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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purepure

【更科(ginko)】《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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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24:3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跟他聊了一天,我发觉其实他原来也是个蛮不错的人,介於他这几天无事,便相约著明天一起去内城中走走。

第五十章
此後的这些天,他带我游了五坛八庙,又各处去了所谓的燕台八景,骑马到西山(香山)脚下时,他望著周围郁郁葱葱的山林道:‘记得邹缉有首诗:西山遥望起岧嶢,坐看千峰积雪消。素采分林明晓日,寒光出壑映晴霄。描写的就是这西山霁雪一景,可惜现在还早,等下雪的时候再来,这山间云雾渺渺、白雪皑皑,真的是很漂亮,不过,再过些时候,等著这里的红叶红了,那层层叠叠的丹黄珠翠,也是美不胜收的呢。’说完,他随手从树上摘了一片圆且厚绒的叶子递给我,我疑惑的接过来,心想,虽说一大早就被叫起了床然後空著肚子骑了半天马到这里,但也总不见得是拿这个给我吃的吧。

‘红叶,很好闻的味道。’朱瞻基笑著对我道。

‘喔。’我放下心来,凑在鼻边闻了闻,果然有一股说不出的淡淡的植物幽香。

不过,这里虽美,但却远没有那天去他说的金台夕照来的感触深,我的脑海中还依然清晰的残留著这样一幅画面,夕阳西下,万事万物都逐渐笼罩於一片淡淡的灰暗之中,而唯独在那高台之上,依旧闪耀著一层金色的阳光,绚丽诡异的如同神迹一般。当然,此後我们一群人从朝阳门回城顺道去全顺斋吃的那桌饭菜也在我的印象中添加了极为深刻浓重的一笔。

比较起来,他带我去过的饭庄,天福堂的荷叶水晶酱猪肘绝对称得上一绝,丰泽蔺的卫水银鱼做的也是香嫩清爽,第一楼的密制熊掌,六顺庄的鱼翅,百年合的烤鸭,居贤斋的冰鲜四绝。。。。等等等等的,其色香味形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面对这些精致到无法描绘得菜肴,我表面上吃得是口水长流,但心中的那个泪阿,早都汇成了潺潺的一江春水,照这样的吃法吃下去,我极怀疑年後回家我很可能会因为食不下咽而被活活饿死。。。

‘这道菜叫煎串黄花鱼,名字不怎麽的,却是这沁和魁的招牌。’从西山回来,朱瞻基又拉了我进到另一家京中很大的饭庄,一边介绍一边笑著夹了块鱼肉放进我的碗里,‘这可是先用在刀口抹了酱油的刀,在拾掇干净的鱼背上划上几道,待酱油味儿浸到鱼肉里後再下油锅煎,出锅後浇上高汤,再配上清酱肉丝、熏鸡丝,洒上葱、姜、海米、香菇、玉兰片、盐糖等等,最後再佐以鲜花椒蕊制成的。’

‘这麽复杂。’我吐了吐舌头,尝了一口,‘唔,不错,不错。’我赞道,同时在心里想,改天把三师兄带来,他应该还蛮喜欢这个味道的。说起三师兄,这几天在府中都不大见得他的身影,想必正和那叫红瑶的姑娘好得火热吧,唉,再想想我自己,停滞不前,困顿原地的。。。但这绝对绝对不是我的错,朱瞻景这些天来就只极为困顿的回来赖在我房里睡过几次,每次一大早吵醒我後又风一般的跑走了。记得前几天我塞给他一个平安符的时候问他道:‘怎麽就见你每天那麽忙,都干什麽了?就是要杀人越货勘查抢劫的也早该弄完了吧。’

他抱著被子喃喃的说:‘如果真是的话也就好了。你不知道,本来这各地大事小事的奏折呈送上来後,按说是应要由我皇爷爷亲自批阅的,可这事情实在太多,所以自然就先由我父亲批过之後,将重要的奏折选出来交给我皇爷爷,其余的事情自己就得吩咐交由各部各门按章办理。这些大事小事每天至少也有几十上百件的,外加上各种的应酬,还有我二皇叔三皇叔不时的弄些乱子,我父亲又哪能忙得过来,於是大部分的事就交给了我和他手下的门卿。而且,本来事情就多,加之现在又入了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你当作皇帝太子的就只用坐在那里摆摆样子就行了?’

‘可你哥怎麽这麽闲呢?按说他是皇长孙,应该。。。’

‘唉,我父亲说我皇兄前段时间太忙,而我又清闲了好久,所以就放了他几天,把我当苦力了,再说了,这段时间我在父亲面前也想好好表现一下。。。’他顿了一下,‘可惜紫禁城离这里又不近,每次回来还不得不那麽早的起来赶去文华殿。。。’

‘那你回来干嘛?’我不解的大打了一个呵欠。

他睁开眼睛盯了我笑,‘想你了呗。’

我看著他笑得如此奸诈的模样,於是,静默片刻之後,我抬起手来比了个兰花指一点他的额头,甩了他一个斜白眼,用把我自己都恶心到不行的娇滴滴腻歪歪的声音,‘哼,死鬼,调戏奴家。’

他当即笑喷在床上,一边捂著肚子在床上笑得打滚一边还用被子捂了头装出一付行将就木的声调道:‘我不行了,你可真够狠的,我与你无怨无仇,竟然来这麽一招阴的,杀人不见血。。。’

‘替天行道而已,应该的,你不用夸奖我的大公无私了。’我道。

‘呵呵呵呵,好了,好了,不过,这平安符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今天你哥带我去卧佛寺的时候,专门为你求的,感动吧?’我道。

他瞅著那红绸小包里装著的平安符道:‘你是看那里不用还愿吧?’

咦,难道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转世?‘哪有,你还真是小人之心。’我诡辩道,‘你也知道我对这个不怎麽懂了,如果要还愿而又被我忘了的话,佛祖一发火,倒霉的还不是你?’

他一拍我的脑袋,‘你还真是什麽都不懂,不过,谢了。’他拿著平安符想了想,最终还是小心的揣里衣怀中去了。

‘不用谢。’我很是满意的翻一个身准备睡了。

‘喂,鸣焱。’良久,他在我身後又开了口轻轻说道。

‘呃?’

‘你现在还不老,应该不著急著婚嫁吧?’

‘呃?’我抬高了音调一头雾水的转过去看他。

‘没什麽,睡吧。’他淡淡一笑,环过我的腰开始装死,这人。。。

唉,扳著指头算算,我这近半个多月来见他的次数,两只手都用不全,而对他的事也丝毫帮不上忙搭不上手。。。。。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半条鱼下肚後,我随口问朱瞻基道,‘听说明天护国寺那边有庙会,有没有兴趣去逛一逛?’

他沈吟了一刻,笑道:‘好啊,不过到时大概就得便装出行了。’

第二天一早,他果然换了一身布衣在厅中等我,这次却没有见到李济他们。

‘呃,李大哥他们呢?’我问。

‘庙会上人多,不方便那麽多人一起的。’

‘喔,这样啊,’我点点头,对他道:‘放心,我的武功是差了点,但此去如遇不测,我还是有能力逃回来找人去救你的。。。。嘿嘿,开玩笑的啦。’

接著我们便坐车出了皇城,然後又步行著到护国寺那方。

哇塞,长这麽大我还没见过这麽热闹的集会呢,吃的用的看的玩的,可谓应有尽有,我颇为兴奋的拉著他在人群中穿梭。

‘哇,这是百灵鸟吧,果然名不虚传,会这麽多种的叫声。’

‘这就叫相思鸟?还真是可爱。’

‘这大鹦鹉还真不错,这麽肥。。。。’

我聒聒噪噪的牵著他从这鸟市中一路看过,人实在太多,一不小心就能被挤开了去。穿过同样热闹非凡的鸽市,我们又来到一街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的地方。

‘嘿,还做的真是精致。’我站在一个小摊前看著各样形态逼真的泥鸟、泥兽、泥人。

‘那是,做这个的师傅可是新城县的老行家了,看看,这形状,这颜色,多细致阿。两位爷,买几个回去给自家孩子玩儿?’

‘嘿嘿,谢了,等有了孩子我们再来好了。’我笑著拉了他到别处一一看去。

逛过了各种集市,又看过一杂耍班抖完空竹爬完竿耍完中幡,我带著朱瞻基到一家茶铺里坐下,看他满额头细汗,我一拍脑袋道:‘你累了吧,真不该这样拉著你到处跑的,你是。。可比不得我。。。’

他大笑了起来,随手一擦汗道:‘怎麽会,我可没有那麽娇贵。不过,跟你,今天玩的倒真是难得这麽轻松。’

‘嘿,你别笑我,我这人就是爱凑热闹,土包子一个。’我灌了一口茶。

就在这时,一个挑著担儿的瓜贩高叫著:‘冰糖味的三白旱香瓜儿呢,绝对正宗的三白旱香瓜儿呢,不甜不收钱呢。。。’,从旁边走过。

‘喂,’我叫住他,对他勾了勾手指道:‘过来,过来,你这瓜怎麽卖的阿?’

‘六文钱一个,两位爷。您可别嫌贵,我这瓜好啊,可不同於苹果青、蛤蟆酥等的那些傻子卖豌豆──著吃多给不贵,您看我这瓜,虽比不得那市面上见不著的琉璃瓦,但籽、皮、瓤全白,气香味甘,别的可都比不上。’

‘是吗?那就来两个吧。’我道。

拿了瓜,我对朱瞻基道:‘走,我听人介绍说这附近有家老季烤肉,做的不错,换一换口味去。’

找到老季烤肉,那不过是个不大的铺子,而且还已聚集了相当多的人在那里一脚踩了凳子吃的是汗流浃背的。

看这阵势,我倒是很有些跃跃欲试,但。。。我转过头去略有些尴尬的看看朱瞻基。

‘走阿,看他们的样子,好像还蛮有趣的。’朱瞻基微微笑著对我道。

‘我怕你会吃坏肚子。’我道。

‘这麽看不起我?我有那麽弱吗?’

‘两回事,我是怕你不习惯。。。’

‘走吧,看你馋得都快流口水了。’朱瞻基拽了我的胳膊大步走了过去。

‘哪有,诋毁我的形象。。。’等那老板新给我们上好了肉炙子,我便顾不得再声辩了,看著下面的木炭已是烧得通红一片,便忙用那一尺长的大筷子夹了肉片上架。

一个夥计给我们端上来两碗佐料,笑著道:‘两位爷是第一次来这里吃吧。’

朱瞻基微一点头。

‘一看两位爷吃得这麽斯文就知道了,我们这里的烤肉可是相当有名的阿,用的羊肉全都是羊後腿和羊上脑部分的精肉,切的,您看,也是片片匀称,薄得透亮还整,佐料也精细,就是这木炭,也是用的柏木的。好多王公大臣都叫我们老板专上他们家去烤过肉,不过,大多人还是更愿意到这里来吃,为什麽呢?因为这里吃得更有味道。爷,你们看,这里的哪个人不是挽了袖子脱了小褂摆个武架势边烤边吃的?这也是我们这里的一大特色了。。。。’

‘的确是挺特别的,’我笑著打断那个夥计,我是怎麽样都无所谓,但我实在不能想象朱瞻基脱了外衣像那些人一样踩在凳子上朵颐大嚼的样子,‘不过,再怎麽的,这店的宗旨也不就图个不拘形式吃得畅快?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怎麽吃法觉得好就怎麽吃吧。’

‘是,是,’那夥计有些语塞,尴尬的笑道了一句,‘爷说的也是,那,两位爷请自便,请自便了。’便退了下去。

‘来,尝尝。’我将烤好的肉放入朱瞻基的碗中。

朱瞻基看了我笑著道:‘其实,像他说得那样尝试一下也未为不可。’

‘唉,出来玩就是为了开心,’我尝了一口沾了佐料的肉,唔,味道真的是很不错,‘那管别的那麽多规矩,要真那样做的话,你还得不自在好半天呢,何必呢?味道怎麽样?’

‘嗯,真的不错。’他尝了一口。

吃著烤著,正当我向夥计借了把刀剖了一个香瓜递给朱瞻基时,眼角突然瞟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他似乎已在那里徘徊了半天,目光不时地向这边瞅。

咦?这个小家夥,我注意到他瞅的都是那些掏出钱袋来付账的人,有意思。

我偷眼看他似乎犹豫了好久,然後跟上一个胖嘟嘟的人。

怎麽这没眼光,见别人脑满肠肥就当别人是傻子?一看那人的动作就该知道他是不好惹的人物阿。。。哇塞,这是什麽手法?有没有当过小偷阿,有这样的吗?真当别人是白痴了,这能不被发现吗?原来你这小子还是个雏儿。。。

我略一皱眉,将剩下的那个香瓜向那方滚去。

‘怎麽了?’朱瞻基循著我目光的向那边看去。

我在嘴边比了个禁声的动作。果不其然,那小孩才刚一碰到那人立刻被发现了。

‘你这小子在干什麽?想偷我银子?找死。’那胖子横眉竖目一脸凶相的将那小子拎了起来就要动拳头。

‘呃,怎麽了?’我起身踱了过去。

‘这小子竟然想偷我银子?’

一些人大有围过来看热闹的意思。

‘哇,误会,误会,这位爷,我还说是我家小三不小心撞著了您呢,他怎麽可能偷您的银子呢,我只是叫他来把我的瓜捡回来的。’我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去将近旁的那个香瓜捡了起来。捡起来後我厉声对那孩子说:‘小三,怎麽这麽笨,捡个瓜都闯祸?’

那孩子立在旁边低了头不搭话。

那个胖子挥了挥袖子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转而又对那孩子恶狠狠的说,‘小子,以後走路做事小心些。’

看著那胖子摇摇摆摆走远,而准备围观的人也挪开了目光各干各事了,我一把拽住想跑的那小孩的後领,本以为他会开口求我放他走的,但他只是可怜兮兮的看著我,没有说话。

而我刚想开口,就听著那边朱瞻基笑著道:‘鸣焱,带他过来吧。’

那小孩明显又想跑。‘怎麽,怕了?敢做不敢当?’我低声对他道,他不动了。

牵了他过去,他直盯著烤肉偷偷咽了口唾液。

朱瞻基一笑,吩咐店中夥计再上一个碗来,给他夹了好些吃的递到他面前。

小孩不说话,但吃得倒蛮不客气,狼吞虎咽的大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感觉。

‘喂,小孩,干嘛偷别人的东西?谁教你的?’我问。

那小孩还是不吭声。

我有些挫败,还以为他至少会说出‘要剐要杀要送官,反正今天落到你们手上了,随便。’之类的话来。

‘喂,小孩,’我瞅著他吃得正香,道,‘听说过王四海没有,他十岁入这行,十二岁就成精,二十五岁那年硬生生的偷了一位王爷发髻上的簪子,第三天头上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塞进了还在走路的那位王爷的靴子里,厉害吧,他可是被奉为一代偷神阿,可惜四十岁出头他就被逮了斩首示众。’

小孩没反应。

‘这个没有听说,那下一代的偷神王五观你总该知道吧,他是王四海的儿子,可谓从小耳濡目染,七岁时就偷了万花楼老鸨身上穿的红肚兜儿,前途那个不可限量阿,大了後更是指谁偷谁,甚至还从县太爷的枕边把他那小妾给偷走了,强吧,可惜没混过三十八岁,在偷一富商时误打误撞遇上一夥强盗也想要抢劫,於是连声都没吭一声就被结果了。而王五观的儿子王六指,那就更厉害了,五岁时名声就响当当阿,当著你的面能把你的胡子给偷了,隔著一层楼也能捞了你的钱袋,够绝了吧,可没能活过三十五,在翻一家房梁的时候,一脚踩空给摔死了。而王六指的儿子王七顺,才一生下来就能偷了他娘的玉扳指,那个神阿,可是死的更早,他听说他爹死了,满以为这下能冠上第四代偷神的名号了,结果高兴的一口口水呛进气管给呛死了。所以说,小孩,干这行早就没有前途了,如今,王七顺的儿子王八旦都已经改行到我们那里挂羊头卖狗肉了,你爹难道还这麽没觉悟?更何况你这样的,十几岁了还在路边打野食,更是。。。。’

‘不是我爹。’那小孩一撂筷子,总算开口了,‘不是我爹,我爹不知道,我爹他。。。’说著说著,眼泪水还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闭了嘴,没料到这孩子怎麽说著说著竟给哭起来了,一时间我有些手足无措。

‘发生了什麽事,跟我们说说,也许能帮上忙呢?’朱瞻基道。

‘我爹被人打断了腿,家里又没钱请大夫,我爹都快死了。。。所以。。。所以。。。我就出来。。。我不是故意要偷。。。我以前不是小偷。。。’小孩哭个不行。

‘没事了,别哭,’朱瞻基掏出手绢和一个钱袋来递给那小孩,‘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回去给你爹请大夫,不能再偷了,知道了吗?’

那小孩点了点头,却没有动。

‘怎麽了?’我看著他的泪水总算是停了下来,这才小心的问道。

‘我不知道哪里有好的大夫。’这小孩擦著眼泪哽咽道。

‘唉,’我无奈的一叹气,指著自己道,‘如果只是外伤的话,你面前就有一位了。’

‘真的,大哥哥,你真的会吗?我们那片坊的就只有一个庸医。’这小孩忽闪著眼睛,说话倒直接。

‘放心好了,我可是声名远扬的秦神医呢。’我拍拍他脑袋,周围这麽多人盯著,谁叫我这麽倒霉把你给弄哭了呢。

就这样,我们先去药店买了些常药,就跟著他到了很远的一区极为破旧的地方,看来他还是知道不吃窝边草的。

其实,他爹的伤本是不重,但明显被拖的有点久了,我搜肠刮肚费了好大的劲才处理好了伤口、接上了断腿,又开了些药给那小孩,嘱咐了病人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需要忌讳的,并且告诉他以後的一个月每隔几天我还会来给他爹换药,叫他不用担心。

而朱瞻基趁我处理伤口的时候,也问了那小孩一些事情,我只听得只言片语,但却也明白那可不是我能够插上手的。

别过他们的千恩万谢,我们步行出来。

朱瞻基看著我笑道:‘没想到你还会这麽一手?’

‘嘿嘿,如果你是说得我的医术,普普通通了,都不知道川蜀那一大片地方的人为什麽要给我冠上秦神医这个称号的,害得我每次向别人提起来都不太好意思,’我做了个又是困惑又是谦逊的表情。

‘但,如果你是说的那个小孩,其实他若是个惯偷,我也不会管了,管也管不了。我只不过看他本没有干过这类的事,想必也是出於无奈,所以若被那人抓住痛打一顿再送官的话,就太可怜了一点,而且这种事情,一旦真的做了,就很难脱身了。’

‘你怎麽知道的呢?’

‘嘿,我看人不说十分准,也差不多有八分真吧。’我又开始得意。

‘喔?’朱瞻基停了下来,盯著我道:‘那你看我呢?’

‘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我说的利溜,一点都没敢带犹豫。

而他只失落的淡淡一笑,‘这样啊,真不该问你的。’

‘呃,我可没有在拍马屁,’我信誓旦旦的道,‘我说得是真的。’

‘算了,不管是不是真的,这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走吧。起先没见你吃多少,估计到这会儿都饿了吧。’

‘有点,对了,我听说有条叫南来顺的街,那里小吃不少,要不要去尝尝?我这里还留有几个零钱,我请客。’

‘好啊,既然你都说请客了,还能不去?’朱瞻基笑道,‘对了,你是从哪里编出那麽些人物的?’

‘呃,那可不是全编的,至少那个狗肉王就是真有其原型的,而且还著实可恶。当然,有一点我一定得表明清楚,我可不是因为他从小到大总是偷偷向我爹告状而害我挨了无数次打才说这话的,我只是无齿於他这种告状的行径。。。。’

一路上朱瞻基听得直笑,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那里,抬眼一看,果然是摊铺林立,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於是,我们两个便沿著街一路吃去,喝了豆汁,啃了焦圈,要了豆腐脑,吃了凉粉,尝了水晶门钉。。。嚼著烤串,我坚决不肯碰那些什麽炒肝儿、灌肠之类的,结果竟不想被他陷害给灌进去两大口,害得我撑得圆滚滚的肚子不得不又吞下去两碗杏仁酪硬压住那股味道。。。

吃到最後,我对他道:‘你还有肚子喝的下药吗?’

‘嗯?’

‘我敢打保票你一定会坏肚子的,不先吃药的话,到时候出了事,我可是死罪阿。’

‘呵,你还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坏肚子吧。’他笑著看向我。

‘我可是从小摸爬滚打过来的,你可比不得我。。。’

晚上回去的时候,倒是我拉了一夜的肚子,止都止不住,朱瞻基连夜差人给我叫来太医,三师兄则守了我一个晚上,第二天好了之後,回府来的朱瞻景又揪了我的耳朵愤愤地训了我一通。我一夜折腾,体力透支,无力还口,只得小声嘟囔道:‘我三师兄这次都没有骂我,你小子倒趁人之危。。。。’,结果被他听到,耳朵又被荼毒。。。

******************

各位大人的留言我都看到了,谢谢,感动...ing(流鼻涕。。),:),我一定会加油的,在过年回家之前,一定会写到那里。。。。
祝各位大人新年快乐。

另:。。。。我知道我很罗嗦了。。。但。。。朱瞻基是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需要花点篇幅。。。(不过,唉,我怎麽会这麽罗嗦的。。。)

******************

第五十一章

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我便又没事人一般活蹦乱跳起来。不过,至此之後,我是再也不敢带朱瞻基去那些地方,而他也绝不让我再乱吃那些东西。这点让我很是郁闷,当然,我并不是贪吃,只不过这样被他看著,感觉好像馋嘴的弱智小孩,有些不爽。

走在廊房四条街上,我瞅著周围鳞次栉比的商铺,对朱瞻基道:‘那天你都没什麽事,我这麽粗的人却反而倒下了,真是想不通,最後还被骂了一顿。。。’

‘我也没料到你竟。。。不然也不会任著你来了。’他笑道。

‘唉,纯属非自然现象了,以前都不会这样的。。。’

我们一路看过扇面店、字画店、玉器店等等的。听著朱瞻基耐心的给我一一评述,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拉著他到了一个角落,我从衣服里掏出那个一直挂在脖上的玉环,凑过去低声道,‘殿下,你知不知道这上面刻的是什麽啊?’

他诧异的拿过那玉环,托在手里呆了一下,道:‘这是瞻景给你的?’

‘呃?是。’我点点头。

他盯著那个玉环沈默了好一会儿,良久才淡淡一笑,将之轻轻的塞回到我的衣服里,道:‘那样的话,你不是应该去问他本人会比较好吗?’

‘喔,这样啊。。。’我在心中想,我是怕他不会老实的告诉我。

‘是啊。’他转过身去,走回到大街上时,突然又问了这麽一句:‘鸣焱,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那种喜欢。’

‘呃?’我有些莫名得看著他的背影,开始飞快的思考了起来,快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思考了些什麽,於是,眨眼功夫之後,我用力的一点头,‘是。’

‘这样阿。。。’他没有回头,只低声说了这麽一句。

听不出他话中的情绪,我在心中有些嘀咕:虽说那次他好像有提过,也没有表现出什麽仇大苦深的模样,但,他同样也说过皇家对此事的讳忌,而且朱瞻景还是他的同母弟弟,再加之我这个怎麽看怎麽不像有著光明前途的形象。。。我开始有点冒汗,我何时竟成了这麽一个诚实的好儿童?这不找死吗?

‘这样的话,’他停下了脚步,回头对我一笑,‘还记得我跟你讲的吗?小心些,可不要再对别人这麽坦白了。’

‘喔,’我顿时放下心来,快步到他身边笑道:‘我当然明白了。就对你和我三师兄,我才敢这麽坦白的。’

‘是吗?’他看著前方道,‘听你这麽一说,我也很高兴就是了。不过,鸣焱,有一点你必须记住,离我爹远一些。’

至此之後,由於京城里大大小小有名的地方几乎都被我们逛遍,加之他自己还有好多朋友要应酬,朱瞻基便很少带我出去了,而我和卢治、白!他们的苇塘之行也终於得行。

痛快的玩了一天回来,我给朱瞻基带了几个用芦苇编织的很是精致的蛐蛐笼;给三师兄带了几只有著很细美花络的苇篮,不等他皱眉头,我告诉他这些是给他讨好那个红瑶姑娘用的;再分发了带给謦儿她们的礼物,最後,我留下了一个苇编乌龟给朱瞻景,这可是我从卢治他们手中硬抢过来的,编的极为精细,而且,打开这只乌龟的乌龟壳,里面还趴著一只小的,再打开那只小的的乌龟壳,里面还有一只更小的,这样一直下去,最小的那只就仅有指甲那麽大小。

朱瞻景看到後,开始还挺高兴,但後来听说了分给其他人的东西,他便有些不满了,对著一桌子乌龟道:‘你竟然在最後只剩了这麽一堆王八给我,我要这麽多王八干什麽啊?’

‘王八有什麽不好。千年王八万年龟,千年王八你知不知道?千年呢?那麽长寿,多好。’

‘活这麽久干嘛?只有你这个祸害才活千年呢。’

‘咦?原来,’我皱眉做沈思状,‘在这点上你竟跟我是一个等级的?’

‘你,’他恶狠狠的一瞪我,干张了张嘴,最後又想到什麽,突的诡异一笑,收起那群乌龟道:‘算了,反正也没得再挑了,就这个了。’

时间过得飞快,不久,重阳节便到了。那天,皇帝老儿召了我和我三师兄一同随他到万岁山登高。下来後,又和他那麽多的皇子皇孙一起坐在金黄的菊花海中吃花糕喝菊花酒。

不过,所幸的是,这次见面远没有上次那麽糟糕,虽然三师兄被拉到另一边高谈阔论去了,但我身边还留有个朱瞻景,我们一说一合的也把那皇帝老儿哄的开开心心的。

那皇帝老儿笑得直拽胡子道:‘果然还是年轻人待在一起好啊,以前景儿可没有这麽多话,也不爱笑的。’

我瞅他一眼,刚想要得意的低声对他说什麽,他竟趁人不注意,堵了我一嘴糕点,还笑道:‘你不是爱吃甜的吗?尝尝这个,怎麽样?’,果然本性难移,他还是和过去一般恶劣。

‘毕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关头的,现在瞻景和他这个朋友铁的,可比和我这个亲哥哥还亲,是吧,父亲?’朱瞻基扶著那胖胖的太子殿下笑著一起走了过来。

‘是啊,瞻景能多交几个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像他,从小就是娇惯大的,没有经历过什麽大风大浪,对外面的事也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的,鸣焱,有什麽事情你可得多提醒他一点阿。’太子老爹带著一脸和蔼,但扫过我的目光却隐约有种审视的感觉。

我赶紧嘿嘿的傻笑了几声,站起身来道:‘哪有,哪有,我只是小地方的一个粗人,承蒙你们不嫌弃,能够攀到展阳王这个朋友,我都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我才应该向展阳王多多学习,在回去之前多长点见识呢。’

太子老爹一笑,‘看这孩子说的,其实上次一见,我就知道他是个谦虚懂事的孩子了。’

‘要不是多亏了鸣焱,我这次估计都回不来了呢。’朱瞻景在一旁开口。

‘你是要多谢谢人家的。’太子老爹道。

‘好了,好了,大过节的,好不容易这麽开心,你们就不用在这里客套了,大家随意一些,都坐下吧。’皇帝老儿听著听著便有些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招呼众人重新入座,‘对了,鸣焱,刚刚你说到哪里了?’

。。。。。。

晚上在回去的路上,我看著朱瞻景小心拎著的糕点道:‘你拿这个干什麽?’

‘回去给你中和一下快被酸掉的牙齿。’

‘呃?什麽阿?’

‘就是起先你对我父亲说得那些话阿,’他看著我笑,随即又道,‘你今晚都只顾著说话了,回去後估计厨房里也已经熄火了,所以只好带些现成的回去了,都是你喜欢的。。。’

原来是这样,我久久的盯著他,‘原来,第一次发现,你竟这麽的体贴,我真是太感动了。’

他哼了一声,道‘如果你现在流的是泪水而不是那口水的话,或许我还能相信一些。’

‘不会吧,这麽黑你都能辨的出来?’

再过了两天,我算著日子出了皇城去给那小孩的爹上药,在回去的路上,竟碰见一群人围观著什麽。我远远的一瞅,原来是中间有两个人在打架。这种事情,我还是赶紧躲开的好。

於是,我小心的准备从旁边插过,却没想到刚挪几步,那群人竟然纷纷的向我这边移动过来。我只得转战到另外一边,而那群人也跟著涌了过来,这样反复几次,我便被包裹到了其中。

不会吧,我记得我没得罪过什麽人啊?看著阵势,难道今天要被群扁?

‘喂,中间那打架的两个人,’我身旁的一位蓦的凑在我耳边低声道,‘你看见了吧,好像一个是汉王府的人,另一个可是皇长孙府上的人呢。’

‘喔,是吗?’我望了一眼道,‘他们怎麽会在这里打架,都没人管吗?’

‘切,谁敢管阿,打狗也得看主人阿。’

‘喔,说的也是阿。’我在胸前交叉起手开始旁观,看来,目前只要我不动,敌好像也不会动,我稍稍安下心来。

‘怎麽,你不去帮忙吗?’我旁边那个人见我毫无反应,试探著说。

‘你为什麽不去帮忙?’

‘不管我事啊,我是赵王府的人,不过,我知道你,你应该是住皇长孙府上的那个人吧,自己人都不帮?’

‘唉,兄弟你别开玩笑了,要我事後救人还可以,要我去打架?那就只有白送死的份。’

‘是吗?嗯,看你长得也的确不像是很会打架的人。。。我听说过你的事,还以为你是那种真人不露相的呢。’

‘惭愧,惭愧。’我摇著头叹著气继续饶有兴趣的踮著脚越过无数人头看他们两个打骂得精彩。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是中间那两个跌坐在地上浑身挂彩的歇战了。

‘呃?不打了?’我从人缝间瞅了瞅,‘那,就没什麽好看得了,大家回家吧。’我转身拨开人群就要跑,却反而被推挤往了更深处。

这时有人叫道:‘好深的伤口,这里有没有谁是大夫的?他流了好多血。’

接著,我自然是毫无疑虑的被人推到了中间,另有一人喊了一句:‘他就是大夫。’

‘大夫快救人啊。’人群间有人开始起哄。

用这种烂招数来想找我碴?我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身影,汉王?原来如此,瞧他混在人群中一付看好戏的模样,切,以为你换了双鞋我就不认得你了?我不由得在心中嗤了一声,暗暗想到,既然你想看戏,我就演给你看罗。

‘大家安静,别慌,让我来给看一看。’我说著,大模大样左摇右摆的走到那个血正流个不停的人身旁,看了看他的伤势,伤口有点深,但很干净,也没有伤到筋骨,‘没事,别紧张,止了血结了疤就好了,’我掏出袖兜里剩下的伤药,小心的给他涂抹上,再示意他拽出自己白色的里衣,我从上面撕了一块下来,给他包扎完毕後,我抬起头来冲他一笑,‘用不了两天。不过,你最好回去後重新找大夫包扎一下。’

他有些错愕,只睁了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大概没料到即将被陷害人──我,会是这种反应。

不过,我顾不得理他,此时坐在地上的另一个正在旁边大叫:‘我也受伤了,你怎麽光给他看,是不是瞧不起汉王府的人?’

‘哪敢,哪敢,这位爷,我马上过来。’

给他上完了药,他又叫:‘你给他涂了这麽多,还包扎起来,难道你就这样打发我?’

‘不敢,不敢。’

我闻言,便立马把药在他的身上厚厚的涂了一层,又撕下他一大块衣服,将他青紫的两只手臂像两根木棒一样包了个结结实实。

‘你耍我?’他跳了起来,像风车一样挥动著那两根弯不动的木棒,开始骂道。

‘哪敢啊,爷,不是你要我给你包起来的吗?’

‘我说什麽就是什麽了?会不会看病的?你这种庸医,想害死人啊?’

‘庸医,原来他竟是个庸医,骗子,扭他到官府去。。。’群众们又开始纷纷起哄。

妈的,我在心里骂了一声,好歹你个汉王也是王爷,听说早年也是曾在马背上喝过风舞过剑的,玩点上档次的花样可不可以?

我‘刷’的一声,干净利落的躲过两根风车扇叶,抽出那家夥腰间的剑就地往地面上一扎,虽然那石板连个坑都没有扎出来反倒把我的手震到疼的不行,但还是起到了我期望的效果,人们静了下来。

‘大家静一静,你们要扭我送官,但也总的先听我说两句吧。首先,我并不什麽庸医,我可没说过我是大夫,我也压根就不是大夫嘛,哪称得上是什麽庸医呢?’

‘那叫大夫的时候你还出来?’

‘我是被人推出来的,而且,我的小名也确实叫待富啊。呃,我叫待富也有罪阿?这不没天理了吗?第二点,我也不是什麽骗子了。骗子不是要骗钱就是要骗色。骗钱嘛,你们可都看到了,我对他们可是分文未取阿,反倒去了一盒药;而骗色嘛,你们自己倒说说看,他们可是两个男的,我一个大男人,摊上这两个男的能搞嘛阿?’

正义的人们沈默了,不过,只过了一小会,又有一个声音出来说,‘难保你用的那药没有问题,说不定是想谋财害命。’

‘哇,哇,这位兄台你说得就实在太严重了。首先,我这药不管有没有疗效,但绝不害人,不信,’我走了几步,出其不意的一把抓住混迹在人群中的汉王的手,很快的在他手上涂了一层药膏道:‘就让这位面慈人善老幼不欺的大叔试试,三天之内,他的性命如果出了什麽事,我甘愿偿命。’接著我松开他,抓起地上的剑在胳膊上划了一刀道:‘即便是见了血的伤口也同样没有事,如果我被自己的药毒死了,也算是给这两位兄弟和这位大叔偿命了。’

接著我就爽快的涂了些药在自己的伤口上面,‘大家看,’我高高的将手举起来,大声道,‘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这就是我这按祖传千金不换的药方所制成的密药的神奇功效所在了。大家不要误会,这可不同於那些普通用於止血生肌的月白珍珠散,这可是我家独门研制的超级无敌月白珍珠散,它止血止痛伤口好了还绝不留疤,用多了之後更有嫩白滑润肌肤的功效。所以说,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啊,走过路过可不要错过,江湖上人人称颂的秦鸣焱秦神医想必各位未曾见过但此大名绝对都听说过,不好意思,那秦神医就是区区在下我了,而我之所以会如此出名,靠的就是这款超级无敌月白珍珠散了。所谓相见是缘,各位与我如此有缘在此相见,我真是非常非常感动,所以当下决定贱价出售这款畅销各地名扬四海的膏药给大家,大家不如留下个地址给我,我还可以保证送货上门,怎麽样?’

我靠过去一步,人们就退後一步,‘大家,不想来点?绝对比市面上卖的同类药膏效果好价钱还便宜。’此时人们不等我靠近,又纷纷退後了十步,却仍是没有散开的意图。

於是,我走近唯一没有退後的汉王道:‘这位大叔,你没有退後,想必是起先涂了我的药膏感觉很不错吧,要不要在我这里定点货?’

‘哈哈哈,’那汉王笑了起来,‘鸣焱,怪不得你会讨我父皇喜欢,果然有趣。’

‘呃?’我皱了眉头装作不懂。

‘好了,不用再装了,你早就认出我来了吧。’

‘汉王爷。’既然话都说到此处了,我也就不再装作不知道了,毕恭毕敬的向他行了个礼。

‘鸣焱,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府上作我的清客阿?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汉王说笑了,我不过就一乡间野夫,哪有那个能力阿?而且,我这个人,志向也就燕雀那麽大点,每天能混饱饭食有屋顶挡雨就够了,实在不敢再奢求别的什麽了。’

‘喔?是这样,还是因为你现在靠著我的侄儿阿?’

‘瞧汉王说的,我哪能阿。现在我不过是遵皇命借住在长孙殿下那里一段时间罢了。’

‘就只是借住一段时间?我看你和我的那两个侄儿关系都相当的好嘛,还从见过他们那两个人对谁这麽好过。’

‘那不过是他们不嫌弃,对我这种粗鄙之人也以礼相待而已。。。。’我还有那麽多的师兄师弟们,可牵扯的关系复杂,所以我不想也绝不可能搅进他们中间充当炮灰的。

‘皇叔,鸣焱。’突然从人群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微笑著走过来一人,我一看,竟是身著便衣的朱瞻基。哇塞,今天到底刮了什麽风,这麽热闹?

‘皇叔,这里发生了什麽事麽?’

‘喔,原来是长孙殿下阿,其实也没有大事。’

‘是麽?那我就放心了。皇叔,鸣焱是我府上的客人,也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所以,他若是冲撞了皇叔什麽,还请皇叔看在侄儿的面上,原谅他好了。我在这里替他向皇叔赔个不是了。’

一听这话,我在心中暗暗叫苦,兄弟,你这麽说,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看殿下说得,我只不过逗他玩一下罢了,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既然这样,也就是说没什麽事了?那我们这就先向皇叔告辞了。’

‘嗯,好的,长孙殿下自便吧。’

跟著朱瞻基离开,我一路上有些闷闷。

‘鸣焱。’走在旁边的朱瞻基淡淡的开了口。

‘什麽?’

‘你既然喜欢我弟,这个立场你迟早都得表明不是?’

原来他是知道的。

‘唉,殿下,’我无奈的道,‘我就芝麻大点人物,背後插杆红旗在街上耍宝都不会有人瞟一眼的,还表明什麽立场阿?’这不在搞笑吗?

‘鸣焱,你是不知道这台下的事情。’

‘呃?’

‘这样对你说吧。王焕你还记得吧,你当瞻景没有保过他吗?其实对於我皇爷爷,这样的一个人,是死是活他都是不放在眼里的,要杀要放也不过一句话,但你又知道他为什麽没有答应瞻景吗?因为在我们皇家,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往往就会影响著这其中微妙的平衡关系,更何况还是这种说小可小、说大可大的事情?他绝不想因为这件事把原本就已处在针尖上的我们几个置於众人窥诽挤兑的地位上。而你,那时对於我皇爷爷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不丁点的人物罢了,你站出来为王焕求情,他虽没有预料到,但却也正正是好,宫闱之间无秘密,台面做足了,若你能救得了他,他就算是还了瞻景的一个愿,还可以把众人的焦点转移到你身上;若是不成,也不过是叛臣之子的一条小命罢了,他大不了补偿瞻景一点别的东西。而这点,瞻景当然也是知道的,他不想让你牵扯其中,所以他才会让你不要插足的,没想到你。。。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麽再好说的了。但,至此之後,你更是屡屡讨得我皇爷爷喜欢,你又知道我皇爷爷有多久没有笑的那般开心了吗?现在,你还认为自己对於众人来说还是那芝麻大点人物吗?’

‘这个。。。’

‘我那两个皇叔长久以来就一直觊觎著皇位,而你,对於他们来说,应该算是一个还好的棋子,你以为单靠你推托几句就能脱身,而且你和我们的关系本就。。。你这样和我们蹩清,到时他们知道了恼羞成怒,就算你再怎麽讨得我皇爷爷喜欢,你以为我皇爷爷会保你?为了这天下,平白牺牲的人还少吗?何况你不过是。。。说得也许不好听,但他绝对会为了暂时的平稳,而把你推出去的,你可又知道这点?’

‘我当然是知道一点了。’我有些垂头丧气,‘不过,你这样做,明白告诉他们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不也违背了你皇爷爷的初衷,又把自己置於他们的窥诽之下吗?’

听我这麽一说,他不禁愣了一下,久久的看著我,突然间,他笑了起来,道:‘你真以为我会怕他们吗?’

看著他此时的笑容,我霎得呆了,不再是平素的淡漠,他此时展现出来得那种生就的王者霸气,那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他,‘长。。。长孙殿下。。。’我开始有些结巴起来。

他再一笑,回复到平素的那种内敛,道:‘算了,不说这些了。走,鸣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25: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二章

跟著他七拐八拐,面前的这个地方是。。。。

一只脚抬起来还没有跨过门槛,我立马就想往回撤。

‘怎麽了?’朱瞻基笑著一把拉住我,‘没来过这种地方?’

‘不是。。。不过,这可是妓院。。。’

‘是啊。’

‘你要带我去的不会就是这个地方吧?我。。。’

‘要为瞻景守身如玉?’

‘呃?’这句话听得我直想喷血,好半天才稳下了心神道,‘激将法对我可是没有用的。’

‘呵呵,放心,就算你想,我也不会放任你的。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所以带你跟我一起来听曦虹的琴罢了。’

‘曦虹?’

‘算是我的一个知己吧,平日心烦的时候就会闲逛到这里来听她弹琴。’他拉了我往里间走去。

‘原来是未爷来了,好久没见,’穿著招摇的老鸨笑著迎了上来,‘都要成稀客了,是来看曦虹的吧,她可在一闲楼天天盼著您来呢。对了,这位爷怎麽称呼啊?’那老鸨看向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姓秦。’

‘喔,原来是秦爷,面生的很,想必是第一次来吧,我叫灵丹儿来陪你怎麽样?她虽比不得未爷的曦虹,但也是别个比不上伶俐的俏丫头呢。’

‘好吧,’朱瞻基瞟我一眼,淡淡的笑道,‘叫她一起到一闲楼来吧。’

‘知道了,未爷,我这就去叫她。’

‘我们就先自去曦虹那里了。’

‘未爷是熟客了,自便吧,我这就差人准备上来酒席。’

随著朱瞻基走到後院,我才发现这个妓院可真是不得了,比起外面的灯红酒绿,这里间极大的庭院布置的可谓是别有一番洞天,而那一闲楼竟是当中一座两层的小木楼,曦虹竟然一个人独霸这里?不得了,不得了,果然是朱瞻基的红颜知己。

‘未爷来了?’一个小丫环打开了门,惊喜的放了我们进去,利落的斟上茶後,就上了楼。

半柱烟功夫,就见她搀了一个显然经过了细细打扮的妙龄女子下来。果然漂亮,举止也是极为娴雅大方的。

‘未爷,好久不见了,曦虹给未爷请安了,’曦虹脸上虽是淡淡的,两眼却闪烁著满心的喜悦,‘对了,这位是。。。’

我一边在心中嘀咕著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才子佳人,一边笑道:‘我姓秦,名鸣焱。’

‘原来是秦爷。’ 曦虹施了礼之後,便慢慢的坐到了朱瞻基的身旁。我们聊了一会儿,不久那个叫灵丹儿的姑娘带了个小丫头就嘻嘻哈哈的过来了,大大方方的往我身旁一坐,好酒佳肴也都纷纷端上了桌。

曦虹弹了几只琴曲助兴,而後又轻轻的坐回到朱瞻基旁边,细言细语的为他斟酒夹菜。那灵丹儿一见,便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我大吃大喝的劲头,娇笑道:‘秦爷,让灵丹儿来为您斟酒。’

‘好啊。’我不可置否的端起来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秦爷,这样喝酒的话未免太无聊,我们来玩点什麽吧,行酒令或是。。。’

‘这样啊,那划拳你会不会啊?’我道。

她笑得一脸隐隐张狂,‘好啊,不过,秦爷要小心了,灵丹儿可是这个的行家,到时候秦爷可不许耍赖阿。。。’

接著,又是半柱烟过去,我用手撑著头,看她几乎把桌上的酒都给灌了下去,笑道:‘你该不是故意的吧?’

她一双眼半醉著渐露凶光。

‘呃,’於是我忙转口道,‘我们还是换种玩法吧。’

‘不行,我在这个上面,除了故意的,还没有输过,今天,我非要赢你一次不可。。。’

咦?说大话吧?我瞟眼那边的朱瞻基,他和曦虹两个都似乎已经半醉了,只笑著盯著我们这边。

不会吧,我暗自叹道,今晚不会要在这里过夜吧。。。那可不行,即便没真的做,这种难以说清的事也有可能後患无穷阿,特别是都已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了。。。。

就在这时,曦虹温柔的对朱瞻基道:‘未爷有些醉了。’

朱瞻基扶著头,‘是有点。。。’

‘那今晚可不可以就不要回去了,如果未爷不嫌弃,曦虹已为未爷准备好了被褥。’

哇,话都说到这麽直白了,完了。。。

朱瞻基看著曦虹微微一笑,‘不了,我明天还有事,必须得回去了,’他撑著桌子勉勉强强的起身,转向我道:‘鸣焱,扶我一把,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喔,’我赶紧窜了过去,忽略掉曦虹眼里那满满掩不住的失望。

和他们告了辞,我扶著朱瞻基东倒西歪的走回到大街上,好重,我一边努力保持著平衡,一边唠叨:‘怎麽醉成这样?不打算留下来也不会喝酒还喝这麽多。。。’

‘我没醉,只是有些难过而已。’

‘这还叫没醉?。。。呃。。。’我突然一个步履不稳,一下被他压到了旁边的墙上,背撞的生痛,‘你没事吧。。。’

‘鸣焱,’他紧紧抱了我,把头凑到我的耳边,‘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麽样的感觉?’

‘呃?’

‘你不是喜欢我弟吗?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麽样的一种感觉呢?’

他真的是醉了,我极为无奈的想,‘你不是娶了那麽多大小老婆吗?怎麽会不知道呢?’

‘我从没有喜欢过她们,娶她们只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奉我父亲之命照办了罢了。。。’

这样说。。。那些女人好像稍稍可怜了些吧。。。

‘你呢,鸣焱?为什麽会喜欢我弟?是因为相貌、财富,还是家世?’

‘怎麽可能,’我忙道,虽说我似乎从来都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唔,也许是感觉吧,反正跟他在一起很自在,也很。。。’

‘自在?那我呢?跟我在一起又是一种什麽感觉呢?’

‘这个,唔,不一样了,一个是哥们,一个是老婆。。。’

‘老婆?’他笑了一下。

‘唉,也不算是了。。。该怎麽说才好呢?’

‘跟我在一起不自在吧?’他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

‘呃?’

‘跟我在一起不自在吧?就因为我是皇长孙殿下?’

‘不。。。’

‘皇长孙阿。。。’他没有听我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嗤笑了一声,将下巴慢慢的抵在了我的肩上,‘多少人豔羡的地位啊,而我似乎是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注定了,六七岁时便一直跟在皇爷爷身边受万人景仰,到了十二岁时,更是正式昭告天下,一切得来的都好像全不费工夫。我皇爷爷告诉我,这天下的一切迟早有一天都将会是我的,可事实却是,这些都没有一样真正为我──朱瞻基所有,从我生下来的那刻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就只是那个皇长孙而已,朱瞻基从未有存在过。没有自我,没有朋友,像被困在一个黄金所铸的牢笼,连我自己想要的,连我自己所喜欢的,我都没有办法,哪怕只是去争取、去尝试,却都不行。。。。’

‘殿下。。。’我不知道该说什麽来安慰他的好,他指的是那个曦虹麽?为妓者,不得入仕家,这是我朝初年就定下的律法,也是因为此,原大哥为了和茵姐在一起,不得不放弃仕途,从而被原家视为大不肖给赶了出去。他是皇长孙,为了皇家的名誉,就更不可能跟一个妓女有太多的纠葛,即便是已经赎身的都不行。。。

‘我好羡慕他,从小就很羡慕,他总是能得到我所得不到的,他也总是能得到我所想要的,其实,也许,他也是有些羡慕我的吧,毕竟,从小到大,无论到那里,我总是最受众人注目的一个,似乎也总是最被众人小心呵护的那一个,但,如果,可以交换的话,如果可以和他交换的话,我宁愿不要做这个皇长孙。’

‘殿下,’我道,‘这可能吗?有可能全身而退吗?’

他苦笑了一声,‘怎麽可能。’

‘那不就得了,既然都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还去烦恼它干什麽呢?’我知道这很废话,但却也绝对是我人生的信条之一,‘换一个角度想,这世间上有多少人一出生就能够知道自己将要经历的路、将要达到的目的地?只用向前看就好了,只用向前走就好了,不也是一种幸福吗?而且,还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受别人欺凌,保护自己所喜欢的人不受伤害,’能给她足够的钱财让她衣食无忧,给她独立的住所避免别人的骚扰,‘看她高高兴兴的活在自己身边,这世间上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呢?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幸运吗?’

‘是吗?’他沈默了好久,才轻轻的像在自言自语说道,‘也许。。。。是吧,就这样,也许真的就够了吧。’他从我身上撑了起来,躲开了我想要去搀扶他的手,淡然一笑,‘绝无可能的事就根本不用去奢想,呵,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殿下,’看著他摇摇晃晃的走在前面,我想,完了,这下我肯定是说错话了。懊恼著,我忙不迭的追上去赎罪。

开始时,他还屡屡甩开我去拉他的手,但到最终,他还是乖乖的妥协了让我给辛苦的搀了回去。一路上,我累得险些趴下,同时却又有些庆幸,亏得他虽然很不清醒但还一直没有睡著,不然,这麽远,我怎麽背的动他。


好不容易回到府中,我将朱瞻基完好的移交给了那些匆忙迎上来的丫环,这才如重释负的回了房,此时都已快到寅时了。

一觉睡到下午,我刚睁眼就对上朱瞻景的一张臭脸。

‘怎麽了?’我揉了揉眼睛。

‘我父亲说近些日子西山的叶子就要红了,想邀你和瑞华什麽时候一起同游,还有就是,他说由於前段时间都很忙,没有来得及亲自好好答谢款待你们,所以说在今年召见那些江湖人士的时候,会给你们一个惊喜。’他一边毫无感情的陈述著一边恶狠狠的全身打量著我。

‘呃?那个,是不是就是那三年一度江湖上人人豔羡的贤英聚会?’

‘嗯?贤。。。’他闪过一丝莫名和诧异,随後又摆回一张臭脸,‘嗯,应该吧。’

‘那不就快到了吗?到底会是什麽惊喜。。。。’

‘你昨天那麽晚去什麽地方了?’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打断了我的自言自语。

‘我?’我抬高了音量,指著自己,‘我?’看著他逐渐皱起的眉头,我确定他是在问我了,不过,真这麽快就曝光了?这八卦传的也太有效率了吧,‘我。。。我和你哥。。。我和你哥去了趟纤。。。纤鹇坊。。。’

‘是你带我皇兄去的?’

‘开什麽玩笑,我怎麽敢?’他竟然会这麽想,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蓦的有些气愤,‘我们只是去听了他那红颜知己的几支曲子,喝了些酒而已,其它的什麽都没做,这又犯。。。’

‘他竟然带你去那种地方?’朱瞻景打断我的话,然後带著张明显比我更气愤的脸重重的跨出门去了。

呃?我看著他消失在门後的身影,有些提心吊胆的度过了接下来的大半时间,我这样说,是不是很有些出卖朱瞻基的嫌疑?

而朱瞻景这一去,竟徒的消失了好几天,有时即便回得府来也不再找我。我很是不解,发生了什麽大事吗?但,既然他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好了。

话说得虽是这麽简单,但朱瞻景行踪不定,我根本不知道他何时回来,只能常到他的院子里晃悠,而且还常常被朱瞻基叫走去陪他说话或是侍弄他新买的蛐蛐。。。久而久之,我突然有种感觉,朱瞻景该不会是在躲我吧?

不会吧,躲我干什麽?我自嘲的想,可,难道是朱瞻基告诉他了什麽?不会,朱瞻基应该不会说我坏话的,再说了,若真是这样,他不会自己来向我求证吗?或者,朱瞻基告诉了他我对他的感情?难道他并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有些喜欢我,而只是。。。所以他在躲我?他,原来并不喜欢我,只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发花痴?。。。。

算了,不要在胡思乱想了,抓到他直接问他是不是有什麽事不就好了?我咬牙切齿的盯著在一朵盛放的月季花上努力向里爬的蚂蚁,暗想,如果它爬到了花芯里,就说明一切都不过是我在杞人忧天,他根本就是在忙他自己的事情,我还应该义无反顾的坚持下去;如果它爬到别的地方去了,就说明。。。。‘加油阿,老弟,都爬到最里层的花瓣了,呃,就从那个缝隙里向里拐,对,快啊,就是那样,胜利在望了,兄弟。。。呃?。。。呃?。。。喂,老兄你搞什麽怪,方向错了,向里阿,向里阿,你往外面窜干什麽?外面能有个鬼阿,里面才是花蜜阿,笨,上天怎麽会造出你这麽笨的蚂蚁。。。’我直是恨铁不成钢,伸出手去就想把那只蚂蚁夹出来丢进花芯里,可那只蚂蚁这时候又突然变聪明了起来,仗著自己身形娇小,在花瓣中躲来躲去。好不容易,眼看著就要夹住它了,这时身後又突然传来一声叫声:‘我的花。。。’

我赶忙住了手,回转身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朱瞻景,‘我,我不是想偷摘你的花。’

‘那你在干什麽?’他道。

‘我。。我只是想数一数它到底有多少花瓣。。。’

然後我和他便同时将目光投向地上被我起先一番胡搅弄掉的一小堆花瓣。

‘嘿嘿,’我赶忙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是你种的月季?’

他沈著脸点点头。

‘是吗?没想到你还会种花,真漂亮,我,我,对了,想起来了,我原来还有事情,我先走了。。。’我冲他一笑,然後立马就溜烟似的跑掉了。唉,好不容易等到他了,又碰上这种事情,真是造化弄人啊,我一边跑一边感慨。

而後,朱瞻景竟又是一声不响的离开了,甚至都没有来找我兴师问罪。。。我在白忧心了一个下午之後,终於明白了,他果然是在躲我。

为什麽?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比起自己一个劲的死钻牛角尖,我更愿意走捷径找人打探个清楚。

於是,我一边心不在焉的听著朱瞻基教我下棋,一边寻思著该怎麽问出口。

‘怎麽了,鸣焱?’朱瞻基停了下来。

‘没什麽,只是我想。。。’听说在我们去逛了纤鹇坊的第二天,朱瞻景离开我去找他,谈了半天之後,朱瞻景便走了,此後就成了这种情况,所以,我很想知道他到底告诉了朱瞻景什麽。。。

‘是因为瞻景麽?’

‘呃?’

‘是我叫他这段时间都不要太接近你的。’

‘为什麽?’我有些错愕,‘难道。。原来你一直都不赞同。。。’,不知道怎的,我脑海中瞬间显现了三个字,西王母。。。????。。。

‘你不懂,鸣焱,’他叹了口气,‘你知道为什麽我皇爷爷那麽喜欢器重我四皇叔,也没有把皇位传给他吗?也就是因为他好男色。但我四皇叔他本来也不想当皇帝,而我父亲却想,所以,他不会允许我们在这方面有任何差池。。。鸣焱,相信我,我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

‘这样。。’我有些抑郁的抓玩著那些棋子,‘我当然相信了,就是。。。唉,也没什麽了,下棋,下棋。’

‘还有一件事。’朱瞻基疑迟的道。

‘什麽?’还有?果然如同三师兄说的,沾上皇家的事就是麻烦。

‘你送我的那只蛐蛐,死了。’

‘呃?没事,反正也不是什麽太好的,哪天我陪你上街去挑几只好的。’

‘可我还是喜欢那只的叫声。’朱瞻基有些惋惜的笑著。

‘原来你喜欢这种的阿,这街上可没有卖的,品种太差,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最近我都很闲,我再去给你抓几只好了。’我笑道。

说做就做,很是郁闷的我花了两个晚上,逮了十几只蛐蛐,又从中选了几只好的,准备给朱瞻基送去。

西院我可不敢随便乱闯,而朱瞻基上午一般都喜欢到後院里走走,於是我便坐在凉亭的木栏上等他。

金色的阳光斜照进这个亭子,伴著一丝已有些寒意的秋风,两夜都没有好睡的我背靠了亭柱,竟这样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散乱的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我耳边模模糊糊的传来两个声音,什麽啊?我朦胧的睁了睁眼。

‘。。。亏我那麽相信你,你却。。。’朱瞻景一脸愤怒的站在我的旁边,拳头握了再握,直盯著。。。直盯著朱瞻基。。。朱瞻基?发生了什麽事?

‘我没有骗你,只不过,’朱瞻基顿了一下,仍是没有什麽表情,‘和你一样而已,不过,放心,我不会跟你争的。’

原来是两兄弟在吵架,家务事?我赶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盘算著如何趁他们注意力集中的时候,从这火药中心偷偷转移开,伤及无辜多不好。。。

可还没等我一边装睡一边偷偷的挪开到安全距离,朱瞻景就冲我大喊了一声,‘你总算醒了?’

被发现了,我只得睁开了眼睛,正想冲他嘿嘿傻笑几声,却一下被他死死拽了胳膊踉跄一步给拉了过去,‘哇,你轻点。。。’

‘朱瞻景,够了,你不要太过份。’朱瞻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朱瞻景怒视著他,张了张嘴,最终转头对我恨恨的道:‘你跟不跟我走?’

这不废话吗?我的左胳膊还在你手里呢。

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後,我抱歉的回望了一眼似乎有些落寞的朱瞻基,不好意思了,兄弟,谁叫我还不幸遗传了我老爹的妻管严呢。。。

不过,我偷眼看了看朱瞻景的脸色,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保命的好,这个出气筒可不是好做的,该怎麽溜呢?

拉著我回到他住的那个院中,‘以後不许再去见我皇兄。’他恶狠狠的盯著我道。

‘喔。’被他盯得浑身发冷,太凶悍了,我将头点的像鸡啄米,‘那我,那我现在去找我的三师兄。。。’

‘鸣焱,’他叫了一声,手一松。我收回胳膊正打算闪电般的溜掉,他就抓了我的肩膀一把将我推到墙上。

不会吧?真把我当出气筒了?我下意识的想抬起手护住头,现在可不是想日後如何报复回来的恰当时机。

而下一刻,他竟压过来制住了我所有的动作,一只手紧紧揽著我的腰,一只手扶著我的後脑勺,吻了过来。。。。。


第五十三章
感觉著他狠狠啃咬过我的嘴唇,然後毫不犹豫的将舌头伸进我的口腔恣意舔弄,又粗暴的卷过我的舌头纠缠翻旋。。。。

太突然了,我竟一时间头脑充血,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最後气闷得胸中隐隐涨痛,他还将舌头探到我的喉咙重重舔压著。。。

我呜咽出声,本能的挣扎了几下,扭开头去想避开他,无奈被这样死死压在墙上,又被他托著头,根本动弹不得。几乎快被闷死时,他才总算放开了我,我当即大口的喘息咳嗽起来,要不是他仍旧抱著我没有动,我估计都能很丢脸的一屁股瘫坐到地上。

妈的,想憋死我啊,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突然又想到,不对阿,他这样,且不就是意味著。。。老婆,原来,你早已开窍了,於是我感动加惊喜的抬头看著他略侧过去的头,转口就要喊:‘老。。。’

这时,从院门口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朱瞻景蓦的推离了我,随後就听到一声,‘瞻景,’来人竟然是他的那个太子老爹,‘原来鸣焱也在阿。’

‘父亲。’朱瞻景转过身去恭敬的道。

‘太子殿下。’我也忙收敛起所有表情行了礼。

‘鸣焱,’朱瞻景突然回头对我道,‘你不是说还要去找你三师兄吗?没其它事了你就赶快去吧。’

‘喔。’我看了看他,‘那,太子殿下,我就先告辞了。’

‘恩,去忙你的吧。’太子老爹微笑的看著我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这几天,我都处在一种极为兴奋不安的情绪当中,晚上睡觉都在翻来覆去的筹划著以後的事,太好了,等年後回去,先用搞定了三师兄的那招攻心计搞定我大师兄,然後再让大师兄去搞定我爹,这样最多被我爹用门闩揍一顿就应该没问题了;其余的一些小事情,就托付给三师兄好了;至於我那二师兄嘛,唔。。。。还是交给朱瞻景吧。。。。唔,这下好了,东南西北风全齐,一切圆满结束。。。。

只可惜朱瞻景却不在,那天他爹来,除了尽人主之仪正式宴请我和三师兄外,还委派他到定州去处理一些事情了。而当我强作镇定的透露给三师兄一点风声,暗示他我的目标有可能提前达到,三师兄的反应竟是叹了口气,半天後才郁郁的道:‘只要你开心就好,回去後我会帮著你劝说师傅的,希望。。。。’

唉,不敢张扬,我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分享我的快乐,我有些闷闷的坐在凉亭里给池里的那些鱼儿喂食。

‘鸣焱。’

‘呃?’我回头一看,竟是几日不见的朱瞻基,‘长孙殿下。’

‘明天可不可以陪我去京城附近的牛家村,我听说好的蛐蛐都是从那里抓来的。你曾经不是对我说过蛐蛐要自己抓得才好玩吗?可不可以陪我一次呢?’

‘可,明天你爹不是邀了我们去西山赏红叶的吗?’

‘这倒不妨,我代你跟我父亲说一声就好了。’

‘这样不太好吧?再说了,我也不能让我三师兄一个人陪著去阿,改天行不行?’

‘唉,明天是我能清闲的最後一天了,’他看著池中啄食的鱼群轻叹,过了一会儿又道,‘该不是瞻景叫你不要再接近我,所以。。。’

‘哪有,’我忙摆手道,两兄弟,哪有隔夜仇的,‘我只是。。。’

‘那就陪我这一次好不好?’

‘可你爹?’

‘放心,交给我。’他对我微微一笑。

‘好吧,’我搔搔头,‘那我先跟我三师兄说一声。’

‘嗯,就这麽说定了。还有,那里比较远,我们明天一早就得动身。’

我点点头。

直到第二天中午,便装的朱瞻基、我以及几个侍卫才骑马来到了牛家村,在一户人家落脚休息了半日,到了晚上,我便打了灯笼带著朱瞻基出去找蛐蛐。

仔细从周围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中辨别出好的成虫,我翻弄著草野间那些散乱大石头,而朱瞻基则跟在我身後提著竹罐。

正当我全神贯注的搬著一块大石头时,他在後面笑了起来。

‘怎麽了?’

‘没什麽,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故事?’我打了个呵欠,继续找我的蛐蛐。

‘说的是有一双青梅竹马,在那男子上京赶考前,由於路途遥远,那男子告诉他的那未过门的妻子,发誓在山昙开花之时,他一定会回来,然後和她正式拜堂成亲。可是,至此一别,那男子竟再没有回来,别人都纷纷劝说那女子不要再等了,若不是那个男子花心和别的女人跑了,便肯定是遇害了。可那个女子坚信她的相公一定会回来,於是,每个夏夜的晚上,她都会提著灯笼到山上去找盛开的山昙,终於有一天,她看到了,在那皎洁的月光下,山间一片盛放的泛著淡淡白色光芒的昙花,然後,有一双手从後面,’

他蓦的提著灯笼从後面搂住了我的腰,‘就这样抱住了她。’

我一个不稳,搬起的石头一下落地,正正砸在我的脚上,我‘哇’的一声叫出来。

他则半靠在我的背上轻轻的笑了起来。

切,我可是被吓大的。於是我压低了声音,‘不过,我也听过另一个故事。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有两个人结伴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走著,走著,一阵风吹过,在後面那个人就觉周围好像有点不对劲了,於是便和前面那个人搭话,可那个人怎麽都不理他,还总走在前面离他两步的距离,後面的那个人觉得奇怪,心一横,扑过去拉住他道:你怎麽走这麽快。那个人慢慢转过头道:你看,你拉对了人麽?’

我阴森森的笑著露著牙齿转过头去,要知道在这种时候还外加有灯笼照过来的光,效果绝对极佳。

‘绝对,拉对人了。’他看著我淡淡的微笑著。

‘哇,果然够强。’我吐了吐舌头,刚想拉开他的手,就见他抽回一只手拂上了我的脸,道,‘我没有在说鬼故事。。。’

‘呃?’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怎麽,突然有种很诡异的感觉。

‘有些泥土沾到你脸上了。’他蓦得一顿,叹道,同时松开了我。

‘喔,’我随意用袖子擦了擦脸,‘肯定的了。’

‘鸣焱,’朱瞻基则有些莫名失神的盯著我,低声道:‘你到底喜欢什麽呢?’

‘什麽?’我不解的看看他。

‘这麽久来,我都还没能看出你到底会喜欢些什麽东西。’

‘呃?’那就多了去了,‘是不是我说了你就会送我?’我笑道。

他微愣了一下,挪开目光道:‘喜欢的,难道不是应该自己去努力得来才会更有成就感吗?’

‘有这种说法吗?’我倒真不觉得,比起自己去挣很多钱,我个人认为飞来横财能使我获得更大的成就感就是了,‘唉,也许吧,挣钱虽然辛苦,但能养家糊口,应该也还算是蛮有成就感的吧。’

‘嗯?’他重新看向我,‘赚钱养家糊口?’

‘那当然了。’

‘他可是一个王爷。’他轻轻的笑道。

‘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他走。’

‘嗯?’

‘那时,他就不是王爷了。’我笑道。

‘鸣焱,’朱瞻基怔了一怔,随後正色道,‘你要知道,迟早有一天,瞻景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会是我最重要的左右臂膀,那种地位。。。你也要带他离开?他也会跟你走吗?’

‘当然了。’我毫无犹豫看著他道。地位权势越高,往往也就意味著越不自由,这些东西,他应该是不会在乎的吧。

朱瞻基有些诧异的盯著我,眼神突然一黯,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少爷,大少爷。’一个侍卫从後面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怎麽了?’朱瞻基转过身去。

那个侍卫立马凑到他耳旁低语了几句。

‘什麽?怎麽会这样的?’朱瞻基脸色微沈了下来,斟酌了片刻,即道:‘备马,我们这就赶回去。’

‘怎麽了?’我走了过去。

‘也没什麽,有些事,还不太清楚。’他对我笑了笑,道,‘鸣焱,今晚你就自己留在这里休息吧,我叫楚笠他们留下来,明早你再和他们一起回去也行。我得先赶回去,不能陪你了。’

‘喔。’

‘好好照顾自己,现在已经快到霜降了,晚上这村里凉,记得盖好被子,别著凉了。’说完後,他先送我回了借宿的那家,自己带了两个侍卫匆匆离去。

发生了什麽了?我有一丁点好奇,但他们的事我也不好打听。

一觉睡到巳时,我神清气爽的骑了马跟著楚笠他们,直到天色都完全黑下来才回到皇太孙宫。

不过,疑惑的瞅了瞅四周来去匆忙的仆婢侍卫,我刚刚一进门就觉出有些什麽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怎麽了?我暗暗思忖著,径直去找三师兄想问问他昨天去西山过的怎麽样。

可他屋里竟然没人,我在他房中坐了下来,都这麽晚了,他怎麽还没有回来?

‘鸣焱,你怎麽在这?’路过的磬儿停了下来。

‘我在等我三师兄,不知道他去哪里。。。’

‘你还不知道?’磬儿哭丧这一张脸道。

‘怎麽了?’我站起身来,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听说,昨天,就在太子殿下和荆大哥他们去西山的时候,竟然。。。’

‘到底怎麽了?’

‘出了刺客,不过太子殿下倒没有伤著,而荆大哥和李济他们几名侍卫却。。。’

‘什麽?’我一把抓住磬儿的肩膀,‘我三师兄现在到底在哪里?’

‘听说是下落不明。。。’

怎麽会?我头脑中顿时‘嗡’了一声,倒退几步,我这才又回醒过来,‘磬儿,长孙殿下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好像去紫禁城了,不过,二王爷倒是回来了,在他的院子。。。’

我立马冲了出去。

‘鸣焱,我还偷偷的听到他们说好像今晚你的。。。。’磬儿在後面喊了一句,没听完,可我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第五十四章

一口气冲到朱瞻景的院子,他正坐在院中皱了眉头沈思著什麽,身後还有几个一脸沈色的侍卫。

‘我听说,我师兄他。。。我师兄他到底怎麽了?’

他抬头冷脸看著冲到他面前的我。

‘我三师兄到底怎麽了?’看到他的模样,我心里莫名的一颤。

‘瑞华的事,交给我们就好了,你不用担心了。’他声调平的不带一丝波澜。

怎麽了?我静了下来,询问似的看著他。

‘秦鸣焱,我想问你,’他嘲讽似的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喜欢我?’

呃?什麽啊?你不是应该知道的吗?而且还在这个时候?‘是,我是喜欢你,从一见面就喜欢了,不过,我想问我三师兄是被那些刺客持劫了还是。。。。到底有没有危险,那些刺客是什麽人,有抓到活的吗?’我急急的道。

而他只是呆呆的直盯著我。

‘我三师兄。。。。怎麽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你起先说了什麽?你喜欢我?’

‘是。’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你喜欢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了?’他低下头怔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那种笑,

我心蓦得一寒,怎麽会听起来这麽刺耳?我突然有种应该马上转身就走的直觉。

‘你竟然会喜欢我?笑话。’

‘你说什麽?’我愣了。

‘我是说,抱歉,’他慢慢品了一口茶,声音平的像死水一般,‘你还是趁早死了这种妄想的好,明天我会安排人送你回芜野的。’

‘你,你在说什麽?’是有什麽苦衷吗?如果是的话就给我一个暗示,一个眼神也好啊。

‘需要重复一遍吗?而且,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喜欢的是谁吧。’

‘我知道?’

‘我喜欢的是谁,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他直看向我的眼睛。

‘你。。。耍我?’怎麽会这样的,‘如果是这样,那。。。那天你干嘛还。。。干嘛。。。’

‘够了。’他一下打断了我。

我住了口,愣看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好象有些太难看了,可是。。。。

‘混蛋。’我一手狠狠扫落桌上的茶壶,刚想转身走掉,身後传来一声,‘畜牲。’这声音。。。。

我难以置信的转过身去,爹?

‘畜牲。’

竟真的是我爹。。。

‘爹。。。’话音还没落,‘啪’的一声,我就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满是雾水的头脑瞬得清醒了一下,瞟眼看到我爹身後站的那些人,那穿著、年纪、模样、神情。。。还有太子,朱瞻基也在。。。怎会这麽热闹?喔,对喔,後天就是朝廷的贤英聚会了,原来,竟是这个惊喜。。。我有些庆幸还好我站得够稳,不然,当著这麽多人的面,被一巴掌扇到地上,且不更丢脸?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直起身子来直面著我爹。

‘你这个畜牲,你起先对王爷,对二王爷说的是什麽,是我听错了吗?还是你这个畜牲在说著玩的?’我爹气得浑身隐隐的发抖。

我没有答话,因为说了就是说了,否认也没用,对於我,坦不坦白是一回事,但承不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做过的事,我可以不坦白,但绝不会不承认。

‘好,好,你好啊,’我爹握紧了拳头,有点语无伦次,‘我怎麽养出你这麽个畜牲来的,吕波,给我把这畜牲绑了今晚就给我带回去。。。’

‘伯父。。。’朱瞻景在後面突然冒出来一声,又停了下来。

‘不行,’我瞟了眼疑迟著上前的六师弟,喊了一声,‘我不能走,我还要找三师兄。’

‘你这个混帐东西,你还有脸留下来?’如果不是有这麽多人在,我估计我爹能当下拆了门板就向我揍过来。

‘秦师傅,’太子在後面突然开口道,‘万不可这麽生气,小孩子不懂事,说一说就够了。’

‘太子殿下,长孙殿下,王爷,各位英雄,让你们看笑话了,我这就,我这就。。。’我爹像要生生将我胳膊捏碎般一把押过我,‘我们,我们先告辞了。至於我徒弟瑞华的事情,我明天再过来商讨。’

‘秦师傅不用担心,荆瑞华都是由於我才。。。’才一脸震惊的太子胖嘟嘟的脸上现在满是晦哀,‘我一定会督促他们全力缉拿刺客,救出瑞华的。至於鸣焱,他是个好孩子,只是年少还不太懂事而已,有些事情还不懂得。。。虽说这是家务事,还请秦师傅看在我的面子上,说一说他就好了。’

‘秦重明白,烦劳太子殿下操心了。’

一路跌跌撞撞有些狼狈的被押出了皇城,我爹随便找了个旅店住下。

刚进房间,我就被捆了双手罚跪在一角。

‘四师兄,要喝点水麽?’六师弟惴惴的端了碗水正要过来,我爹一抬手,打翻到了地上,‘那个畜牲还要喝什麽水?’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著地上的那一滩水渍发愣。脑袋里一片混沌,到现在也还没能完全认清楚情况,怎麽一夜之间就翻天覆地了呢?我没想通。

在地上跪了一夜,第二天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扫眼四周,立刻醒了过来,原来,不是梦啊,那三师兄。。。。不会的,三师兄绝不会有事的,三师兄怎麽会有事呢?记得我们五个小时候还约定好的,如果他有女儿的话,那就一定要做我儿子的媳妇的,他现在连媳妇都还没有娶,怎麽会有事呢?

等我爹和六师弟用过早饭,我道:‘爹,求你了,先不要押我走,至少也要等到三师兄的消息,而後,你怎麽罚我都行。。。’

‘不要叫我爹,反正今天一定要把你押回去。罚,你不要妄想这次能躲得掉。我怎麽就养了个你这样的儿子,还送上门去给。。。一辈子的老脸都给你丢出去了,你叫我怎麽还有脸去见你娘。。。真个混帐东西。吕波,你留下来看著他,不准给他吃喝,还有,如果给他跑了,小心,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我知道这话是对我说的。可走,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皇城是绝对不能去了,我只身一人,什麽都还不知道,难道单凭两条腿就能找到三师兄吗?

我爹吼完前脚摔门出去,六师弟後脚就下楼端了些吃食上来,接著便要解开我手上的绳子。

‘不用了,师弟,就这样吧,我爹系的绳结,他可是能认得出来的。’

‘那,四师兄,我喂你吧。’

‘我不饿,真的,就是有点困而已。’

‘我扶你到床上睡。’

‘懒得麻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就这样就好了,只要记得在我爹回来之前把我叫醒就是。’

‘喔。’他应了一声,乖乖的待到一边去了。

我闭上眼睛,满脑还是一遍理不清的混乱。这麽多突如其来的事情,还不到一天,仅仅还不到一天而已,我心中突然又是一痛,朱瞻景,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真有什麽苦衷吗?是因为你爹?可为什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麽连一点招呼都不打,为什麽连一点暗示都不给我?果然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吧,这麽久来,果然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吧?还真当自己了不起了,以为他喜欢男人,就能喜欢上我。我是什麽人,还真是自不量力。。。。可。。。

王八蛋,真他妈的混蛋,竟然还耍我,竟然还那样耍我。。。被他恶作剧的亲了,还能高兴成那样,像个花痴一样,他肯定看戏看得很高兴吧,昨晚的那台戏估计更是精彩吧,这个王八蛋。。。。我真是个白痴,真是个白痴。。。

头脑中一幅幅的闪过那麽多和他相处过的片断,我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里,我真是个白痴,白痴到竟然会喜欢一个男人。。。我怎麽会喜欢上一个男人的,怎麽会喜欢上他的?莫名其妙,又不是真的白痴。。。。。为什麽,可,为什麽你要这样做?你真的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啊,为什麽要这样做?我想不通,就算我不够格喜欢你,可我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你凭什麽这样对我,凭什麽?混蛋。。。这个混蛋。。。

正午的时候,我爹就回来了,当即决定立马动身回去。

‘那三师兄怎麽办?’我急急的问道。

‘怎麽办?你这个畜牲还好意思问?你作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还有脸进进出出王府吗?他们没有直接把我们赶出北京城就算是给我们面子了。’我爹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我一怔,我爹转了身,开始和六师弟一起收拾东西,可他那眼睛中的痛心和无奈。。。

我爹不是一个爱面子爱到会连三师兄都弃之不顾的人,即便好不容易能上京来见识见识这个江湖上盛传的贤英聚会最後还落得个这样灰溜溜的下场,即便得承受那些地位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不时投过来的鄙夷的目光,甚至是那些王府皇家的奴仆们在背後的指指点点,但他也绝不会就这样抛下生死不明下落未知的三师兄走掉的,那麽,原因就只可能是。。。。我一阵心寒。

‘爹。。。’

‘不要叫我。’我爹将拿回的包裹狠狠一系撂在桌上,低著头沈默的背对了我站了半天,最後才轻轻道了一句,‘他们说一有瑞华的消息就会马上通知我们的。’

‘师傅。’六师弟小心的唤了一声。

‘什麽都别说了,走吧。’

第五十五章

坐著那颠簸的小马车,十天之後,我们回到了重剑门。

‘把他给我绑到春凳上,看我今天不抽你五十板子我就不是你爹。’

门中的弟子见我们突然归来本来就很是诧异,这一听,更是愣呆在那里不解的瞅著我爹。

‘不用。’我一咬牙,走过去趴在春凳上,褪了裤子闭上眼睛道,‘你要打就打吧。’反正这顿打无论如何是跑不掉的,配合一点说不定最後还能得个从轻处理。

大师兄一下窜出来拦在我身前,‘师傅,有什麽事慢慢说,鸣焱都这麽大了。。。’

‘就是因为他这麽大了还不懂事,我才不得不教训教训他的,叶岩,你让开,今天如果还放过他,我就是对不起他在地下的娘。’

‘师傅。。。’

‘叶岩,给我站到一边去。’

睁眼看著大师兄怵在我和我爹之间疑迟了再疑迟,最终还是紧握了拳乖乖的站到一边去了,我心中暗暗叫苦,大师兄,你好歹也再坚持一下,至少也让我老爹有点时间冷却冷却,下手不会太狠阿,,现在可好,这次可真要玩完了。

‘呀,’第一棍子下去,就痛得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你还敢叫,孽畜。’立马又下来狠狠的一棍子。

我这下可再不敢叫出声来了,只死死用牙咬住胳膊。根据多年经验,我爹绝对是你叫唤得越厉害下手就越狠的那种,所以在挨打的时候,千万不能被绑起来,不然,嘴里什麽都没得咬,想不发出声来,那不比登天还难?

‘叫你整天不学好的。’一棍。

‘叫你想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一棍。

‘叫你丢尽了我们秦家的脸。’一棍。

‘叫你恬不知耻。’又是一棍

。。。。

不知道挨了多少板子(反正我数著数著就不知道数到哪里去了),我就渐渐连胳膊都咬不住了,不过幸好,现在的我也没了叫唤的力气,一张嘴巴就只能勉勉强强用来吸气。。。

‘师傅,不能再打了,再打会把鸣焱打死的。’大师兄大概是拉住了我爹的手。

‘给我放开,叶岩。’

‘师傅,求求你了,剩下的板子都算在我身上好了,我替鸣焱挨。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鸣焱真会受不了的。’(我在心中叹道,我早都受不住了,大师兄)

‘师傅,求你放过四师兄吧。’周围转来一阵跪地的声音。

‘你们。。。你们。。。。’爹气急败坏的道,‘你们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不管鸣焱犯了什麽,师傅,难道你真想把鸣焱打死吗?’大师兄道。

‘打死他都比。。。。唉。。。’我爹良久才一叹气,一声木头落地的声音,接著便是一阵沈重的脚步声。

爹。。。我挣扎著扭过头去,看著我爹那竟开始有些佝偻的背影蹒跚著离去,爹,对不起,可我,我只是不想骗自己而已。。。。

‘鸣焱,你没事吧。’大师兄几步来到我身边,慢慢的侧过我,小心翼翼的将我抱了起来。

‘唉哟,’我耗了最後一丝力气道,‘轻点,大师兄,好痛。’

‘恩,恩。。。’大师兄慌忙应答到,更加有些手忙脚乱,‘鸣焱,撑著点。’

我点点头,有些眼冒金星,起先麻木了的痛觉现在又完全复苏了过来,最後,在我痛昏过去之前,我想,大师兄,你干嘛不早一点求情呢。

趴在床上足足三天,在大师兄和玉兰姐的精心照料下,我总算能龇牙咧嘴的下来绕著房间走上几步,还不想又被我爹看见,於是,我便立马被遣送至山顶的藏狗洞,让我师弟们轮流看守,规定我半年不许下山,否则打断我的双腿。

其实,如果我老爹送来的饭食能稍稍好那麽一丁点儿的话,我在这里待一年不下山都没有问题。

仰躺在地上,看著石壁上我以前划来记日子的一道道痕迹,都一年了阿,我想,想不到才一年,我就又回到这里来了。

唔,我蹦起来,刚想在那堆划痕旁边另起一行,一摸头,这才想起我原来的那支簪子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我蓦的有些茫然,下意识的坐下,屁股才一沾地,我便痛的又跳起来,算了,没有就没有了吧,捡块石头来也一样。

我找了块有棱角的石头,一边恶狠狠的在石壁上划著,一边咬牙切齿的想,妈的,都不知道中什麽邪了,要去喜欢一个男的,落到这种下场纯粹你活该。男的有什麽好,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倒是全。。。叫你喜欢男的,叫你喜欢男的,莫名其妙,三个师兄随便一个都比他好上千百倍。。。。我停了下来,三师兄。。。

手中的石块‘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三师兄,你一定要没事。。。。

十几天後,看山腰的动静,我们门中好像来了什麽人,连看守我的师弟都下了山顶,有关三师兄吗?我的心一下乱蹦了起来,眼珠一转,我打定主意偷偷的摸下了山顶。

从後墙翻进去,我东躲西藏的悄悄来到了大厅,还没靠近那大门,里面就传来缤芹的声音。

‘绝不可能,你们乱说。’

‘缤芹,别这样没礼貌。’我爹的声音,缓慢而沈闷。

‘表哥才不是那种人呢?他那样做肯定是有什麽原因的,你们忘了吗?在大师兄你成亲之前,表哥还说过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了呢,怎麽可能呢,表哥他。。。’

我停了下来。

‘小孩子插什麽嘴,’一个严厉而苍老的女声,竟会是云痴师祖,‘秦重,青儿死时鸣焱还才九岁,我那时就不放心把他交给你带,可青儿千求万请,说自己已经陪不了你了,如果鸣焱再让我带走,那你一个人怎麽熬下去。可看看,鸣焱竟然,那样的一个好孩子,现在怎麽会做出。。。。瑞华也还不知道有没有危险,朝廷发话下来,要大力查办这件事,我们这些江湖人根本就插不进手去,只能干等消息。。。。真不该把鸣焱交给你的,你说,你怎麽对得起青儿,你怎麽对得起她。’

‘是我的错,’

我心下一颤。

‘从小,他一犯了什麽错,我就知道狠狠揍他,从来也没想弄明白过他心里到底在想什麽,他到底想要什麽,自从青儿死了之後,我更是没有好好管过他,把他那样扔给叶岩,天涯海角的到处跑,甚至是叶岩出事的那次,我也只知道怪他,打他,骂他,根本就没想过,那时的他还那麽小,而且心里也肯定比谁都要难过,叶岩对於他来说,可是比我这个爹还重要的人,’

爹。。。

‘师傅。’

‘所以才把他逼得离家出走。。。。我没有尽到一个当爹的责任,从来都没有,而现在。。。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青儿,我也对不起鸣焱,都是我的错。’扑通一声传来,我大惊,几步上前推开门去,顿时厅中十几双目光齐刷刷的向我射来,而爹则跪在云痴师祖的面前,另外二师祖和大师伯(秦重的大师兄,瑞华来重剑门之前的师父)、二师伯他们也都在。。。。

‘爹,’我赶忙过去,强扶起我爹。

那双瘦削而青筋暴出的手微微颤抖著,都几乎半白了的头发,我爹今年也不过才四十五阿,看著他眼底深处透露出来的那种苍老的疲态,我的心突然开始被什麽揪紧了一般狂痛起来,也许,真的。。。不值得。。。

‘好了,’目光四下淡淡的一转,我慢慢低下头去道,‘师祖奶奶,二师祖,大师伯,二师伯,你们不要怪我爹了,我招了就是了。’

‘我也就是想玩玩而已,却没想到会闹出这麽大乱子来。想我那几年。。。。荒唐是荒唐了一点,不过你们也该知道了,我怎麽可能去喜欢上一个男的呢?再者缤芹也说了,我当初的确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的,她不是芜野人。。。可惜,我们,却没有那个缘分,’我神色一黯,‘被缤芹一语点醒的时候,我就打算著等大师兄一成完亲,就去和她说明。可没想到,却偏偏碰上那个展阳王要入川。等我们从川中返回去了京城後,我才得空去找她,可她。。。现在想来,这也是天意,可当时的我却没有想通。。。’谎话越编越溜,我也就越来越清楚的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起先刀割般的心痛也渐渐的消失,我有些想笑,不过,也还真是够可笑,以前盘算了那麽多的,甚而至於每一个细节,现在竟会成了这样。。。不过既然变了,就变了吧,这种事情,只有一个人坚持的话,多滑稽无聊,无所谓了,‘我恨那个展阳王,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失去。。。至少还会有一个机会,我恨他,所以我便打算要耍著他玩玩,却没想到最後竟弄成了这样。。。’我双膝一屈,咚的一声跪到了地上,‘我知道我混蛋,我认罚,你们要怎麽罚我都好,只是,不管我爹的事,是我自己不学好的。。。’

‘畜牲,那你为什麽在那里的时候不说?’

‘我怎麽敢?爹,我怎麽敢当著他的面,他爹的面,他哥的面,说我在耍著他玩呢。我没有撒谎,你们都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什麽都不好,但自己做过的事我从不会不承认的。我还以为从京城回来就可以罢了,大不了被别人说上两句,结果,没有想到师祖。。。我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麽大,我混帐,你们罚我吧,怎麽样都好。。。’

‘好了,好了,鸣焱,’云痴师祖走过来扶我,‘唉,你这孩子,这种事情也是可以拿来玩的?我都不知道该怎麽说你才好了。传出去了,你还怎麽做人?’

‘我就说嘛,表哥他再怎麽没有男子汉气慨,也不会像个娘们啊。如果表哥实在娶不到媳妇,实在实在娶不到媳妇,我就,我就嫁给表哥好了。’

喂,我瞪一眼缤芹,你少说几句没人会把你当哑巴,说得那麽有牺牲精神?我不像个娘们,可问题就在於你也不像阿。

结果被缤芹一下逮到我的目光,恶狠狠的回瞪了过来,喔,好凶,这就是你说的要嫁给我当媳妇的态度?我一瘪嘴,眼角突然瞟到才刚回来不久的二师兄正皱了眉头一动不动的盯著我,我不禁心中一抖。。。

‘他们可是皇亲国戚。。。我怎麽就生出了你这个。。。’

‘我知错了,爹。’我低声道。

‘对了,我还没叫你下山,你。。。。’

‘呃?我,我,’我忙搔搔头笑道,‘我是看师祖奶奶来了,所以才。。。我知错了爹,我主动加罚半年,我这就去领罚。。。师祖奶奶,师祖爷爷,大师伯,二师伯,我就,我就先走了。。。’说完,我便迅速的转身,小步跑著离开了。

一回到藏狗洞,我便浑身虚脱似的躺了下去。

‘鸣焱。’二师兄不知什麽时候跟了上来,半蹲在我身边,严肃的道,‘他们说的,才是真的吧。’

‘是。’在我二师兄面前,永远要牢记坦白这两个字。

‘我一回来就听说了,还有那晚。。。你怎麽这麽屡教不改。去逛妓院也就不说了,你现在竟然还去跟男的乱。。。不仅如此,对方还是王爷。。。’

‘不是,不一样,无关他是男是女,是王爷还是别的什麽人,’我蓦的打断二师兄的话,‘我是真的喜欢他,就这样而已,也就是这样而已。不过,’我冲他一笑,‘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说是错误也好,说是什麽也好,我都再也不会犯了。’

‘你是想骗你自己,还是想骗我?’

‘我没有。’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敢说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那一切都是有苦衷的,都是不得已的,你还能这样坚决的告诉他说一切都早已结束了?’

我噎了半天,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甚至比我还了解我自己,那就肯定是我二师兄了。

‘我能。’

他久久的盯著我,然後突的站起身来道:‘这样最好。’,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五十六章

被困在这洞里的日子很无聊,本就已经待腻的地方,即便安慰自己说是旧地重游,可也丝毫培养不起那种想要久留的怀旧气氛,於是我只能一天到晚的靠打磨雕刻各样的石头来消磨时间。

‘给你,你要的山羊。’我将一只石羊交给十一师弟。

‘谢谢师兄,对了,师傅,师傅他说。。’

‘我爹?说了什麽?’

‘师傅他说,如果你给他打磨一套十二生肖的话,就可以给你减刑。。。。’

‘咦?’我的牙齿打了个颤,‘我爹他要来干嘛?’

‘师傅好像弄坏了平爷的什麽东西,大概是想用这个赔平爷吧。’

‘这样啊?好吧。对了,三师兄还没有消息吗?’

十一师弟摇了摇头道:‘都派了好几个师兄上京去问了,可都没有消息。’

我点了点头,略微松了口气。要知道,西山能是多大个地方?这麽久都没有消息,唯一可能的就是三师兄他一定还活著,在某个地方。

而且,这件事始终有些什麽不对劲的地方,说是刺客所为,但他们持劫三师兄干什麽?事未成,走的时候还要捎上不紧要的三师兄和几个侍卫?但如果说是。。。。可也不会阿,他们的目标不应该是没有去的。。。?总之,只能祈祷不要是官府送来的消息就好,通过他们,怕不会有什麽好事。

这样,半个月又悄悄然的过去了。将才打磨好的蛇放在已经完成的另外十个中间,我大打了个呵欠,蜷起身子准备小睡一会儿。对於我爹所说的减刑一事,我倒真不太在意。当然,这并不是由於我的觉悟被提高了什麽的,只是按照惯例来说,在他心目中所谓的减刑,通常也就只能减个一天两天的,实在是让人期待不起来。

‘鸣焱,鸣焱,醒醒,鸣焱?’

‘三师兄?’我迷迷糊糊的被人从梦中摇醒,定睛一看,却不是,‘你是谁?’我警惕的问。

那来人笑了一下,用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我,‘你还记得那个超级无敌月白珍珠散麽?’

‘你是。。。’我疑惑的看著他,超级无敌月白珍珠散?难不成他是,‘来买药的?’我心中惊诧不已

‘不是,’他的脸略微有些发僵,‘我是那两个打架的的其中一个,你第一个给包扎的那个,我叫方雷。’

‘喔,记起了,原来是你,不过,你怎麽会在这里的?’

‘是皇长孙殿下派我来的,他让我来告诉你你三师兄现在没有什麽大碍,让你放心。’

‘我三师兄他人现在在哪里?’我急急的问道。

‘在京郊的某个地方,伤的有些重,但由於。。。也不敢张扬请大夫,还好他还认得一个,所以现在还应该无妨。。。’

‘带我去,你知道具体地方吗?能不能带我去?’

‘嗯,没问题。’

我翻身而起,正待和他一并走出洞去,霎间,我又想起了一事,停下了脚步,‘等等,你,你不应该是汉王的人吗?’

‘是。’他丝毫没有想否认的意思,‘不过,你放心,我只是想帮你而已,而且,也正因为我是汉王爷府上的人,所以长孙殿下才派我来送信的。’

嗯?‘喔,那我们快走吧。’

这下轮到他疑迟了一下,‘你相信我?’

‘为什麽要不相信?’

‘嗯。’他再一笑,带著我出了洞,然後指指躺在一旁的七师弟道:‘放心,这个人只是被我点了睡穴而已,没有事的。’

‘我想我应该跟我爹先打声招呼。’

‘不行,长孙殿下说过此事不可张扬的。’

我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跟他偷偷下了山,再次踏上这条北上之路。

一路上,他说要掩人耳目,带著我绕了不少弯路,所以虽说是快马加鞭,沿途也未曾停下来歇息,我们两个还是花了十天的功夫才到了目的地──京郊的一处偏僻村落。

冲向他所指的那间小木屋,从窗户里向内一望,那床上躺著的,不正是三师兄吗?看来,我虽是本著孤注一掷的想法,但好像并没有相信错人。

‘三师兄。’ 兴奋至极,我叫著就强行闯了进屋去。

‘鸣焱?你怎麽来了?’三师兄被我惊醒,从床上半坐了起来,一脸又惊又喜地看著我。

‘太好了,三师兄,不要动,先躺好。’我一边喜极欲泣,一边掀开被子就开始解他的衣服。

‘你干什麽,鸣焱?’三师兄哭笑不得的看著我的动作。

‘你的伤阿,不是很严重吗?再拖就不行了。’

‘谁告诉你的?我腿上的伤本来就不重,现在都差不多了。’

‘呃?真的?’我停下了动作,‘那你,怎麽躺在床上?’

‘昨天睡得晚了,大家都还在歇息著呢,再说了,这个时候,’三师兄看看窗外,‘应该还不算晚吧?’

唔?我转身去看,这才注意到现在果然还早,外面也才刚亮不久,‘喔,原来。。。唉,这几天赶路都赶昏了头了。’我在床边坐了下来。

‘看你的眼睛,’三师兄一脸怜惜的道:‘你躺下睡会吧。’

这时屋里又闯进来一拨人。‘发生了什麽事?’带头的李济道,随後又看见了我,‘喔,原来是秦兄弟来了阿。’

方雷对著李济一抱拳道,‘李侍卫,我承诺的事情现在已经做到了,我这就告辞了。’说完,便笑著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转身走了。

待李济他们也关门出去後,我看了看三师兄的伤处,的确不算重,但却很是麻烦,恢复起来很慢,还不能多走动。

‘三师兄,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当时突然冲出来一群黑衣人。。。’

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毫无防范的他们被那群黑衣人冲散,死了好几个人,而三师兄他们也受了伤,後来跟三师兄奋战在一起的李济等人拉了三师兄滚下了山逃得一命。由於这其中恐怕另有内情,所以李济便带了三师兄躲到了这里来,还不敢请大夫怕泄漏行踪。

‘幸好我认识范郎中,不然。。。’

‘范郎中?喔,红瑶,难不成应该是范红瑶?是那个范郎中的女儿吧。’

三师兄点点头,‘後来李济想方设法偷偷联系到了王爷,不久便有人捎话来,说是事情很复杂,叫我们这段时间切不可暴露。我正愁不知道怎样告知你们我还好的消息,想不到你就来了。鸣焱,你还好吧?让你担心了。’

‘只要见到你好就好了。’我笑道。

当天,我就见到了那个叫红瑶的姑娘,果然是个很配三师兄的温柔女孩呢,而且,见她为三师兄换药的那个细心劲,我也才明白为什麽李济他们一个个的早不见了。‘我,我尿急。’说完,我红了脸便赶忙窜了出去,窜到百八十米远後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们都没有脸红我在一边瞎红个什麽劲呢?像个傻大虾一样。不过,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再多个好嫂子了吧。

看到三师兄很安全,我的一颗心便彻底的放了下来,再加上还有红瑶在一旁照顾,於是,一两天之後,我就想离开回去了,要知道,我爹他们还不知道三师兄的消息,而我又招呼都没打一声的给跑了,我爹此时肯定都气炸了肺。

‘不行,秦兄,现在你还不能走。’李济当下把我拦了下来。

‘为什麽不能走?’

‘现在外面的情况很复杂。’

‘什麽情况?’

‘很复杂的情况。’

‘怎麽个复杂法?’

‘很复杂的复杂法。’

‘。。。。’

‘其实我也还不太清楚,总之你现在还不能走就是了。’

就这样,我被强行留了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最终,在我的越来越不耐的情况下,李济皱了好几次眉头,这才不情不愿的放了我走。

‘三师兄,你留在这里等伤全好了之後再回去吧,不然说不定会有什麽後患的。’我劝下想同我一并回去的三师兄。

让三师兄留著这里,应该不会有什麽事才对吧,我想。翻身上马,我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奔驰而去。

一路上,我默数著马蹄声,同时在心中打著腹稿。这种事情,如果不尽早准备的话,估计还没等你表达出大意,我爹的棍子就已经落下来了。

‘嗯,差不多了。’坐在酒铺里歇了歇脚,我仔细的将打好的草稿又背诵了一遍,眼前突然飞驰过两匹大马,而那马上的人。。。

‘五师弟,七师弟。。。’我喝住了他们。

‘四师兄?’他们立马勒住已奔出去好远的马,掉头回来,两个都哭丧著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四师兄,原来你在这里,快回去吧,大师兄和师傅。。。大师兄和师傅出事了。’

‘他们怎麽了?’我爹又搞怪了?‘你们先不要急,慢慢说,还有,你们怎麽知道我在这里的?’

‘二师兄叫我们上京城找你,说你肯定跑到京城了。。。’

二师兄?不对劲,‘你们快说,我爹和大师兄出什麽事了?’我一把拽过五师弟。

‘师傅和大师兄他们去送一个新赴任的职方时,在路上遇上了山匪。。。重伤不。。。。’

‘他们现在在哪里?快说阿。。。’我急得叫了出来。

‘。。。在回来的路上。。。’他埋下头。

我一把丢开他,骑了马就飞速的往回赶。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别急,我在心里不停得对自己说,别急,应该还来得及的,他们不会有事的。。。妈的,我一路上磨蹭个鬼阿。。。

不眠不休的急赶了两天,我奔回了启华山下。

怎麽回事?我不可置信的看著山腰处挂满的白幡,映衬在这阴重的天空下是这麽的醒目。。。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跳下马,狂奔上山。哪来的白幡。。

‘四师兄。。。’

我大力甩开泪流满面地迎过来的师弟,几把扯下门口的白布,‘这是在干什麽?你们哭什麽?你们穿著丧服干什麽?’我吼道,‘我爹呢?大师兄呢?你们光哭个什麽劲啊?告诉我他们在什麽地方?不许哭了,又不是死了?’

‘四师兄。。。’六师弟指了指大堂中。

灵堂?莫名其妙,‘你们摆灵堂干什麽,疯了?’

我冲了过去。

‘鸣焱,不要这样,师傅他们已经。。’二师兄从里间出来,一把抱住我。

‘他们只是受了重伤是不是?’我止住他,‘没事的,我都赶回来了,我都赶回来。。。’

‘鸣焱,他们已经去了。。。’

‘胡说八道,’我猛力的一把推开他,看著後面已是泣不成声的玉兰,‘胡说八道,玉兰姐,他是乱说的对不对?怎麽可能,不可能的,我都回来了。。。’

我转身躲开他们,绕过大堂,径直冲进我爹的房间,‘爹,。。。。。’屋里空荡荡的,搞嘛阿?不是都说受了重伤吗?跑到哪里去了?我又转身跑出去。

‘大师兄,大师兄,我回来了。。。’大师兄的屋里也没人。。。

怎麽回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不知所措的愣在院中,心中有一个声音,他们在大堂里,他们就躺在那里。。。不可能的,怎麽可能。。。

‘鸣焱。。。’二师兄跟过来想拉住我。

‘在大堂里是不是?’我躲开他的手。

‘鸣焱。。。’

‘莫名其妙,你们把他们放在大堂里算是怎麽回事?莫名其妙。。。’我转身又冲回大堂,他们真是莫名其妙。。。

我掀开白布帘,还是没有人。

只有两口棺材,下面静静的点著两盏长明灯。

两口漆黑的棺材,冷冷的颜色,冷冷的木头,还冷冷的泛著白光,甚至於连下面的那一小簇火光都似乎是冷的。。。

我不可置信的停住脚步瞪著它们,最终才慢慢的机械的挪了过去,指尖在其中一口的棱角处摩挲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假的。。。’

一咬牙,我‘哗’的一声推开了棺材盖。

还是那般的年轻英俊。。。

是睡著了吧,大师兄?在这麽冷的地方,都没有盖被子。。。我抖著手,拂上他的脸,冰冷的,像冰一样,怎麽可能?你的怀抱从来都是那麽温暖的阿,从小到大,你牵我的手,也从来都是那麽温暖的阿,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鸣焱,’二师兄从後面轻轻搂住了我,‘想哭就哭吧。’

哭?我有些木然的转回头去,‘二师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真得好不好?我一定是在做梦,肯定是,我怎麽会做这种噩梦的。。。’

‘不是梦,鸣焱,这不是梦。’他将我转过来,紧紧的抱住我,‘没有关系的,你还有我,鸣焱,你还有我。。。’

脸上湿湿的感觉,我哭了吗?不是,原来是二师兄的泪水。

我怔愣的看著另一口棺材,身子忍不住地开始发起抖来,怎麽会这样的?怎麽会。。。。才这麽短的时间内。。。

突然。。。

一切的事情,一切一切的事情。。。三师兄出事,然後被赶出京城,然後是大师兄和我爹。。。。

那个新赴任的职方。。。

我蓦得推开了二师兄,有些呼吸不过来了,真的是这样吗?是我。。。是我害的。。。

‘鸣焱?’二师兄悲伤的看著我。

我几乎都快站不住。。。。

‘鸣焱?’

在腿软下去之前,我冲了出去,头脑中就只有一个声音,去找李知县,去找他问个清楚。

‘鸣焱,不要去。’二师兄看出我的意图,忙想拦住我,可我已经冲出了门去。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了山,我跑到李知县的府衙,拨开众人,径直冲到了堂後的厢房。

‘知县。’

‘鸣焱?你回来了。’李知县一脸沈重地看著我。

‘知县,我想问你有关那个新赴任的职方。。。’

‘唉,都是我的错,’李知县低了头,‘那天,那个要入川赴任的职方大人来找我,说是路上需要找两个人护卫,而且他也知道你们的事,於是我就将他介绍到重剑门,当时门中也就秦重和叶岩在,所以。。。可是没想到路上竟遇到了山匪,不仅那个职方以及他的家眷全部丧生,连秦重和叶岩也。。。。都是我的错,’李知县捏紧了拳头一砸桌子,‘鸣焱,你要。。。’

‘不关你的事,知县大人,我只是来问,那个职方大人当初来的时候是要我爹和我给他护卫的吧。’

‘嗯,他说他听闻过你的事,所以很想见见你。。。’

‘那,那个职方大人以前是太子的人吗?’我几乎是在呓语。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是有什麽事吗?’

‘喔,没什麽。’我回醒过来,‘我只是想,他如果是太子的人的话,朝廷肯定会大力办理的,肯定会尽早抓到那拨山匪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知县大人,没什麽事了,我先走了。’

‘鸣焱。。。。’

我有些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原来。。。原来。。。果真是我,是我害死了我大师兄和我爹,原来是我。。。。

我失魂落魄的拖著步子梦游般的走到山下那条将军河,头脑中除了这句话就完全是一片空白,怎麽会。。。好冷。。。再也没有力气了,我一下瘫跪在岸边,不敢看山上那飘扬的白幡。。。好冷。。。真的好冷。。。

为什麽这条路会这麽短,如果,永远都走不回去该有多好,永远都走不回去,就不用面对了。。就不用去面对了,那该有多好。。。

一小点冰凉的东西飘落到我撑在地上的手背,再一点,又一点。。。

我慢慢的抬起头来,从那阴沈沈的天空飘下来点点黑点,漫天漫地的纷飞著。

下雪了阿,我想,这麽早,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然後,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拖著步子开始往山上走。该面对的事,终究还是得面对;要走的路,也还是得走下去,而走不完的,至少也应该有个还算完整的结束。。。

‘四师兄。。。’师弟们围了过来,摸著眼泪激愤的看著我。‘四师兄,我们自己去把那群山匪灭了给师傅报仇。。。’

‘把他们碎尸万段。’

我慢慢的弯下腰去,拾起被我扯掉的白幡,重新挂了上去。‘这些,都交给官府去办吧。’

我知道二师兄站在院子里也在看著我,我还知道他肯定是知道的,他这麽聪明,事已至此,怎麽可能猜不到缘由?

‘四师兄?’

‘四师兄,你,你千万要保重自己,不要。。。’

‘放心,我还好。’我轻轻的吐出来这麽几个字,低著头径直来到堂前,扑通一声跪在了院中。

报仇?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况还是我们这种什麽都不是的老百姓呢?就算是想,估计还没等有什麽轻举妄动,就会被灭门了吧。我看了看那些满眼含泪的师弟们,如果他们的生命再因为我而受到任何的威胁,那我且不是再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赎此罪了?所以不能说,不能说出真相,他们不可以再出任何意外和不测了。而且,真正害死我爹和我大师兄的也根本就是我自己,三师兄曾经告诉过我有些人是我们永远也招惹不起的,可我。。。。

指甲生生的抠进石板缝里,‘长兄,生父。我,不孝子秦鸣焱,在他们生前未曾尽过自己份内的孝道,他们死後甚至也未能亲手为之更衣入殓,实在是枉为人子,枉称人弟。我愿在此,为他们跪祭守灵七天七夜,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一切干嘛不直接针对我来呢?直接动手的话应该很简单吧,干嘛要绕这麽多圈呢,还绕错了地方。。。。

‘四师兄,不行,这天气,受不了的。。。’

‘不要再说了。’我喝住他们,‘难道你们连最後这个尽孝道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四师兄。。。’他们又纷纷开始抹眼泪,玉兰姐更是哭得昏厥过去。

看著他们手忙脚乱得扶著玉兰姐下去。。。我为什麽就哭不出来呢?为什麽连一点眼泪都流不出来呢?刚刚像要被扯裂成无数多块、憋闷到几乎无法呼吸的心痛也感觉不到了。。。。

‘鸣焱,’二师兄不知是何时走到我旁边,他道,‘我不拦你,你可以在这里跪上七天七夜,但是,’一柄剑伸到了我的眼前,‘你应该知道师傅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来将重剑门发扬光大。拿著,你要保证从此之後会好好的活下去,完成师傅的这个愿望,不要想逃避,不要想用任何借口逃避。’

‘我不配。’我轻轻的道。那柄剑,我认得,我爹从来都不会离身的。

‘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这是你的责任。你难道不应该负起这个责任来吗?你是想以死来赎罪,来逃避吗?懦弱。。。你以为你这样做,对得起他们,有面目去见他们吗?’

我沈默著低下了头。

‘拿著,’二师兄跪下来将那剑一把塞进我怀里,‘鸣焱,听著,’他用力的把我抱进怀里,‘不要怪你自己,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掌控的。这不是你的错,一定要记住,这不是你的错。师傅和大师兄也决不会怪你的,该负责任的是那些人。。。但如果你那样的话,他们一定不会原谅你这种懦夫的行为的。’

‘可,若不是我。。。。’

‘鸣焱,你只是一个人,没有人可能预料到今後会发生的事,你也不例外,你不过是按著你的路一步一步走下去而已。不要把他们该负的责任都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虽然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惩罚,我也不敢说这世上真会有所谓的天谴,但至少我们应该走下去,就算是为了所有我们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答应我鸣焱,不要再想别的什麽,你一定要坚强的走下去,不要这麽自私的想用死去逃避一切问题,不要这麽自私的将所有事情都如此毫无留念的抛开丢给我们。记住,如果你有什麽事,那只会让他们更开心,也只会让我们更难过,知道吗?你听到了吗,鸣焱?’

‘二师兄。。。’

‘你知道师傅和大师兄最希望的是什麽吗?他们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活下去,接掌过重剑门,然後娶一个妻子,然後再有一大堆的小孩。。。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什麽话吗?你说过一定要使重剑门像武当、少林那样的天下知名,等你做到了这些,再去想别的,好不好,鸣焱?’

‘二师兄。。。’

‘答应我,好不好?’

我苦涩的点点头,看著二师兄的眼睛。二师兄,难道你不恨我吗?为什麽你不恨我呢?要不是因为我。。。。

‘二师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求你一件事,去把三师兄接回来好不好?’我把三师兄住的地方告诉给他,‘求求你,把三师兄接回来,我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那里。’虽说回来也。。。但。。。

‘可是,这个时候,你还这个样子,你叫我怎麽走?’

‘我没事的,我答应你,二师兄,求你了,难道你要我自己去把三师兄接回来吗?’

‘鸣焱?’

‘如果你不去,我就去。反正都这样了,再多条不孝的罪名也无所谓了,回来的时候,我就用我的颈血向他们赔罪好了。’我看著二师兄,发狠的道,‘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的。’

‘鸣焱,’二师兄一跺脚,咬著嘴唇半天才道,‘好,我去。不过你也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嗯。’我点点头。

‘我马上去接瑞华回来,这七天,我叫他们照顾好你,你不要给我乱来,否则。。。。’二师兄将外衣一脱,披在了我身上,‘我这就去。。。很快回来。。。’

‘二师兄,’看著他转身而去的背影,我出声叫住他,‘小心。。。’

‘放心,我向你保证,你绝不会失去我的,但你也得向我保证,你也不会抛下我。。。’

我费劲的点点头。

‘那就好。’二师兄一点头毫不犹豫的走了。

二师兄,可,我要怎麽答应你。。。


‘你们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磨著牙对著那几个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的小师弟道。

他们一边拨弄著火盆,一边道:‘不行啊,二师兄交待过他不在的时候要我们好好守著你的。’

‘我也是你们师兄,我的话你们就不听?’

‘当然听罗,只不过有先有後而已,等二师兄回来就让你清静,师兄。对了,四师兄,火会不会太热,你有没有口渴?我叫小燕去给你端点汤。。。’

‘我再说一次,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这几天都不要理我,我有什麽要的,自然会告诉你们。’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话说完。

‘四师兄,这可不行,不然,二师兄回来後我们肯定会生不如死的。。。’伍二他们继续唠叨著。

我蓦的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唰’一声抽出老爹的剑,将旁边地上已经积得很厚的雪一剑扬起,重重的打到他们身上,同时也盖熄了那两个火盆里的火。

‘我最後说一次,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我毫无表情的道。

他们吓得呆了足足有一刻,因为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真正发火。虽然我也知道,我现在根本没有生气的资格,可那炙热的火光实在是太刺目,而围在我身边的他们也让实在是我憋闷得慌,憋闷得胸膛都快要裂开一样。我不需要你们对我这麽好,也不配。。。

‘可,师兄?’

‘认得这柄剑吧,等我爹和大师兄入葬後,我就将代替我爹接管这重剑门。现在,你们还听不听我的话?’

‘师兄?’

‘放心,我会没事的,单是这几天我还熬得住,我只是想好好为他们守灵而已。从现在起,你们不要管我,二师兄那边我自会交待的。清楚了吗?’

‘。。。。’

‘清楚了吗?’我抬高了声音。

‘。。。是。。。四师兄。。。’

看著他们退离开十几米远,我才将剑又插回到鞘中,重新跪了下去。

说是静一静,大部分时间我也只是跪在那里发愣而已,脑袋中空白一片,呆看著师弟们忙了接三,又开始准备头七。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第七天,树上的积雪都已看不见了。很费劲,但最後我竟还是站了起来,玉兰姐苍白著脸流著泪为我换上孝服、披上孝帕。

‘我没事,玉兰姐,我不想回房休息。’

‘可你,浑身那麽冰。。。’

‘今天算是他们的头七,那麽多人,我不能不在场。’头脑昏昏沈沈的,像是有另一个人在替我说话一般,声音语调听起来都有那麽点奇怪。

接下去的几天,木然的守在灵前,我根本不知道时间是怎麽过去的。

‘四师兄,明天就是选好的吉日了。’

‘二师兄和三师兄还没有回来,再选一个吧。’

‘可是,以後的,都不在单日。’

‘这样啊,那就明天吧。’

凌晨的时候随道士去选好的地方开井後回来,却正好碰上狼狈赶回来的二师兄和三师兄。

‘鸣焱。’三师兄翻身下马,几步冲过来就紧紧抱住了泥土满身的我。

‘差点你们就见不到爹和大师兄的最後一面了。’我道。

‘鸣焱,怎麽这麽烫?你在发烧。。。’三师兄紧张的看著我。

‘我没事。’然後我转过脸对二师兄道,‘二师兄,谢谢你把三师兄带回来。’

‘别说了。瑞华,快带他回去。该死,他们是怎麽照顾你的。’

‘我真没事,再过一两个时辰,辰时就要到了,就该送爹和大师兄上路了。’

作为我爹唯一的亲生儿子,三师兄和二师兄也只得在一旁看著我将该做的事情做完。随著最後一颗木楔钉入棺材,辰时的时候,我在堂前用力的摔碎了吉祥盆,杠夫一声吆喝,起杠。。。

举著白幡走在前面,看著八师弟时不时抛洒著纸钱,漫天满地的,像雪一样,我蓦的想起爹向我要的那一套十二生肖,我还差一只虎没有做完,爹最後向我要的东西,我都没有做完。。。娘,对不起,你要我好好照顾我爹的,可竟是我亲手害死了我爹,还有大师兄。。。对不起。。。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没能忍住,‘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顿时黑了下来。。。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26: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七章
好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从梦中醒来,头顶上是白色的纱帐,怀中紧紧抱着的则是我爹的那柄流云。
‘四师兄醒了。’旁边有声音叫着离去。
随后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冲进来。
‘鸣焱,你醒了,总算是醒了,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三师兄冲到床边抱着我流泪。
二师兄则皱紧了眉头盯着我。
我辨认着我床边每一个人的面孔,五师弟,六师弟,玉兰姐,戚老伯,戚婶,七师弟。。。。
没有大师兄,也没有我爹。。。
他们果然是真的不在了。不然,这种时候,第一个闯进来抱我的应该是我大师兄才对,第二个则肯定是扛了棍子的老爹,谁叫我拿了他的宝贝流云呢?
他们果真是不在了。。。
我心中长长一声叹息,随即又昏沉的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二师兄对我道:‘鸣焱,你答应过我什么?我遵照承诺快马加鞭的接了瑞华回来,可你呢?就这样糟塌自己?你一甩手走了,然后叫我们回来为你送终收尾吗?’
‘不是。’我撑坐了起来,看着手中的剑,‘其实,你说得对,二师兄,就这样去死我更无颜去见我爹跟大师兄。我爹和大师兄希望我接管重剑门然后发扬开去,希望我娶妻生子好好做人,那我就照他们的希望去做。在死之前,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让他们稍稍满意的儿子和弟弟,如果还是不能让他们满意的话,至少我也尽全力努力过。’
‘鸣焱。。。。’
‘放心吧,二师兄。’
第二天我就下了床。门中的生意虽然停了,但爹和大师兄下葬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这样堂而皇之的赖在床上将这些全都交给师兄弟他们,再说,身在远方的师祖师伯师叔们也纷纷才赶到,接待安排等也很需要人手。
于是,我干脆将大部分不需要动脑筋的事情接过来,不分白天黑夜的忙着,三师兄看着我一脸的担心,二师兄也皱着眉头不说话,我倒是觉得很好,反正我晚上压根就睡不着,而唯一让我担心的是,当这些都忙完的时候,我又该做些什么才好呢?
‘表哥。’缤芹站在一旁看我擦着桌子,欲言又止。
‘干嘛?’
‘没什么。’
‘没什么就该干嘛干嘛去。’
‘整天看你忙来忙去,像中邪了一样,都再没见你。。。’
‘你想说什么?’
‘哦,没什么,’她顿了一下,‘只是。。。表哥,你千万要节哀顺便。。。’
‘嗯?’
‘这么久来,整个门都愁云惨淡的,特别是你,舅舅和大师兄肯定都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缤芹?’
突然院中一阵骚乱,有人喊起来,‘糟了,玉兰姐昏倒了。。。’
半天后,俞大夫将玉兰的手塞回到被子里,转过头来对一脸焦急排在屋里的我们笑道:‘没什么,不妨事的,玉兰她只是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什么?’我们齐声叫了起来,玉兰则惨白了一张脸又惊又喜又悲的看着俞大夫。
‘放心,以我多年的经验,绝对没有看错的。你们以后可要好好的注意,得让她多多休息,也不要让她太伤心了。我这就给玉兰开一些安神养身的药。’
俞大夫写好方子后交给我道:‘你们门中出了这么多事,现在也算是有点喜事了。’
‘嗯,谢谢你,俞大夫。’
送俞大夫出门,二师兄用力揽过我的肩膀,看着我道,‘鸣焱,这可是大师兄留给我们的最好的宝贝了,你就要当叔叔了。’
‘嗯,’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望着头顶那一片天空,‘大师兄的孩子。。。今天好象要出太阳了。’
‘那是。’
‘我是个笨蛋,其实出了这事,最痛苦的应该是玉兰姐吧,我没有替大师兄好好的照顾玉兰姐,倒还在那边寻死觅活的要玉兰姐和你们照顾我。从今天开始,我发誓,我一定要振作起来,为了大师兄的孩子,为了我们大家的宝宝,我一定要努力将重剑门发扬光大。’
‘你才知道你是个笨蛋?我们也不指望你将重剑门发扬光大了,只是,鸣焱,至少小宝宝出世后,我们要给他一个还过得去的环境吧,不然到时,现在已迁居于他方玉兰的父母可会和我们抢得阿,’他抓抓我的头发,转过头去,‘是不是,瑞华?’
‘是阿。’三师兄站在我们身后,笑着点点头。
‘咦,总算看到你们有些人气了,整天一张死鱼脸的说。’缤芹从后面探出头来,‘不过,你们几个干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给玉兰姐抓药去,傻头傻脑的。。。’
‘缤芹。。。’二师兄淡淡的唤了一声。
‘二师兄,我可没有说你,我特指的是你旁边那个。’
‘旁边那个?’我道,‘好你个缤芹,你竟敢这样说三师兄?’
三师兄笑而不语,缤芹道:‘哇,表哥,你总算是活过来了。本来看你整天半死不活还到处晃来晃去吓人的那付鬼样子,还说要准备给你驱驱邪的。。。’
‘你,真的是想给我驱邪?还是想找人把我给直接超度了?’
二师兄笑道:‘其实最开始是打算照你后面的说的做的,可再一想,驱邪我们这几个就可以了,而要超度的话,还得另外花钱请人,所以。。。’
‘我明白了,二师兄。’我道。
‘呵呵,现在好了,连麻烦都省了,’三师兄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走吧,给玉兰姐抓药去。’
因为玉兰姐有了身孕这件大喜事,门中所有人的脸上总算是明媚了几分。而几天之后,又一个消息传来,说是那群山匪的头头被抓住了。
‘我去就行了。’我笑看着二师兄和三师兄脸上担忧的表情,‘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我不会再做什么傻事了。再说了,我身为我爹的儿子,不去的话怎么能行呢?’
‘我陪你。。。’
‘不用了,三师兄,门中还有好多事。放心好了,我还要看着我的侄儿出生,然后抚养他长大成人呢。’
‘瑞华,就这样吧。’二师兄一拍三师兄的肩膀,‘叫邓义、曹辉他们陪他去就可以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二师兄来找我。
‘鸣焱,照顾好自己。’
‘嗯,二师兄。这次又不会有什么事。’做戏收尾,毕竟我和三师兄还是受过皇上封赏的,已经出了这么多事,再要出事的话,估计就要闹大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二师兄道。
‘还有,二师兄,谢谢你。’
‘嗯?’
‘没有让三师兄跟着我去。’
‘我只是想让你自己稍稍有点空间而已。我知道很痛苦,要忘记,再重新站起来,同时还要在我们面前装出一付无事的样子。但,鸣焱,此次回来后,我希望过去的一切都能彻底结束了,不要再责怪自己,把一切都忘掉好了,就算是在骗你自己都好,把一切的一切,’他把手放在我心脏的位置,‘都埋藏进这里,永永远远的,埋藏进这里。然后,让我们剩下的人都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那样执着的盯着我,我心中不禁一紧,慢且慎重的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二师兄。’
‘还有,’他抱住我,然后久久的在我额上印下一吻,道,‘记住,鸣焱,我们都很爱你,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如果连你都没有了,这里就真会撑不下去的,我一定会。。。所以,不管怎样痛苦,为了我们,你一定要撑下去。’
‘那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欺负我了?’我道。
‘这个嘛,’二师兄松开我,一笑,‘那叫你撑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和七师弟八师弟骑马来到旭州,我们先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栈住下,然后才去衙门见了此地的知州,他倒是很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告诉我们将在后天审讯那个山匪。
第三天,我们准时到了衙门。
审讯过程很简单,那个山匪气焰嚣张,对所有罪状也供认不讳,而我在一旁则有点神游太虚。
‘这位秦公子,呃,这位秦公子。’
‘哦,’我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那个知州大人正在唤我,‘知州大人,有何事?’
‘案犯的罪名已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什么要说的?我下意识的向前了几步,有些恍惚的看着那个山匪,挺直的背,年轻的面容,想必事后他们肯定能安抚他的家人吧。
就像活着,是对我惩罚一样,死,是你的选择吗?
可惜,对于你的家人来说,你且又是那些东西能替代的?
我叹了口气,突然忘了自己走上前来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恶狠狠的瞪我?
‘知州大人,我没有什么话要说。邓义,曹辉,我们走吧。’
我对知州大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在走出去时,我突然感到有人在看着我,虽说起先也一直有此感觉。。。
我在衙门外围观的人群中看寻了一番,然后,我竟看到了朱瞻基,他那眼中流露的是,悲伤?
还有李济他们。。。
我当即愣住了,后面的七师弟正和八师弟愤愤的说着什么,一不留神撞了过来。我一个踉跄,神志却恢复了过来。
‘怎么了,四师兄?’
‘没什么。’我看着朱瞻基他们,心中一片空荡,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淡淡一笑,转身走了,反正他们都是便装,不去行礼也无所谓吧。
走到半路上,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手伸进衣服里面,掏出那个玉环,原来我还一直都带着,都快忘了。只轻轻向下一扯,脖子还都没有太多感觉丝绳便断了。
我轻抚了一下仍旧带着我的体温的玉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上面刻了些什么,不过,握住的手缓缓摊开来,一声落地的闷响,以后也不用知道了。

第五十八章
回到重剑门之后,我便正式接任为重剑门的门主。
仪式很简单,趁着吃饭大家都在的功夫,二师兄一声咳嗽,拍着我的肩膀就向大家宣布了这一决议,然后大家开始笑着鼓掌,我张嘴刚要抬起手来表示大家可以停了顺便再讲一讲我花了两个晚上想出来的五个‘十年计划’,结果他们就不约而同的收了手,该刨饭的还是继续刨饭、该夹菜的还是继续夹菜,只有玉兰姐笑着夹了一个和我半天合不上的嘴一般大的肉丸子给我道:‘鸣焱,以后你的责任可就大了,可要为了我们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然后,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日子,我都忙着学习作为一个门主该要做的事情。虽说以前我一直都认为我老爹整天所做的无外乎是在该出现的时候背着手走上一圈,不该出现的时候则躲回屋里睡大觉,而且长久以来,我觉得他的这个度掌握相当不好,总出现在我认定了他不会出现的时刻,于是从小到大,我一顿打都没有少挨过。但,现在,该他出现的时候,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啪’的一声,我的脑袋挨了一书本,‘你不仅应该知道如何讨价还价,还应该知道哪桩生意该接哪桩不该接、价钱划不划算。。。不要再让我发现你睁着眼睛做白日梦了。’ 二师兄狠狠的盯着我。
‘喔。’我赶忙收回心神,同时在心里道,那,闭着眼睛可不可以?
‘不要以为这些问题很简单,也不要以为你单单知道路程多远、要走几天就可以的了,你还得知道各地的物价,还得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走水路,什么时候就只能走旱路,冬天哪些地方到不了,夏天哪些地方涨水。。。。’
‘这么复杂啊?’我随口问了问给我们送来茶水的三师兄,‘我老爹一个人知道这么多?’
三师兄怔了怔,看了看二师兄,没有说话。我便明白了,老爹身边还有大师兄呢。。。
‘看来,我从今要学的还真不少。’我笑笑,埋头开始啃以前整理出来的资料。
可惜,现实和理想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就在我很快学成准备出山的时候,这些便又排不上用场了。李知县升任走了,而至从这个新来的邱知县上任后,我们门生意便逐渐冷清了下来,最后连零星跑腿的活都没有人再上门了。于是,二师兄叹了一声,又派我去管账。
刚踏进账房一步,我便很奇怪,我们门中竟然会存在这样一个我完全不知晓的地方,其光线效果和山顶那个藏狗洞绝对有得一拼。自然而然的,在这么一个非常适合于睡觉的地方,不过一会儿,我的眼皮就开始上下打架,枕着厚厚的账本,怀抱着振兴重剑的遥遥无期的理想,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合过眼的我进入了至出事以来的第一场无梦的睡眠。
没有梦很好,我并不是怕恶梦,只不过,之前的每夜,我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就止也止不住的涌进脑海,惊醒过来后往往一身冷汗,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胸口痛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既然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我干脆整天都窝进这里,用多年积累的账本在面前堆一高高的屏障,然后将头埋进另一大堆账本中睡个昏天黑地,最好醒来后连自己都不认识就好了。
但是,还没有过第四天,我便发现二师兄在我身边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见我醒来,二师兄道:‘鸣焱,为兄看到你整天这么自暴自弃,真的真的很痛心,你知不知道?’
‘二师兄,’我霎的清醒过来,看来不管我忘了什么,二师兄我还总是记得的,‘二师兄,你饶了我这次,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但,求饶这招,对于二师兄是完全没有用的。
第二天,我便被罚去负责全门人的用水,期限未定。
担着两个晃悠悠的水桶,我呼哧呼哧的来回了七八次,但,你可要知道,我要担的可是全门上下三十几口人的用水啊,平常可都是轮换三个人负责的,而现在只有我一个,这下整个上午过去,我才担了一半。
一屁股坐在将军河边,我捏捏酸痛的腰,挎着的剑随着我的动作‘!!’作响。对阿,我突然想起来了,重剑门的门主可是我啊,我干嘛要像头牛一样受罚阿。
于是叮呤!啷的拖了两只水桶和扁担回去,我双手一叉,对二师兄严肃申明了我作为重剑门门主理应享有的最高决策权。
‘喔,是吗?’二师兄放下手中的事,看了看我道:‘说的也是,你是门主嘛。’
‘我错了。’发觉不太对劲,我很识时务的想逃。
‘你没有错,’二师兄按住了我,‘不过,你说,如果我叫他们以后都省掉你的那份饭菜让你自己做,你说他们会听谁的呢?’
‘二师兄,你不要跟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我不仅见识短还觉悟低,身为重剑门的一门之主,不好好想着如何为众兄弟们更好的服务,反倒唧唧歪歪的探讨什么权利。幸好有英明神武的二师兄你在一旁给我指点,我这才能充分认识到我自己的错误。放心,二师兄,我会好好自我反省的,绝对会圆满完成你交给我的光荣任务的。我这就去为明天的美好继续奋斗了,再见,二师兄。’我有力的一拍二师兄的肩膀,转身走了。
辛苦的担到天黑,我瘫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痛的,竟就此一睡到天明。
这样过了两天之后,我感到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一天几十趟的跑,我吃饭的时候腿动的都停不下来。所以,我想,我干嘛不换一个很大的桶来担,这样不就可以少跑几次了?但还有个问题就是,换成大桶的话,我又如何将它拖上山呢?
不过,以我的聪明才智,我很快又想出了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借鉴板车的原理,我弄了一块木板,在业余时间试验了好多次,在那上面装了四个滚轮,用两根绳子一牵,运行效果还不错。于是我便将门中的一个大木桶洗了干净,固定在木板上。
一切告成。
我欣喜的当天就在众师弟们好奇的交头接耳中做了做试验,虽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省力,但也还是很好用的,当我将一桶水成功运送到门中,众师弟们纷纷叫着鼓起掌来,比我出任门主的时候还要热烈。我微笑着挥了挥手,谦逊的道:‘其实这也没什么的,为人民服务嘛,该做的。’
在此之后,我又作了几点不小的改进。考虑到上山时的倾斜度,我画了个草样,重新设计了桶的形状,这样,增加不多的木料,拉上山的时候水就可以不用被损失掉很多,画好之后我便向谭木匠订做了一个,试验成绩不错。当然,我做的最大也是让我最有成就感的一个改进就是,我将长久以来都是使用人力的这项劳动改成了使用畜力,我们门中的那匹老马重新上岗,同时与之一起改进的就是桶的尺寸,这样,我们一人一马便能很快完成任务休息下来。在休息的时候,我便会给那匹马挑些细嫩的草料,还给它刷刷背算是奖励。
半个月后,二师兄见我表现良好,便给我升了职,于是,我又光荣的成为了一名砍柴工。这次我不用再一个人独挑大梁了,每天都有两个轮班的师弟陪我,我只是个常任人员。而我的那项担水的发明也被一直使用了下去。
‘玉兰姐,红果。’到邻的山上去的时候,我从灌木中找出来的,虽然很少,但初春还能留下来的野生红果最是甘美,酸甜适口,别的什么都比不上。
‘谢谢你,’玉兰姐接过去,一顿,‘你的手,又拉伤了?’
‘喔?’我看了一看,笑道,‘没事,小伤而已,擦点药就好了。’
‘去把药膏和纱布拿来,我来帮你弄。’
玉兰姐一边心疼得给我上药,一边道:‘鸣焱,以后不要再为我找这个了。’
‘真的没事。还有,玉兰姐,你这几天还吐的利害吗?’
‘好多了,听俞大夫说,现在早都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了,让你们这么担心。。。’
‘再有五个月,宝宝就快出生了吧?’
‘嗯,鸣焱,为他取个名字吧。’
‘呃?’
‘你知道,你大师兄在世时,最心疼的就是你这个弟弟,所以,你为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吧。’
‘嘿嘿,我也不知道该取什么得好,唔。。。不知道这行不行?梦闲,叶梦闲?’我想我大概是太久没有睡好过了,不过,我倒真得很希望这个孩子以后都可以如此悠悠闲闲的好梦一生,‘但,若是男孩子的话,好象就太秀气了?’
‘不会阿,很好的名字呢,谢谢你,鸣焱。’
在小半个月之后,我又一次的变更了职位,一路从种地、养牛等等等等的,混到了如今扫院的位置,而也更有了时间研究一些妇科的东西。没办法啊,小宝宝就快出生了,我们门里虽净是些大男人(缤芹不算女的,戚婶年纪又太大了),也不能没一个人懂啊。
很快,二师兄觉得我干得不错,再经过众人的一致表决通过,我便直接越过做饭这一级又回到了账房。
‘四师兄。’正在我瞪着眼睛发呆的时候,八师弟在院中唤了我一声。
‘怎么了?’
‘昨晚有人捣了我们的一块新种菜地。’
‘什么?’我跳了起来,摩拳擦掌道,‘二师兄知道吗?’
‘二师兄和三师兄一个去城中采购了,一个去送药材了。’
‘这样啊,那就不要告诉他们了,一切事情有我。妈的,哪个家伙敢动老子我的地盘,不要命了,曹辉,走,带我去现场看看。’这可是现今我们唯一的收入来源阿。
那块菜地被弄得一塌糊涂。
‘一个晚上就弄成了这样?’我问道。
‘不是,其实都有两天了,我们本以为是别人不小心或是野兽什么弄得,就没有说,直到今天早晨才确定肯定是有人故意的。’
然后我仔细询问了出事的次序,想了一下道:‘今天晚上你们跟几个人和我一起,他们肯定今晚还要来,妈的,不揍得那几个孙子下半生不能自理,我的秦字背过来写。’
晚上,我们偷偷的埋伏好,等了不多久,就果见一小戳人打着几盏不甚亮的灯笼鬼鬼祟祟的过来。
‘嘘。’我止住准备要蠢蠢欲动的几个师弟,因为我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竟是现今邱知县的独身儿子。公开揍几个罗罗还不妨事,揍了邱知县的宝贝儿子就麻烦大了。
等他们踏过我们的菜地张扬的走了之后,八师弟急得跳脚,‘四师兄,你干嘛不让动。’
‘别急嘛,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我狞笑道。
白天我们掩人耳目的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
‘等着看好戏吧。’我们掩伏在灌木后面。
‘不过,师兄,他们一定会从那里过吗?’
‘放心好了,他们那么笨,肯定会从那里走的。’
‘如果他们不从那里走呢?’
‘那就是他们笨的无可救药了。’我道。
‘嘘,他们来了。’
果见那群人又潜了过来。
‘一、二、三。。。’我比着手势。
一声惨叫,那个邱公子不见了,那群人乱作一团。
我们偷笑着互相一看,比了个胜利的姿势。嘿嘿,谁叫你这个家伙要什么身先士卒呢,我们挖的那个陷阱不仅深,而且里面还满是尖锐的石子,有得你好受了。
等他们把嚎叫着的邱大少爷弄出来连忙就往城里送后,‘快,’我跳了出来,‘把坑填了。’
我们把一切痕迹抹煞的干干净净。
第二天,等我们好睡一觉之后,那个邱老知县就带人找上门来。
听完邱老知县控诉完,我们个个一付迷惑不解的样子。
‘就是在这里,少爷就是在这里。。。咦?’昨晚的一个小罗罗在出事现场转了半天,‘那个洞呢?’
‘洞?’我很是奇怪的看着他。
‘你们都看见了吧,昨晚少爷就是在这里掉下了洞摔断腿的。’
他们罗罗几个附和起来。
才摔断腿?便宜你这小子了。
‘是吗?’我也在原地看了看,又拔拔路边的草,摘摘草中的花,还到处蹦跶来蹦跶去,‘没有啊。’
‘肯定是你们这群人捣鬼。’
邱知县皱了眉头不说话,盯着我。
我停止了蹦跶,一脸不解走到邱知县的面前道:‘就算我们这里有个洞吧,可是,大人,令公子又怎么掉到这来了呢?这里离城那么远,还偏僻,除了我们的几块菜地,又没有别的东西,难不成。。。喔,’我立马摆出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凑到邱知县的耳边悄声说道,‘原来令公子是想尝点新鲜蔬菜?早说阿,知县大人,您只要随便差个人来打声招呼,我们立马派人送上门去。’
邱知县狠哼了一声,转身想走。
我则突然大声对那几个罗罗道:‘这几位兄弟,我不知道是否是我们重剑门得罪了你们还是别的什么,要这样编排我们。但,’我声音一沉,‘我可以告诉你们,只要有我秦鸣焱的一天,谁想再损害重剑门分毫,我绝饶不了他。我就这条贱命,不值钱也没有什么用我还根本不在乎,但,’我看向那个邱知县,一笑,‘有些人的命却很宝贵很值钱的。。。’
邱知县看着我的笑,脸上一阵惊惧,转瞬之间就恢复了正常,笑道:‘秦门主,你先不要生气,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说的也是,我那个儿子半夜三更跑这里来干什么,肯定是姜五记错了地方,姜五,你肯定是这里吗?’
‘这。。。’那个姜五一见情形不对,也转了口,‘那天太黑,也没有看清。。。大概是记错了,秦门主,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们记错了。’
‘没什么,是人都会犯错的嘛。’
送走了他们,我回了重剑门继续窝到帐房里发愣。从邻县赶回来的二师兄一进门就直奔我处。
‘鸣焱,你怎么能这么冲动?’
‘只不过是耍着他们玩一玩罢了。’我趴在桌上打了一个呵欠。
二师兄盯着我半晌,然后轻轻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揉了揉我的头发,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的,鸣焱,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永乐皇帝死了,现在他已经是皇帝了,不会再顾忌我们的了。’
我闷着头没有说话,心又开始痛了。
‘对了,鸣焱,你知道一个叫沉红瑶的姑娘么?’
‘沉红瑶?’我抬起头来,‘那不是三师兄的。。。’
‘她爹给瑞华来了封书信。信上说他已身染重病,怕是不久于人世了,所以想在自己死之前看着自己的女儿有所依托。’
‘是要让三师兄娶红瑶姑娘吗?怎么没听三师兄说过。’
‘我想瑞华大概是想拒绝吧。’
‘为什么?我看得出来,三师兄也应该是很喜欢那个红瑶的才对阿。’
‘可是师傅和大师兄才去不久。。。’
‘这算什么理由,我想,爹和大师兄肯定不会希望看到三师兄不幸福的,再说了,规矩也是由人定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爹要瑞华到他那边去,直到他。。。’
我愣住了。
‘瑞华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你呢?’
心一下沉到了谷底,三师兄得到那边去?要离开重剑门了吗?
看着当空的明月,我一直伏在窗前发呆,直到大门那边传来一阵响动,是三师兄带着几个师弟回来了。听到他们放轻的脚步声,我也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三师兄。’
‘鸣焱?’刚洗完脸的三师兄放下手中的棉巾,‘还没睡?’
‘我听二师兄说红瑶姑娘给你来了封信。’
三师兄变了变脸色,闭了嘴半天才点了点头。
‘你决定怎么办呢?’
‘没什么怎么办的,’三师兄对我轻轻的笑了一下,‘现在这种时候,只能说我们没有缘分吧。’
‘去娶了红瑶姑娘吧。’
‘鸣焱?’
‘兄弟是一辈子的兄弟,而老婆却是会跑的,三师兄。我们门也没有那些什么规矩,你娶了红瑶姑娘吧。’
‘鸣焱,你应该知道的,我若娶了她,我就得离开这里。’
‘我知道,二师兄告诉我了。但,至少我们这里可以办一个喜礼,’我笑道,‘我们门除了玉兰姐,还很久没有什么喜事了,虽说,也许得办的稍稍简单一点。。。。’
‘鸣焱,’三师兄轻轻打断了我的话,‘我不想离开你,特别是在这种时候,你要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比任何人都重要。’
‘我知道,’下一刻我就抱住了三师兄,鼻子有点酸,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异样,‘我知道,你也是一样,所以我才希望你幸福,只有看着你幸福,我才能偷点光。。。’
‘鸣焱?’
‘好了,这个喜讯肯定得由我去传,二师兄还要管这门中的事,我倒捡便宜了。’我冲着三师兄笑了笑,‘你也该高兴点啊,你将要是新郎官了。’
两天后,我和两个师弟便带着二师兄准备好的聘礼及书信上路了。
‘嗯?’我夹了馒头瞟着六师弟筷子上的最后一块卤牛肉,哼哼了几声。
‘嘿嘿,四师兄,这是夹给你的。’
我嘴里还嚼着东西,只能满意的点点头,用眼神赞扬了他一下。
店门口一阵脚步声,店小二飞快的从我们身边疾驰而过迎了去。
‘哧,先前我们在这里干坐了半天都没人理的说。’七师弟颇有微词。
我又点了点头,和他们一起恶狠狠的瞪了过去,妈的,有几个臭钱就这么了不起?
才瞟一眼,我就愣住了,那群人带头的那个竟然会是朱瞻景。。。
这么。。。不巧?真是流年不利阿。。。
当然,我只怔愣了一眨眼的功夫,然后便偷偷做了个怪相半低了头去,反正都这样了,见了面且不尴尬?再加上我还混得这般落魄,连稍稍可以显摆的东西都没有,唔,还是相互装作没看见的好。
眼角隐约瞟到他似乎直直的朝这边走了过来,我心中不免暗骂,妈的,这个店这么大,往哪里去不好,偏往这边来?存心和我过不去怎的?
我一边骂着,一边手里的那个馒头却悄无声息的升了起来,挡住大半脸,然后我开始慢慢的掏馒头芯。
结果他并没有如我期望的走过去,而是在我们这桌停了下来。
六师弟七师弟奇怪的看着他。
‘鸣。。。鸣焱。’朱瞻景则直盯着我说话有些费劲的样子。
装不过去了,于是我只好把掏得半空的馒头拿了下来,站起身来笑着对他道了一句:‘喔,原来是王爷阿,起先没看见,失礼了。’管你是不是便装出来的。
他似乎僵了一僵。
我一踢我那两个还傻愣着的师弟,道:‘这么不懂礼,你们还不站起来,这位可是展阳王。。。呃?不好意思,不知道变了没有,所以。。。我们几个什么都不懂,想必王爷也不会和我们计较吧。’我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
他直直的盯着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音来。
妈的,盯什么盯,我不就是穿著邋遢了点,形象凄惨了点么?用得着你这么悲天悯人的盯着我瞧?
‘王爷,我们也吃过了,你们才来吧,慢用,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我笑着一躬腰,转身带了两个师弟放下饭钱就想走。
‘鸣焱。’他在身后叫出了声。
靠,难不成他是想叙旧?打打招呼算是曾经见过然后拍拍屁股两相走人不就得了,还搞什么麻烦?


第五十九章

靠,难不成他是想叙旧?打打招呼算是曾经见过然後拍拍屁股两相走人不就得了,还搞什麽麻烦?

我歪了歪嘴,最终还是笑著转过了身去,他,我们还得罪不起,‘王爷,还有什麽吩咐吗?’

他一咬唇,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

我又小心的问了一句,‘王爷,还有什麽事吗?没有我们就。。。’

‘鸣焱,’他总算是开口了,‘我们。。。你能不能陪我走一走,单独谈谈,一小会就行,可不可以?’

‘王爷说是什麽就什麽罗。邓义,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四师兄?’

‘放心吧,没什麽事的。’

遣开了所有侍卫,他和我单独走在小镇的路上,又是一阵沈默,我想他说不定是在腹中打发言稿,我是从来不做这种事情的,因为我习惯於预前就准备好。

这样一直走到小河边,我拾起石子随手打了水漂,道:‘三师兄要成亲了。’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人先说话不是?早点说完也好早点回去。

‘嗯?喔。’他应了一声,有些猝不及防。

‘很漂亮温柔的一个姑娘。’比你好上太多,我颇有些恶意的在心里道。

‘喔。’

‘我们这就是去接她的。’我又道,接著便唠唠叨叨的把大致安排回程路线告诉了他,我想我终究还是舍不得三师兄离开,於是下意识的希望他弄出点抢亲什麽的捣乱这门亲事。。。

‘鸣焱,’他低声打断我,有些悲伤的直盯著我的眼睛,‘你。。。你还好吗?’

‘我?’我顿了顿,俯身再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不太好,不过以後应该会好的吧。’

‘对不起,鸣焱,对不起,’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有些泫然欲泣,‘你打我、骂我、甚至刺我几剑杀了我都没有关系,只是求求你,不要。。不要这样陌生的对我,鸣焱。。。’

‘对不起?那天我爹他们一群人是你叫来看我笑话的?’我道,同时在心里想,你这样抓著我的胳膊,我还能动手揍得了你才怪呢。

‘不是,我不知道他们那天晚上会来,我只是做给。。。’

‘那不就得了,有什麽好对不起的?’我打断他,从他手里脱开来,将手中的石子远远扔了出去。一切本就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招惹的,犯不著想为自己开脱而强把责任推到别人的头上,只是,这麽简单的一句都是我的错,又且是我能承受得住的?

拍拍手上的土,‘如果没有别的事了。。。我就该回去了。’说完,我转身准备走掉。

‘鸣焱,’他则一下抓住我的手,‘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从很早以前,我的眼里就只有你了,鸣焱。。。。’

‘我不喜欢男的了。’我转回来直看向他的眼睛。

‘鸣焱?’

‘真的,’我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改过来了,喜欢上同性真不是件太好的事,你也改过来吧。’

‘鸣焱?’他愣杵在那里,眼中满是我以前从未有见过的伤痛,不过,这些已经再不关我什麽事了,我自己的事都还管不过来呢。

我将手抽出来,冲他点点头,然後丢下他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在路上,有个人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一看,竟然是牛护卫。

‘牛兄。’我打了个招呼。

‘鸣焱,’他叹了口气,‘你看起来气色好差。’

‘不久前小病了一场,你们还好吗?’

‘我们还好,不过。。。我也不大知道你和王爷是怎麽回事了,但这段时间王爷却瘦了好多。。。’

我也没胖阿,我想,‘对了,’我岔开话题,‘你们怎麽到这里来了,办事阿?’

他顿了一顿,道,‘王爷先到了芜野,听说你。。。这才一个地方一个地方,一间客栈一间客栈的找过来的。。。’

‘呃?’我吃了一惊,怪不得才见他的时候他一额头的细汗,‘追得这麽紧,难不成是我欠了你家王爷的钱?’

他愣了半天。

我随即淡淡一笑,道:‘开玩笑的,没什麽事了,该说的都说了,带你家王爷回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回去的路上,我都在想他对我说喜欢的那句话,空荡荡的,心中什麽感觉都没有。。。或许,还是有感觉的,就好像,你五岁的时候一直憧憬著想要一把木剑,争了无数回,求了无数回,也哭了无数回,却仍旧两手空空,最後终於有一天,当你遍体鳞伤彻底死心了,弃武从商,儿孙满堂,在七十大寿即将入土之机,有个人拍拍你的肩膀把那木剑塞进你的手里然後告诉你说,恭禧阿,你的愿望终於实现了。。。。也许就是这种心情。。。

而且,更何况,我早都不再是我了。。。

以前的秦鸣焱会高兴吗?会吧。。。。

那个白痴,那个混蛋,那个害死自己父亲和师兄的畜牲。。。。

我突然开始急剧咳喘起来,扶在客栈旁边的墙上止都止不住。

‘四师兄?’在客栈门口等我的六师弟听到响动奔了过来,急急的道,‘怎麽了?怎麽又咳起来了?’

‘没事,一会儿就好。’我喘息著,偷偷擦去嘴角的血,至从那次吐血之後,就总这麽时不时的咳上一阵,怎麽都好不了。我靠著墙停歇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缓过气来,道,‘收拾一下,我们抓紧时间上路吧。’

很快到了沈红瑶的家,我们见到了那个半躺在床上的沈郎中,他年龄其实并不老,但却都已花白满头了。

‘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红瑶有个好著落,我也能无愧的到下面去见她娘了,只不过,有些对不住你们的就是,要瑞华过到我这方来。’

‘没什麽的,能有红瑶姑娘做我们的嫂子,我们替二师兄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笑著盯了他的胡子,暗想,哼,等您老不久升天後,二师兄还不是我们的?真以为还会留下来给你看坟?

我知道我是有些恶毒,但,好比一只毛毛虫,看到别人破茧之後都一只只高高兴兴的化蝶而去,而它自己咬开来,却仍旧是只趴在树干上的粗大丑陋的虫子,难免都会有那麽一些心理不平衡不是?我又不是圣人,即便以前也客串假冒过那麽一两回。

‘我是很自私,瑞华曾来信说过你们门的事,这种时候,我还要。。。。可,我这病突然就来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什麽都不求,只求在活著的时候能看到红瑶有一个好的归宿,一生有靠,不然我怎麽都放不下心来走,她就一个姑娘家,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该去找谁哭。。。本来我想干脆麻烦到底,我们父女两个一起到你们门上不就好了,可我这病又远行不得,也瞒不过红瑶,所以才出此下策,我也知道对不住你们,也对不住瑞华,可他这麽一个难得的好女婿,以後肯定会很好的对红瑶,所以我怎麽的都舍不得。。。我这就给你们跪下算是向你们和你们师父的在天之灵告罪了。。。’说著,他就要起身。

我心中一动,下意识的止住他,道:‘千万不要这样说,沈大夫。他们两情相悦,这应该是一件喜事阿,我爹应该和您的心愿是一样的,他也希望看著瑞华幸福的,’

‘爹,’一声清脆的女声,红瑶从外面推门进来,‘你?’她看见了我,静了一静,‘你来了。’

‘红瑶姐。’我和师弟站起身来。

‘你们坐吧,我做饭去。’她放下背上的药篓。

‘红瑶,你先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爹?’她走到她爹的床边坐下。

‘红瑶,’沈大夫看看我们,慈爱的对红瑶道:‘他们是来接你过去的,你准备准备一下,过去和瑞华成亲。’

‘爹,我不要离开你。’

‘傻孩子,只是去拜见一下瑞华他的师兄弟们,和他的师父。。。。很快就回来了。这点礼数还是要做的,瑞华都肯为你入赘我家了。。。’

‘爹,我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你,我宁愿孤身一辈子。。。’

‘别说傻话,红瑶,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得下心去见你娘。’

‘爹。。。’

‘红瑶姐,你放心吧,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道。

‘可是。。。。’

‘放心孩子,有隔壁李婶照顾我呢,趁现在我身子还撑得住。。。我等你们俩夫妻回来。’

‘爹。。。’

当晚,我们在那里留住了一宿,准备第二天启程回去。

看了看在身边安然入睡的师弟,我叹了口气,爬起床独坐在窗边发呆,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沈家父女的低语声。

我忍不住迈出门去看,只见在那微黄的油灯光下,红瑶还在沈大夫的房间里为她爹推拿,时不时地低语上几句,而沈大夫则一脸宠腻慈爱的看著她。。。

不自觉的一颤,我眼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涩,曾几何时,我和我爹、和大师兄也如此这般相依相偎过。。。而这一瞬间,我也才意识到,我先前的想法有多麽自私和恶劣。

挪不开视线,我这样呆立了好久才默默的转身准备回房。

‘鸣焱。’红瑶看见了我。

我微惊了一下,转回身去,‘我有些睡不著,所以。。。’

‘睡不著,就过来坐坐吧。’沈大夫微笑著对我道。

‘喔。’我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看到红瑶似乎有些手酸,我道,‘红瑶姐,让我来吧。’

帮沈大夫推拿按摩著,沈大夫自嘲的笑道,‘身子骨都有些不行了,一变天就酸痛的厉害。瑞华常跟我们说起你呢。。。。。你的技术还真好。’

‘以前常帮我爹捶背按摩的。’我道。

‘你爹有你这个儿子,肯定很欣慰。’

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从小到大最让他操心了,打都打不听的那种,我爹木棍都换了好几根。’

‘那也是因为他爱你啊,担心你会走差,也担心你会因此而错过了好的东西,後悔一生。’

‘是吗?’

‘我们做父母的,唯一期望的就是你们能够幸福的过完一生。可我们不能陪你们一辈子,岔道那麽多,你们又只顾著眼前,所以便只能在有生之年看著你们、用各种方法督促著你们希望你们能走上一条稍稍平坦的路。’

我有些沈默。

‘所以,我也才希望,红瑶能在我闭眼之前,和瑞华成亲。我相信,瑞华一定能让她依靠一生。’他轻轻的拍拍红瑶的手,笑了。

‘唔,三师兄肯定会好好照顾红瑶姐的。’我嗓子有些堵。

第二天动身之时,我们竟再次见到了朱瞻景,接过他和他哥备给三师兄和红瑶的贺礼,我道了声谢,便和红瑶及师弟一起回了芜野。

和二师兄一起布置好了新房,我看著满床满屋的红豔,一时间竟有些累得不想动弹,仰身躺在那张龙凤床上,呆盯著喜帐,我吐了口气,‘好希望也有人能给我暖床阿。’

二师兄叹了一声把我拖起来,道,‘看到你还是这麽乐观,为兄我真是替你高兴啊。’

喜礼很简单,虽只有本门的人,却也同样喜庆热闹,一片的欢声笑语,过得如同梦一般。

梦醒了,三师兄也恋恋不舍的带著红瑶离开了,至此,院落里就好像空了一大块。

看了看阴沈的天空,我盘腿藏身於大门外那静悄悄的墙根处细细研磨著杜仲和续断,我想,这世上有些事情原来真的可以变得那样快,李知县走了,调来个姓邱的,接著就没了生意,然後便是三师兄入赘,现在那个邱知县又带著家眷消失了,换来个范知县,而我们门零星的又有了生意。。。仿佛一眨眼功夫,世界被调了个个,而下一个眨眼,又被调回来了。可世界是被调回来了,里面的人却再也回不去了。。。

一片阴影从头罩下,我打了个哆嗦,从眼前的那双靴子一直看上去,第一个反应是欣慰,还好不是二师兄,我此时应该在帐房里整理账目的。。。第二个反应是‘哇’的一声我抱了小研钵蹦到一边去,皱了眉头道,‘你,你怎麽会在这里?’

朱瞻景背了一个大包裹盯著我道:‘我来投靠你了。’

‘我们门不收容王爷。’

‘我不是王爷,我翘家了。’

‘要不是近五十年里我们门都没有再进新人的计划,否则,像你这种人才我们是一定不会放过的,天天放供桌上供著都行,可惜啊。。。。’我惋惜的摇了摇头,然後再好心的指了指山下,‘不过,沿著这条路下山走3里地进城,再直走半里地向右拐会有一户姓王的人家,他们好像需要一个上门女婿。当然,如果你嫌他家女儿长得实在太富有想象力的话,可以再直走然後再右拐,庆嫂酒家或许会要一个打下手的夥计,工钱有点抠门可包吃包住他们的老板娘还是个寡妇,听小道消息传她还可以提供。。。虽然长的已经有点古董了但熄了灯还是一样的。如果这种三包待遇你都还不太满意,就再走。。。。’

‘我可以等,等你们门再招新人。’

‘哇噢,你对我们门的这份执著和热诚真是好让人感动啊,’我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山不到2里有一家茶铺,你可以到那里等,有什麽消息的话,我会派人第一个通知你的。’说完我就抱著小研钵拎了小药布袋一溜烟的跑进了大门,把大门一关一上门闩,我吁了口气,‘搞定。’

‘怎麽了,表哥?’缤芹和几个小师弟奇怪的看著我。

‘没什麽。’

‘没什麽?’缤芹甩我一个白眼,‘那等二师兄回来了我就去告诉他你企图把他关在门外。’

世上怎麽会有这麽歹毒的女人啊,我瞪著她。

她走上前从门缝里向外张望了张望,‘咦,有个陌生人呢,’她转过头看了看我,‘喔,我知道了,你肯定欠了他的钱他上门来讨债了,等二师兄回来你肯定死定了。不过,真是好帅的债主阿。’她擦了擦口水。

我一个哆嗦,‘你可别乱说,什麽债主。。。他是想来加入我们重剑门的。’

缤芹和那几个小师弟不说话了,好一会儿,九师弟才叹道:‘师兄,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到了晚上,天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我趴在账房里的桌上,透过窗子望著大门门厅处被众人围著的一张赌桌,想,妈的,一到这种时候就开始下雨煽情,有本事下个冰雹试试,他还能在外面待我就是他孙子。。。。。一个惊雷劈了过来,我吓了一大跳,喂,老天爷,我就开个玩笑,这麽认真干嘛,想劈死我啊?

我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打算回房洗漱了。

‘哇,’缤芹还扒著门缝在那里花痴,‘淋雨都淋的那麽帅。。。’靠,有我和二师兄坐镇这里,对别的男人还能说帅,真是没眼识。(作者默:摆出二师兄来还好点,而你,就太没有说服力了吧。)

‘我赌他会坚持到半夜,十文。’

‘我赌他一定会在那里呆到天亮的,二十文。’

‘。。。。’

‘。。。。’

‘切,’我极为不屑,‘我赌他坚持不过一刻锺。’

他们立刻对我嗤之以鼻。

‘不信?等著瞧吧。’我翻出一枚铜钱放在赌桌上。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怎麽样?’

‘他根本就没动。’缤芹甩我一个鄙视的眼神。

我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走到门边,打开门举了伞过去。

他双手抱在胸前,半靠在树干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盯著我。

我一别嘴,道,‘你进来吧。’

门厅立刻传来一阵跌倒声。

这群傻瓜,我喜滋滋的拿著钱带了朱瞻景向里走,没走几步,我蓦的停住了。

‘二师兄?’

二师兄站在门廊中盯著我没有说话,眼睛里满是深邃。

‘二师兄。’我立刻埋了头摆出一付认罪姿态,战战兢兢的交出手上所有的钱,将朱瞻景往他那方一推,‘这是赚的,这是捡的,全部交公,我回房了。’

我掉头就溜,缤芹扑过来一脸春风的缠住我,‘表哥,他。。。’

‘嘘。’我回头指指二师兄,却见朱瞻景正直盯了我们。

唉,落到二师兄手里,老弟你就自求多福吧,阿弥陀佛,我虔诚的想。

【红尘】
我和他的关系,我并没有多想,也不是时候多想,我只知道,那天我心神不宁的早早等候在凉亭,看著他带了一脸狡黠的喜气走来时,我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种不由自主的想要宠他,想要他留在身边伴我一生的感觉。

二十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心情,陌生的让人不安,却又隐隐的有些期待。

看他在我面前痞痞的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却又屡屡摇头叹息,明明服了软还要偶尔逞逞口舌之强,大大咧咧骨子里却温柔细心至极。。。。。我还从没有活得如此放松过,好像一汪死水般的深潭,因这缕突然照耀进来的阳光而有了一丝生机。

我以为,可以这样不动声色的宠著他,一直到不再有任何顾及,任何障碍,他的,或我的,这样一直到有一天他完全属於我。可惜,我错了,错得离谱。

他小心的掏出那个玉环问我时,我霎的呆了。

这个玉环,我当然识得,玉是极佳的白玉子,而且不同於其他,它不仅滑润,质地还十分坚硬,不好下刀,当年瞻景为了刻它,足足花了一年的功夫。我曾问过他刻的是什麽东西。

‘两条蛇。’他道。

‘嗯?’我拿著在阳光下仔细的看看,微透明的玉体淡淡泛出些清幽的翠意,果然是有那麽点像纠缠在一起的两条蛇。

‘是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蛇,’他继续道,‘我曾在御花园中见过,它们被人打死的时候还紧紧扭缠在一起。’

他没有再说什麽,我却已知道它所代表的含义。

想不到又见它,竟在。。。。。

脑中闪过那天在汉王府瞻景看他的眼神,抱起他时的轻柔却又独占性的动作,还有这些天明明就忙得拖不开身,仍时不时的回府,原来。。。。我沈默了一会儿,淡淡一笑掩过瞬间的失态,将之轻轻塞回他的衣服,道:‘你不应该去问他本人会比较好吗?’

那般光滑的表面,连丁点棱角都没有,瞻景带它在身上已经很长时间了吧,他竟没有告诉鸣焱那代表的是什麽。

他是不知道鸣焱也喜欢他吧。

这两个傻子,我突然一阵说不出的黯然窒闷,转身离开。有些不甘,明知道答案,我仍然还是问出了口:‘鸣焱,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那种喜欢。’

‘是。’他顿了一顿,回答得却很干脆。

‘这样啊。。。’心竟然会觉得痛。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未来的皇帝,留在我身边的人必须是能完全忠於我的人。人心,这种强夺不来乞留不住的东西,如果注定不能,那就只能舍弃,何况这还涉及到瞻景,我并不想让自己的亲弟弟变成敌人。

不过,‘还记得我跟你讲的吗?小心些,可不要对别人这麽坦白了。’我终究不舍得他受伤。

‘我当然知道了。’他笑著快步走上前来,‘就对你和我三师兄,我才敢这麽坦白的。’

‘是吗?’我道。他是一个直觉感很强的人,能很轻易的辨出谁对他没有恶意,可他却不是一个敏感多情的人,他不知道,我远不只是渴望他把我当作哥哥。

我想,这一次我或许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但,现在抽身也还不算晚。

避了他很久,在重阳节那天,当看到他和瞻景一唱一和、珠联璧合的样子,我才知道我又错了,我根本放不下,我嫉妒,我不愿点破他们之间那层根本不存在的隔膜,做到不去打扰、不去拆散已经是我的极限。

好不容易移开紧紧盯著他们的视线,却发现父亲也在一旁皱了眉头看著,我方惊觉他们不自知的显露出太过於亲密的模样了。

扶了父亲过去,我道:‘毕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关头,现在瞻景和他这个朋友铁的,都比过我这个做哥哥的了。’几乎是本能的,想替他们掩过去,口中却一股苦味。

不清楚父亲心中到底是如何猜想的,但能扯下功勋显赫的二皇叔和三皇叔,夺得太子之位,虽说一部分原因是由於我,但他肯定也有著旁人不可料测的狠绝。很早以前,四皇叔已让本就不太受皇爷爷器重的他意识到皇爷爷对此类事情的排斥,现在,已经等待了这麽长时间,忍熬了这麽长时间,他绝不能也不会容忍出现任何事情来动摇他的地位,不仅是因为一种经年累月已不可逆转的执著,更因为,那样的话,就只得一个灭顶的下场。

可专执於此的他,却没注意到,皇爷爷已不是当年那个动则诛人九族的冷血皇帝,夺天下靠狠,而守天下,却是另一番的事情。静,则能无为而治;动,则能改山转河;玩天下於掌心,这才是所谓的帝王之术。

品著茶,我略略苦笑,纵观上下几千年的帝王将相,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君王应无情,一旦有情,就必然会有失偏颇,不公不正,这天下如何能掌在手中玩转自如?

可,世间皆凡人,孰人能无欲无情?

於是,算到鸣焱今天会去为那个孩子的爹诊治,我思忖了些许时候,作了一个决定。

便装带了几个侍卫出门,行了好久,才找到了被众人围之中间的鸣焱。李济悄悄一指旁边,我皱了皱眉,没想到这种时候二皇叔也会来插上一脚。

被围在正中遭‘众民’谴责的鸣焱依旧那麽付痞痞的不慌不忙的样子,一片清明的眼睛里仍没有一丝一点的担心害怕,嘴上不正经的说著玩笑却一把就抓住了为首的二皇叔。

‘就让这位面慈人善老幼不欺的大叔试试,三天之内,他的性命如果出了什麽事,我甘愿偿命。’

二皇叔怎麽会让自己出事?

果真是极?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27: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章
其实,就算我没有告诉二师兄他是谁,就冲我让他在外面淋了这麽久的雨,二师兄也绝对猜得出他的身份,但二师兄竟还是将他留了下来,‘唉。’我摇头叹了一声,不过,对於今天一大早就被二师兄拎了耳朵扔进账房的我,现在自身都已难保,自然顾不得去可怜他。

‘这麽会这样的,要整理结算完去年一年的账目,不然不准出门?’我抱了算盘对著面前这几厚本帐薄劈劈啪啪的胡拨弄了一通,然後就把算盘往脑袋上一放,趴在桌子上舌头一伸木瞪著那扇从外面紧锁的门开始装死。

过了很久,‘表哥,吃沽恕!?颓鄞哟白永锇逊沟萁?础?
‘谢了,缤芹,’我勉强活过来,道,‘顺便再麻烦你一件事,帮我打点打点冬天的衣物送过来好了,谢了先。’

‘嗯,’缤芹在外面犹豫了一下,答道:‘二师兄说了,如果你到夏天都还弄不出来的话,就不用送饭了,你肯定是被闷死在里面了。。。。表哥,你还要我送冬天的衣物过来吗?’

我一阵沈默,‘不用了,你直接捐给那些乞丐好了。。。。。’

‘我知道了。’缤芹哼著曲子走了不多远,又折回来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竖起耳朵。

‘表哥,如果你想方便的话,记得要大叫几声,有人听见的话自然会告诉二师兄带你出来的。’

呃?????

‘缤芹,帮你的亲亲表哥求求二师兄好不好,让他稍稍开开恩,我把昨天那个新来的家夥的来历都告诉你,好不好?’

‘不好。表哥你昨天不是说了,要麽直接去问他,要麽准备十两银子再来见你的吗?所以我决定直接去问他了。保重,表哥。’说完,她便蹦蹦跳跳的走了。

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真是欲哭无泪,拨一下算盘叹三声,到了晚上,我面前的这本才薄薄的翻过去十页,‘唔,进展不小,’吐著舌头伸个懒腰,‘已经到晚上了,为了节省灯油,明天再继续吧,现在休息。’我立马捏熄了油灯,也不管二师兄会不会把我放出去睡觉,干脆的埋进账本堆里大睡起来。

不知道这样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醒来,眼前隐约晃动著些微弱的灯光,一个人影长长的拖到墙上。

我瞅瞅旁边用账本堆起的壁垒,小心翼翼的向後挪动了一下身子偷眼去瞧,却见朱瞻景正揉著眼睛一页页的帮我整理著那些繁不胜烦的账目。我看了看旁边放著没动的算盘,心算?

他突然向我这方侧过头来,我连忙装作梦喃了一声,一个大动作侧过头又闭上了眼睛,身上却滑落了什麽东西,原来是他把衣服给我披上了。

他叹了一声,起身从地上拾起来又把我仔细的包好,然後轻轻的拨了拨我额前的头发,一停,接著便转身又继续整理起账目来,直到天边微明才离开。我默默地看著他从窗户翻身离去,心中竟隐隐有些刺痛,我能猜得到二师兄为什麽让他留下来,不过是要让我们更清楚的认识到什麽叫不复可能,虽然有点残忍,但却也能对过去抛弃得最为干净。我无所谓,连恨都已经再没有半点气力,活著,也不过是为了著心中仅剩的几点残焰。。。。。可他呢?

我想,他真的不该留下。

第二天晚上,我被放回屋睡觉。

第三天早上,我又被关进账房,呆看著账本上那才干不久漂亮的墨字,原来他又熬了一夜。叹了声,我一咬牙拿过了算盘。

就这样,接下来的几天,我白天硬著皮头一页页的算下去,他则在夜间整理下面的,并且连我先前算错的地方也给改了过来。

剩了最後的一小部分,我看著前院的那一小点灯火,呆立了一会儿,转身到厨房熬了一点青菜粥给他端去。

轻轻的推开门,他抬起头来盯著我,没有一点的诧异,竟像期待已久的对我一笑。

‘弄完了。’他放下毛笔道。

‘多谢了,这个。。。’我走了过去。

‘给我熬的?’他惊喜的将粥接了过去,才喝一口脸上就闪过一丝怪相。

‘我刚要提醒你来著,我不太会弄吃的,这都是我还算拿手的了,绝对没想要故意整你。’我忙摆手道。

‘还好了,反正我肚子真的是有点饿了。’他冲我笑笑。

‘你。。。这些天来你是不是都没有睡过了?’看著他毫不犹豫的将粥喝了个精光,久已下定决心要说的话我竟根本无法说出口。

‘还好。’

‘其实。。。’

‘要不是你算错了那麽多,我还可以做的更快一点的。’他笑著。

‘瞻景,其实,如果你是。。。’

‘我该回去补上一觉了,白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你二师兄还真厉害。你也回去睡吧,快要天亮了。’他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背对著我低声道,‘如果?如果可以有什麽如果的话,那该多好,可惜,却没有。。。。’



第二天,我终於能够出来晒晒久违的太阳了。眼中噙著感动得眼泪,我刚摆个农奴翻身的胜利姿势往院中一站,大张了嘴极为不雅的深吸著这清馨的自由空气,门口就涌进来一群花枝招展提著竹盒的女子。

呃?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外表像一阵清风的她们挤踢到了一边。颇为惨烈的扶著被踩了几脚的腰从地上爬起来,我一把拽住从旁边经过的七师弟恶狠狠的问道,‘说,这是怎麽一回事?’

邓义耸耸肩,指了指被那群女子不知道从哪里揪出来的一身布衣的朱瞻景,‘就是这样了。’

‘瞻景,这是我做的桂花糕,谢谢你那天帮我把我的小花找回来,你尝尝。。。’

‘瞻景,你看,好不好看,为了这个印花的花布,害你跑了三个市镇,真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小小心意。。。’

‘瞻景哥,要不是你那天上山去摘来一筐桑叶,我的蚕就要饿死了,这个是我亲手做得,你收下吧。。。’

‘。。。。’

‘。。。。’

‘你们。。’朱瞻景显然没有见过这种阵势,有些手忙脚乱,‘你们要谢就去谢莫风吧,他接的生意,也是他叫我去。。。。’

‘瞻景哥。。。。’

‘。。。。’

我和众师弟们目瞪口呆的立在一旁豔羡的看著,我道:‘他比我帅很多吗?’

众师弟们收起目光,转过头来鄙视的瞟了眼我,然後又目无表情的转了回去,道,‘没有可比性。’

呃,你们这群家夥,怎麽能胳膊肘往外拐?

我磨了磨牙,道:‘哼,我才闭关了几天,这里就被搞得这样乌烟瘴气,还有没有规矩了?简直就是不把我这个门主放在眼里嘛。’

於是我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呃,呃,各位大婶大娘们,你们。。。’话没有说完,我就又飞了回去,眼见那一群没天良的师弟们纷纷躲闪出一块空地,我在心中先惨叫了一声,眼一闭,下一刻竟没有如我所料的撞上地板。

‘二师兄?’我睁眼一瞧,顿时感激涕零,‘你真是好人啊。’

二师兄狠狠的瞪我一眼,将我放开,‘我还没有叫你出来。’

‘账目做完了。’我低著头道。

‘这里还真是热闹啊。’绸布庄的姜老爹从後面探出头来。

‘姜老板,我们进厅中再谈吧。’二师兄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此时朱瞻景也已打发了那群面慈手辣的女人,道‘我去倒茶。’

咦???我吓一大跳,心想二师兄你也太过分了,然後走过去一拍朱瞻景的肩膀道,‘这种事情,我去就可以了。’

给他们端上茶去,姜老爹笑著听朱瞻景在厅中讲得头头是道,道:‘那这笔生意就交给你们了,价钱嘛,如你们所说的,再商量一下吧。’

‘呃?又要运货回来啊,’我笑著插嘴道,心想这下我费尽心力所记得东西总算可以有点用场了,姜老爹以前可是我们的常客,‘我可以。。。’

‘小孩子,’姜老爹拍拍我的背,‘一边去阿,大人说话别打岔。’

‘呃?我已经不小了。。。’

‘去,给我拿点儿缤芹制的蜜饯尝尝,阿,鸣焱。’姜老爹笑著把我推了出去。

怎麽会。。。。我立马苦下一张脸来瞅著里面。

‘别这麽小气,’姜老爹一拧我的脸,‘笑一个,去吧,多拿点也没有关系。’

此後的好多天,看著门中越来越红火的生意(虽说大所都是些极为琐碎的事),加上前段时间由於那个邱知县的刁难走了不少人,我们门有时竟已忙的几乎都抽不出人手来,而我这个门主。。。。。

看著手中的布料和针线,我的心在默默的流血。。。不仅如此,缤芹还时不时的一声大喝,‘错了,错了,不是这样缝的。’

‘我是玉兰姐的专属大夫,我干嘛要做这个?’

‘宝宝就快要出生了,衣物阿,尿布阿,小布玩具啊,这些东西当然要预先准备好了。’

‘其实,缤芹,这些我们两个人都够了,鸣焱还有正事要忙呢。’玉兰姐平和的笑著。

‘不行,他啊,出去只会越添越乱,有二师兄和瞻景就好了。再说,我们两个人哪够,还有好多好多东西呢,也需要一个能随时跑腿的。’

‘。。。。唉,算了,为了梦闲,我不跟你争,我给玉兰姐熬药去了。’

端了一碗火候正正好的安神养身还加了适量安胎利血的杜仲、续断等的药,我路过大厅,却见周家茶园的周老伯正端坐其中。

‘周老伯,’我整整衣服,跨了进去。

‘鸣焱阿,’周老伯笑道,‘给玉兰熬的药?快端去吧。’

‘不急不急,反正这药还太烫的了,你们在谈生意麽?’

‘是啊,我在听这位朱兄弟讲各地的情况呢,看来我应该再多开辟些渠道了,到时候要运什麽还得请你们帮忙啊。’

‘哪里的话,如果周老板你肯都托付给我们的话,我们才要多谢谢你呢。’朱瞻景笑道。

‘是啊,是啊,’我在一旁插嘴,‘还有,周老伯,如果你肯把生意都交给我们的话,我们。。。’

‘小孩子就别乱插嘴了啊,’周老伯打断我,‘乖乖的呆在一旁,大人说话。。。。。’

‘他可跟我差不多年纪。’我忍无可忍,当即就出卖了朱瞻景。

‘喔,那这位朱兄弟可真是年轻有为阿。’周老伯眼睛开始发亮。

我有种想要倒地吐血的冲动,这是什麽世道阿?

‘那不知朱兄弟婚配否?’

我还没有,我在一旁暗暗嘀咕。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一怔,抬起头,正对上他那盯著我的目光。

‘这辈子,我想我是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他挪开目光,很有礼貌的冲周老伯笑了笑。

‘这样阿。。。’周老伯颇为遗憾的叹道。

‘我给玉兰姐端药去了。’我低声说了一句,转身步出门去。这麽久来,习惯得我都快忘了。。。

到了晚上,看著长桌上摆著的菜色,我心中一惊,难道二师兄让朱瞻景也轮著做饭?不妙阿,不敢看一旁二师兄的脸色,我立马往嘴里刨了几大口饭菜,鼓鼓囊囊的一嘴还没有能咽下去,就听得二师兄一撂筷子,淡淡的开口了。

‘我们门的规矩可不是让人到饭庄里去买现成的,做不了,尽可以一走了之,没有人会留你。。。鸣焱?’

我呜呜两声举手,嘴中目前还忙不开来答话。

二师兄瞪我一眼,转开头去,‘曹辉?’

‘是,二师兄。’

‘把这些都倒了去,你去重做。。。’

‘不用,’朱瞻景一下站起来,‘我自己去。’

他转身离开,饭桌上一片静默,我偷偷咽下嘴中最後一粒米饭,小心翼翼的轻声道了句:‘二师兄,我想小解。’

从饭厅中溜出来,我立在厨房门口看著朱瞻景不知何为的乱忙一气,叹了一声,‘我来吧。’

指挥他去洗菜淘米,我点火升灶,待一切侍弄好,灶台上升起嫋嫋青烟。

他炒著菜,笑道:‘没有想到做个饭要这麽麻烦,还这麽累。’

我坐在门口歇了歇,起先升灶的时候呛进一口黑烟,虽忍住了没有大声的咳出来,却出了一身冷汗,胸口有些闷痛,‘我二师兄他。。。。对不起。’

他静了下来,道:‘没什麽,如果换作我,怕根本不会这麽简单。。。。’

‘你回去吧,’我轻轻的道,虽说早以前我就想对他说了,但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也不知道该怎麽开口,‘这里根本不适合你待的。’

‘什麽地方我并无所谓。’

‘你应该知道的,不管怎样,都已经不可能的了。过去的,已是挽回不了,那还是忘了吧,这样对我们都好,反正,一年,两年,总有一天会都忘了的。’

‘我不行。’

‘我爹和我大师兄希望我能娶妻生子,将这个重剑门撑下去。所以,我想有一天我一定会娶妻的。’

‘那我就等到那一天。’他将锅铲狠狠一撂。

我扭过头去看著他拳头紧握的手,很无奈的想,老兄,看问题能不能深入一点?你话是这样说没错了,可,我身边本来就有个单身的二师兄晃来晃去了,现在再加上你,我还能有戏嘛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咬唇,端了菜盘从我旁边走了出去,停在不远的地方,道:‘你可以忘,你可以骗自己,你可以装做什麽都没有发生过,你可以残忍的向对陌生人一样对我笑,跟我说话。可我不行,我做不到,我骗不了我自己。我怎麽躲得了?你永远不会明白你在我心里扎了多深的根。所以,我宁愿这样,把心放在你脚下,让你装作无知无觉的狠狠践踏,踩的越碎越好,反正死了,也好过每天疼得生不如死。’

一刻沈默,‘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残忍?如果换作是我,我一定会先杀了你,然後再自杀,而不会这样一点一点的折磨。’他咬牙切齿的重重踏步离去。

我沈默著有些无力的靠在门框上,看著他远去的略有些颤抖的背影,胸膛更是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你说我残忍,你说我一边装作无知无觉一边践踏著你,可你不知道,也不会明白,你现在正不知不觉地夺取的,却也是我仅剩的全部。。。
第六十一章

春去夏至,随著时间的流逝,一来,对於门中的生意我实在是插不上手,二师兄和朱瞻景的目光又确是让我感觉有点儿芒刺在背;二来,玉兰姐的肚子越来越大,离产期也越来越近,於是我就干脆把精力全放在了这上面,平日里不是在外面帮她们跑腿,就是找个借口在河边或藏狗洞里猫著筹划闲儿未来十八年的人生。

[ 唔,三岁开始习武不知道合不合适,不过,不管怎样,一定要让他离那个王小武越远越好,跟他爹一个模样,没得救了。。。。] 我挽了裤腿和袖子坐在河边,愉悦的听著火苗燎舔上那条鱼时发出的美味的声音,[ 五岁的时候,白天就送到郭老先生那里去认字,不能让他再被二师兄蹂躏了。至於武功嘛,三师兄那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如果他们三个人都回来的话,或者是四个人,那就热闹了。。。] 不知道为什麽,脑海中一晃而过朱瞻景的身影,[。。。。那时候,说不定他都回去了吧。。。] 勉强的笑笑,我将已经熟了的鱼从火堆上拿到鼻边闻了闻,‘嗯,好香,差不多了。’

舔舔嘴唇,我啧啧的赞叹出声,张口刚要咬下去,眼角突然瞟到一个呆立的身影。

‘咦?是你。’

他没有答话。

我莫名的看著朱瞻景那有些怔愣的表情,沿著他的目光,视线又转回到我手中的鱼上。

‘呃。。。这个,给你好了。’冲他瞅的那份专注劲,我咽一口口水,将鱼递了过去。

他这才似乎有些回过神来,慢慢的走过来,接了过去。

‘你可别告诉二师兄我在这里。。。嗯。。。阿,我真的是出来帮。。。’

‘鸣焱,’他的牙齿轻轻的一咬那条鱼,立马又放开,低沈的打断我,‘你六七岁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孩?’

‘一个小孩?何止,那时候我可是孩子王。’我麻利的开始串另一条鱼。

‘一个。。。一个只在这里待了半年,还老被你揍的小孩?’

我瞪著他,开始想,我那时有如此恶劣吗。想的同时当然还不忘了将鱼放在火中温度最适宜的地方烤著。

‘还送了你一块玉佩的。。。’

‘喔,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个金光阿,’我恍然大悟,‘唔,这麽一说,那个家夥好像还的确是老被我揍的,当然了,也不是我故意想揍他,实在是。。。’那家夥让人很难不想扁他,‘不过,你。。。。’

‘呵呵。。’他打断我的话,突的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我还真傻。。。’

能认识到这点,说明你已经有了很大进步的,不要急,慢慢来,我想著,但不敢说出口,因为此时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於诡异,说不上是在笑还是在哭,总之很让人毛骨悚然,以至於我手上持著眼看肚子就要烤焦的鱼都没敢动弹。

‘你知不知道,原来佛祖真的实现了我的愿望了的,’

‘喔。’我张了嘴保持著姿势看了他,眼都没敢眨一下。

‘可惜,我太笨了,’那条鱼从他手里悄然的滑落到地上,‘我早该看出来的,我怎麽会这麽笨的,如果,或许。。。’他微低了头自言自语著,木然的退後几步,又一阵绝望般自嘲的低笑,竟就这样转身大步走了。

看著他走远,‘呼,’我一擦满脑门的汗,适才他的表情直吓得我思维停顿,‘怎麽回事?’我收回手里的鱼,焦了一些,不碍事,刚想咬下去,‘难不成是?’我停了下来,视线聚焦於眼前的这条鱼上,一刻後,‘怎麽可能?他根本就没碰什麽嘛。’我笑著摇摇头,接著,下一瞬间鱼就如同烫手山芋一样被抛到火中,还是安全至上。

熄了火,就著河水好好洗了洗手,我哼著曲子回去,在半道碰上了急得团团转的缤芹。

‘表哥,你总算回来了。’

‘怎麽了?’

‘玉兰姐要生了。’

‘什麽?那还不快去请稳婆。’

‘路上碰到朱大哥,他已经去请了。’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陪著玉兰姐。’

‘喔。’她醒过来,连忙跟了我就跑了回去。

‘玉兰姐,别紧张。’我让缤芹拌扶了满身大汗一阵阵 阵痛的玉兰姐半躺在床上,‘放松下来,深吸几口气,稳婆马上就来了。’

‘嗯,鸣焱。’玉兰姐喘著出气,一脸的痛苦。

‘不要紧的,深吸一口气,再慢慢的呼出来,再吸。。。’我让玉兰姐紧拽了我的手,直到她稍稍平稳下来,‘呆会儿会有些痛,不过,闲儿马上就要出来了。’我尽量温柔的笑著看向玉兰,其实心中紧张得要死。

‘嗯,我受得了。’玉兰姐费劲的点点头。

我拍拍她的手,起身要出去。

‘表哥。’缤芹紧张的叫住我。

‘没事的,我出去看看他们东西准备好没有,你好好在这里看著玉兰姐。’

‘师兄,热水,火烛,棉巾,剪刀等的都准备好了。’七师弟跑过来道。

‘送进去吧,小心点,别进风了,还有,叫人多拿点毯子过去。’

‘知道了。’

‘稳婆来了吗?’

‘不太清楚。’

‘喔,你快去吧。’我挥了挥手,从侧门踱到前院,走出门去,盯了山下的路,搓著手来来回回的逛荡,城里的刘婆住的离这里还比较远,唉,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对了,我一下停住,刚刚,朱瞻景的失常表现。。。。

正焦急不安间,远远的便看见朱瞻景背了一个老妪飞快而来,几下行到眼前。

刘婆双脚落地,受惊未定。‘刘婆,玉兰姐快生了,你快到里间去看看吧。’我催促道。

‘不急的,不急的。’刘婆喘著气颠颠的走了进去。

我瞟了一眼脸色潮红神情好似又恢复正常的朱瞻景,‘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你去守著玉兰嫂子吧。’他轻轻的道。

‘看书上说,没那麽快的。而且,我们也只能在门外等啊。’


屋中传出玉兰姐一阵又一阵压抑不住的痛吟,缤芹则在里面叫的更是凄惨大声,再加上刘婆模糊不清的指挥著戚嫂忙里忙外,我们这一群很少见过这种世面的男人在外面或坐或立的听得都颇有些心惊胆战。

‘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八师弟一面叫著一面捂了耳朵在我们眼前窜来窜去;二师兄时时品著茶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朱瞻景死死的盯了我神游太虚;我则和其他人一样把自己的手塞进嘴里,她们叫一下就不由自主的咬一下。

这样拖到了深夜,直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这层躁动不安的夜色。

‘哇,生了。’我们都欢呼起来,互相拥抱著。我更是忘乎所以的就近紧搂了有些发呆的朱瞻景,激动地恨不能狠狠的亲他几口,当然,最後我还是悬崖勒马,及时恢复了理智。

‘恭喜阿,是个男孩。’刘婆笑著抱了一个才洗干净浑身还湿漉漉的婴儿出来。

‘真的?’我冲的比谁都快。

他闭著眼睛,皱成一小团儿软软的蜷在白色细软的棉布中,腿间果然有著那麽一点小东西。

轻轻的凑过头去吻了一吻他的小脸,我傻笑著,却不大敢去抱他,‘玉兰姐怎麽样了?’

‘很好,母子平安,就是需要多歇息。’

此後,缤芹和戚嫂照顾著坐月子的玉兰姐和小宝宝,我则主动揽下了其他所有的琐碎活,像洗尿布等等的。如果还剩有闲余的时间,我就蜷在山顶,为小宝宝做各种各样的小玩具,从装饰玩儿的风车到竹制的响葫芦,连他的那个摇篮也是我亲手做的。做得兴起时,我便懒得再回去,干脆就睡在了洞里,抱著那十一个小石雕。记得那次我偶然上这山顶,进了洞中一眼便看见它们一个个还原封不动的被搁在这洞中,这才知道原来我爹并没有看到我替他刻的这些小东西,一个都没有看见,当时我就想,我爹死前说不定还认为我不满他所以没有帮他刻呢。我没有将它们拿下去,也没能将最後的那只虎雕出来,试了很多回,但每次手都得抖很厉害,莫名其妙的,其实我什麽都没在想,却总是让那只虎断手断尾,有时甚至是断头,最後我放弃了,反正也不可能再知道我爹要它们做什麽了,就这样吧。

细细刻著手中这支打算给三岁的闲儿练武玩儿的雕龙木剑,我背靠了那棵灰碧色的老松,坐在洒满了金黄落叶的石台上。

淡淡的桔红色落日,细细的带了草叶气息的凉风,红黄交碧的树木,此起彼伏的虫鸣和树叶摩挲的沙沙声,一派闲逸到让人昏昏欲睡的秋意。眯著眼睛把剑举到斜阳下,我想,到时候,闲儿把它拿出来给他的那些小夥伴们看时,肯定威风的不得了。

‘鸣焱。’

我转过头,是朱瞻景,‘我还不饿,你们先吃吧。其实你不用每天来这麽叫我的,我自己知道下去。这个马上就要做完了。’

他皱著眉头,却没有同往常一样沈重的转身回去,咬了半晌唇道:‘你到底还要这样多久?’

‘还有几刀的功夫。’我冲他晃了晃手中的木剑。

‘够了你,’他几大步过来拽住我胸前的衣襟,大声吼道:‘你看看你现在什麽样子,你不是告诉过我,你要娶妻生子、撑下重剑门吗?你现在这付自暴自弃的样子,想给谁看?’

‘你说什麽?’我平静的问道,虽然有些莫名,但,对於他最後的那一句,我已经有些怒了。

‘天天不是躲在这里,就是躲到後院,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就是你说的要为你爹撑下去,你这个样子还能撑多久,一年?两年?’

‘我自己知道我要做什麽,莫名其妙。’我狠狠的一把拧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准备走掉,‘再说,现在重剑门,二师兄和你在弄,我不很多余吗?’

‘那你不是还想做种马吗?’

我停了下来,握紧拳头,磨了半天牙才冷冷的转过头去盯著他,‘有种你小子再说一遍。’

‘你整天这个样子,风一吹都要站不稳了,不怕到时候有心无力?’

不行了,超出底线了,我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不要以为你长的帅,我就不会揍你。’其实,早在再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狠揍这个家夥一顿了,之所以没有动手,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我实在找不出什麽比较有说服力的理由,二是因为如果真要开打的话我也只能是被揍的份。

‘你还有这个劲吗?’

‘妈的。’我丢开木剑一拳直挥过去,这时候我能还不动的话,那就真不是个男人了。

他猝然一躲,我提脚就是一踢,狠中他的下腹,‘让你看看,不揍个你爹妈不认。。。’

‘就这点力道?’他抱著肚子一脸痛苦嘴还能笑。

看你还能笑到何时,我心中骂著又一直拳,而下一刻,我却骂不出来了,没躲过,腹部也惨中了他一拳头。

见我痛弯下腰去,‘这样就吃不住了?’

靠,给我来真的,我有些红了眼,‘妈的,看最後谁给谁告饶?’又扑了过去。

‘好啊,来啊。为你爹和你大师兄,你早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了吧。’

‘两回事,你当你谁?我的错犯不著懦弱的全推给你。’

‘你的错?把错都顶到自己身上很英雄?把自己这样一天天拖死就算不懦弱了?’

‘我没有,错还有你那个当皇帝的爹,还有你。’

他手上蓦的一停,我毫不犹豫的狠给了他当胸一拳。

他闷哼了一声,回了神,接著又是一场恶斗。

‘好啊,都是我们家欠你的,你讨不了我爹,至少还有我这个送上门来的让你讨回债。你却不来讨,把自己弄得死不死活不活的。。。’

‘妈的,谁死不死活不活的了?’

‘什麽都不说,一个人天天躲到这里,觉得自己很有牺牲精神是不是?’

‘鬼才躲了,屁的牺牲,我就是看著你们烦。。。。’

。。。。。。。

这是一场算不上惊天动地的肉搏战(我们一边打一边喘著气嘴上还不消停),而结果也谈不上出人意料,但却是惨绝人寰的。

被他压到地上动弹不得,‘用折磨自己来折磨我们是不是?’他红著眼睛咬牙切齿的一拳落下来。

我本能的挡了脸,直想骂他的祖宗十八代,这样,是我自己折磨自己吗?

等了半天,他的拳头还没有落下来,我偷眼看了看他,这家夥该不会是想来招阴的吧,趁我不备再补上一记,那个痛,可比不得你准备好的。

但他只是跨坐在我身上,俯视著我,背後是那片灿烂的夕阳,我眼睛有些发花,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

‘鸣焱,’他突然低低的唤道,眼睛中滚动著几点水般的光亮,手抚上我的脸,嘴张了几下,却没有再发出声来。

我感觉著他那颤抖的手,起先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心中突的泛起一阵苦涩,奇怪的冒出来这麽句话,‘你走吧,不要再等了,你我都这麽大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做朋友吧。。。。哇。。。。’

我惨叫一声,这家夥还真够阴的,趁我放松下来,那麽重的身子就这样死压过来,本来就快散架的骨头这下可就彻底散架了。

‘鸣焱。’这一声,竟隐隐有些哭腔。

一僵,这麽久,不是不知道他的痛,只不过。。。。。。。我闭了眼睛,缓缓地举起还能动的手来,想轻轻抚上他背,‘做朋友吧。’

‘你输了,你输了,你输了。。。’

呃?手停在了半空中,我睁开眼皱了眉头听著他一遍又一遍的说著这一句话,那有些干燥的嘴唇流连在我的耳廓上,有些痒。

本来还想安慰安慰他,不过,现在。。。。。

要我这个被他揍倒在地上还口口声声嚷著我输了的人去安慰他这个胜者?还有天理吗?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先起来。你好重,你知不知道?’

他则将我搂得越来越紧,骨头几乎都能听到响动了。

‘四师兄、朱大哥?你们在干嘛?’七师弟在我刚想丢脸的喊救命之前及时赶到。

‘没什麽?’趁著朱瞻景一松,我尽可能迅速的拖了一身碎骨逃离出来。

‘李老丈人来了。’七师弟接著道。

‘什麽?玉兰姐的爹来了?’我一惊,忙整了整衣衫,‘怎麽这麽突然的?都没人提前送个信来。

第六十二章

整好衣服匆匆跑回门中,才到大厅就听得一阵笑语。李伯抱著才几个月大的闲儿,宝贝的逗个不停,一张脸笑得跟朵花似的,玉兰姐在旁边也是一脸的欣喜。

‘李伯,您怎麽来了?’我道。

‘鸣焱阿,快来,快来,看我这外孙笑的多可爱。’

‘闲儿从来就不爱哭的。’玉兰姐道。

‘跟鸣焱小时候好像。’二师兄笑著看了我一眼,又挪开了目光。我心中隐隐一动,有事。

‘鸣焱阿,’李伯不舍的将闲儿又交给玉兰姐,‘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什麽事啊?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忙的,李伯您尽管开口。’

‘本来,在叶岩出事後我们就想。。。可那时候我们也才搬去洛元不久,虽说有玉兰她大伯撑著,但总有些人生地不熟的。现在好了,一切都稳定下来了,所以,我们想把玉兰和闲儿接回去与我们一块儿住。’

我一呆。

‘我明白这麽久了,你们肯定会有些舍不得。但你也知道,玉兰一个妇人家,现在这种情况,而且你们这里也都是些大小夥子,她不回娘家,先不说别人会传闲话什麽的了,住在这里也终是有些不大合适啊。’

缤芹不也是女孩子吗?

‘而且我想,让闲儿住到我那方去,我们虽也不是什麽大家,但条件什麽的,总是比这方好些,她大伯家还世代书香,家教也极好的,所以。。。。’

‘那玉兰姐是怎麽想的呢?’我道。

玉兰姐抱著孩子,有些抱歉的对我笑了一笑。我当即便明白了,口中有些泛苦,沈默了一会儿,‘既然如此的话,那。。。’

‘我们也可以给闲儿那种条件的,更好的都可以,’朱瞻景打断了我的话,‘所以,求您把闲儿留下来吧,我们会好好的照顾他的,他对我们真的很重要。。。’

看著玉兰姐微咬了唇,眼中闪过一丝局促,我轻轻拉住了朱瞻景的衣袖,止住他的话,‘其实,只要闲儿好,那里都无所谓的。只是,你们记得常带闲儿回来看看,看看他爹,看看我们,就好了。’

‘那是当然的了,’李伯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是叶岩的孩子,也算是你爹秦重的孙子,总要时常回来给他们上香的。’

‘嗯,’我笑的有些费劲,‘那你们什麽时候动身回去,我们也好为他们收拾收拾东西。’

‘明天去看过秦重和叶岩就走,东西嘛,就不用收拾什麽了,我们是跟曹户他们一起来的,他们来办点事,很急著回去,也带不了什麽行李的。有什麽东西,等回去後,我们再给他们制办,你们也不必远送了。’

‘喔,那也好。’

‘鸣焱,莫风,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照顾玉兰和闲儿。’

‘应该的,’二师兄淡淡的回道,‘玉兰是我们的嫂子,闲儿是我们的侄子嘛。’

第二天送他们上路的时候,我笑著吻了吻闲儿嫩嘟嘟的粉脸,‘叔叔可为你做了好多好玩的东西喔,等你回来拿。’

‘鸣焱,你们要多保重自己。’玉兰姐道。

‘嗯。你们一路上也多小心啊。’

目送了他们消失於视线外。

‘鸣焱。’二师兄和朱瞻景担心的望著我。

‘我没事。’我平静的一笑,我只是觉得有些累,腿重得提不起来回去,但怵在这里终究不是回事,我在心中摇了摇头,无力顾及他们眼中的神色,转身尽量无异的返回启华山。

进到重剑门,再无剩丁点气力的我几乎想立刻趴到床上昏天黑地的大睡一场,路过玉兰姐的房间门口,我停了下来,缤芹没有去送行,正在里面收拾东西。

‘表哥。’她看到了门口的我。

‘需要帮忙吗?’

缤芹摇了摇头,‘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一刻沈寂之後,缤芹蓦得扑进我的怀里,开始啜泣起来,‘表哥,我好舍不得他们,真的好舍不得。我不想要他们走。’

‘傻瓜,’我摸了摸她的头,‘他们还会回来的。’

‘可我给闲儿做了那麽多衣服,他们都带不走,等闲儿回来的时候,就穿不上了。’她狠狠的哭著。

‘你还可以留给你的孩子啊,你也大了,很快该要嫁人了,还怕没有人穿麽?’

‘我不要,那是我做给闲儿的。’

我叹了口气,抱著她等她在我怀中哭的累了,才送了她回房,而这时我却睡不著了,在院中呆想了一会儿,我转身出门上到山顶,决定把那支木剑的最後几刀刻完。

将刻好的剑放在旁边,我往石台上一躺,枕了手臂闭上眼睛开始假寐,那麽耀眼的秋日,连空中薄薄的流云,我都能清晰的觉出它投下的阴影从我身上无声的掠过。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旁边一声不吭的蜷坐著朱瞻景,手抱著膝盖,默默地看著山下。

‘我曾在这里待了两年,’我道。我想说话,只是想说话而已,胸中憋著什麽东西,我好想能将它吐出来,然後让自己呼吸能顺畅一点,‘天气好的时候,就像这样躺在这里,看天上的云彩,什麽都不做。’

他看向我。

‘这里很静是不是?其实不是的,你仔细听,落叶声,虫叫声,老鼠在草丛中窜过的声音,什麽都有,还有人声,从山腰传来的。以前我就常这麽躺在这里,听那些声音,猜是谁又来了,谁又跟谁打架了,爹又在训谁练功偷懒了,谁又落到二师兄手上了,没有猜准过多少,但挺能自娱自乐的。’

‘鸣焱。’

‘现在,你听,还是很热闹。听到那声惨叫没有,肯定是伍二又踩了大黄的尾巴了,那麽凄惨,还有牛叫,今天轮到曹辉,应该是他们回来了,咦?还有缤芹的高音,她心情又好起来了?起先还一付半死的样子呢。。。’我顿了下来,盯著天空沈默了好一会儿。

‘好像一点都没有变似的,好像以前一样,大家都在。只要一下山,就能看到大家围坐在饭桌周围,你争我抢的,闹成一团,我爹则在一旁拿筷子猛敲饭碗。。。。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

‘鸣焱。。。’

‘可怎麽下去?我怎麽下去?几乎半空了的院子。。。你不知道以前我们这里有多热闹,可在你来之前,人几乎都走了一半,空了好多屋子,你来了之後,还好些,可现在又连玉兰姐和闲儿都走了。。。’

‘鸣焱,’他突然紧紧地抱过我,将头深深埋进我的脖间,‘对不起,对不起。。。’

感觉著他有些发抖的身躯和大力起伏的胸膛,我没有挣开,也一点都不想挣开,我有点冷,我需要这份温暖的体温,我也真的很累,也会想要一个容身的地方,可以什麽都不想。

‘怎麽会这样的?’这样?什麽样?又在问谁?我不知道,我只是任他抱著,然後轻轻的回抱住他。什麽也不顾,像只随波逐流缈无方向的船,只为了想找个可以支掌的东西,找个可以稍稍停靠的地方。

那天之後,大家沈寂了一阵,但走了的毕竟走了,再加上门中虽然大生意不多,小生意却还是很红火的,很快,大家又精神热闹起来,日子似乎又恢复到过去,照样一天天的过下去,只是我这个门主显得更加无所事事了一点,每天呆坐一旁看二师兄和朱瞻景做生意,我称之为监督指点,他们却称之为揣摩学习。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冬季,生意渐渐冷清下来,该忙的也忙得差不多了。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虽还没有下雪,却冻得不行,於是清闲下来的大家便都围坐在大厅里烤火,聊著烤著就变成了烤肉家宴,烤到最後大家还弄了热气腾腾的火锅支在中间开始煮些素菜。

这时候范知县带了两个差役上门来,说是有事要和朱瞻景说。朱瞻景点点头,带他们去了别屋。

我被缤芹支出去取些蜜饯当作甜点路过旁边时,隐约听得范知县在里面提到什麽皇上,什麽病重的。

朱瞻景送走范知县後,告诉我们说他有些困要先回房了,便沈默的转身回去他自己屋。

看他那一脸的沈色,我想了一想,最终还是起身走了出去,推开他的门,他正坐在窗旁发呆。

‘你回去吧。’我道。

他看向我,没有答话。

‘不管怎样,他是你爹啊,你回去看看吧。’那个人病重,我可以暗爽到不行,我可以暗骂是报应,但他不能,他不可以,他是他的儿子,我想那个人也肯定是爱他的,不然以那种身份权势,下手时根本不用这麽麻烦的拐多道弯的,是怕他知道吧。

‘鸣焱。’他低下头紧咬了下唇。

安慰的话我说不出口,也太假,‘快些收拾了动身吧,不要到时後悔,爹,可就只有一个。’说完,我转身出门。

朱瞻景当天就离开了,我告诉其他人说他家有些急事。

‘不会是什麽大事吧?需要帮忙吗?’他们道。

‘不太清楚,他没说,不过应该还好吧,不会有什麽大事的。’我道。

‘喔。’师弟们点点头。

在朱瞻景走後的第二天,我才发现,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过去一年多近两年的朝夕相伴,如今他一走,而且也许再也不会回来,我竟有些难过,不同於送爹和大师兄上路的那种无法呼吸的窒抑的痛,也不同於看著三师兄和玉兰姐走的那种无奈的沈郁,只是隐隐的,细细的,却很深的一种难过。不过,这始终也是迟早的事吧,我和他之间。

‘师兄,师兄,’一天清晨,曹辉偷偷的进到我屋里来,将我从被窝里扯出来,道,‘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麽事?’我昏昏沈沈的揉揉眼睛。

‘我想去一趟颐阳。’

‘颐阳?不行,听说那里好像有些乱。再说了,你去那里干嘛?’

‘嗯,是林婶她们。’

‘她们去那里干嘛?’

‘林婶的爹去了,她们必须要赶回去。师兄,你也知道,林婶一个寡妇,只和她女儿两个人,怎麽能让她们两个女人。。。。’

我想了一下,‘说的也是,等二师兄就置办完东西回来,你跟他说吧。’

‘二师兄还不知道什麽时候回来呢,她们很急,明天就要动身了。’

‘这样阿,那就,’我思忖了一会儿,‘那我和你一起去送她们吧。’

‘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他急急的道。

‘嗯?’我审视他一眼。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喔,难不成你和那林雨儿。。。。’

‘师兄,’他嘿嘿笑了两声,‘你还真神。’

‘神个头阿,瞧你那花痴样,猪都知道了。不过,你搞嘛归搞嘛得,我听说那方真得有点乱,放心好了,我不会抢你的风头的。再说了,就算我不陪你去,你也得找吕波他们陪你,人多一些,至少气势就足一些,就不会有人打你们的主意了。’

‘喔,那。。。’他嘟著嘴点点头道,‘那我就去准备准备明天动身了。’

‘去吧。’我把他打发走,起床洗漱收拾一新踱出门去,这几天不知怎的,大概是著凉了,竟有些发烧,浑身也提不起劲来。强打了精神,中午的时候我和曹辉一起去城中看了李婶她们,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回来的路上天空竟然飘起了雪。

我停下脚步,伸出手去,一片片小小的白雪飘落到我的手上,渐渐化为一小点水渍。我盯著手上那越来越多的水迹,头蓦得开始钝痛的厉害,痛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怎麽了,师兄?’

‘没什麽。’我一咬牙,刚想强撑著回去,还没挪动一步,眼前突然一黑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是躺好在床上了,旁边坐著二师兄,他正在细心的为我擦著汗。

‘二师兄,现在什麽时候了?’我看看天色,似乎已经是深夜了。

‘你都躺了两天两夜了。’

‘呃?怎麽会?那曹辉呢?’

‘听说早已经去送他小媳妇回家省亲了。’

‘他一个人去的?本来我打算陪他一起的,结果。。。他叫了吕波没有?’

‘他是去哪里?’

‘颐阳。’

二师兄隐隐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想了一会儿,道,‘我先去给你端药来。’

‘他一个人去的是不是,二师兄?颐阳听说很乱,这下。。。都怪我,我竟连这都没有安排好。’

‘放心好了,应该没什麽的。’二师兄摸了摸我的头,‘先把自己的病养好了再说。一回来就看到你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差点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别的你就不要担心了,交给我就好了。’

我点点头。

在床上躺了几天,灌下去几大罐中药,我自觉得好了许多,二师兄这才把我裹得厚厚的允许我到外面走动走动。随後,三师兄来了封书信,告知我们他们一切安好,沈大夫的病似乎也有了很大起色,只是今年不能回来过年了。

大家虽为三师兄不能回来有些惋惜,但还是热热闹闹的收拾整顿起来,准备好好的过一个年转转运,毕竟去年、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看他们笑著在院中忙碌的挂灯笼贴春联,我想,浑浑噩噩的过了这麽久,我也确实应该重新拾起精神来了。

可惜,我们高兴的太早,而这派洋洋的喜气也不过是一阵薄雾,一阵北风吹来就烟消云散了。我呆在院中,和其他人一起,而二师兄则盯著手中的文书和信,半天没有吭声。

那文书是颐阳县令通知我们的,而那信是吕波写来的。

他们三个人在路上还是遇到了山匪,林雨儿下落不明,而林嫂和曹辉。。。。後来跟去的吕波他们和曹辉在路上错过了,等他们赶到颐阳,才发现曹辉他们并没有到,在等了几天之後,就听得那方的山匪又杀人滋事,於是赶过去看,而在那几个被杀的路人中,就躺著他们。。。

‘。。。吕波他们在路上,邓义,你带几个人去接他们吧。’二师兄叹口气道。

‘我去。’我道。

‘不行,你身体还没好。’

‘我完全好了的。’我淡淡看了二师兄一眼,转身回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邓义随後跟了来。

从在路上接到吕波他们以及曹辉的尸身到返回重剑门这短短十余天的功夫,我除了在想面对这些事情我是不是已经皮了这个问题之外,脑袋中竟是一片空白,甚而至於在看到曹辉的母亲伏在曹辉身上掩面痛哭时,我都想不起该说什麽,该做什麽,安慰?道歉?还是一起大哭?我不知道,所以我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身体和精神都困乏到不行,却又丝毫都睡不著。

‘鸣焱。’一只手把我拉进怀里。

我抬眼看了看,竟是朱瞻景。我呆了呆,又埋下头去,什麽都没说,什麽也不想说。

由於尸身在外面已经停的久了,於是就只操办了三天的丧事。而在这三天中,我只是抱著膝盖坐在灵堂前,看著二师兄和朱瞻景不眠不休的忙里忙外,请道士做法,应付各个上门悼问的人,还有差役等等。我没有上去帮忙,虽然我也想显得稍稍正常一点,但我累的已经没有办法支配我的身体,一个什麽东西沈重的压在我的胸口上,重得连挪动一步全身都要裂开然後压散成碎片似的。

我很困,我真的很想能好好的睡一会儿,但我不敢闭眼,一闭眼那些莫名其妙的景象和声音就满满的充斥著我的大脑,好像要炸来似的疼痛。於是,趁他们给曹辉送葬之际,我拖了一坛酒上山,从小到大,我都没有醉过,我想知道是不是醉了,就可以如同别人所说的,能暂时忘记掉一切,我只需要一小会儿,一小会儿休息的时间就好了。

才灌下去几口酒,还撒了一部分到身上,而剩下的,都随著一声脆响淌到了地上。

我没有理睬出手的朱瞻景,只是看著那破碎的陶片混杂在那十一个被砸得横七竖八的小石雕中,头脑不清的一下坐到地上。

‘鸣焱,不要这样,不是你的错,不关你的事,’朱瞻景一脸紧张的看了我,然後死死抱住我,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耳边说道,‘不要这样,不要怪自己,不是你的错,鸣焱,醒一醒。。。’

听著他的话,我那一直昏沈的脑袋好似突然间清醒了一下,又好似更加的浑愕。‘是我的错,’我慢慢的打断他,‘如果我不是太随性,太愚蠢,太不计後果,我爹和我大师兄就不会死。你根本不知道,我大师兄那麽疼我,比我爹还亲,我却害死他两次,我以为我不再习武,以为我不再争强好胜,以为我学会了一身疗伤的好本事,我就可以不再让我爱的人受伤,我就可以保护他们,可我真的好傻,真的好傻。。。’嗓子里堵的厉害,话几乎都说不完整,感觉著朱瞻景的体温和越来越使劲的搂抱,我心中居然像小孩子一样开始觉得有点委屈,委屈到久违的眼泪竟就这麽流了下来,‘他们都没有告诉我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总是放任我,总是等我做了之後再告诉我这是错的,这是不对的。我不怕被打,打死我都无所谓,可他们竟然这样就走了,连最後一面都没有见到。我爹以前没什麽没打死我,为什麽要生下我,让我害的大师兄连他有个儿子都不知道。。。’

‘鸣焱。。。’

‘我娘亲死的时候,她还让我照顾我爹的,她告诉我不要哭,说是如果我自己都不快乐的话,又怎麽让我身边的人快乐起来。可我竟然。。。。。我想至少我还可以替大师兄把闲儿养大,让他能快快乐乐的过这一生,我想我还可以替我爹打点重剑门,把它发扬光大,可连这些我都做不到,我都没有这个能力,如果不是我安排不当,曹辉他也许就不会死。。。’

‘不是的,鸣焱。。。’朱瞻景松开我,一个劲的替我擦著眼泪。

我看著他,‘如果可以再重来一次的话,我死都不会愿意再遇见你。’

‘我知道,我知道的,可已经晚了。’他咬著唇一顿,竟凑过来舔我脸上的泪水。

我沈默了下来,没有动,浑身却莫名升起一阵燥热,空腹喝酒果然不行,胃烧的发慌,他那湿热的舌头还在我的眼角舔噬著,抱了他的腰身,我头脑渐渐晕沈不清,心中却异乎寻常的冒出一种清晰到压抑不住的渴求,我想要个出口,我想要他。

控制不了自己,於是凭著本能,我蓦得埋下头去毫不留情的啃咬著他的脖子,双手拽住他的衣襟胡乱的撕扯著他那碍事的厚重的衣物。

‘鸣焱’他叫了一声,一刻之後,他咬了我的头发和耳朵,手探至我的腰间也开始粗鲁的解著我系的腰带。

把他扑倒在地上,我费劲的想扯开他的外袍、内袍和中衣,恶狠狠的舔吸著他那逐渐裸露出来的锁骨和肩膀,他则喘著气叫著我的名字,一件一件解开我的衣服把它们扒到我的臂弯,然後一手绕进衣服搂住我的腰,一手掰过我的头吻我的唇,我的脸,我的脖子。

感觉著他的手大力的抓捏著我的背,我一吃痛,牙齿咬上他的肩膀,他闷哼了一声,一个翻身把我压在身下,然後按了我的肩膀埋首在我光裸出来的胸膛上又舔又咬,另一只手则忙乱的解著自己的腰带。

很快的解开自己的上衣,他抓了我的头发咬著我的唇,我探进他解开的衣服毫无章法的抚摸著他光滑的背,掐著他那结实而又弹性十足的窄腰和臀部,伸出舌头舔著他的唇角。他很快放开我的唇,一口含住我的舌头,卖力的吸吮著,一边还用隔著裤子也能感觉得出的勃起的欲望摩挲著我同样已经勃起的下体。

‘我爱你,鸣焱,真的好爱你。。。’他喘著粗气,舔掉我们从嘴角溢流而出的唾液,单手紧箍了我的腰,沿著我的脖子一路吻下去,嘴唇久久的流连在我的左乳处吸吮轻咬著,我不禁呼著大气扭动起来,下腹摩擦著他的身体,欲火越燃越旺,已经无法忍熬。於是我双手抓著他的肩膀,曲起一条腿来,想拉起他,想吻住他,想翻过他的身体压上他,可是却被他紧紧地梏著,我呻吟了一声,想抬起上身来,他却一把抓住我曲起的腿,隔著裤子张嘴咬住我勃起的阴茎。

‘啊。。。’我叫了出来,颤抖著,一股极尽的快感沿著脊柱瞬间窜上大脑,又蔓延开整个禁欲了近四年的身体,最终只能乏力的躺倒回地面,任他死命的拽开我的裤带卸了我的裤子,狂暴的吻舔著我完全暴露出的下身,然後一口含住我的下体。

感觉著勃起的欲望包裹入那湿热的所在,他的舌头还舔吸搔弄著龟头,我呻吟著,死死的咬了下唇,下意识的扭动著想蜷起身体,躲开这种太过於强烈的刺激。他则搬架起我的双腿,压制住我的扭躲,埋头在我的跨间,反复的舔噬著我的阴茎、阴囊、会阴。。。松散的头发蹭著我大腿内侧的肌肤,那越来越强烈的快感一波波直冲上脑门,我浑身颤抖著双手紧紧攀住石壁,直到一股近乎灭顶的颤栗如闪电般窜升上脊髓,腹肌一阵收缩,我一下推开他,大叫一声,痉栾著射了出来。

‘鸣焱,我爱你,’他再次凑过来俯身把我的腿压在我的胸前,然後开始吻著我的唇、脸和脖子,反复的在我耳边说著这句话,我则侧过头去喘息著,陷入一种醉仙欲死的极乐过後的空白,无力回应,而下一刻,後庭突然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我忍不住惨叫出声,他也痛苦的闷哼了一声。

‘你。。。你。。。’我立马明白过来他做了什麽,以前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没有想到会这样痛,‘你先出。。。’忍著痛话还没有说完,他就俯下来扶了我的头堵住我的嘴,一个几乎窒息的深吻过後,他气息不稳的在我耳边道:‘我爱你。’没等我喘息完,他就再次挺身,那粗大炙热的物事干涩的更深的捅进我的身体。

我‘啊’的再一声大叫,肠壁仿佛要被胀破,眼泪痛得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不行,好痛,真的不行了,’我咬著牙想撑起身子推开他,他却单手一把固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架著我的一条腿,紧抓住我的髋骨,再一挺,竟硬生生的将那全部插了进来。

呼吸霎得一窒,我浑身一僵,瘫回到地上,一时间除了那几近撑裂了下体的灼热粗大之外,我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啊。。。’片刻之後,我还没能适应过来,他竟一个抽出又再次狠狠的插进来,反复著,一次又一次,频率还渐渐加快。‘不要了,真的。。好痛。。。求你。。。’我再也顾不得其他的凄声惨叫出来,身体被他顶得一次次的向後碰上石壁,双手又被他紧紧拽著,逃脱不开,而他只是大声喘著气,一遍又一遍的喊著我爱你。

‘真的不要了,好痛,受不了了。。。’ 我啜泣著,嗓子疼的厉害,仅剩的一点气力也随著他在我体内一次又一次的横冲直撞,如流水一般抽尽。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浑身早已完全瘫软下来,後庭也都几乎麻木,阴囊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上他那结实的小腹,他还不时地停下来用手握擦著我的阴茎、捎弄著龟头,说不上是痛苦还是快乐,我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发痛发空,唯一盼望的就是他能早点结束。

就在我已经虚软如烂泥般再无力气叫喊的时候,‘鸣焱’他突然仰起头大喊了几声我的名字,一阵更快更深的抽插,埋进去的物事一阵颤动收缩,在我体内喷射出几股炙热的液体,然後大口喘息著,压著我的腿瘫俯上了我的身体。

他歇息了一下,紧搂了我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的慢慢舔著我的脖子,轻轻叫著我的名字。我没敢动弹,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只稍一动,下身还是疼得让人受不了。

‘鸣焱,’他见我没有反应,半撑了起来,急急的开始摇晃我的身体,‘怎麽了,鸣焱?’

我顿时痛吸了一口气,咬著牙费劲的道,‘你。。。先把那个。。。拔出来。’

‘喔。’他直起身来。

感觉著那东西蓦得抽离出我的後庭,我痛哼了一声,顾不得那股随著它的抽离而缓缓流出的粘液,勉强放下曲得都快麻木了的腿,绷紧的神经这才渐渐的放松下来,开始觉得好困。

‘鸣焱。。。’

‘不要叫,’我意识不清的喃喃道,‘让我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说完,我刚想侧一侧身翻身睡去,才一动,下身就又立刻传来一阵直钉脑门的疼痛,於是只好仰躺著任他搂了,闭上了眼睛。


等我真正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不见五指,身上搭著厚厚的衣物,而朱瞻景半趴在我的身上酣睡著,毕竟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

头痛欲裂,在这一片黑暗中,我睁著眼睛,等回想明白刚才都发生了什麽,我霎的有些发楞,心中乱七八糟的涌上来一堆,却好像又什麽都没有再想。

许久,直至朱瞻景在梦中动了一下,我这才从恍惚中回神,却也慢慢想通了一件事情,一件或许是我早该去做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的事情。

於是我悄悄的起身,穿好裤子,系好中衣,把衣服轻轻的给他披好,下了山。

门中众人都已经入睡,我越墙而入,股间疼得差点没有倒栽进土里。我拖著腿回屋,只穿了件外衣,还写了三个字,[对不起],是给二师兄的,其实我应该说的话很多,他曾经说过,他说过他永远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但现在我却要离开他了,还把重剑门就这样不负责任的抛给他。。。但我却不知道该怎麽说得好。

‘对不起,二师兄,保重。’我将字条和那柄流云放在大厅的桌上,我想,也许我从此都不会再回来了。

接著,我做了最後的一件事,我到我爹、我娘和我大师兄的坟上,给他们重重的磕了二十一个响头。

爹、娘、师兄,对不起,我永远不可能做到你们所期望我做到的,我承担不起,也没有那个能力,对不起,你们就当从来就没有过我这个儿子,没有我这个弟弟吧。

侧身骑了那匹老马离开,我朝启华山的方向望了一眼,‘驾’的一声,向远方奔驰而去。

今後不管是死是活,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叫秦鸣焱的人了。

‘今後就只有你和我了。’我搂了它的脖子,颠簸著,头痛得眼前一阵阵的冒金星,胃好难受,根本坐不直身子,也掌不稳缰绳。吻了吻它的後脖,我道,‘我们一起到那里,好好的过下半辈子,好不好?’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28: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三章
(1)

朱瞻基:


趁著陆淇伟将草拟好的御旨送进来之际,他抬头偷偷瞟了眼天色,舌尖微一舔下唇,眼中闪过一丝不言而喻的神色。我一笑,他讲了这麽久,还声色并茂的,想必已是快累至极限了吧。

记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他真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远没有他那三师兄来的成熟稳重,所以,当时看到他不顾瞻景的安排跳出来为王焕求情,也不过在我预料之中,只是稍有点奇怪瞻景怎麽会为这种不知分寸的小孩做那麽多,要爱屋及乌也不至於这样吧。

但很快,我便知道我错了,他绝对很聪明,单从那些为王焕求情冒似稀松无力的字字句句中就可以听得出来,而且,他对可能的後果怕也是极为清楚的吧,不然,皇爷爷说剩下的事都交於我时,他也不会卸下那傻傻的表情,放松下来惊喜的冲著我笑了,虽然只是那麽短短的一瞬间,我发现,原来他的眼睛竟是这般的清澈漂亮,而他的笑容,怎麽形容呢?我淡淡的泯了一口茶,似乎能在不经意间就已悄悄拨动了你心中的一根弦,很轻很轻的那种,却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还真是一个很有趣的孩子,看著他盯了陆淇伟很快离开的背影,我心中突的升起一缕极为陌生的怜惜之意,道:‘这天色已经晚了,皇爷爷,您是不是该歇息会了?我看他们也累了,就让他们先回去好了。’

怜惜啊?瞟到他似乎是有些心虚的暗一回头,我不由得笑了一下,原来,我竟也是有这般温柔的一面的。


63(2)

瞻基。’
‘父亲。’一日傍晚时分,我父亲踱步到文华殿的主敬殿,我轻放下手中的笔和文书,立起身子来。

‘瞻基,’他坐下来道,‘你瞧瞻景也大了,是不是该给他定下一门亲事来了?你看看是否有适合的人选。’

嗯?我一笑,重又坐下来道:‘瞻景的亲事,要能定早定下了,父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怕别的什麽都好说,就这个。。。’

‘唉,看来这麽多年是太过於宠任他了,也是时候让他收收性子了。’我父亲喝了口茶,略皱了皱眉头。

‘发生了什麽事?怎麽突然提起这个了?’

‘也没什麽,只是最近他和那个叫秦鸣焱的走得太近。按说他早都到了该想女人的年龄,怎麽还这麽孩子气的和那些人打打闹闹,成何体统?再说你在他这个岁数,不都收了玉、泉两妃了吗?’

她们?我脑海中显出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差不多一样的姿容,一样的打扮,一样的脾气,娶一个和两个有什麽分别?我倒是觉得和不娶也差不多,女人嘛,想要的话还能没人送上门来吗?只不过她们有两个在朝中还颇有威名和震慑力的父亲,又为正室出生的罢了。

‘知道了,父亲。’我淡然的一点头,‘我这就差人下去办。’

‘对了,瞻景他一会儿过来,他这离开半年多,你一个人担这麽多事,怕也累了,有什麽事,就尽管吩咐他去做好了,你也可以松口气。’

我笑道:‘那倒好,我这些天来也正有点不舒服,交待完他,我是否可以告几天假呢?反正他也拿得下来。’

‘这。。。。好吧,你也很久都没能回府中去了,陪陪她们,休息一阵子也好。’他顿了顿,‘顺道也打探一下那个叫秦鸣焱的。’

难不成他怀疑瞻景和秦鸣焱?我有些好笑,瞻景的确是喜欢上了一个男的,不过不是秦鸣焱,而是那个叫荆瑞华的男子。

并且,还是一见锺情,从小一直喜欢到大的。

记得以前他刚从宁王那里回来的时候,总是和我说不到几句话题就被扯到了他那小准未婚妻身上,说他的眼睛,说他的笑,说他如何如何凶他,然後又如何如何手忙脚乱的带他去玩,说其他小孩还如何如何服他等等等等的。另外,在平日读书之余,他还专门求父亲请了几个高手叫他练武,日晒雨淋,三伏三九的,没一天偷懒,说是他那小未婚妻武功很高,要打败了他才能娶他。

当时,我一直以为,他口中说的是一个小姑娘,她们这种算是身在江湖的人,从小充男孩儿长大,像男孩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到处称王称霸的也无甚奇怪,还不会有什麽娇纵的小姐脾气,一身真性情,倒也的确可爱,况且瞻景还小,这种事情不过是小孩子间闹著玩的,过一些时候自然就忘了,所以,我只是笑著听听,听过便算了。待瞻景稍稍长大後,他也真的没有再提,只是练武照练,有时还随著皇爷爷偏信起佛来。

这样一直到了他十八岁父亲商议要给他定门亲事他却抵死不从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了那个姑娘。

我有些奇怪,笑问他道,‘你既然喜欢她,为什麽不去找她呢?’虽说她只是一个平民,但瞻景收来做一个妾室还是没有太多问题的,以後若能给他生了儿子,地位怕也低不到哪里去。

他却低头犹豫著说:‘还不是时候。’

‘你就不怕她早配了别人?’

他沈默良久,坚决的说了这麽一句,‘那就把他抢回来。’

笑看著他大步离去,我想,我们皇家怎麽会教出这麽一个认死理的孩子,看来父亲真是太过於宠他了。不过,这也难怪,他就只有我们这两个儿子,我又是皇爷爷钦定的皇长孙,从小多待在皇爷爷身边,在父亲的眼中,相比於血缘,我应该更是个有力的助他登上皇位的棋子。亲情这种事,一旦沾上了利益和权力,自然也就变味了许多。可瞻景就不同了,对他来说,他才真正算得他的儿子。当然,有这样一个弟弟,於我而言可谓极为幸运,除了偶尔的执拗,他毕竟还是皇家的人,聪明,冷静,该心狠时决不手软,很多事情交给他是绝对放心,而且,他对皇位还一点不在乎,也很信任我这个哥哥。所以,我想,亲情,还有这个弟弟给我,也就够了,随他吧,那个姑娘,只要他高兴就好。

这样一直过了两年,我才知道他不去找她的真正原因,原来那个‘她’,竟不是她,还早就将瞻景忘得了个一干二净。

想必当时瞻景真是气的急了,不然何至於当街扬言要娶那个男子,毕竟这麽多年丝毫不敢松懈的努力几句话就被抹煞的干净,任谁都很难短时接受。

事情最终被我完全压了下来,(若是传到别人的耳里不知要平白生出多少麻烦)而查到有关那个男子的事情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他叫荆瑞华,没有婚娶,现住在芜野,一个不大的地方,真不知道当年宁王到那里去做什麽,还待了近半年。

瞻景二话没说,带了几个侍卫连夜便跑了,一跑还就是大半个月,回来後千方百计的求得了去川蜀的这份闲差,只对父亲说是自己太累了,需要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去竟揪出了个王熹。记得那时他失踪的消息传进京来,我们著实不安了一阵,不过还好不久後又有加急文书传来说是他已经平安回去了。

松了一口气,我笑著摇头,这个傻小子,凭他的自信,难道不应该同自己的心上人同甘共苦,然後重拾芳心吗?怎麽把荆瑞华赶去云南向张辅送信,自己却同他的师弟秦鸣焱腻在一起了呢?

‘还有,除了秦鸣焱这件事,瞻基,’

我回过神来。

‘如果瞻景有什麽拿不下来的,你还是要多指点一下他。’

‘我知道的。’

‘那我就先走了。’

看了父亲带著几个太监走出文华门,秦鸣焱啊?真不知父亲怎麽把他们联系到一起的。

我略一甩袖,转身回到原位,刚提起笔来,不知怎的,眼前突然栩栩的浮现出他那阳光般无拘的笑脸,还有那天在二皇叔府上与瞻景相互打趣逗乐时的神态,听著六绕指的琴声偷偷打呵欠的动作,那大大咧咧却又安心无邪的睡容。。。。真的是有些可爱,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更接近一点更了解一点,我微微一笑,这或许是由於他与我周围的那些人太不相同的原因吧。

几天後回到府上,不经意间打听得荆瑞华一大早出门访友,而秦鸣焱则和府中那些的护院侍卫混玩在一起,我心中虽有些诧异他这种能很快与人称兄道弟的本事,但还是忽起了一种无聊的冲动,‘走,李济,去偏院看看。’


(朱瞻基篇)


正斟酌著找到他後又该如何,却没想竟碰上他们在玩骰宝,看著鸣焱装模作样的两次想跑,我不禁乐了,顿生出一些恶作剧的念头,说不清为什麽,也许是想让他向我告饶,也许是想看看他那双这般清亮的眼睛里显出一丝害怕的样子,也或许只是不想让他如此忽视我的存在。

而他并没有分毫的害怕,更没有向我告饶,只是微低了头静静的听我说完,这才收起一脸的卑恭,疑惑的小声道:‘不对阿,戏文里接下来不都还有这麽一句话吗。。。。’

看他摆出个戏中青天的架势和腔调,再配上那随意挽起的袖管裤腿、一身稍显散乱的衣物,我顿时笑出声来,他怕是从第一眼就看出我根本就没想罚他吧,难怪一点也不担心。

‘好吧,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下棋赢了我的话,就饶过你这次怎麽样?’专门来找他,我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了他走,而且,不知为何,我心中隐隐的有个声音,想要将他留下来。

坐在後园莲池中的凉亭里,才下几步,我便发现刚才他竟真的是没有骗我,走棋能走到这个份上,我都不免怀疑他以前是否见过这之类的东西。

於是,初始的诧异过後,我在心中叹了一声,本来还打算留他陪我走上几盘就让他几子的,可这下。。。怎麽让他?我有些无奈的抬起头来,却正对上他那忽儿皱眉、忽而咧嘴、忽而磨牙、忽而一吐舌头、忽而又用牙齿一下一下的嗑著下唇。。。,种种怪相,却有种说不出的自然味道,我不由的一笑,算了,就这样和他慢慢磨过一个下午,也应该挺有趣的吧。

下到中後盘,情势随著他耍诈使我落错了一颗棋子而转了一转,他的脸上开始显出越来越得意的表情,我笑著摇头,还是就让他赢了好了,不然。。。

‘活了。’他兴奋的嚷了一声,半抬起身子来,拿了棋子就要落下,那本就松垮的襟领竟随著他的动作将一片细润的胸膛暴露於我的眼前,我一滞,莫名的有些挪不开目光,父亲先前讲他与瞻景的话奇怪的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我道了一句:‘你喜欢我弟?’

‘呃?’他手一抖,子掉在了棋盘上。

难道是真的?‘落子无悔。’我笑道,心却蓦的沈到了谷底,一丝不快渐渐漫溢了出来,让我有些不明原因的烦躁,烦躁的後面几步竟没有让他,而掷骰子。。。

脸上挂著笑容,将手中的骰筒打开,三个六。

他和我同时愣在那里。

摇出这三个六在我的修为来说自然是小事。虽不同於瞻景练的,但身为皇太孙,为了强生健体,自然也少不了要从小习武。耳聪目明手快,骰宝在我看来不过儿戏,可,我为什麽要这样做,我顿时从那焦躁中清醒过来,难不成是真想要罚他,为什麽?

他慢慢的拿过骰筒和骰子,仰天长叹了一声,然後凑到我跟前来默然了好久。隐隐的嗅到他身上那种很淡的汗味,我的视线滑过他线条颇为柔和的脸,光滑的脖子,略微有点瘦的身体,裸出的小腿。。。

‘你看,你是皇长孙殿下,用这种东西?太幼稚了,我们还是不要玩这个了,换一种怎麽样?。。。。’

‘好啊。’

还是笑著,看著他悻悻的跑掉。

我难道是喜欢上了他,从见他的第二眼?可他分明是一个男的,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女气;也或许,是因为他的太与众不同,他待我,虽脸上恭敬,心中却只把我看作也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看作朱瞻基,而不是皇太孙,所以,我才会。。。

‘鸣焱,小心我爹。’我唤住他,不管是怎样的,有一点我非常清楚,我不想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呃?’他回过头来。

‘记住,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我笑道。


63(4)
我和他的关系,我并没有多想,也不是时候多想,我只知道,那天我心神不宁的早早等候在凉亭,看著他带了一脸狡黠的喜气走来时,我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种不由自主的想要宠他,想要他留在身边伴我一生的感觉。

二十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心情,陌生的让人不安,却又隐隐的有些期待。

看他在我面前痞痞的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却又屡屡摇头叹息,明明服了软还要偶尔逞逞口舌之强,大大咧咧骨子里却温柔细心至极。。。。。我还从没有活得如此放松过,好像一汪死水般的深潭,因这缕突然照耀进来的阳光而有了一丝生机。

我以为,可以这样不动声色的宠著他,一直到不再有任何顾及,任何障碍,他的,或我的,这样一直到有一天他完全属於我。可惜,我错了,错得离谱。

他小心的掏出那个玉环问我时,我霎的呆了。

这个玉环,我当然识得,玉是极佳的白玉子,而且不同於其他,它不仅滑润,质地还十分坚硬,不好下刀,当年瞻景为了刻它,足足花了一年的功夫。我曾问过他刻的是什麽东西。

‘两条蛇。’他道。

‘嗯?’我拿著在阳光下仔细的看看,微透明的玉体淡淡泛出些清幽的翠意,果然是有那麽点像纠缠在一起的两条蛇。

‘是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蛇,’他继续道,‘我曾在御花园中见过,它们被人打死的时候还紧紧扭缠在一起。’

他没有再说什麽,我却已知道它所代表的含义。

想不到又见它,竟在。。。。。

脑中闪过那天在汉王府瞻景看他的眼神,抱起他时的轻柔却又独占性的动作,还有这些天明明就忙得拖不开身,仍时不时的回府,原来。。。。我沈默了一会儿,淡淡一笑掩过瞬间的失态,将之轻轻塞回他的衣服,道:‘你不应该去问他本人会比较好吗?’

那般光滑的表面,连丁点棱角都没有,瞻景带它在身上已经很长时间了吧,他竟没有告诉鸣焱那代表的是什麽。

他是不知道鸣焱也喜欢他吧。

这两个傻子,我突然一阵说不出的黯然窒闷,转身离开。有些不甘,明知道答案,我仍然还是问出了口:‘鸣焱,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那种喜欢。’

‘是。’他顿了一顿,回答得却很干脆。

‘这样啊。。。’心竟然会觉得痛。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未来的皇帝,留在我身边的人必须是能完全忠於我的人。人心,这种强夺不来乞留不住的东西,如果注定不能,那就只能舍弃,何况这还涉及到瞻景,我并不想让自己的亲弟弟变成敌人。

不过,‘还记得我跟你讲的吗?小心些,可不要对别人这麽坦白了。’我终究不舍得他受伤。

‘我当然知道了。’他笑著快步走上前来,‘就对你和我三师兄,我才敢这麽坦白的。’

‘是吗?’我道。他是一个直觉感很强的人,能很轻易的辨出谁对他没有恶意,可他却不是一个敏感多情的人,他不知道,我远不只是渴望他把我当作哥哥。

我想,这一次我或许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但,现在抽身也还不算晚。

避了他很久,在重阳节那天,当看到他和瞻景一唱一和、珠联璧合的样子,我才知道我又错了,我根本放不下,我嫉妒,我不愿点破他们之间那层根本不存在的隔膜,做到不去打扰、不去拆散已经是我的极限。

好不容易移开紧紧盯著他们的视线,却发现父亲也在一旁皱了眉头看著,我方惊觉他们不自知的显露出太过於亲密的模样了。

扶了父亲过去,我道:‘毕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关头,现在瞻景和他这个朋友铁的,都比过我这个做哥哥的了。’几乎是本能的,想替他们掩过去,口中却一股苦味。

不清楚父亲心中到底是如何猜想的,但能扯下功勋显赫的二皇叔和三皇叔,夺得太子之位,虽说一部分原因是由於我,但他肯定也有著旁人不可料测的狠绝。很早以前,四皇叔已让本就不太受皇爷爷器重的他意识到皇爷爷对此类事情的排斥,现在,已经等待了这麽长时间,忍熬了这麽长时间,他绝不能也不会容忍出现任何事情来动摇他的地位,不仅是因为一种经年累月已不可逆转的执著,更因为,那样的话,就只得一个灭顶的下场。

可专执於此的他,却没注意到,皇爷爷已不是当年那个动则诛人九族的冷血皇帝,夺天下靠狠,而守天下,却是另一番的事情。静,则能无为而治;动,则能改山转河;玩天下於掌心,这才是所谓的帝王之术。

品著茶,我略略苦笑,纵观上下几千年的帝王将相,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君王应无情,一旦有情,就必然会有失偏颇,不公不正,这天下如何能掌在手中玩转自如?

可,世间皆凡人,孰人能无欲无情?

於是,算到鸣焱今天会去为那个孩子的爹诊治,我思忖了些许时候,作了一个决定。

便装带了几个侍卫出门,行了好久,才找到了被众人围之中间的鸣焱。李济悄悄一指旁边,我皱了皱眉,没想到这种时候二皇叔也会来插上一脚。

被围在正中遭‘众民’谴责的鸣焱依旧那麽付痞痞的不慌不忙的样子,一片清明的眼睛里仍没有一丝一点的担心害怕,嘴上不正经的说著玩笑却一把就抓住了为首的二皇叔。

‘就让这位面慈人善老幼不欺的大叔试试,三天之内,他的性命如果出了什麽事,我甘愿偿命。’

二皇叔怎麽会让自己出事?

果真是极为聪明的一个人,我不禁稍放宽了心,微笑著直盯了他,一个好像秋日阳光一样的人,不愠不火,无可捉摸,却又有著让人无可忽视的灿烂。

‘即便是见了血的伤口也同样没有事,如果我被自己的药毒死了,也算是给这两位兄弟和这位大叔偿命了。’

我一愣,他竟然还是那样笑著,下一刻就用剑毫不犹豫的在自己的胳膊上割了一道长口,鲜红的血立马冒了出来。

看著他毫不在意的继续装疯卖傻,我当然知道他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堵绝某些无聊之人的口舌,及,在不知道二皇叔此为的意图之前的可能後患,但仍是有些心痛,我以前一直以为,笑得如他那般真、那般美的人,一定都是被在备受宠爱呵护中长大的。

不过,如果他自己能解决,我还是静待在一旁不要插足的好,而二皇叔也应该不会那麽傻的真想对鸣焱下手,毕竟鸣焱现在很讨得皇爷爷的欢心。

二皇叔笑了起来,道:‘鸣焱,怪不得你会讨我父皇喜欢,果然有趣。’

他果然是想拉拢鸣焱。

鸣焱自然是不肯,我也能猜到他会将他与我们的关系推脱得一干二净,但真的听他说出口时,我心中竟闪过一丝不快。

‘那不过是他们不嫌弃,对我这种粗鄙之人也以礼相待而已。。。。’

‘皇叔,鸣焱。’我脱口而出,打断他的话,同时暗暗也打发了李济他们几个,‘这里发生了什麽事麽?’

‘原来是长孙殿下,其实也没什麽大事。’二皇叔微笑道。

礼节上的说辞过後,带了他和二皇叔告辞而去,我突然觉得有些无奈,想不到不知不觉间我竟已经深陷至此,连听都不愿听他说出我和他本甲乙两路人的话。

我向他解释也向我自己解释了一番,因为我不想自己在面对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缘分时这般无奈,我想让自己相信,我只不过单纯的帮他而已,再说,我讲的也全都是事实。

他听完後有些垂头丧气,道:‘你这样做,明白告诉他们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不也违背了你皇爷爷的初衷,又把自己置於他们的窥诽之下吗?’

我一愣,不管任何时候,他还总是这般理智的一针见血,不过,现在的我,待在皇爷爷身边这麽长时间,久经历练,又且会顾及二皇叔三皇叔这两个?

想到他们背後耍的一些小手段,我不免有些冷笑,‘你以为我真的会怕他们吗?’

他看著我很是讶异,‘长。。。长孙殿下。。。’

我蓦的意识到我大概是惊著他了。内敛了气势,我想起此次来找他的本意,‘走,鸣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错缘 64 (1)

(朱瞻基篇)


今天我好像是真的喝的有点过了,斜靠在藤椅扶手,视线细细的描绘过鸣焱的额头,眉,眼睛,鼻梁,双唇,滑过他的下巴,然後是脖子,喉结,肩,搁放在桌上的胳膊,手指。。。很润滑细腻的肌肤,我想。

他抬起眼睛向我这边望了一眼,我没有挪开视线,只是微微一笑,将酒杯放在唇边泯了一口,仍一动不动的盯著他,心中不断盘旋的那句话却益加悲凉的大声起来,他不是我的,他不是我的。。。。

‘未爷有些醉了。’曦虹温柔的拿过我的酒杯。

‘是有点。。。’头亦开始隐隐有些痛。

‘那今晚可不可以就不要回去了,如果未爷不嫌弃,曦虹已为未爷准备好了被褥。’曦虹一脸期待。

‘不了,我明天还有事,必须得回去了,’我道,我当然知道曦虹心中所想的,不过我买下她,只是为了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能暂时卸下皇太孙这个身份而已,‘鸣焱,扶我一把,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紧紧抓著他的肩膀,我真的好想靠近他,碰触他,把他死死揽进我的怀抱。

‘怎麽醉成这样?不打算留下来也不会喝酒还喝这麽多。。。’走到大街上,他喃喃的道。

‘我没醉,只是有些难过而已。’

‘这还叫没醉?。。。呃。。。。’

我蓦的将他推到墙上,压住他,抱住他,用全身每一寸肌肤去感觉他,那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那细窄的腰身,那修长的双腿,‘鸣焱,你告诉我,’好想吻他,要他,然後就此将他用铁链牢牢的捆绑在我的身边,永生永世,可惜,我不能,我不敢,我怕他从此会恨我入骨,怕他从此只会对我嗤之以鼻、冷嘲热讽,还怕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那如阳光一般温暖灿烂的笑容。。。。。不管他平日里怎样一付无所谓的模样,他却绝对是一个要便是要、不要便是不要的人,所以连瞻景都只敢若即若离的守他在身边,生怕一过界,他就会远远逃开,而还被皇家这条链锁束缚纠缠住手脚的他,将再也没有那个机会能抓他回来。。。我真醉了就好了,醉得再不顾什麽理智和後果就好了,‘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麽样的感觉?’我的心好痛,你知不知道?我好想用尽全身力气将你紧紧搂著直至嵌进我的胸膛化为一体,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喜欢你,好喜欢你,你又知不知道?

‘鸣焱,你为什麽会喜欢我弟?是因为相貌、财富,还是家世?’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你会不会喜欢上我,会不会像这样义无反顾的喜欢上我?

会吗?还是不会?‘跟我在一起不自在?因为我是皇长孙殿下?’

‘如果,可以交换的话,如果可以和他交换的话,我宁愿不要做这个皇长孙。’鸣焱,我真的好孤单,好寂寞,以前从不知道独站在高处的自己,某一天也会觉得寂寥,而现在我知道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那种置身於黑暗中的无依无靠,就因为你,就因为你出现在我的眼前。为什麽要照亮我的生活?照亮了,为什麽又要离开?为什麽,为什麽你要像光,感觉得到,却抓不住?

‘可能吗?’他无知无觉的道,说不定他还以为我在说曦虹。

‘怎麽可能?’

‘那不就得了,’他拍拍我的背,‘既然都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还去烦恼它干什麽呢?其实,这世间上有多少人一出生就能够知道自己将要经历的路、将要达到的目的地?只用向前看就好了,只用向前走就好了,不也是一种幸福吗?而且,还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受别人欺凌,保护自己所喜欢的人不受伤害,看她高高兴兴的活在自己身边,这世间上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呢?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幸运吗?’

‘是吗?’只用向前走,向前看,然後就这样直到结束?幸福吗?或只是一种祈求不来的幸运,我可不可以用这份幸运去交换一份我想要的幸福?但,或许你说得也对,不可以太贪心,能看见你快快乐乐的活在身边,能看见你每天都笑的这麽无忧,这已经是一种幸运了,能遇见你,我已经很幸运了。

淡然一笑,‘也许是吧,就这样,也许真的就够了吧。’我松开他,躲开他想搀扶住我的手,

你不会懂我的痛,正如你也不会明白瞻景的用心。

你不是一个执著的人,你太聪明,太理智,太清醒,你知道,这个世间上总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属於自己,或者要付出太大的代价,所以,你从不会堵上一切去追求什麽,所以,你放弃的也比常人更加的容易。

在你的心中本能的有一个尺度,什麽最重要,什麽次重要。

瞻景在这个尺度中能排到第几,我又能排到第几?

恐怕只会比你自己的性命高一些,却又比尊严低一些?

谁在你心中是第一位?令尊?令堂?亦或是别的什麽人?

瞻景对这点怕也知道的很清楚,因此才会如此小心而沈默的等在你旁边,等著他身上枷锁的消失,等著你再也没有机会能逃得掉。。。

‘绝无可能的事就根本不用去奢想吧。。。。说的也是。’我头痛欲裂。

为什麽,明明早已明白这不可能的事,还是这麽痛,还是这麽难过?

我硬著心肠屡屡甩开他上前搀扶著我的手,最终还是控制不住的任他扶著回去了。

感觉著他的体温,看著他额上渗出的点点细汗,为什麽,你要这麽迟钝?

回到府中,在仆婢的服侍下喝过解酒汤,略作清洗,我便一言不发躺倒在床上挥手让她们离开,她们无声的拢好了绣著精细兰花的纱帐,悄悄的关门退下。

浑身酸软,却一夜无眠。

而第二天一早我还是习惯性的起了床,闲坐在院子里,醒了酒,脑中清明了许多,心自然也就麻木得不复疼痛了。

此刻,我们昨晚去妓院的事怕是早已经传开了吧,希望我父亲能就此打消他那怀疑。我开始等,等瞻景过来。

下午时分,瞻景果真怒气冲冲的过来了,打发走院中其他所有的人,他拉了我进到书房,关了门。

‘皇兄,你怎麽可以带鸣焱去那种地方?’他对我说话一向直接。

‘这又怎麽了?男人去那种地方很正常阿。’我淡淡笑著。

‘可,’他噎了一会儿,来回踱了几步,最终往桌边一坐,道:‘我喜欢他,我这辈子认定是他了,’他直直的看向我,‘这麽说,皇兄该知道了吧。’

‘如果是的话,那你就该知道我为什麽会这样做,然後离他远些。’

他一惊,‘难道是父亲知道了什麽吗?’

‘现在还没有,不过你再这样下去,怕也是迟早的事。’

‘我?’他回想了一下,沈默了下来。

‘如果现在能随便找个借口让他们离开这里。。。’

‘不行,’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就这个不行。’

就算他肯,我大概也会舍不得他离开,拖一天是一天,再说事情又还远没有到那一步。

‘好不容易可以留他在身边,好不容易可以离他这麽近,我不能放他走,’他低声的道,‘他一走,也许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为什麽是他?不应该是荆瑞华吗?’我不由的脱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顿了一顿,‘也许是上天的安排,让我通过瑞华见到他。。。可,不管怎样,错过了瑞华,或许只是小时候的遗憾,但他,是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想、也不可以错过的,皇兄,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手微不可见的一抖,一切,都不过是成全你们?

‘我知道这段时间要离他远一些,我只想让你帮我好好的看著他,不要让别人找到他的什麽茬。他并不了解这皇城中错综复杂的手段和利害,还总是习惯性的把人往好的方面看。’

我没有说话。我当然明白这段时间他之所以这麽努力做事的原因,是想向父亲和皇爷爷证明他早就可以独当一面,期望能早一天被派去他的封地而逃出这座皇城,然後就可以。。。。

‘还有瑞华,’他无奈的笑笑,‘在他心中,瑞华可比我重要的多了。皇兄,在这件事上,我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了,唯一能帮我的也就是你了。’

看著他那双直视我的眼睛,清澈而坚定,我微愣了一刻。

他绝对远比我更在乎鸣焱。

对於我,最重要的还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拜托了,皇兄,’他冲我一笑,‘我这就先走了。’然後打开门大步走了。

我盯著那大开的房门,阳光这般无拘无束的照射进来,手边那个用芦苇精心编成的蛐蛐笼传出一阵虫鸣。

而他,却是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的。

抓著青瓷茶杯的手用力了又用力,我最终将那早已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朝院门外唤了一声,‘紫麟。’

紫麟应声走了进来,一弯腰,‘殿下。’

我沈默片刻,‘沏壶热茶来。’

此後的几天,瞻景便更是很少回府,也不再去找鸣焱。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28:51 | 显示全部楼层
错缘 64 (2)

其实,本来事情可以很简单,只用拨开他们中间的那层薄雾,剩下的事情对於他们来说就只是幸福的等待了吧,即便相隔两地,但只要两年、三年,就能远离京城比翼双飞。

可我做不到,漫步於这後园,与鸣焱相处越久,我就越做不到。

我想让他们留下来,一个是我最值得信任的弟弟,一个是。。。

我止住脚步,池中的凉亭里坐著一个身影,他?我走了过去,这才发现他已经背靠著亭柱睡著了,而桌上则放著两个小提罐,想必是由於那天我提及那只蛐蛐,他特意为我去捉的吧。

心底微微一酸,得不到,其实这样不也很好?

无奈的苦笑,我轻轻走到他的身边,刚想将他拍醒,手升至半空却不由得停住了。

清晨的阳光淡淡的洒在他的身上,这般毫无防备的恬然睡容,纯静的好像周围嘈杂的万事万物都不复存在了似的。

手在空中慢慢的抚过他的脸庞,看著他那微微上翘的嘴角,我忍不住一点、一点、又一点的俯下身去,感觉著他那温热的徐徐呼吸,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只是这麽轻轻的碰触,我的心却都在奇妙的颤抖。

舌尖悄悄舔过他的唇缘、唇角,他不适的动了一动,却没有醒来。

我半蹲下来,蜻蜓点水般的吻过他的脸颊、脖子,隔著衣物直到他心脏的地方。

静静感觉著他的心跳,我握了他的手。你并不是金丝雀,并不是女人,即便我以後登上至高无上的皇位,也无法把你关进後宫,正如我永远也不可能给你一个平等的地位一样,怕是只能让你承受男宠、佞臣之类的名号,受尽天下人耻笑。可,我给不了你的这一切,瞻景都可以给你,甚至更多,所以,我才不会和他硬抢你。

只要能看到你就好了,只要你能再对我笑就好了,我心中深深的一声叹息。

身後传来一阵脚步声,又停了下来。

我回转头去,瞻景不可置信的盯著我,‘你,你。。。’

我放开鸣焱的手,站了起来,一拍前襟沾上的灰尘。

‘你,你在做什麽?’

‘你不是看见了吗?’

‘你怎麽可以。。。’他几步上前挡住鸣焱,‘你不是。。。难道。。。’

‘无关别的任何事,我早在知道你和他的事情之前就已。。。’我淡淡的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喜欢男人的,大概你和我都有著四皇叔的遗传也说不一定,更想不到的是你和我竟都喜欢上了同一个。但,我知道我自己的责任和身份,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喜欢一个人太累,我这一生试过这一次,到此也就够了。

‘不用担心?我告诉你一切,而你。。。亏我那麽相信你,而你却。。。’

‘我没有骗你,只不过和你一样而已。。。也不会和你争。。。’

他怒瞪我一眼,突然咬了牙转头对著鸣焱喊了一声,‘你总算醒了。’

鸣焱睁开双眼,搞不清情况的嘿嘿笑了两声,就立马被他霸道的狠狠拽扯了过去。

看著鸣焱疼得一皱眉,哇的叫出声来。

‘够了,你不要太过分。’我严声道。

他并不理睬我,只是恨恨的对鸣焱道了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立在原处,有些黯然的目视著他们直至消失於视线外,我转身看著池中游弋嬉闹的锦鲤,对於这件事,我并不担心,因为等瞻景平静下来,就会明白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扶著木柱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那满是占有性的愤怒,他会对鸣焱做什麽。。。可,再怎样,都应该只是两情相悦,不是吗?

‘殿下。’谢总管走了过来。

‘什麽事?’我低声应了一句。

‘太子殿下来了。’

‘什麽?’我警觉起来,‘父亲他什麽时候来的,现在在哪里?’

‘刚到不久,太子殿下本想来找殿下您的,後来不知怎的,我看太子殿下好像又往王爷那里去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快步绕过他就往东院而去,不知道父亲看见没有,若是,又看见了多少?

心不由的一拧,紧握了拳,出了後园,还没有走近,我就停了下来。鸣焱从他的院子里出来,扮著鬼脸跑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想必父亲此时已在瞻景那里了吧,我略一斟酌,最终还是不动声色的回西院去了。

晚饭的时候,父亲保持著一脸和蔼,和瑞华、鸣焱闲话著,我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当听到他准备派瞻景去定州一趟,我和瞻景对视一眼,看来父亲已经开始怀疑了,之所以没有采取强硬手段,看来也只是在怀疑而已。

但,单就这一点,已足够理由让他下手。

顾不上周全,只为了万无一失,在他们去西山的那一天,我临时将鸣焱骗离京城,并嘱咐李济千万保证瑞华的安全。一来是看父亲到底会不会真的毫不顾及皇爷爷而下手,二来如果只有瑞华去的话,他应该不会来硬的,何况保护一个人的安全,对於李济还是没有问题。

而那天,父亲竟果真是有安排的。

连夜匆匆赶回府中,瞻景却也从定州提前回来了。

‘鸣焱呢?’

‘没事。’我道。

‘那瑞华呢?’

‘有李济在,应该也不会有事的。’

他蹙了眉头坐在桌旁,半是自言自语的道,‘可,接下来该怎麽办呢?’

‘你很清楚,不是吗?’我落座在他对面,‘父亲应该还不知道太多,现在也只不过是在怀疑而已,不然他肯定会先将他们遣出京城再直接动手。’

他垂目沈思一刻,道:‘鸣焱现在在哪里?’

‘来不及了,就算鸣焱现在回来,你也绝不能去找他。这院中的耳目本就不少,更何况是这种时候。’

‘可。。。’他没有说完,闭了嘴。

‘以後有的是机会,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给别人演一场戏,把事情摊出来,大却又不能闹得难以收拾,把鸣焱和我们的关系联系上,却又能分清。这样,他们若是要有什麽事,也只能把我们拖进去,父亲肯定不会让二皇叔他们有这样大作文章的机会。’

‘顺便借此也示意父亲我已受到警告,今後都会收敛,不再在他成功之前拆他的台,对吧?’他看著前方冷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安排没变吧,今晚父亲肯定会到府上来。’

我略一点头,‘这是例行的宴请那些江湖人士,虽说发生了些事,可安排并没有变,就是有些委屈鸣焱了。不过,他们这种还算是颇有些名气的人物,心中应该很清楚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用来作为见证最是适合。我这就传书给楚笠,让他们在恰当的时候带鸣焱回来。他回来後,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知道。’他迈步走到院门口,一顿,转身看向我,良久才道了一句,‘鸣焱是我的。’

我挪开视线,一笑,‘我不会跟你争的。’


可,出乎我和瞻景意料的是,事情结果竟成了那样。


64(3)

(朱瞻基篇)


派人送了那些人回驿馆,父亲留下几个人说是要监督瞻景这些天在屋中好好反省自己的交友不善,然後也阴沈著一张脸乘轿回宫去了。

扫一眼守在瞻景院门口的那几个从三品侍卫,他们自然不敢拦我的步。径直穿过院庭,推开他卧房的门,瞻景闭目仰躺在床上,皱著眉头不说话,也没有动。

过了好久,他才从沈思中睁开眼来,道,‘鸣焱他们呢?’

‘我已派人跟著他们了。’

又是一阵静默,我道:‘明天我会安排他们离开京城。’

‘不行,’他翻身坐起,‘绝不能让他们离开,不然。。。’

我摇了摇头,‘京城太过於复杂,你现在又被禁足,他们留在这里反而会更危险,防不胜防。还不如先让他们回去,再想办法。’

不几天後,收到李济偷偷遣人送来他和荆瑞华都安好的消息,我和瞻景方才稍放下一部分的心。

可,如果父亲仅因为瞻景这些天来足不出户的低调表现便能轻易放手,他也就坐不稳这个太子的位置了。

果然,半个月後,我得到消息,一个本来担任兵部职方司员外郎的金祺华被调任川蜀。这个金祺华我是略知一二的,有那麽些将才,原也算我父亲的亲信之一,可惜为人太贪,行事也太过嚣张暴戾,所以才从上护军降至员外郎,可惜他仍是不知收敛,想必父亲眼中早已是容不他,此举便想要个一石二鸟。

不过,该派谁去一趟芜野将鸣焱带离又不会惹人生疑呢?我背了手看著窗外思忖著,府军前卫指挥使荀烨上前道:‘殿下,此事可派方雷去。’

‘方雷?’

‘他是五年前派去汉王府的眼线,为人聪明又不醒目,而且他还曾见过秦公子一面。’

荀烨跟了我七八年,这些事情他比我更清楚。

没想到支离了鸣焱,父亲也没有延缓计划的打算,看来他是下定决心先除掉金祺华了,可问题在於鸣焱的爹和那个叫叶岩的。

我皱了皱眉头,要查到父亲准备在哪里动手并不难,只用翻查一下各地任职的那些亲信名册,在入川的路线上找出地势较为险峻偏僻山贼出没的地方就够了,那些地方不易落人口实、被二皇叔他们抓到实证。

正嘱咐荀烨注意一下那些地方的动向,必要的时候可以以军令强令他们收手。

‘不用了,’瞻景踏进屋来。

我一怔,虽说我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瞻景,但瞻景在各方耳目势力也不少,自然也能很快得知。

遣了荀烨他们下去,他看著荀烨他们离开,方才轻轻的接著道:‘这样终究不是个办法,保得了这次,那下次呢?’

‘那你。。。’

‘我答应父亲娶那个成国公朱能的孙女朱毓了,然後乖乖作他安分守己的好儿子。’他微低了头,脸上略带了丝疲色。

我一时无话,沈默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道,‘朱毓,就是那个小时侯还老缠著你的姑娘?当时成国公就可喜你们在一起了,想不到。。。’

他蓦的转身向门外走去,跨过门槛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要不是我,鸣焱他们也不会。。。。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爹和师兄因为我出了什麽事,他肯定死都不会原谅我的,所以。。。。他很快就会把我忘了的,即便他说他喜欢我,可两年,一年,甚而至於只用几个月,他就会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了吧,而我。。。。’他说的很平静,‘真是不公平啊。’

一笑,他毫不犹豫的扭头大步离去,门框上却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抓痕。

可,这却的确是唯一绝无後患的办法。倒是便宜了那个金祺华了,我突然想。

第二天父亲带著一脸微微的喜色召我到兴龙宫商讨瞻景的婚事。商定完毕,我道:‘父亲,那秦鸣焱。。。’

‘小人物而已,无须再提了。不然,平白徒惹一些是非,在这个时候被高煦他们两个借机生事就太不划算,而且要不是他,怕瞻景也不会这麽听话。’

於是,一切好像又都回复到了过去死水般的沈寂,只有瞻景开始变得愈发疏懒沈默起来,足不出户,也再不关心朝政。

而几天之後,从陕西却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金祺华及随行的若干人等全部被刺身亡。

瞻景霎的呆了,‘怎麽可能?’

‘好像是周家的遗孤,’刚接到消息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金祺华还是二品上护军骠骑将军的时候,他和周原正不知因何起了矛盾,竟暗参了周原正一本,说是周原正家中偷偷供祭著建文帝的牌位。周家自然全家被诛,不知怎的,竟还逃掉了一个。现在他们正在全力收捕那个周峰。’

怎麽会发生这种事情的,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敢去看瞻景的表情,我说完後便起身走了。

而且,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北方阿鲁台屡屡进犯我国大同、开平一带,皇爷爷决定再次引兵亲征,现正征集山西、山东、河南、陕西、辽东五都司及西宁、巩昌、洮、岷各卫兵,并且召了英国公张辅、安平伯李安等一干人回京待命。

‘老了,这也许是我最後一次率军亲征了。’皇爷爷叹道。

‘皇爷爷现在还如此身强体健的,怎麽会有这种感慨?’我道。

‘有些东西你不服都不行啊,’他看著那身崭新铮亮的战袍,‘想当初我和你二皇叔、四皇叔起兵征战的时候,那个豪情阿。。。唉,过去的岁月也好,人也好,都再也变不回来了。’

‘皇爷爷。。。’

他摆了摆手止住我的话,转口道:‘鸣焱的那件事怎麽了?’

‘周峰还没有抓到。’我淡淡的道。这件事我一直都在刻意回避,因为我不敢去想,即便不是父亲亲自下的手,但却是他派金祺华去的,更何况他原本也有此意图。鸣焱一定猜得出来其中的缘由,他那麽聪明。。。我一点都不敢去关心,更害怕知道鸣焱的现状。

仿佛不去探究,他在远方就可以平安似的,我不免有些自嘲,而害怕,原来竟是这种心情。

‘瞻景呢?’

我稍稍一惊,原来皇爷爷是知道的,‘他。。。’我没有再说下去。瞻景被父亲软禁了起来,但那门婚事的告吹却始终只是迟早的事。父亲曾拿鸣焱威胁过他,可他只微微一笑,道:‘好啊,杀了他,他就不会再恨我了,而我也不会如此痛苦了,到了地下,我们下一辈子好重新来过。’

‘这样,很好。’皇爷爷顿了一下,道,‘对他,对你。’

我惊异的抬起头来。

‘我人是老了,但还没有变笨。’

‘皇爷爷。’

‘我不想看见以後就因为一个人,你们两兄弟反目成仇。’

一切的事情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会的,我只是希望鸣焱能幸福的活著。’

‘希望他能幸福,和他跟瞻景在一起幸福是两回事。’

‘不是这样的。’

‘现在不是,当整个天下都在你手中了之後呢?孩子,没有人是万能的。你可以操纵很多的事,但唯有感情,是不可能控制的。’他叹息了一声,‘还记得你四皇叔吗?那麽个自傲无羁的人,用命拼来的天下都不曾放在眼里,可,有天,当著我的面,他竟然哭了,第一次,从他五岁後,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见他流泪,他说他累了,他说他也想能有时间去好好爱一个人,可。。。。’

我无言的看著皇爷爷他满目的苍凉。

‘你喜欢鸣焱那个孩子吧,也难怪,他的确和你身边的那些人太不同了。现在的我和你父亲都不会在这个位置上停留得太久的,这一切很快就是你的了,到了那个时候,你能容忍他和别的人,那个人还是你的弟弟在一起吗?’

我疑迟了一下,‘我能。’

‘不要太自信,容忍是会达到极限的,除非是真真正正的忘记,或者是,都得不到。’

我心中一紧。

‘你应该明白那是什麽意思吧。’

‘不,我只是想让鸣焱好好的活著而已,他是不是我的,并无关紧要。’

‘真的吗?’他看向我的眼睛,片刻之後,才疲惫的挪开,‘那麽,如果瞻景还有机会的话,你就放了他们走吧,看不见的话,也许还会好些。’

‘我会的。’我沈重的道,不过,还可能有机会吗?

皇爷爷一拍我的肩膀,‘他不会是你的,所以,早些忘了吧。’

不久之後,皇爷爷披甲领兵北征而去,留下父亲和我监国。

而,周峰也以山贼之名被逮捕归案。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拿著文书的手不由得一抖,这麽久著意压抑的心情也瞬间一动,来不及想清楚,‘李济,准备一下,我们去一趟旭州。’

等便装到了旭州,我才知道自己来的真正目的,因为,鸣焱也一定会来。

混在衙门外的人群中,我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而他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我,只是静静的站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什麽。

苍白到几近没有血色的脸,明显瘦虚下来的身体,鸣焱,这些日子来你究竟在怎样折磨你自己?

‘这位秦公子,呃,这位秦公子。’

‘哦,’他回过神来,‘知州大人,有何事?’淡然的眼神,挺直的背。

‘案犯的罪名已定,你还有什麽话要说吗?’

他稍愣了一下,就默默的向周颜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无言的打量了他片刻,一声轻轻的叹息,好似焰火燃尽的最後一缕残烟,鸣焱?

‘知州大人,我没有什麽话要说。邓义,曹辉,我们走吧。’他向那个知州略一行礼,转身向门外大步走来,不带一点的疑迟。

鸣焱,我死死地盯著他,心开始作痛,痛的狂啸,好想伸出手去抓住他,抱住他,拖住他的脚步,直觉告诉我,他真的已经达到极限了,如果不拉住他,他真的会死掉的。

他忽的停下了脚步,向这方看过来,一丝惊诧匆匆浮过面上。

‘怎麽了,四师兄?’後面把他撞了一个踉跄的那个人连忙扶住他。

‘没什麽。’他已收起一脸的错愕。最後向我们这方看了一眼,他淡淡一笑,笑得毫无留恋,笑得如此决绝,笑得这般自嘲自弃。

看著他离去的背影,我慢慢的收回已微伸出去的手。

习惯了他那无忧无虑的随性,都忘了他骨子里其实也是那麽的骄傲,容不得任何人怜悯疼惜的骄傲,即便是被踏碎了脊骨;

习惯了周围人的恭卑从和,我也都忘了自己其实早已没有那个资格去拉住他,为著自己的欲望,而看著他一步一步甚至亲手将他推入这个绝望的深渊的那一刻,就已再没有那个资格。

木然的回到京城,将鸣焱扔弃在街头的那只玉环交还给瞻景。瞻景接过去,一言不发,只是久久的,久久的盯著它,眼都不眨一下,我默默的转身出门,就在合门的那一刹那,一声脆响,瞻景竟用手生生的将那玉环捏成粉末,鲜血随著那散落的玉粉,流了下来。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是死都不会放手让他走,还是想拉了他一起万劫不复?

阴沈的天空,干冷的空气,这个漫长的冬天。不知不觉中,我已来到了纤鹇坊前。

‘未爷?’曦虹又惊又喜。

而我只是疲惫的坐在桌边,嗅著近处那淡淡的茶香。

好似就才昨天,我和鸣焱还在逛那庙会,他拉著我的手,笑著;细心的支开那老季烤肉的店夥计,就为不让我尴尬;被那小孩子突然迸出的眼泪吓到而跳到我身边。。。

我不是想让你说我今後会成为怎样的一个皇帝,我只想听你告诉我,我很好,好得足够让你依靠。

也好似就在昨天,我才带你来这里。莫名的感觉到你对这种地方的并不生疏,以及你那些自然而然的动作、眼神,嫉妒和让我几乎克制不住的诱惑,到现在都还如此清晰的烙印在我心里。

好想抱你,狠狠得吻你的眼睛、双唇,还有你全身那每一寸的肌肤,然後就这样进入你的身体,用我全部的热情和爱将你融化在这疯狂的悖离人伦无止无尽的情欲之海当中,和你连成一体,再也不分开。

妄想吧,全都是妄想。。。

幽幽的琴声一停,曦虹小心翼翼的靠近过来,眼神里写满了不解和疑惑,‘未爷?’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扯进我的怀里,下一刻就吻住了她的唇。

淡淡的阳光,睡梦中轻微颤抖的睫毛,润柔的嘴唇。。。。

顾不得曦虹那一刻猝不及防的惊慌,我将她抱上床,撕开了她的衣服。

温暖的肌肤,玉色的胸膛,瘦削的身体。。。。

我狂乱的抚摸吻咬著曦虹柔软的身体,淤积已久肮脏的欲念像岩石般撑坠著我的心几乎快要裂成碎片。

一声一声的心跳,偶尔因吞咽口水而动弹的喉结,那裸露出来的小腿。。。。

我拉开曦虹的双腿,毫不怜惜的进入时,她挺直了背,低声痛哼了一声。

那双眼睛,如果像她那样泪水盈涟,该会是多麽的美;那被衣服遮掩的身体,是否也会应情欲而泛出这般动人的豔红。。。

细碎的呻吟声,‘未爷,’曦虹轻轻的唤著,而我耳边却全是那阳光般毫无杂渍的笑音。

那具象牙色的肉体,细窄的腰,从那淡色的双唇中,溢出的声音将会是怎样的销魂。。。。

[鸣焱],在宣泄出来的时候,我的心叫著他的名字,在流血。

‘未爷。’曦虹低低的唤著,小心的将头靠上我的胸膛。

空的,我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心空得连自己都想唾弃。

於是,轻推开曦虹光裸的身体,我起身开始穿衣。

‘未爷?’

‘没事,’我冲她微微一笑,‘你好好休息,我必须得回去。’

浅吻了她的脸颊,我给她盖好被子,然後走回到喧闹的大街。还早,天色也才暗不久,正是这里最为热闹的时候。地上堆积著厚重的雪,被红色的灯笼照亮得更显污秽不堪,我回首看了看纤鹇坊,刚才的一切像个梦般,醒了,竟没留下太多的印象,只是,以後怕很难再起来这里的心情了吧。

‘少爷。’李济等人抱拳行了礼。

‘回去了。’我面无表情道。

两个月後,皇爷爷北征行至答兰纳木儿河,未遇敌军,命张辅等穷搜山谷三百里依旧无所得,遂撤军返京,再不久,就从俞木川传来密报,皇爷爷已经病至不愈。

我和瞻景赶到开平,在军中才正式为皇爷爷发丧,公告天下。在仁智殿为皇爷爷入敛,入葬长陵,再是父亲的登基大典,大赦天下。我发现,其实如果真的刻意想去遗忘某些事、某些人,其实,所有的事都是可以被封印在心底的,只要小心的不去惊扰。

而瞻景也终於得偿所愿,父皇叹了一声,解了他的禁令。

八个月後,父皇也一病不起,我从南京赶回京城,而瞻景在最後时刻终於从芜野赶了回来。

父皇躺在床上,握了他的手却已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的看著瞻景那禁不住流出来的泪水,闭上了眼睛。

再次大赦天下,我从兴龙宫迁至乾清宫,立胡氏泉妃为皇後,於明年定年号为宣德。

‘我此次一走,大概就再不会回来了。’瞻景道。

我沈默了一刻,‘鸣焱还好吗?’

他略略摇了摇头,一顿,‘不过,不管怎样,到死我都会守著他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奢望过他会再接受我,我只是不想离开他,无论结果如何,不想从此再看不见他而已。’

记不得那晚我们还谈了些什麽,我只知道,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成熟了好多。

‘保重,明天我不送你了。’我道。

他苦涩的笑了笑。

可鸣焱还是走了,一声不响的,将所有的一切都遗留在了身後。

御花园中枯叶飘落,而那菊花却一盆盆盛放如阳,我闲坐在曲觞亭中,看著那些在花丛中穿梭的身影。

又是一个春去秋来,鸣焱依旧是缈无音讯,而瞻景也还一直在找他、等他。。。

我拾起一片扑落到我脚边的落叶,突的心生一念,唤了那些太监侍卫来,吩咐他们就近随意捉一些蛐蛐来。

不多久,就见他们一个个的呈了上来。

‘怎麽都是这麽大只的,都没有小的吗?’我扫了一眼那些蛐蛐。

他们面面相觑,不解我的用意,好半天才有一个战战兢兢的跪上前道:‘回禀皇上,这个时候的蛐蛐多是这种大个头的,小的不太好找。’

‘哦?’我道了一声,随手拿过一个提罐,不由得笑了出来,我还记得他曾对我说,‘你别看那只蛐蛐小,可也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耗了一个晚上才抓回来的阿。’,原来他还是没有骗我。

挥手让跪在下面直冒冷汗的那些人平身,我站起身来,不知道明天在这京城中会怎样传蛐蛐这件事,不过,一个帝王,如果连一点喜好都没有,下面的臣子不免太难做了些。

提了一只蛐蛐回去,

鸣焱,如果你还活著,无论哪里,我将承诺你一个太平天下。

全德轻轻打开乾清宫的朱漆大门,弓腰候在一旁,我抬眼看了看那正中的御座。

如果你已不在了,那,请永远都不要让我知道这个消息。

史载:

永乐二十二年,帝崩於俞木川,葬於长陵,上尊谥曰体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庙号太宗。仁宗即位,次年洪熙元年,崩於饮安殿,年四十有八,葬於献陵,上尊谥曰敬天体道纯诚至德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昭皇帝,庙号仁宗。

同年宣宗即位,大赦天下,以明年为宣德元年。

宣宗,讳瞻基,仁宗长子。生之前夕,成祖梦太祖授以大圭曰:“传之子孙,永世其昌。”既弥月,成祖见之曰:“儿英气溢面,符吾梦矣。”比长,嗜书,智识杰出。永乐九年立为皇太孙,仁宗即位,立为皇太子。

宣德元年,平定朱高煦叛乱;宣德二年,止兵交趾;宣德三年,北巡,击败蒙古兀良哈部,边境稍安;宣德十年,崩於乾清宫,葬於景陵,上尊谥曰宪天崇道英明神圣钦文昭武宽仁纯孝章皇帝,庙号宣宗,死时年仅三十八岁。

在位其间,重用杨士奇、杨荣、杨溥、蹇义、夏原吉等人,推行重农政策,赈荒惩贪,政治清明,仓庾充羡,百姓乐业,史称为‘仁宣之治’ 。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29:38 | 显示全部楼层
错缘 65

漠风篇:

第六十五章:

竟然下雨了,我看著门外惨白的天空有些发愣,头痛的厉害。

一杯茶放在我的面前,傅嫂撩起围裙擦著手道:‘头痛吧,闷头灌了一夜的酒,不痛才有鬼呢。唉,你还是别先光顾著你自个儿伤心,回去看看鸣焱吧,那孩子。。。。你们门这两年怎麽这麽多事,还是哪天请道士来仔细瞅瞅吧。’

我一口喝光茶水,点点头,放下酒钱,接过傅嫂递过来的油伞,‘傅嫂,这个改天给你送回来。’

‘去吧。’

撑了伞慢慢的拖著如铅灌的双腿回去,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我顿了一顿,不由自主的往山顶方向望了一眼,心中顿时如沸水般翻腾。努力克制著自己不去想昨天匆忙赶回来去找鸣焱时在洞外听到的那讳昧的声音,我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我想我无法去怪朱瞻景趁人之危,因为要不是他,鸣焱也许撑不到现在。对於鸣焱来说,他始终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吧。他第一天来这重剑门,从鸣焱眼底隐约闪动的异样和不安中,我便知道了。至师父出事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鸣焱在这麽长时间的自我放弃後重新显出了一点的生气,依他骨子里那种好强的个性,他最无法忍受别人一丝一毫的怜悯,尤其是认识的人,何况,朱瞻景还是他喜欢过的人。

於是,我以为可借机让鸣焱重新站过来,每天看他若无其事的笑著、活著,只有我知道他正以多麽快的速度衰弱下去。他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觉,甚至於还时常咳到吐血。他还是走不出来,他还是无法从对师父和叶岩的那种愧责中走出来,即便他承诺过我。而我却没有那个能力拉住他,也不敢伸手去拉他,怕他会就此完全放弃掉了。

因此我才将朱瞻景留了下来。当时我并不担心他有可能会抢走鸣焱,因为我知道鸣焱他一定会遵照师父生前的希望,好好的留在重剑门,然後娶妻生子。就这麽看著鸣焱,看著他永远的留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就已足够了。可,没有料到的是,後来竟会发生那麽多的事情。

真可谓天意弄人。。。

木然的走过前院,大厅的门敞开著,我停下了脚步,厅中的供桌上放著一柄剑,流云?

盯著那柄剑,我呆立在院中很久都没有动。

鸣焱,走了麽?

他还是走了。。。。

喉咙里像堵了什麽东西,我紧紧握住手腕上挂的那串佛珠,那只有十三颗菩提子的佛珠。

鸣焱,我竟还是留不住你,还是没能留住。。。


记得我九岁那年被师父带进重剑门,当时的我正站在院中上下打量著这个地方,腿上突地沈了沈,我低头一看,却是一个两、三岁浑身是泥的小孩子,忽闪著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抱了我的腿好奇的看著我。

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比我混迹街头时还脏的孩子,想叫他放开我的腿,没想到他却噗的笑了,一张嘴露出掉了一颗门牙的黑洞,‘哥哥,你站这干什麽?’

‘我在等人。’

‘呃?’

‘等一个凶神恶煞蛮横霸道外加狠毒无比的大恶人,他还最最讨厌小孩子了,’我龇牙咧嘴的吓唬他,‘他现在进去了,马上就出来。’

那小孩子蹙了蹙小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显出一丁点害怕的样子叫道:‘完了,那定是我爹爹回来了。’说完後便拖拉著仅剩的一只鞋飞快的从侧边的院门跑走了。

不多久,师父就带著一群人走了过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这就是我对你们说的那个孩子漠风。’

一个美貌的少妇走了过来,道:‘才这麽小就没了双亲?’

我哼了一声,我才不需要什麽同情。那个少妇见状,笑著一拧我的脸道:‘脾气倒还挺倔。’

我愤愤地去拍她的手想把我的脸拯救出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哈哈哈。。。’那少妇竟毫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好可爱的孩子,我喜欢,比我那个讨厌精可爱多了。你以後叫我师娘、娘亲的都可以,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的新哥哥,也是你的大师兄叶岩。’她将一个约比我大两三岁长得很是端正少年推出来,‘这是戚叔、戚嫂,这是。。。。’她一一介绍完,又道:‘你还有个新弟弟的,叫鸣焱,三岁了,不过,’她四下看了看,‘那小鬼又不知道跑什麽地方去了,才把叶岩叫走不多久。。。也没事,反正晚饭的时候他就会窜出来了。’

把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就这样扔著不管?我暗一哆嗦,想起那个仿佛从土里钻出来的小孩。

‘嗯,’那个少妇想了一想,‘这样吧,你先和鸣焱一起睡。放心,那小鬼虽然讨厌,但睡相还是好的,而且现在他爹回来了,’她笑看了看师父,‘也不敢再捣乱了。叶岩,你带漠风去看看鸣焱的屋子吧。’

‘嗯,师娘。’那个叫叶岩的孩子应了声,走过来一拍我的肩膀,‘走吧。’

走向後院,‘叶。。。师兄?那个鸣焱是。。。’我问道。

‘鸣焱是师父师娘的儿子,很可爱很聪明的,你见了就知道了,就是调皮了一点。’叶岩笑道。

‘那我去占了他的屋子,他且不会。。。’小孩子这种独占心最强了,所以我才不喜欢他们,(当时的我早已不把自己当小孩看了)。

‘不会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前都是我陪他的,可师娘说要让他一个人学著独立,’叶岩推开一道门,‘到了。’

里面蹦来蹦去著一个光屁股小孩,看来是想把裤子穿上。

‘鸣焱?’叶岩赶忙进去。

那个我先前见过的小孩一看到叶岩,便张了手一头扑进他怀里,裤子又缠在脚上。

‘你怎麽把衣服脱了,会著凉的。’

‘衣服脏了,我听说爹爹回来了。’

‘又尿裤子了?’叶岩给他穿好衣服。

‘才没有呢,’那小孩忙嘟了嘴辩道,一边不好意思地看著我,‘我才不会尿裤子呢。’

‘好了好了,’叶岩宠腻的笑著用棉巾给他擦著花脸和手,‘这以後就是你的又一位哥哥了,他先和你睡一个屋,高不高兴?’

‘真的?’小孩两只眼睛亮闪闪的就要往我身上扑过来,我下意识的退後了一步。

‘你身上还这麽脏,哥哥他才不会抱你呢。’

‘喔。’他立马乖乖的站好让叶岩给他擦干净,原来也是一个粉粉嫩嫩漂亮的小孩子。

到了晚上的时候,叶岩为我打了水来,给我拿了套新衣服,又帮鸣焱洗漱好,一拧他那嫩嫩的小脸,抱著他亲了亲他的额头,嘱咐我们好好睡,这才离开。

他躺在床里面,翻来翻去的滚了一会儿,才一动不动咧著嘴盯了我看。

我瞪著他。

‘哥哥,我抱著你睡好不好?’

‘那你晚上会不会尿裤子?’

他顿时眨巴著眼睛,嘟了嘴可怜兮兮的瞅著我。

我忍不住一笑,一掐他的脸,手感真好,‘算了,好吧。’

他立刻笑了滚进我的怀里,将头埋进我的胸膛道:‘以前我都是抱著师兄给我做的娃娃睡得,後来芹芹一来,非哭著要,我就给她了。’

‘芹芹是谁?’

他抬头看著我,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沈默半天才道:‘她和我们不一样。’

我看著他那极为好玩的神情,笑道:‘怎麽不一样了?’

‘她很可怜的。’

‘怎麽了?’

‘嗯。。。。’顿了半天, ‘你可不要告诉别的人啊,不然她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我姨也会的。’

‘嗯?’

他神秘的凑近我的耳朵道:‘她少长了一个东西,小鸡鸡。’

‘嗯?’我呆了一下。

他看了看自己的裤裆,又看了看我的,‘哥哥,你也有吧。’

不知道该说什麽,我点了点头。

‘她没有呢,洗澡的时候看到的,好可怜。。。’他沈思良久後又道,‘後来我去问爹爹,他也吓得愣了半天,然後才对我说,既然如此,要我多多让著她,所以我就把我的娃娃让给她了。’

这样教孩子?我看著鸣焱一本正经的样子。

不过,说句实话,他倒还真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哥哥,你怎麽到这里来的,哥哥的娘亲和爹爹呢?’

我看了看手上那条只剩了13颗珠子的佛珠链,‘早不在了。没想到在街上从别人那里拿东西的时候被你爹爹看到了,便强拉我过来给你们做苦力。’

‘哥哥好可怜,’他眨巴著眼睛道,‘爹爹要叫你做苦力的话,我一定会帮哥哥的。’

‘真的?’

他很慎重的点了点头。

我笑著再次捏著他那柔嫩的脸道:‘真的就好。’

他嘿嘿的傻笑了几声,缩进我的怀里闭眼睡著了。

怀抱著这个暖烘烘梦中还在笑著流口水的小家夥,我看著这个陌生的地方,我真的可以把这里当作另一个家吗?自从四年前被迫离开被战火烧毁的家,就开始独自一个人流浪的我,真的可以把这里当作另一个家吗?

以後的日子,师父师娘待我就像另一个儿子般,上午遣我和叶岩去师塾读书,下午便教我们和其他的一些人还有鸣焱习武。

不久,我便知道了这里的情况。这里是师父的祖产,算得上是个小地主,至从师父的爹娘死後,在外拜师学武的师父便回来打点一切,但他并不愿放弃这麽多年他所学的东西,便创建了这个像镖局一样的重剑门,而叶岩其实和我一样,也是被师父和师娘捡回来的孤儿,是师父的第一个弟子,至於鸣焱所说的芹芹,则是师娘妹妹的女儿缤芹。

‘师兄,’快一年了,还是同样的戏码,‘我也想去读书。’鸣焱嘟著嘴拉了我的手跟在後面。

‘不行,乖乖跟著师父练武,整天就想偷懒。’

‘我没有。’

‘那你干嘛不去求大师兄,看我才来不久就以为我不知道你小脑瓜里想些什麽?’

‘我真的没有,’他嘟囔著,‘我就想和你们待一块嘛,可大师兄每次都不带我去,害我一个人被留在屋里对著爹爹。’

‘唉,等你大些了你再去,好不好?’

‘那时你们又都不去了,不好玩。’

‘看吧,你还说你不是想去玩?乖乖的回去,我得走了,本来就迟了,大师兄还在山下等我呢。’掰开他的小手,我转身就走。

‘师兄,’他不死心的抓过来,没抓住我的手,但却扯住了我手上的链子,这一下竟将那细绳扯断开来,颗颗菩提子撒落入那草丛中,有些还滚下了山坡。

我呆了,这是母亲生前留给我仅剩的东西。

鸣焱也吓得呆了。

下一刻我脑中空白一片就拨开那密密长长的草丛开始找起来,也不管鸣焱在身後怯生生的叫我。

好不容易,却才发现一颗。

看著那浅色的圆珠静静的躺在褐色的泥土里,没有捡,我慢慢立起身子来。

‘师兄。’鸣焱害怕的立在一旁看著我,眼睛里滚动著点点泪光。

‘没事的,反正是些破珠子,又不值钱,丢了就丢了。’我冷冷的道,然後转身便下了山。十四颗观音无畏佛珠以前便只剩下了十三颗,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些如我一样流浪儿抢走我的佛珠时的嗤笑声,‘破烂东西,还当宝贝似的。’他们没能踩烂它们,而那珠子却蹦窜满地,最後我怎麽找也只能找回十三颗,现在竟然又一次的弄丢了,丢了就丢了吧,再找能找回几颗?还不如都丢了的好。而鸣焱,我不怪他,就一个小孩,再说了,我现在还吃著穿著住著他家的呢。但我想,我还是讨厌小孩子,很讨厌。

下午回去的时候没有看见鸣焱,练武的时候也不在,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是不在,师父很生气,怪师娘平时都不好好管教鸣焱,让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偷懒不说,现在连家都不知道回了,而叶岩则是急急求他们去找鸣焱。

到了很晚,他们才在山脚处把鸣焱找回来。我待在鸣焱的屋子里没有出去,只隐约知道鸣焱在大厅被他爹狠揍了一顿屁股,还头一次的没有找什麽借口。

叶岩抱了鸣焱回屋的时候,我才看见他身上都是一些刮伤淤痕。

才这麽小的小孩子,我心中还是闪过一丝不忍,‘我来吧,师兄,你先回去睡吧。’我道,接过叶岩手中的水盆。

‘师兄。’待叶岩走後,鸣焱垂著头,小小声的道,‘对不起。’

‘算了,不过你今天竟然这麽晚了都不回家,你知不知道这会让家人担心的?’

他微微的点点头,然後从衣兜里掏出什麽东西,一颗一颗的放在床上。

我诧异的看著那些菩提子,一时呆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麽。一颗,两颗。。。五颗,六颗。。。。十二颗,十三颗,竟足足十三颗。。。

‘对不起师兄,我只找到十三颗,我听别人说,佛珠都是双数的。。。’几滴眼泪从他脸上滑落下来。

‘鸣焱,’我怔怔的道,‘你是为我去找这些珠子去了?怎麽这麽傻,我不是都说过了,它们又不值钱。’

‘可它们是师兄的宝贝阿。我不知道还差多少?’像珍珠一般的眼泪又哗哗的掉在了地上。

我的宝贝?内心深处一颤,回过神来,‘别哭,鸣焱,都齐了的,’我抱住他,手忙脚乱的用袖子替他擦干净眼泪,‘全都齐了,鸣焱。’

‘可是。。。’他抬起红红的眼睛嘟著嘴抽泣著看著我。

‘真的,这串珠子一共十四颗,你找到了十三颗,还有一颗在我的手里阿。’

‘真的?’

‘嗯,真的。’我紧紧地搂著他,还一颗,就在我的手里。

他抬起被草缘刮伤的手臂擦了擦流出来鼻涕,然後便松一口气,无事般噗哧的笑了。

真是个孩子,我忍著眼中的眼泪,笑著将他脸上的鼻涕和泪痕擦干净。

你知不知道,鸣焱?从那时起,我才真正的把重剑门当作我一生的归宿,因为你,我的第十四颗无畏佛珠。

一颗:使众生返照自性,获得解脱,是为无畏。

二颗:使众生旋转知见,苟遇火难,火不能烧,是为无畏。

三颗:使众生旋转观听,虽遇大水所漂,水不能溺,是为无畏。

四颗:使众生入於罗刹鬼国,鬼自灭恶,是为无畏。

五颗:使众生六根消复,临当被害,刀段段折坏,是为无畏。

六颗:菩萨明照十方,使众生不受药叉、诸幽冥所害,是为无畏。

七颗:使众生不受虚妄声尘系缚,是为无畏。

八颗:使众生行於险路如行坦途,遇贼不受劫,是为无畏。

九颗:使性多淫者,不生色念,是为无畏。

十颗:使怀忿记恨之人不生嗔恚,是为无畏。

十一颗:使一切昏钝无善心之人,远离痴暗,是为无畏。

十二颗:使无子众生,欲求男者,令得生男,是为无畏。

十三颗:使无子众生,欲求女者,即得生女,是为无畏。

而第十四颗:持观音名号,使众生所得福德与恒河沙数无异。

这代表著观音菩萨与十方、三世、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悲仰,令诸众生获得十四种无畏的功德,这母亲交给我求神保佑我的佛珠手链,直到了那天,才重又变得完整。



第六十六章 (全)(漠风篇)

随著鸣焱一天天长大,他那异於常人的天赋也就日渐显露出来。任何事情,只要他感兴趣,通常在很短时间内就能悉数掌握,但极为可惜的是,他学得再快也没有他兴趣变化的速度快。记得当初他觉得算命很有趣,便死缠了师娘要学易经,可才入门後不久,一天晚上,他盘腿坐在床上突发奇想,说是要学古人来个什麽囊萤读书,然後立马就缠了我要去捉萤火虫,那时我的玩心也大,於是我、鸣焱、缤芹以及放心不下的叶岩四个趁了天黑溜出去,结果萤火虫没有抓住多少,回去时反倒满身是泥的被师父逮个正著,一个个按在凳子上揍了顿屁股,随後师娘笑著赶了我们去洗澡,做了夜宵给我们吃,而鸣焱却开始对那些各种各样捉昆虫动物的器具感起兴趣来,一偷著机会就往城里面的手艺人李伯家跑,易经自然就被丢弃於一边了。

学易经如此,学手艺如此,後来他学什麽草药、篆刻等等的,也都如此,大概他兴趣维持的最长的一次便是他七岁那年师父教授戏灵拳的时候了,一路拳法,鸣焱竟在半年之内就将之掌握得七七八八。可就在师父极为欣喜的想提前把自己的几路剑法也一并传授给他的时候,他竟又腻了,还说什麽城中妖孽已除,而为民造福的他由於元气大损要清心长休一阵,直把师父气得够呛。当然,鸣焱在拿到真剑之初,也著实兴奋了一阵子,但我觉得对於练剑,他最高兴的还是可以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侠客那样用剑来烤鱼。

师父极为无奈,便将他塞进我和叶岩去过的私塾,期望教书的李秀才能让他好好收些性子。可没料到连三个月都不到,那李先生便气冲冲的找上门来,说是鸣焱竟在课堂之上掀了他的桌椅,还差点摔了孔圣人的牌位,并告诉师父以後不要再把鸣焱再送他那里去了。师父听完後,顿时七窍生烟的就遣了众人去将那个逃掉的闯祸精缉拿归案。

我和叶岩对眼一望,叶岩叹了口气,领了众人向一边去了,而我则偷偷跑去鸣焱惯常的避难之所,却哭笑不得发现他还在优哉游哉的烤著鱼,一付没事人的样子。

‘唉,’我拍拍他的头,‘最後一餐了,多吃点,做个饱死鬼也好上路。’

‘我爹知道了?’他讶道。

‘你说呢?竟敢掀老师的桌子,真是皮又痒痒了,这下等著被扒皮示众吧。’

‘那是那老东西自找的。’鸣焱一皱眉头跳了起来,‘我就见不得张碌那小子一付不得了的臭模样,不就是有个做官的亲戚吗?整天拿小三子开涮。所以我便给了那家夥一个教训,结果张碌都没说什麽,那死秀才反倒跳出来鬼叫鬼叫的,呸,亏他还读了这麽多年的书,就这德行,还一天到晚得跟我们吹说要凑钱去考举人。哼,以後我是占山为王了,见这种人,来一个砍一个,做举人?做他的白日梦吧他。’

‘嘿,你还少提什麽以後不以後的,’我伸手用力擦去他嘴角的残渍,‘先活过今晚再说吧。’

他眨巴著眼睛嘟了嘴重新坐下,支吾著道:‘我这不正在想吗?可是师兄你也知道我爹了,他从来都不相信我的,’他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瞅著我,‘我又不像师兄这麽聪明伶俐,师兄。。。’

‘那就只有翘家罗,’我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小时候的他明明那麽可爱的,怎麽越大越滑头了呢,难道是我教的不好?‘来,快拿著作路费,千万不要跟我客气,以後你若是还能活著回来再还给我好了,赶快逃命去吧,啊,为兄的帮你把其他人引开。’说著我就要走。

‘师兄,’他立马蹭过来抱住我的腿道,‘你真是大好人啊。。。’

‘没什麽的,你不要介意,把我的腿放开就行了。’

‘师兄,我走以後,没有了可以让你任意打骂的出气筒,没有了晚上给你暖床的热壶,你千万要自己保重啊。’

‘放心,我会的。你还是先把我的腿放开。’

‘师兄,’他算是没辙了,‘不要这样了,再帮我这一次吧,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师兄。’

‘下辈子?’我看著他,‘这次你闯了这麽大的祸,我可摆不平。’

‘师兄,以後你说什麽就是什麽,这行不行?’他嘟著一张小嘴。

‘唔。。。这还差不多。’

‘咦,那师兄算是答应帮我了?太好了。’他立马两眼发光的跳了起来,搂住我的脖子亲得我一脸口水。

‘好个鬼阿,’我抱住他,‘下次你再敢闯祸试试?’

‘知道知道,’他头点得像捣蒜,‘那师兄要怎麽做呢?’

‘找那小三子和张碌来帮你在师傅跟前演戏不就得了。’

‘可小三子最胆小怕事了,而张碌才被我揍过。。。’

‘有我出马你还担心什麽啊。’我在街头混迹的那几年学到的东西可不少,做事整人向来也是一套又一套决不重复,所以在城中读书的时候处在那麽一群好小孩中间想不显山露水都难,名声自然也就传播在外了。

事後,鸣焱逃过了一顿板子,但还是被罚跪了一夜。师父思忖了半天,最终决定将教鸣焱读书习字的任务托付给了我。谁叫师娘对鸣焱向来主张顺其自然,叶岩则由於鸣焱一生下来就可谓是由他一手带大的,所以极为宝贝鸣焱,而鸣焱虽然调皮,但却绝不是娇纵的那种,本性纯良,天资聪慧,大方活泼,再加上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腔油嘴滑舌,不要说我们门内很少有不宠他的人,就连城中大多数人也都很喜欢他,故而能对他硬得下心肠扮黑脸还能管得住他的人,也就只有师父和我了。

於是师父烫手山芋一样的将鸣焱丢给了我,同时给我的还有一根手臂粗的棒子。鸣焱一吐舌头,这才意识到他算是进了狼窝,可惜悔之晚矣。

此後不久,在鸣焱八岁生日的时候,师父的大师兄路过我们门便顺道前来看望看望,而他身後跟了个极为秀气的小男孩,只比鸣焱大几个月,却十分的沈默。

那个小男孩就是瑞华,是大师伯朋友的儿子,父母亲死後就一直由大师伯照顾著,可大师伯为人漂泊,也不想让瑞华跟著他受苦,便想将瑞华带回师门去。

鸣焱扛著剑从外面玩回来,一跨进院子就怔愣了会儿,一出声,‘咦?漂亮姐姐?’就想冲进厅中去。

这个小色鬼,我一把拽住了他的耳朵把他拖回来,‘又想被打了,看清楚了,那是个小男孩。’

‘呃?’鸣焱颇为惊异,‘是新来的弟弟?’

随後他中规中矩的走过去,又毕恭毕敬的向大师伯问了好,便立马跑到一边和那小男孩套近乎。这俩小孩儿年纪相仿,再加上鸣焱极会扮丑角,不一会儿,就见他们两个笑玩在了一起。

大师伯见状,还有师父师娘他们的极力挽留,於是将瑞华留在了重剑门中。

很快,鸣焱也就彻底打消了瑞华是否是男孩的疑虑,那种年纪,虽说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可对於男女之别还是有那麽些朦胧的知道的,何况不久前他还曾因为缤芹被师父打得七天没下床,虽说我乱给他的伤处用药也是很大的原因了。

他叹了一口气,左右扯著缠了他玩过家家的缤芹的脸道,‘如果你这个小丑八怪能和三师兄换过来就好了。’

缤芹一听,立马就大哭著去找了师父,鸣焱自是又一顿打。

当然,对於鸣焱,多一个哥哥来疼他也同样大好。而瑞华则从来不知道鸣焱曾一度怀疑他是男孩的这回事,不然恐怕不会这麽轻易的答应今後要把女儿嫁给他的儿子了。那时的他们都还完全不知道生孩子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只当一男一女成亲之後的顺理成章。

我对鸣焱道:‘嘿,还瞧不出来,小小年纪的,就这样为你的儿子打算了。’

‘那当然了,’他拍著胸脯道,‘这就叫抢占先机。’

‘可女孩子长得可都随母亲的喔。’我狡黠的道。

‘呃?不会吧,’他颇受打击的看著我,‘那麽说我还得先给三师兄找个温柔贤淑、端庄秀美的老婆了?’

‘你还是算了吧,’我大笑了一拍他的脑袋,‘你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找得到一个老婆再说好了。’

‘你小看我。’他皱了小眉头嘟著嘴看著我,更遭打击。

‘不是,只是给你指一条明路而已。’

‘切,找个老婆有什麽难得,想当初还有个天天追著我要我要他的呢。’

‘是天天晚上做梦梦到的吧。’

‘才不是呢,真的。他啊,长得又漂亮,穿得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结果看见我这般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又有侠士风范,便一见锺情,天天缠著我,打都打不走的那种,著实让我烦恼了好久呢。’

看著他那付扶著头强装正经,随後又换出一付烦恼的样子,我几乎笑到内伤,这个小屁孩,哪里编出来的东西?明明什麽都不懂,还把别人说书先生用的词套弄得似乎还有板有眼的。‘那你干嘛不要她?’

‘可惜,他不能给我生儿子阿。’

‘什麽?’

‘唉,有些事情,那是一看就知道了的,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他大人样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看著他大摇大摆的哼了曲子走了,我有些哭笑不得,这小鬼,撒谎现在是眼都不眨一下了。

不过,想到鸣焱终究会一天天的长大,然後娶妻生子,再也不会像这般依赖和亲近,我心中不禁涌起一种深深的落寞,心中有些莫名的难受。

可,小孩子始终都会有长大的那个时刻。在鸣焱九岁的那年,师娘竟一病不起,丢下我们走了。

在师娘下葬後的那段日子,鸣焱很长时间都茫然的守在师父门口,即不走也不进去。他并没有太接触过死亡,师父的爹娘去世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而他小姨去世的时候,他也还小,完全不懂得,而现在。。。。

‘鸣焱,瑞华,缤芹,’我拍拍他们三个,看了一眼在屋中照顾师父的叶岩,‘该回去睡觉了。’

强拖了鸣焱上床,鸣焱蜷在床里间却依然睁著眼睛。

‘鸣焱,’我抱住他,‘如果难过的话,哭出来会好些。’

‘不行,娘亲说过,她说男子汉不能哭的,她还说如果我哭了,爹会更加难受。我要替娘照看好爹,要让爹高兴,所以我不能哭,娘说如果我自己都不高兴,也就无法让别的人都高兴起来。’

‘鸣焱?’

‘师兄,你说娘现在在什麽地方呢?会不会已经重新转世了?那她会不会再也不记得我了?’

‘不会的,鸣焱,师娘肯定舍不下你这麽乖的儿子的,而且师娘人这麽好,泰山府君肯定会答应她,让她留下来。。。。师娘说不定就在某处守护著你直到你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鸣焱一笑,随即又静了下来摇著头道:‘没有人能看得见娘,那娘一个人呆在那里不是会很孤单吗?’

我一怔。

‘我还是快点长大好了,这样娘也好早点放心了。’


此後鸣焱果真重新打起精神来,一天到晚的缠著师父要随大师兄出去做生意。那时,重剑门通过几年的发展,正逐渐的红火起来,不仅在生意上,还有好多人家把自己的孩子送进门中,所以事务显得特别繁多,我在师父身边虽然也能帮上些忙,可年纪毕竟还不大,再加上师娘这一走,本就有些吃力的师父顿时有些力不从心,对鸣焱也是烦不胜烦,每次都将他草草打发了去。

‘爹,让我跟大师兄一起去吧,我都这麽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做点事了。’

‘胡闹,你去?你去就只能给你大师兄添乱,叶岩哪有那个精力和时间照顾你?’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可以自己照顾自己?那你去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好。’

‘收拾好了,衣服也洗了,院子也扫了,爹你说要练的那套剑法也练了的。’

‘呃。。。。。那,那跟你师兄戚嫂他们学做饭去,什麽时候我说好了就好了。’师父说完後赶紧很不负责任的跑掉了,只留下鸣焱在那里干嘟嘴。

最後,还是叶岩心疼鸣焱,自己跑去告诉师父说他愿意带著鸣焱。

‘唉,你年纪还这麽小就不得不出去跑,哪还有什麽功夫去照顾他?不让他跟你,是为师我不忍心让那臭小子再给你添乱阿。’

‘我明白的,师父。不过鸣焱其实真的很乖,不会跟我添乱的。我可以带他出去试一试,他若是不行下一次不带他就好了,而且,我还可以监督他在晚上休息时练剑。’

师父在叶岩的劝说下终於同意。鸣焱兴奋的不得了,欢天喜地的就跟了叶岩他们外出远门送货去了。而这一跟,就直跟了叶岩五年的时间。

外面很苦,鸣焱每次外出回来都会黑瘦一圈,却从没听到过他抱怨,还总是一付兴致高扬的样子。当然,我个人也觉得鸣焱应该实在是没有什麽需要抱怨的地方,因为此间最辛苦的肯定是叶岩,要看住这个精力和好奇心都极为旺盛的小鬼。

看著叶岩带了一脸疲色回门却依然笑瞅著鸣焱对瑞华和缤芹他们叽里呱啦的讲个不停,我虽是很为他感到累,但却不得不承认,在内心深处,我竟有些羡慕叶岩。不知道为什麽,我其实也很想带著鸣焱出去跑遍大江南北,即便辛苦。

可鸣焱则大约是长期以来被我欺负得太惨,所以在我隐隐表示下次我出去也勉强愿意捎带上他的时候,竟毫不顾及我皱起的眉头,诚惶诚恐的表示他坚决只愿意给叶岩添麻烦。我很是不爽,於是在他留在门中的那大部分时间,更加严肃的揪了他读书习字。

师父非常欣慰,因为鸣焱这样就没时间再到处去给他闯祸了。

‘单这麽点就错了这麽多?’我站在他旁边皱著眉头道,‘你一定是故意不想吃晚饭的吧。’

‘二师兄,这本。。。我都抄了几百遍了,腻都腻死了,换一本书吧。’

‘嘿,’可能吗?‘抄了这麽多遍竟还会抄错?今天再去帮。。。。’

‘师兄。。。’他愁眉苦脸的吐了舌头转过头来,竟不小心一下擦过我的嘴唇。那种感觉,我一愣,心中如闪电般如掠过一丝颤悸,‘你,你嘴里有什麽?’

‘呃?’他做贼似的立刻将舌头收了回去,‘没什麽。’

我想都没想便顺了本能凑过头去,吻上了他的唇。一股香甜的味道,而他那口中温湿的热度和被我搂在怀中单薄的身体却更是让我莫名的躁动不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放开了他,回醒过来。

这是怎麽一回事?我呆在那里,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他也很是别扭的立在那里,咬著唇,好半天才道:‘师兄,我不知道饭桌上那点心是缤芹的,我一跑回来看,还以为是多余没人要的呢,所以便全吃掉了,结果害得缤芹哭了一中午,我心中其实也是很抱歉的,可,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阿,知错能改者,善莫大焉,我已经知错了。’

我看著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和困惑,‘那你还冤枉小黑?在缤芹面前说得跟真的是的。’

‘我是考虑到小黑是缤芹最喜欢的狗嘛,被自己最喜欢的吃掉了,缤芹也就不会那麽伤心了。’

这种借口?可那时的我心乱的顾不得再去想什麽,只道,‘其实,那是缤芹特地为你留得了。’

‘真的?那这下不就更圆满了,种瓜得瓜,那师兄就更没有必要再告诉别人了,不然又白生出许多事来,我这就去看看缤芹。’说完,他便一溜烟的跑掉了。

我没有像平时那样揪了他的耳朵把他给提溜回来,只是心绪复杂的看著他跑走。

鸣焱才十一岁,年纪尚小,并不太懂得这种事情,而且,或者也由於他在其他方面过於聪慧,所以对於男女之事就难免有些过於迟钝和懵懂。可我那时已经过了十七了,早已明白这些事情,而在那一刻的心情,以及那种感觉,我也很清楚到底是什麽,可,为什麽会这样的呢?我竟将鸣焱当作了女孩子?

此後的好多天,我都一直烦恼於这个问题,於是也一直半躲著鸣焱。鸣焱十分不解,在院子里面对瑞华说:‘咦,怎麽现在风水都轮流转了?以往我避都避不及的二师兄怎麽现在找都找不到了?他到底在干什麽啊,难道是他有什麽把柄在我手上所以躲著我?嗯,得好好利用。’

这小鬼。。。。

而就在我极为心神不宁与困惑的这段时间,一天,我去给下棋的师父和李知县送茶水。李知县喂了正在旁边扒了看的缤芹一块糕点,笑问道:‘缤芹,你长大後想要嫁给哪位哥哥阿?是你的叶岩哥哥,还是漠风哥哥,或者是你那个调皮捣蛋的鸣焱哥哥阿?’

缤芹嚼著糕点歪了头想了半天道:‘我还是嫁给小表哥好了。’

他们顿时都笑了,师父噜噜嘴道:‘那小子有什麽好的,整天都不干什麽好事。’

‘去,’李知县道,‘你不要鸣焱就把鸣焱给我当儿子,我还求之不得呢。我看,所有人中,就只有你最不宝贝你儿子了。’

‘唉,我哪有不宝贝他?他是青儿给我的宝贝,我怎麽会不喜欢?不过,’师父叹了口气,‘青儿走的前一年,她曾给鸣焱占了一卦,竟占出两条命数来,一条是和和顺顺儿孙满堂能够颐养天年,而另一条。。。。你说,依他现在这个脾气,大家也都那麽纵容他,我不对他严点,他能和顺得了吗?’

‘这倒也是,鸣焱什麽都好,就是脾气糙了些,怎麽都静不下来。’李知县笑道,转而又对缤芹道:‘缤芹,你既然不要你这位漠风哥哥,我就替我女儿要了,好不好?’

‘原来你是来挖我儿子的阿,你那女儿,切,漠风还不一定能看得上呢。’

‘怎麽看不上了,漠风,你倒说说看。’

我笑笑,‘李大人的千金那麽漂亮,又有李大人和李夫人的教导,到时只有我高攀不起的,又怎麽会有看不上眼的呢?’

‘呵呵,还是这小子嘴巴甜。’

我再一笑,心情却异常沈重的带了缤芹离开,两种命数?儿孙满堂?

‘缤芹,你是不是很喜欢你的鸣焱哥哥阿?’

‘恩,我娘曾说过想让我嫁给表哥的。’

‘那你嫁给他後,好好照顾他,好不好?’

‘好。’

即便我再不信所谓命数这回事,但我到这时却极为清楚地意识到,鸣焱终究是如我一样的男孩子,始终会娶妻生子的。而作为哥哥,我所该做的,也只能做得,就是看著鸣焱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为了他,也为了师父。

这样,生活重又平静下来,直到三年後的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鸣焱他练武虽然有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可他的武功在同龄人中仍然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所以难免会有些心高气傲。在那次叶岩他们外出运货时,鸣焱在街上小小的教训了一个使恶的富人少爷,那人不甘心,随後竟对他耍了招阴招,鸣焱哪里忍得下著落败的这口气,於是同样回敬了那个小少爷,大概是最後做的有些过了,从而捅下了个大娄子,引得那家老爷竟亲自插足进来,幸好叶岩察觉,将鸣焱救了出来,不然鸣焱恐怕小命难保,可叶岩却也因此受了重伤,并且被买通的官府还出面将叶岩他们一行人撵出了县内。

师父心急如焚的赶去叶岩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叶岩伤势本来就重,再加得一路颠簸,结果可想而知,不过还好当时天无绝人之路,碰巧路过了一个云游的神医,将叶岩从鬼门关口生生的拉了回来,同时又见鸣焱天资过人,还有一些药理方面的底子,便在为叶岩疗伤的同时将自己的生平所学尽量多的传授给了他,还给了他几本医书,待叶岩伤势稍见起色後,就把後面的全部丢於鸣焱,又云游四海去了。

师父见叶岩日渐好转,已能承受路上的颠簸,这才带著他们回到了重剑门。

鸣焱回到重剑门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叶岩碾熬了一堆新的药材,而师父始终都对鸣焱恶脸相向。

‘没事的,鸣焱,’我拍拍他的头,‘师父只是还在气头上,谁叫你闯了这麽大的祸呢?’

‘你也别说鸣焱了,我都没事了的,再说,都是那些人。。。。’叶岩勉强的半坐起身子来,抱了抱鸣焱,笑道,‘放心吧,鸣焱,师父只不过是对你要求太高了而已,他一心想把重剑门交给你打理,可你还这麽小,自然做不到,而师父又太心急,他只是在气自己罢了。’

‘可,师兄。。。’鸣焱低了头道,‘要不是。。。对不起,爹气我也是应该的,师兄,对不起,以後我再也不争强斗狠了。。。’

‘我知道的,鸣焱。师父若是知道了,也会很安慰的。’

‘真的?’

‘嗯,这是当然了,’我道,‘好不容易自己的捣蛋儿子总算是有那麽点懂事了,当然会开心的了。’

鸣焱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晚上的时候便径直向师父房中跑去。

我笑著想,他应该是去向师父道歉了吧。

而那一夜,鸣焱很晚才回到房中,我听到响动从隔壁摸黑过来看他。

‘鸣焱,怎麽样了?’

他笑了几声,道,‘没事了。’

‘到底怎麽了?’我听得他的声音却并不像没事的样子。

‘真的,我爹就骂了我一顿,都没有罚我。’

‘真的就这样?’

‘嗯,就只有这样。二师兄,难道你非要看著我被揍一顿才好?’

‘你这家夥。。。。算了,你还是早些睡了吧,我走了。’

我正要离开,却听得他在身後又道:‘二师兄,大师兄为什麽要这麽傻的救我,自己还差点死掉。’

‘傻瓜,如果现在换成是你有什麽事,你大师兄还不自责死一辈子阿,你忍心吗?而且又怎能对得起师父师娘呢?’

‘我爹的儿子是你们就好了。’

‘嗯?怎麽了鸣焱?’

‘没什麽,我要睡了。’

在那之後,鸣焱虽然与师父的冷战还没有太多的缓解,但日子仍然很平静,鸣焱一边给叶岩煎、换药,一边还抽空教教其他人如何用药,直到一天中午,我没在厨房中见到鸣焱,於是便去他的房间找他。

我霎得惊呆了。

鸣焱光裸著上身站在房中,腰间流下的血只染红了半边裤腿。

‘你在干什麽?’我冲过去一掌打掉他手中的匕首,头脑中一片空白的就半跪下去,搂住他那少年纤细的腰身,舔上他的伤口,可血仍旧汩汩而出,止都止不住。

鸣焱低头看著我,好半天才疑迟的道,‘师兄,如果你想止血的话,桌上的伤药也许会有效些。’

我一怔,随即才又气恼又想笑的反应过来,恶狠狠的道:‘你不早说。’

给他止了血,我小心得给他擦干净身上的血渍,强迫他躺到床上,道,‘说,你这究竟是想干什麽?’

‘没什麽,只是想纹个身。。。’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本想刻个骷髅的,好像圆了一些。’

‘你,’我有些抓狂,‘你怎麽这麽。。。。你到底要多大才能让人放下心来啊,你就不会痛吗?’

他沈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的道:‘痛,才这麽小的伤口就这麽痛,大师兄受了那麽重的伤,又该有多痛阿。’

‘鸣焱?’

‘不过还好,’他随即又看向我笑道,‘大师兄很快就完全好了,再敷四天的白灵膏,以後就可以只用敷红肌膏就可以了,伤口也不会开裂了,那骨痊汤也可以停了,二十天後就可以完全撤药了。’

‘嗯,有你在就好了,我先去把你这些染了血衣服洗了,不然。。。。你别给我乱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可等我洗完回来的时候,他却不见了。

他竟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了,而这一走,就是三年。

他走後不久,我们就听说有人曾在姿县看见过他,可当我们赶过去,他却又不见了踪迹。直到又半年後,我们才得知他最终在矛域县的空坊街落了脚,那里可是妓院林立的地方。

一直保持著很反常的沈默的师父终於勃然大怒,直骂鸣焱整天在外面不学好,骂他两句就来个什麽离家出走一点也不顾及别人的担心,而且还小小年纪就去了那种烟花之地,长大了可怎麽得了。

然後师父派了许多人去找,叶岩和瑞华也都去了,可惜每次都被他躲过。

我深知鸣焱此次出走肯定是由於师父的缘故,不知道那晚师父究竟对鸣焱说了什麽重话,让他这般不愿回来。可解铃总须系铃人,别人再怎麽著都是枉然。

一年後,师父坐不住了,亲自去跑了两趟,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我道:‘师父,给鸣焱写封信好了,这样也许会好一些。’

不久後我便带了师父的信第一次去了空坊街。

初始,她们一个个的都还漠不关心的摇头说不知道有这个人。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封信看了一眼,作出一付著急却又无奈的样子,在街上来回的踱了两次,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转身就要走,她们唤住我问道:‘看这位兄弟的模样,是不是有什麽急事?’

我欲言又止,只道了句,‘是秦鸣焱他们家的事,不过。。。唉,我还是走了。’说完,我抬腿又要离开。

她们忙拦住我,叫我去街尽头右拐的一处院落找一位琴姐,我赶忙谢过就去了。

迎接我的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女子,一看面容便知道她肯定已经身患重症,却依然显得那般的沈稳和端庄。

她笑道:‘有什麽事就对我说吧,你可以骗过她们,可骗不过我。’

‘我想要见鸣焱,然後带他回去。’我开门见山的道。

‘那孩子现在根本就不想回去,你们何必逼他不开心呢?’

‘他在这里就开心了。’我很有些发怒。

‘不是你想的那种开心,虽然他已经到年龄了。。。。我只是说他在这里更自在一些。给他一些时间,让他自己选择好了,你知道鸣焱肯定是会回去的,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强逼他。放心,他在这里很好,有我看著。’

‘可这里。。。。’

她笑了一笑,‘如果你是怕来这里的人三教九流,把鸣焱教坏了,又或者,’她瞟了我一眼,‘有什麽人想打鸣焱不好的主意的话。。。。我可以向你担保。。。。’

‘我怎麽知道你可不可以相信?’

‘看著我的眼睛,你就会知道了。’她道,‘从鸣焱初来这里的时候,我就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儿子。’她顿了一顿,叹道,‘如果我的儿子没有死,也该是鸣焱这个年纪的。所以,我决不会害他,只不过你们要真是为了他好,就不要把他困在你们那里,让他多见一些事情对他来说会更好一些。’

‘可在这里,他练武。。。’

‘至於这点,他说他不想再习什麽武功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可他说有些事情即便你有再高的功夫也没用,反而。。。他的脾气我想你也很清楚,所以。。。。我想他大概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去面对吧。’

我考虑了很久,其实她说的有些也不无道理,而且,我相信我的眼光,她绝对是能信任的人,‘既然这样,那,鸣焱就拜托你照顾了,这里是他爹给他的一封信。’

‘我会交给他的,如果他看了之後要走,我也一定会送他离开。’

‘还有这些银两。’我递过去。

‘不用,我想我还是能养得起我的儿子,请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那。。。’看著琴姐那毫无波澜却很坚定的眼睛,我叹了口气,只得收了回来,‘那我这就告辞了。’

可我并没有走,而是悄悄藏身於屋顶之上。在天快黑的时候,我终於看到了鸣焱。

才一年多,竟长高了不少了,我欣慰的想到。

‘琴姐。’他快步跑进屋中。

‘今天有人来看你了。’

‘我听说了,是不是有什麽急事?’

‘没什麽,这是带给你的信。’

‘我爹写给我的?’我轻跃下来,透过窗户看著他那稍有些慌乱的表情。

就著烛光,他很快的一页页读过,沈默了下来。

‘怎麽了,鸣焱?’

‘没什麽。’他靠进琴姐的怀里。

琴姐抚摸著他的头发,淡淡地笑道:‘是想回去了吗,鸣焱?’

鸣焱没有答话。

‘其实,鸣焱,这世上有些事情是很简单的,想做什麽就去做好了,人就这一辈子,可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让你犹豫和後悔的。’

‘可。。。’他又静了下来。

‘算了,不要想太多了,做人,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因为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没得选,而我们唯一可选的,就是不管怎样,自己都能快快乐乐的活下去,而至於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全都忘了吧,好吗?’

‘。。。。’

‘好了,拿著信回自己的房间去吧,好好睡上一觉,你就知道该怎麽做了。’

‘知道了,秦姐。’

看著鸣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心中虽暗暗祈祷鸣焱能早点回来,但,回想刚才的那一幕,我突然想到,其实从小到大,师父和师娘几乎很少如此慈爱的抱过鸣焱,鸣焱应该很希望能被师父师娘宠爱的吧,毕竟这些都不是别的什麽能够代替得了的。

鸣焱并没有当即回来,此後我又去过几次,又送了几封信,而他则是一直守到琴姐去世後才最终返回了重剑门。

想不到,这麽多年後的今天,他竟又一次的离开了。

我呆坐在桌旁,看著那柄剑。

这次,他又要多久才回来,我又能到哪里去找他呢。

一阵脚步声跑过,不久又跑了回来。

‘鸣焱呢?’

我看著那一脸紧张的朱瞻景,‘他走了。’我道,声音出奇的平静。

我想,鸣焱离开这里,对他自己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毕竟面对著这些熟悉的东西,我都不知道他还能强撑得住多久。

‘他到什麽地方去了?’朱瞻景急急的问。

我丢给他鸣焱写的那张纸和那柄剑。

鸣焱是个很恩怨分明与理智的人,所以他不会因为他爹的关系迁怒於朱瞻景,可就是这种不会迁怒,这种理智,才会把鸣焱自己伤得那麽深。

我也可谓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但不管朱瞻景怎麽补偿,因为鸣焱,所以我还是不喜欢他,可。。。

他看著那张纸条发呆了好久,半天之後,他重新回过神来,转身就走。

可,他是鸣焱喜欢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无法完全放下的人,而且,我看著他,或许他也能给鸣焱真正想要的东西。

‘你要怎麽办?’我忍不住问道。

‘找他,等他,直到找到、等到为止,我是不会放弃的。’他道。

我无奈的笑笑,‘他若要走,谁都拦不住,你又要到哪里去找他呢?’

他顿了顿,轻轻的说了句,‘也许,他会去那个地方。’

我愣了愣,在朱瞻景跨出门口的时候,我突然道:‘如果你真的能找到他,请好好待他,好好爱他。’

他不哭,并不意味著他不会痛;他漫不经心,也只因为他会怕受到伤害;可,即便他再用怎样多的笑容来强装坚强,但仍旧还是一颗肉做的心,承担不了太多的沈重和无奈,所以。。。

‘我会的。’

看著朱瞻景转身离去的背影,所以,我在心中道,如果你真的能找到他,请好好爱他,珍惜他,给他一个可以永久安心休憩无忧无虑的地方。

而我,则要留在这里,因为这里始终都是他的家,正如那时候他回来了一样,我想,这次他也一定会回来,而我要做得,也只能做的,便是给他一个可以回来的家。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2:3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七章 (鸣焱篇)

一条长长绸带般的清澈河水闪烁著夕阳的金光缓缓地流向远方,而那个在河边辛勤劳作干著体力活但依然英俊潇洒风度不凡的快乐大夥计,就是鄙人我了。

此时,正可谓绿水潺潺,金鳞闪闪,再加上坐在河边哼了小曲卷了裤腿愉悦的洗著盘子的我,真真好一幅让人陶醉的水墨乡情画阿。

我感叹著,冷不防,‘啪’

‘还偷懒?就这麽几个盘子你竟洗了一个下午?’和贵摇著头在旁边蹲下,啃了一根甘蔗。

这颗凭空跳出来破坏气氛的老鼠屎。。。。唉,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大多会遇到此种下场。

我看向他,道,‘喂,喂,老兄,你刚刚不是用这个打我的头吧?我不就洗得仔细一点,干净一点,所以花的时间稍稍长了那麽一点,至於这麽深仇大恨的吗?打傻了可怎麽办呢?’

‘切,这可是我要吃的,打你?我嫌脏。再说了,真把你个小子打傻了,你也就不会干活偷懒了。’

‘打傻了还能记著给你干活?你还真是尽想好事。’

‘那就直接扔出去喂狗好了。’

‘呃?喂狗?拜托,有点基本的善根好不好?我这个国家未来之栋梁,社会发展之希望,担负了实现上上下下多少口人所憧憬的美好生活的重大责任,就我这麽颗冉冉升起的灿烂新星,被你这个剥削阶级残酷的压榨著,不得不在这里刷盘子,没想到最後你还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嗤,还栋梁呢?’他吐著长舌头拌了个鬼脸,‘就你这样的,夥三,夥三,就冲你这名字也只有给人打下手的份,还谎称读书人,我先警告你,你可别想像那个什麽什麽的,跟我老妹来个什麽什麽花田月下,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哇,这不摆明是在侮辱我吗?我看起来像那麽饥不择食的人?你那老妹,我都怀疑到底是不是个真的女的。虽说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喜欢女的,对男的也敬而远之(那滋味,简直不是人干的,不仅感觉十分的怪异,还疼得要命。),但也不至於就此娶个不男不女的吧。於是我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关於这点,你尽可以放一千万个心。’

他开始皱著眉头看著我道,‘哼,你不要,是你有自知之明,哼,哼,算你还有那麽点自知之明。’

‘切,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定哪天我还真考了个状元回来,到时你可要後悔莫及了。’

‘哼,我可一点都不担心,你能考状元,母猪都能上树了,哼,连本书都没有。’

‘我不告诉过你我被抢劫了嘛。’

‘还被劫色了吧。’

‘呃?’我一下噎住,脸腾的就红了,‘你这家夥。。。’

‘嘿,大老爷们的,这脸红个什麽劲啊,又没有亏什麽,命能捡回来才是最重要的,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好了。(作者:瞻景乖乖,莫生气,不是我说的,是他个大老粗说的,你先把剑从我脖子上挪开点啊。。。。)当时看到你淋著雨躺在泥里,浑身烫得能烤熟一只鸡。。。’

‘你真试过?’

‘屁,你那时浑身是泥,而且我讨厌吃叫花鸡。’他皱皱眉头,‘不过,我真以为你这家夥肯定是死定了,刚想把你给扔掉,没想到你在昏了六天後竟然还给醒了,真是命硬阿,可是,’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有一件事我还是一直没想通,你说你个大老爷们的,怎麽也能遇到这种事情?难不成是外面的女的越来越少了?’

我瞪看著他,开始很想吐血。

‘那你看我要不要把我老妹带出去转转?她这样老嫁不出去也不是办法啊,著急啊。’

我沈默半天後道:‘你别看我,对你的这个建设性意见你可不要期待我会说出什麽肯定和积极的答案,这种违心的话我可说不出来,但是,作为你手下唯一一个,又是极富有责任心的雇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还是得给你提个醒,在你下决心之前,是不是先把我这半年多的工钱给算一算?’

‘阿,工钱?呃,呃,说到工钱,你看你看,我这下又被你小子浪费了这麽多时间胡扯,你还好意思向我提工钱?呀,呀,这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阿,你还不快点给我干活,快点,真是的。。。’他一边用叫人插不进嘴的速度唠叨著,一边抱了洗干净的盘子飞快的起身。

‘喂,我说,你别一提到这个话题又想跑。。。。’我吼了一声,可惜他这家夥已经窜不见人影了。

‘跑得还真快,’我摇著头有些疑惑,‘这就是所谓的动力?’

不过,从怀里摸出一小把铜板,幸好还有小费可捞,我笑著想到,嘿嘿,等哪天我筹够了路费,就可以去我的神仙洞当我的世外一高人罗。

一个个接住被我高高抛起的那些制钱,我数著,‘一,二,三,。。。。’

又是一个好美的夕阳,我想。

错缘 番外1
我背上背著我的全部家当,干粮、凿子及一把砍柴刀,哧呼哧呼的就爬上山顶。

‘呃?’还没等我气喘吁吁的把汗擦完,我就愣住了,‘我的地盘。。。’

我冲了过去,咬牙切齿的冲到那座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房子院前的木栅栏处,探长了脖子朝里面看去,没人,我又向周围瞅了几眼,也没人。

於是,

‘好啊,’我啪的一声将干粮和凿子往地上一扔,‘敢抢我地盘?不要命了,看我拆了你的房子。’

我凶神恶煞的就翻进木栏,几步跨上绕房的木廊,然後我将砍柴刀放在地上,用手指沾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在它的纸窗户上戳了个小洞,凑了只眼睛去看。

‘咦,建的还蛮不错嘛。’

我有些眼羡,想我背著这麽些装备上山,也就只是想搭个简简单单的草棚栖身,唉,现在可好,连地方都给人抢了,这下该去哪座山头呢?

就在我正想的功夫,我又愣住了,心跳蓦得一停。

後面,好像有个东西。。。。

我毛骨悚然的盯著这双突然出现在我腰间的手。

我没吭声,一个‘鬼’字噎在我嗓子眼里,吐都吐不出来。

救命啊,我在心中默默的泪流,俺没见过世面,只是观光路过时好奇来瞅瞅,俺是好人,俺还要归家种田,还有老人小孩一大帮子人要养活,你莫害俺性命啊啊啊啊啊。。。。。

我头脑中快速的闪过了n句话,而那个东西则在我後脖幽幽的吐了口热气,在我的腿软下去之前,低沈而哽咽的叹了一声,‘鸣焱,你总算是来了。’

呃?不对,声音有点熟,难道?

我慢慢的转回头去,‘你?。。。’果然是他,‘你。。。’不会吧,他怎麽会在这里?

‘你。。。你。。。。’

几个‘你’字还没吐完,他就哭笑著把我拖进了房去。

‘你怎麽会在这里的?这里是你的房子?’我总算是从极度的惊愕中清醒了过来,一面说,一面努力的将自己从他的禁锢中解脱出来。

‘你忘了?你曾说过你要带我来这里的,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实现你的承诺?’

‘我的承诺?’

‘告诉我,鸣焱,这不是梦好不好?真的不是?我好害怕我会再象以前一千多个日子里那样,一醒来,你就又从我怀里消失不见了。’

这当然不是梦了?不过,你的手是在干嘛?这架势?‘呃,你先冷静一点,冷静。。。’ 我手忙脚乱的捍卫著我衣著的完整,

‘我等了你三年,梦了你三年,我好害怕,怕我再也找不到你,怕你也许已经在某个我找不到的地方,不在了。。。。我日日等,夜夜等,一个人孤守在这里,我都快支撑不下去了,却又担心某一天你来了,而我却又错过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等了三年?’我蓦得抓住重点,同时也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裤子。

‘有了你,我怎麽可能再忍受别人?’

‘这个。。。’我一滞,盯著他的眼睛,‘我,我是很感动了。。。不过。。。’,照目前这种情形,那,那我後面此次不得。。。。?很久以前那几尽遗忘的痛楚记忆立马又跳了出来,虽说已被大大的模糊化和抽象化了,但正是由於这种不清晰的感觉才使得它更有恐吓性,‘呃,老兄,你看,君子动口不动手,打个商量,我们先坐下喝口茶怎麽样?’

他一边脱,我一边七手八脚将他脱下去的衣服忙又罩回去。

不过,很可惜,我发现,原来脱衣服的速度要远远快於你穿衣服的速度,而你千方百计的想从床上爬下来的难度又要远远大於你被弄上去的难度。

於是,结果。。。。。

被他从头到脚几番程序一样不落的摆弄下来,我皱著眉头昏昏欲睡,他则半趴在我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著我的头发,叹著气道:‘鸣焱,我要怎样才能留得住你,你总是在逃,而我总是追不上,总是在等,先是十二年,现在又是三年,而後呢?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那种勇气和毅力等下去,找下去,我真的已经痛苦的受不了了,鸣焱,求求你,答应我,不要再从我身边逃走了,好不好?答应我,鸣焱,就当可怜可怜我,你不会再从我身边逃走了,好不好?’

逃?我睁开眼睛,怎麽逃?想必我才进徽州就被你的人发现然後向你通风报信了吧,不然我怎会被抓的如此狼狈?这周围明明都有你的眼线,你叫我还怎麽逃?

我清清嗓子,‘逃?。。。’

一个字才出口,他刷的脸色就变了,用力一抓我的手,重新压了过来,‘你说什麽?’

‘呃?我说。。。。呃,你,你先等等。。。呃。。。停。。。你要做什麽。。。。好痛。。。我。。。我不要了。。你。。。给我住手。。。我。。。。你个混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

。。。。。。

我龇牙咧嘴的动动腰,靠,好痛。。。。

‘鸣焱,你怎麽样?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受伤了没有?’

这个混蛋,‘你个混蛋,’我再也顾不得什麽形象的破口大骂,‘有你这麽狠的吗?差点被你弄死,老子我也三年都没用过那玩意儿了,也没见象你这样。。。’

‘真的没有?’他打断我的话,惊喜的靠过来。

‘你以为千里迢迢来这里路费不花钱的啊,那钱又是很好赚的啊,我一路上不是刷盘子洗碗,就是辛辛苦苦的给别人打下手干活,这三年来哪一天我不是从早忙到晚?哪还有时间想什麽个人问题,你倒是只用在这里。。。。’我突的住了嘴,瞪著屋顶发了半天的呆,然後想到了一个实质性问题,‘哇啊啊啊。。。。我这麽辛苦的赚钱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麽阿?’

‘这还用说?’他满脸堆笑的轻轻搂了我道,‘其实,你只要在大街上一露面,或者随便报一声你的名字,就会立刻有人把你带来给我的了。看你这麽辛苦,我也好心疼的。’

我瞪著他那一脸的奸笑,寒了寒牙道:‘原来黄鼠狼哭鸡就是这副表情啊。’

‘你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你赚钱辛苦,那你又知不知道我等得更是好辛苦。。。。’他更紧的贴过来。

呃?

‘好了,好了,’我立马软下语气,‘我知道你很辛苦了,可是,能不能先放开你的手,离我稍稍远些?’ 我忍不住开始哭丧著一张脸。

‘这。。。’他低头看了看,不好意思的道,‘我也控制不了,谁叫我想了你那麽久,现在。。。。’

‘那,那你告诉我厨房在什麽地方,我给你熬碗泄火的药去。。。’没等说完我就顾不上疼,连忙抱著被子裹了自己就想溜。

‘可,’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我,笑著道,‘我还是觉得这样泄火会更快些。。。。’

‘朱。。。。瞻景。。。你。。。个。。。。混蛋。。。我。。。呜呜呜。。。。。我恨你。。。。’

。。。。。

。。。。。

好不容易再完事。

‘你起先说了什麽?’他恶狠狠的盯著我

‘呃?我什麽都没说。。。’

‘你好像说我恨你。。。。’

‘怎麽可能,你这麽可爱,眼睛这麽大,表情这麽丰富,我怎麽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来,真的,我没骗你。。。。’

‘你发誓,如果有说就再来一次。’

‘你给我滚。。。。’
错缘 番外 2

懒洋洋的挂在木廊的栏杆上,我晒著这春末的晨光,歪著头看朱瞻景一个人在那里兴致盎然的收拾院子。

‘呼,’我无聊的吐一口气,就这麽个小院子,草儿长了拔、拔了长的,真不知道朱瞻景哪来这麽大热情,非要将之收拾干净,而且还不算完,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还打算要种花。

对於我,种花就跟在我们门以前种地差不多一个概念,反正是一想到便头痛的那种。

‘唉。’我哀叹著,低了头看了眼堆在下面的这一小垛新拔起的草堆,细细嫩嫩,绿油发亮。

唔,躺在上面说不定会很舒服,我想。

於是,本著想做就做的原则,我一伸懒腰,呼噜一声就打了个翻身,向著目标地自由落体而去。

‘哇诶,好硬。’我惨叫一声,堆好的草也飞溅四方。

紧接著就见另一小堆杂草伴著泥土从朱瞻景那边向我飞掷过来,我忙一挡脸。

朱瞻景直起身子擦了擦汗,恶狠狠的道:‘秦鸣焱,你给我把它们再收拾好。’

‘呃,’一听这话,我立马在地上扭来扭去苦痛的道,‘糟了,老婆,我好像摔伤了腰了。’

‘真的?’他哼哼著走了过来,‘那让我抱你到床上去仔仔细细的为你推拿按摩一下好了。’

嗯,情况好像不太妙啊。。。。我看著他那极不良善的笑容,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蹦起身来,‘对了,我想起来了,好像我们家快没盐了,今天正好赶集,我这就下山去买一些回来。’我说完拔腿就往外面跑。

‘鸣焱,你等等。。。。’他在後面叫了声。

‘你慢慢忙,我一个人就好。’我加快速度,这麽久来,吃饭、睡觉、洗澡、打扫、逛街、散步等等等等的,整天和他大眼对小眼我也就不说什麽了,但连上个厕所他都在外面守著,这未免太过夸张了吧。

於是我有些郁闷,脚下也跑得更快。

可惜,不久。

‘你窜这麽快干什麽?’朱瞻景皱著眉头一把截住我。

‘唉,我只是去买个盐而已,天黑之前一定回来的。’

‘哼,我也只是来告诉你,家里面也没有酱油了。’

‘喔,我知道了,你就先回去吧。’

‘嗯,既然都到这里了,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一趟帮你拿东西罗。’

我一龇牙,就猜到他会这样说。


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却不知怎麽了,一路都闷闷不吭声的,吃饭也是如此。

我几下刨完饭,吐了吐舌头,他今晚做的饭菜还真难吃(他不许我下厨房,说是浪费粮食),然後我一边等著他吃完好收拾碗筷,一边哼著小曲摆弄起那棵新买来的山茶。

‘够了。’他一撂筷子,将碗狠狠地推开了去。

‘怎麽了?’我停下手中的活,不解的看向他。

‘怎麽了?’他突的走过来,竟一下将那盆山茶扔出了窗子,外面传来哗啦一声。

‘你这是在干嘛?’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你不是说过你不喜欢弄这些玩意的吗?’

‘但你不是喜欢吗?’

‘我喜欢?就算是,我喜欢的也不是你跟那个女孩打情骂俏。’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哪有,你乱吃什麽醋。’

‘我是吃醋,你明明不喜欢这些东西,对我侍弄院子也是爱理不理的,而转头你却跟那个女的问长问短,还当著我的面,这麽久来,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麽?’

‘唉,’我搭上他的肩膀,‘我只不过是在帮你问一问买花种的行情罢了,那个女孩明明就只在对你抛媚眼,我还没吃醋,你反倒。。。’

他‘啪’的一声甩开我的手,‘你没吃醋,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因为你压根就吃定我只能。。。只想。。。’

‘老兄,你讲讲理好不好?哪有这回事。。。’

‘你总是这样,什麽都不在乎。这麽久来,我知道是我绑著你,是我强迫你,我只是希望你也能稍稍喜欢我一点,在意我一点。。。’

‘我哪没有?’怎麽越说越离谱了,我有些生气。

‘你有吗?’他恨恨的瞪著我,声音比我还大。

靠,‘我不喜欢你,我不在意你,还能天天被你守著?还能跟那个女孩扯半天我不懂的东西?还能每次被你像女人一样的抱?你当我那麽贱阿。’我吼了出来。

他盯著我愣在当场,半天没吱声。

瞪视著有些发呆的他,接著我便意识到我最後两句都说了些什麽,脸刷的开始有些发烧,丢脸啊,我怎麽连这种丢脸的话都说出来了。

‘哼。’我立马装出一付怒火冲天的样子,一甩手摔门就赶忙跑了出去,若是再被他看见我脸红,那还要不要做人了?

‘鸣焱,’我还没能跳出院栏的栅门,他就急急的追了出来,从後面紧紧抱住我,‘对不起,鸣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发火的,我只是,我只是好担心会失去你,真的好担心。’

我心中有些愤愤,这有什麽好担心的,我又没说过我要跑,就这麽不相信我?我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他只是更大力的圈紧我。

‘对於我来说,每天醒来,都能看见你躺在我身边,这种生活,就好像个幻梦一样,我好担心某一天,你会突然离开。。。。我不知道该怎麽办,特别是在一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你在梦中哭。。。。’

嗯?我静了下来,他竟然听到了。

我只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而已。。。。

‘你什麽都不说,鸣焱,我好害怕有一天你会再也受不了,再也受不了跟我在一起的日子,然後一声不吭的从我身边走掉,那我该怎麽办?。。。我当然知道,不管我做什麽,补偿多少,以前的事也再没机会重来,可我真的好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到如今,我早已再无法去忍受那种不知道你踪迹和好坏的日子,鸣焱,所以不管怎样,不管你会难过还是什麽,我都要把你捆住,永永远远的捆在我身边。’

‘瞻景。。。。’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忍受不了了,我们就从这山崖上跳下去,来世再毫无阻碍的重新来过。。。’

咦?没这麽严重吧,虽然。。。

我忍不住一笑,抬起手来拍拍他箍在我胸前的手,道:‘好了,瞻景,我这样答应你,直到我死,我都绝对绝对不会再逃了,够不够?’

‘真的?’他惊喜地出了一声,将我转过来面对他。

我打个呵欠点点头,‘当然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不过,’我换回恶狠狠的表情道,‘如果某天你不要我了,你可要有承担一切後果的觉悟。’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的话,你就把我的心活活掏出来喂狗好了。’

唔?我瞪看著他,这家夥怎麽满脑子都是这种血腥的东西?足足一个危险分子,我有些庆幸我总算是明智的答应他不会逃走,不然。。。。

‘不过,’他松了好大一口气,突然笑道,‘亏你还说每次都被我像女人一样抱,哪都只是我抱的你?’

‘喂,兄弟,做人厚道一点行不行?那简直就是一根手指与九根手指的差别了好不好?’

‘一根手指和九根手指?有什麽差别,不都是手指吗?’他开始给我装傻。

‘那可不可以我九你一?’

‘也得你抓阄赢了我才行啊。’

我顿时无语。

他则突然看向天边,唤了一声,‘你看,流星。。。’

我转过头,一颗拖了长长尾羽的流星悄无声息的划过深邃的黑色天际,消失在了天边。

‘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看的流星雨吗?’

‘当然了,’我道,‘那可是我第一次看呢。’

‘当时好美。’

‘嗯。’

‘鸣焱,’他仰望著天空一笑,‘你知道我当时想做什麽吗?’

‘你又知道我想做什麽吗?’我也一笑,伸出手的同时,他却凑近身体轻轻的吻了过来。

最後舌头轻柔的舔过我的双唇,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看著我傻傻的伸出去握住他的那只手,大笑了起来。

‘你个色鬼,果然满脑子没什麽好东西,’我颇受打击,看他的那付表情就知道他在笑话我是个纯情傻瓜,於是当即恼羞成怒,‘你给我去死。’我以掩耳不及的速度恶狠狠的把他摔倒在地。

他笑著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拉住再打了个呵欠转身要走我,突然道,‘我爱你,鸣焱。’

‘哼。’

‘我真的爱你。’他又说了一句。

‘嗯。’我不耐的应了一声。

‘我真的真的爱你。’

‘嗯。’

‘你难道就不想回应我一句?’

‘嗯?喔,我知道了。’我回应了一句。

他呆看了我一刻,顿时一付败得彻头彻尾的表情,沮丧的道:‘你还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爱你。’

‘没有吗?’

‘没有。’他极为肯定的摇摇头。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

我想了想,‘喔,原来没有啊。’转身便偷笑著又要走。

他拽住我,‘可是我想听你对我说那三个字啊。’

‘为什麽一定要说呢?你知道不就行了?’

‘不够。’

‘够了。’

‘不够。’

‘够的。’

‘鸣焱。’他抓住我的肩膀,声音抬高了八度。

‘好吧,好吧,我说。。。’

‘看著我的眼睛说。’

‘你这小子要求还蛮多。。。’

‘说阿。’

‘唉哟,你轻点抓,那可是我的肉。。。’

‘说阿。’

‘知道了知道了。’

我抬头看著他的眼睛,‘我。。。。我。。。。’,我咽了口口水,清了清嗓子,‘我。。。。我。。。。’,看著他那一脸严肃的表情,我开始有点想笑,‘我。。。我。。。唉,真的不行,我实在说不出口阿。’我从他的手下挣脱出来。

他眼睛一黯,很是失望。

‘干嘛非得要说呢?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神知,鬼知,不就好了。我真的说不出来,你也知道的。。。’我边走边安慰他道。

‘如果你说,我就让你一个月都在上面。。。。。’

‘我爱你。’

‘嗯?’他没反应过来。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发觉我原来还能说得满溜。

‘你。。。。’他的脸开始抽筋,扑过来就要掐我的脖子,‘你个死人,这下又说得这麽溜。。。。’

‘嘿嘿,大丈夫,一言九鼎喔。’我笑得抱了肚子直在地上打滚,他则和我一起摔到地上,突的,也笑了起来。

等笑闹够了,

‘你看,’我伸长手臂指了指天上,‘又一颗流星。’

‘嗯,’他和我并排躺在这璀璨的星空下,轻轻的握了我的手,笑著,‘好漂亮。’
错缘 番外 3

朱瞻景往我的口中塞了最後一块梨,凑到我耳边轻轻的笑道:‘我的生辰日又快到了。’

‘咦?还早好不好,还有大半个月呢。’

‘我知道,就想提醒你早些做好心理准备。’他抱著我狠狠的咬了我脖子一口,然後兴高采烈的去做饭了。

我停下手中的事,裹了裹衣服,身上还是禁不住一阵恶寒。

记得第一次我过生日的时候,我只是恶作剧的叫他亲手弄桌宫廷宴席,结果却还害得我们不得不饿著空了一天的肚子最後下山去随便填了些东西,第二天一早起来还得收拾被弄得一塌糊涂的厨房。而不久,当树叶落尽,轮到他的生辰,他竟拖了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於是第二年我吸取教训,对他许了一个生日愿望,要求从今开始的一年内,我都要在上面,他这家夥当时皱了皱眉,什麽都没说,可一过凌晨他就开始拒不认帐,还说什麽生日愿望就只限当天,过时无效。我很愤愤,再到了他庆生的日子,便极为坚决的拒绝了他再在床上虚度一天的建议,拉著他到山下那个别名叫悲镇的地方,想给他随便买些东西充作礼物。

就在我们漫无目标的逛到街中心,一直不爽的他突然对我笑道:‘我知道我要什麽礼物了?’

‘是什麽?’我看著他那阳光般的表情,心中刚有所警惕,他就出其不意的凑近过来,紧搂了我当街一阵深吻。

街上本来穿梭匆忙的人们顿时一个个全都石化当场,眼珠子、下巴掉落一地。

‘我要你在这里大声的对我说声我爱你,然後深情的回吻我一下就够了。’他对了我的耳朵笑著低语了这麽一句。

‘什麽?’我无法相信的大叫出声,恨不能立马遁地而逃。

‘就这个了。’他眨眨眼睛,极为开心的笑著,可拽著我的那只手力道却不小。

真是。。。。狠啊。。。。

我瞟眼四周,那些家夥似乎仍在石化中,丝毫没有想要消失的迹象,於是我一叹气,悲壮的道:‘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嗯?’他抬高了声量。

我则是将之尽量降低,‘回去後你想怎麽著怎麽著,我绝无二话。’

‘这还差不多。’

。。。。。。。

想不到一年竟过得这麽快,我搔搔头,人生还真是残酷啊。

吃过饭,

‘鸣焱。’他笑著坐过来搂了我的腰。

‘干什麽?’我没好气的道。

‘天气这麽好,你干嘛愁眉苦脸的呢?’

你还好意思问?我对著他咬了咬牙。

‘出去走走好了,随便再去泡温泉去。我生日还有大半个月呢,’他一点我的鼻尖,‘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我当然急了,你对我这麽重要,我当然得为你的庆生日想个有意义的过法罗,你看我们外出旅游一趟怎麽样?’

‘累你为我这麽操心,我多意过不去,其实照往年的惯例就行了。’

‘唉,你自己起先也说过意不去了,那我们还是换个花样,按照我说的。。。。’

‘你想出去散散心,什麽时候都可以。’

‘可意义就不一样了。’

‘一样了。走了,先去泡温泉了。’他把我拉起来。

‘你难道真的不想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不想。’

‘真的一点都不想?’

‘除非这大半个月你让我彻底满足了。。。’他奸笑道。

‘看来我们之间是没有什麽共同语言了,所以我决定。。。。’我无奈的一摊手。

‘去泡温泉。’他极没神经的拉了我就走。

被他笑著强行拖到半路上,正拉扯胡闹间,前方突然走来了一群人。

我们停了下来,颇为疑惑的打量了一下他们几个,要知道这里可从来都是人烟不兴的。

他们也是满腹疑惑的瞅著我们两人。

‘请问,两位兄台,’其中一个人恭敬的一抱拳,上前问道,‘可否知道一位在这里隐居的襄王。’

‘襄王?’我看看朱瞻景,摇头道,‘不知道。’住了这麽久,难道什麽时候我们又添了一位邻居?

朱瞻景在一旁没吭声。

‘这样啊,’那人看出我的表情丝毫没有说谎的成分,遂叹了一口气道,‘那打扰两位兄台了,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一摆手,刚打算和朱瞻景从旁边离开,就听得後面有人接口议论道。

‘不是听人说那个襄王和他的一个男宠隐居在这里的吗?好不容易碰到两个,竟不是?’

‘嘘,别乱说话。’

‘可他们起先那麽亲昵的样子,肯定。。。。’

‘呃?’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出了一声,原来,他们所说的那个襄王竟真的是朱瞻景,变了称号了?而且,那个男宠是怎麽一回事?

我恶狠狠的瞪向他,他的脸色也徒的阴沈了下来。

而他们那群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气氛有什麽不对,停了下来。

於是,就在对峙时,在朱瞻景万分恼怒的要冲那群人发火前,我突的大笑了起来。

那些人面面相觑後,转过视线看向我,我则是拱拱手笑道:‘起先听到各位的话。。。。大家不要误会,其实,’我一拍朱瞻景的肩膀,‘这位是我的娘子了。’

‘咦?’那群人齐齐一声高叫。

朱瞻景则看向我,脸色更差了几分。

‘大家起先那麽误会,叫我很是为难,虽说,错也在她,谁让她虽然极为痛恨那些把自己认成男子的人,却总是不肯听我的话。娘子啊,娘子,胸平就不要再女扮男装了,你偏偏不听,这下还害的我们被说成是。。。。’

‘呃,这位大哥,不是这样的,’他们起先还颇有些疑惑,但在意识到朱瞻景头顶上的乌云就快要达到爆发的边缘,同时也看出他的武功绝对是一等一的上乘,便赶忙想要挽回补救,‘其实大嫂貌美如花,一看就知道。。。知道。。。,只是。。。’

‘只是嫂子一身气度不凡,一派巾帼英雄的风范,所以我们才。。。。’另一个人接口下去。

‘大哥您真是好福气啊,能娶到大嫂这样的娘子,真是让众人豔羡啊。’

‘对阿,对阿,对了,我这里有一支珠钗,虽然配不得大嫂的天人之容,却也是市面上买不到的一等一的好东西,请大嫂千万收下。他这个家夥向来都是这样,有眼无珠,腰间别个耗子都当成是打猎的,大嫂您这麽漂亮大气的人,别同他一般见识。我们回去後会好好教育教育他的,大嫂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大哥可要心痛的。。。。’

朱瞻景一听,更是气得半死,但瞟眼我在一旁憋笑憋得窒息的样子,还是一咬牙,忍了下去。

‘这位大哥、大嫂,我们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我接过珠钗,一掂份量,这才点点头,他们立马溜得飞快,隐约还传来几句,‘妈呀,这山中怪人可真多。’‘我猜那个家夥一定是被逼娶亲的。’‘可怜啊。’‘那真的是女人吗?’‘幸亏是女人,不然凭她那相貌,还不定有多少女子。。。’‘嗯,就是,就是。。。’

‘你现在开心了吧。’朱瞻景这才开口。

‘开心?’我深吸了一口气,憋住笑,这可是关键时刻,冷著脸道,‘那个什麽襄王是怎麽回事?’

‘也没什麽了,就是一个封号而已。’他低下声音。

‘封号?算了,这也不提了,但,男宠。。。。阿?’

‘鸣焱,对此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忙急急的解释。

‘你不知道有什麽用,别的人都这样想,男宠?想不到。。。’

‘鸣焱,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你要我怎麽办都行,要我把起先那群人。。。。’

‘唉,事到如今,再说那麽多有什麽用?。。。男宠?’

‘鸣焱?’

‘哼,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要在上面。’

‘嗯?’

‘作为受伤後的一点点慰籍。’

‘咦?’

‘包括你庆生日的那天。’

‘鸣焱。。。’他皱了皱眉。

‘以後凡遇此事都做如此处理了。’我甩袖道。

‘呃,不公平,如果。。。’他终於从无穷的愧疚中清醒过来。

‘怎麽不公平了,如果有人来问,这里是不是住著一位襄王和他相公啊,你也可以爱怎麽折腾怎麽折腾我一个月啊。’

‘嗯?’他瞪我一眼,转而低头沈思了起来,脸色飞快的从忧到喜,又从喜到忧。我当然知道他那脑瓜中都转了些什麽念头,但我可不担心他能够放得下这个面子。

果然,最终他还是摇著头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看来我还是封山好了。’

‘嘿嘿,走了,走了,我们去泡温泉了。’看著他一脸沮丧的样子,我的心情很快大好起来,一笑,拽了他的手大步向他差人侍弄出来的那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去。


其实,瞻景,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一声‘谢谢’了的,谢谢你曾那麽执著的找我等我这麽些年,而从未放弃,不然,这山中如此孤寂无依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

因此,别人会怎麽看,怎麽想,这些身外之物,身外之名,对於我来说都完全不重要。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了,也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

所以,也请你,陪我,一直走到最後。


而至於那群家夥。。。。。。。。

竟这麽没眼识,敢当著我的面说我是那个什麽什麽,哼,这辈子也就别想找到那个什麽襄王香王的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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