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繁华过后 于 2010-2-22 14:41 编辑
《十字街头》原本想亲自贴过来,但……捂脸,实在是最近都没填,不好意思贴。等我开始填了再贴过来吧。
先贴这个,这个更新比较勤,而且我会努力很快完结的。
序:
陆靳手执长剑,迎风而立。眼角微微下垂,视线停在自己脚边。
他的脚下伏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狐狸精,公的,不住的向他磕头求饶:“大仙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陆靳冷笑一声,长剑“刷”的一下就将那只狐狸精的尾巴齐齐削断。
“我好心收留了你,拉扯你多年,你竟在我的地盘胡作非为——你说,你是不是只畜生?”
狐狸精痛得“嗷嗷”直叫,磕头如捣蒜:“是,是,我是畜生!”
“是不是忘恩负义?”
“呜呜呜,是,是……”
“连我养的阿猫阿狗你都不放过!”陆靳一声爆喝,“今天不剥了你这身狐狸皮,我就不姓陆——”
“陆靳,做什么梦呢,还不肯醒来?”
“哼哼……剥了你的皮……挖了你这双狐狸眼……”
“哦——?”懒洋洋的语气被拉长了调子,头发被猛然拽起,陆靳痛得哼了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清晨的阳光投射进来,他的身上跨坐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正微眯了一双狭长的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雪白的一张脸,嫣红的唇,眼角眉梢风情万种,从骨子里透出股风骚浪荡。
陆靳呻吟了一声:“你这狐狸精……”
男子柔声一笑:“嗯?”
陆靳顿时清醒过来,连滚带爬的从他身下逃开,指着他的鼻尖大骂:“秦青,你不是走了吗?”
这妖孽却不为所动,只笑吟吟的看着他,还不紧不慢的向着他蹭过来。
“你,你还不滚!”陆靳左右看看,长剑挂在洞壁上,法宝都不在手里,更要命的是,他的法力似乎被这狐狸精给缚住了……
这狐狸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通广大了?
“你想干什么?”眼看着已经爬到了自己身前,将自己逼到无路可退的秦青,陆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忙出声喝问。
“我是狐狸精啊。”秦青嫣然一笑,手指轻轻勾起陆靳的下颌,“当然是,采阴补阳了。”
啊啊啊——老天劈道雷下来,劈死这狐狸精吧!
章1
陆靳守着齐县内的一方土地,已经有上百个年头了。
在世时他是齐县内的一名捕快,使得一手好剑,嫉恶如仇,很是破了几件凶案。眼看着就要升任总捕头了,却在一次捉拿江洋大盗归案的途中,被那大盗的同伙赶来营救,一时失手,给一刀戳了个透心骨,等到被人发现时,早就咽了气。
陆靳自幼父母双亡,家贫如洗。当上了公差后,攒足了钱正准备讨房媳妇呢,这就不明不白的成了一缕幽魂,飘进了地府。阎王怜他一生刚正无私,恰巧齐县的土地神任满后升了城隍,便将他去顶了那土地的位。陆靳稀里糊涂由鬼成了仙,倒也感激,兢兢业业上任去了。土地庙所在的后山腰,有个破山洞,他给整了整,整成个洞府,便搬了进去。
只是他这座土地庙,却委实是香火不旺。
这小小的齐县,最好闹旱灾,平日里乡民们拜的都是龙王爷,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有几个记得他这座破土地庙的。陆靳闲得发霉,有时候便化作常人模样,到人间走走,只是每每看到被修葺得华丽庄严的龙王庙面前,众人搭了戏班子热热闹闹的酬神,而自己的神龛前却只有干瘪瘪的苹果两三枚,未免心头一阵酸。
他生前为了齐县百姓的安稳,命都没了,死后依旧守护着这方,却是冷清如斯。
看过几次,便不去看了,省得添堵。好在陆靳还有个时常过来串门的,便是他这土地庙所在山头的山神。
这山名唤栖龙山,传说曾经有只神龙从这山岭内白日飞升而去,因而得名。如今的山神叫做晏止淮,陆靳闲来与他扯这些传闻,问是不是真的。晏止淮打着呵欠回了句:“许是有吧,不知道,不曾见过。”
陆靳翻了个白眼,这晏止淮比他更不如,连个破庙都没有,每日无所事事,就去找他一帮仙友下棋品茶——他那帮仙友也大抵都是些闲得发慌的清闲神仙,偶尔晏止淮来看陆靳时,还给他带来几枚仙果,说是蟠桃宴上剩的。
陆靳不信,那蟠桃宴,是晏止淮这等地位低下的小神仙去得的?八成是他不知从哪个神仙那儿诳来的,生得形状异常了些,便哄他是蟠桃宴上的仙果呢。
晏止淮来时,他这洞府便能热闹几分。不来,那便是冷清一片了。晏止淮又不能时时过来串门——那山神仙友可多得很,三川五岳,他御风而行到处飞,落在哪个山头都能蹭上几天。说是连海外孤岛上都有他的仙友哩!陆靳很是羡慕,但也知道自己嘴拙,不似晏止淮那般擅长结交朋友。又个性拘谨,不敢离了这齐县半步,生怕落下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唉,世人都说神仙好,真正做了神仙,究竟有什么意味。
春去冬来,终日里守着这破庙这冷清清的洞府,陆靳终于耐不住寂寞,捡了只狐狸回洞里养。
那狐狸当时被几只野狗撵得到处乱窜,眼看不得活命了,陆靳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使了个法术,将它箍进了自己的洞府内。待那狐狸缓过气来,一双眼睛瞅着他,悄悄的往他身边蹭,乖乖伏在了他腿边。陆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又热又软毛茸茸的身子,乖顺的任他揉搓。陆靳心头恍然闪过一丝叹息——自己都多久没有碰过活物了。那狐狸柔顺的很,自此后便住在了陆靳的洞里,觅食时自己出去,吃饱了后又乖乖回来,俨然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窝。
陆靳也不赶它走,常常当作毛团般捏在手里,从头摸到脚。狐狸舔舔他的手指,眯着眼任他摸。
过了些时日后,它竟化作了个眉清目秀的小童。
陆靳被吓得够呛,这,这咋还是个狐狸精?
狐狸委屈的看着他:“你嫌弃我是妖精,不配跟你这神仙一起住?”
陆靳忙摇头:“不,不,不嫌弃……”
怎么说也养了这么久,变成个小童又生得水灵可爱,讨喜得很,怎舍得看它一脸委屈可怜样儿。
于是仍旧将狐狸留了下来。
狐狸变成了人后,陆靳便俨然将它当人一般看待了,琢磨着该给它取个名字。
“看你一身红毛,就叫小红好了。”陆靳笑眯眯的摸着狐狸的头。
狐狸死瞪了他一眼,从他手下挣开,郁闷的蹲到了一边。
陆靳知道它不喜,便忙哄它:“那你随我姓,陆红。”
狐狸仍是不理,用屁股对着他。
“陆赤,这个好不好?”
“……”
“那,陆……陆……”
“陆什么陆!”狐狸终于发怒了,龇牙咧嘴的一回头,爪子歪歪斜斜在地上画出两个字:秦青。
陆靳吃惊道:“你做什么要姓秦?”
狐狸闷闷的:“我本来就姓秦。”
陆靳大惊,这狐狸还是个有姓的?又转念一想,既然是只成了精的,道行深浅且不说,父母只怕也是精怪,命了名也就不奇怪了。只是狐族大多姓胡,这姓秦的倒是头一遭听闻。
“你明明一身红毛,怎么名字却叫做青?”陆靳将它抱过来,搂在怀里打趣道。
秦青哼了一声,不理。
陆靳呵呵的笑,揉乱了它满脑袋的毛。
2
秦青能化成人后,长得也快,没过多少年月便长成了寻常人家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样子也越发出落得标致,带着些狐的媚性。
陆靳有时候看它都犯愁,这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
虽说变成人的模样也挺好看,但陆靳还是喜欢它毛团的样子多些。摸在手里也舒服,搂在怀里也暖和。如今成了个半大少年,却还留着作狐狸时的习性,时不时往他身上一拱,伸出舌头舔他的脸。
陆靳只得将它从身上扯下来。
秦青委屈了:“怎么了?”
陆靳哄它:“你变回去。”
秦青忿忿的瞅了他一眼,不甘不愿的变回了一只火红的狐狸。陆靳弯腰将它抱起,它便死命往他怀里拱,声音里透着股哀怨:“你不喜欢我变作人的样子?”
陆靳叹气:“小孩子模样也就罢了,大了就……”
越长越发妖媚,不是陆靳喜欢的模样。若清秀老实些的长相就好了,还能勉强充作儿子养。如今这模样……
秦青便不吭声了。
自那以后,秦青便不似以前那般缠陆靳缠得紧了。隔年开春,它便不大安份起来,有时候一出门,十天半月的不见回来。一开始陆靳还慌了,以为它被猎户捉了,被大狼叼了——及至见它又不紧不慢的回来了,才算把颗心又放回肚子里。想问它溜达去了哪里,见秦青面色潮红,水润润一双眼似乎要泛出些波光来,吓得立马把话咽肚子里了。
陆靳做人时,虽未曾娶妻,却也在兄弟们的撺掇下,逛过几回窑子,晓得那温柔乡的滋味。心里想了想,明白了,春天来了,万物复苏,这狐狸也要发 情了。
不免一阵唏嘘,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了,怎么越大就越生分了呢?忒不懂事,出去这么久也该和他说一声么——然后自己也不觉有些好笑,咋说?狐狸怕是也晓得羞。
他不敢和秦青搭话,秦青脸一冷,那点子残余的媚意也全散了,化成只狐狸径自窝回了它惯睡的地方。陆靳以为它是被自己瞧破了那些羞耻事,不好意思说话,越发的小心,两人之间就更无话了。
隔了几月,晏止淮过来串门,陆靳还在睡觉,晏止淮是和他熟惯了的,径直便进来了。
这一眼却吓一大跳,陆靳那冰冷的石板床上,何时多出了个满身妖气的少年?怎还搂在怀内?
陆靳听到声息,迷迷糊糊睁了眼,见晏止淮满面惊诧的看着自己,这才后知后觉的往身上一瞥,哦,秦青还睡着呢。
昨晚嫌洞内冷,叫秦青变了原型,搂怀里暖和。啥时候给变回来了?他也不以为意,推了秦青一把,少年的身子歪到一边,慢慢的化为了一只红毛狐狸。
陆靳便打了个呵欠,正要向晏止淮打招呼,冷不防被一把扯到了洞口。
“你这……这,怎养了一头狐狸?”晏止淮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陆靳嫌他大惊小怪:“后山上捡来的,当时受着伤,一时不忍就留下了。倒也乖巧,不怎么惹事。”
“寻常狐狸倒也罢了,这成了精的……”晏止淮欲言又止。
陆靳笑笑:“无事,我手把手养大的,不会害我。”
晏止淮见他仍是不明,不免有些急,只得把话点破:“你好歹是个土地神,总该忌讳些!”
狐狸性淫,又媚,成了精后更是变本加厉。这东西仙家最是忌讳,有哪个神仙是骑着头狐狸做坐骑,或者养头狐狸在洞府内看家的?
陆靳也太不晓事了!
陆靳有些不悦,说话便不由得带上了些冷意:“你不也总和些獐子精,狍子精混在一处,怎不见你忌讳?”
晏止淮叹气:“那都是我的子民,我忌讳甚?”
他是山神,这山内的一草一木,一鸟一虫,皆是他管辖范围内的子民,有甚好忌讳的?再说,他也从未曾和狐狸精走在过一处啊。
陆靳一时出言冒犯,也有些自悔失言,便道:“我知道你担心些什么。你放心,它如今还小,性子天真,成不了祸害。”顿了顿,又道,“等它再大些,我便不留它了。”
再大些,只怕狐精的妖性便收不住了。总不能一直养在洞内,就算它不成祸害,自己这个土地神,和只狐狸精住在一处,总也会招惹嫌话。陆靳寻思着,等再过几年,秦青成年了——在他眼里,秦青终究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全然忘了这狐狸都已经会发 情了——就托晏止淮帮忙挑只漂亮点的母狐,也算是替秦青成了家。
洞内狐狸的尖耳微微动了动,仍旧无声无息。
晏止淮知道陆靳性子严谨,便不再多劝,只说了句:“你省得便好。”又朝洞内望了一眼,向着陆靳道,“你若是嫌这洞府内冷清,何不养些猫猫狗狗,再不济养几只鸟,也添得几分热闹。你若想要,我向别处的仙友讨只仙兽来给你……”
陆靳连连摆手:“作罢吧,我这小破庙哪里容得下什么仙兽。正经送我只狍子精也就罢了。”
晏止淮哈哈一笑,道:“我日前得了壶仙酿,特意为你留着,这便同我一道回我仙府共饮罢。”
陆靳笑道:“什么仙酿,又来诳我,怕是山里的猴儿酒吧?你那个破山洞也好意思自称仙府?”
两人说笑着离开,洞内红狐的身子微微动了一动,慢慢张开了眼睛。
身形一晃,化作了陆靳常见的少年模样,一双媚眼却是闪着些微的冷意。
“等我再大些,便不留我了么?”他笑了一笑,说不出的阴戾之色。
3
陆靳在晏止淮的洞府内,畅怀痛饮,直喝得近三更才尽兴而回。他为人时本就好这杯中物,做了这土地神后,香火惨淡,多少年不曾沾过酒滋味。这一喝,便不知不觉有些过量,硬撑着辞别了晏止淮,摸黑回了洞府。
秦青闻得他一身酒气扑面而来,正要开口问话,陆靳却是摇摇晃晃径直爬上了他的石板床,衣服也懒得脱,顷刻间,已然睡熟。
秦青眸子眯了眯,走过去,伸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抚:“可是醉死过去了?”
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
秦青的眼底染上一层笑意。
陆靳模模糊糊的,好似在做梦。
这梦,却是片温柔旖旎的艳景,陆靳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捕快,意气风发,刚领了俸禄,正在一帮弟兄们的簇拥下,去群芳阁找他的旧相好宛玉姑娘。
门一推,宛玉已经坐在床沿等着他了,羞答答的望过来,他心中一荡,忍不住走过去,挨着她身边坐下了。平常总该先说几句体己话的,这次不知何故,宛玉似是性急了些,他还未开口,身子就被扯了过去,温香软玉就那么压了过来。
这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不对啊?
陆靳正自犹疑,宛玉“刷”的一声,便撕开了他的衣襟。红艳艳的唇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往下,又是啃咬又是舔舐,弄得陆靳禁不住呻吟出声。
心底却有些发颤——这是怎么了?宛玉怎这般如狼似虎的?
不留神间,胯下已然被握住了,陆靳喘息着往宛玉面上一看,登时惊得几乎跳起来:“秦……秦青!”
宛玉不知何时化成了秦青的面孔,媚眼如丝,笑吟吟的望着他,原本还带些青涩的少年面庞,竟是染上了一片淫靡的艳色。
他原本生得就妖艳,这一笑,当真是噬人心骨般的魅惑。
陆靳大急,伸手猛推:“快从我身上起开!”
秦青面色微微一变:“你不喜欢我?”
“自然不是这种喜欢!”陆靳慌张的想要去寻早被扯到不知哪里去了的衣裳,嘴里犹自呢喃,“不是宛玉么?怎变作了你的模样?”
“我生得还不够好看么?比不上那什么宛玉?”秦青声音一沉,已经夹杂了些许怒意。
“你再好看也是只公的,还是只狐狸,来缠我,不是笑话么?”
秦青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缓缓的抬起了身子,嘴角勾出丝冷笑:“既然你不肯,我也不至于强求。原本想让你尝尝这销魂的滋味,竟如此不解风情——”他眸色一暗,笑容越发阴冷,“罢了,我寻到你,原也不是为了贪图你的身子。又无甚姿色,哪里找不到更好的。”
他手指轻轻一点,正中陆靳的眉心。身子底下的人便又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秦青转身便离了洞府,一去不返。
待得次日陆靳醒转过来,只觉头痛身乏,想是饮酒过量,宿醉所致。隐约想起昨晚做的那梦,面皮上顿时火烧火燎开来。
自他做了神仙,这情欲二字,自然是再不曾有过的,怎忽然做了那种荒唐的梦。其实他连究竟梦到了些甚都记不清了,只模糊能忆起些片段,便只是这些片段,已教他又羞又悔,不该喝多了酒,险些坏了他的修为。
他抬头四处张望,不见洞内那狐狸的踪迹,也不以为意。近年来它时常跑出去,又不是头一回了,过段时日便自己回来了。
那狐狸不在,这洞府内便又显得冷清起来。这日陆靳照例溜达去他的土地庙看了一圈,推开破破烂烂的庙门,神龛上供着的土地神头顶上结满了蛛网,小老头双手拱在一处,慈眉善目,陆靳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起来,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语道:“可真是一些儿相似处也没有。”
刚要转身,便听到脚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喵呜”声,低头一看,却是那神案下趴着只瘦弱的野猫,尾巴断了一截,血迹还未干。
陆靳皱皱眉,俯身将它捡起来,那野猫也不挣扎,只虚弱的咪呜了几声。一看,却是皮毛上沾了好些血,也不知是被山里头什么野兽给伤了。陆靳皱了皱眉,便将它小心翼翼抱在怀内,回了洞府。
将那野猫安置在洞府内后,陆靳便去山上寻了些草药,替它疗伤。见它奄奄一息的,恐它饿死,又去河里摸了几条鱼回来,一点点喂进它嘴里。如此调养了几日,那野猫总算是又活过来了,再过了几日,便能蹒跚着在洞内四处爬了。
它好了,便不肯走了,绕在陆靳的脚边讨好的蹭。陆靳不禁笑了笑,想起晏止淮的话,若嫌这洞内冷清,何不养些阿猫阿狗。既是他一手救回来的,它又不肯走,便留下吧。
只是那野猫留下后,怪事便来了。
陆靳的洞府内,开始常常出现来历不明的新鲜野果,洗得干干净净了,摆在他的竹桌上。一开始陆靳还以为是秦青弄来的,也不以为意,拿了便吃了。渐渐的,他发觉来历不明的事物越来越多,他的烛台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碧玉盏,他惯用的粗制茶壶被换成了上等的窑瓷,古色古香,做工精致考究,他虽不认得,但也辨得出必定是前朝名器——这些绝不可能是秦青所为,当他发觉连床上的旧被褥也忽然变成了上等蚕丝被后,陆靳惊恐了。
莫不是有贼人进了他这洞府,将这儿当作了销赃之处?
只是这怎可能呢,他这洞府虽破旧简陋,好歹也是个仙府。凡人如何进得来?
陆靳心疑之下,这日假装出门去访晏止淮,半道上却悄悄返回,使了个障眼法,隐身入了洞内,却见一黑衣少年正将只名贵的花瓶往桌上摆。
陆靳大惊之下陡然现身,喝问道:“你是何人?”
那少年一惊,手内的花瓶“砰”的一声跌落在地,他“咪呜”了一声,变作了一只黑猫。
陆靳呆住了,这……不是他养在洞内的那只野猫么?
居然也是只精怪?
黑猫似是有些害怕,抖抖索索的看着他,不敢靠近。陆靳不禁失笑:“我又不会吃了你,怕成这样做什么?”
黑猫“喵”了一声,慢慢的试探着蹭过来。见陆靳面上并无异常之色,就地一滚,又化作了人形,眉眼精致,竟是个美貌少年。
“前日为猎户所伤,险些丢了性命。幸得神君相救,无以为报,只得替神君整理洞府,略尽些心意。”猫妖小心观察陆靳的神色,见他并无怪罪之意,这才胆子壮了些,挨蹭着过来,“孝敬之物,望神君莫要嫌弃。”
陆靳看了他一眼,道:“这些事物你从何处弄来的?”
黑猫一惊,忙道:“不是偷的!这些……这些都是我历年来收藏所得的宝贝……”
陆靳心道,一只妖精能从何处收来宝贝,还不是去人间偷鸡摸狗得来的。便正色道:“不管你从何处得来的,既往不咎,以后不许了。”
黑猫讨好的点头。
“你既然已经伤好了,便回自己处吧。”
黑猫听他要赶自己走,急得在他面前团团转:“那怎么行,我还没有报答神君呢!”
“我不要你报答。”陆靳摆手道,“你走吧。”
黑猫一双浅碧色的眸子内,慢慢的溢出泪光来:“我父母皆被猎户所杀,无亲无故,如今也没处可去。若神君不弃,愿留下来打扫洞府,侍奉神君。”
陆靳皱眉不应,黑猫呜咽了几声,化回了原型,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洞口。
见它终于走了,陆靳才微微叹了口气。不是他狠心,只是已经有了秦青在先,他若再养只猫妖在洞内,他这洞府难不成要变成个妖怪窟么?
既然已经伤好,总也有了自保之力,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吧。
4
隔了两日,陆靳便发觉那黑猫并未离开。
它悄悄在陆靳的山洞旁边捡了块干净地方,窝了下来。每次陆靳经过它身边时,它便可怜巴巴的瞅着他,见陆靳不为所动,便又蔫头耷脑的缩回去。陆靳一开始还狠着心不去理会它,可它从早到晚的趴那儿不挪窝,也不去觅食,宁可饿得奄奄一息,也执意不动地方。
到了第十日,陆靳终于熬它不过,走到它身边,弯腰将它抱了起来。
“我不要你侍奉。你若实在是无处可去,暂时在我洞府内住下也可。”
黑猫呜呜的叫着,窝在他怀内,点头。
“你可有名字?”
黑猫摇头,眼巴巴的看着陆靳。
陆靳的嘴边勾起一丝笑,道:“那便叫你陆黑吧。”
陆黑欢喜的蹭他,显然极满意这个名字。陆靳不由得想,只这点倒比秦青可爱,也不嫌他给取的名字。
陆黑住进了陆靳的洞府后,倒也乖顺。替陆靳将个洞府整理打扫得焕然一新,陆靳见它勤勉,又恭敬,便也由得它留下了。
只这一日,陆靳离了洞府,恰巧秦青回来了,刚到洞口,鼻尖嗅了嗅,便微微变了颜色。迫不及待的冲进洞内一看,自己惯常睡觉的那窝内,竟然蜷伏着一只野猫。
秦青大怒,三两步奔过去,拎起那野猫的颈子,便欲将它丢出去。不料那野猫倒也厉害,不提防被秦青捉住了后,身子一挣,落地化作一名少年,伸爪便向着秦青面上挠去。两只厮打在一起,陆黑终究不敌秦青,不多时已被按在了地上。
“好大的胆子,谁许你睡在这里的?”
“你这狐精,竟敢进神君的洞府来撒野?”
两声喝问几乎同时出口,随即秦青和陆黑都愣住了。
“你与神君是相识?”
“你是陆靳养的?”
又是不约而同的出口质问,随后,只听秦青重重的哼了一声,冷冷道:“我不过才离开月余,他便耐不住寂寞,又捡了只妖精回洞府。”仔细瞧了陆黑两眼,嗤笑道:“倒是修得一身好皮囊,陆靳不喜我这样的,倒喜欢你这样的?”
陆黑变色道:“胡言乱语!我不过是为了报答神君救命之恩,自愿留下侍奉神君。”
秦青一听“侍奉”二字,面色更加难看,只阴狠的盯着陆黑。自他能变作个少年模样后,陆靳便对他不再似以前那般亲昵,态度言语间也多有生疏,还说再过几年便要赶他走。这猫妖,也不过是化作个少年模样,怎陆靳就肯收留他?
“说得倒好听。”秦青冷笑了一声,“妖便是妖,若非有所图,怎会心甘情愿为奴为仆。陆靳吃穿住行,皆不需打理,你侍奉他甚?”
陆黑眸光一闪,嘴角微微勾起,斜睨了秦青一眼:“你说呢?”
眼神中竟带着一丝轻佻魅惑之意。
秦青不由得心中一荡,暗骂一声这妖精,竟然在他面前使这手。他是狐,向来只有他去惑人,怎会被这点子技俩迷倒。当下轻笑了一声,挑起陆黑的下颌:“你这般貌美伶俐,何苦将风情都白费在那木头身上。不如,从了我。”
陆黑眨眨眼,笑道:“从了你?你可别被我榨成条狐狸干。”
秦青狞笑:“那就教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一把将陆黑的衣服扯开,伏身而下。
陆黑面色大变,狐精是风月场上的祖宗,雌狐也就罢了,雄狐尤其凶残淫荡,若被他得手,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了。眼中凶光一盛,“喵——”的一声,指甲暴长,便向着秦青的后心插去。秦青反手一把扭住,邪笑着看它:“倒是会勾人,你接近陆靳,难道不是冲着他的仙家精元去的?乖,我教你尝尝登仙的滋味。”
使手段来勾他,也不是什么清白的妖精。赖在陆靳身边不走,只怕也想用这般手段勾他?做梦!
陆黑挣扎不开,这哪是要教他尝尝登仙的滋味?这分明是要活活弄死他!正凶险处,余光一瞟,忽然便停止了挣扎,显出满面痛苦之色来,平躺在那里任秦青弄。
秦青一愣,心道方才还挣动得厉害,怎地突然就不动了,蓦然面色一变,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盛满了怒意的双眸。
陆靳不知何时回了洞府,正面色铁青的立在他身后。
却说陆靳甫踏进洞口,便看到秦青正压着陆黑,欲行那苟且之事,这一下直气得眼前发晕。他一手拉扯大的狐狸,自毛团长成个人后,发 情了到处乱跑,十天半月的不沾家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他养的陆黑也不放过!
“你这畜生!”陆靳气得手指都在抖,“你在做什么?”
秦青吓得急忙从陆黑身上爬起,开口分辨道:“我不是……”
“你要弄,满山遍野的母狐狸雌妖精还不够,竟敢在我的洞府内撒野!”陆靳怒骂,“这里留你不得了,你走罢!”
秦青神色大变,声音也沉了下去:“你要赶我走?”
“你还有脸继续留下?”
秦青气得毛都要炸了,一眼瞥到那猫精正抖抖索索的挨到陆靳身后,似是害怕得不得了的模样。一双眸子瞟向他,却满是得色。
他冷笑了一声,看着陆靳:“你留这妖精在洞府内,也不怕被它吸了精元?还是,本就贪它生得貌美,舍不得?”
陆靳大怒:“放屁!陆黑天性淳善,不过暂住于此,与我之间清清白白,你胡说些甚!”
饶是做了神仙,也被气得连做人时的脾性都出来了,脏字脱口而出。
“陆黑?”秦青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必定是陆靳替那猫妖取的名字后,一双眸子内几乎要喷出火来。怒极反笑,“好,好。日后被这妖精害了去,莫怪我事先不曾提醒你。”
负气转身,头也不回的离了洞府。
5
秦青这一走,竟是真的再不曾回来。陆靳恼它不知检点,也不去寻它。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它竟在他的洞府内胡作非为,把个陆黑吓得,好几天没缓过来。
可到底气不过,见了晏止淮后,忍不住一通说,茶都喝光了一壶,才算歇口气。
晏止淮先是颇为诧异的望着他,随后笑起来:“我当是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不就是那狐精差点将那猫妖给欺负了去么。管教两句不就罢了,有甚可气的。”
陆靳吃惊的看向他:“它,它竟敢大白日的在我洞府内行那不堪之事,欺负一只比它弱小的妖,难道不可气?”
“它是个妖精,又没去害人,妖精欺负妖精,神仙也管不着吧?”晏止淮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别说尚未得手,便是真将那猫妖欺负了去,也是那猫妖本事不济。”
陆靳竟被他说得无话可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山岭内,大妖怪欺负小妖怪,小妖怪欺负比自己更小的妖怪,天经地义,他也司空见惯,从不觉得有何好大惊小怪。可……可秦青是他捡回来,一手养大的。这等毫不知羞耻之事被他撞破,怎教他不生气。
“可,可这等有伤风化之事……”
“哈。”晏止淮忍不住笑出声,“你指望只狐精懂得什么叫有伤风化?你教过它礼义廉耻?”
陆靳默然了,他……似乎真的从未教过秦青基本的道德礼义。
毛团时当它是宠物,变作人后依旧将它当作不过是个会用两只脚走路的人形毛团。他从未将秦青视为过人,既然如此,又怎会教它那些做人的道理。
既然它不懂,又如何知道不该在他的洞内做那种事?又怎知这样会惹他生气?
“既然都已经被你赶走了,随它去就是了。”晏止淮伸手将茶盏推至他面前,“都做了神仙,还如此易嗔易怒啊,陆靳。”
陆靳一惊,转头看向晏止淮,叹道:“我比不得你,俗骨未脱便做了神仙,修为终究太浅。你已经有数百年修行了吧?”
“哈哈。”晏止淮笑了起来,轻描淡写的转开了话题,“说起来,我以前也养过一只妖怪。”
陆靳一怔,这还是头一次听晏止淮说起,不由得好奇起来。
“什么妖怪?难不成又是獐子精、狍子精之类?”
“是条小蛟。”晏止淮在陆靳面前比划了一下,满眼笑意,“不过两三百年道行,竟在此处兴风作浪,危害乡邻。我一怒之下,将它教训了一顿。结果发觉,不过是个顽童而已,因无人管教,不辨善恶,随着性子胡闹罢了。挨了打,只会哭,倒像是被我欺负了。”
他端起茶碗,慢慢饮了一口茶:“后来我便将它带在了身边,一桩一桩的教它什么是善恶对错,如此养了几百年。”
陆靳想像了一下晏止淮一板一眼教训个顽童的场景,不禁失笑,问道:“后来呢?”
“后来?”晏止淮放下茶杯,“自然是它修成正果后,自行离去,难不成养它一世?”
陆靳皱了眉:“你诳我的吧?”
蛟修满千年,天劫一过,自当化龙而去。这晏止淮不过是个小小的山神,至多不过比他多了几百年的修行,怎可能养条龙出来?
晏止淮点头:“就是诳你的。”
陆靳无语。
晏止淮慢悠悠的道:“不过是想劝你一句,即便是只玩劣不堪的妖,若管教得当,也终有修成正果的一日。”
陆靳吃惊的看他:“这……你之前不还怪我不该留只狐精在洞府内?”
晏止淮这句话的意思,倒是要教他将秦青寻回来,严加管教不成?
“前日那些话,倒是我说得有失偏颇了。”晏止淮微微叹了一声,“其实狐族内也有修成正果的,你既收留了它,若悉心管教,说不定它得了造化,不在人间为恶,日后便是一只狐仙。我却恐它将来害你,劝你将它及早赶走,事后也有些后悔。”
陆靳低头不语,半晌,才开口:“它已经走了。”
那毛团性子倒骄傲得很,一句软话也不说,若它肯乖乖认个错,说不定自己心软之下,也就不赶它走了。
“小孩子负气离家,三五日便回了,担心什么。”
陆靳板着脸道:“我才不担心。”
晏止淮瞧了他一眼,笑着给他添上了茶:“好,好。你不担心,便安心在此处品茶罢。”
陆靳在晏止淮的住处逗留了数日方回,而秦青依旧没有回来。
走了便走了,难道还怕它在外头会活活饿死么?陆靳一边拿着捉来的鱼喂陆黑,一边忿忿的想着。随后又皱起了眉,最近齐县内不太平,总有人莫名的死在荒郊野岭。
按说,这是人间官府的事,不归他这土地神管。只是以前做捕快时的性子又犯了,有人作恶犯案,便不由得上心。
陆黑吃饱了,舔了舔他的手指,“咪呜”了一声。他心不在焉的摸着它的头,思绪却仍旧在近日内连接发生的几起命案上打转。
原本太平的小县城,如今人人自危,求神拜佛祈求平安的人也陡然多了数倍不止,连他这破败的土地庙内,也有人急病乱投医的来拜了。
官府迟迟不能破案,人心便日益惶恐。陆靳叹了口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虽担忧,却也自知神格低微,鞭长莫及。
然后又想起秦青。恼虽恼,却因晏止淮一番话,也有些自责对它失于管教,才惯出它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也不知这数日来,它负气跑去了哪里,当真是再不回来了?
6
这夜陆靳正睡得熟,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自己的手腕,睁眼一看,却是秦青,变作一头狐的模样,正咬着他的袖子似要将他拖起来。
陆靳心里一喜,正要伸手去搂它。忽然忆起前日之事,笑容敛去,声音冷淡的道:“你还回来作甚?可知错了?”
狐狸愤恨的瞪了他一眼,松开嘴,扭头便走。
陆靳一怔,心道这毛团好大的脾性!但秦青离家数日,说他不担心自是不可能,如今好容易回来了,到底舍不得,便急忙跟在它身后追了出去。
那狐狸见他追出来,愈发走得快。陆靳恼怒起来,默念着这回把你捉回去,一定好生管教一番,不倒提着尾巴狠揍一顿屁股,怎咽得下这口气!
直追了一程,跟着它到了一片林子边,秦青才停下了脚步。陆靳追将上去,正要开口教训,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喘息声。
陆靳一愣,秦青已经陡然化为了人形,从他背后搂将上来,将他的身子拖到了一丛灌木内,在他耳边道:“嘘,别出声,往左面看。”
陆靳莫名其妙,却也不由自主的扭头朝左面看去,这一下,立时大惊失色。
只见离他藏身之处的数步之遥,一条大汉正压着个少年在树干上,埋首在他脖颈之间不住的舔弄。那少年衣裳半褪,微仰着头,面上一片潮红。淡淡的月色下瞧得分明,竟是陆黑!
陆靳大惊,急忙要挣脱秦青搂着他的双臂,赶去将陆黑从那大汉身下解救出来。秦青却是一把按住了他的身子,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低笑:“别急,且看看你那宝贝陆黑,到底需不需要你去救。”
陆靳心下惊疑,但见陆黑原本半眯着双眸,似是不堪承受。渐渐的,面色变得狰狞起来,尖尖的獠牙刺出,原本搭在那壮汉双肩上的手,掌心微微拢起,陡然间指甲暴长,竟是毫不犹豫的向着那大汉的背后猛然插了下去。
一瞬间只闻一声惨叫,陆黑一口咬在了那大汉喉间,惨叫声立时化为了一片呜咽。
陆靳直觉脑袋“嗡”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这……这真的是他的陆黑吗?乖巧又柔顺,喜欢窝在他的膝上眯着眼打盹的陆黑吗?喜欢舔着他的手指,吃他捉来的鱼的陆黑吗?
秦青一声冷笑,放开了按住他的双手,纵身跃出了灌木林,一把将那已经断气了的大汉从陆黑的爪下揪过来,随手抛到了路边。
陆黑猝不及防,显然没想到半途中竟杀出了个程咬金。眸子一阴,嘴角还沾着血迹,阴恻恻的看向秦青:“你这狐精,为何来坏我好事?”
“你这模样,若是被陆靳看到了,不知他会如何?”
陆黑面色一变,随即冷笑:“那就教他……一辈子别想看到!”
话音未落,揉身而上,利爪直向秦青面上袭来。秦青闪身避过,游刃有余的与它一边缠斗,一边似笑非笑的瞧着他,眼神中满是嘲弄之意。陆黑心内渐渐开始生疑,忽听身后有利刃破风之声而来,急忙回身,正要挥爪迎上,身子陡然僵住了。
三尺青锋堪堪的指向它,正是陆靳。
“我万万没料到,连日来在齐县内作恶的……竟是你。”
一看那大汉后胸处和脖子处的伤口,和这段时日内莫名出现的那些死尸形状如出一辙,陆靳怎还会不明白?只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凶手竟然是陆黑!
陆黑怔怔的看着他,既不反抗,也不求饶,满面绝望之色。
秦青走到陆靳身后,冷冷望了一眼陆黑,开口道:“我早说它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舍不得下手,便让我吃了他。”
这猫妖少说也有一、两百年道行,吞了它的内丹,也能平添自身妖力。
陆黑身子一抖,怨恨的看向秦青,随即转过头,仍旧望向陆靳,眸子里满是哀戚。陆靳手中的长剑微微抖动着,厉声喝问:“你为何要去害人?那些人与你有甚冤仇?”
秦青“啧”了一声:“还问它有甚冤仇,自然是为了吸食元阳,提升妖力。”
陆黑怨毒的看着秦青,仿佛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一般:“狐精,我与你素来无仇,何苦这样害我!”
秦青冷笑:“我何时害了你?是你害人在先,咎由自取罢了。”
“那些都是该死之人!你故意引神君来此,让他瞧见我杀人。”陆黑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你好狠毒!”
“若非如此,让你这心地歹毒的妖精留在陆靳身边,何时被你害了性命他都不知!”秦青的笑容愈发阴戾,“还罗嗦什么,陆靳心软,我可不心软!”
趋前一步,便要去掏陆黑的妖丹。陆黑忙挣扎着要逃开,早被秦青按住,眼见那双利爪便要划开它的胸膛,直取它的内丹,陆黑魂飞魄散,自知这回小命难保了。
正命悬一线时,却是陆靳拦住了秦青,面上闪过一丝不忍:“罢了,且先听听它有甚说辞。”
陆黑定定的看着他,眼角慢慢的渗出泪光:“陆靳……你不记得我了么?”
陆靳一愣。
“你可记得你前世尚为齐县捕快之时,救过一只黑猫……”
陆靳面露吃惊之色,半晌,才迟疑道:“难道……”
“当时我尚未修得人形,父母皆命丧于洪荒,而我亦被冲到堤坝之上,眼见不得活了。你恰巧路过,将我捡了回去,悉心喂养了几日后,便将我放走了。”陆黑垂泪道,“我回了深山,好容易修得了些道行,正要寻你报恩,谁知你竟已被歹人所害……我恨自己来迟一步,欲替你报仇,而害你的几名歹人,亦已被官府问罪。如今我杀的,都是当年那些歹人的后代。”
已经过去了百余年的往事,陆靳其实已无甚印象了,何况只是他无意中救下的一只黑猫,哪里想到它竟会辗转一世,仍旧回来报恩。心下不由得一涩,手中的长剑缓缓垂下,叹息道:“这些人……何其无辜。”
陆黑泣道:“我不能亲手杀了当年害你的歹人,便只能拿他们的子孙后代出气。便是要遭天谴,我也认了。你……杀了我罢!”
它是妖,不懂什么是非对错,只凭爱憎之心行事。若陆靳不能饶它,它也甘愿死在他剑下。
陆靳看了它半晌,终究还是不忍,半晌,颓然闭目:“我如今已被封为神,怎容得你无端害人性命。你也知如此下去,必遭天谴,趁早回头,休再提为我报仇二字。”收剑转身便走,“你走吧,找块地方潜心修炼,莫再为恶了。”
陆黑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身影,径直离开,竟是一次不曾回头,身子慢慢的软倒在地,捂住了双眼,泪珠一颗颗的从指缝间掉落下来。
秦青撇了撇嘴角,望了它一眼,道:“真是个笨蛋。算了,陆靳既然饶了你,大爷我也不要你的内丹了,走吧,别再来烦我们。”
言毕追了上去,只留陆黑孤伶伶的伏在原处,绝望的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