的欢呼声中我的模样了吧。

    ‘你还好吧?’朱瞻景笑著走出来搀住我的胳膊。

    ‘你看呢?’

    ‘气色不错,满面红光,一脸走桃花运的样子。’

    ‘嘿,我也这样觉得,不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现在好像桃花早谢了吧,都烂成泥了。’

    他笑出声来,‘好了,走吧,我帮你研药去。’

    ‘真的?’

    ‘反正我也没有事做。’他说完,便转身走了进去。

    ‘太好了。’我欢呼一声,乐颠乐颠的就跟著他进到院中。

    。。。。。

    一个时辰过去了,

    。。。。。

    两个时辰过去了,

    。。。。。

    三个。。。。

    ‘还有没有完阿?’这位满头大汗的瞻阳王终於发彪,一拳下去,研钵中的几味药便成了粉末。

    ‘你现在也是满面红光了罗。’我高兴得收集著这些粉末。

    ‘你。。。。’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了,看你成天憋闷的,这不是给你发泄一下的机会吗?’

    ‘这。。。’他看了看我,突然叹了一声,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现在是不是感觉好了一些?’冲他笑了笑,我端过来一大簸箕药材,‘那就再把这些磨了吧。’

    ‘秦鸣焱。。。’他又怒了。

    ‘嘿嘿,别生气,想在几天前,你还把我硬逼著去寺中丢脸呢,这下,我们就算是打和了吧。’我吐了吐舌头,自己都觉得自己仁慈的过份,那可是一次很严重的精神折磨阿,不过,让一个堂堂的瞻阳王陪著我磨了一个下午药粉,也不算太亏吧。

    ‘哼。’他擦了擦汗,突然看了一眼庖厨那边冒起的青烟,想了想,转身走了。

    然後,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就发现,满桌的菜里面竟没有一样不是放了苦瓜的。

    ‘来,来,这可是在我朝初年才从天竺传过来的凉瓜,很不错的。’朱瞻景热情地招呼著。

    我动了动筷子,然後恨恨的刨了一口白饭,这个家夥,看准了我还不是一般的讨厌苦瓜,甚至於任何沾了苦瓜的菜我都不会碰的这点。

    不过,转过脸去看看俞指挥他们,却也都是吃得一脸苦瓜样。

    接著,到了晚上,

    ‘来,大家来吃夜宵了。’我摆上满桌甜的腻人的蜜饯黏糕、绿豆蒸包、芝麻枣饼、洗沙汤圆、银耳甜汤。

    这下可换作朱瞻景在那里狠狠的磨牙了。

    ‘很好吃的喔。’我对他晃了晃黏糕,一口咬下去,看得他是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结果第二天,饭桌上换成了羊杂全宴。

    晚上的夜宵也自然成了麻辣牛肉、红油抄手、红油饺子、辣子兔肉的天下。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够了。’钱指挥面对著一桌肥肠,把竹箸一放,然後,

    ‘我吃饱了。’他低声说了一句,一脸委屈的跑了。

    ‘我,我去安慰安慰他。’俞指挥跟著也跑了出去。

    ‘我放心不下他们。’李护卫一脸严肃地走了。

    ‘他们不会。。。不行,我要去看看。’牛护卫急急得溜了。

    ‘我们也不能只顾著吃饭不管兄弟了。’於是,剩下的四个护卫也前涌後挤的不见了。

    ‘唉。’我叹著气,乘著朱瞻景一脸痛苦却偏偏要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嚼著一块肥肠的时候,咽尽了口中最後一粒白饭,‘摊上了这麽一个主子,他们还真是叫人同情阿。’

    然後在他还来不及把它吐出的时候,我就蹦起来跳著跑掉了。

    嘿嘿,他还真是傻得可爱啊,不过,现在我应该到那里去逛逛呢?我站在王府大门口正到处观望,至於那些求药的人嘛,我已经把他们都交给茵姐去处理了。

    ‘请问,秦鸣焱秦神医在这里吗?’一个打扮很是得体的小厮走上前来。

    ‘哈哈,’我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眼睛铮亮的看著他,‘你所说的那位秦神医就是在下。。我。。了。’

    ‘喔,原来您就是。’他看了看我穿著虽不怎麽样,但神采飞扬,不禁流露出很是敬仰的表情。

    咦?还真是个好玩的小孩。

    ‘我,我是龙安王府的六夫人派来找您的,夫人想请您去龙安走一趟,给她看看。。。’

    ‘这个。。’我接过他递上前来的请帖。

    ‘还有,夫人说最好不要让王老爷知道这件事,因为王老爷这些日子来都不准客人上门的,所以。。。’

    ‘你说的王府可是龙安王土司大人的府邸?’

    ‘正是。’

    ‘那,这就恐怕得让夫人失望。。’

    ‘就转告你家夫人,说秦神医一定会去的。’

    ‘你。。’我转过身去,瞪著不知何时走出来的朱瞻景。

    ‘这样吗?真是太好了,那请问秦神医什麽时候动身呢?’

    ‘就後天吧,你不用等我,先回去给你家夫人报个信好了。’朱瞻景说。

    ‘好的,我这就先回去了。’那个小厮顿时满心欢喜的牵了拴在旁边的马跑了。

    ‘你这是干什麽啊?’进到府中之後,我忍不住开始抱怨,‘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什麽情况,那可是敌人的老穴阿,搞不好。。’

    ‘那里被传闻为深山龙宫。’他很平静得说。

    ‘什麽?’听听这名字,还真是个龙潭虎穴的地方。

    ‘所以我想去看看那里到底有什麽秘密,王熹当初竟会不想让我去。’

    ‘要去的话,等三师兄带了兵回来再浩浩荡荡的杀去也行啊。’我很无奈的说,至於王焕嘛,等三师兄回来的时候,再想办法看能不能帮他逃过这一劫,毕竟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单靠我手上的这些东西,还不是万无一失,王熹说不定会有办法推托掉,所以,我才会想去龙安看看。’

    ‘这。。。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摊摊手,反正再说他也是不会听进去的了。

    他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自信,‘明天就让我代你去好了。。。’

    ‘你会什麽?再把她的脸包成个大蜂窝?’我没好气地说,对这种总爱没事找事的人我就是毫无办法。

    ‘可我不想让你去,我一个人就够了。’

    ‘开什麽玩笑,那个小厮都认识我了。再说了,去一趟怕什麽,不就是个深山龙宫吗?它的虾兵蟹将我都吃过了呢。不过,你恐怕就得委屈当我的下手了。’

    ‘不行,鸣焱。。。’

    ‘别说了,’我拍拍他的肩膀,笑了一下,‘没事的,刚才是我太大惊小怪了,现在想想,这些天不都没事吗?而且我们可是偷著去的。’

    他看我一眼,还想说什麽,但见我直冲他眨著眼睛,就忍不住嘴角一阵抽搐,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後,却又回过头来,低沈的说:‘鸣焱,我会不会做错了?’

    ‘呃?你少学我一惊一诧了好不好?会有什麽事?’我对他笑笑,‘我们还是准备一下吧,不管怎样,我神医总要有个神医的样子,你这个学徒也得有点学徒的样子才好啊。这样吧,’我心里一阵坏笑,‘我就教你些小学徒应该做的事,来,来,我们先学如何研药怎麽样?’

    ‘这个,’他的脸色又沈了下来,‘我已经会了。’

    ‘多多练习,有好处的。’

    ‘。。。。’

    ‘。。。。。’
    第二天,我们收拾妥当後,便意气风发的整装向龙安行进。

    一路上,我不知是第几次的狠狠地看著他这张非大众脸。为著他这脸,这身材,我不知借了多少套衣服,从钱指挥的便服,到原大哥的家服,再到原大哥雇的那个小夥计的工作服,然後是王婶丈夫下乡穿的装穷服,张老头做馒头时的破烂装。。。等等等等,最後我连王公公的太监服都罩在他身上了,可看著就不是那麽一回事,无奈之下,而且在准备将他装扮成一个女子的建议又被无情的驳回之後,我捂著脑袋,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呗,自己不反省一下,装什麽什麽不像的,竟然还动手打人,你当我去找来这套五大三粗的女装容易啊。’我嘀咕著,见他脸色又要不好,忙道:‘不过,目前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改称你是我的师弟了,高兴了吧。’

    ‘还高兴呢,为什麽我要是你师弟?’朱瞻景一脸的想得寸进尺。

    ‘因为我是师兄,因为到时候给王夫人看脸的人是我,因为不久之前你的身份还被定为一个打下手的,而现在虽然等级提高了,你还得给我打下手。’我严肃的向他指出来,他还真是迟钝,这点都想不通。

    ‘啪’的一声,我的脑袋又挨了一下,接著他便愤愤的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喂,现在可是。。。可是。。。’现在可是我在帮你办事呢,所以我才敢这麽嚣张的,你。。你竟然。。。我费劲的咽了一口口水,最终还是什麽都没有说,忍了。唉,对於这种不是迟钝,而是非一般迟钝的家夥,再说多少也是废话。

    接著,在注意到他跨上马背的样子後,我突然又想,需不需要给他换一头驴子呢。不过,看到他瞪著还在一边磨蹭的我的样子,我决定保持沈默。

    於是,我们就这样骑了大半天的马,穿过纵横的水道,最後沿著清河,翻过龙门山,北上到了龙安。

    这里是一个不算小的城镇,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剑拔弩张,人们在城中悠闲的做著买卖,还有一些农人担著新鲜的蔬菜谷米在路边吆喝,三三两两穿著普通的妇人和男子游逛街头,喧杂而不拥挤,倒颇有些太平盛世的感觉。

    ‘其实,这个王熹把这方治理的好像也还不错的样子。’我东张西望後,小心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可惜他不该不知足。’朱瞻景压低了声音,冷冷的。

    ‘嗯,’我心不在焉的随声附和,良久又道:‘听说这里产的骑火很是有名,我们回去的时候要不要带些?’

    ‘你喜欢喝茶?’

    ‘不是,我是想那天真冲突上了,这里肯定是乱成一锅,没有了货源,那骑火必定价格翻番,到时绝对大有赚头,你觉得呢?’

    他转过脸来,瞪著我,开始对我咬牙。

    切,他们为著自己的利益打他们的,把这里搞乱了,还不许我们这群外乡的平头老百姓乘机赚上一笔?我在心中颇有微词。不过说真的,我倒并没有真想发这笔财。

    接下来,我们打听到王熹的府邸离此地还有一段距离,就决定先找个不起眼的小店住下,明天一早再去。

    本来这是个月朗星稀、夏初幽凉的晚上,而我却一直都没有睡好。不是什麽英雄主义作祟,这种虎口拔牙的事,我还没那麽傻,要乐呵呵的去为国当个良民而充了肉牛;也不是这里太过於脏乱的缘故,想当初游黄山的时候,草地泥坑里都睡过啃过的,还怕这灰不溜秋的被罩床单?至於真正的原因嘛,你看看在我身旁翻来覆去的朱瞻景就知道了。

    我磨著牙,柳下惠这三个字可耻的不停在我的脑海中转圈,真是考验我定力啊,我努力闭上眼睛,仔细的描绘著如果此时我扑上去的话,被他狠揍到乱没形象的场景。於是我反复的在心中告诫自己,‘我怕痛,我怕被揍,我怕痛,我怕。。。。’。但我越是念叨,心中却越是火大。

    然後,就在我想掀被而起,怒斥他选了这个只剩下一间单人房的客栈而不愿再多走走看看时,他腾的坐起身来,翻过睡在边上的我下了床,瞪我一眼,道:‘叫你多走几步看看有没有别的客栈你不愿,这麽小的一张床怎麽睡?’他一脸的恼怒,脸色绯红。

    呃,我张大了嘴巴愣看著。。。喂,老弟,要颠倒黑白、栽赃嫁祸、血口喷人也不是你这样的吧。。。我清了清喉咙,正要出口成章的辩白,他却已经披上外衣,!的一下关上门出去了。

    听著远去的脚步声,我开始庆幸起自己的耐力还胜过他那麽一点点,不然现在在外面的人可就是我了。看了看略有些泛白的窗外,我笑著大大的一个翻身,抱了被子霸占了整张床,他睡的那边还残留著他的余温,热热的,‘柳下惠阿,柳下惠,’我喃喃的对自己道,‘我鄙视你。’然後我就呼呼的睡著了。

    而後还不到辰中,我就被一个执著的阴寒眼神冻醒。

    ‘看来你睡得还蛮不错的吗?’他见我醒来,便开始恶狠狠的冲我笑起来,那表情就活像是我把他赶出房去的一样。

    ‘。。。。嘿嘿,还好,除了有点担心你在外面受冻之外。。。’我不得不讨好的笑著,这可是个性命攸关的时刻。

    ‘所以担心得梦中都笑著流口水了?’他继续笑著,露出了那白森森的牙齿。

    ‘哪有可能,’我迅速的穿上外衣,‘你看错了,’然後悄悄的向门口挪动,‘那其实是担忧的泪水。。。了’

    ‘你。。。’

    我没有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因为此时我已经夺门而出,安全的离开客栈抵达了热闹的街面上,‘真是很不错的一天啊。’我沐浴在暖暖的晨日下,感叹了一句,精神矍铄,而接下的事情自然就是要先填饱肚子了。

    在我们用过早餐之後,时候已不算早了。於是朱瞻景也便顾不得恨恨盯我,拉了我上马就直奔土司府而去。

    行了大半个时辰,绕了七八个弯道,一路伴著参天的古木,我们最後来到了一座恢宏的府邸前,十余级高高的白石台阶上,两扇厚重的红漆木门,硕大的铜制椒图门环,门前还立有两只傲首的石狮。

    ‘还不错。’我对朱瞻景说,看来这个王熹就算再不济至少也能捞到个贪官污吏的头衔去牢里转一圈了。

    ‘嗯,单凭此,这个王熹也少不得可以去吃几天牢饭了。’他眼露精光,不怀好意的笑笑。

    ‘老兄,注意一下表情,我们要进去了。’我好意提醒,却又被他瞪了一眼。

    踏上石阶,我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环。门内一阵木栓响动的声音,不会儿,就听得吱嘎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又从缝中探出一个脑袋来,皱著眉头警惕的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

    我淡淡一笑,递上请帖,道:‘在下是秦鸣焱,这位是我的师弟。是府上六夫人请我们过来的,还望这位兄弟给通传一声。’

    那位门官儿接过请帖细看了,又疑惑的再打量了我们一眼,这才换上满脸的笑容,道:‘原来是秦神医,夫人一直盼著呢,快请进。这几天老爷都不在,不然还不敢接待您二位呢。’

    他大开了一边门扇,同时又对旁边的一个小厮交待了一句,要他快快去通知六夫人。待那个小厮跑远之後,他又回过头,躬身让开来邀请我们进府。

    朱瞻景不易察觉的一笑,抬起一条腿来跨过高高的门槛,扫了一眼面前这个豁然而出的宽广空旷的院子,脸色霎的变了一下。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打量了一下这个教场一般的院子,却想不通有什麽需要朱瞻景皱眉的,王熹的品位是差了点,又关他什麽事?

    跟著那个门官穿过这院子,又踏上九级中间雕有蟠龙绕云石刻的台阶,进到一个还算宽敞的门厅。

    那个门官止住了脚步,回身对我们一个躬身,道:‘还请神医先在这里歇息片刻,喝盅茶,等小黎儿报了六夫人後,再领两位进去里间。’

    ‘那就麻烦这位兄弟了。’

    待我们坐下後,他便转身走了,紧接著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环端上来两杯香茶,放好後,她抬起头来瞅了瞅我们,竟嫣然一笑,退到门口时还不舍的回望了一眼。

    我皱著眉头喝了口茶,琢磨著她到底是在对谁笑的这麽花枝,根据以往经验,按说我的魅力还没有这麽大阿,难道是对他,被我打扮成这样还有人看得上?我开始有些不爽,不是为别的,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这简直就是对我的一种打击嘛。

    ‘这竟是用楠木做的。’不知何时窜到那方的朱瞻景在哼了一声後,摸著门厅的柱子,抬头看著梁柱上那做工堪称绝佳的五层斗拱,冷笑著说。

    ‘又怎麽了?这里最是产楠木了。’楠木木质绝好,防虫,且还有淡淡的木香,有钱人家多用来制一些家具,不过,若说起建房来,却好像是没有听过。

    他转回头来,颇为无奈的看著我,摇头道:‘这可不是普通人家可以随便用来建房的,就算被封了亲王的,也不一定有这个待遇。’

    ‘喔。’我一脸敬诧,站起身走了过去,仔细摸了摸、叩了叩、抱了抱,道:‘竟然是这样啊,那麽你还不乘机多享受享受。。。’

    他霎的又沈下脸来。

    ‘嘿嘿,跟你开玩笑的了。就算是王熹用玉石建了整栋房子,他也可以说是就地取材,方便快捷啊,充其量不过是疏忽之过罢了,说不定倒时还可以将责任推给那些工匠。。。’我笑著耸了耸肩,这算什麽大事。

    ‘可你却不知道他这府宅的布置。。。’

    ‘是秦神医两位吗?’朱瞻景皱著眉头还没有说完,门外就传来一声娇莺般的声音。我转头去看,只见一个颇为秀丽的婢女正站在那里微微的笑著。

    ‘正是。’我回露出一个笑容。

    ‘六夫人在她房里正盼著二位呢,你们随我来吧。’她轻轻的施了一礼後,就转身给我们在前方带路。

    我和朱瞻景尾随其後,穿过这个门厅,竟又到了一个庭院,一道月形的水渠横穿了这个庭院,上面建了三座拱桥,桥栏上雕刻著各种花卉动物。走过桥後,正对著的几级石阶之上,是一座很大的飞檐堂殿,而在它的两边分别建有两座二楼的楼阁,绕过堂殿,我们又来到了一个院子,两边是三间单独的厢房,中间看起来应该是主屋的样子。

    ‘请二位从这边走。’那个小丫环笑著,带著我们从主屋的旁边走过,後面是一个院门,一条小小的白石道穿过两边细细修整过的花草灌木弯曲的延伸其中。

    ‘这里还真是雅致阿,都是各位夫人的住处麽?’朱瞻景若无其事的问道。

    我看著一条条相隔不远分支而去的小路,路尽头通常都是一栋大小不等的屋子或是一所小巧的院落。若真是这样的话,她们住的且不太近?王熹的神经还真有够大条的,强。

    ‘不全是,老爷的书房也在这里,另外还有一些下人也住在这院子里,好方便伺候。此外大夫人住在正屋,而五夫人由於地位低下,也是不住在这里的。’她回头笑著答道,恨不能将王熹的家史都翻出来,好跟朱瞻景多搭上几句话,我暗自忖道,幸好我们家穷请不起丫鬟,不然哪天家底都被卖了还不知道呢。‘起先我们走过的就是三夫人和四夫人住的地方,前方那个院子就是老爷的院子了。’

    朱瞻景和我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後就看向那个院子,通过那个不大的院门也看不出什麽来,只隐约看到那东面厢房廊道上挂著很多的鸟笼。

    ‘再前面就是二夫人的住所了,二少爷就是二夫人所出的,老爷就只有这麽两个儿子,所以二夫人凭著这个儿子,地位比起其他妾室就高了不少。大少爷是大夫人亲生的。。。不过现在他们都没有在家。好了,我们到了。’那个小丫头在最後一间别致的楼阁前止住了脚步,示意我们进去。

    在楼阁下面的厅内早坐了一位二十几岁的打扮华贵的女子,正著急的侯著,一见我们,顿时喜於神色。

    ‘在下给夫人见礼了。’我不卑不亢的笑著向她鞠了一躬,而朱瞻景则藏在我的身後,没有行礼。

    ‘不知夫人叫在下来有什麽吩咐呢?’

    ‘我听说神医的医术高明,所以想叫神医来给我看看。’那个女子有些局促的说完。

    ‘夫人,我是专给别人看治脸上的不佳之处。夫人如此花容月貌,美若天仙,我实在看不出有什麽瑕疵来啊。’我看著她眉上和嘴角处的那两颗颇为喧宾夺主的黑痣,用最为诚恳的语气说著。

    ‘秦神医真会说话,哪有的事。’她微红了脸,然後指了指脸上的痣,道:‘我脸上的这两颗痣,老爷总说看著不好,所以不知神医可不可以给我去掉。’

    我走上前去,装模做样的看了半天,道:‘若夫人真要去掉的话,对於我也是小事,不过就是可惜了。’

    ‘嗯?’夫人略有些羞怯的直盯著我,掩不住的好奇。

    ‘我早年也曾研究过面相。夫人这两颗痣,一个生於眉上的福堂,可是主一生衣禄丰足,不仅有长辈提携,更有儿孙孝敬。而这颗则是食禄痣,可包享世间珍奇美食,既是保佑一生富贵无边的佳痣阿。况且夫人这样的容颜,多了这两颗痣,却更是增添了您的风华和娇豔,让人一见就难以忘怀。。。。呀,我失言了,唐突了夫人,真是。。。’我装作惊慌的退下。

    ‘哪有,’她笑得更是娇滴,眼珠那麽一转,抛了一个媚眼,‘秦神医还真是会讨女人欢心阿。其实,我也没有觉得这痣有什麽不好的,就是老爷。。。唉,如果他有秦神医这麽一半风情就好了。’

    ‘夫人见怪了,我只不过见到夫人如此神仙般的颜色,一时。。。’我恭谨的垂下视线。朱瞻景在我身後又低哼了一声,刚好只能传入我的耳朵里。切,这家夥,要不是他死活要来,我能说出这麽番严重违背我审美情趣、严重破坏我在他人心中聪慧形象的话来麽?还给我哼?

    ‘唉,’六夫人站起身来,对著桌上的铜镜,摆出一付红颜薄命的姿态,照了好久,方甚是为难的道:‘那又该如何是好呢?去掉了这两颗富痣,会不会。。。’

    ‘夫人放心,真要去掉也不妨事的,毕竟阴司薄上早是记下了的,无甚大碍的。’

    ‘这样阿,那。。。是去掉还是不去呢?’

    ‘夫人还真是贤惠啊,事事都顺著王老爷。其实,凭夫人的气质,即便去掉了,那也是万千风流,别样姿色的,不会同於别的那些小女儿颜色。’我突然不耐再多磨,只想快点办完事情。

    ‘这样啊,’夫人对著镜子颇为自怜,道:‘那麽好吧,还请神医多多。。。’

    ‘放心,夫人,我还从未出过差错,而且这次还是面对夫人,自然会加倍仔细的。只不过,会稍有点痛,还请夫人忍著点。’我微笑著,然後转身叫朱瞻景将包裹里准备好的银针拿出来,放在火烛上烤过後,再递给我。不然,带来这麽个‘师弟’来,只站著当摆设阿?他虽说一脸的恶气,但动作却是绝对的利索。

    我接过银针,抛给他一个赞许的眼色,有潜力阿,小子。接著我便静下心来,轻轻的挑破了那两颗黑痣,小心的去掉了黑痣上的那层皮肤,再从朱瞻景手中的那个小盒中挑了适量的水晶膏,仔细的敷上,这个活儿可不能急,敷的厚了,连周围的肌肤都会溃烂掉,这可毕竟是取矿子石灰水化开後的残末外加浓碱水浸泡了一天一夜还换了五六道碱水的糯米粒捣烂而成的膏药。而敷的薄了,却又不能将痣去完,还留下後患。

    我仔仔细细敷弄完,才立起身来道:‘好了,这样过两个时辰之後,再将膏药洗去,换敷百叶膏,三四日就可结痂,然後再换用紫玉容散,这样痂落时才不会留痕。’我转身取出两小瓶药,递给六夫人身边的丫环,再细细交待了这百叶膏和紫玉容散的用法,‘我们在这里只能带上一天,等为夫人换好药就得赶回去了,所以,以後的几天还得交给夫人自己用药了。’这个地方还是能越早离开越好。那六夫人本是一脸的不情愿,不过好在这些本就简单,又有我的再三保证,方才安下心来。我嘱咐那些丫环们好生守著夫人,自己借口要去溷藩(注:厕所)而出了楼阁。

    几步跑到了王熹的院子前,我看准四下无人,便悄悄溜了进去。我是知道朱瞻景的,他若不真的找到些什麽,怕是心有不安,肯定不愿离去,所以只好冒险来这里探宝,若不幸被人抓住了,就只说尿急跑错了地方。

    我四下看了看这个不大的院子,没有过多的布置,只在院里立了张石桌,旁边散放著几张木椅,正面是一间大屋,旁边各有两间厢房,也都平平的,只在东边廊道上挂满了一排鸟笼,上面各站了一只打盹的很大的五彩鹦鹉。

    ‘这边。’肩膀上突然被轻拍了一下,耳边还传来这麽一句,我差点没有鬼叫起来,转头一看,是朱瞻景。

    他扫了门口一眼,就往东面厢房而去,在推开了第二间门时,他一个手势叫我过去,‘你在门外守著,若有人靠近的话就打个暗号,叩上一声後你就不用管我,自己赶快躲。’

    ‘好。’

    他一点头,侧身进了门,又小心的将门掩上了。

    我百无聊赖的在门口守了一刻,就有些不耐。而离我最近的这只大头鹦鹉也展了展翅膀,张嘴大打了个呵欠,醒了。

    ‘扁毛畜生。’我恶狠狠的看著它,低声冲它吐气。而它则眨巴了眨巴眼睛,盯著我。‘扁毛畜生。’我又笑骂了一句,看它那不解的样子实在是好玩,我可不怕它能听得懂。

    它突然扑腾了一下翅膀,开始怒瞪著我。‘咦?你听得懂啊,哈哈,扁毛畜生。’我冲它办个鬼脸,它张了张嘴,一个跟头过来,就想啄我一口,可惜它的攻击距离不够。我被它倒挂在笼子上的蠢样笑个半死,‘扁毛畜生,扁毛畜生,扁毛畜生,哈哈哈哈,咬不到我,笨鸟,哈哈哈哈。’

    我乐到不行,而它可真怒了,使劲扇动了几下翅膀,准备开始还击,於是大张了嘴,恶声恶气的吐出来一句,

    ‘皇上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万岁。。。’

    我顿时愣住了,喂,喂,兄弟,你确定是这句,没在跟我开玩笑?

第二十五章

而就在我还在愣神的功夫,其他的鹦鹉也半醒了,眼睛还没全睁开,就听见这位在大叫著皇上万岁,还以为是他们主子回来了,一个个的也都大吵了起来,有叫‘皇上吉祥’‘皇上万福’‘皇上龙体安康’的,也有叫‘皇上请用膳’‘皇上安寝了’‘皇上早朝了’的,甚而至於有位还声压群芳的大叫著‘皇上,今晚可要翻牌子?(注)’,总之场面是一片混乱,都拼了命的想讨好要些赏食。

‘干什麽的?’几个家丁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我看著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剑,再看看自己空空如野的手,想到此次出行带的唯一可称得上尖锐的银针也都落在了六夫人那里,这下可真真完蛋了。

‘还不快跑?’朱瞻景从王熹的书房里冲了出来,一把拽了我的後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翻了那几个堵在门口的家丁,带著我夺门而出。

那几个家丁这才反应过来,忙扯了嗓子喊著抓人,那叫喊声与鹦鹉的声音混为一片,本来安安静静的院子顿时变得热闹非凡,人们都出得门来,却一时弄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而朱瞻景和我则趁乱找到了马厩,牵了两匹马就跑,等那些家丁整齐了队伍来追时,我们已经狂奔出了门不见了身影。

按著原路奔出了五百里,我这才擦了擦满额头的汗,慢了下来,半是自言自语的道:‘这下怎麽办?看来只能跑路了,可又躲哪里去好呢?’

‘我必须得回王府一趟。’

‘呃。。。干嘛?此时还回王府的话,肯定死路一条了。他们若用飞禽传信,用不到半日就可。。。’

‘可钱指挥他们还不知情,而且你师兄回来了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所以只有碰碰运气了。鸣焱,你就。。。’

‘我跟你一同回去,’我打断他,起先一路跑得急了,竟完全没有想到这些,我看著他依然镇定的模样,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由衷的佩服,想,还真多亏了是他,不然我这麽不付责任的跑了,其余的人怎麽办,三师兄回来後怎麽办?我还真是笨。

‘不行,这太危险了,你。。。’

‘不用再说了,我要跟你一起回去。放心,我绝不会再干这种蠢事了。’我双腿一夹,纵马向前疾驰而去。朱瞻景好不容易才从後面追上来,看我一眼,却再没有说什麽,只并肩和我一起向南御马狂奔。

提著从路过的小镇铁匠铺里随便买来的剑,我们只花了半日功夫便赶回成都府,将马拴在城隍庙前,混进人群中就悄悄来到了王府。

我看看四周,一切平静如昔,难道最近我转运了?

朱瞻景则几步到了王府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後就和我一起抬头看著门上高挂的那块匾。他一笑,借著门前的石狮轻跃上去,一剑砍掉了匾上的一角。

他再落回地面,轻轻推开了王府的门。

我和他小心的走了进去,太静了,他们再是睡午觉也早该醒了,如果说他们是出去消遣了,那一天到晚都没停过嘴的王公公怎麽这下也没有听见响动。

‘不太对劲阿,我。。。’我刚想唤住他,可,

好像已经不用了。

看著四周围了几层陌生的人头,我就明白原来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倒霉,於是,不用他们多说,我很配合的将手中明显已是累赘的铁剑一扔,想留个好印象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朱瞻景气恼的瞪我一眼,最终还是在被五花大绑之後,把剑交了出去。那些人目无表情的将我们身上所有带著的东西,连块铜板也不放过的搜干净之後,就将我们捆成了一团麻,扔进房里的一角,门一锁,离开了。

我四下打望著,而在旁边一直保持著沈默的朱瞻景则满脸内疚的看著我,见我转过头来,却又赶紧把目光挪开了。

‘唉,’我感慨了一声,‘所谓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天我能死在这堆金灿灿的宝物当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不用猜,我和朱瞻景自然是被关在了这个王府最牢不可破的地方--宝库之中了。这里可是那种不管里面的人如何寻死觅活,只消把这厚重的门一带上,外面就悄无声息了的地方。看来我对它的第一感觉还真是没错,只没有想到我竟是它发挥其第二功用的最先试用者,当然,对於此项殊荣,我是一点也欣喜不起来。

‘你的这个心愿怕是达不成了,他们肯定会另给我们找一个更好的地方的。’

‘会比这里舒服些吗?’

‘你说呢,像悬崖,河。。’

‘我可不可以建议他们采取一个更简单的方式,比如把我困死在这儿。’

‘你可以试一试,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们说不定更愿意让我们像春秋时一个晋侯那样淹死在茅厕里。’说完,他看著我,笑了。

‘有创意,’我笑著说,‘不过,还是麻烦,如果我们在其中挣扎的话,他们且还不得要回去换衣服。兄弟,还有没有别的更好建议?’

‘活埋。’

‘他们的耳朵且不还要遭受一段时间的荼毒?’

‘那就打昏了活埋。’

‘太没有仁道了,亏你说得出来。而且死相也太不自然,他们向上交待的时候,也总不能说我们太时运不济,一个出游就被从天而降的土给埋了吧。’虽说,我现在绝对坚信,只要和我在一起,遇上此种事情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连逗个鹦鹉都能倒霉到如此下场的我,还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淹死的话,就可以了吧?’

‘这个不保险,我会游泳,万一给我逃了。。。’

‘看来只有跳崖了,你总不会飞吧。’

‘这里是平原。’我提醒他。

他无言的看了我半天,最後又笑了,道:‘看来他们还真要动番脑筋了,反正他们总不能拿刀枪吧。我好歹也是个王爷,在这里被杀的话,怕事情会闹得更不可收拾。’接著,他脸色一黯,‘唉,王爷?如果我不是王爷的话,也没有。。。也就不会累你也一起被关在这里送死了。’

‘是啊,我们当然不会有机会被关在这里了,早已经去往阎王殿的路上了。你认为他们还会这麽费事啊?’我继续机不可失的抓紧时间打量著这间屋子,要知道我可只进来过一回,还没有尽兴,而这次说不定就是最後一次了。眼睛扫过另一边墙上挂著的那些刀剑,不太锋利,但对於砍断我们身上的绳子还算得上是牛刀的,於是我就更觉感慨,被绑了手脚搁放在这边的我们,连想挪动身体都不太可能,而且就算真的挪过去了,也压根够不著,这不是明摆著折磨人吗?

‘对不起,鸣焱,如果我没有坚持去龙安。。。’

‘有了,’我突然想起来了,然後转过脸去对朱瞻景道:‘他们既然没有用铁链捆住我们,你武功这麽高,试试能不能挣断它。’

朱瞻景脸上才浮现出来的一丝希望又瞬时收了回去,无奈的道:‘我早试过了,那绳这麽粗,而且这个姿势又不好用力。’

‘但是可以割断。’我继续笑著,开始用头去抵墙。

‘用什麽?你。。在干嘛?’他不解的看著我。

‘用。。。。这个,’我咬著牙,费了半天劲才将头上的簪子给弄下来,‘它的一头有一面还比较锐,你就用这个将绳子割断。’这可是我呆在山洞里两年,继随身的那包假石灰粉之後,弄出来的另一个玩意,虽然它以前一直是被用作刻刀在洞壁上作记号的,现在。。。如果我们能逃脱升天的话,我就一定把它给供起来。

‘你先吧。’

‘别了,你动作比我快,而且我只是个小喽喽。待会肯定会来人,必定会先拷打我的。所以在他们动刑之前,你可一定要割开绳子制住他们阿,这可不是为我个人作想。’我冲他笑笑,‘这也是我们唯一能逃出去的机会,你想这门只在外面挂一把大锁,所以他们进来的时候,也必定不会著急的锁门。等你制伏他们後,我们就有机会了。’

‘嗯,说的也是,’他点点头,立即就开始动手割了,但嘴上还继续笑著说,‘不过,我倒觉得他们即便动刑了,我们也还是有机会的。’

‘。。。’
第二十六章

约摸过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听得门上有铁锁响动的声音,紧接著一阵刺耳的响声,门开了。走进来三个人,为首的那个却正是王熹的大儿子王涧。

‘让王爷在此久候,真是委屈王爷了。下官只是没有想到王爷还会回来,而且还回来的这麽快,所以才来的迟了,而家父此时还在龙安,也不能亲自来迎接王爷,王爷不会怪罪吧。’王涧笑著,同时门也在他们身後关上了,果然没有再听到铁锁锁门的声音。

‘哼,钱指挥他们现在在哪里?’

‘王爷还真是关心属下阿,只不过您的属下却毫不顾及到王爷,竟然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还聚众打人,已被押入大牢了。大牢那种地方,可是王爷这麽尊贵的人去的?不过,王爷请放心,下官一定会代王爷惩办他们的,也算是对老百姓的一个交待。’

‘这应该交由刑部审办的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好象是盐茶司的,对吧?再说了,俞疏和钱志都是锦衣卫指挥,犯了事也该押送回京,由皇上定度其罪责。’

‘下官不在意为当今皇上多分一点忧。’

‘那王公公呢?他也去调戏良家女子了?’

‘呵呵,这个嘛,’王涧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把玩著,我认得那可是王公公从不离身的东西,‘王公公在这里服侍了四十几年了,年纪也大了,我当然是安排他去了个好地方养老了。’

‘你。。。王公公什麽事都不知道,你们竟然也下了毒手。’

‘王爷还真是仁善阿,不过,’王涧收起一脸的随意,‘王爷是不是应该先考虑一下自己呢?’

‘你们想怎麽样都随便,反正我们都已落在了你们手上。不过,我也先好心提醒你一句,如果我们这些人有什麽三长两短,怕都是你们这几颗小小的脑袋承受不起的。’

‘喔?那我在这里先谢谢王爷的好心了,不过,我倒是不太相信。不如,我们就试一试好了。’王涧笑得越发的阴冷起来

我瞟了一眼朱瞻景,起先见他故意的拖延时间,就知道绳子离被割断还远,而现在王涧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想必也是拖延不下去了吧。於是我在心里叹了一声,看来关键时候还得由我出马,不过,老兄你可要动作再快些阿。

‘我有话要说,我跟他不是一夥的,王大人,请听小的一句话。’我扭动著,大叫了起来。

王涧将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冷冷的盯著我。

我冲他笑得很是狗腿,道:‘王大人,请听小的一句话。’

‘你说好了。’他看我这样,淡淡的一笑,从旁边拉了把椅子过来,悠闲的坐下了。

‘能不能,’我低头看了一下身上捆得结结实实的绳子,可怜兮兮的求道,‘先将我腿上的绳子给去了呢?’

‘你想耍什麽花招?’站在王涧身後的那个侍卫模样的人喝道。

我忙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耍什麽花招的,我武功低微,身上也没有什麽凶器,像我这样的人,又怎麽会对大人产生威胁呢?再说了大人这麽聪明,还有两位侍卫大哥护著。。。’

‘够了。’王涧打断我,然後转头对其中的一个说,‘去,只把他腿上的绳子解开就是了,谅他也没有那个本事。’

‘是,少爷。’那个侍卫应了一声,走过来不知从那里掏出来一把匕首割断了我腿上的绳子,又退了回去。

我动了动腿脚,不太过分的扮了个怪相,佯轻呼了一声,‘好痛。’

‘你有什麽话,快说吧。你可是把我那傻弟弟玩得团团转啊,还直说你的好话。’

我忙摆出一付惊恐的模样,道:‘没有的事,大人请相信我,我真和这个瞻阳王不是一夥的,’我跪在地上,双膝挪动著向他靠近过去,也恰好的挡著他们的视线,这样朱瞻景有什麽略过的动作也不易被发现了。等我靠得近了,他们的注意力也自然集中在了我的一举一动上,‘我和我师兄都是芜野人,因买卖关系常到这方来,对这里都很熟悉,所以才被他聘来带路的。我师兄前些天和他们闹了点矛盾,只身回去了,而我因为还没有拿到工钱,於是才留了下来。平时也只是在这里闲晃得,一点也不知道他们的事,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可以。。。我是真与他们的事情无关。只不过这些天来我呆得闷了,就顺便耍些三脚猫的医术,赚了些小钱,想不到大人府上的六夫人要请小的给她。。。小的见是龙安的王土司大人的夫人,自然不敢不应,所以才匆忙赶去了,而这个瞻阳王却偏要跟小的一起去。小的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上有老,下有。。。又怎敢抗拒他呢?这才跟了他一起去,却没有料到,竟然。。。竟然。。。’我拖拖沓沓的说著,搓了搓眼睛,无奈我这个人虽然扮什麽都有模有样的,可就是不会哭,於是搓了半天都没有搓出一滴眼泪来,只好干嚎,‘小的真是冤阿。’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不,小的是想告诉大人,大人杀了小的,自是小的命不好,活该。但大人如果随便的杀了那个瞻阳王,其後患可是无穷阿。小的有一计,既可以帮大人除掉瞻阳王,又可以保大人无失。’

‘喔?还劳你操心了。那你又有什麽要求吗?’

‘小的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今後能跟在大人身边,尽我自己的全部,指望能帮上大人一丁点小忙,就足够了。’

‘有这样的好事?为什麽?’王涧看著我,一脸的不信和好笑。

‘因为,因为。。。’我略一低头,同时在心里骂著那个该死的朱瞻景,怎麽还没有割断。‘我不知道当不当说,说了的话必定死路一条,不说的话,大人您又不相信我。’

‘有话就快说。’

‘因为,因为大人的面相实在是太贵气,若非当得人上人,就必定有大凶之灾。’

他脸色霎的一沈,眼神中隐约透著些凶光。我连忙俯下身跪趴在地上,‘大人,我不敢说半句虚假之言来欺骗大人,所以。。。’

‘好了,既然我有可能又大凶之灾,那你干嘛还要跟著我?’

‘那是因为。。。因为。。。’

‘说阿。’

‘小的实在说不出口。’我趴在地上不敢动,同时在心中骂朱瞻景越发骂得紧了。

‘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他说完,作势就要起身。

‘那是因为小的喜欢大人。’情急之下,我开始口不择言,‘从我第一眼看到大人起,我就喜欢上大人了。’

‘你。。。’顿时,王涧等人都纷纷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般盯著我。

‘小的待大人的弟弟好,也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是大人的弟弟阿。虽然我也知道这份感情是绝没有可能的,不仅因为我。。。我是个男儿身,也因为我们之间悬殊太大,但我真的好想把大人的弟弟看作是自己的小舅子。所以,我。。。’

我抬起头来,凄惨的笑著,‘我知道大人最喜欢吃得是鲜竹笙鸡汤,最喜欢听得是不伏老,最崇拜的是曹操,最喜欢的书画是米芾的,甚而至於大人最喜欢的人是谁我都知道。我明白大人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我也是想永远将自己的这份妄想埋藏在心间,可是。。可是。。。’我向他挪过去一点,作出情不自禁的样子,同时在心里道,拜托,你眼睛不用睁这麽大,再睁大点就出来了,这番话你听著恶心,我自己难道说得不恶心麽?

‘你。。。’他有些发呆,‘王焕竟然连这些都告诉你了,你还。。。’

‘大人不要怪他,都是小的不好,小的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知道关於大人的一切事情,本想就这样带著这非分之想过活下去,可是今天。。。我竟然对大人抱有这种龌龊的想法,请大人或杀或剐都可以。’

‘那。。。’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过,’我连忙打断他,‘不过,在我死之前,我很想为大人出一份力,尽一份心,这样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我。。。’

‘我本就低贱,死不足惜,但是一想到大人的面相尊贵中又带有如此凶险,我就始终放心不下大人。’

‘你。。。’

‘小的我虽然鲁钝,但从小也习过相数,本来多少也可以帮到大人,可惜大人想必是容不下小的了。’

‘哼。。。’

‘不过,如果有我在大人身边辅佐大人的话,大人也许会事半功倍的,但。。。’该死的朱瞻景,再弄不好,我就真要倒戈了。

‘喔?。。。’

‘只要大人觉得我还有用,我就一定会尽心尽力的留在大人身边。’

‘。。。’

‘大人放心,只要大人不喜欢,我就绝对不会再对大人产生非分之想了。’

‘这。。。’

‘大人真是大量阿,连我这样的人都能留下来,传出去,人们肯定都会诚服於大人识人用人的气度的。若是四方来投,何事不成啊?’我低著头,一边抹著眼睛,一边向他挪过去,将他们的视线完全吸引到我的身上,同时在心里对王涧道,老兄,傻了你,把椅子向後挪一挪阿,我都要扑到你的身上去了。

耳边忽的一阵风声,我还在盘算著要不要扑到他的身上干脆引起一场大的混乱,我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没什麽再可拖得了,嗯,他们身上好像没有挂剑,但衣服里难免藏了什麽像那匕首一样的东西,朱瞻景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大力拉了我的後领向後一带,我顿时由跪姿向後跌坐到地上。

‘演够了没有?’一个声音传来。

我这才将视线从面前坐得一动不动的只在眼睛里流露出愤恨的王涧身上挪开,转到声源处,朱瞻景正揉著几乎渗血的手腕,居高临下的看著我,一脸的表情堪称怪异,不过却还是笑著的。

‘快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啊。’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费劲的站起身来,‘怎麽这麽慢,我差点就要放弃活著出去的希望了。’

‘你倒是去试一试用那麽钝的东西割这麽粗的绳子阿。’他话是这麽说,但仍是很快从那个侍卫身上找出了匕首。

我动了动几近麻木的手,虽说那帮家夥绑的还真没有手下留情,但看上去却并没有朱瞻景伤的那麽重。

‘还愣著做什麽?还不快换衣服。’朱瞻景已经在扒其中一个侍卫的衣服了。

‘喔。’我点点头,走向另一个侍卫。

迅速换上他的衣服,我看了看,还真不是一般的合适,於是基於礼貌我向那个不知姓名的侍卫道了声谢,‘身材长的真不错,谢了,这位大哥。’然後,我趁著朱瞻景还在那边捣腾的功夫,看也不看的就往自己袖子里倒了几把放在屋角的钱币。

‘走了,你还在那边干什麽?’朱瞻景总算是那两个侍卫捆好在了墙角。

‘没什麽。’我应了一句,向他走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以前见过的那把放在玉山子旁边的剑。有剑总比没有的好,我想,於是便顺手一并带走。

‘本想多陪你们一会儿的,不过本王也还有事,就不能多待了,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再好好的谈一谈吧,到时候,想必令尊大人也不会再缺席了吧。’朱瞻景笑著对只能干瞪眼的王涧说,‘现在还请王大人送我们出门的好。’

说完,他便解了王涧腿上的穴,和我一人一只手的将他架了起来。

‘请王大人在前面带路。’朱瞻景冷冷得说著,匕首的尖韧却已不露痕迹抵在了王涧得後腰上。然後他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点点头,比了个二字,刚才门开的时候,我看见门口只站了两个人,他们一定是觉得已经抓到了所有的人,不会有前来营救的人了,所以也就放下心来,却没有料到还会有这样的变故,这同时也意味著,要逃,对我们来说就只有这次机会了。

把门打开,我们一人一边的小心略侧了身,架著王涧走出门去。我低著头,对身旁的那个看守点一点头,随意比了个手势,道:‘锁好门,别让他们逃了。’

听著身後上锁的声音,我和朱瞻景相视一笑,瞅准四下无人,就立马向马厩闪去。把王涧塞进一堆马饲料中,我对著他道:‘老兄,别那麽瞪我,其实我也是被逼无奈的。至於我先前对你说的那番话。。这样吧,如果下世你投生当个女子的话,我就。。。’

‘还在嘀嘀咕咕什麽呢?他们的穴道一个时辰後就自解了。’朱瞻景狠狠一瞪我,选了两匹最膘壮的马牵过来。

‘没什麽,还是逃命要紧。’我忙将一捆草料放好,将他此时唯一露出来的头也挡好了。

之後,我们自然是骑著马若无其事的出了王府大门。

‘向西。’我对他说。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骑马一路无阻的出了西城门,我们猜想的果然没有错,王熹他们自以为将我们一网打尽,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所以他在戒严方面就大大的放松了。

一出了城门,我就大大的嘘了口气,而朱瞻景更是噗哧的笑出声来,我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至於高兴成这样吗?

‘你说那番话的时候,看王涧那模样,哈哈,简直就要吐出来似的。’他在马背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得庆幸还好是我对他表白,换作是你的话,那就不仅是吐了,你的杀伤力足以能让他吓到内伤,说不定立马就能自残。’我恨恨的说道。

‘不过,你怎麽会对他知道的那麽清楚,你不会真对他。。。’他止住了笑声,但脸上仍挂著奇特的笑容。

‘你当我有这麽八卦啊。’我原本最初的时候是想帮他了解一下敌情才拐弯抹角地向王焕打听的,结果却知道了这麽些东西,而且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到这些还竟然派上了一定的用场。‘要喜欢的话,也不会选上他。’我道,虽说按道理下一句话应该是 要找也得找更好一点啊,不过事实是我找了个更烂的。

他轻哼了一声,收起笑脸,却莫名的显得轻松了起来,没有再说什麽。

我们行了不到四分之一个时辰的路,我冲他比了个手势,引他走上一条小路。来到一条小河边,我四下看看,目测了一下,找准了一个方位,开始用手中的那柄青铜剑当铲子挖了起来。

‘你在干什麽?’朱瞻景有些疑惑,‘不过,等等,你手上的。。。’

我举起剑冲他比划了一下,‘在那里顺手拿的,这可不是偷,如果我们还有机会回去的话,我就会还回去的。’这点还是要申明的,我再没钱,也不会干这种事--去偷这把破剑,我比较喜欢的是更实质一点的东西,像银子之类的。

‘知道这是把什麽剑吗?你竟然用它来刨坑。’

‘什麽剑?’我就著阳光看了看,它完全不同於今天的剑,很沈,也很厚实,却没看出什麽好来,‘要不是那天你说过这是把好剑,我还懒得拿呢?’

‘你看看它剑身上靠近剑阁处的铭文。’

‘不认识。’我道,这八个字写得歪来扭去莫名其妙的,谁知道阿。

他一把夺过剑,指著那字给我看:‘越王勾践,自作用剑。’

‘喔,’我应了一声,又将剑抢过来,继续刨我的坑,‘不过,那又怎麽样?剑嘛,就应该被用作剑,现在它派不上这个用场了,当当铲子,也算是又发挥余热了,不然,被摆在那里,且不是废物一个。’

他无奈的看了我半天,‘就你歪理最多。’

‘有了。’我把剑扔给他,用手在坑中扒了扒土,就露出一个青布包裹来。

朱瞻景一脸诧异,我道:‘把嘴合上,这可不是什麽宝藏。我料到说不定有天会逃亡,所以才作下的准备。’回想起那天我掘坑的情形,那个兴奋,一边挖一边巴巴的盘算著哪天来将它重新挖出来,然後踏上一条充满各种艰难神奇加之有惊无险的逃亡路,那生活可真是刺激阿。

还好,没有浪费掉,我咧嘴笑著,解开了包裹,里面放了些野外生存必用品:打火石、少数常用药品、盐、一把匕首、一些碎银子等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看了看,疑迟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叫李护卫他们在城外附近的土地庙内也藏了东西,不过想必派不上太多用场。’

‘多多益善。’我毫不犹豫的说。

土地庙离这处很近,牵了马不几步就到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土庙前。朱瞻景在里面找出一个沈甸甸的碎花布包裹。

‘里面是什麽?’我好奇的凑过去。

里面竟是。。。一堆银子,还有就是好多的银票,我盯著它们愣了半天。

‘我就说没有什麽用处嘛,当初没有想到会弄成现在这情况。’朱瞻景有点不好意思。

他还真当是在玩找宝藏游戏阿,我吸了吸鼻子,好半天才稳下心神,‘说不定会有用的,’吐出这麽几个字,‘而且,幸好你还把它埋到西门外了。’

‘其实,我叫他们四个门外的土地庙都藏了。’

我转过头去看著他,无言,心中只有一个字,强,四处都埋了阿,我记下了。

接著我一拍他的肩膀,‘走吧,再拖他们都要发现不对劲了。但,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找些衣服把这身换了才行。’

‘哪里?’

‘王焕那里。’

‘开什麽玩笑。’

‘我敢担保他真是一点也不知情的,而且他也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放心吧,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了,不然咱们穿著这样的衣服,能侥幸逃脱的机会太小了。’

我们骑马来到王焕在西城门外置的一所房屋。

‘王爷,鸣焱,你们怎麽来了?’王焕看见我们,一脸的惊讶。

我耸了耸肩,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只叹了句一言难尽,便问他又没有多余的衣物可以让我们换的。

王焕忙点头,将我们让进里屋去,拿了两套衣服出来给我们换上。

所幸的是我们的身材都相差不多,所以还算将就合身,我快手快脚的换上了衣服从里屋出来,正盘算著接下来该怎麽跟王焕说。

‘穿好了,还算合身。’王焕立在外屋淡淡的笑道,又递给我一个包裹,道:‘我不知道你们遇上了什麽事,不过。。。里面是几套衣服。’

‘这。。。’

‘还有这个。’他递给我一支玉簪子。

‘嗯?’我不解的看著他,他笑了笑,指了指头,‘喔,我的头发。。。’我这才想起来我束发的簪子给了朱瞻景当匕首用,想必被他给扔掉了吧。我在心中叹了一声,虽说那簪子是铜的不值钱,但好歹也跟了我这麽多年,而且我还说过要在回去的时候把它当佛爷供上呢,可惜啊可惜。

‘谢谢了。’我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对著铜镜,笨手笨脚的将头发盘起,我这个人不擅长捣弄头发,所以都是先用一根我手编的绳子将头发系在头顶再用簪子盘起的,不然此时且不披头散发的像鬼一样?估计还没有等我开口那个王涧就先将我拖出去砍了以净耳目。

‘还是我来帮你吧。’王焕从我手上拿过簪子,一伸手,将我系发的绳子解了下来。

‘呃,不用了吧,我自己来就行。’我道,看著镜子里那个一头散乱长发的人干瞪眼,心想这麽长的头发还真是麻烦。

‘没事。’王焕拿起木梳细心的梳著,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根丝带,仔细的将我的头发绑了起来。

趁他给我梳头之机,我装作灵机一现:‘对了,王焕,我记起了,再过不到半月在苏杭那边有个很大的绸缎展,全国各地的商人都会云集於此,很是热闹的,你不是想去做个商人吗?这正是个长见识的大好机会阿。’

‘你不是说过我不太适合吗?’他轻轻的答道,没有看我,继续专注与我的头发上,用簪子别住发髻。

‘别听你哥我瞎说,一个人行不行得靠他自己,你也大了,难不成你真想靠你爹过这一辈子阿。’我照照镜子,‘你的手艺还真不错,如果你是女的我就娶你当媳妇了。’然後我站起来转过身去,一拍他肩膀道:‘你也大了,是男儿的话,就应该到处走走看看的才好,不要告诉我你混个官当当。’

他笑著摇摇头,我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的苦涩,在那瞬间我差点以为他什麽都已知道了,接著我就看见不知何时倚在墙边一张臭脸盯著别处的朱瞻景。

我放开王焕走了过去,捅了捅他道:‘你答应过给我的赏呢?’

‘什麽?’朱瞻景这才转过视线,不解的瞪著我,顾不得理他,我径自去那个包裹里取了不少的银子递给王焕。

‘我不能要。’王焕的脸沈了下来。

‘这是你哥我借你的,算是投资。这样就不用向你爹要钱了,像你爹这种当官当了一辈子的人,若是知道你要去做商人,还不得扒了你的皮。你要去的话就尽快动身吧,别耽搁了,那可是五年才一次的盛典阿,等你什麽时候出头了,我还可以沾光呢。’我笑道。

他看看我,好不容易才沈重的点了点头,道:‘好的,鸣焱,我知道了,你就不用为我操心了。’

‘你什麽时候才肯叫我一声哥呢?’我一脸的失败样。

他笑了笑,‘因为你比我哥还要好,还要。。。’

‘嗯?’

‘没什麽,你们不是有事吗?还不赶快?’
第二十八章

我们从王焕那里出来後,骑马继续踏上了这一条前途未知也不知何往的征程。

就在我思考该走那条路的时候,沈默了半天的朱瞻景突然哼了一声。

‘怎麽了?’我警觉的四下看了看,差点就要跳下马躲进路边的草丛里去。

‘没什麽。’

我顿时安下心来,随即不满的说道:‘喂,老弟,没事不要在这个时候乱吓人好不好,我的心脏不好。’

‘你也还会害怕阿?’他扫我一眼,‘朝廷的钦犯都敢放。’

‘钦犯?’我看向他,‘你在开什麽玩笑,现在我们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真正的逃犯是我们两个好不好,还钦犯呢,我们这两条小命能逃得掉的话,你再慢慢考虑这个问题吧。再说了,王焕什麽都不知道,他爹和他哥做的事情凭什麽非要拉扯上他呢?’

‘这可是。。。’

‘别给我讲什麽国不国法的,至少现在王熹的案子还没有定,就谈不上别的。而且,再怎麽说,’我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他还是我们的恩人呢,衣服都没有换下来,你怎麽这麽快就想恩将仇报了。’

他看著我皱了眉头瞅他的模样,干笑了一声後就看向别处,叹道:‘你知道我所说的,这可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我静了下来,道:‘我明白,不过人是活的,只要离开这里,天大地大,至少还有一丝逃掉的希望,王焕又不傻。’

‘希望吧。我只是。。。有些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所以,如果。。。你不要太难过了。’

‘以後的事现在再想也是枉然,’我看看远方,‘走一步是一步,说不定我们得先替自己难过呢,走吧。’一夹马腹,纵身驰骋於已是红霞一片的蓝天下。这是不是大多人醉心於权势的原因呢?让自己更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同时也将别人的生死如草芥般操控於手中,可是,不知不觉中,他们失去的,却也往往更多。

‘那我们现在到什麽地方去呢?’朱瞻景骑马追上来。

‘青城,怎麽样?’

‘嗯,也好,在他们的白云寺下藏身,他们怕是不太容易想到。’

露宿了一夜郊野之後,第二天傍晚,我们饿著肚子就到了青城山下。

‘希望还赶得上三师祖他们吃饭的时间。’我拍拍扁了的肚子。

‘看来下次逃命的时候,最先准备的还是干粮的好。’朱瞻景也下了马,跟著我牵马步行上山。

我们笑著,远远的已可以看见观堂一角了。

‘喵。。’

什麽声音,我停下了脚步。朱瞻景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也停了下来。

‘喵。。。’

‘是猫。’朱瞻景迅速走了过去,在旁边的草丛中捉出一只小猫来,‘是上次的那一群吧,想不到都长这麽大了。’

我脸沈了下来,几步上去,拽下系在小猫脖子上的那簇灰白的毛发。

‘什麽东西?’

‘三师祖的胡子。’我抬起头来,压低了声音,‘快上马,有埋伏,到时一定要跟著我,我对这一带还算熟。’

朱瞻景看我一眼,把猫往地上一放,若无其事的向四周一看,下一刻就和我一起迅速翻身上马,顺著这条窄窄的山道向下奔去。

‘不要让重犯逃了。’我们才跑不远,就听得身後一声大喊,‘放箭,死活皆可。’

够狠,我在心里还没有把这两个字骂完,就听得嗖嗖长箭破空而至的声音。

‘小心。’朱瞻景喊了一句,我几狠踢马腹,加快了速度。好不容易奔下了山,逃离了弓弩的射程,又听得後面喧天的马蹄声。

‘该死,快,他们骑马追过来了。’我带著朱瞻景横穿过山脚下的村庄,一个拐弯,直向北驰去,不多远,路就渐渐不见了,周围零散的树木也密集了起来。

我们骑著马在山林中湿软的泥土上左突右突,身後的马蹄声似乎稍稍远了些,‘下马,快。’我才翻身落地,就听得朱瞻景低低的一声闷哼,我转回头去看,‘怎麽。。。’,只见他微踮起一条腿,腿上鲜红一片,血顺著裤腿还在往下流,‘怎麽回事?’,我道,跑了过去,顾不上细看,脱下外衣就将他的腿包了起来,而後,我对著那两匹马的屁股狠狠一拍,看著它们吃痛後撒开四蹄向前方跑走,接著抱了朱瞻景就滚下旁边的一个斜坡,藏匿在那灌木丛中。

不多时,那群人就追了上来,‘快,他们朝那边跑去了,抓活抓死的大人都有赏。’他们吵吵嚷嚷的向前方而去了。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我才吁了口气,转身去看已是满额细汗的朱瞻景。

‘怎麽回事?’我解开包在他腿上的外衣。

‘没什麽,起先中了一箭。’他语气平常,脸色却因为流血过多而略微有些发白。

‘那箭身呢?’

‘你总不能叫我腿上扎著一支长长的杆跑路吧。’

‘你。。。’我看著他,气急得一时哽塞,‘笨啊,’一把撕开他的裤腿,只见那雪白健壮的大腿上鲜血淋漓,带著倒勾的三棱形铁箭头深深的没入肉中,外边只露去短短的一截被折断的箭身,而伤口在折断箭身的时候被带动得箭头活活撕扯出了一道深口。‘这下要将箭头取出来谈何容易。’

我转身从包裹里取出止血用的圣金刀散,用单手按夹住伤口,二话不说就埋下头去把伤口上有些皮肉凝结的血污舔去。

‘你。。。’朱瞻景微惊了一下,动了动,又静下来。

‘忍著点。’我道,然後将圣金刀散洒在伤口上,却也不敢怎麽包扎,‘到现在也只能先止血了。’


第二十九章
皱著眉头看著血流渐渐止住了,我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将箭头取出来,可如今又到哪里去找解骨丸、羊肾脂呢?固然可以用匕首把伤口割开将之取出,痛是必然的,但最不利的是伤口的愈合,肯定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依现在这个形势,他们一旦追上那两匹马,接下来搜查这一带就肯定是毋庸质疑的了,怎麽可能有这麽长的时间让他养伤呢?但箭头不快些取出来的话,他这条腿一定会废掉的。
‘很严重吗?’他问。

‘没事。。。对了,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很不起眼的小山洞,我们可以去躲一段时间。来,我背你。’

‘你,能背得动?’

‘小看我?难道你想让伤口再裂开?话可说在前面,到时候你的腿废了可不要说我功力不够。’说完,我就不由分说地背了他起来,才迈出一步,我就不由得暗暗吐了吐舌头,默算了一下洞口离此的距离,好像。。。有些勉强。

提起一口气,我趁著劲头加快了脚步,但没太远便开始有些摇晃了。

‘你,还行吗?我还是自己。。。’

‘还行。。。不。。。不过。。。你没事干嘛。。。长这麽。。。重呢。。。又没。。。见你有多。。。胖。’

‘不行的话你就不要硬撑,放我下来,应该不会有什麽的。’

‘你。。少说。。几句。。。就好了。’

好不容易,我累死累活的才将他背到那个很隐蔽的角落。放下他,气喘吁吁的扒开蔓藤,从那青色的山壁上就露出一个黑不知底半人多高的洞来。

‘就这里了,想必王熹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找得到,我们可以先躲在这里,等你的伤好了再说。’

说完,我就先抱了几枝老年的枯藤猫腰进去,用打火石点燃,那簇淡淡的火光立刻就将这个实际上并不很大的洞照亮了,冰冷阴抑的空气也霎时间暖和了起来。还好,我看了看四周,这个洞果然还如当年一样,不算潮,也还不太脏。简单扒去地上的几根枯枝後,我便小心的扶了朱瞻景进洞坐下,‘我去找些水来。’我看了一眼他有些泛白的嘴唇,转身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我一只手拢著盛了水的荷叶,一手提了几只山老鼠。

‘怎麽,不会你要吃老鼠吧?’朱瞻景皱了眉头说道,同时将火拨旺了些。

我把水递给他,再将他不知从什麽地方弄来的干柴火往旁边一堆,道:‘这可是专门为你逮的,保证新鲜,不过你要吃的话就得自己弄。’说著就把摔昏过去的老鼠拽著头固定住,用手沿著它的脊柱一屡,送它上了西天,‘下面我要做的事就有点血腥了。’我瞟到他盯著我的眼神,提醒道。

接著我拿出匕首,手一硬,迅速将它的脑壳一下削开,取出仍有温度的脑髓放在旁边。这样很快收集了五只老鼠的脑髓,我再将它们捏成泥状,‘不知道有没有用,这是我过去看到的偏法,说是可以将嵌入肉中的铁器逼出来,有什麽你可要忍住啊。’

我小心的用朱瞻景喝剩下的一部分水将他伤口上的药粉洗去,然後将鼠脑小心的涂上去,‘大概会有些痒,但等箭头出来之後就好了。’

才刚刚涂抹上去,朱瞻景的脸色就刷的变了,咬紧了下唇。

‘还忍得住吗?’

‘还行。’他从牙缝中吐出这两个字。

‘再过一会就好了。’我看著他额头上稍稍渗出的汗珠,心中稍有些不忍,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专注看著他伤口的变化。

时间一蹦一蹦得渐渐过去,而那箭头嵌在肉中却丝毫也没有要出来的痕迹。

汗珠一颗颗顺著他的脸庞滑落下来,地上一片湿渍。

‘够了,’我终於忍不下去了,看著他将嘴唇都咬破了,脸色也难看得吓人,‘什麽偏方。’我立马起身就要用水将伤口洗净。

他却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再。。。过一。。。会儿。’那被难忍泪水浸润的双眼如此坚定的望进我的眼睛,让我顿时失神了一下。我知道他现在肯定极为难受,但到了现今这个地步,如果他的伤口不能尽快好起来的话,我们两个就不可能有活著出去的希望,所以他在尽自己最大的限度忍耐著。

‘没有关系,我还有别的办法。’我甩开他颤抖的手,用最後的水将涂在伤口上的脑浆洗去,他嘘了口气。

‘现在好些了吗?’我看向他,同时也不忘重新处理伤口。

他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虚弱的靠向洞壁。‘真是又办了件蠢事,自找罪受的。’他笑了一下,喃喃的说道。

‘放心,有我呢,小事。’我用衣袖擦干他脸上的汗。

‘你怎麽会这些的?’

‘这个。。。’我顿了一下,‘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在用药方面,我最拿手的还是金创之类的吗?’

‘喔,有吗?’他睁开眼看我一眼。

‘我小时候曾研究过一段时间,而後,就自然精通了,谁叫我的天才呢,没办法。’我笑道,但对於此,我实在是不愿回想太多,於是,‘我出去找点吃的,你呆在这里不要乱动啊,一会儿就回来。’

‘。。。。你。。。。小心点。’

‘嗯。’我应了声,回头比了个手势,便笑著赶紧溜出了洞。

将那几只死老鼠远远的扔了出去,我竟幸运的挖到了些野生红薯,还颇摘到了些鲜果。一时间,怀中的累累战果把我乐得有些忘形,很想趁热打铁走运到底再找到个山鸡的窝晚上添点儿肉菜,当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单就这些,朱瞻景也乐到不行,冒出来这麽一句话:‘我以前还从没有吃过这种真正野生的东西呢。’

‘放心吧,以後还有得你吃的呢。’不管饱,但保你吃到想吐,我在心里道。

等吃喝完毕,洞外的光线也渐渐的暗了下去,再到漆黑一片。

我心不在焉的拨弄著火,时而看一眼在身边已经睡著了的朱瞻景。

真是猪阿,这样都能睡著,我想著,小心的靠了过去,轻轻拭去他脸上又冒出来的细碎汗珠。有些烫,我蓦的停了下来,用额头贴近他,真的开始发烧了,怎麽办,看来他的伤已经不能再拖了。我凝视著他那泛红的脸颊,像孩子一般的睡脸,一咬牙,将王焕给的包裹里的衣服全给他罩上,抱著他,这麽久来,我和他还从没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呢,我有些苦笑。

‘等我,我天亮之前一定回来。’我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一侧头,嘴唇竟然碰到了他的脸,一阵心猿意马。妈的,都什麽时候了,还能东想西想的,我暗骂著自己。松开了他,正欲转身,想不到却一下被他拉住了手。他没有睁眼,只是有些难受的动了动,神志不清的说了一句:‘别走。’

‘放心,我一定回来的,乖,啊。’我尽量温柔的拉开他的手,将之塞回到那些衣服里面,拨开他额前浸湿的乱发,然後,我做了一件我从来都只敢想而不敢付诸於实践的事,我,吻了他。。。

不过,不要问我具体的过程,我自己都还搞不太清楚,当时就只觉得心跳的声音比得上打雷,再後来。。。就发现我已经像八爪鱼一样的狂奔於这星光闪耀的夜空之下了,回醒过来,脸部顿时烧得跟烤鸡一样,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自己这样太丢脸,太没有一个敢做敢当的男子汉气概了,就这点事也紧张到不行,简直就是退化成了一个纯情小少年嘛,完了,完了,要被天下人鄙视了。以後,以後还有更刺激的又怎麽办呢?

第三十章

在天亮之前,我哼著小调就乐颠乐颠的回来了,而朱瞻景正坐在洞口阴沈著一张脸向外远眺。

‘看我带回来些什麽。’我将背著的一大堆战利品向他晃了晃,然後用手探了探他的体温,没有昨晚那麽烫了。

他偏过头去躲开我的手,‘你去哪里弄来这麽多东西的?’

‘我回了一趟青城观。’我笑著把东西放好,‘你先吃点东西,我这次还捞了不少干粮来,至少两三天是没有挨饿问题了。’说著,我就将吃的递给他。

他没有接,只是瞪著我。

‘嗯?怎麽了?’我不解的看向他,心里开始擂鼓。

‘你。。。’他吼了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回去有多危险,如果。。。如果你被抓了的话,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有多惨?’

‘呒。。。’我在心底甩一把汗,起先看他那脸色,还以为是昨晚东窗事发。。。。搞半天原来是在为我担心呢,嘿嘿,我有些暗爽,‘我这不没事吗?放心吧,从小到大,没把握的事我从来都不会做的,更何况关乎我这条宝贝小命,而且,我相信,你的命绝对够大,’我一笑,看著他突然沈默下去的脸,道:‘我先去打点水回来。’

我抱了罐子溜到邻近的那条小河,打了水,我就一屁股坐在河边,撩起裤腿来,看来这一跤跌得不仅冤枉,而且还真是不轻啊。本来从三师祖那里扛了东西出来的时候,都逃过了王熹那群人的巡查了,却没想到一个得意忘形竟狠狠的摔了个狗啃屎,不过幸好罐子还没有被打破。

我迅速的处理完伤处,回到洞中,立马开始著手为仍旧一脸弃妇样的朱瞻景取箭头了。

‘这下你可要有心理准备了,这药可不是一般的烈。’我从那堆东西中翻出解骨丸和羊肾脂,在他眼前一晃,接著又准备好圣金刀散和白纱布在旁边,在他伤口的上部紧紧扎了条纱带。

‘知道了,动手吧。’他咬住下唇,冲我一点头。

我一手拿著混合了解骨丸粉的羊肾脂,一手拿著匕首,左看右想,却有些下不了决心。

‘动手吧,我受得了的。’朱瞻景坚定的看著我,那没有一丝摇曳的目光让我心中一阵大感动,算了,豁出去了,不就是一阵皮肉痛吗?我眼一闭,心一横,这才大义凛然的将犹豫了好久的手臂支到他的面前去。

‘老兄,如果你实在是受不了的话,就抓我的手好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不过,可别太使劲阿,一定要记住,这是我的手,而不是什麽树枝之类。。。。’话一出口,我在心里就大骂自己笨蛋,怎麽早先没有想起来,出去给他找根大树丫捏著不就得了?

‘好的。’他没等我反悔就一下抓住了我的胳膊。

‘呃,我刚想起来。。。’

‘你动手吧。’

‘喔。’我暗自叫苦不迭,同时又不得不安慰自己,男子汉嘛,还会怕这点痛,瞧他那样子也不会下太重的手吧,撑住,兄弟,不可以在自家老婆面前丢这个脸,这可是关键时候。。。‘那我可开始了。’

我一刀划开他的伤口,看著血一下奔涌出来,‘你可要准备好了。’我最後一次提醒他,同时将匕首一扔,把那只手送到他的面前让他捏著方便,提一口气,把精力暗暗集中到了这条胳膊上,然後就将药脂向他那伤口上涂去。

‘嘎。。。’

一声惨叫,我忙不迭的将嘴紧紧闭了起来,痛阿。

这个家夥,竟然。。。竟然在我全神贯注於那只祭台上的胳膊时,一把拉过我,直接啃上了我的肩膀,那个狠劲就好像他已经是八百年没开过荤而我是块红烧排骨一样。

‘箭头。。。。箭头出来了。’我从牙缝里一个一个的挤出这几个字,用力掰开他紧紧抱住我的手,将那已冒出一截的铁箭一下拽出来,鲜血顿时如泉涌般从那偌大的伤口汩汩而出。我一罐冷水泼过去冲掉那残余的药脂,顺便也能使裂开的血管收缩起来,不至於流血太快,紧接著我便在伤口上一层又一层的洒上圣金刀散,直到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这才利索的给他包扎好,解下先前系上的纱带。

我松了口气,挪到旁边,开始扭头去看我肩上的咬伤,血痕斑斑。

‘你要是再咬狠一点,我们今晚就有肉菜了。’我一边龇牙咧嘴的嘟囔著,一边解开衣服查看伤情。

‘对不起,’他大汗淋漓的靠在洞壁上,脸色苍白,眼中却闪动著莫名的情绪,‘我。。我来帮你上药好了。’

原来这小子也知道惭愧的,不过,‘谢了,我想我还是自己来好了,’我这遭被蛇咬,还没有过十年呢,再说了,他也不是什麽井绳,他就是那条蛇,‘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什麽了。’

‘说不定欠了我一条命。’他淡淡的笑著。

‘还好,’我道,‘只要不是黄金白银的。’,接著我便转过身去洗了洗伤口,随便上点药了事,等我回过头去,他竟因体力消耗过渡早已闭上眼睛睡著了。

‘还果真是猪,’我颇为无奈的为他盖上几件衣服,然後百般无聊的在洞中又生起一堆小小的火,以免洞中泛潮。

不知道过了多久。唉,我一声叹息,翻弄著柴火,开始有些想不通,看看我,这麽好的一个男人,又体贴又能干的,怎麽就偏偏没有人要呢,咱也不求那人人都来倒贴了,不过活了这麽久,怎麽连一个爱慕的眼色都没有收到呢,不但被女人拒,现在更沦落到倒追,还是倒追一个男的,我这,是不是也混的太惨了点。

呸,呸,呸,想什麽呢,这麽点事儿就觉得灰暗了,就觉得惨淡了,你也忒没出息了点。有这麽多时间想七想八的,还不如思考思考怎麽把你的老婆追到手吧。想著想著,我不怀好意的目光就自主的爬向了身後还在酣睡的朱瞻景。

不好吧,这属於乘人之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为他做了这麽多事,收点儿回报也不算太过份吧,不算吗?当然不算了,再说了,你是正人君子吗?还在这里装。。。。嘻嘻嘻嘻,我奸笑出声,反正他迟早都是你的老婆了嘛。。。。

‘呵。。。’就在我埋头还没有奸笑完,旁边竟传来扑哧的一声笑。

我愕然抬头,朱瞻景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满是好笑的看著我。

‘呃,你怎麽醒了?’我顿时一头冷汗,心道还好自己没有来得及付诸於实践,不然此时就不知道死的有多难看了。

‘嗯,早就醒了,看你蹲在那里兴致勃勃的拨弄著火,不知道在想什麽,就没出声。’

‘喔。’这下我可就汗如瀑布了。

‘不过,你到底在笑什麽啊?’

‘没,没什麽。’我战战兢兢的一擦满脸的汗,忙送上几块烤热了的馒头,‘你都昏睡一天了,想必也饿了吧。’

他接了过去,微一低头,轻轻的吐出这麽几个字:‘这次,真的多谢你了。’

‘呃,’愣在那里足足有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後,‘其实,也没什麽的了。’我捎梢头,这麽久来,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小女儿的情态,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没有能从蜀王府逃出来,现在会怎麽样?’他道。

‘还能怎麽样,白布一罩,送回老家。’

‘那如果,’他那亮晶晶的眼睛又从馒头上转挪到我身上,‘如果王涧真的是。。。真的是喜欢男人,而我又没能挣开绳子,那你。。。那你。。。’

‘我?。。。。大不了就屁股遭殃了呗,’我顿了一下,接著脑海中就忍不住地浮出另一个场景,笑道:‘说不定他还喜欢在下面呢,嘿嘿。’

‘你,’他的脸刷的就沈了下来,‘你到底知不知道有贞节二字,有些事情不是和谁都能做的。’

‘呃,’我稍稍有些莫名其妙的听著他怒气冲天的斥责,道:‘我知道啊,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王涧他不喜欢男的,他早订婚了,好像还是什麽青梅竹马的。’再说了,就算他真的好这口,也不会看上我啊,我长得又不是貌比天仙。当然这种明显在贬低自己的话我是不会说出口的,即便这是事实。

‘算了,跟你说也是白说。’他见我一脸无辜的看著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尴尬,转过了头去。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没什麽,不过你可就惨了,唉,要独自去西天了。’

‘独自?那你呢?’

‘我又不信佛,去西天干嘛?’

‘。。。。’他看著我,半晌无言,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会儿突兀的又冒出来这麽一句:‘昨晚醒来後,就一直没有看到你回来,还以为。。。’

‘所以就一直在洞口等我?’我一笑,‘放心,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

‘哼,你不回来更好,少一个累赘。’

‘呵呵,’这个家夥,还不是一般的口是心非,我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道:‘反正我们现在也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老鼠了,这时候还说谁嫌弃谁的,多不好。’

‘你下回能不能用好一点的比喻?’

‘不好吗?我觉得还蛮贴切的阿。’

他瞟我一眼,便和我一起埋头继续咯吱咯吱的啃著馒头片,啃了半天,他一停,笑了。

‘笑什麽阿?’我问道,这麽诡异。

‘没什麽,只是,’他抹了抹嘴,‘其实昨晚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麽事,我决不会原谅自己的。’

‘呃?’我也停了下来,盯著他,良久後才一本正经的道:‘兄弟,听你这麽说我是很感动了,不过,我们可不可以把这句话换一换,换成,如果你出了什麽事,让我後辈子来遭受良心的谴责好不好?’

‘。。。。’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朱瞻景恢复的很快,第一天伤口就结了疤,第二天他就可以跛著脚到处走动而不会将伤口扯裂。

第三天.。。。

我留著口水从梦中被轻轻的摇醒,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就是张几乎凑到我鼻尖上的脸。我霎得惊吓到一身冷汗,还没等鬼叫出声来,就被捂上了嘴。

‘嘘,有人过来了。’他在嘴边比了个手势。

原来是朱瞻景,我这才稳了下心神,摆摆手示意他放开捂住我的嘴。

‘怎麽回事?’我低声道。

他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我便也清清楚楚地听到那越走越近的脚步声了。我和朱瞻景对望一眼,神色都凝重起来。不过,我们并没有紧张多久,就听得那来的人轻声唤了一声,

‘鸣焱。’

‘嗯?’我呆了一下,下一刻就推开还俯在我身上的朱瞻景,爬到洞口探头去看,是自己人。

‘求名,是你?你怎麽来了?’

只见求名背了一大包裹东西,一脚深一脚浅踉跄的走来。

‘鸣焱,王爷,你们果然在这里,太好了,我还差点以为找错了地方呢。’求名欣喜的跑过来。

‘进来,进来,没有人发现吧。’

‘没有。’求名擦了一把汗,笑著解开身上的包裹道,‘这是天弘道长让我给你们带来的干粮,还有,最重要的这个,’他从怀中掏出来一张纸,‘是这一带的地图,天弘道长说你们躲在这里还是太危险,不如北上,穿过这片森林再东行,绕道从朝天峡出川,剑门关这条路是不能走了。’

朱瞻景接了过去,看了看,就转手交给了我。

‘三师祖他们还好吧。’

‘他们还好,只是不能到处乱走而已。天弘道长让我转告你,叫你不用为他们担心,只要你们还没有被抓到,他们就不会有什麽事的。还有就是,顺著我来的那条路下到山下,不远处会有一个村子,在村头的黄桷树下有一家人,他们门前会有两匹马,那是给你们准备的,到时候你们骑了走就可以了。我得赶快走了,不然会有人注意的。’

‘嗯,谢谢你了,求名,要你冒这麽大的险。’

‘没什麽的。你们自己倒是要千万小心。’求名一笑,转身走了。

我目送著他摇晃的身影直至消失於远方。上次潜进去看到他们都还好,心里就大松了一口气,我最担心得就是连累到他们,现在看来,王熹还没有打算对三师祖他们下手,说明至少在我和朱瞻景都没有被抓住的情况下,他们还会无事,而茵姐他们也不会有太多的事,钱指挥几个应该也还活著。不过,也许我不应该把我们藏身的地点告诉三师祖他们的,当时我是想如果我真那麽背运被抓住了,至少他们还可以找到朱瞻景,而不至於让他枉死在这里,但却没想我这样做竟给三师祖多添了这些事,如果被发现了,不仅他们全观上下几十口人逃脱不了干系,甚至还将求名这个小孩子无辜牵连了进来,而且再因求名,就不知还会拖扯到多少人,虽说那群老秃驴也实在不用替他们可惜。。。。

‘放心吧,’朱瞻景凑到我的跟前,‘王熹羽翼未丰,还不敢有太大的举动,如果现在暴露的话,绝对没有实力对抗,而且目前他最头痛的事是没有抓住的我们。等我们被抓住了以後,他才会有那个多余的精力慢慢解决这些不急的事情。所以,鸣焱,放心好了,只要我们还没有被抓住,他们就不会有事的。’

‘嗯,我知道。’我转回头来看向他,‘所以,那时你也才有那麽大的把握坚持留在这里。’

‘你以为我会拿你和其他那麽多人的性命来冒险吗?’

‘如果那时我不知道这点,你以为我会有那麽傻留下来陪你送死?’我笑道。

他愣看了我半天,最後无奈的一叹气,‘算了,反正你总有那麽多的说辞。不过,接下来我们该怎麽做呢?’

‘三天後,北上。’我蹲在地上开始看三师祖给的地图。到那时,他的伤应该好得至少能远行了吧。


三天後的一个清晨,我再次为朱瞻景换了药後,便和他一起趁著依稀的星光偷偷向山下摸去,不多久就到了求名所说的那个村子,在村头的那棵美景一般的黄桷树下,果然拴著两匹马。

‘好家夥,肯定跑的快。’我拍了拍其中一匹健壮的马背,赞道。

‘快走吧。’朱瞻景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催促了一声。其实我是很想磨蹭一会儿,等哪家农人起来了向他买点干粮的,以後的路可就全是野外山路,银钱可就再也没有用了,不过,依现在这个情势,王熹难免悬赏了不少钱来要我们的人头,所以还是算了,总不能为了肚子而将小命这样糊里糊涂妄送掉吧。於是我也迅速的爬上了马,跟在他後面向北而去。

穿过一片一片绿意然然的农田,除了几个货郎和妇人,还有少数关卡之外,我们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麽事,看来王熹他们是已经搜查过这一带了。向前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四周的景象就开始显得荒芜。淌过一个浅滩,踏过一堆乱石,前方的林木渐渐密集,也渐渐高耸了起来。

‘以後的路,怕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人烟了吧。’朱瞻景停了下来。

‘差不多吧,’我瞅了瞅地图,‘要一直走到朝天峡那一带,才有可能再吃到正常人吃的饭菜了。’

‘既然这样。’朱瞻景说著,就将那个花布包裹从马上解了下来。

‘你要干什麽?’

‘扔掉,反正都没有什麽用了,还是个这麽重的累赘。’

‘开什麽玩笑,你知道我们今後会遇到些什麽吗?’

他有些困惑的看著我。

我拿过这包银子,耐心的对他解释道:‘从踏进这个未沾人烟的深林开始,我们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完全原始的生活环境了。虽然谈不上茹毛饮血,因为我们还可以生火,但,也就止於不吃生肉而已。在这种完全不适应人类生存的情况下,你知道人们要不发疯,要不被山野中的老鼠山鸡同化,要继续怀著坚强的信念最终走出去,最需要的是什麽吗?’

他皱著眉头摇了摇头。

‘一个精神寄托,一个强大有力积极向上的精神寄托。’

‘就这个?’他一脸怪相的指了指我怀中的银子。

‘是啊,至少没有比这个更能安慰我受伤的心灵了。’我宝贝的搂著银子继续驱马前行。

‘你也会有心灵受伤的时候?’他哭笑不得的跟在我後面。

‘我没有你想的那麽完美了,’我谦逊的回答,‘当然也会有失落的时候了。’

‘呃,’他咳了几声,想吐又吐不出来,道:‘拜托,鸣焱,你说这话的,能不能先考虑一下我的承受能力。’

我回望他一眼,严肃的道:‘是你自己太脆弱了,看来,你还应该学著再坚强一点。’

这一句话,使他终於认清了当前形势的严峻性,於是他搂著马脖子沈默了好久,才道:‘你说我现在还有没有机会重新选择一次,面对你,我现在真的好想去王熹那里呆著阿。’

‘这。。。应该还有吧,’我哀怨的看著他,‘放心好了,我不会怪你对我始乱终弃的,你尽管放心得去吧。’

‘嗯,既然你这麽说,那我还是学著坚强一点好了。’

‘呃,不用了,老弟,所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缘分之事,且可强求阿,我们就在此拜别,来生再见了。’我带著干粮,策马跑将起来。

‘我且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又怎麽会弃你於不顾呢?这一条路上,我也放心不下你啊,所以,也只好自我牺牲了。’他很快追了上来。

‘喂,你什麽时候有变得这麽好了?’我看著他,这家夥,跟我学的说话越来越溜了。

‘大概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吧,’他看著我一笑,‘不过不是我变好了,而是一相比较,就自然得来了。’

‘兄弟,做人要客观,不要因为个人偏见就恶意扭曲事实好不好?’我好心劝诫。

‘我想,我还挺客观的。’他道。

‘切,那你说说,你到底哪里比我优越了?’

‘不说别的了,单说一下外部条件吧。我比你有钱,我地位比你高,我长得还比你帅,’

我倒,这点也能拿上来,磨磨牙,我准备还击。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你怀中的精神寄托还是我给你的。’他笑得很是奸邪。

呃。。。我张大了嘴,毫不犹豫的吐出来这句,‘我认输了,你果然比我强,小弟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们就这样胡扯著,一直走到天边泛红,很是绚丽的初夏晚景,青翠高直的油松都被染成一派的金黄色。几声远远的鸟鸣,悠悠闲闲的马蹄声,时而爆发出来的一阵笑音,都在这座寂静的山林中盘旋著。这一切,让我大部分时间都完全忘记了我们是在逃亡之中,倒更像是在郊游。

‘听,水声。’朱瞻景突然道。

‘呃,看来快到三师祖标的洺河了,以後沿著洺河一路向上就可以了。’

我们在林中穿梭了一段,远远的,就看见一条湍急的小溪流闪耀著夕阳的点点金光向下游直泻而去,绕著临山几个转弯,消失在了山侧面。

走到洺河边,我们放了这两匹操劳了一天的枣色大马自由的在河边喝水吃草,自己也拿出干粮充饥。

‘你说,’朱瞻景啃著干面馍,看著我升起一堆火,道:‘我们要走出去大约要多少时间呢?’

‘不知道,’我往火里添了一根油松枝,夏夜的晚风还是颇为冻人的,更何况还是这里,‘不过,至少也需要半个月吧。’我啃了一口馍,叹了口气,还真是非一般的难吃,我甚至开始怀念大师兄给我做的饭菜了。

‘喔。’他应了一声,拍了拍身上掉落的星点渣滓,躺倒在草地上。

‘还能忍受吧。’我看著他,他可是从小在别人精心照料下长大的郡王爷。

‘嗯?’他看向我,笑道:‘当然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麽,我竟一点也没有在逃命的感觉,好像在。。在郊游一样。’

‘这麽艰苦的郊游?’我看著手中的馍,‘还是想成是在逃命心里会好过一些。’

‘我倒一点也不觉得。’

‘是吗?那麽。。。’我踢一踢他,道:‘那你就去找些干枯叶过来吧,记得,多找一些。’

‘干什麽?’

‘铺床阿,就这麽睡在地上会很潮,特别是到了早上,露气特别重,会得病的。’

‘那你呢?’

‘我守在这里看地盘,以防被别人抢了去。’

‘。。。。。’
第三十二章

最终,他利索的将马拴在了树上,接著二话不说一把押了我就往林中去。

‘呃,兄弟,你饶了我吧,我怕黑。。。我眼睛不好,我还怕踩到蛇。。。还有。。。’我一路鬼叫,朱瞻景是毫无所动,一只好奇而且没见过世面的野兔却被惊了起来,两只耳朵在树干後忽悠忽悠的。

‘兔子。’我迅速的从朱瞻景那里抽出胳膊来,溜烟式的就追了过去。绕著林子经过一番残酷的追堵截拦,那只灰色的兔子终於倒霉的成了我的怀中之物。

等我拎了兔子耳朵捆了它很不安份的四条腿回到河边的时候,朱瞻景早已经铺好了厚厚的一摊树叶,躺在上面闭眼睡起觉来。

我挤了上去,知道他没有真的睡著,便拿那只兔子在他的鼻子上蹭了蹭。

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顾不得说话,只能睁开眼睛干瞪我。

‘香不香,明天的秦式烤全兔。’我笑道。

‘你不是又怕黑,眼睛又不好吗?’

‘呃。。。对阿,怎麽回事,你看,我竟然全好了,真是神奇阿。’我把那只兔子举到眼前,‘一只神奇的兔子。’

‘你明天还要把它烤了来吃?’

‘那是自然。你想,它主动的出现在我面前,然後治好了我所有的毛病让我去抓住它,为的是什麽?还不就是为的想功德圆满了,早早升天。你说,我若不满足它的这个小小心愿,还能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吗?’

‘好了,我真服了你了,’他笑著一拍我的脑袋,‘还是睡了吧。’

‘喔。’我躺了下来。头顶上是缀满宝石般晶亮星辰的夜空,身边是朱瞻景的後背,怀中是暖烘烘毛茸茸颤悠悠的兔子,耳边则是一片热热闹闹此起彼伏的虫鸣,再加上不远处的那两匹马在偶尔的噗哧,我竟有些兴奋的睡不著,时时拽了兔子的耳朵来看。

‘你动够了没有。’朱瞻景在一旁被我搅得睡不著。

‘我说,这可是你第一次露营,就一点也不兴奋?’

‘。。。。’

‘算了,还是睡了吧。’我闭上眼睛侧过身去,竟然问出了这麽没有水平的问题?在这麽硌人的树枝叶铺就的床上,我怀疑我的睡不著也绝对与兴奋无关。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红日当空,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温度正好。我打了个哈欠,想翻过身继续再接再厉,却不想浑身酸痛的厉害,有半个身子都麻了。我疑惑的坐起来,掀开衣袖一看,只见另一半身子也快被那些树枝叶梗的硌成了蜂窝。这样都能睡到日上三竿?我心下暗想,我的睡功看来已然今非昔比了。

然後我扭头去看朱瞻景,没有人影,而那只野兔子躺在旁边一动不动。不用细看,我只有一个解释,这只兔子肯定是昨晚被朱瞻景压死的。

‘你醒了。’朱瞻景带著一张湿漉漉的脸踱了回来。

‘兔子死了。’我道。

‘喔?’他走上前来戳了戳它已僵硬的身体,‘肯定是被你昨晚压死的。’

‘。。。。’

不过,不管事实怎样,为保新鲜,我们当即决定就地解决掉它。

将‘床’拆了,我麻利的再升起了一堆火,接著就静静的坐在一旁看著朱瞻景笨手笨脚的给那只兔子剥皮开膛破肚,再洗干净撒了盐最後串在越王剑上烤。

‘你不是说有什麽秦式烤全兔吗?’他一边烤一边抱怨,‘为什麽从头到尾都是我来做的?’

‘这就是秦式烤全兔阿。嗯。。。你该不会,笨到以为这个秦字和我的姓有什麽联系吧?我们那山上连只麻雀都逮不到,哪会弄什麽兔子。’充其量我只会烤烤小鱼。

‘。。。。’

很快,香气就转著圈四溢开来,那堆火因滴下去的油水而发出愉悦的吱吱声,剑上的兔肉也开始呈现出一种极为诱人的颜色。

我咽下不知是第几万口口水,朱瞻景这才将兔子从火上收回来,翻来覆去审视良久,道:‘不知道熟了没有?’

‘没事,没熟的话,包裹里还有我准备的治肚子药。’

於是,眨眼工夫,我们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些碎骨头。要知道,对於两个几天不知肉味只能啃味道硬度和石头有得一拼的馍而且还正正当年的男人,这个速度绝对是正常的。

舔舔手指头,我意犹未尽的道:‘唉,这麽快就收摊了,不知道下次开张是何时阿?’

‘走吧,现在都是晌午了。’

我们收拾好东西,又将所有痕迹一一抹掉,以防王熹他们阴差阳错找到这里,然後误打误撞的抓到我们,那就不太好了。

骑马沿河上游的方向继续上行,前方的路是越来越艰难,树木也越来越密集,干粮不久就吃完了,而兔子却不是天天能碰到的,衣衫褴褛,胡子八茬(只能用匕首随便的刮几下),我们两个现在早已不是只用落魄两字就能形容的。

‘快,一只山鸡。’我叫起来。

朱瞻景眼疾手快,一颗石子扔过去就正中它的头。

那只山鸡歪了歪,悄然倒地。我冲了过去,正待一把擒来,而它却奇迹般的挣扎著起来,扑扇著翅膀昏头昏脑的到处逃窜。

‘不要阿,前方’我扑过去还没有说完,那只山鸡就在仓皇之中蹦下了山崖,‘。。。危险。。。’

死盯著山崖之下,我颇为垂头丧气的看了看慢跑过来的朱瞻景,眼中含泪,‘它。。它竟然轻生了。’

‘算了,没缘份阿。’他叹了口气,也盯著山崖之下。

好一会儿,我们才抬起头来,顿时都一阵爆笑。

‘老兄,拜托,’我笑的喘不过气来,‘不要以这副形象做出此种严肃的表情好不好,真会死人的。’

‘我才要这样对你说呢,没事干嘛装出那副楚楚可怜无辜的样子,那才是会吓死人的好不好?我又不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一边擦著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捂著肚子说。

等我们笑也笑过了,相互损也损过了,这才愁眉苦脸的盘腿坐下来。

我再次系紧了裤带,用手支著头,手肘撑在腿上,道:‘现在怎麽办,我饿得都只能看到天上一片灰色了。’

‘今天是阴天。’他坐在对面和我大眼瞪小眼。

这时,耳边传来几声响鼻声,我和朱瞻景同时看向我们拴在树旁的马。

‘没有办法了吗?’我问。

‘我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那就是只有这样了。’我愣愣的看著那马,心下突然一丝颤动。

朱瞻景没有再说话,只是看著其中一匹马有些发呆。

‘动手吧。’我将越王剑往他怀里一塞,径直走向其中一匹,将它背上的包裹解下来。

‘对不起了。’我抱著那匹马的脖子轻轻的说道,‘很快就过去了,不会很痛的。’

‘鸣焱。’他走了过来,看著我,脸上有些沈重。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扭头对他狡黠的一笑,牵了另一匹马转身就走。

‘你?’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总不能让它现场目击它同伴的悲剧吧,多残忍,会罢工的。所以我得带它去别处转转,顺便探探路,你忙著,我走了先阿。’我说完,上了马就一溜小跑逃了,独留下朱瞻景呆在那里还没扭过弯来。

听著潺潺的流水声,看著永不到头的河道,这些天来,我第一次独自前行,也第一次开始真的有些害怕,以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我和朱瞻景没有走错方向,我们真的能活著走出去吗?会不会这次我真的把他带到了一条死路上?

‘驾。’我猛地一夹马腹,驱马朝山上跑,一直颠簸踉跄的骑到山顶,前方仍是层层叠叠的绵绵山丘,一片无边无尽的茫茫森林,绝无人烟。

还要走多久?还能支撑多久?如果当初我没有白痴的去逗那同样白痴的鹦鹉?我看著天边云层中淡淡透出来的几丝红晕,指甲在不经意间嵌进手掌中,一阵疼痛。
第三十三章

当然,我向来是主张一切向前看、万事不回头的,所以通常我的自我检讨和忏悔都持续不了很长时间。在短暂的悔过之後,我就又恢复过来,第三次的系了系裤带,我盘算著要不要回去,可一想到那血淋淋的场面,那中间横躺的大马。。。矛盾的考虑良久,还心不在焉的从一丛又一丛的灌木荆棘中扒拉出不多的几个山果,最终在四周暗下来之前,我才慢悠悠的晃回了原地。

将马远远的拴好,我一屁股在朱瞻景身边坐下,把山果递给他,叹著气对此次打探做了个总结:‘前途还是一片渺茫阿。不过,’诧异的看了看他面前的一大堆马肉,我四下找了一下骸骨,没找到,‘你还真是麻利。’

‘谁叫某人竟然会害怕呢。’他看著我道,‘所以只好收拾好了现场等著罗。’

‘我哪有害怕了。’我轻声嘟囔了句,‘对了,你放了盐没有?’

‘放盐干嘛?’

‘你笨啊,先用盐腌,再将肉风干,这样可以保存的时间久些,这都不懂?’

‘我家又不是卖猪肉的,怎麽会知道?’

‘可你家不是管了全天下卖肉的吗?’我继续轻声嘟囔,转而想,这关卖猪肉的什麽事,这是常识好不好。

不过嘟囔归嘟囔,既然他已经把所有前期工作都做好了,接下来自然该是我的活。

‘怎麽风干阿?’朱瞻景和我一起将盐均匀的和在肉上。

‘最好能用火薰。搭一个木架子,将肉都挂在上面,然後下面升上一堆火,肉被烤干之後就行了。’我隐约记得很早以前,娘就是这样做的,娘去世後,除了大师兄,我们大部分人就懒得忙活了,而大师兄又绝对不是下厨的料,所以在我们门,此项技术可谓是失传已久。

‘那我去找些木头来。’朱瞻景说著就要起身。

‘等我,我们一起去好了,还得再找些老藤当绳子用。’我抬头瞅了瞅天空,‘看来得快点,呆会儿天就全黑了。’

跟著朱瞻景一路砍了些较为粗大的树枝,他看著手中的越王剑:‘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我们用它来又砍柴又烤肉的,还不得心痛死?’

‘心痛死就心痛死,反正世间上这麽多人,多他不多,少他不少。’我一边说,一边四下找寻可以做绳子的东西。

‘你看那边的那麽大株植物可不可以?’他指了指左边。

‘咦,这是。。’我冲了过去,‘这是葛藤阿。’

‘怎麽了?’

‘兄弟,这下你可算找到宝了。我怎麽会在关键时候,把它给忘了呢?’我兴奋的摩拳擦掌,说著说著,就循著它四面分枝的茎叶找它的主干。

朱瞻景也蹲了下来,疑惑的帮我挖著它的根,问道:‘宝?我怎麽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是自然了,你们怎麽可能知道这种东西呢?一个字形容它,就是贱,哪里都能长,而且还长得很快。不过,它倒真的全身是宝,根花叶果都可以入药,茎皮可以编绳。但,最最重要的是,它的根和红薯一样,都是可以吃的。虽然现在不是收割的最好季节,如果是秋末就好了哇。。。。’

朱瞻景见我两眼放光的幸福模样,一笑。

满载而归,我们先把肚子填饱了再开始干活,经过无数次试验,一直忙到大半夜才最终将一切弄好。

我往火堆旁一挺尸,就再也不愿起来。‘不要跟我说话,不要叫我起床,不要让我干活,从现在起的六个时辰,把我当作一根树干就可以了,谢谢。’

‘喔?真的?’朱瞻景恶狠狠的一笑,转身走了。

不久之後他就捡了一大抱干草枯枝回来,这样来回几趟,堆了一大堆。

接著他毫无言语走近我,利索的将我卷巴卷巴,滚推到一边去後,自顾自的在我躺的那靠近火堆的宝贝地段铺了一张床,倒地睡了。

我维持著姿势一动不动的俯趴在地上,只偏过头去向著他的方向怪声怪气的唱:‘好冷啊,好冷,俺也不求那锦衣玉食、雕床玉枕,独何连个草窝都不见,只身流难在这荒郊野外,霜天为被,寒地作床,忍饥受冻,一腔悲怨直化为两眼泪涟,落得个。。。’

唱到这里,朱瞻景再也忍不住的噗哧笑了出来,这当然是由於他没有听完我的最後一句:落得个连捡枝为席的禽兽都不如的下场。

‘你就一根死木头,哪这多埋怨?’

‘这是兄弟你太不仁义。见死不救、冷眼旁观我也就不说什麽了,你干嘛还霸占我的位置呢?一个火堆,360度转著圈,那麽大地方就找不到个合适的,偏要和我抢?再说了,就算我是一根木头,被你这麽滚到一边,也是会长霉菌的,你就没有一点的良心不安?’

‘我就是考虑到你是一根干木头,怕你离得太近被火烧了,这才有此一举,我也不求你感恩戴德了,可你怎麽反倒出言抱怨起来了?’他说得一脸真诚,甚至还有丝好人不得好报的感慨。

‘喔?’我冲著他眨眨眼睛,转而道:‘原来如此,惭愧啊,惭愧,我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解了这位仗义侠士的一番心意。惭愧啊,白活这麽多年了。谁道这世间险恶,少有善人的;谁道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得;看看我们面前这位,多麽鲜活生动的例子阿。我有眼不识泰山,妄浪费了这多年粮食,义士就把我直接扔进这火堆作干柴好了,让我在最後也放光发热一回,省得被白白冻死饿死,一点贡献。。。。’

‘好了好了,我真是怕了你了。’朱瞻景笑著连忙起身打断我的话,把我又滚回了原地,置於草床之上。

‘嗯,这次的软和多了。’我很是心满意足,当下决定明天早上再告诉他我先前唱的最後一句是什麽。

‘闭上嘴睡吧,你就一点也不口干?’他挨著我躺下,一只胳膊习惯性的从我的肩膀上环了过来,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我背上。

嗯。。。对於这点,大家千万不要误会,所谓温饱思淫欲,温饱思淫欲,这句话真是一点也没错的。现在我和他正饥寒交迫的厉害,哪有那个闲劲东想西想的。比起他来,我更愿意身边躺得是一只肉乎乎的长毛大绵羊,即可保暖,又可食用,还自给自足的只用吃草就够了,多经济实惠。

我叹著气看著他的手,恨不能吹口气就将它变成蹄子。想来夜宿的第一晚我被那树叶硌得那般凄惨,也是由於被他当了肉垫的缘故,这还是我一次夜间偶醒发现的。而当我理直气壮的找他质问时,他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怪不得他总是觉得他再找柔软的叶子干草晚上睡觉得时候也被硌得不行,原来是我这一身骨头的缘故。在此以後,他虽然没有变本加厉,却仍旧屡教不改,哪怕我怎麽再尽人事都是枉然,到了最後,我也只得吞声忍气卧薪尝胆暗暗将无端白受的苦痛都折合成银子,这主要是考虑到日後如果我们成不了好事也会有一笔不小的进账算是安慰奖,而且我的皮厚外加上适应性超强,这点折磨对我来说又称得上几何。当然,还得再强调一点的就是,这也是抵御山间寒气的唯一方法。

第二天,为将马肉彻底烤干以便携带,我们又耽搁了半天,等收拾好所有行李,晌午已是早过。本著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的原则,我们牵了马继续向前走,才翻过一个山头就又看不清前路,故不得不再次停下来。

‘那包银子呢?’朱瞻景烤著肉问道。

‘扔了。’

‘终於舍得了,那不是你的信仰吗?’他笑著看向我。

‘那些东西,纯粹是吃饱了饭後的消遣,现在我都快没有它重了,还背著它?所以扔掉了,只留下这些权当作一丝纪念吧。’我从怀中抽出一把银票,看得直让朱瞻景张了嘴愣了半天,最终他无奈的一笑,埋头接著烤肉,过了许久,才突然回醒过来似的吐出来这麽一句莫名的话:‘也对,我们一定会走出去的。’


第三十四章
摸索得久了,我们慢慢也发现了颇多的东西,这才觉得,在山林中想要饱餐虽绝对是妄想,但要把人饿死,却同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实,山岭真是个蕴藏了无数宝物的神奇地域。至从少了一匹马而不得不步行开始,我们就不断的在路上找到各式各样像何首乌、黄精、大蘑菇之类比葛根味道好上许多的吃食,也常常能上树掏到鸟蛋,极少的时候甚至还能碰到野鸡窝。。。

当然,不爽的事情更多,尤其首推下雨,根本无处可躲,只好干淋著冻得发抖,虽说山崖上偶尔也看得见几个山洞,但黑不见里,也不敢用火,生怕惊扰了里面的正主,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出了什麽事可真就只能盼神仙一踉跄栽个跟头下来救你了。

此外,各样不请自来有些还是从天而降的毛虫也同样让人汗毛悚立,它们颇让人恶心的形状是一回事,它们的数量才是真正叫人胆战心惊的地方,这可完全不同於我们碰到蛇之类的毒物,因为砍了蛇我们还可以烧著吃,而面对它们,我们绝对只能绕道走。

另外还有一件很让人头痛的事便是衣服。走在这树林灌木交替混杂的地方,虽然有用剑来开路,但一不留神衣服还是会被撕条大缝,又没有可以用来缝补的东西,於是乎刚开始步行的那段时间,我们身上穿的没有多久就破烂到无法再穿的地步,而携带的衣物又不多。我看著包袱里一大堆布条叹了口气,心道:现在的这身衣服可千万要保护好,不然到时真的就只能打赤膊了。其实,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用兽皮做一件,毕竟看那些兔子之类的在树丛中乱窜都没事,我们难免很眼红,但想归想,做起来就是非一般的困难了,那些家夥还没有笨到你招呼一声就主动把自己的皮脱下来四蹄奉上,而且还都通常在你看到它们之前就跑得无影无踪。这点令我十分疑惑,於是我半是自言自语的问朱瞻景:‘喂,老兄,这里应该是鲜有人烟吧,按说没有见过人的它们应该不会怕阿,干嘛一看到我们都跑掉了呢?’

朱瞻景静默良久道:‘不太清楚,不过,也许是因为它们还算有基本的美丑观念,所以一见到你这样的奔过来,逃走自然就不奇怪了。’

‘不可能,如果真是这个原因,你还在我身边呢,它们应该是被吓死才对阿。’

‘。。。。’

於是讨论未果。当然了,原因其实是完全不重要的,我只在乎结果,而且找不找得到兽皮我们也得继续向前走,此外,还有值得庆幸的事是我们有一张马皮可以用来做鞋,不然鞋磨破了光脚走在这条路上那才真叫一个凄惨,我想朱瞻景是绝对不会编草鞋的,我也不会。

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岭,穿过一个又一个峡谷,我们越走越高,越走越难,终於在半个多月後,这次逃难至今的幸存者就只剩下了我和朱瞻景──那匹马追随著它先烈的足迹为我们光荣牺牲了。要知道这一路上虽然能挖到一些根块充饥,但我们可是两个男人,而且还都正青春年少,天天要爬山涉水走这麽多路的,光吃素可撑不下去,而那兔子山鸡鼠蛇狐羊的可不是想碰到就能碰到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就连那匹马的肉都早已吃光。

我毫不客气的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上,瞅著天空中亮晶晶的星星唉声叹气。

‘你又怎麽了?’朱瞻景在旁边假寐了好久,终於忍不住地出声。

‘我的肚子一直在叫,好饿啊。’

‘睡著了就不饿了。’

‘可我睡不著啊。’

‘你数羊好了,数著数著就睡著了。’

於是我拖著长长的声气开始数羊,‘一只羊,两只羊。。。。十一只,十二只。。。。。十七,十八。。。。二十九,三十。。。。五十六,五十七。。。。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三百七十八,三百七十九。。。。八百八十八,八百八十九。。。。’一群又一群的绵羊从我眼前跑过去了,跳过身旁的火堆,摇身一抖成为只只油酥香嫩的烤全羊,然後扑腾著不知道哪里来的该死的翅膀嗖一下飞走,你说,在这种刺激下,我怎麽可能睡得著呢?‘一千九百一十二,一千九百一十三。。。两千五百二十五,两千五百二十六。。。。’

‘好了好了,不要数了。’朱瞻景彻底睁开了眼睛,‘数得我也睡不著了。’

‘那怎麽办?离天亮还早。’我死气沈沈的道。

‘不知道。’他一动不动的看著群星。

‘嗯。。。给我讲个故事好了,要有故事情节的那种。’

‘你把我当你老妈了?还睡前故事呢。’

‘我老妈才不会给我讲什麽故事呢,小时候都是我大师兄陪我,现在想来,他那时候也才不过十二三岁。。。可怜。。。不过以後就好了,以後他有了孩子後就不用另外再编故事了,这就是所谓的先苦後甜吧。’

‘你小时候还真幸福。’

‘你是没有看见我极为悲惨的一面了,记得後来有次大师兄不在,我便去缠二师兄,结果那个家夥竟揪了我的耳朵讲了一夜的鬼故事,害得我两天没敢去茅房上厕所,当时正值盛夏,於是在外面被蚊子咬了个半死,裤子还没有系好又碰上了我表妹缤芹,回去後就被老爹按在春凳上一阵爆打,屁股都快被打成四半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还那麽小,就算真有那贼心也没那贼力阿。到了晚上,二师兄又溜了进来,当时我还真以为他是来给我道歉安慰我的,就一边流著鼻涕眼泪一边乖乖的让他不知道从那里搞来的莫名其妙的东西给我上药,结果我的屁股在涂了药後,竟肿起来老高,七八天没能下床,而那个家夥毫无愧疚的整天在我床边乱转,说什麽他完全是按书上说的配成的药,既然这种没用,便想换一种在我身上试试看。唉,当时真是悲惨,还不敢向我娘诉苦,若被她知道起因仅仅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鬼故事,还不得当场把我扔到坟场喝西北风了,而且传出去,我还怎麽在芜野城混?’

朱瞻景听完盯了我良久後才憋住笑道:‘所以至此之後,你便苦学金创疗伤?’

‘切,那时候还是屁大点的孩子,哪会想得那麽长远。况且至此之後,二师兄创作欲望高涨,天天晚上缠著我给我讲故事,直到我最终对他那些自编自导自演的东西再也没有反应,练到泰山崩於前也能安然入睡才放过我。’

‘怪不得你要麽不睡,要麽就跟死猪一样,怎麽也不醒。’

‘嗯?’我警觉得斜眼盯著他,‘说,你趁我睡著都干什麽了?’

‘嘿,’他奸邪一笑,‘对你干什麽?你想得倒美。’

我无语。。。。

‘以前我还奇怪,不过现在总算明白你现在为什麽天不怕地不怕的了?’他又道。

‘我哪有什麽都不怕,二师兄还活蹦乱跳的呢。虽说我也曾有一段骑到他头上风光的时候,不过後来就惨了。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我那未来二嫂了,现在大师兄嫁了,而我看他却好像迟迟没有这方面的动向,著急啊。’我叹了一口气,‘对了,你不是说要给我讲故事吗?’

‘我哪有说过,是你要求的好不好?’

‘都一样了。’我道。

‘嗯。。。’他皱著眉头盯著夜空想了好一会儿,才突然一指上空,道:‘看见没有,紫微垣正中的那北斗七星,就是那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但实际上,北斗应该是九颗星,还有两颗分别是洞明、隐元。我小时候曾听说过一个故事。。。。’

我心道他知道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真多,不过,最後我还是没能知道他们九个发生了什麽故事,不能怪我,那完全是早年留下的後遗症。

经过一夜好眠,第二天我神清气爽的一睁眼便立马觉出气氛的不对,但此时已经来不及装睡了,朱瞻景黑著一对大眼圈狠狠的盯了我,道:‘昨晚你可睡得真好。’

我嘿嘿的笑著,看著他好像一夜没好睡的模样,想,那还不是归功於你的故事讲得太好了?,不过这句话可不敢说,於是我仰天长叹道:‘所谓佛陀割肉喂鹰、舍身侍虎。我知道你恨我,唉,事到如今我也不求什麽了,你就把我扒皮拆骨下锅了吧,也算是无量功德一件了。’

‘哼,’朱瞻景气鼓鼓的一笑,掐著我的脸蹂躏,‘就你这身皮包骨头的,给我啃还嫌塞牙。不过你这话我可记下了,等哪天把你养的肥肥嫩嫩了,我再慢慢啃也不迟。’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1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呃,我听到了你说要养我喔,我也记下了。’我坏笑道,嘿嘿,老婆,我一直在等你哪天醍醐灌顶十窍全通然後乖乖跟我回山上给我做饭呢。

於是我们两个相互奸笑著起床(如果可以称作床的话)收拾好了继续上路。

穿过一个山口,我们顺著峡谷继续往上走,条件是越来越艰苦,而沿途的景色却变得越来越秀丽起来,大大小小五颜六色清澈见底的海子如珍珠一般散落四周,被那灿烂到耀眼的阳光一照,竟幻美的宛如仙境。

不过我对此毫无兴趣,蹦了两下,望了眼远处那个纯得发亮的绿色海子,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奇怪的道:‘没有生病阿,可,现在的阳光这麽好,我怎麽会觉得那麽冷呢?’

‘笨啊,我们一直是在向上走的,这麽久了当然是到了很高的地势了,所以阳光才会这麽强烈,但实际上却很冷。’

‘喔。’而事实是我没太听懂,什麽叫所以阳光强烈而温度很低?不过我不打算再深究,反正这种事在我这一生中碰到一次就够了。

拖沓著沈重的步子,好不容易爬到了那个海子边上,我们都累得再也不想动弹,於是当下决定今晚就在此安营扎寨,接下来,

‘剪刀,石头,布。。。。剪刀,石头,布。。。。哈哈哈,这回是你输了。’我大打了一个哈欠躺倒在地上,而朱瞻景则是哀叹了一声,认命的站起身来找生火用的干柴去了。

瞅著他远去的背影,我舒舒服服的翻了个身,眯了眼睛趴在地上想打个盹,忽然海子中一丝波澜,‘鱼?’,我跳了起来,趴在水边望穿秋水,可惜除了一片荡漾的绿色,偶尔晃过一点黑影之外,什麽都看不清楚,这个海子不同於先前遇见的,太深了,於是我决定近距离察看一下。

还是看不清楚,我尽可能深的探手进去搅一搅,还是没有太多动静,再远一点。。。‘阿。’我脚下一滑,哗啦一声就掉进了水去。

一口水灌进去,我忙不迭的闭上了嘴,睁开眼,这才看见我的双腿竟缠绕在一片柔绕摆动的水草中。心下顿时一惊,要知道真被它们缠上了,就算你是草鱼投胎都没用,水性尚可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由得开始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扑腾著就忙著向上窜,而那水草被我这麽一搅腾,更是晃动的厉害。

突然,我感觉後领被股大力一提,猝不及防的就被拎出了水面扑到了岸边。我趴著连咳了好几声,一扭头便看见朱瞻景坐在一旁惊魂未定的看著我。

一声谢字还没有出口,他就站起来大骂了一句:‘疯了你。。。。’,转身将包裹里的烂衣服布条拿过来,二话不说的就将我的头发散开,恶狠狠的擦了起来,‘这麽冷你还跑下去玩水,不要命了。’

‘呃,你轻点。我没有。。。’我的头被他弄得左摇右晃,还不忘辩解道。

‘把衣服脱了。’

‘呃?’

‘想生病啊。’他恶声恶气的说道,然後瞪我一眼,丢开我的头发去生火了。

‘喔。’我这才发觉浑身上下裹在这湿浸了的衣服里的确冻到不行。反正又不是没在他面前赤过身露过体(这麽久了,总要下河洗澡不是,),我哆嗦著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子向他跑过去,准确地说是向熊熊燃烧起来的火堆跑过去。

他扔给我他的外衣和一些碎布,‘把自己擦干,裤子也给我脱了。’

‘喔。’我冻得浑身发抖,自然听话的一一照做。可惜裹在那夏天穿的单衣里,我还是忍不住向那火越靠越近。

‘刚下水,现在又想钻火堆了。’他将我的衣服摊好在火旁,走到我身後,一把把我扯开,然後竟扒下了我裹身那件单衣。

‘你。。。’我叫了一声,还没有说完,下一刻就被他抱了过去,背後贴上他光裸的温暖胸膛,那件衣服从前面将我们两个都包裹起来。

‘这样可以暖和点。’他在我耳边吐气。

‘呃。。’我稍稍有些别扭的发僵,毕竟从小到大我还没有碰到比这更尴尬的境况,他还穿著裤子,背後披著里衣,而我则是。。。。

。。。。。

‘你别乱动好不好?’他在耳边有些咬牙切齿。

‘那你的手也老实点别乱摸好不好?’我磨著牙道。

‘我只是奇怪你这里长著什麽东西。’他的手还在我的腰间乱摸。

‘你给我住手,没有什麽了。’

‘嗯?既然这样,那就看一看好了。’说著他还真的爬起来,又开始扒那件衣服。

‘非礼了,’我一边大叫一边死命拽著那件衣服不放,‘你个色狼,快放手。’

‘嘿嘿,你再叫也没用,还是乖乖的从了吧,以後我疼你。’他假意狞笑道。

‘你。。。’我眨著眼睛扭捏道,‘真没什麽好看的,你还是放过奴家吧,奴家以後给你介绍个好的。’

‘少来,给我快点。’他手上又开始使劲。

‘不行。’我态度坚决,这麽丢脸的东西怎麽能给他看见。

但很不幸,衣服在被撕碎之前还是被他给无情的扒了下来,於是我只能欲哭无泪的双手捂著关键部位乖乖就擒。

‘嘿,还装,早都看光了。’他坏笑著,‘不过,这是什麽东西?’他的手指轻拂过那个伤疤。

‘看过了,看过了就给我放手,别乱摸。’我松开一只手去抢那件衣服,他比我更眼疾手快。

‘嗯,怎麽看起来好像一个。。。。嗯,好像。。。’

‘好了,好了,我交代了。’我红著脸投降,竟然这样被这个家夥研究著,他到底有没有神经?

‘早说不就好了。’他笑著给我披上衣服,正面搂著我躺下。

‘其实也没什麽了。’我刚说完这句就被他狠掐了一把,‘唉哟,我说,我说。就是小时候我自己弄上去的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想纹一条龙,但是太复杂了,所以就想弄个简单的骷髅头上去,没想到最後竟成了这样。当然了,’我看著他奇怪的表情,接著道:‘我也知道弄在背上或是胳膊上会更好,但我自己够不著也不好弄阿,所以就刻在那里了。’

‘你。。。怎麽能这样对自己,难道你不知道痛吗?’他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心痛的神色,我捎捎头,道:‘当然痛了,但一咬牙就过去了。只不过没想到的刻上之後,才发现那个骷髅头被我弄成了胖娃娃头了,’我脑海中晃过被二师兄撞见之後他那哭笑不得的恐怖表情,‘真是失败阿。不过,’我叹了一口气,转而换上另一付苦大仇深悲切的模样道:‘我现在又被你看光,又被你摸光的,你说,传出去後我还怎麽做人,还怎麽当别人老公阿。’

‘唉,你放心好了。’他轻轻拍著我的背道:‘我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呃?’我斜著眼看向他。

果见他狡黠一笑接著道:‘我正好缺个随侍书童,养你一辈子没有问题。’

‘喂,我说,这位仁兄,’我皱著眉头道,‘我好歹也算是在芜野城中鼎鼎有名的重剑门的秦大门主的独生儿子,这麽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就到你们家当那个什麽书童?你也太没眼识了,这麽著,你看让我到你们家去当个管家怎麽样?’

‘管家?’

‘就是那种监督你们家里的丫环们有没有犯错,并且决定该如何责罚的那种管家阿。’我涎笑道。

‘好啊,’他的脸色沈了下来,道:‘只不过,你要做好准备了。。。。我们家的管家可都是,太监。’

‘呃?’

‘不过,反正了,’他很不良善的笑了起来,‘你有没有那个,也不会有人介意吧。’
第三十六章

不知道是什麽时候睡著的,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在心中就暗道不妙,头一阵阵痛的厉害,身上还有些发软。不会这麽倒霉吧,平时怎麽折腾都没事的身体竟在这样的情况下给我生起病来?

我勉强坐了起来。

‘怎麽了?’朱瞻景睡眼惺忪的看著我。

‘你先把手拿开了,我要去穿衣服。’我一边说一边拉开他还环在我身上的手,裹了他的那件外衣就跑到火堆的另一边去收衣服。

等一件件温热干燥的衣服上身之後,我的感觉才稍稍好了一点。而朱瞻景也穿戴好了走过来,一手伸过来抚上我的额头,‘怎麽了,鸣焱?你的脸看起来好红。。。’

‘没事,’我笑了笑,‘大概昨晚有些著凉了,过会儿就自然好了。’

那顿早饭第一次吃得我直犯恶心,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在朱瞻景的注视下,我还是强吞进去一块何首乌根。

‘真的没事?’他担心地看著我。

‘放心好了你,上路了。’我拍拍屁股起身,扛了一半越来越少的行李,稳住稍有些虚浮的身形大步向前。

可惜再怎麽强撑,这一路上我还是不得不停下来好几次,靠在树干上一头的虚汗,就算包裹全扛在了朱瞻景的身上,我竟也没有觉出一丝欣喜,虽说长久以来我都在盘算著这一天。。。胃好难受,头也开始有些昏沈起来。

‘别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天好了。’朱瞻景拉住还想往前的我,一脸的焦急。

‘现在还早,我真的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我仰头眯著眼睛看了看天空正中那明晃晃的太阳。

‘那就过一会儿再走好了,又不急於这一时。’朱瞻景不由分说地拉了我坐下,转身去找吃的东西。

这样一直到了第三天晚上,我才总算是彻底明了我是一个多倒霉的人了,以前大冬天躺在雪地里被二师兄埋起来都没事,现在偏偏挑这种时候生病了,而且一点渐好的趋势都没有,我无力的赖在火堆旁对自己咬牙切齿,看著朱瞻景烤著一只比我更倒霉的野鸡。

‘好香。’他闻了闻,‘应该熟透了的。’然後笑著撕了一只鸡腿递到我的嘴边。

胃里一阵恶心,我翻过身去闭上眼睛道:‘小子,你这下走运了,今天我不和你抢,你自己吃吧。’

‘给我起来,别装死了,把它吃下去。’他拽了我的衣服把我扯起来。

‘温柔。。温柔一点行不行?我现在是病人。’我道,他的动作果然轻柔了许多,於是我又赶紧俯趴下去扒著草地说什麽也不起身了。

‘你。。。’朱瞻景拿我毫无办法,‘你不是会一点医术的吗?’

‘唉,我只会治疗外伤了,要真是什麽都会,那我们城中的大夫不早失业了。你让我睡一会儿吧,睡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要睡也得先把东西吃了。’

‘我真的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

‘我想吐。’

‘吐?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难不成是怀孕了?’

‘怀孕?’我转过身来假装恶狠狠的看著他,‘你老实交待,你到底对我做什麽了?’

他笑著一把纠住我,跨坐在我身上捏了我的鼻子道,‘该做的都做了,孩子他妈,你还是乖乖的把东西吃了吧。’

我偏过头却摆脱不了他的手,只得哼哼唧唧的道,‘你。。。你先放开我,这样吃会。。。噎住的。。。我是真的吃不下。。。’

看著我憋红了脸,他突然慢慢的停了下来,轻轻擦去我一额头的汗,笑容竟渐渐悲哀的敛去,接著他蓦的俯下身来一把抱住我,有些颤抖的道:‘不要死,鸣焱,不要离开我。’

‘喂,我说,’我猝不及防的被他压个半死,又出了一身汗,龇牙咧嘴哭笑不得的道:‘你这个乌鸦嘴,不要咒我好不好?’

我挣扎了一下,他好像还没有放开我的意思,‘你。。。你先放开我,知不知道你有多重啊,放心好了,我才不会死的。。。’抬头看了看蓝黑色深邃到无垠的夜空,心中突然一丝波澜,‘放心,我才不会死在这里的,我答应过三师兄我一定会回去的,他那个人,如果我真死了的话,他肯定会自责一辈子的。’

‘那我呢?’我听到他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吐出来这麽一句话。

‘守寡三年,就另嫁了吧。’

‘你。。。’他终於从我身上撑起来了。

‘当然了,如果你要为我殉情的话,我也不拦你,不过先要帮我做一件事,就是上齐云山找一个叫云痴的老道姑,掀了她的摊子,告诉她凭她的本事已经可以还俗了,不用再惑乱人间了。’

‘还有什麽遗言你就赶快一并交待了吧。’他恶狠狠的道。

‘还有,就是你能不能把那只鸡的另外那条腿扯给我,这一条被你捏在手里都烂了。’说句实话,被他这麽一折腾,我还真有些饿了。而他虽说仍摆著一付臭脸,但还是生平头一次这麽听话的为我弄来了鸡腿和一些黄精以及水。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我没有睡好,被他紧紧搂著连翻身都困难,加上他那略高的体温,於是我又出了几身汗,天明的时候竟奇迹般的感觉好多了。他也知道继续在这一带磨蹭终究不是个办法,见我脸色已经好多了,便牵了我继续缓缓向前行进。

艰难的穿出这个油松林,我霎的站住了。

‘怎麽了?’他奇怪的看向我。

我喜极欲泣,顾不得说话,先在他衣服上抹了一把鼻涕,伸出手去指了指远方。

隐隐约约的,模模糊糊的,许多风幡一般五颜六色的布条挂在那高高的竹竿上任风吹扬,彩虹似的颜色如波浪翻滚。。。

‘有人,’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有人家,’他一把抱住我,‘鸣焱,我们总算走出去了。’

‘跑吧,看谁先跑到那里,怎麽样?’我挣开来,撒腿就开始狂跑起来。

‘我来了。’他叫著,背著一背的包裹比我还跑得快。

看著他跑在前方飘扬的头发,我大叫:‘你这个家夥,这次不算,我是病人,当然跑不过你。。。’喘著气刚叫完,我的眼角立马就瞟到一块越来越近的大石头,可是已经来不及反应了,我暗叫了声糟糕,随即就很符合判断的绊上了那块石头,一点缓冲都不带的摔倒在了地上,然後,很丢脸的开了我人生第一次先河,我被摔昏了过去,唯一记得的就是在撞到地面之前瞅到朱瞻景叫著什麽一脸紧张的向我跑来。

第三十七章

迷迷糊糊的,我好像被置身於烤架之上,浑身包裹著那种令人窒息的炙热,找不到出口,‘妈的,’我神志不清又恨又悲的想,‘肯定是由於找不到吃的,被那个昧良心的串起来烤了。’在梦中我越想越愤,狠狠的一咬牙,却隐约觉得咬到了什麽东西,嗯?什麽东西?不过没来得及细细考究,随著一抹铁锈的味道慢慢在口中溢开,我浑身霎的清凉了不少,於是一个翻身就又昏昏沈沈的睡了过去。

在几个莫名其妙片断般的梦做过之後,我最终大打了一个呵欠,彻底睡醒睁开了眼睛。只见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浑暗,废了半天劲,才看清我好像是在一间小小的石砌屋子里,中间一个火塘,地上散放著一些毛毡,而我身上盖著一张厚厚的羊毛被。

厚厚的黑色门帘被撩起,进来一个带了呢帽身穿著宽大衣袍的人,我警惕的看著他向我越走越近。

‘你醒了?’

我对上了他那带著万分惊喜的眼睛,‘哇阿,’我顿时忍不住地叫了出来,‘你小子怎麽穿成这个样子?’

朱瞻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著,一皱眉道:‘该不会。。。我换了身穿著你就认不出来了吧?’

‘嘿嘿,哪可能,我。。。。这个。。。。好吧,起先我的确在想,这个走进来的大帅哥到底是谁?’我讨好的笑著,就在与他那张恶脸僵持不下的时候,一股浓浓的食物香味及时飘了过来,门帘又被撩起,这次进来的是一个有些佝偻著背的老人,身穿著同样样式的衣服和牛皮长靴,手里端著一大盘东西,见到我醒了,便立马一脸花开的对著朱瞻景叽里呱啦的说著我完全听不懂的话,我迷茫的看著他们,朱瞻景也同样笑的一脸迷茫,但还没有忘记一边点著头一边小心的从他手里接过那托盘。

待那个老人双手合十的弓腰出去後,我死瞅了那冒著嫋嫋热气的托盘咽著口水道:‘这麽丰富,还有烤羊腿?太好了,难怪我做梦都梦到血的味道。’

‘嗯?’他一怔,盯著我无限欣喜和满足的表情,不知道为什麽,那脸色竟徒的阴恶了几分。

‘呃。。。这难不成。。。是一个人份?’看著他的表情,我如同被一阵北风吹过。

他又是一僵,半天後才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声,轻声道:‘算了,幸亏你的嘴巴还要花一半时间来吃饭,不然,不被你吓死也非得被你气死不可。’

‘。。。虽然你这麽说,不过,’我道,‘你做这个表情,是真的想让我吃饭?。。。呜。。。’下一刻我就立马被他塞了一嘴烤肉,他另一只手又抓起一把!粑在我鼓得像青蛙般的嘴边晃了晃,阴险的笑道:‘你说我是真心想让你吃还是不想呢?’

我忙殷情的点著头,手在嘴前一划表示从今以後洗心革面将嘴缝上不再怀疑他对我这个半死病人的细心体贴。

将盘中的奶渣、!粑、羊肉以及很怪味道咸的油茶汤全都匆匆塞下肚,朱瞻景起身将盘子端了出去。我则重新缩回了被子,心满意足的拍著圆滚滚的肚子,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人吃的食物了?算来至少一个多月了吧,真想不到竟还能有走出森林的一天,不过,这里到底是什麽地方?看著这屋里放的东西、那人的穿著以及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我们怕是还没有完全走出去。但,我想,这里应该没有什麽危险,不然凭朱瞻景的直觉和聪明,他不会这麽没有防备。

於是我安然舒适的裹了裹被子,探出手来摸了摸额头,感觉果然没错,我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好些了吗?’一丝凉风再次从掀开的门帘钻了进来,朱瞻景端了一碗散发著怪异味道的东西向我走来。

药?我的脑袋嗡了一声,同时也反射性的迅速在肯定难喝的汤药和病中可以任意偷懒的闲逸生活之间作出了选择。我含糊的摇了摇头然後支支吾吾的一口气灌下了那碗药,味道还果真不是盖的,我毫不犹豫的决定等哪天走的时候一定要给我二师兄捎点回去。

见到我如此爽快,他颇为惊异的接过空碗往旁边一放,接著脱掉靴子,一下掀开我的羊皮被,利索的环著我躺了下来,带进来一阵冰凉。我一个哆嗦立马踹了他一脚道:‘一边去,一边去,干嘛?你浑身这麽凉,我可还在生病。’

‘少来了,起先见你狼吞虎咽像八百年没吃过东西的塞进那麽多,就知道你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药还真是见效,才给你灌进去两碗。。。。’

‘呃?’原来他早就看出我已经没病了,天,亏大了,白遭那份罪了,我扭过头去悲壮的看著他。

‘虽说好的多了,’他伸出手来探了探我的额头,‘但还是要再加一碗放心些。本来我还在想该怎样才能让你喝下去,没想到你竟那麽爽快地就灌下去了,真是奇怪。’

我的脸部隐约有些抽筋,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舌头道:‘其实那药只是气味难闻了点,味道还不算差。。。’

‘得了吧,我又不是没尝过。。。’他一下住了嘴。

‘你尝过?你又没生病你喝什麽。。。’灵光忽的一闪,我心中顿如春风扫过,‘你是在为我试毒,还是怕烫了我?’

‘嗯。。。你。。。你都好睡一天多了,要知道可是我辛辛苦苦的背你过来的,然後就一直没有合过眼,要不是只有这麽一床被子,我才懒得和你挤,您老就暂时闭上嘴巴让我睡一会儿吧。’

‘我,’心一下下大力的跳著,我开始有种人吃饱了才会勃发的冲动,该不该潇洒的抹一把脸皮脱口问他他是不是也有些喜欢我了?‘我想问你,你。。。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啊?’。。。。不要怪我懦弱,我只是突然想起我的身子骨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被他踹一脚的话,估计能去掉半条命。

‘不知道,不过看这里住的人,他们应该是移居过来藏族的一支吧。’

‘呃?呃。。。然後呢?你到了这里之後呢?’

‘他们倒是蛮好客的,见你病得昏迷不醒,(我在心中甩一把汗,原来他没有看清我是被摔晕过去的,还好还好,我的光辉形象还在。)请了他们这里的一位大夫来看,就是语言不通。後来为了答谢他们,我也没有什麽好给,就从包裹里找出几枚王莽时候一刀平五千的那种刀币送给他们,毕竟那上面还嵌著一点黄金,结果没想到他们竟珍爱得不得了,还来了一位估计是这里最有地位的人,接著就让我们住进了这里。’

‘一刀平五千?’

‘就是你从蜀王府带出来的那些。’

‘我?’我刚要申辩,突然想起我好像的确在离开王府前匆忙从宝库一角捞了几把钱币,‘王莽时期的?我见它们散放在那里,也没细看,还想著在路上的时候有些零钱也好。’

‘你笨啊,摆放在那里的怎麽可能是现今的制钱呢。’

‘喔,’其实我本也是觉得有些奇怪的,但事情紧急所以。。。‘对了,还有。。。’

‘喂,你先让我睡一会儿吧,有问题等我醒了再说,我都两天没合过眼了。’

‘好,好,你快睡。’我可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而被他爆打,‘嗯,对了,’我好心的轻声道:‘你还需不需要我给你哼一首摇篮曲。。。’

他一掐我的脖子,‘如果你这样还哼的出来的话。’然後就自顾自的压在我的背上睡去了。


说句实话,留在这里的几天真的过得很是惬意,这里居住的人数并不多,互相极为熟识,为人善良也都很热情,所以我们在语言虽然上存在某些不通,但比比划划再加上丰富的表情基本上为衣食住行的沟通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平日里,我和朱瞻景没有什麽事,就各处走走看看。或是欣赏他们每家每户门前屋後都挂著的无数画满了奇怪文字的各色幡条,然後被好客的主人招进屋去喝自酿的青稞酒、吃牛肉和!粑;或是到水流边,看那不及小腿深清澈的毫无一丝杂质的水漫过青青石坡,漫过丛丛矮矮的水树,然後脱掉靴子,卷起裤腿,牵著手稳住脚步趟进冰凉的水中,去摘长在水树根上大大的蘑菇,接著一阵笑声,我和他狼狈的被对方故意的绊倒在水中,等笑过之後,才纷纷手忙脚乱的去追漂在水上悠悠转著圈向下而去的蘑菇;或是像两个从没有见过世面少不更事的孩子,一个瀑布又一个瀑布、一个山洞又一个山洞的去探奇。。。。有时,我觉得能永远这样生活下去其实也蛮不错。

可惜快乐归快乐,修养整顿过来之後,我们很快就又要上路,毕竟外面还有好多人在等著我们回去。

用剩下的所有一刀平五千换了两头犛牛和大量的干粮,我们意气风发的再次踏上征程。

朱瞻景脖子上带著白色的布条,回望了望目送我们离开的那群人後,看著我道:‘如果能永远留在那里这样过活的话就好了。’

‘呃?’

‘没什麽,走吧。’
第三十八章

骑牛取道东行,在越来越光秃的山崖上走了两天,我们在太阳下山前来到了一座巨石旁。

它就那麽突兀的屹立於这高高的地势上,带著满身大小深浅不一的洞,在这片绚丽的夕阳下,交织出一幅火红与苍黄的画卷,沧桑却又庄严,这种如神俯瞰大地一般的存在,让我这个俗之又俗的人也难免心中一颤。

我和朱瞻景在它的脚下驻足良久,最终在我肚子的一声抗议下结束。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朱瞻景笑道。

於是我们利索的在巨石上找了一个不高不矮而且大小正好的洞穴作栖身之所,这里的洞都不是深不见底的那种,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我们两个基本是它的第一批住客。

朱瞻景蹲在洞里升著火,我则蹲在洞口欣赏美景,不知为什麽,虽说现在的情况仍旧是前不著村、後不挨店的,但我总是直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快就要过去了,以後会怎麽样我不知道,也许会比现在好,也许永远也不会再有这样的。。。这样的。。。该怎麽说呢?这样的一种平和,这样的一种理所当然,这样的一种相互需要的感觉,一丝怅然悄悄的爬上心头,好陌生奇怪的直觉,我心中默叹了声,抬头看著天空,耳边传来被撂在火上烤的食物发出油吱吱的声音。

突然,正嚼著的一根嫩草从我张大的嘴中掉落,在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黑影,接著又是一个,久久的盘旋在上空,越聚越多,却毫不混乱,要不是它们偶尔发出的一声凄厉的叫音,我还真会以为见鬼了。怎麽回事?难道这里是它们的老巢,可是不像阿,我不知不觉地站起身来,呆立在洞口,起先的感叹早被忘到了爪哇国,只是一脸傻像的盯著那一大片黑压压乌云般的鸟群在上空一次又一次的盘旋不去,一刻锺之後心中刚起的那点惊奇又被一种深至灵魂的惋惜所代替,要是此时能有一只弓弩在旁该有多好,闭著眼睛向上乱发都能射下来一堆砸到你头上。

我咽了口口水、舔舔嘴唇同时还想到此时千万不能出去,因为一出去很有可能你不发任何东西也会有一堆东西砸到你头上。

‘这是怎麽回事?’朱瞻景拿著烤好的牛肉满手油腻的站在我身边。

我摇摇头,正想抒发几句的时候,几声远比先前更尖利的叫声划空而来,鸣音刚落,就见一小群鸟脱离了那浩荡的队伍,升至更高空逆向盘旋著,接下来的事很出乎我们的意料,它们突的就如满弓的剑般直冲下来,方向。。。我只怔愣了一下,叫了声小心,立刻反射性的双手捂住了头。本来长的就挺一般,再被那群不要命的死鸟冲下来吻这麽两下,那且不就太抱歉以至於对不起观众了。

而那声‘小心’音还未消,下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像被带了半个转,接著就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我这下是彻底呆掉了。

预计的悲剧并没有发生,那群死鸟还真是不要命,自己撞在石壁上撞死了,害我差点以为它们会读心术从而冲下来啄我,说来也是,单想想就要遭它们谴?这不就没天理了吗。但我还是很抑郁,非常非常抑郁,多好的一个表现机会阿,我竟然就这样脑袋卡壳的错过了,都怪我的潜在自我保护意识太好、优先级别太高,结果造成了目前这种角色颠倒的情况,现在可好,一个坚强支柱的形象全毁,哇,痛苦啊,我恨你们,我在心中默默的咒骂著那片还在盘旋不去聒噪的乌云,有种你们就都给我下来我们一对一单挑。

但天空中的那大群鸟显然没种,看完闹剧後就一个不留的开溜了,而朱瞻景也满是尴尬的松开了我。

看了看极为抑郁的我,他淡淡笑了一下道:‘我还以为你平常太过作恶多端要被天谴了呢,所以。。。不过,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不知道,但事实显然摆明是与我无关的,白吓我一头汗。’我一擦额头,抓了他的胳膊道:‘我们下去查看查看好了。’

查看的结果就是我们的晚餐多了一道野味。

我狠狠的啃著那些骨头,将它们通通嚼碎咽进肚去。朱瞻景瞟我一眼道:‘你有这麽恨它们吗?’

‘哪有,我很喜欢它们的,’我摇著头,将口中老鸟肉吞掉,‘当然,尤其是烤熟的。’


今晚朱瞻景不知道为什麽有些沈闷,睡觉的时候将衣带一解裹进衣袍里就背对著我躺下了,也不再粘在我背上。

我瞅著他被火光照得一晃一闪的背,一笑,凑了过去,学著他以前的样将他抱进怀里。

‘你干什麽?’他不耐烦的动了动。

‘我都给你当了那麽久的肉垫了,也该换一换了吧。’我死皮赖脸的道。

然後,在半夜里被冻醒的时候,我就发觉抱著一样和自己一般大的东西睡觉其实并不舒服,很累,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整个背都在外面,真得很冷。我有些哆嗦著将他搂得更紧了些,听著外面风刮过石洞发出的或尖或钝或高或低猖狂骇人的怪音,睡意全无。

既然睡不著,我难免开始花痴的想东想西,从以前种种迹象来看,他也许是有点喜欢我的,嗯,也许比有点还有点,本人魅力毕竟不可小窥,就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喜欢我的这件事了,参考双蝴蝶这个故事版本,从理论上讲,他应该要经过混沌、迷茫、矛盾,再经过内心斗争最後自我否定,接著发生一件大事做最终的导火索,比如说我被逼婚,逼婚阿,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缤芹头戴凤冠、身披彩佩的样子,妈阿,我暴起一阵鸡皮疙瘩,太恐怖,还是换一个新娘的好,谁呢?李知县的女儿,或者牛哥的妹妹,还是,算了算了,谁都行了,反正就是一跑龙套的。。。。这时,他才终於拨开云雾见青天想通了原来他早已经在我的温柔中沦陷的这个事实,接著便义无反顾的大闹喜堂,投入到我的怀抱。。。。。

‘喂,你不要再傻笑了好不好?外面的风声都够恐怖的了。’

咦?我咧著嘴一抬头就对上朱瞻景扭过头来瞪著我亮晶晶的眼睛,‘你,你没睡著?’

‘哼,还有你的手。’

我立刻放开,为了生命安全。

他则转过身来正面对著我,停了会儿,一下搂住了我道,‘还是这样舒服些。’

呃?我有些发僵,然後第一次考虑到,这样的姿势,算不算是向我投怀送抱?太快了吧,我都没有心理准备,看来这一夜又要失眠了。。。


半个月後,我们看到了这麽久来的第一块水稻田,半个时辰之後,我们来到了这麽久来的第一间农舍,几步时间之後,我们听到了这麽久来的第一声能听懂的童音,‘哇。。。’那个穿著红肚兜只在脑後勺辫了一根细辫的小孩张著嘴大哭,边哭边向屋里走,‘爹爹,爹,有两个怪叔叔,还有两只怪牛。。。哇。。。’。

我和朱瞻景面面相觑,眼睛里却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总算活著走出来了。’我打破了沈默。

‘嗯。’他笑著点点头。

‘但我们却很有可能被饿死在这里。’我再道。

他疑惑了一刻便很快明白,我们现在是分文未名了,连我留下来做纪念的银票也由於那次我的不慎落水而化作了一叠烂纸。

‘这下可怎麽办?’他自嘲的笑著,‘我们这副样子,连吃霸王餐的机会都没有。’

‘但我们还有两头牛,虽然它们好像瘦了好多。’我又道。

‘你可不可以一次说完。’他感觉很无奈。

‘那你可不可以变聪明一点,不用我把话说得这麽完阿?’

‘跟你在一起这麽长时间,我还能维持到现在这个反应就已经很不错了。’他道,一付我该偷著乐的表情。

‘不是说近朱者赤吗?你怎麽就变笨了呢?’我叹道,虽说他转不过弯来我也是很能理解的,他虽然现在落魄的不像人样,但还是王爷,估计从小到大都未曾想过有一天需要靠卖牛来换取吃饭的银子。

‘。。。。’他颇受打击的盯著我,过了一会才道:‘我想我只是近墨者黑了。唉,怎麽就黑了呢,我一向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阿。’

我立马当场笑到内伤。他果然是越来越像我了,不单单是指脸皮超厚这一点,还会拐著弯骂我是烂泥塘,不过,他这样的也。。。‘兄弟,还一朵莲花呢,’我夸张的上下一打量他,道,‘你还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看著我也笑了,‘对喔,我都忘了现在的我和你是一个德行了。’

‘。。。。’

而就在我们憨笑的当儿,旁边踮著脚跑过几个农人,其中一个带小孩的老大娘对那个小孩嘘了一声,接著又轻声道:‘别看,不知道哪里跑来的两疯子,俺们快走。’

‘呃?惨了,’形象啊,我低道了一声,立马埋下头拉了朱瞻景和那犛牛掉头就走。

‘怎麽了?’他显然是没有注意到那个老大娘的话。

‘这牛看来在这个村子里是买不出去了,咱们到下一个村子去。’

於是,阡陌之中有多了两人两牛奔突的身影,景致不算太好,但,我看了看一片片整齐的水田,很白痴的笑著,想,生活,总算又出现了一线新的曙光,美好的明天。。。

第三十九章
我们好不容易将牛脱手,怀揣著这几串铜板照了一个老伯指引的方向在天黑前赶到了一个小镇。找到这小镇唯一的一处客栈,我们要了间房,一边吃喝,一边吩咐店小给我们烧些洗用的水,再买两套衣服来,总不能再穿著目前这身了吧,且不说样式的太过於引人注目,单是外袍上那几个连消暑作用都起不到的破洞就让我们大吃了几番苦头,先是卖牛被狠宰,抬不上价去;接著就是问路时总要先被盘问一番,不是怕我们是别国间谍,主要是怕我们是它处流窜来的逃犯,好在朱瞻景和我都是一等一的演戏高手,配合的是天衣无缝,一出老掉牙的千里寻亲记甚至还把一个小姑娘当场感动到流泪;最後便是被这家客栈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就被赶出去了三次,直至最後一次的时候我‘很不小心’的将一串铜钱掉了出来,才勉强让我们踏足进去。
我看了看正在凶狠的嚼著馒头的朱瞻景,这次出游怕是给他留下过於深刻的印像了吧。

‘哼,真是。。。’他隐隐有些生气,说了半句又闭了嘴,肯定正在比较我们在那个藏族所受到的礼遇。

‘唉,这有什麽,见的多了就无所谓了,活在这世上,大家其实都半斤八两。’我最後一口粥下肚,夹了口咸菜,上下眼皮就开始有些打架,於是一伸懒腰施施然的丢下他起身准备去好好洗洗这浑身的三千尘土。想来等我洗好回来的时候他就肯定平和下来了,他是王爷,这种类似的事情见得肯定比我多,不过他从小到大怕是都只会让别人看他脸色,当然除我以外,所以现在只是一时气闷没想通罢了。

第二天梳洗打扮一新的我们从容下楼,差点没把昨晚那个一直向我们展现眼白的店小二惊得下巴脱臼,对我们的称呼也由‘哼哼嗯嗯’变为了‘两位爷’,但,我想,这里面我的功劳大概不大。

白天出去晃了一圈,我们打听出这个小镇竟已在广元附近,於是心中暗喜,王熹怎麽也不可能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再过了一会,我们又打听到了一个更好的消息,说是在绵阳发生了一次兵变,抓了好多人。

我和朱瞻景交换了一个眼色,虽然按时间算我三师兄早应该通知到了那张辅带兵进川,但也难保不是王熹一著想让我们自投罗网的诡计。最终我们在白水江边吹了半天的江风,讨论出的结果就是干脆由猜拳决定,而猜拳的结果就是再南下回去。

於是我们便听其自然的一路沿著栈道慢慢行来,将以前错过的景色都一一看过,没有钱的时候就去做做工,悠悠闲闲逛到了昭化。这里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我们在它的城门处停下步来,饶有兴趣的看著那里贴著的布告,是寻人,我看了看那两个人头像,朱瞻景笑道:‘就下面写的名字还能知道是在找你我两个。’

我道:‘要真长成这个样子,那还不得立马以伤风化毁城容的罪名被给扔江里去了,还寻什麽人?我看十有八成是王熹干的。’

‘不会,那里有张辅的大印。’

‘喔!’我顿时一脸喜气的看著朱瞻景。

‘没用,’他接著道,‘我们现在没有一样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所以,还得再苦一段时间。’

我又重新耷拉下脑袋。

到了晚上,一是因为他听说昭化的桔柏渡在这个时候很是热闹漂亮,二是由於袖子里也实在没剩几个钱了,於是在嘉陵江边又吹了一夜的冷风,不过现在天气已经炎热,所以倒也惬意。

凉润的夜风拂面而过,层层的细浪轻击岸边,空中一轮明月,再加上江中岸边点点灯火,隐约传来的丝竹嬉笑之音。

‘如果此时再有陈酒一壶就更妙了。’

我看了看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的朱瞻景,继续枕在他的腿上闭上眼睛,道:‘我可不可以再点五斤牛肉、十个馒头、八碗清粥。’我只求温饱,不求其他。

‘要求不高,等回去了一定天天满足你。’他道。

‘那我还要蟹黄鱼翅、一品熊掌、干烧岩鲤、德州扒鸡、盐水鸭、脆皮乳猪、葱烧海参、烩乌鱼蛋、油包鲜虾仁、蚝油鲜菇、清炖蟹粉狮子头、奶汤核桃肉、龙虎凤蛇羹、八宝鲜莲八宝盅。。。零花钱若干,但不得少於五十两百银,丫环小仆多少随便,条件只有一个,都得貌美如花温柔可人的。。。。’等了半天没见朱瞻景响动,於是我再次睁眼一看,他这个家夥竟然给我装睡,一边睡一边还笑。

天明的时候我们到处放出风声说是展阳王和那个姓秦的已经一路沿栈道向著剑门关南下了,然後就悠哉的游了附近的牛头山,再不急不躁的向剑阁行去,日子虽然穷的响叮当,但却也逍遥自在。

到了剑阁,他也不急,硬拉了我绕道各处玩过,去了济弘寺,又到金牛峡,最後又登了大剑山,在梁山寺逗留了半天後,才慢慢往姜维城磨去,刚往城门口一站,果不其然的就被那个看守城门的人请留了下来,掏出怀中的画像一对,就忙连呼得罪,立刻备了马送我们去了城中的一所宅院。

那个门房进去一通传,不会儿就冲出来一干人等。还没等我一个个的辨清,其中一个就向我扑过来紧紧搂了我,接著又开始拎拎我的耳朵和脸,抬抬的我胳膊,声音颤抖的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鸣焱,你真的平安回来了。’

‘当然了,三师兄,我是什麽人,答应过你要活蹦乱跳的回来,我怎麽会食言呢?’我扮个鬼脸笑著。

‘就是说嘛,秦兄弟和王爷两个这麽聪明又福大命大的人在一起,又怎麽会有事呢?’钱指挥在一旁笑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进去吧,听到消息,我们就一路赶来了,生怕错过,都在这里两三天了。’

朱瞻景是早被拥簇著进去了。

‘你们都没事吧。’我拽著三师兄的胳膊问和我们一起走在後面钱指挥他们。

‘没事,就是被揍了几顿,多坐了回牢,还说那种地方与我无缘来著。’俞指挥道。

‘是啊,当时被王熹派来的人围住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再见到你们的一天,哪料到了最後竟然会没事,等这位荆兄弟带著英国公的人来放我们出去的时候,倒是你和王爷不见了,後来那个天弘道长送信来说你们绕道离开了,才又放下心来,到处放消息找你们。’钱指挥接著道。

‘那王熹他们。。。’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网打尽,还有一夥的那些官吏,他们远不成气候。’钱指挥道。

‘喔。’我闭上了嘴,有些事情问了的话反而糟糕。

一直微笑著看著我的三师兄见我突的有些沈默,便揽过我的肩宠腻的道:‘看你这付模样,都不知道你这些日子怎麽过的,不过,回来了就好,看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不要想别的了。’

‘嗯。’我点了头,然後就跟俞指挥他们别过,被三师兄带著去了侧院的厢房。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我头发都等不及干就爬上了床去。这两天可真被累惨了,本来体力精力就早已透支,好不容易摸到了这里,朱瞻景说什麽怕我一旦回归了队伍就肯定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活拖了我到处玩,我就实在想不通,同样是人,他怎麽就这麽有精神,按说他应该比我还娇贵不是?不过不管怎麽,我这下是肯定得先睡上个两天再说了。摸著这软和柔滑的丝被,冰爽的竹席,我感动的直打哈欠,趴著任三师兄拿干毛巾蹂躏我的头发。好久没有享受过三师兄的温柔了,我眯著眼看了看三师兄瘦削下去的脸庞,想必这多天来他一定都在自责当初没有把我一起带走。

‘对了,三师兄,’我小心的问了一句,‘王熹他们家人。。。怎麽样了?’

‘这个,应该是已经被押送上京了吧。’

‘那,其中。。。有没有一个叫王焕的?’

‘嗯。’

‘什麽?’我吃了一惊,撑了起来,‘他在什麽地方被抓住的?’

‘和王熹他们一起阿,’三师兄有些不解,但很快便明白过来,‘我知道王焕跟你很好,但,鸣焱,有些事情却不是我们能插上手的。’

‘我当然知道了。’我重新无力的趴回到床上,王焕阿王焕,改头换面、更名变姓都容易,可事到如今,担上了这个叛乱的罪名,又有谁能够救得你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

我在床上还真趴了两天,只除了有些实在不好在床上解决的生理需要之外。当然,我倒也不是真就这麽累,只不过将近两个月来几乎都是风餐露宿,一面对如此舒适的床铺,我就浑身乏力,舍不得爬起来。而寸步不离守在一旁的三师兄,其实他和大师兄一样,见我从小就不太受父母‘待见’,一向都比较宠我,这次我又的确是瘦了很多,只道我是受尽了各种非人待遇及折磨後的结果,所以也就干脆由著我懒,甚至连每餐都帮我端回屋来。

其间朱瞻景也来探视过几次,有几次身後还跟了个大夫。那些大夫长相迥异,但说辞大多相同,都说我是由於操劳过度,只用静休补养一阵就没事了,不需喝药,单从这点来说,足见他们都不是庸医。我挺在床上,偷眼瞟见朱瞻景那有些担忧的表情,心中便有些打鼓,於是只得硬著头皮继续装出昏睡的样子,颜面扫地是一回事,他觉得白浪费了感情因而揍我一顿的话就有些惨淡了。

到了第三天的傍晚,我正睡得晕晕乎乎的,突然闻到一股温热的清香,一睁眼,就见朱瞻景轻手轻脚的提了一个食盒进来。

‘咦,我三师兄呢?’

‘你醒了,还累吗?’他见我一付尚不太清醒的样子,难得温柔的说:‘先起来吃点东西吧,早知道你身体这样撑不住,我就不会硬拉著你到处逛了。你师兄先去吃饭了。’

‘喔,’我微低了头,想了一会儿,终於还是说道,‘王焕。。。你都知道了吧。’

‘俞指挥他们都给我说了,还有张辅的书信。’

‘其实他什麽都知道,在我们逃到他那里时,他什麽都是知道的了吧,但还是帮我们逃走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给我们那几身衣服催著我们走了。’他说的很平淡,我就想起从王焕那里出来的时候他说的那番话,看来至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那里空盼著王焕什麽都不知道。

‘他干嘛不逃呢。’我知道自己在说废话。

‘换作是你,你会逃吗?’朱瞻景摆好吃的东西,走到我身旁,一捏我的肩膀道:‘不要难过,鸣焱。王焕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其实就算他不帮我们逃走,他也明白他爹和哥是逃不过的,说不定还会更惨。只可惜王熹和王涧却不够聪明,或者也是因为他们野心太大的缘故。。。’

‘没有办法了吗?’

‘他们的罪名可是叛乱。’朱瞻景一脸严肃,‘如果你是皇帝,你又会怎麽做呢?’

我默不作声,大概也会斩草除根吧,试问又有谁会杀了一个人所有的家人後,独留下他?即便那个人根本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危害,但,存在即是威胁。

‘不要想了,’朱瞻景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王焕不是他们一夥的,可是,没有用的,鸣焱。’

‘但,只要还活著,就还有一丝希望是不是?永乐帝,就是你爷爷,他年事已高,应该不会很嗜杀才对的。’

‘这个,’他淡笑了一下,‘我可不敢说。想当年他是如何拿下的这个江山,又是如何铲除那些不服的大臣?被灭九族、十族、邻里连坐的可不少,虽说如今。。。。若是我四叔还在世的话,说不定还会有得一丝希望,听说他可是我皇爷爷最喜欢最器重的一个儿子,当年对我皇奶奶用错药的那个御医他都能保全下来,不过。。。。’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唉,我知道了。’我对他勉强笑了一笑,事到如今,再盘算什麽都不过是一纸空话,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或许会有一线转机也未为可定。

几天之後,我们一群人就整装离开了姜维城,在剑阁县令等官吏的恭送下启程前往成都府。

才到成都,朱瞻景就被留驻在这里英国公张辅迎去商讨川蜀的代行政务事宜。我则打听到王熹他们大概已被押至半路出川了。

‘不过,对於他们的处置,皇上应该会等到王爷和我们回京後再行定夺吧。’钱指挥道。

‘其实等不等我们回去结果都一样,他们可是造反的重罪,等我们回去也就不过是一个过程罢了。’俞指挥灌了一口酒,监督著门前那些奴仆们将缺了一角的匾额换下来,换上一块新才制好拿来的。

‘不知道这次会牵扯到多少人了,还记得初年的瓜蔓抄麽?’

‘乱说话,那次可是弑君。再说了,现在的皇上也不像当初了。’

‘好了好了,我是乱说话。现在起我不说话了,我就乖乖的等著皇上召我们回去好了。’钱指挥悻悻的走了。

俞指挥转过头来对我一笑道:‘他这个人,老大不小,儿子再过几年都要娶媳妇了,还这个臭脾气。’

‘你们关系还真好。’

‘那是当然,我们可是从小一起打到大的铁哥们,再过个几年又是亲家了,幸好他的儿子可不像他,不然我可舍不得我的宝贝女儿。对了,秦兄弟,你在家可有。。。’

‘呃,没有,没有,我还不急。’我尴尬的一笑,随後找了个借口溜了,唉,心中有事,想多话也多不起来。

接著半月不到,从京里果然就来了封急件,召朱瞻景等人回京,并且指明还要连捎上我和我三师兄,真是正合我意。於是给家中修书一封,我和三师兄便跟了朱瞻景他们一起顺水路东下,再走大运河,北上北京城去了。

进到内城,钱指挥和俞指挥先告辞回了自己的府第,而在我和三师兄正有些犹豫的时候,朱瞻景冲我们一笑,道:‘跟我来吧。’便驱马径直带了我们跟手下的六个侍卫穿过大明门从承天门进到了皇城之内。

才过城楼,就仿佛一脚跨进了秋冬之季,周围刷的一下肃静了起来。我暗自吐了吐舌头,这里可是根本不准平民踏足的皇城阿。

‘这边。’朱瞻景带著我们转向东南而行,一路骑到了皇太孙宫。

将马交给迎上来的仆役,我看了看门槛处的石狮门墩,向朱瞻景小声问道:‘这不是你哥的府宅吗?’

‘没有办法啊,’朱瞻景看著我笑道:‘他们非要我成亲之後才会另赐府宅,所以只好住在这里了。’

‘那我和我三师兄。。。’

‘跟我一起住在东院就好了。’

‘那且不是能经常碰到你那做长孙殿下的哥?’我刚开始的那点新奇立马就消失不见了,开玩笑,我这个人生性不羁,什麽条条款款礼仪规范是记也记不住,若是不小心冲犯了什麽,那还不得脑袋搬家阿,还是赶快在皇城外另找住所的好。

‘放心吧,我皇兄很少回来的,他大多时间都呆在紫禁城内,和我爹一起住在兴龙宫。’

‘喔。’我这才吁了口气,牵著三师兄就兴致勃勃的穿过两边垂手相迎的仆婢,进到大门内。

拐过雕工精美的莲牡影壁,穿过一道院门来到长了两棵大柏树的前院,那里早立了一个恭候多时的老太监,见朱瞻景迈步进来,就赶忙一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客房都收拾好了吗?’朱瞻景并没有停下来。

‘都已经准备好了,王爷和这两位公子远道回来,想必都累了,我已吩咐下人们准备好了解暑的冰镇酸梅汤和糕点。’

‘嗯,麻烦你了。’

‘那儿的话,王爷。’

穿过正门的三间堂屋,再过垂花门,在硕大的一个正房厅院内却又等了一群穿著华丽相貌端美的女子。她们个个婀娜淑雅的行了一个礼,为首的那个道:‘皇叔回来了,这麽远,真是辛苦了。’

‘嫂嫂不必多礼。’

‘对了,这两位是。。。’

‘这两位是我的好友,这位是靳瑞华,这位是秦鸣焱。’

‘原来是荆公子和秦公子,我早听得他们两人此次协助叔叔立了大功,今天得见,果然皆是一表人才,龙凤之姿。’

‘王妃太过奖了。草民只是略尽了薄力罢了,不足挂齿。’三师兄不卑不亢的还了礼,而我也忙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跟著三师兄规规矩矩的还礼。

如此寒暄了片刻,她们才回西院去了。我擦了擦满额头的汗,心道,这下可是遇到挑战了,要是天天都这样来一遍的话,那还不得少活一半的寿命阿。。。。。

‘回魂了,她们可都是我皇兄的妻室。’朱瞻景瞪我一眼,拉了我从游廊穿过东边的院门。

进了东边的院门,我便顾不得细究他话中的意思,只见这里面是雕梁画栋、曲水幽径,另有三个独立却也不小院落,偶尔再一座别具匠心的小桥跨水相连,真真是别有一番洞天阿。

奢侈阿,我在心中赞道。

‘从这条路拐过去,就是後院了。’朱瞻景给我们指了指。

‘可以随便逛麽?’我问了一句。

‘当然了,只要你不逛到西院去就好。’朱瞻景笑了一笑。

儿到了傍晚,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得歇上一口气,朱瞻景的哥哥,即那个皇长孙朱瞻基却又回来了。

看他笑得一脸温和听著朱瞻景向他介绍我们,我唯一的感觉就是他果然不愧为要接掌这个国家的人,不是说他的相貌有多出众,也无关於他举止的大气儒雅,而是他通身透露出来的那种不符合他年纪的淡漠,而这样的淡漠如果出现在他这种极为聪明又身处高位的人身上,你便只能祈祷他不是你的敌人,当然,如果你是如我这种小人物就除外了,比我高上几个层次的人物估计都还不够资格入他的眼。有了这种认知後,我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安心的小口喝著茶,也压根儿不去奢望他有可能帮忙的这种完全不存在机率的事情。

‘喔,你就是荆瑞华,’当他听到朱瞻景的介绍的时候,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三师兄,然後看著朱瞻景笑了一下,道:‘瑞华,嗯,很好的名字呢。’

朱瞻景突然显出有些尴尬的神情,转而谈起了他这次入川的经历。

朱瞻基含笑著听完,道:‘大概情况我们都听说了。皇爷爷知道你已经回来,所以特地让我回来叫你明天入宫去呢。’

他们又淡淡聊了些近来京城里的事,在用完晚饭後,那个朱瞻基竟没有留下,只去西院看了看他的大小老婆就回宫去了。

目送著他带了原来的那帮人离开,我才缓和了一下紧张到犯困的神经,对朱瞻景道:‘我在想,我能不能去见一见王焕?’

‘如果你真想对他有些帮助的话,就先不要去。’朱瞻景低声道。

我看著他,点了点头,虽说我一直觉得他对王焕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但他既然会这麽说,那就意味著明天他一定会帮忙在皇上那里提一提的,至於结果如何,就只能看皇帝老儿的心情好坏了。
第四十一章

朱瞻景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只说那个皇帝老儿要我和三师兄一并参加明天的早朝,对王焕的事却只字未提,单就交待了我不要著急。我见他脸色虽然不是很好,却也没有大坏,於是心中也多少有了个谱。

第二天才四更初,我就被叫起了床,心里有些坎坷不安的换上朱瞻景送来的衣服,在镜子前一照,还真人模人样的。磬儿一边笑著梳著我的头发,一边朝镜中的我努了努嘴道:‘瞧你的脸色,不就是去见皇上吗?’

‘你见过?’

‘当然了,皇上以前偶尔也会到这府上来的。’

‘那,皇上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嘿嘿,’磬儿吐了吐舌头道:‘距离太远,我没有瞧清楚脸。’

‘切,’这小丫头,我扁扁嘴道:‘那现在你还有机会贿赂我,我可以回来告诉你皇上长什麽样。’

‘算了吧,瞧你紧张的那个样,我敢打赌你到时肯定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呃,这个我赌定了,先说好,我们赌什麽?’

磬儿不屑的扮个怪相,张嘴正要说什麽,就见三师兄敲门走了进来,她立马闭了嘴,脸微红了一下,竟开始给我装淑女。

‘鸣焱,好了吗?’三师兄朝磬儿有礼一笑,问我。

‘好了好了。’我赶忙起身,整了整衣襟,还不忘在出门之前悄声对磬儿鄙视了一句,‘色女。’,接著便立即接到她一记暗器般杀人不见血的眼刀。

出了垂花门,朱瞻景却已是早等候在正门处了。见他头带金簪朱缨乌纱,身著绛袍红裳玉带,通体的俊逸尊贵,我不由得万分感慨,俗话说的,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还果真不是乱吹的。

一路惴惴的从午门进到传说中的紫禁城,穿过金水桥,我们停在了奉天门的暖阁内,喝著太监们端承上来的茶水,静静的等著皇上传召。

不多久,外面便传来上朝迎驾的金锺三声。

听著那划破这一派压抑的沈静而久久在空中回旋不去的锺鸣,我立在门口处看著那些同在此候朝的官员们整装鱼贯而前,竟突然有些发呆,心中莫名的感慨,来的时候谈不上风光,但至少我还是走著进来的,而离开的时候,就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同样潇洒的走出去了。

‘想什麽呢?’朱瞻景走到我的身边。

‘没什麽,只是,站在这里,突然觉得自己的档次好像又提高了那麽一层。’

‘呵,才只一等?’他笑了笑,道:‘刚进来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呃?’我看向他,仔细一想,还果真是有那麽些熟悉的感觉,却又不尽相同。

‘还记得王熹的那座深山龙宫麽?我猜他是仿照南京的旧宫所建的,估计那年还没有迁都的时候,他进京面圣,见了皇宫後,便想也要建一座相同的,而这紫禁城却也是依南京的旧宫所建的。’

‘难怪他不要你去了。不过,皇上的後宫也是如王熹那样的吗?’

‘当然不是了,’朱瞻景笑道,‘他可没有这个机会进乾清门。’看了看门外,他又道:‘看来我们还得再等上些时候了。对了,你和瑞华饿不饿?可以叫他们送些吃食来,御膳房离这里很近。’

我们三个还真在这里颇等了一些时候,才又传来一声锺鸣,听得外面传来三波喊声:

‘宣荆瑞华、秦鸣焱进殿。’

‘宣荆瑞华、秦鸣焱进殿。’

‘宣荆瑞华、秦鸣焱进殿。’

‘走了,还吃。’朱瞻景一爪拍掉我手中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的糕点。

‘就剩一口了。’我有些心痛的看了看掉落的那半块,这可是御膳房做的啊,太浪费了,我叹了一声,无奈的跟在朱瞻景和三师兄的後面迈步出门。

穿过偌大的一个广场,在三层汉白玉砌成的石阶之上,赫然就是那庄严肃穆气势逼人的奉天殿,重檐庑殿黄瓦、十兽齐全、十二根高耸雄壮的红漆楠柱、浮雕的云龙门窗,无一不在张显著它独一无二高高在上的地位。

登上石阶,朱瞻景突然回过头来对我轻声道:‘鸣焱,到了廷上,可不要乱说话。’

‘放心,我当然知道分寸了。’

‘我也不放心你,到时候听我的就行了。’三师兄也道。

‘不用这样吧,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

‘你若真是两三岁就好了,反正你照你师兄吩咐的做。’

‘好,好。’我比了个投降的姿势,他们还真把我当不懂事的孩子了,真是的,我再放肆,也不敢在这里放肆阿,我个人的脑袋不要紧,我们门上下可还有几十口人呢。

进了大殿,我还没瞟清在那七阶台座上的皇帝,就跟著他们跪下了。

‘草民荆瑞华。。。草民秦鸣焱。。。儿臣朱瞻景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你们都平身吧。’一声很是慈蔼祥和的声音从那金灿灿的宝座传来。

‘谢皇上。’

在站起来的时候,我的脑袋中瞬时晃过一个问题,不是传说金銮殿上都是金砖铺地吗?原来不是真的用黄金阿,不过,那六根龙柱看起来倒蛮像是贴的真金。

‘今天召你们来,’宝座上那个头戴冕冠白发苍苍一身金光耀眼的老人看著我和三师兄,慢悠悠的道,‘一是为了奖赏你们,靳瑞华,他能够不顾危险,及时通知到张辅,在王熹一夥人有所动作之前将他们一举擒获;秦鸣焱,他能够在那般险急的时候,还不忘保得我皇孙安全,这些,朕都记在了心里。二嘛,就是让这些官员们都看看,’他的眼神中微透出些威锐来,‘我养你们这麽多人在朝廷,一点用都没有。王熹在蜀地折腾了这麽多年,你们就一点也不知道?幸而这次瞻景去了。一群废物,枉得了这麽多年的俸禄,陆淇伟,给我拟旨,凡是有关官员,一律罚俸一年,官降一等,原职保留,然後马上交给吏部去办。’

‘臣遵旨。’

‘嗯,至於王熹他们,既然瞻景、俞梳和钱志都回来了。。。瞻景。’

‘儿臣在。’

‘你们就协助刑部尽快审理办了吧,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你们也要拿稳分寸。朕可要做给天下那些敢有不轨之心的人看的。’

‘是。’

我开始有点冒虚汗。

‘剩下的还有就是按功行赏了。瞻景、俞梳和钱志的可以以後慢慢再说,而。。。荆瑞华,秦鸣焱嘛。。。朕想留你们在朝廷供职,怎麽样?’

三师兄不露声色的瞟我一眼,我立马心领神会,和他一起又跪下了。

三师兄道:‘草民不敢,我和师弟身在草野,对为官礼职之类的一点不知,只恐有损皇上威名和赏荐之心。况且草民所做的,也不过是身为大明之民应该做的罢了,还望皇上体恤。’

那个皇帝老儿又再挽留了一会儿,但都被三师兄极为委婉的拒绝了去,於是感叹了几声,道:‘好吧,人各有志,既然你们不愿,那我也不强留了,但赏赐是必不可少的,陆淇伟,你再给我拟一道旨给吏部的验封,说是朕要重赏他们两人。’

‘是。’

我看那皇帝老儿似有退朝之意,虽说现在有这麽多的文武官员,决不是个好时机,但恐怕出了这殿,我也就甭想再见到这个皇帝老儿,自然也就甭想在除菜市口之外的别的地方再见到王焕了。於是我张张嘴刚要说什麽,却见那永乐皇帝站起身来开口道:‘今日既然没有别的事,就退朝了吧。荆瑞华,秦鸣焱,你们随我到仅身殿去吧,朕好久都没有出过宫去了,给朕讲讲现今你们的一些事,朕也想知道朕的子民到底过的怎麽样。瞻景,你去文华殿帮帮你父亲好了,你出去这麽久,也该和你父亲好好聚聚聊聊了,晚上的时候就留下来,我们一家人也好好吃个饭。’

‘是。’朱瞻景瞟了眼我,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叫我不要乱开口。

我一笑,表示知道了,便和三师兄恭恭敬敬的跟在一群小太监和陆淇伟之後,随皇帝老儿从侧门走了,绕过一间深广各三间的方形四角攒尖顶方亭殿阁,来到仅身殿。进到其中的一间房阁内,我抬眼一看,里面竟还坐了一个人,正是那个皇太孙朱瞻基。

他一见永乐帝进来,便起身微行了一个礼,淡淡的笑道:‘皇爷爷您回来了,这些我已经看过了,没什麽纰漏。’

‘嗯,那就好。’皇帝老儿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对我们道:‘这里没有那些烦人的大臣,你们就不用那麽拘礼了,坐吧。’

我和三师兄称谢在旁边坐了。

一些小太监无声无息的进来奉上了香茶,再给房间换了一大块冰。

接著那皇帝老儿便问了我们一些家乡的事,谈著谈著,就自然扯到了这次川蜀之行,聊了一些所见所闻。

‘秦鸣焱,你到过龙安,不知那地方怎麽样呢?’皇帝老儿泯了口茶,慈蔼的笑著问一直在旁边闷不吭声的我。

‘回皇上,那里还算是一个蛮大的地方的,听说那地方的骑火挺有名。不过当时我跟著展阳王去的匆忙,也没见什麽,只觉得那边的人一个个躲躲怕怕的,不说话,也没太多旅店客栈,就算有,也挺破的,真不知道那些来买骑火的茶商都住什麽地方,难不成都住在民家里?’我微微装傻,总不能告诉这个皇帝老儿,在那个大奸臣王熹的眼皮下,那边人民都安居乐业,活的也算是红红火火吧,而且我也百分之百的敢打保票,就算朱瞻景也不可能这样告诉他。‘後来我和展阳王就到了那个王熹给自己建的那个府宅,那可真是极尽奢华阿,有些东西听都没有听过的,再後来就出事了。。。’我看见那个皇帝老儿虽然没露出太多表情,眼睛里却透了一丝满意,於是,‘不过,皇上。。。’

我扑腾一声就跪趴在了地上。他们都吃了一惊,而三师兄的脸色则一下就暗了下来,满是担忧却又不敢太过表露。

‘秦鸣焱,有什麽要求你尽管对朕说,不用如此。’

‘草民不要赏赐了,草民想请皇上开恩,饶王焕一死。’

‘嗯?’

‘就是王熹的那个儿子,瞻景提过的。’朱瞻基淡淡的说道。

“皇上,王焕虽是王熹的儿子,但这件事他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的,这点草民敢以性命担保。” 我总不能说他是知道的吧,知情不报,不管後来做了什麽,那也是逃脱不了一死的重罪。  “当初王熹到处追捕我和展阳王的时候,都是多亏了他的帮忙。草民不懂得什麽大道理,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能坐在这里受赏,却冷眼看著他在大牢里等死啊。而且,以草民和他这麽久的相处,我对他的为人很是清楚,他虽然还小,却绝对是一个很分明的人,如果他知道王熹犯下如此大罪的话,他绝不会为虎作伥的,听之任之的。” 所以,皇帝老儿,你就不用担忧他日後会怨恨在心了。 “王熹当然也知道王焕的个性,所以才把他远远的遣到成都府和那个叫程大位的人学习数术的,所以,还请皇上法外开恩,饶他一命吧。”

‘但,王熹犯的可是叛乱造反的重罪,我朝可没有这种法外开恩的先例。。。’

切,先例还不都是人做出来的,你开一个不就好了,我心中暗想,反应在行动上则是大大的磕了三个响头道:“草民也知道这是叫皇上为难了,也知道这事若是传出去了,也不足以立皇威。如果单以不知道、单以帮了一点忙就可以逃脱死罪的话,想必那些叛臣贼子的家人也会松活很多,不用担心一定得和他们做一根线上的蚱蜢,而。。。”  这样的话,得益的还不是皇帝老儿你,他们不用担心被牵连诛灭九族,就自然不会为求自保所以反而联合起来犯上作乱了。 “所以,草民愿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

‘嗯?。。。’永乐帝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麽说。

三师兄也被我吓了一大跳,要知道我们刚刚在朝廷上被大肆表扬,我现在这麽做,显然有逼迫皇上的嫌疑,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情,於是连忙也跪了下来,道:‘草民和王焕相处不多,但也看得出那个小孩子的一身正气,绝不可能和王熹他们同流合污的。我师弟生性直来直去,为人莽撞,说话也口无遮拦,不知分寸,若是有什麽地方冲撞的皇上,还请皇上看在他年少不懂事的份上,饶恕他这一次。’

‘算了,算了,现今像这样能舍身为友的人也不多了,我不会降罪的,只不过你们要我饶王焕一命。。。我若真是饶他一命的话,又该怎麽向世人交待呢?’

我立刻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心想今天我可算是把一辈子该磕的头都磕完了,再磕的话,我的头就要晕了,‘请皇上千万开恩,若不是由王焕的帮忙,估计草民也没有这个机会见到皇上的龙颜了,请皇上千万开恩。’老儿,你这下知道该怎麽说了吧,我的命自然是无关紧要的,但他毕竟还救了你的孙子朱瞻景呢。

永乐帝沈吟半晌,然後抬起头来看著我笑道:‘这样吧,秦鸣焱,我考你一道题,你若答得出我就饶他一命,若答不出,那可就不要再怨我了。’

‘好的。’我直起上半身道。

‘嗯。。。’他慢慢的四下一看,最後目光停在了一副字上,道:‘你若是知道这副字写的是什麽,我就饶王焕一命。’

我顺著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头一下就大了。。。。。。

妈阿,都写的是什麽字啊。

只见那上面写著:

!身宝 !身丹 !丙 !木石 !命 !千万 !自家
。  !   !  火!  土!  心!   !  水 !

! 正真 !人导 !人法 ! 至诚 ! !夭 ! 人在 ! 九真
。  !   !  心!   !  井 !  内 !   !

这十四个大字。

於是,我开始觉得我真不折不扣地是个文盲,除了左下角的‘太上老君’这四个字还认识之外,我是一个不晓阿。。。怎麽办。。。

奸邪的皇帝老儿此时正闲坐塌上,笑吟吟的看著我。

奸邪的皇帝老儿的儿子此时正闲坐在塌旁的椅子上,淡淡品著茶。

而跪在一旁的三师兄则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桌几上的香炉。

呃,与太上老君有关的联子,又和香炉有关,十四个字,那麽应该是那对呢?我飞快的在脑海中搜寻起来。。。

‘嗯,是不是 玉炉烧炼延年药,正道行修益寿丹 这十四个字?’我小心的说道。

‘喔?’皇帝老儿顿时一脸诧异,随即点头笑道,‘不错,不错,正是这十四个字,那麽,瞻基,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是,’朱瞻基笑著应道,然後转头对陆淇伟说:‘陆大人,你就这样拟旨吧。就说因王焕曾助得展阳王朱瞻景,将功补过,免其死罪。但,他身为我大明之民,对王熹等人所做的犯上之事不查,算是不忠;身为王熹之子,未尽人子的本分劝谏王熹而听凭其作乱以至於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算是不孝。所以,死罪可免,但这不忠不孝之罪难逃,故罚其三代不得入京,五代不得入仕。皇爷爷,你看这样处置如何?’

‘嗯,很好。’那个皇帝老儿笑著点点头,‘陆淇伟,你就下去照这样写吧。’

‘是,皇上。’陆淇伟躬身退了下去。

‘谢皇上开恩。’我和三师兄道。

‘呵呵,你们都起来了吧,不过,说句实话,这副联子实在生僻,秦鸣焱,你竟然这都知道,很不简单阿。’

‘其实,嘿嘿,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说,’我小心的坐下,琢磨著这 很不简单 四个字,‘我这个人,学识不多,知道的联子也少得可怜,要不是因为我娘,估计我连这副都不知道呢。当时我就想,反正横竖都猜不出来那上面写的是什麽,还不如赌一把,听天由命去吧,谁知道还真的碰对了。’我傻傻的笑著。

‘听天由命阿?’老皇帝喝了一口茶,转了个话题,‘不过,你娘是?’

‘喔,我娘曾是武当山云痴道姑的俗家弟子,所以我对此方面也跟著我娘稍稍懂那麽一点的,不过,现在我师祖奶奶云痴不在武当山上了,她云游到了齐云山,然後就一直落脚到了那里。’

‘武当山啊,那可是张三丰张真人创始的地方啊。我曾派第四十三代天师子旋四处寻访过他,可惜都未寻访到过他的踪迹。’

“说起张真人,算起来他也算是我的太师祖了,不过,我倒是觉得他并没有别人说的那麽神了。听我娘亲说过,我还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呢。当时我才生下来不久,我娘便抱了我回武当山去,说是要让我师祖奶奶给我取个好名,却正正好碰到太师祖云游到了那里。然後太师祖抱过我去看了一眼,结果,他说了一句极没有眼光的话,”

朱瞻基和皇帝老儿都看著我。

“他说:‘咦,这猴子还真难看,被火把毛给烧掉了?’。”

朱瞻景和皇帝老儿听了,连同边上垂了头立著的太监,一个个都看了看我,笑了起来。

‘虽然他很没眼光,但介於他还是太师祖,所以我的名字里就有了三把火,唉。’我叹道。

该办的事情办完了,我的话自然就多了起来,要知道,像他们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不管是有心放掉王焕,还是无心,被像我这麽个不起眼又才见面的人一搅,心中难免都会很不高兴,难免不想给点颜色看看,好叫你分清楚谁在上,谁在下,所以,为了有一个美好的明天,我愣是使出了浑身百分之八十的劲头,将以前的奇闻轶事给他们一一细细讲来,逗得那皇帝老儿的一张脸最终笑得跟朵花似的,连那个一向没有什麽表情的朱瞻基都朝我面露微笑,我才安下心来。嘲笑就嘲笑呗,又不会少几斤肉,再说了,能被当今和未来的两代皇上嘲笑,特别是那个朱瞻基,前天瞟都没有多瞟我一眼的,所以怎麽看我都是赚了的,再加上王焕的一条命,我可是大大的发了一笔阿,我暗想,不过。。。

‘。。却不知道根本就是他儿子搞得鬼,白白便宜了那个李三。。。’我喝了口茶,他们听得津津有味,而我心中却是苦不堪言,嗓子哑了也不算什麽了,想我秦鸣焱,哪碰到过这样说一句话比一个动作都得三思了再三思,话说到以後都不想再说话的地步?怎一个苦字了得。。。

‘皇上,旨已拟好,请皇上过目。’陆淇伟如迟到的天降救星一般走进屋来。

‘嗯,很好。’皇帝老儿这才移开一直停在我身上的目光,接过来细细看了,然後取出玉印,压了章,交给了一个跟著进来的太监,道:‘去办吧。’

‘是,皇上。’他们转身竟就这样简单利索的走了。

我瞅瞅天色,一心直想追随那个太监告辞而去,就在这时,那个朱瞻基开口了:‘这天色已经晚了,皇爷爷,您是不是该歇息会了?我看他们也累了,就让他们先回去好了。’

‘这样也好,回想这麽多年,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麽开心过了。你们先回去吧,给你们的封赏我要吩咐吏部加倍。对了,你们留在这里过年吧,听你讲的你们那里的春分节,那你们也看看这里的春分,还有这皇城的雪景,那可才真叫绝呢。平日里无事,我特准你们可以在皇城里到处走走,叫瞻景带著你们去西苑等等各处看看。那天朕得空闲了,你们还进宫来陪朕聊聊天。’

‘多谢皇上恩典。’我和三师兄连忙跪谢皇恩之後便起身离去。

天啊,还进来,这不是要我命麽,老天保佑,如果可以的话,来个边关告急的就好了。不过,现在总算是可以走了,腹诽之後,我弦紧的脑袋稍稍放松了下来,这才发觉在这凉气缭绕的屋子里,我浑身上下几乎都快被汗湿,幸亏穿的是两层,不然且不露馅,我在心中虽吁了一口气,但临出门时还是有些心虚的偷偷回望了那皇帝老儿一眼,却冷不防撞到了那个朱瞻基的视线。看到他又冲我很有深意的微微一笑,我就在心中嘀咕,喂,老兄,你不要再冲我笑了,再笑,我这一辈子的好运就要在今天花光玩尽了。

当然了,想虽然是这麽想的,我却也明白,我的这点儿小心眼,皇帝老儿年纪大了脑袋不甚灵光也许看不出来,但他肯定是瞒不过去的,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坏我事的想法。

‘鸣焱。’三师兄和我骑马出了紫禁城,在沈默了好久後,对我说了这麽一句,‘你真的长大了呢。’

‘那是。’我很是得意的笑著,这麽多年了,我怎麽可能还是当年那个傻兮兮只会逞强的愣头青呢。‘不过,三师兄,既然你这麽说,是不是意味著要给我一份成人礼阿?’
第四十二章

了却这件心事之後,我本打算好好睡上一觉,但三师兄说我们既然半年内都回不了家,便非拉了我将我们在这里的情况事无巨细一一陈诉总结写了封长信汇报给了我那老爹,直到半夜才放了我,接著五更才过,我咂著嘴面对梦中满桌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佳肴一筷子夹下去还没来得及送到口边就被朱瞻景拎了衣服摇醒。

我一张嘴刚想叫他不要再摇了我已经醒了,却发现嗓子干涩生痛得厉害,漏出来的声音暗哑得比听那乌鸦叫还更让人不爽,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赶忙闭嘴。

而朱瞻景则一脸混杂了无数感情的不爽,丝毫没有注意我刚才发出来的那声,见我睁开了眼睛,就气愤的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叫你不要急,都交给我吗?你就这麽爱逞强?’

我连忙摇头。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皇爷爷是怎样的一个人,以前刘尚。。。你怎麽就这麽天不怕地不怕的,敢在我皇爷爷刚下令要重惩王熹的时候跳出来替王焕求情,你真以为他刚在朝廷上夸奖过就不会要你的头了,我皇爷爷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告诉他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怎麽做了,若是放在早年,估计到现在你的尸体都被碾碎喂狗了,你以为谁还能救得了你?’

我又摇头,我当然不敢‘告诉’那个皇帝老儿该做什麽,我只是跪在地上头都差点磕破了请求他施恩而已。

‘还是,你压根就没有相信过我。你认为我只是骗你玩,不会去救王焕,或是没有这个能力去救他?’

‘不是。’这误会可大了,我哑著嗓子脱口而出,‘真的不是。’

‘你的嗓子。。。’他有些诧异,松开了我的衣服。

‘没事。’我费劲的咽了口口水勉强润了润嗓子,‘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你为难而已。即便你这次立了大功,但你要救的是一个犯上叛乱的乱臣贼子,身为皇子,这样的不分轻重,你皇爷爷肯定要不高兴的,我还记得你曾说过你爹和你那二皇叔汉王的事。。。。你爹怎麽会容你这样乱来呢?如果你想暗中来个偷梁换柱,且不说会不会被人发现,单是王焕,他也不会逃的,你不是说过他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吗?所以,这种事,当然还是由我这个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懂也不知道避讳的人提出来是最好的。’

‘你提?那你知不知道你说错一句话就没人能救得了你,你就这麽架定我对皇爷爷说的会和你说的一致?晚上听他们说到你说要一命换一命的时候,我只恨没有药哑了你,一命换一命?你还真够胆大敢和我皇爷爷提条件,这麽多年,我就只见过我皇爷爷想给,没见过有人向他要的。亏得我皇爷爷这几天心情好,不然还有你在这里睡觉?昨晚要不是午门关了,我。。。’

‘放心,我不是没事吗?’我笑,暗想,没事才怪,至少我的嗓子就哑了,‘我知道分寸的,我秦鸣焱什麽人,这条小命许是不值钱,对於我也是宝贝阿,况且还有我三师兄在呢,’早年和那些姐姐在烟花柳巷之地打混的几年,什麽样的人、什麽样的事没见过,什麽样的话该说,什麽样的话不该说,见人知道是人,能说一口利利落落的人话,遇鬼知道是鬼,一口鬼话也照样操的是有模有样。。。这些可都是那些姐姐言传身教倾囊相授多年点滴积累的珍贵经验阿。‘不过想也知道你皇爷爷这几天心情好,他可省了那麽多人一年的工钱呢。’我眨眨眼睛。

朱瞻景顿时语塞,皱著眉头瞪了我半晌,最後只得叹口气道:‘算了,反正。。。不过,我也真服了你,嗓子都跟乌鸦一样了,还有心开玩笑。’

‘你还听出来我嗓子哑了。’我道。

‘我去吩咐他们熬一些清热润嗓的梨汤来,’他粗鲁的一揶我身上的薄蚕丝被,‘早上凉,别又受寒了,你的声音现在已经够难听了。’说完刚起身要走,我就一把拉住他问道:‘王焕什麽时候能出来?’

‘在王熹他们正法之後吧。这段时间里,你还是不要去看他的好。’

‘喔。’我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接著又说道:‘我会到太医院给你拿一些上好的伤药回来,估计王焕这些日子在狱中都没有少受苦。即便交待了,像他们这种一般必死的重犯,那些牢头们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又点点头。

到了晌午,那皇帝老儿许诺的封赏以及两块可以随便出入皇城的腰牌就送了过来。我和三师兄跪谢了皇恩,又塞给那传旨的公公一笔颇丰的赏钱。看著那公公高高兴兴的走了,我们也顺道出门托人捎信回家。

不几天王熹一干人等就被毫无疑义的裁定死刑,於菜市口处斩了。我没有去看,毕竟一切都不过是成者王侯败者寇而已,更何况是曾经见过的人,单想想我心里就有那麽一点不舒服。於是我想,我这种人还真只就适合当个无名无姓的老百姓,成不了什麽大事。

然後第二天天刚亮,我就收拾准备好了一切早早的到衙门口等著。

虽然之前在心中便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真看到王焕的时候,我还是大吃了一惊,一肚子的话霎得就烟消云散。

他惨白著一张很久没有收拾过的脸,凌乱的胡子,耷拉著一身脏乱破烂的衣服,跛著脚一瘸一拐的走出来,眯著眼睛,显然是还不太适应外面如此灿烂的阳光。然後他看见了我,停了下来。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只百味交陈的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他,最後才低声说了一句,‘走吧。’,这是我现在所能想到的唯一的一句了。

坐著雇来的小马车微微颠簸著来到崇文门外一所早已租下的房屋,一路上他只是低垂著眼睛任我揽著他的肩,一句话也没有说。

‘回来了。’三师兄打开房门迎了我们进来,‘热水已经烧好了。’

‘嗯。’我对三师兄笑笑,明显感觉出王焕那隐隐的局促,便道:‘三师兄,都交给我吧。’

‘也好,’三师兄向来温柔心细,自然知道王焕见到不怎麽熟识的他难免会不自在,‘我出去买些吃的回来。’

茶水和点心三师兄都已弄好了搁在桌上,我强著王焕喝了些水,吃了点东西,这才起身去准备洗澡水。

倒满了半个浴盆,我试了试水温,‘刚刚合适,来吧。’我拉过半天没有动弹的王焕,不由分说的轻轻帮他脱下衣服,那瞬时入目的满身鞭伤淤痕、瘦的就只剩了一付骨架的身体却又是让我一呆。

‘怎麽会这样的?’我木木有些不知所措的抚过他背上那些纵横交错已经化脓的伤口,怎麽会这样的?又没有什麽深仇大恨,那些人怎麽就这样下得去手,他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啊。

王焕微颤了一下,脸有些泛红,轻道了一句:‘没事的,好久了,已经不痛了。’

‘伤口不能沾水,哥我帮你洗吧。’我回醒过来,他还光著呢,虽然天气很热,但他这身子不能再著凉了。

洗好之後,我尽量温柔的为他处理好了伤口。他的伤虽重,但还好筋骨并没有大损,再加上朱瞻景给我的这些一等一的伤药,估计用不了两天化脓开裂的地方就都能愈合结痂。

喂了他一碗三师兄买回来的粥,我守著他一直到他睡著。

‘怎麽样?’三师兄问。

‘没什麽大碍,只是。。。三师兄,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我想,他现在肯定需要静一静。’

‘可你一个人能行吗?’

‘放心。’

三师兄沈默了一会儿,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那好吧,他不大认识我,我在这里他肯定会更加不安的。’

送三师兄出门,我转回身来。

悄悄的坐回他床边,我拨开散乱在他脸上的头发,叹了口气,想起他在睡著之前对我迷迷茫茫说的那句话,他说你不该救我的,鸣焱。

我当然知道,是我无理的强把你拉到这条生路上的,只因为我想这样做,只因为我相信人活著就有无数的可能,只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後悔。虽然我也同样知道,有些事、有些伤痛,不是用几句苍白的话语就能安慰、就能遗忘的,或者至少是我找不到这样的话,可我愿意赌一把,你应该可以做到,也只有你自己才能让自己做到。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步不离的留在这个院子里守著他,重新操起久已未用过的厨技。要知道,以前在门中我和我大师兄一样,就是那种一进庖厨就必定遭人唾弃鄙视的家夥,只不过碍於我老爹规定的每人必须轮班下厨的怪门规,我才没有被早已义愤填膺的师兄弟们扔出厨房门三百米开外,而这下我又大半年没有再动过这些锅碗瓢铲,因此做出来的东西我都实在是不忍下咽。但,看著王焕毫不在乎吃著,我就有些心痛,不知道这孩子是坐牢坐傻了,还是牢里真就这麽没人性,反正我得出两个结论,一是王焕这次真是受了太多的苦了;二是这辈子我绝对不要坐牢。

到了第三天後,我确定他的伤口不太碍事了,便硬拉了他出门天天去打牙祭。

‘这里虽是城外,但江南从水路上来的那些商贩多在这里聚集,所以旅店茶楼的也多,很是热闹。’我拉著他在那三三两两衣著或好或烂的人群中穿梭,驾轻就熟的来到一家菜色还算地道的酒家,径直上到二楼。

‘你的伤不能喝酒,我们喝点茶就好了。’我点了一桌的饭菜。

他点点头,仍是沈默著。

‘看那边。’我望著远方那繁忙的河道笑著说,‘热闹吧,那是通惠河,沿著那河东行就可以到大运河了,小一些的货船可以直接进来,但大的货船就只能在通县停下,再走商道进城。待会吃完饭後我们下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麽零散的东西可买的。’

吃完了饭,我就带著他一路沿街逛去,一直走到河埠头。

在岸边捡了块地方坐下,我陪著他静静地看著那河中往来的船只,还有那岸边忙著卸货的船工。有时也会过来一只包船,估计是来上京探亲的人们,他们带著少量的女眷、仆从和行装,看著那些女眷挪著小巧的步子在贴身女侍或是妈妈之类家仆的搀扶下上得岸来,一边用精制的手绢擦汗,一边淑贤的等候著行李搬运上雇来的马车,真不失为一件蛮有趣的打发时间的休闲。另外,如果运气好的话,还会碰见两只船因为掉头而别住了的情况,这下事情可就精彩了,虽说也有大家相互一个手势就过去的时候,但通常的情况都是两个船家一言不合就大打开骂,南腔北调的刹是好听,甚至还有方言不通的,从而两个干脆就各骂各的,说的牛头不对马嘴,更是好玩,当然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当一个船家自觉得气势压不过另一个,便拉了自家的船工一起开骂,於是两只船占了半个水道,直骂到最後谁都不管自己要说什麽了,放开了嗓子就唱起船歌来,看谁唱的声音更高传的更远。唱的更高传的更远的那只自然会获得岸上或是别的船上的人们毫不吝啬的掌声和喝彩声,接著他们就抱拳得意地笑著,大模大样的向周围道一声谢,然後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两只船各自让开走了。

我回过头来,捕捉到王焕脸上久违了的笑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对於开始,这也就够了。

我不会勉强他什麽,有些槛只有他自己才能跨过去,有些抉择也只有他自己才能选。我只是想告诉他,生活有时就这麽简单。

‘有人告诉过我,如果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我们当然是选好的了,但如果选择不了,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我们至少还可以选择活得快不快乐,而这点是任何人都无法剥夺了去的,只因为我们还活著。’我告诉他。虽说这句话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但我却很清楚的知道,曾经的痛,或长或短,终有一天会被淡忘掉。

他看向我,而我只是指了指天边那染红了整个天空和大地的夕霞,‘好漂亮的火烧云。’,我说。

河水泛著粼粼的波光,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一些船家挂起了灯笼,还有一些已经开始做饭,一缕缕轻烟从船头缓缓的升上去,夹杂著小孩偶尔的哭闹声。。。我们一直坐到夜幕降临。数著天上的星星,听著从夜泊的船蓬里传来母亲哄孩子入睡的声音,然後是从那崇文门传来关门的锺声,一声,再一声,又一声,如此深重悠远,却又如此孤寂,没有著落的在这片黑沈的天际中久久回荡,再慢慢的消逝烟灭。我心中一颤,转过头去看了看躺在旁边一动不动盯著夜空的王焕,突然正视到,那一夜之间离去的可是他所有的家人。。。。

‘走吧,我们回去吧,天凉了。’我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虽然此刻我很想紧紧抱住在这片黑暗中默不作声的他,然後告诉他,你还有我,你还有我这个大哥,我的爹、我的师兄、还有那些师弟们,他们都会是你的家人,即便无法完全代替你失去了的,但他们至少不会让你再受伤再孤独了。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是在怜悯,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又陷入一种无助。

牵了他的手,伴著此起彼伏的虫鸣,在某一夜,正当我们准备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婉幽清扬的笛音,带著一种很淡的让人说不清的味道,王焕停下了脚步。

‘我们去看看吧。’我道。

循了笛声,我们沿著河岸磕磕绊绊的一路东行,走了好久才看见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著一位不知岁数的老人,旁边还一闪一闪的闪著星点红光,那是他的旱烟斗。

等到他吹完一曲,我走了过去搭讪道:‘这位老大爷,打扰一下。’

那个老头蓦的听见有人说话,便很是惊奇的转过身来看了看我们。

‘不好意思,没吓著老大爷您吧。’我笑著搔了搔头。

‘吓著?我都这麽大岁数了,什麽没经历过,还能被你们这两个小子吓著?’他粗声粗气的说著,中气十足。

‘嘿嘿,说错话了,’这老头好像不简单,我想,‘如果换作是我,有人这麽晚了突然从身後冒出来说话,那肯定不是山妖就得是强盗,我可非得被吓晕过去不可。’

‘小孩就是小孩。有这麽没眼光的强盗吗,打劫我这个破破烂烂的糟老头子?况且这世上哪来的山妖鬼怪,现在唬小孩都唬不了了,即便是真有,再可怕也比不过人可怕阿。’

‘老大爷果然见识比我多。’

‘唉,不过就是吃多几年白饭罢了。不过,我说,你们两个小孩怎麽这麽晚了还在这里溜达?’

‘喔,我和我弟是来这方随便走走的,刚打算回去呢,就听见了老大爷您吹的曲子,好听,所以我们就莽莽撞撞的过来了,不知道老大爷您吹得是什麽曲子阿?’

‘没名的,是我自己闲来没事瞎吹著玩的。’

‘是吗?那老大爷怎麽这麽晚了还独自在这里呢?您的家人不担心吗?’

‘唉,担心什麽阿,早都不在了。十年前的一场洪水,我儿子、儿媳、还有我那差几天就满十岁的孙子,都在接下来的那场瘟疫中死了,今天是我儿子的忌日。’

‘阿。’我一下哑言。

‘没什麽的。’那老人笑了一声道,‘过去这麽多年了,早伤心过了,都是命啊。。。看到那边的灯火没有,我的船。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待在那里也没意思,所以我就出来了,趁还有几年活头,到处走走看看,顺便帮别人运点货赚几个吃饭的钱,死了也就没什麽遗憾了。’

‘老大爷,’我沈默了一会道,‘我们想跟你学那支曲子,你看行吗?’

‘跟我学?好啊,没什麽不成的。就是我只能在这里待两天,白天还要干活,货主等著呢。’

‘没事,我反正也闲,白天就来帮您干活,晚上您就教我们曲子。’

‘我那可是粗活。’

‘我干得了。’

於是第二天我买了两支竹笛,拉了王焕就来到昨晚那地。

‘咦,你们俩孩子还真来了。’那位老大爷笑吟吟的扛了一袋货物下船,大步向路上停著的一辆马车走过去。

‘那是,说过的话哪能不作数?’我笑著说完,伸手就接过他身上的那袋货物,妈呀,还真是不轻,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一个不稳,连接几个踉跄,王焕赶忙上来搭了一把手。

‘哇,没想到这麽重,老大爷你身子骨还真硬朗。’我道。

老大爷爽朗的笑了几声道:‘是你们太娇生惯养了。’

这样一直干到下午,我虽说有意让王焕出来活动活动,却也小心的不让他担太重,他才是真正被娇生惯养出来的,况且还在牢中被折腾得够呛。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孩子过来吃饭吧,难得你们这麽卖力。明天你们直接找我来学笛就好了,这种粗活不适合你们的。’

‘哪会,拜师费嘛,应该的。’我大大咧咧的道。

‘跟我这老头子学那支破曲还要什麽拜师?你这孩子可别折杀我老头了,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多走几个地方呢。’

‘嘿嘿,老大爷说得我怎麽就像个扫把星似的。’

‘人家戏文中的扫把星虽说克夫克子克爹克娘,但别人可个个都来头不小,不是大家里的夫人就是老爷宠的美姬,你啊,连边都扒不上,就凑合凑合一个乌鸦嘴吧,’老大爷笑道。

‘呃?不会吧,我就这麽惨淡?’我有些无言,瞟眼看看王焕,他却在旁边笑了。

到了学笛的时候,王焕却不想学,只在一旁静静地看著。

‘两手的小指轻贴著笛就好,不要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这样依次按住第一至第六指孔,大麽指托住笛身。。。’

‘舌头这样跟我学,吐、吐。。。吐库、吐库。。。吐、吐库。。。’

‘一支手指颤就好了,你别整个人都颤阿,船都给你震翻了。’

‘放松,抿合双唇,再吹气。。。。是叫你的笛子发音,你在那里呜呜个什麽劲?’

‘舌尖紧贴上齿龈,然後让气流突然冲出口腔,发出 吐 的音。。。。你小子又来了。。。。’

‘手指这样渐开、渐按,你来试一试。’

‘。。。。’

最後,‘你看这样行吗?’我问。

‘嗯,可以了可以了。教你这会儿功夫,我可真是半条老命都耗去了,我说,你半点都不懂得吹笛,怎麽就突然想学了呢?’

‘嘿嘿,我不是看老大爷您那晚蹲在石头上吹笛子的姿势颇有些玉树临风、仙风道骨的吗?所以也就想跟您学一招的嘛。’

‘嘿,’老大爷学我做个怪相道,‘你这小子嘴上倒油,我看你八成是那晚看我老人家不爽,存心混来气死我的吧。’

‘哪有,哪有,我要是真有气死你的那个本事,还用在这里混?’

‘哼,记住了,明天可得给我干加倍的活。’

‘呃,老大爷,’我夸张的一仰身,苦著一张脸道,‘您不是说不用我们干了吗?’

‘什麽我们?是你这小子干双倍的活,不要扯上你那乖乖弟弟。当初说那话的时候,谁叫我还愣头愣脑的不知道我收的徒弟这麽不开窍呢。今晚真是累死我了,比连接干两天的活还累。’

第二天,那老大爷到底没真叫我给他当双份的劳工,晚饭的时候还颇为丰富,害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别以为是为你这小子,我是看你弟身体不太好,专门做了几样开胃健脾的菜,你也好好学学阿。’

‘喔,我好好学,好好学。’

‘给,这是菜谱。’

我恭恭谨谨的接过来,在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之後,道:‘呃,老大爷,我看不懂啊。’

‘你这小子难道不识字?’

‘呃?’我才想要问你同样的问题呢。。。。‘那我还是找人帮著看看好了。’

‘这才对了,多照顾关心一下你弟弟,看他脸色多不好,你这个当哥哥的就只知道整天玩东玩西。’

‘老大爷,’王焕急急得插了进来,‘不关鸣。。。我哥的事,是我自己。。。’

‘看你弟弟多好,还帮著你说话。’

‘嘿嘿,小的我知错了。’

‘知错就得改,小子,来,吹一段,我昨天教你的。’

我一笑,从腰间取下笛子,姿势优美往嘴边一放,刚吹了两声,

‘啪’一声响。

‘好痛,喂,大爷,这可是我的头啊。’

‘怎麽没扁啊,我还以为是用豆渣做的呢,原来是块烂木头。’

‘不至於吧。’我道,不过是吹的稍稍惊天地泣鬼神了些罢了。

‘不至於?听你吹的笛,我这条老命还没被送掉就算我定力超强了。’老大爷擦著汗。

‘真的?我曾听说江湖上很早以前有个叫鬼笛的高手,凡听过他的笛音的人无一幸存。。。’

‘小子,如果那人遇到你,绝对要拜你为师。’

‘嘿嘿,那多不好意思。’我看看王焕,他正在一旁看著我们笑的开心。

‘你小子脸皮比个城墙还厚,火炮都打不穿,还会不好意思?来,反正我明天就不得不离开了,再教你一次。’

於是这样不知不觉地,到我一个音一个音的能拼出整个的曲子,那关门的锺声又敲响了。

老头抬头望望漆黑的夜空,突然严肃了下来,叹口气道:‘就到这里吧,晚了,你们也该回去了。’

‘喔,’我转转笛子道:‘对了,老大爷,你明天什麽时候走,我们送你。’

‘别了,我可不能让人知道我收了你这个徒弟,丢人。。。只不过。。。来,小子,’老头对王焕招招手道,‘我人老了,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见的事情比你们多。不用看也知道,你这小子有事。其实,小孩,有什麽事想不开、放不下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一切就都能想的通了、看得淡了。一切都是命啊,命中注定的事是逃不掉的,珍惜眼前的才是正理。你也快成年了吧,别让你哥哥整天为你操心了。’

‘呃,老大爷,打住。。。’我忙道,他并不知道王焕的事,难免不会说错什麽的,王焕好不容易能稍稍放下了。。。。

‘小孩子别插嘴。’老头喝住我,我马上悻悻的闭了嘴。

‘别以为我老人家是傻子,我年纪大了,但还没有痴呆。’他冲我一瞪眼,然後又转过头去对王焕说:‘你以为那小子做这麽多是真的要学吹笛阿,那都是为了逗你开心。傻孩子,我是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麽事,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再怎麽著又能改变得了吗?好好看看你周围吧,还有那麽多可做的事,干嘛死个钻牛角尖呢。’

‘我知道了,老大爷。’王焕低了头轻轻的说道。

‘别的我也不会说,你跟你哥回去吧,回去後再好好想想。’

‘好了,好了,我们走了,老大爷再见了阿。’我拉了王焕就走,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於是转过身去道:‘老大爷,我吹笛真就这麽差阿,是不是没有变好的希望了?’

‘嘿,小子,我那曲子可是很难吹的,跟你说句实话吧,这麽久来,还从没有一个人在这麽短的时间内达到你这个程度的。’

‘喔。’我又想了一下,还是再问了一句:‘是差的程度,还是好的?’

老头洪锺般笑了起来,良久才极为肯定的道:‘差的。’

‘。。。。’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我一路哼著那支曲子回去,沈默了良久的王焕突然唤了我一声:‘鸣焱。’

‘嗯?’我看向他,不会吧,吹笛子很恐怖这点我也就勉强认了,难道连哼哼几句都会如此不堪入耳?

‘你为什麽要待我这麽好呢?’他轻轻的问了这麽一句。

‘你是我弟阿。’我送了一口气,走过去有力的一揽他肩膀,‘就像我大师兄疼我、我二师兄整我、我三师兄宠我那样,他们也只因为我是他们的弟阿,还需要别的理由吗?’顿了一顿,我又道:‘王焕,有一句话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不管怎样,你还有我这个哥,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永远都不会。’

‘嗯。’他点点头,然後没再说一个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不会逼他,他只是需要时间一个人好好想想。

接下来的几天,他的话更是少得可怜,也不愿意出去。於是我只好出去买吃的带回来,顺便到老头原来在的地方继续练习吹笛子,给他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唉哟诶,哪有大白天见鬼的?白痴阿。’我捂著头哼哼唧唧的推门进去。

‘怎麽了,鸣焱?’王焕见我额头上一个大包,还破了皮流了血,顾不得再沈默。

‘没事,就是我今天实在太倒霉了。’

‘怎麽回事?’他一脸的担心。

‘呃?’我虽说有些犹豫,但怕他乱想,所以最後还是支支吾吾的道,‘其实也没什麽了,我就是蹲在草丛中练习吹笛的时候,有个傻子以为遇鬼了,乘我全神贯注的当儿,捡了块大石头就扔了过来。。。。真是的,我吹得有那麽难听吗?’

‘唉?’王焕表情怪异,又觉得好笑,又替我难过,‘你干嘛非要学那首曲子呢?’

‘因为你喜欢阿,那天见你听得那麽认真,第一次脸上没再有那种难过的表情,可惜那老头儿不能留下来天天吹给你听,所以便想要你学,结果你不想学,那我就学来吹给你听啊。’

‘鸣焱?’他一下愣住了。

‘不用这麽感动了,记得小时候我难过的当儿,即便是星星,我大师兄都会找给我哄我开心的。’所以我小时候动不动就蹲在桌下装委屈,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那桌子窝进去已经不很舒服了而且除了我老爹房里的又找不到别的桌子做代替品,於是这才作罢。当然了,那也只限於我大师兄,若是我二师兄,他只会扔块石头给我,还肯定会说天上的流星掉下来就是这麽块石头,而那时候三师兄还没来。。。‘当时我就想,有机会我也要学我那大师兄。。。。呃,你听一下,其实我觉得我吹得也真还不算太难听。’

说完我便笑著取出笛子立马表演了一段,一抬眼,却见王焕静静地看著我,已是满面泪流。。。

不会吧,真这麽烂?我停了下来。

‘鸣焱。。。’他静静地说,‘谢谢你。’

‘呃?怎麽了?’

他突然一下抱住了我,放开声音更是哭的厉害,一边在我身上擦著鼻涕一边道:‘我想通了。对不起,鸣焱,这些天来给你这麽多麻烦,我还真是个小孩子。鸣焱,对不起,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是那个不懂事只会自怨自怜的王焕了。我不会再只让你辛辛苦苦给我吹笛了,我,我。。。’

‘我可不要听你给我吹笛,肯定更难听。’

‘嗯?’他抬起头来,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继续哭。

。。。。。

不过,至从那天痛快地大哭过之後,王焕这下是真的在心中将那些痛苦的事放下了些,开始学著重新生活。

而对於以後,我曾叫他到我们重剑门去,他却坚持说他要先到处走走学会独立,不想再像个小孩一样依赖我,至於具体的想法,他则想先到徽州去,至少那里有他的老师,开头应该会容易一些。

我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过,王焕,如果有什麽事,记住一定到芜野诚找我。’

‘嗯,我一定会的。’他笑道。

於是我抽空回去跟三师兄一讲,三师兄便立马找到一个最近要回徽州的商队。三师兄以前常到京城来,所以在这方有不少的朋友。

‘其实不用的,我可以自己去的。’王焕道。

‘你可是第一次出远门,当然有人作伴会更好些。’我交了一大包银子给他,不容他推辞,道:‘这是你老哥我自己的,不是他们的。’我想我没有说错,虽然这些过去是皇帝老儿的,但现在赏给了我,自然就是我的了。

然後在我兴致勃勃地提著三师兄特意为王焕打点的一些行李(对於这些,我可不在行)回去的时候,竟看到了多日不见的朱瞻景,他正沈著脸穿著便衣在街口走过来走过去的,不知道在干什麽。

‘喂。’我喊了他一声,然後提著两手大包的东西像只鸭子一样欣喜地向他奔过去。

‘鸣焱?我还说今天遇不。。。’他看见我跑过来,顿时笑了起来。

‘快,快帮我提一个,累死我了。’我毫不犹豫的将重的那个塞到他的怀里。

‘嗯?’他的脸又沈了下来。

‘嘿嘿,兄弟,你来找我?这麽久没见,想我了吧?’我笑。

‘少臭美了,找你?我还没有活够呢。’他道,‘不过,你额头上的疤是怎麽回事?’

‘唉,说来也真够倒霉的,那天我吹笛子的时候,一时不查,被人用石头砸了。’

‘什麽?你吹笛子被砸了?’他停了下来,仔细的看了看我额头上的那块疤痕。

看他的模样,我刚想说其实也没什麽的,小伤而已,就听见他笑叹了一句:‘听你吹那什麽笛子却没有把你砸死,那人还真是心慈人善阿,你真走运。’

这人还真是,‘。。。歹毒啊。。。’我看著他笑的这般开心,唯一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形容词。

‘对了,王焕怎麽样了?’他收起笑脸。

‘嗯,还好。’

‘那。。。那你什麽时候回来?’他看著别处。

‘我要送王焕,後天吧。到时,嘿嘿,我要吃那个什麽水晶菊蜜糕的。’

‘想的倒美,要吃自己做去。’

我们一路聊著直到看到租的那座房子,朱瞻景道:‘我不过去了,王焕肯定还极恨皇家的人,我还是不要再刺激他了,就到这里吧,’他停了下来,‘我走了。。对了,还有这个,带给你们的。’他将一个食盒递过来挂在我胳膊上,再将包裹塞进我的手中,‘叫李厨特做的,你就说是在外面买的就行了。’

‘喔,也好。’我挂了满身的东西向前走去,走了不多远,回头一看,朱瞻景还站在那里,‘呃?’

‘我走了。’他冲我笑著摆了摆手,这才转身走了。

回到屋里,我放下东西,和王焕一起打开食盒,每一层都放著不同的美味,而在那最保温的下层放著的,却是一大盘水晶菊蜜糕,还热气腾腾的。

嘿嘿,这个家夥。


第四十四章
到王焕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又重新检查了一遍行李,马匹也准备妥当。

‘一切完备。’我拍拍他的肩膀道,‘王焕,从明天开始,一切就都要靠你自己了,别的话哥我也不多说了,就嘱咐一句,凡事都要小心,’

王焕点点头。

‘不要轻信陌生人,对别人的事不要太好奇,不要凑热闹,’

‘嗯。’王焕再点点头。

‘不要逞英雄,尽量少跟别人起冲突,平时就算吃点亏也没什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王焕又一点头。

‘到了外面你肯定能遇见不少的事,记住,这个世间上鲜有公平的事,所以凡事一定要看开,做你能做的事,不能做到的也要懂得放弃,’

‘嗯。’又是慎重的一点头。

‘遇到需要帮助的人,能搭一手的就搭一手,不能搭一手的也千万不要勉强,’

‘嗯。’

‘外表可以傻一点没关系,为人处事可以憨厚一点也没关系,但这里一定要聪明,’我一拍他的脑袋,‘对一些事一定要能看清楚,看不清楚的就一定不要置身事内,’

‘嗯。’

‘记住日久方能见人心,多交一些朋友是好事,却也得慎重,但一旦认定了,就一定要真心相对,不要随便猜疑。’

又是一点头。

‘有自己的立场原则最好,没有的话也不用强求,但最忌见风使舵,’

‘嗯。’

‘不要随便承诺别人什麽事,一旦承诺了就要做到,实在做不到的话也就算了,’

‘嗯。’

‘损人不利己的事千万不能做,至於其他的嘛,就自己斟酌吧。’

‘喔。’

。。。。。

嘿,他还真是可爱,看著他一脸认真的频繁点头,我心底暗笑,这套说辞以前老爹每天都要对我们惨无人道的练习八百遍,最後直到他刚说一个字我们众兄弟们就能马上一个一句一唱一和一字不差的复述到连他都受不了的地步才作罢。唉,现在单是回想一下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都觉得生活顿时变得有些黯淡无光前景凄凉毫无希望了,再叹一声,这也算是在王焕独立之前帮他磨练一下 忍 性吧,谁叫我是他哥呢,我想,我真的是很善良。。。。

。。。。。

一个时辰之後,我喝了口水,摸摸下巴,再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唔,好像差不多了,所以,‘最後一小半句,你已经长大了,迟早有一天会娶媳妇的,要知道女人长的好不好看其实无太关紧要,重要的是她要温柔贤惠对你是千依百顺且会做家务还不会整天抱怨,’

‘。。。嗯。。。’王焕已经很迟钝了。

‘当然了,这个无太关紧要也是要有一个上下限的,至於这个限度嘛,就得自己掌握了。’这句话是我二师兄加上去的,而且每次还被他特别著重强调。

‘。。。嗯。。。’

‘好了,我要对你嘱咐的就这些了,’我慈爱的对他一笑,‘现在,你再复述一遍吧。’

‘嗯。。嗯?’

‘嘿嘿,开玩笑的了。’看他那紧张的模样,我笑,‘早点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鸣。。。。鸣焱。。。。我还不太想睡,你再陪陪我好不好?’他看著我。

‘呃?好啊,不过你明天要启程会很累的阿。’我道。

‘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稍稍有些。。。有些舍不得你。。。有些。。。’

‘那就到我们重剑门去啊。’

他摇了摇头,坚定,却又隐隐透出来一种难过。

‘你自己决定好了,’唉,小孩就是小孩,即想著要独立,却又有些担心害怕,於是我想了想道:‘唔。。。。跟我来。’

我从杂物间里翻出一个木梯来,搭靠在房檐,然後冲他一招手道:‘上房。’

等王焕颤颤悠悠的站在我的旁边,我揽了他的肩,指著豁然开阔的周围,这一派天上繁星无数、地上灯火万家的静静的温馨,道:‘景色是不是很好?’

‘嗯,好漂亮。’

‘来,闭上眼睛,再深呼吸一口,空气是不是很清新?’

‘嗯,真的有点。’

‘那你现在感觉是不是好多了?’

‘好了一些了。’他轻轻的说。

‘然後,’我让他睁开了眼睛,‘学我一样,把右手抬到胸前,左手向後摆。’

‘喔。’

‘接下来。。。’我张开嘴再深呼吸了一口,大声喊了一句,‘我是英雄我怕谁?’紧接著便毫不犹豫啪拉一声的蹦了下去。

安全著陆的我还没站起身来就开始稀里哗啦的笑了起来,而还在房顶上的王焕则傻了眼,一刻锺之後,他便也随我笑了起来。

‘你可不要跳啊,我可接不住你,’我对他笑著说,‘从梯子上爬下来吧。下次你预先在下面铺一大堆干草就可以学我了,小时候我心情不好便常这样干的。’

把梯子重新放回去之後,我问他:‘知道为什麽要到房顶上去喊吗?’

他困惑的摇摇头,嘿,看来他从小到大还都是个好孩子,於是我语重心长的对他说:‘笨啊,当然是因为那里高啊,你难道不觉得站在上面会很有一种傲视群雄豪情万丈义无反顾的感觉吗?’

然後我又问道:‘那你知道为什麽喊完了要跳下来吗?’

他疑迟的道:‘难道是为了使英雄气息显得更悲壮一些?’

我愣了,他这个脑袋到底是怎麽长的阿,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是?’

‘不是,只不过你不跳下来的话,很有可能被路人砸的很悲壮就是了。’我皱著眉头很严肃的说,‘所以你喊完一定要趁那些听见的家夥还没来得及看清你是谁的时候赶忙跳下去。’

‘喔。’他懂了,我再问他:‘那你又知道我为什麽喊那七个字吗?’

他想了想,最後摇了摇头。有进步,不会不懂装懂了,於是我叹了口气,道:‘你想想,如果你喊,我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武功超群文采飞扬前无古人後无来者空前绝後的盖世大英雄谁敢摇头我扁谁,会怎麽样?’

‘会怎麽样?’

‘笨啊,’我道,‘当然是你还没等叫完,那些想砸你的人石头也找好了目标也瞄准了呗。所以,你喊的一定要精炼,越短越好,把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表达出来就好,那些修饰语不但没用,还是极为有害的。’

‘阿?这样啊。’王焕错愕之後便笑的都直不起腰来。

‘现在心情好多了吧。’我道。

他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後,悄然静了下来,轻轻的说了一句,‘鸣焱,我想,以後嫁你的人一定会好幸福。’

‘嘿嘿,小子你总算聪明了一回,不少人都这样认为喔。’,不少 这个词我强调的很是讳莫如深,虽然截至现今,持有这种想法的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他。

不过,下一刻我便记起先前我对他说的那一番极为摧残人心人智的告别话语,唔。。。。嗯。。。。,看来得对他小子说这句话的真诚程度打个八折。所以,我重新精确的计算了一下,得出结论是到目前为止有1.8个人持有上述想法。

那晚,我们一夜没睡。虽然不是上至天文下到地理左达科学右及人文,但我侃的是那个天马行空啊,完全不同於跟皇帝老儿瞎聊的感觉,而王焕听的也是津津有味,甚至於其间他笑得忘乎所以了还不怕死的求我给他吹上一段笛子,结果害得无数人奔过来踢门。。。

这样,不知不觉中,天边悄悄的亮了起来。

送王焕到了和那商队约定好的地点,我叫住了他,‘王焕,还记得昨晚我嘱咐你的那些话吗?’

‘只有一半。’他很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把那些都忘了吧,你只用记得一句话就行了,’我道,‘不管怎样,记得自己一定要活的开心就好。’

‘鸣焱。。。。’他看著我张了张嘴,想说什麽,但最後还是咽了回去。

‘好了,别说了,走吧,他们都等著呢。’我道,‘反正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我们门就在芜野,到了那里,一打听就知道了。’

‘嗯。’他埋下头低声应了句,好久才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我,一咬牙驱马转身走了。

目送著他们那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於远方,一早就赶过来送行的三师兄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回去吧。’

‘嗯,回去补眠去。’我冲三师兄笑笑。

‘那,今天晚上汉王请我们过去赴宴。。。。’

‘赴宴阿,去,当然去了。’三师兄还没有说完就被我兴奋的打断,那可是皇家王府的宴席阿,一个请字,说明应该还蛮正式的,一定要去开开眼界,‘嗯,看来我得快点回去抓紧时间补眠了。’

回到皇太孙宫,我摸回房间正想往床上爬朱瞻景就闯了进来。

‘怎麽一回来就睡?’他道。

‘看看我的眼睛。’

‘一夜没睡?你们干什麽了?’他微皱了眉头。

‘听听我的声音。’我说完就闭上眼睛趴在了床上。

‘聊天?’

‘当然了,谁叫我的人生智慧太过丰富了呢,’我低声喃喃的道,已经渐入梦乡,‘如果你也想向我取经的话,我保证算你便宜一点。’

‘哼,你还是乖乖的闭上嘴睡吧。今天上午我二皇叔差人送请帖来,说什麽。。。反正没什麽意思,我正好也不想去。。。’

‘呃?’我又醒过来,‘不好吧,’,拜托,兄弟,我这可是第一次收到如此正式的邀请呢,以前别人都是打一声招呼就算作数而我们该上哪儿就上哪儿了,‘那可是汉王阿,不能这麽不给面子吧。’

‘呵呵,’他看著我奸邪的笑了起来,‘我说你想去见见世面开开眼界才是真的吧。’

‘切,天下那麽大,金銮殿我都去过了;美食那麽多,御膳房的糕点我也尝过了;愚怪的人倒是少,不过就连你我都遇到了,你说,我还有什麽好希奇的。’

‘你。。。。’他开始咬牙切齿。

‘嘿嘿,不要生气了。’看著他的样子,我忙笑了解释道:‘谁叫你起先说话这麽不委婉的,’

‘哼。’他停止了磨牙。

於是我接著道:‘所以,我也只好学你实话实说了。’

‘嗯。。。很显然,’他瞪著我,开始一边摩拳擦掌一边露著白牙笑著,‘你的精神很好嘛,完全不用睡觉了罗?刚好今天我的精神也很不错,那麽。。。我们来练练拳脚怎麽样?’

我立马睡了过去,然後又想了什麽,於是飞快的做了一下补充:‘要知道,如果你揍一个昏睡的人的话,是肯定会遭天遣的。’说完我就头一歪眼一闭。

‘不过,假睡的话就没有关系了吧。’,他狞笑著还真的扑过来了,伸手就直呵我的痒处。

‘你。。。你住手,’我狂笑著直躲,‘你。。。你先等一。。。等一下。。。真的。。。哈哈哈。。。等一下。。。我。。。我有话。。。哈哈哈。。。要说。。。很重要。。。哈哈。。。相当重要。。。哈哈哈哈。。真的。。。没骗你。。。’

‘说吧。’他哼哼著停了下来。

‘嗯。。。我要说的就是。。。’,我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嗓子,做了做准备工作,接著便放开喉咙朝隔壁大喊了一句:‘三师兄,快来救命啊。。。’

第四十五章

到了晚上,我们三个骑马按约来到了灯火通明人声喧嚷的汉王府前。

‘你不是不想来的吗?’我偷偷对朱瞻景道。

‘还不是因为怕你丢脸所以才不得不专门来看著点的嘛,毕竟你可是我带进这皇城里来的。’他耸著肩摆出一付无奈的样子。

‘王爷您来了,这两位是荆公子和秦公子吧?’一个衣著颇为鲜亮的仆从满脸笑著迎了上来,‘汉王爷正在靡园里等著你们呢。’

‘知道了。’朱瞻景略一点头,将马交给了跟在那仆从後面的马僮,领著我们径直向门内走去。

走过几道长廊,拐过几道弯,穿过几道雕花拱门,还没靠近那被无数烛光照亮得如白昼般的园地,就听得一阵啧啧的笑音传过来。

‘咦,原来是瞻景来了,’一个长相颇为俊朗四十几岁的中年人笑著走了过来道。

‘二皇叔好。’

‘这两位,想必就是荆公子和秦公子了。真是一表人才,果然英雄出少年阿。’汉王一双炯炯的眼睛扫过三师兄,又将我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

‘王爷过奖了。’三师兄落落大方的给汉王行了礼,我也依葫芦画瓢。

‘你们快入座吧,今天晚上我可安排了一个好节目阿。’汉王笑道。

好节目?我表面淡然心中却暗暗欢喜的跟著三师兄他们走向旁边几张空著的桌几。

‘皇兄?’走在前面的朱瞻景突然出声,‘你也来了?’

我定睛一看,那个稍偏坐在烛光暗影里一身超然的家夥不是朱瞻基还会是谁?

‘嗯,’,他淡淡一笑,‘听说二皇叔这次可是请到了六绕子啊,我怎麽能错过呢?朝中好多大人也都来了,连三皇叔都在那边坐著呢。’他指了指对面。

‘喔?六绕子?怪不得二皇叔一脸得意的说有好节目呢,果真不简单。’朱瞻景笑著坐下了。

我也正要绕过桌子坐到三师兄和朱瞻景中间的空位去,就见那朱瞻基将目光转了过来看向我淡笑著道:‘鸣焱,好久不见了。’

好久?我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冲他憨厚的嘿嘿笑了两声後赶忙坐下了,同时在心里默想,五十年後我都不见得会对老兄你以及你那皇帝老爷爷说这句话的。

才盘腿坐下,立马就有几个身穿浅绿纱衣清秀婀娜的丫环端上酒水瓜果和一些小吃食上来。

‘六绕子是?’我偷偷的问朱瞻景,省略後半句:什麽东西?什麽人?一个团?

‘他可不得了,他弹得那一手琴早已是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虽不知道是否前无古人後无来者,但在现今,却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朱瞻景赞叹道,‘不过他的家境颇好,所以也不靠这个谋生,来兴趣的时候弹一曲,没兴趣的就算千金你也难请的动他。’

我看了眼他,怎麽觉得他在谈论别人家境颇好的时候语气中竟泛著一种很是惋惜的感叹?

‘喔,’我趴在了桌子上,‘看来今天晚上我们有耳福听一听这花了一千一百两的曲子了。’话是这麽说,但我心中的那个苦啊,起先还满心欢喜的以为是什麽好节目呢,搞半天是这个,这不是欺骗大众感情吗?我打了个哈欠,就瞟见朱瞻景一脸怪相的瞪著我,半天不动。

‘哦?难道是一千零一两?’我道。

他顿时一付彻底被打败的表情,在桌子下面狠掐了我一把,‘你还是乖乖的给我闭上嘴。’

‘不会吧,东西都不准吃?你这家夥也忒霸道了。’

他用手托了头极为无奈的道:‘嘴可以不用闭,但不许发声。’

‘不过,嘿嘿,’我笑道,‘如果。。。’,我刚要说如果我不照做的话你能拿我怎麽办呢?就瞅见朱瞻基正看向我们两个笑,一脸的看好戏,於是我赶紧打住,不能免费表演。

不过,等那个六绕子上场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他弹的真的是很好。记得以前我听别人弹琴的时候,那哆嗦的,鸡皮疙瘩都能抖掉好几筐。而现在,听著他那时而急若湍流时而轻比鸿毛时而又婉如柔指淡若无骨的琴声,我则是上下眼皮直打架。

偷看了眼周围所有的人都一付沈醉入迷的表情,身边的三师兄更是轻轻摇头赞叹著,我直在心中暗叫糟糕,兄弟啊兄弟,今天这麽多人你可不能丢这个脸啊。

於是,充分考虑到在这种雅致至极的情况下,我也不好稀里哗啦的吃东西,我便不停的小口喝酒,想使自己在这种重复的动作中保持一点清醒,好支撑到那个家夥弹完。

可惜喝著喝著,我的头还是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脑海中闪过一句想法,台上的这个家夥怎麽这麽爱现?弹了这麽久了还弹?朱瞻景说的话还真不可靠。

而在脑海中晃过的下一句话则是传进我耳朵里的,‘鸣焱好像喝醉了,真是个孩子,他不知道这酒的烈性。’是朱瞻基的声音。当然这两句间隔的时间估计不短,一是因为我现在已经十分清醒了,二是因为台上那个超爱现的家夥好像早已经弹完一曲了,不过听台下人的反应,他好像要开始弹弄第二支。

我继续趴在桌子上装醉,不敢抬头。丢脸啊,丢脸,我在心中道,这下连後八百辈子的脸面都给丢出去了。

‘反正我也还有事,我送鸣焱先回去吧。’还是朱瞻基的声音。

‘不用了,长孙殿下,还是我送鸣焱回去吧。’听三师兄的声音他好像已经站起来了。

接著我的右胳膊被架了起来,然後是朱瞻景的声音,‘还是由我带他回去吧,瑞华、皇兄,你们都不要动了,六绕子的琴可不是天天都有这个福分听到的。’说完,我就立刻被整个环了起来。

被他扶著腰不知道走出去了多远,我突然一失衡,背撞在了墙上,接著就听得朱瞻景笑道:‘还装?没有人了。’

我偷偷睁眼一扫,果然四下无人。於是,‘唉。’我一叹,伸了个懒腰放松了下来。

‘你可真行,听六绕子弹琴都能睡著,起先瞧你那样,还以为你至少能看在那一千零一两金子的份上坚持到底呢。’他道。

‘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我道,‘就算是真的,那花的也不是我的钱,干嘛要卖他面子?不过。。。你怎麽知道我是在装睡?’

‘别的不敢说,就你我还有不知道的?’他笑,‘再说了,那清酒也能醉人?我皇兄不过是给你找个台阶下罢了。’

‘哼。’我盯著他那笑得如此开心的模样,心中很是不爽,却又找不到什麽反驳的,所以便更是不爽。

‘呵呵,’他看著我极度不爽的样子转而道,‘不过,如果没有这一出,我也是要带你走的。’

‘干嘛?’

‘去一个地方。’

‘什麽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他故作神秘,想引我好奇。

‘那,我可不可以不去?’我现在只想回去在床上作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後睡觉。

‘不行。’

‘咦?。。。。。’我靠在墙上拖长了声音道。

‘有东西给你。’他笑著补充。

‘早说阿,兄弟,’我一拍他的肩膀,‘走,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你一句话,我都会在旁边看著决不离开。’


骑了马离开汉王府,我跟著他出了承天门,一路东南而行,最後来到一座高台之前。一盏油灯照著,只见那石匾上刻著‘观星台’三个字。

‘王爷?’这时候从旁边的一个院落里出来了一个钦天监的官员。

‘是五官正阿,我听说柳监正说今天晚上有。。。所以就过来了。’

有什麽?我抬头看了看天上,月光皎皎,星辰烁烁,一派平和。

‘喔,那请王爷上观星台吧,今夜到明晨,虽不知道具体的时候,但根据历年来的记载,一定会出现的。’那个五官正便满脸笑的带著我们登上那高台。

‘下官这就为王爷准备些茶水来。’那五官正待我们坐好後,道。

‘不用麻烦了,你自己去忙吧。’朱瞻景道。

‘那下官这就先退下了。’

我看著那五官正消失在了台下,疑惑的问道:‘今晚会有什麽?’

‘到时你就知道了,对了,这个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什麽?’我接过来,凑到稍有亮光的地方看,却是一个环般的玉石,白润中微透些绿,大小能塞进两个指头,不过,它上面刻的纹。。。

‘无价之宝。’朱瞻景道。

‘什麽?’我一愣,随即笑翻了天,搭上他的肩膀道:‘兄弟,你被人骗了。这玉倒真是难寻的一等一好玉,不过,这雕工。。。’

‘是我自己刻的。’他目无表情的道。

‘这雕工也绝对是刀刀洗炼,纹脉也不落俗套,总之堪称宝贝中的宝贝,珍品中的珍品。只不过被我这一衬,就丧失了百分之八十的光彩了。’我冲他真诚的笑著,硬生生打了个转的舌头现在还有点拧。

‘哦?’他挑高了声调,‘是吗?那我还是拿回来好了。’

‘呃,送都送给我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我宝贝的握在手心里。

他哼了一声後倒也没再说什麽了。

‘不过,这个到底是什麽啊?’我一边问一边试著把它套在食指上转著圈玩,戒指的话过大,手镯的话又实在过小。。。。

‘是这样弄的。’他起先一直皱著眉头盯著我将玉环转来甩去,见我问,便嘘了口气似的立马将那个玉环抢了回去,从袖子中掏出一根红丝线穿过,接著便二话不说的系在了我的脖子上。

‘过两天就是你的生辰日了。’他道。

‘呃?对喔。’我想了想道,不过由於我们门从来都很少过这种东西,所以我也没有注意过,再加上今年又发生了这麽多事,这次还真的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个,’於是,我拿捏著那个玉环对他笑道,‘谢谢了。’

‘没什麽,不过你生日的时候还有什麽想要得吗?’他看著我问。

‘没想过。’

‘那以前呢?’

‘以前阿,’我向後往藤椅上一坐,尽量摊平四肢,道:‘有啊。自从我懂事以来,每次快到我生辰日的时候,我就只期盼一件事,’ 我笑了一笑,‘不过,今年是不用了。’

‘什麽事?’

‘可不可以不说。’

他开始不怀好意的笑著露出了白牙,我看了看四周,好像。。。我是只身在虎穴。。。不妙阿。。。

於是,‘好了,好了,我交待就是了,’我稍稍有点不好意思,搔著头道,‘记得以前每次在过生日之前,我都祈求,希望到了那天,千万不要轮到我或者是我大师兄做饭。’要知道,这种事可不是人能算出来的,我们门虽然是轮班,但总有人不时的出些岔子,比如今天轮班的王二被门槛绊了个两天下不了床,明天张三又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腿(都不知道他上那棵只长了几片叶子的树去干什麽),等等等等的,所以。。。。。

朱瞻景的脸开始有些抽筋。

‘呃,’我突然指著北斗西面的天空叫出声来,‘流星。’

我不是刻意想转换话题,也没有眼花,在那深黑如缎绒般的夜幕上,的确有一颗星闪亮的一划而过,然後又是一颗,再一颗。。。。

‘开始了?’朱瞻景忙转过身去。

‘开始什麽?’我仰视著夜空疑惑的问道。

‘流星雨。。。’


只见在那深色的天空之下,初始时,那流星还是一颗颗间隔著从空中划落,再过一会就渐渐的多了起来,两颗三颗四颗。。。霎那间从天空同时耀出光芒,然後再各自带著自己闪亮的轨迹散开消逝。到了最後,整个天空竟如同绽放了无数烟火般,千百颗流星一波又一波前仆後继的将之装点到绚烂得无已描述,放眼四望,那一层层错落交织的白色光迹,映衬在这整个黑幕之上,这种伟美,无声无息,却让人无法呼吸,。。。。

‘好美。’我呆呆的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两个字。

‘是啊,往年都从没有这样过。’他站在我身旁道。

‘听说有对著流星许愿的。’我道,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时候的天空早已经逐渐的平静了下来,仍时不时地划过几颗。

‘你许了吗?’

‘嗯,但不多,就一个。’

‘什麽?’

‘希望我以後都能心想事成。’

‘。。。’。朱瞻景看著我半天後才说,‘果真是不多。’

‘你呢?’

‘也只有一个。’

‘是什麽?’我很是好奇。

‘不能说,’他看著我笑,‘说了就不灵了。’

‘你。。。。。。。。。。。。。。。。。果然够狠。’我哭笑不得、极为无奈。

‘走吧,天都快要亮了。’他看著我的模样,笑得很有成就感。

回到皇太孙宫,我第一件事就是直冲三师兄屋里,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揪了他起来,道:‘三师兄,看到昨晚的流星了吗?哇,像暴雨一样。’

‘看到了,从汉王府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就刚好看到了,当时我还想著你会不会又错过了呢?记得以前也有类似的,但规模小得多,可惜你每次都睡得像猪一样,二师兄喊都喊不醒。’

‘那你们都不先告诉我。’我道。

‘这种事情,我们怎麽会预先知道的呢?’三师兄笑著捏了捏我的脸道,‘看你的样子,快去睡吧。’


几天之後,我和三师兄竟接到了老爹的一封书信,大意就是在我们去信之前,我和三师兄与那大奸大恶长毛粗丑的王熹斗智斗勇的英雄事迹就早已传遍了家乡角角落落,甚而至於李知县曾想送一块匾来,上书‘英雄之家’,不过介於我们门中所有显眼的地方都已写满我老爹的标语,所以便只好作罢。而到老爹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们被大家争相传颂的故事版本就已达到数十个之多,当然,对於那些未婚女子甚至还有一部分已婚妇女,其不屈不挠百折千回挂彩无数艰苦奋斗的故事主角自然是我三师兄;但对於那些上了年纪的妇女以及所有年龄段只除了膝下有已到待嫁之龄却还没嫁出去的女儿的少数之外的男子,其故事主角自然被换成了聪明机警外表普通实则深藏不露外加自称一代天骄的鄙人我了;而至於那个真正的关键人物朱瞻景嘛,由於大家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长的是什麽鬼样子,便理所当然的被大家自动忽略。

‘你看,’读到这里,赖在三师兄床上背靠著三师兄的我,侧头过去严肃的向他指出:‘我的崇拜者虽说质量不怎麽的,但数目明显比你的多。’

‘孩儿们啊,’老爹继续在信中写道,‘瑞儿自然就不用说了,连鸣焱竟都没有在外面丢老父的脸,反而还立了大功受到皇上的奖赏,老父我真是甚感欣慰啊,看来平日里,我以身作则对你们进行的潜移默化的教育还是很有成效的,这样你们母亲在地下也能安心了。而且,因为你们这次的功绩,相比於平时,我们门竟一下来了很多生意,不大,但给的钱数却相当不少(对於这些只会趋炎附势追星逐名的人,唉,老父我在此也就不多作评论了,只是告诫你们千万不要和他们一样,做人一世,就要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骨气。。。(以下省略五千字)),一时有些应接不暇,所以老父我不能常常给你们回信了,你们自己在京城里好好照顾自己。不过需要记住的是,那里毕竟不比我们这种小地方,那可到处都是达官显贵,你们凡事都要小心,三思而行,该忍的时候还是要忍,实在不行就回来吧,回来至少还有老父我罩著呢。另外就是,瑞儿,我不在你们身边时不要那麽宠你的那个师弟,对他有求必应的,那臭小子最会得寸进尺了。而鸣焱,你也大了,不要那麽一天到晚的不懂事光顾著玩了,多照看照看你师兄,尤其是注意不要让那个以前缠著你师兄在被你教训了之後仍还不知悔改的小子又碰见你师兄了(附言一句,如果不幸遇上了,你可不要手软,回来老父我不算你在外面惹事生非)。好了,老父我就先写到这里,你们自己保重,我们每个人都很好,勿用挂念,还有,记得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外面再怎麽样,到底比不过在家里,老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们了。。。。’

三师兄对著老爹最後的那段话叹了口气,小心的把信收捡好,而我则兴奋的拉了三师兄就跳下床去,道:‘快,三师兄,我们给老爹回封信去。’

‘好啊。’三师兄看向我笑了一下。

然後,当三师兄提了笔还在慢慢斟酌的时候,我就很快的一挥而就,同时在心中暗自庆幸还好王焕没去,不然。。。

‘这麽快。’三师兄有些诧异。

‘那是当然。’我再检查了一遍我写的信,只见那上面连同署名一共就八个大字,而前面四个字是:我要分红。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六章

接下来的半个月,朱瞻景每天带著我们在皇城内外宫苑猎场到处游玩,但三师兄很快就腻了,再加上他在京城里本就有很多熟识的人,於是便自去会他的那些朋友,独留下我和朱瞻景整天打打闹闹大眼瞪小眼的继续著。

说句实话,这麽多天吃饱了无忧无虑的朝夕相对,有时过多的肢体接触,甚至於某个眼神,都难免让我很是想入非非,但,‘唉,’我叹了口气,躺在床上将那个玉环凑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可硬是死活看不出来那上面刻的是什麽。那雕工可真是。。。。说它惊世骇俗无可比拟地下罕见天上绝无我都嫌不够深刻。

这种东西,我愁眉苦脸的对著它,不是没自作多情的想过它有可能担负的深远意义,但,即便我现在只残余了千分之一的理智,它也在告诉我,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的可能绝对是他在耍著你玩。想一想,把当地某个约定俗成你又看不懂的恶作剧刻在这种名贵的东西上,然後就等你傻呵呵的到处显宝。。。要是我有钱的话,我也绝对这麽做。

‘唉,’我将它又塞回到衣服里。不能问他,问他他也肯定是不说的;也不能问其他人,若是真得到了答案的话,那能让我自作多情的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零。。。。。零一的机会没了我也就不提了,最糟糕的就是如果这一打击打击得我那本就不多的自信被化整为零,以後那麽长的岁月可要怎麽混下去阿。

我独自在这边黯然神伤著,而那边的门响了一响。

呃,是我三师兄回来了,我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奔出去。

‘鸣焱,这麽晚了还没睡?’三师兄笑道,‘还在等这个?’他在我眼前晃了晃手中的小包裹。

‘嘿嘿,’至从那次我尝了三师兄带回来的天苓斋的芙蓉果点,就一直有点念念不忘,於是三师兄每次出去都会给我买些回来。

‘不过这次不是天苓斋的,是别的,你尝一尝。’

‘喔?’我好奇的打开,只见里面放著几点虽不是很精致但却药香扑鼻的绿色糕点,我尝了一点,嗯,真是入口即化,虽带有一股淡淡的药材苦味,但却让人回味无穷,‘不错不错,是哪家姑娘做的?’

‘咦,这都能被你看出来?’三师兄很是惊奇。

‘咦?真的?我是瞎说的,’我也颇为惊奇的回看著他道,‘不过,嘿嘿,三师兄,坦白交待阿,今天晚上竟然回来的这麽晚,是不是。。。’

‘没什麽了,’三师兄微微一笑道,‘就是今天和那些朋友去郊外的路上碰见了一个姑娘。她在给我们的马让道时不小心扭了脚,而她家又在郊外很远的地方,反正我也没有什麽事,所以便送了她回去,又在她家坐了一会儿,她听说我有个馋嘴的师弟,’他一拎我的嘴,

‘我哪馋了,连大师兄做的饭我都能吞进两碗,不过就是有时想稍稍那麽改善一下生活嘛。’ 我忙声辩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三师兄继续笑著说道,‘然後她便做了这些说是答谢我送她回来。。。’

‘不止吧,’我眼尖的瞅到他袖子里的一抹红丝线,然後趁三师兄还没反应就一把抢了过来。‘哇,哇,哇,好精致的一个香包阿。’我怪叫起来,同时在心里对自己道,瞧瞧,兄弟,这才是真正送人的东西啊。

‘你,’三师兄有一些脸红,‘别乱猜,她爹是那方很有名的一个郎中,她说这里面放的药材有安神祛病的作用。’

‘嘿嘿,我没瞎猜,我绝对没瞎猜。’我奸笑著坐在三师兄床上道,‘不过,那个姑娘漂亮吗?’

三师兄瞪著我,好久才一笑点了点头。

‘哇,哇,哇,笑得好花痴啊,我受不了了。’我捂著胸口又怪叫,‘我说,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你可不要乱想啊。’

‘你,’三师兄哭笑不得,将那糕点往我怀里一塞,拎了我的耳朵就把我往外撵,‘你还是快给我回去睡觉了。’

我顿时假哭道:‘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阿,现在你们才见了一面我的待遇就成这样了,以後我还不得。。。’

‘还乱说?你给我回去睡觉了。’三师兄很是无奈。

我则停在门口处突然道:‘三师兄,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嗯?什麽?’他放下了拎著我耳朵的手,很惊奇的看著我。

我转回身面对著他,道:‘我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有些事,迟早都是要说的,既然这样,我还是先告诉我三师兄,所谓攻关,不都是由易到难逐个攻破的吗?

‘谁啊?’三师兄瞧我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又是惊讶又是开心的道,‘是哪家的小姑娘?’

‘你。。。你认识的。’我道,开始有些心虚。

‘嗯?’他皱著眉头想了一会儿,‘是这里的人,还是?’

‘这里的。’

‘你不会是看上了王宫贵戚的女儿吧?’三师兄虽然笑著,但语气已经开始严肃了起来。

‘不是,是。。是。。那个,’我背贴著门结结巴巴的道,‘就是那个。。。朱。。。’

‘朱?’

‘朱瞻景。’我一口气说完,有些不敢看三师兄的表情。

‘朱瞻景?哪个朱瞻景?同名同姓?’三师兄直盯著我。

‘就。。。就只有一个。’说完我马上转身开门就想逃,却一下被三师兄揪住了手腕,另一只手则砰的关上了我才打开的门。

‘你在开什麽玩笑?’

‘没,我没有在开玩笑。’

‘那。。。难道是他对你做什麽了?’三师兄的脸色从来都没有这麽难看过,两眼的凶光。

‘没,没有。’我忙摇头,手被他拽得骨头都要断了似的。完了,完了,我一边在心中大叫,一边还想,为什麽要是他对我做什麽?‘什麽都没有,他没对我做过什麽,目前我也还没有对他做过什麽?’

‘那你。。。他可是男的。’

‘我知道,三师兄,可是,我真的喜欢他。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什麽都不好,但这种事情我绝不会对你开玩笑的。。。’

‘够了,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跟他扔在一起的,我还以为。。。你怎麽会喜欢一个男的呢?你不是。。。’他丢开了我的手腕,踉跄著退後了几步,一脸的心痛和不信。

‘我以前是逛过窑子,那时的我还小,也不懂事,但,这次我是真的了。我从来都没有这麽喜欢过一个人,他也是我生平遇到的第一个让我有那种感觉的人,不关任何人的事,我。。我是对他一见锺情的。也许我本来就是一个喜欢男人的人,只是以前不知道罢了。’

‘师傅知道了,一定会打死你的。’

‘打死我我也认了,’我没有一点动摇的看向三师兄,‘我只知道我喜欢他,我只知道也许我这一生再也不会遇到比他更喜欢的人了,这就够了。’

三师兄喘著气盯了我良久,目光突然一沈,‘走,明天我们就回去,我绝不让你这麽胡来。。。’

‘三师兄,’我拉住他,‘不可能的,我们留在这里是那皇帝老儿发的话,怎麽能说走就走,而且,’我顿了顿,看著他的眼睛道,‘三师兄,你告诉我,爱有什麽错,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又怎麽不行了?既没有杀人放火,又没有作奸犯科,只是爱罢了,又不碍别人的事,能有什麽错?除了不能生孩子之外,又有什麽错?’

‘这不是对和错的问题,鸣焱,这根本就是有违人伦。’

‘有违人伦?这些所谓的世俗规矩,难道不是我们人自己定出来的吗?为什麽他们说只有一男一女才能够在一起就是可以的,而两个男的或两个女的就不可以?人多的那一方就意味著一定是对吗?难道两个人在一起就只是为了繁衍下一代?三师兄,’ 我慢慢的跪在了他的面前,‘给我一个机会,我这次是真的,不是玩玩的,你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去爱好不好?’

他看著我,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天才咬著嘴唇道:‘那他呢?’

呃?三师兄还是这麽一针见血,直奔关键点。我稍微愣了一下,心虚的咽了口口水,道:‘我不知道,但我想他也应该是很喜欢我的。’这话有些大,但要说他对我完全没有感觉,看他这些天的表现(除了那个玉环),打死我都不相信。

‘想?光想的话还不如去问个清楚。’三师兄看来这次真的被我气得不清,拉了我起来就要往外走,‘如果他不是的话,你就跟我一起住到别处去,然後忘了这件事。’

‘三师兄,他不在。’我急急的道,‘他在他父亲那里。’

今天下午,我们正在北海边一个凉亭里休息,忘了当时我们具体都说了些什麽了,反正就在他气势汹汹的拿了一整个橙子想堵住我嘴的时候,那太子殿下跟了一群人刚好走了过来。朱瞻景当时微变了变脸色对他恭敬的行礼叫了他一声父亲,而我则惊异的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且不说他的两个儿子朱瞻景、朱瞻基了,就是他那两个年纪不轻的兄弟汉王、赵王也同样长的是俊朗挺直一身贵气阿。我本来还想著太子殿下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呢,却没想他竟会是眼前这个矮胖矮胖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一把的人。不过,当时我虽吃惊不小,但也绝对没那麽傻的会在脸上露出一分一毫来。恭恭敬敬的给太子殿下行过礼之後,他便极为和蔼的跟我拉了一些家常,问了我一些入川的事,然後吩咐完朱瞻景晚上去兴龙宫见他,就走了。

‘三师兄,求你让我一个人解决好不好?就这半年,半年後我一定会跟他说清楚的。如果到那时都还没有一个结果的话,我就放弃,你知道我不是一个会死缠烂打的人,我也不会是一个放不下的人,只不过。。。。半年就好,你不要插手让我一个人解决好不好?’不是我花痴,也不是我真有这麽自信能把他拐回我们那个地处穷乡僻壤的重剑门,我只是很明白在这世间上总有那麽些事情你是绝对勉强不来的,所以,依目前的这种发展形势,如果半年过去後都还没有一个结果的话,别说向大师兄,就算是上西天去取经估计也不会再有什麽结果了,所以,到那时,我一定会放弃的。

‘你。。。’三师兄又是气愤又是心痛又是无奈的蹲下来,抚上我的脸道:‘鸣焱,不要这麽自信,有些人永远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起的。’

‘我知道,你放心,师兄,我自己有分寸。’

他久久的看著我,最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侧过脸道:‘随便吧,你已经长大了,既然你这麽说。。。’

‘三师兄?’

‘你自己保护好自己。’他说完沈重的就打开门出去了。

‘三师兄?’我叫了一声。

‘我出去好好静一静,想一想该怎麽向师傅交待。’他丢下这一句话就消失在了院门之後。

呃?不用吧,三师兄,现在八字还差一捺呢,你真的不必这麽急著未雨绸缪的。

之後的几天,三师兄真就放任我在此自生自灭,我知道他还在生气,也很是失望,同时更想不明白几乎可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怎麽就突然作出这等有反人伦的事情,劝我又劝不回来,打我估计也舍不得下重手,所以干脆来个不闻不问,想等我半年之後自己醒悟了跟他回去,但我相信,无论半年後结果如何,他总有一天会认识到不管怎样,我还是我,还是他最宠的那个师弟,一点都没变,到了那时,他也许就会想通了吧。

见不著三师兄,而朱瞻景却也不见了身影。自从那天他遇见了他老爸後,他那老爸大概觉得他闲的厉害,所以便一下交给他很多事情去打理,所以现在即便见到了他,也只是匆匆忙忙的一句话、偶尔得一声傻笑而已。

唉,我在心里叹道,才给三师兄放下话去,这下就成了这个情况,看来我还是早些打点打点包袱准备撤退好了。

这样抑郁的一想,於是我整个人就更加抑郁了。再加上平日里也实在是无聊,我便去找李护卫和牛护卫他们解闷,接著便很快的和他们那些护卫混成了一片。

‘咦?又是我大,不好意思了兄弟们。’我挽著裤腿一脚踩在石凳上,脖後还插著一把纸扇,态度嚣张、气焰高涨的笑道,‘再赢两把,我请你们喝酒去。’

‘还不是用我们的钱?’卢治瘪著嘴道。

‘我说,你老弟是不是最近情场失意阿,运气这麽好?’白!摇著头笑道。

‘呃?’我看著他,恍然大悟的捏了捏下巴道,‘原来是这样。。。嗯,有道理,那这次我押双倍。’

话音刚落,就见白!立马被卢治他们围了群扁。白!一边被扁得不亦乐乎一边还不忘冲我大喊:‘鸣焱,我这医药费。。。可要算在你小子头上了。’

‘呃?’我眨眨眼睛,接著爽快的一挥手道:‘兄弟们,把那小子直接打死好了,打死了我们去吃顿大的。’

白!顿时传出一声怪叫,极为惨烈。。。。

嘿嘿,当然了,我们只不过是在闹著玩儿的,玩完了之後,我们这几个人头就又笑著围聚到一起,继续著刚刚未完成的任务。

正玩得高兴,突然,不知道打那里传来一声,‘孙,撤。’

‘孙策?’ 我还孙坚呢?

我一边数著铜板一边在脑中嘀咕著,还没有嘀咕完,就见他们跑得不见了人影,只留得一句话在我耳边回荡,‘鸣焱,快跑。’

‘呃?’我有些迷茫,但在听到了身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後我便明白了,来的人不多,但,估计来头有点不小。孙?该不会指得是那个皇长孙吧,喂,喂,那个白痴想出来的简称?这麽不尊重人家朱瞻基,好歹总该叫个黄牛(皇,溜)吧,实在不行,鸡跑了(基,跑了)也成啊。
第四十七章

我盯著石桌上我还没来得及塞进袖子里的三枚铜板,左手慢慢抬起,极为潇洒的将插在脖子後面的扇子一下抽出,刷的一声打开来,悠悠扇了两下道:‘嗯,又是阴爻?前两爻为阳,後四爻为阴,此卦竟为地泽临。。。所谓坤地兑泽,地在泽上,以高临下,乃是尊者监临惠泽之像。’

‘喔?’後面传来朱瞻基的一声升调,几声闲慢的脚步,一张与朱瞻景相似却更要儒雅成熟九分的侧脸刚好踏入我的右眼角视线范围。他微微的笑著,问道,‘然後呢?’

‘这本是吉卦,不过,’,我长长的叹了一声,将桌上赌具器件之类的一并细细收进袖中,‘偏逢八月有凶,所以还是。。。避之为上。’我丢下一句出其不意的左转身就想跑,心里盘算著先躲过了初一若能延拖到十五最好,可惜这第二步还没踩下去,我默数了数眼前的人头,然後便很识时务的又将脚小心的收了回来。

‘嘿嘿,’我笑著对他们拱了拱手,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完全无害性之後,才慢慢的向朱瞻基转过身去,‘咦?原来是皇长孙殿下?’我一脸的惊奇,‘难怪会卜到。。。。。草民秦鸣焱给皇长孙殿下请安。’我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免礼。’他仍在淡淡的笑著。

‘唔。。。先前草民不知长孙殿下大驾光临,所以有什麽冒犯之处还请长孙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草民计较。草民知道长孙殿下公务繁多,所以不敢在此叨扰长孙殿下,草民这就速速离开。’我低著头又想溜。

才刚自以为不露声色的滑行了半步,就听得那朱瞻基轻轻的一声笑,於是我的第二次脱身计划又告失败。

‘鸣焱,你知道在王府内聚众赌博会有什麽处罚吗?’

‘呃?草民不知。’我赶忙申明,同时在心里默念,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

‘那你总该知道那些跑掉的人的名字吧。’

切,头可断,血可流,兄弟怎麽可以拿来出卖?更何况他们每个人还都欠著我的钱呢,我决定保持沈默。

‘既然这样,’朱瞻基顿了一顿,道:‘你是我府上的贵客,礼应按照皇亲的待遇。而根据以往的规矩,如果是皇亲国戚的话,除了在太祖灵位前跪上一天一夜之外,还得抄颂太祖圣训三百六十五遍。现在,你知道了吧?’ 他笑著看向我,眼中分明的写著这样一句话:现在的你可已经不算是不知者了。

这都可以?够狠,我颇为敬佩的‘仰视’了他一眼。其实一天一夜不吃饭的跪搓衣板在於我也只不过是小时候的家常便饭,但,我小声的问了一句:‘那个,我可不可以问一句,那太祖圣训到底有多少字阿?’

‘不多,只有五十六页,总共一万五千七百六十七个字。’

‘草民本就一介布衣,怎敢如此大不敬的与皇亲国戚相提并论?草民实在是担当不起,还望长孙殿下收回成命。’我说得很是严肃恭敬。

当然,我不是真这麽嚣张的敢对那朱瞻基推三阻四,只是,从他眼里我实在看不出他有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的意图,所以。。。。

‘这样的话,’他想了一想,继续笑道:‘也行。不过,按其他的规矩。。。。如果是大臣的话,先拖到午门外仗责二十大板,然後革职回家;如果是家臣的话,就近在大院里重打一百大板撵出府去就可以了;而家奴的话。。。重打一百大板後关到柴房五天五夜,还不准别人送吃送喝。。。’

小子,你是欺我不懂行情吧,哪有这样罚的?当我白长这麽大没见过世面怎的?普天之下,我只见过有人称他是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没见过有人说他从小到大都不赌的,切,恐吓我?

这样一想,我就安下心来,静静等著他的转折语。

‘就这些了,你自己看著选吧。’朱瞻基笑吟吟的住了嘴。

‘呃?’我等了片刻之後,看他仍是没有再说下文的意思,便极为困惑的问道,‘没了?’

‘没了,怎麽,选择还不够多?’他笑道。

‘不是,不是,’我搔搔头,‘不过,不对阿。’

‘不对?’

‘戏文里接下来不都还有这麽一句话吗?就是’,我一捋嘴上莫须有的胡子,粗声粗气的正色道,‘姑且念在你是初犯,饶了你这次去,下次若是再不改的话,必将严惩不贷,双倍罚下。。。的吗?’若是我下次还能被你逮到的话,我就跟你姓,我一边在心中愤愤的腹诽,一边无辜的冲他傻笑。

朱瞻基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原来如此,难怪我看你一点都没有要害怕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好吧,姑且念在你是初犯,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下棋赢了我的话,就饶过你这次怎麽样?’

什麽?下棋?围棋?您老还是行行好,直接把我打死喂狗得了。

‘唔,那个,长孙殿下,我不会下棋阿。’我低声道。

‘喔?不会?’他显然不信,‘那你就直接从我先前所说的选一个好了?’

‘呃?不是,不是。我只是不太会而已。’我连忙笑道。

其实,他以为我在故意推托骗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的,而这原因呢,就是由於当今世风太过於不正的缘故了,想想看,就连个大街上的叫花子摔碎了要饭的碗,都要把那些瓷片宝贝的拾掇起来当他们讨饭闲余下棋的棋子,你说,对於这种世道你还能期待什麽?而且更要命的是,所谓因果关联,目前这种到处横行的歪风邪气的来头可是相当不弱,能一直归结到我眼前这位仁兄的那个爷爷-即当今的那位皇帝老儿头上。听说他可是极为酷爱弈棋啊,甚至於酷爱到有个叫解缙的大官由於不会弈棋而在他耳边叨叨了几句围棋的坏话,就立马被下放到了偏远地区,这还不算,到了最後那皇帝老儿想啊想的还是没想通,隔了几年便又把他召回北京关死在了大牢里,就这样,所有有儿子的、没儿子的、有没有可能能生出儿子的、儿子又能不能当官的、当了官又能不能混迹到皇帝身边的的各路人等都把学棋看作了家教的首要问题。。。於是乎,从来没有被指望过当官、从小也压根坐不住的我自然成了这个世道中的异类。成为异类还不算,现在还成为了它的牺牲品,唉,我颇为感慨,所谓世风害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就跟我到後园来吧,李济,去准备一下。’

‘是,长孙殿下。’

跟他到了後园莲池中心的凉亭,我苦著一张脸看他姿势优雅的在那香榧木棋盘的星位上摆放好四个作势子的玉石棋子。

‘你先好了。’他将白子推过来。

‘喔。’我点点头,拿起一子就在黑方势子处小飞於二路。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这虽然是我生平第三次摸棋子,但撞见别人下棋的次数算来可也不少,所以行棋规矩以及开头几著对我来说还不成问题。

不过,下著下著,最初还一脸平和的朱瞻基就渐渐显露出诧异的表情来了,连接几次瞪大眼睛微微倒抽几口冷气,他最终迸出了一个‘你’字後就再无下文,一阵沈默过去,慢慢的,他手一托腮,又开始笑了起来。

这样下到了中盘,对於他这种慢慢与我磨济、面对我毫无规矩的张狂步法却处处落子维持著只赢我一两目棋局的嚣张态度,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於是我奋力左突右冲的杀出了一条大龙,准备拼个你死我活、我活你死。

看著我落下的那颗具有相当威胁性的白子,他略微挑了挑嘴角,一摇头,一抬手,一颗黑子眼看著就要封死我最後的出路,我突然从嗓子眼里唱出来这麽一句:‘玄机参破低眉笑,哪管输时最断肠阿。。呀。。呀。。。呀。。。阿。。。。呀。。。啊。。。。’

他猝不及防,而且显然也没有人知会过他我的这般功力,於是很不幸的立马就噗嗤一声笑将出来,手上一个不稳,那颗黑子也顺利的落错了地方。

我大喜,有机会了。於是接下来的几步,眼见我这条大龙的第二个眼就快落成,我最後一招画龙点睛,正要为这朵四瓣桃花而欢呼时,朱瞻基来了一句:‘你喜欢我弟?’

‘呃?’我的手顿时一抖,子掉在了棋盘上。

‘落子无悔。’他赶紧补下一子後笑道了一句,於是我的大龙就这样又被摆回了案俎之上。

真是。。。好毒阿,看著他满脸掩不住的笑意,我欲哭无泪。

不过,我蓦的站起身来,手一带,带翻了一钵棋子,然後指著莲池极为惊异的大叫:‘咦,快看,这水里竟然有鱼,好希奇阿,而且还那。。。。麽大,哇。。。。。噢。’ 我由衷的赞叹著。

当我感叹完毕转回身来,一眼就看到那棋盘上零乱不堪的一大堆棋子,‘阿,这个。。这下。。可怎麽办啊?’

朱瞻基眨了一下眼睛,微打了一个呵欠,仍是笑吟吟的道:‘没什麽,再下一盘或者是复盘接著再下,你说什麽都好?’

‘呃?我看还是算了吧,再下的话太浪费时间了,复盘的话我又记不住。。。’

‘没关系,重起一局的话,我保证不会花太多时间,而若是你想要复盘的话,我也能记住起先的布局。’他笑的很是亲切。

不会吧。。。算你强。。。我恨恨的一咬牙,从袖中掏出三颗骰子和一个骰筒‘啪’的一声放在石桌上道:‘不就是个输赢吗?我们还是用这个来速战速决吧。先前你让我先走棋,我占了便宜,现在我就让你先掷把便宜占回去。’

‘嗯?’他看向我,笑著接了过去。

‘先说好,谁掷的点数大谁赢。’

他一点头,抓起骰筒捞了骰子就在空中一阵乱晃。嘿,搞点花把式就以为我会怕了,我在心中嗤笑了一声,开始默念,三个一,三个一,三个一。。。。

哗啦一声,他打开了骰筒。

三个六。

我慢慢的拿过骰筒和骰子,仰头看了看天,长叹了一声,‘人生苦短,不自己好好把握,却要用这种听天由命全凭运气的东西来决定麽?’,我低下头凑到他跟前默然了好久,然後道:‘你看,你是皇长孙殿下,用这种东西?太幼稚了,我们还是不要玩这个了,换一种怎麽样?’

‘换什麽?’

‘这个嘛,’我摸著下巴考虑了一番,‘明天,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再告诉你,就在这里,我们不见不散,怎样?’

‘好啊。’他看著我一口应承。

呃,兄弟,你就这麽闲,明天没事?我眨眨眼睛,心中泛苦,‘好啊,’我咽了口口水,‘我们这可就说定了,明天啊,我,我先去准备准备。’说完我立马脚底摸油悻悻的跑了。

‘鸣焱,’朱瞻基突然出声叫住我,‘至於我先前所说的。。。小心我爹。’他说的很轻。

‘呃,什麽?’我停了下来道。

他笑了笑,转开了话题,‘记住,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可在这里等你。’


第四十八章

第二天,我遵时带著准备好的东西大摇大摆的往後园的凉亭而去。远远的,就见朱瞻基早已等在那里品茶了。

‘长孙殿下。’我满脸笑容的行了个礼,心中的那股兴奋真是溢於言表想掩也掩不住啊。

‘你来了。’朱瞻基放下青瓷茶杯,对守在旁边的李济那些人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

‘是,长孙殿下。’他们一躬转身离去了。

‘这里面是什麽?’朱瞻基看了看他们远去的背影,微笑著问我。

‘蛐蛐阿。’我从那个竹篮里面掏出七个提罐,一个大斗盆。虽说现在才入秋不久,还不是玩这个的最好时节。

‘嗯?’他稍稍提起了一些兴趣。

‘不会吧,你难道没有玩过斗蛐蛐?’我更是暗暗欣喜异常,递给他一根芡草。

他接了过去微微摆弄著,淡淡摇了摇头。

‘没有关系,其实斗蛐蛐很简单,几乎没有什麽规矩,一看便会了。唔,你选一只吧。’我指了指那七个提罐,‘不过,’,我趁他抬手还没有挑的功夫就抢先将边上的那个提罐抱了过去,‘嘿嘿,你是长孙殿下,我先挑的话,才能更显出您的大家风范不是?’

朱瞻基看著我一笑,什麽都没有说的从剩下那六个中随便选了一个。

‘这根蛐蛐草是这样用的。’我转了转手中的另一根芡草,然後打开那个提罐,用那草锋只轻轻扫了一下罐中那只银须金翅大黑虫的後部,那只蛐蛐就迅疾的掉转头来,长须大立,一阵!!!的鸣声,极为凶狠,‘在斗蛐蛐中,这样可以增强它的斗志,但只限於此,不可以再做别的动作了。’我示范完毕。

朱瞻基也慢慢打开自己选的那个提罐,才窥一眼,便随即笑趴在了桌子上,止都止不住。

‘呃,你别看那只蛐蛐小,可也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耗了一个晚上才抓回来的阿。’我道,而且,我敢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做丝毫夸张。街头上卖的就不用说了,就连我和白!他们在皇城边边角角石堆杂草泥土缝隙间逮到,都一个顶一个的大,一个赛一个的强,能找到几只这样品种个头的,那可真是相当不容易。

‘是麽?那接下来该怎麽办呢?’朱瞻基好半天才止住笑。

‘把蛐蛐放进斗盆里。’我开始考虑我是不是做的太过明显了。

头对头的看著盆里一大一小的两只双尾黑虫,朱瞻基道:‘它们的个头好象相差的有点太大了。’

‘呃,斗蛐蛐可不是靠个头的,虽然你的这个身形小,但看它那抖动的触须就知道它的动作绝对敏捷迅速,往往能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时就能出奇制胜。’

‘喔?’朱瞻基试著用那根芡草扫了扫那蛐蛐的尾部,那只小蛐蛐一下受惊,愣头愣脑的就向前窜去,直接窜到了我那头蛐蛐的鄂下,结果被咬掉了触须後再也不敢动弹。

‘是我做的不对?’他笑著看著我,我一阵心虚,眨眨眼睛道:‘虽然斗蛐蛐有一蟀不二斗的忌讳,但,你再选一只吧。’

看著新被放进斗盆里的蛐蛐,我道:‘哇哇哇,这只就厉害了,看它脑门又扁又宽,身形沈稳,静若处子,一定是工於心计、备而後动、後发制人的那种。’

‘是麽?’

‘不信你拿蛐蛐草动动它试试。’

朱瞻基扫了扫它的尾部,那只蛐蛐只是扭了扭两根尾须。

‘看吧,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它肯定是想先观察出敌方的弱点,然後来个一举歼灭。’

朱瞻基笑著又逗弄了几下那只蛐蛐,这下它更是一动都不动了。

‘我怎麽觉得它好像是睡著了?’

‘不会不会,待我把我的这只蛐蛐激起来,你就知道它的反应了。’我用芡草轻轻一扫我那只一动不动的黑虫的尾须。它显然是对我这种一而再的行为十分恼怒,掉转头来挥著两个钳牙就想咬那根草,见被我抽回,便又头一转将矛头对准了那只仍旧在埋头忙著运筹帷幄的扁头青,於是,结果可想而知。

朱瞻基转过头来又看著我。

‘嘿嘿,大概,它是太过於沈稳了吧。’ 我忙傻笑了几声,同时看著自己的这只蛐蛐在心里埋怨,喂,这位蟀哥,你就那两根须冒充什麽老虎尾巴呢,这麽凶,好歹对方也是你的同类,干嘛这般赶尽杀绝呢,就算你真要赶尽杀绝我也不会管你了,不过你总得给对方一个动动腿抖抖须摆弄好升天姿势的机会吧,你老爸没教过你要以一颗仁爱的心来看世界?害得我下不来台,回去喂撑死你。

‘可不可以再玩一回?’朱瞻基笑了笑。

‘可。。。可以。’我暗暗吐了吐舌头,悄声对它改口道:‘蟀哥,其实你有没有一颗仁爱的心也不打紧了,可千万要给我撑下去阿,撑到最後我放你回家讨老婆去。’

朱瞻基这次选的那只蟋蟀一进到盆中,立马就震开了双翅聒噪到不行,一边聒噪一边还绕著我的那只蛐蛐不怕死得转来转去。於是,还没等我开口给朱瞻基解说,我的那只便极不耐烦地出钳一口咬住,然後竟毫不费力的将之凌空举起,狠狠的甩了出去。

‘还有三只。’这次我不等朱瞻基开口就主动将剩下的三个提罐双手呈了过去。

半个时辰不到,没有任何意外,那三只也先後光荣的负伤而去。

‘唉,多好的六员大将阿,’我摇头叹道,‘可惜就是碰到了我这位关老爷,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长孙殿下,你看,’我飞快的收拾好残局,退到亭边小心的问道:‘这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嗯,好吧,’他对我一眨眼睛笑道:‘不过,它讨老婆的时候你可不要忘了给它送上一份贺礼阿。’

‘呃?’竟然被听到了,我很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它开口要什麽我就一定给什麽,就算是要我们芜野城龚老爹家那只常胜将军的老妈当小老婆,我也一定给它抓来。’

朱瞻基一听便又笑出声来道:‘算了,这些东西你还是留给我作为贿赂好了,在你手里还不知道会被丢到哪里去。’

‘这个。。。’我想告诉他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粗糙,如果他想要的话,我赶明儿可以给弄套好的来。

‘放心,我会记得帮你给它讨个老婆的。’

‘嘿嘿,那个只不过是我开玩笑乱说的。既然长孙殿下喜欢,当然没问题了,不过就是这东西太粗糙了,我可以另外。。。’

‘不用了,我就喜欢这套。’

我看著他的笑,突然有些领悟,原来是要留下来作为自己失败的见证然後好奋发图强励志图新阿,厉害,果然不愧为将来的皇帝。

介於这次凉亭会战持续两日连战三回最终告捷,晚上的时候,我决定趁热打铁连窝端,搞定三师兄,这样天天被他撂在一旁我心中终究是不太好过。

於是说做就做,我潜进他的房间,在旁边地上放了一根粗大到完全没有可能单手拿动的木棒,然後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准备奉上一招向来为我所不齿的苦肉计。

。。。。。。

‘鸣焱,鸣焱,醒醒,鸣焱?’

‘呃?’我反射性的一下坐起,一睁眼一扭头就看见坐在旁边的三师兄。

‘困了就回去睡。’

唔,不是我的房间?我眼珠转了转,立马就回想起此次我身负的重任来了。

‘三师兄。’我垂头低唤了一声,顺带偷打了一个呵欠。

‘怎麽了?’

‘你还在生我的气?’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就会改了?’三师兄终於转过头来直视著我。

‘三师兄。。。’我挪过去抱住他的腰。我最是知道三师兄的,他从小就吃软不吃硬。

听著我声声鬼哭狼嚎般凄楚的呼唤,他则目无表情的任我左右摇晃,半天後见我大有越摇越起劲的趋势,这才长叹一声,皱著眉头恶狠狠的给了我一个爆栗,道:‘就算我不生气又怎样?如果师傅知道了,你还有活头吗?从小到大你挨了那麽多打,怎麽还这麽不知道轻重的?’

‘这不是不知道轻重的问题,三师兄,喜欢就是喜欢了,我有什麽办法?像我老爹喜欢我老妈,大师兄喜欢玉兰姐姐,你喜欢那个大郎中的漂亮女儿,都没有人说不可以,为什麽我喜欢一个人就要被骂被剐?’

‘那是你喜欢错了人,还有,谁说我喜欢红瑶了?’

‘你不喜欢她,还天天跑别人家屋里去?难不成是看上她老妈?’红瑶?名字倒蛮好听的。

‘你,’三师兄一瞪我,‘不过,你怎麽知道的?’

我奸笑了一下,将头埋进他怀里一吸,‘好香的药味,是你在那方待得久了,自己闻不出来罢了。’

三师兄脸微微泛红,疑惑的将袖子放在鼻下嗅了一嗅。

‘不过,说句实话,三师兄,你打算什麽时候把她娶回来阿?’

‘都跟你说了没什麽了,你别乱说话。我去那里,还不是由於你的事把我搅得脑中一团乱,理都理不清。’

‘切,散心外带抱一美人归?算来我还是你的媒婆呢,你可又欠我一恩情了。’

‘媒婆?你?’三师兄又开始皱起了眉头。

‘嘿嘿,我先走了,你慢慢理吧,现在夜深人静,我可不敢打搅你的春梦时间。’我笑著就从三师兄床上跳了下去,心中窃喜不已,经过这番谈话,看来三师兄是已经不太生我气了,目的到达,我也该适时的见好就收,迅速撤退了。

可惜我还没有来得及蹦出去多远,三师兄立马回醒了过来,一把把我拽回来道:‘你这小子,差点又被你唬弄过去了,我们可是在说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就这样了呗,我喜欢他,我又不想让你生气。。。’

‘那我跟他,你会选谁?’三师兄一脸严肃的看著我。

‘这个嘛,’我装著在仰头看梁的想,然後趁其不备,扑到他身上把他扑倒在床上笑道:‘当然是三师兄你了,有你给我当老婆,谁还管他?’

‘真的?’三师兄的脸沈了下来,这绝对绝对是生气的前兆,我怎麽这麽糊涂一时玩心兴起的给忘了,三师兄最忌讳别人开玩笑说他像女的了。

‘呃? ’我赶忙从他身上坐起来挪到安全距离後,装出一付大晴天被雷劈到的样子道:‘不会吧,三师兄,原来你一直都在暗恋我?为什麽不早说呢?现在这下可怎麽好?虽说一夫二妻的也不算什麽了,可是让谁做大呢?你是跟我一同长大的,怎麽的也不能让你当小阿。可是让他当小的话。。。。’话没说完就又吃了三师兄的一记爆栗。

‘你这个死小孩,乱说什麽呢?’语气很是恶声恶气的,不过他脸上倒是由阴转晴了。

‘嘿嘿,’我捂著头,道:‘三师兄,你不生我气了?’

‘唉,我从来都没有气过你,只是在气我自己罢了,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把你带来的。’

‘三师兄。。。’

‘其实你真是喜欢男的。。。可是你看上别的谁不好呢?偏偏要喜欢上他,’三师兄将我起先那般捣腾而弄得一团乱的头发理了理,接著道:‘他可是王爷,你这样跟著他,我只是怕到了最後。。。你从小到大遇到事说少不少,但也绝对算不上多,几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长大的,见到的人又鲜有坏人,还有你爹和我们这几个师兄宠你,才养成了你这种顾头不顾尾什麽都不怕的个性。可现在。。。他们皇家的事绝不同於你以前遇到的,其间多少的狠绝无情也不是你所能想到的,你若是身处其间,真有什麽事,我们怎麽帮的了你,你知不知道这点,鸣焱?如果你身是女子的话,也许还有可能,但。。。’

‘呃,打住,三师兄,’我忙道,‘谁说我要身处其间了?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以後若真跟了我,当然得跟著我回我们重剑门了。还记得以前我们几个说的话吗?虽然我的这个老婆看来是生不了儿子了,但我们几个师兄弟毕竟还在一起阿,你们可以把我的那份生了。’

三师兄愣看著我一脸的踌躇满志,半天才无奈的笑道:‘若真能如此。。。不过,你还是先考虑怎麽过师傅那一关吧。’

‘这有什麽好想的,他铁定会先用门上的那根门闩狠揍我一顿的,三师兄,到时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他一笑,道:‘好吧,大不了我将那根铁的偷换成木头的就是了。。。’

‘三师兄,’我盯著他半天,摆出极为沈重的表情说:‘看来,你还在生我的气。。。’

‘你还是快回去睡吧,到时的事到时再说。’他笑著一掐我的脸。

‘对了,’我刚要踏出门去,心中突然闪过一丝疑惑,‘三师兄,你难道没想过也许到了最後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这一切都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这个,’他愣住了,轻轻的自言自语了一句:‘感觉。。。’

‘唔?’

‘没什麽,只不过这样且不更好,皆大欢喜。’

‘哇,你就不怕我伤心欲绝?’

‘怕?如果我会这样担心的话,这十几年的也算白看著你长大了,你又不是那种会转牛角尖的人。’

‘呃?’我颇感失败的从三师兄的房间出来,难道我在师兄弟心中就是这麽的一个人?难怪小时候凡是我还看得过眼的女孩都被他们这三个师兄什麽都没做的勾去了心後,他们没有一个说要安慰安慰我的。不过,这次呢?到了最後若是真的要我放弃,我能放的那麽潇洒那麽无动於衷吗?

我胡思乱想著,把那根丁点都没有用上的大木棍遗忘在了脑後,回到了我的房间。

才跨进去几步,我就看见一个人大趴著占去了整个床,竟是两天没见的朱瞻景。不会吧,走错房间了?他不是住在另一个院子的吗?竟有这种见鬼的事?我刚要退出去看看是不是真的神游著到了别的院子了,就听见他嘟囔了一句:‘你怎麽这麽晚?’

‘你怎麽在这?’我大惊,幸而我和三师兄说话声音都不大,他应该是什麽都没有听到。

‘忘了交代他们说我今晚要回来了,我那间屋又闷又热的,所以就跑你这里来挤了。’

‘喔。’我应了一声,洗漱完毕,伸手把他推到床的内侧,今天太累,现在的我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而我刚在旁边躺下来,他就转过身来环住我。

‘喂,你这样且不更热?’我一缩,没躲开。

‘习惯了。’他闭著眼睛轻轻的道,过了一会儿又说:‘这几天真是累死我了,那麽多事,我爹一下都交给了我。’

‘怪不得你哥那麽闲,差点今天你就可以一个人霸占这张床了。’

‘怎麽了?’他睁开了眼。

‘其实也没什麽了,就是昨天跟别人玩骰宝的时候被他抓住了。’

‘你。。。’他撑坐了起来,皱著眉头盯著我道:‘一天到晚怎麽这麽会闯祸?’

‘这有什麽大不了的?’

‘什麽大不了?你难道不知道,从太祖开始,我朝就是遇赌必严惩的?就算是我爹,如果赌的话,也会被当众施以笞刑的,你竟敢在皇城中光天化日下赌?’

‘唔?’这好像和那朱瞻基说的稍有些出入,不过,‘切,你那皇爷爷不是喜欢下棋吗?’

‘这又怎麽了?’

‘弈棋不是赌?你们不是每年秋天不是要举行射猎吗?那不是赌?你听说过闱姓没有?也没见人管阿。人活这一世,什麽不是在赌?就连书中那诸葛孔明唱的一出空城计,你敢说他不是在赌?大赌不叫赌,你们玩的也不叫赌,就我们老百姓平日里无聊随便玩玩,就叫赌了。’

‘哪这多歪理。你没有见过那些赌的倾家荡产的?’

‘我也没说它对阿,只不过实在是无聊罢了。’我大打个呵欠,翻过身俯趴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要不是我皇兄根本就没想要真的罚你,不然,我看这间房就又可以空出来了。’

‘我当然知道了,要不然你以为我真有这麽傻的认为是靠自己无与伦比的聪明才智而逃掉的?’

‘看来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嘛,我本还以为你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优点来的。’

‘你现在总算是承认我的优点比你多了。’我闭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应道。

他则半压在我背上无话可说了。

而这样於半梦半醒间,三师兄的那番话却莫名的老是在我脑海中晃荡。他应该还是喜欢我的吧,我心中不知为什麽总在这样想著,可是,‘喂,你说,嫁鸡是不是该随鸡,嫁狗也该随狗?’我拼著最後一丝清醒的神智吐出这句话。

‘嗯?’听那声音,他仿佛是被我惊醒般梦呓了一声,良久後才更重的压到我身上,慢慢的道:‘那当然了。’


第四十九章

早晨天还未亮,凉风丝丝,正是一天当中最好睡觉的时机,我的好梦还没做到一半,突然耳边一声大叫,‘完了,完了。。。’,朱瞻景一手撑在我背上坐了起来。

‘哇,’我惨叫一声,被他这一压差点断了几根肋骨,‘你干什麽?’

朱瞻景顾不上理我,一翻身爬过我就下了床,手忙脚乱的开始罩外衣,‘惨了,惨了,这下可要晚了,昨天我爹要我一早就赶去见他的。。。’

‘你不早说。’我把靴子递给他。

‘跟你说有什麽用?你早上起得来?’他匆匆套上鞋,散下头发对著铜镜就开始理起那一头乱毛来。

‘但至少我可以到三师兄那里去混一晚,也不会被你一大早弄醒了。’我打著呵欠道。

结果我才刚说完,就被他罩在被子里一顿闷揍。於是等他尽兴完冲出门去後,我也就再睡不著了。在床上翻覆一阵,我摸摸肚子,决定上他们家厨房找丁厨去弄点吃的。

丁厨也真够意思,虽然一大早正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又要重新升灶,又要按昨晚从各房拿来的菜单去购置新鲜蔬菜肉食,还要为众人准备早餐,但他还是腾出手来为我专弄了一份。我喜滋滋的连声谢过之後,抱著食盒就返回院中。刚跑过三师兄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好响一声摔倒的声音,接著门一开,三师兄一手捂了头一手抱著一根很是粗大的木头出来了。

那根木头好眼熟。。。我开始有极不好的预感。

‘鸣焱,这是不是。。。’

‘呃,三师兄你好早啊,我刚好给你去厨房专门拿了早餐。咦,这是什麽木头?木质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卢大哥那天还说想找根木头来给他的侄子削根木剑来著。三师兄,你应该没有什麽用吧?没什麽用就给我了。’说完我利索将手中的食盒往他怀里一塞,抱了木棒一溜烟的又跑出院门去。

好险,好险,我心中暗道,同时准备跑柴房去将之处理掉。

穿过後院我准备走捷径翻後门去柴房。

还差几步到後门的时候,我突然见到两三个丫环带著打扫的东西从一所屋子里关门出来,无声无息的走了。我有些好奇,要知道这个後院虽是相当的大,在中间那个诺大的莲池周围稀落散布的院落房间也不少,但却是都空著没有人住的。

唔?里面藏著什麽好东西,还有人专门打扫的?我偷偷的四下一看,无人。

於是,我抱著大木棒悄然踱到那门口,轻轻一推,门并没有上锁,看来这里没什麽重要的东西,估计也根本不会介意别人来参观吧。这样一想,我便大打开了门,刚探头进去一窥,立马就被正对面的那张画像吓个够呛。

只见画上那人身著玄衣纁裳,头戴九旒冕冠,正闲坐在桌边,脸上带著一种似笑非笑的散漫表情,却莫名的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哇塞,长成这样,真是没天理了。’我皱著眉头将手中的木棒往桌上一放,照了照放在床头的一面花藤铜镜,然後看看那幅画像,再照照镜子,再看看画像。。。 ‘唔,不知道作这幅画像的画师是谁?如果价钱不贵的话,赶明我也找他画上一幅流传後世去。’我摸著下巴凑近过去,再次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画中人,那眉眼,那神态,虽然比众人好像都要高出那麽个档次,但明显应该是朱瞻景的某个亲戚,要不是我根本没有见过这人,那就是这个画师太过於夸张。

欣赏完了画像,我就开始上下打量起这间屋子来,不算大,从摆设来看如果说是卧房的话,还不如说是一间像卧房的收藏室,很干净,但显然是经年累月都不住人的。

我转了转,最後有些无聊的来到一个紫檀木柜子前,哗的一声打开来,里面整齐的放著好多画卷。我随意的拿了几幅装裱过的来看,有花鸟虫鱼的,也有少数几幅人物的,连我这个不甚懂行的人都看得出那任一幅作品都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精品中的精品,画得极为逼真传神,而且看那印章,好像还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咦,这该不是那个皇帝老儿的画像吧?’看过两幅雍容华贵的妇人像,我又打开一幅来。画上的那个身著皇袍带著冕冠的人虽然比现在要年轻的多,眼神也锐利光彩的多,但百分之九十绝对是画得当今的永乐帝,‘还真像。’我赞道。

放好它,我又瞅见柜子里间还放著一些没有裱过的画。

‘唔?’我饶有兴趣的又取出一幅,才一铺开,我的眼顿时就直了。。。。

忽略那几丛画得不错但放在这里却明显蛇足的墨竹,忽略墨竹之下更是蛇足中的蛇足的那一小潭活水,我目不转睛的盯著画中那个十四五岁?十五六岁?的少年。。。。

。。。。。。。。。。。

。。好美。。。。

不是妩媚,也并不娇豔,就是那麽淡淡的,淡淡的神态,淡淡的动作,却美的让人为之一窒。。。那麽纯,纯的好似一汪净水、几千年不曾沾染过尘埃般的,让人甚至於不敢靠近,生怕一靠近,他就会像梦一般消散於那阳光中。。。。

简直就不是人间可能存在的容颜,那披散而下的长发,那包裹在夏裳下单薄纤细的身躯,那裸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

‘美人阿,美人。。。’我擦了擦口水,捂了怦怦直跳的心脏退後几步,万分悲哀的想,我果然是喜欢男人的。。。。‘不行,不行,不能再受其荼毒了,我都有老婆了,唔,还是赶快收起来吧。’想到做到,於是我立马就把那幅画折叠折叠收进了怀里。而且,来而不往非礼也,作为交换,我将那根木棒塞进了柜中。

冷静,冷静,我站在厅中盯著那幅王爷画像平稳还在乱跳个不行的心脏。

突然,

‘那是我四皇叔。’身後传来一个声音,我顿时如同被冷水泼过般一个哆嗦,不会吧,怎麽会这麽巧?又被抓住了?这算不算私闯禁宅?为什麽我一没干好事就碰到他?老天,我只是想稍微那麽冷静一下,让心脏不要跳得那麽快,可也不用你来这样一招狠的得阿,心差点给吓停掉,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小心翼翼的回转身去面对朱瞻基,‘长孙殿下。’

不过,那朱瞻基脸上倒丝毫没有不爽的迹象,只是微笑著跨进屋来,随意用手抚过桌面,四下看了看,道:‘好久都没有进来看过了。’

‘那是你四皇叔?都没有见过,在外地?’见他没有要责难我的意思,我便又重新放下心来。

他只是摇了摇头,向前走去,仰头细看了看那幅画像,叹道:‘都有些沾灰了,想当年。。。’

‘唔?’原来。。。

‘他,可称得上是一个很传奇的人物呢,不仅长的是风华绝代,而且也是极为聪慧的一个人。’朱瞻基笑著转头看向我。

‘喔?’

‘当年一提起他这个锐王来,除了我皇爷爷,没有一个人不忌惮三分的,人都称他为笑面煞神,就算我爹,有什麽大事也得找他商量商量,。。。他可是我皇爷爷最宠的一个儿子,连这座府宅,’朱瞻基看了看门外,‘本也是仿照他在南京时的那座专门为他建的,当然後来又改动了不少,可惜。。。’他顿了顿,转口道:‘而且,对於当年我皇爷爷那麽一个人,听说他可只惹我皇爷爷发过两次怒。’

‘为什麽事?’我问道,想必也绝不是什麽杀人放火这类极无档次的事情。

他一笑,示意我坐下後,道:‘一,便是我皇爷爷知道了他竟然性好龙阳的时候。。。’

‘咦?’我震惊不小,如果嘴里有一口茶的话,估计能一滴不差的全喷到朱瞻基的身上。

‘要知道,我皇爷爷一向最为不齿这种有违伦常的事情,’他淡淡扫我一眼,‘便当即为他大规模的全国选妃,结果听说他倒是照单全收,等那些倾国倾城的女子进到府中後却根本不作理睬,於是最终我皇爷爷也只得作罢。’

‘二呢?’我心中稍稍有些发虚,看来以後有些事情得从地上转到地下了。

‘二嘛,就是当年他差点弄死一个家奴。其实在我们皇家,打死一两个家奴也算不上是什麽事情,但他却不该又想要将他救活,搞得太医院是鸡飞狗跳,那些御医们也惶惶不可终日竟争先上表说要辞职归家。像这种不循规矩的事,我皇爷爷自然是大发雷霆,却又不好为了一个小小的家奴专下一纸手谕,而口谕的话,我那四皇叔却又硬挺著不理,这件事闹了好久,最後还是不了了之了。’

‘就这样?那麽,那个家奴。。。’

‘这个啊,倒是没有人关心过,许是死了吧。’他神色依然是平平的。

‘喔。 ’我应了一声,怀中的纸不经意间随著我的动作轻响了一下,唔,他性好龙阳,那麽说,这个少年。。。不会吧,那个家夥虽然长的是极好,但一看眼神一听他的事迹就知道他绝对是那种自高自大极为自我外加狠绝无情视人命为草芥的人,可怜啊,可怜,可怜他早生了这麽几年,没能遇到我,不过,算起来他现在的年纪也不会很大。。。

‘怎麽了?被吓著了?’朱瞻基看向我。

‘呃?’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原来在发呆,‘不是,我只是突然想到。。。’

‘嗯?’朱瞻基微一挑嘴角,一付早已对我即将提出的问题了然於胸的表情。

‘如果你们四皇叔还在的话,那你们又住到哪里去呢?’

他看著我,足足愣了有一刻的时间。。。

‘嘿嘿,开玩笑的了。’一刻锺之後,我笑著收起我摆出的那付真诚的求知表情,凡事不可太过,这是我的原则,而且,从直觉上来讲,即便他对我说了以上的那番涉嫌有一定恐吓意图的话,我也觉不出他对我有一分一毫的恶意,所以才敢这麽开他玩笑。

但,对於那番话,如果说我没有一丝一点的心寒绝对是假的,不过在这个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有千千万万条性命掌握在手中,那些处在边边角角的人的性命自然就不过如蝼蚁一般。可是,即便是真的蝼蚁,体内流的也同样是有著温度的血,正因为此,我更坚定了如果可能,我一定要带朱瞻景离开这里的决心。

‘呃,对了,长孙殿下,你今天怎麽这麽早到这个後园?’

‘你是想问我为什麽这麽闲吧?’朱瞻基从错愕中恢复过来,脸上依然是那种风清云淡的表情,但说话却直接多了。

‘哪有,哪有?’我憨笑道。

‘一天要处理的事情就那麽多,我爹把瞻景抓去了,我自然就可以稍稍清闲几天了。’

‘咦?’果然是这样?不过,也竟然只是这样?我极为诧异原来在这深不可测的皇家里,有时也会采用我们门中的那种轮班制度。

‘既然没有什麽事,我自然就到这後园中放松放松,打发时间了。’他淡淡的笑著。

‘然後呢?’我很自然的问道。

‘然後?’

‘就是接下来要做的消遣时间的事?’

他看著我,隐隐有些不解,而我也是越来越惊讶的看著他,‘长孙殿下,你该不会是打算在这里喝上一天茶,然後找个人下一天的棋,或是弹上十多曲古琴吧?’

他一笑,眼神中却明白的写著我的确是这般打算的又怎麽样?

‘那你有什麽打算呢?’他问。

现在可是夏末秋初,大好的夏末秋初阿,竟然他打算这样过,我不禁有些可怜他了。早在几天前,我和卢治他们就商量好了,等到哪天他们轮休的时候,就到城东外的一个野生芦苇塘抓鱼去,听说那里还有野鸭子出没,还可以扳螃蟹,而且不远处还有一片西瓜地。。。如果真得不错,改天把朱瞻景也拐去。。。不过,至於眼前这位,我突然想到,他可是皇长孙阿,这种上不来台面的事,估计只有被他笑话的份。

於是我摇了摇头,他笑了笑,眼中却似乎有一丝的失望。

‘对了,差点忘了,’我道,‘昨天你把那蛐蛐拿走之後,我去城中给你弄来几个较好的瓦盆,就是不知道你用不用得到?’我搔搔头,稍有些不好意思,说不定朱瞻基只不过是一时性起,而那虫也或许早被碎尸了。。。

‘当然了,我正不知道该怎麽养它,还想找别的什麽人。。。’他稍提起了些兴趣。

於是我回屋抱了那几个瓦盆就跟著朱瞻基去到他所住的那个西院。

嘿,这边西院还真大,不过我可不敢随便乱瞅,要知道这里面住的可都是未来的皇後贵妃。

来到他的书院,我把东西都搬到院中树下的泥土地上。

‘这盆都是早年的老盆了,别人用茶水洗过晒干的。’我对他道,‘养虫的时候将盆放在不会直晒太阳的泥地上就好,水盂中要满水。。。’

‘它们吃什麽呢?’

‘喂一些酥软的东西,谷物水果之类的都可以,隔几天还可以喂一些肉食。’

‘另外,’我接著道,‘你给它洗澡了吗?’

‘嗯?’朱瞻基露出一丝好玩的神情。

‘一般在格斗後,都会给它洗一次澡的让它好好休息消疲的。’我拿了一个小的碗,注了半碗水,一边慢慢的搅著,一边把用细纱网了的那只蛐蛐浸入水中,过了一会儿,见它再也挣扎不动的像死尸一般浮在水面时才提了起来,将它放到干的细棉布上,任它在上面爬著把身上的水珠蹭干。

‘这样就好了?’朱瞻基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著。

‘差不多。不过,嘿嘿,其实这只蛐蛐并不是什麽好的了。’我往地上一坐,就跟他大谈特谈起了各种比较好的品种,什麽铜头金被紫、芦花尖翅红、紫金蟹壳青等等等等的,‘最上品的斗蟀,它的头部应该是长圆头,星门及头向前凸起,状似寿星,头色一定要分清,与其斗丝一定要搭配,眼睛黑如点漆,突出於额角者为上,最关键的当然是它的斗牙了,色如乌金,黑而发亮的,那可是极品中的极品,俗称黑金钢牙,最是厉害。。。。。’

‘你懂得还真不少。’他笑道。

‘都是些皮毛了,其实相对於看他们斗蛐蛐,我最喜欢的还是晚上的时候去捉蛐蛐,那才叫一个好玩呢。。。。’我接著便谈起以前小时候被二师兄带著去捉蛐蛐的事情。

朱瞻基听到最後,叹了一声道:‘你们小时候还真多好玩的事情。’

‘这算什麽,’我将那只蛐蛐放进盆中盖好道,‘我们玩的事情可多了,春天可以扎纸鸢,夏天可以下河游泳,烤红薯抓鱼的,虽说到了秋天才真正是烤鱼的好时节,这个时节的鱼最是肥嫩鲜美,冬天可以玩雪滑冰车,至於之外的听书看戏杂耍掏田鼠窝的。。。多了去了。’

‘还真是。。。不过,若想烤鱼的话,街上卖的不是多的是吗?’

‘呃,这你就不懂了吧,买的哪有什麽味道啊,一定要亲自自己下河去抓,然後就近堆一堆干草後用自制的铁叉叉著烤,那才叫一个香呢。。。’我咽了咽口水。

‘说的我都有些馋了。’朱瞻基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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