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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5 23:4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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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九 对局、谋事在人
白衣剑胆英雄志,几回醉来几回痴。
顾惜朝在对上那双眼睛时,就已经认出那是戚少商。而当那人弯起双眼后退一步嬉笑调侃之时,他方才自怔忡里回过神来,逐渐清晰地从目下情形当中梳理出一个认知:戚少商没死。思绪随之清明,仿佛过去这些日子以来的浑浑噩噩终于有了尽头,但紧接着却又更加迷茫,似是某种一直以来支持着他的力量突然之间消失了,令他满心满身顿时失了依凭。
于是那一刻,他居然没有力气站起来,手中虽已捏住一柄小斧,心中却不知接下来的动作应当如何。然而就在这般的僵持之下,戚少商却“碰”一声突然瘫倒在地,宛如一堆死物,了无声息!
“戚少商!”顾惜朝见状只觉心惊,当即起身过去查看,动作间因仍有滞碍,显得颇有些狼狈。幸而戚少商仅是双目紧闭,周身瘫软宛如烂泥,在顾惜朝双手触上他胸膛之时尚且口齿清晰:“没事的,放心,你都杀不了我,我岂会这么容易就死……”
顾惜朝两眼半刻不敢闪神地盯住他,良久之后终于平静下来,轻舒一口气道:“累了,几日没睡?”
戚少商静了片刻,而后懒懒弯起嘴角,右掌慢悠悠颇费力地伸过来,逐一摸索顾惜朝停在他胸膛的指尖,似是在计算时日:“自你走……就没睡……”
顾惜朝闻言颔首,手指不着痕迹自他掌下脱出,起身欲走:“那你睡,那边尚有事未了,我去去就回。”
戚少商却在他转身之际复又拉住他的手道:“你先去……拖他一拖,我只半刻就到。”而后手臂突地滑落,仿佛再无力气抬起来一般。
你道这九现神龙当真有九条命,居然在那般情形之下仍能生还?其实哪知其中凶险!
原来那日紫琅山水淹神龙,戚少商当真差一点就要应了顾惜朝在平江的一番话,沉入水底做了龙神。彼时顾惜朝与穆鸠平已然浮上江面,但戚少商却仍被困于那处暗道之中,下方是水流漩涡,上方仅一臂抱着嵌于石缝之间的铁棍,还有一块巨石压顶,当真是全无出路!幸而顾惜朝临走时留下了逆水寒,不仅如此,还在将自己包伤口的布带解下来缠在了逆水寒上。
要说其时情势凶险,顾惜朝留下这两样东西之时也许并未想到它们究竟能派何等用场。只是当时身无长物,又急于助戚少商一臂之力,于是便将能留下都留了下来,心道总比他赤手空拳来得强。
事实也确是如此——那暗道狭小,逆水寒既宽且重,顺着水流之势,几乎是直接落入了戚少商手中。戚少商一见之下几乎仅思考了一瞬,便将缠在剑身上的布带解下来,一头拴住铁棍,一头拴在自己手腕上。
此时压在他顶上的那块巨石在水流漩涡的吸力之下已经越来越令他无法负荷。他于是松开铁棍,令身体随着水流下沉,同时竭力向一侧洞壁贴靠过去,避开迎面而来的巨石。那巨石重他许多,且忽没了阻碍,便紧擦着他的脊背向漩涡深处落去。戚少商便在此时一拉腕上布带,同时抬脚踏在那巨石上借了一力,终于逆着水流之施勉强来到三人之前打开的洞口!
如此动作说来简单,但在水下却颇费体力。戚少商一口气憋到此时早已不济,来回之间呛了好几口水。所幸他平日练有龟息之法,且颇具耐力,方不至闭气昏厥,但经此一遭却硬是伤了肺叶,后来又因追赶顾惜朝与穆鸠平的八百里加急整整几个日夜都没合眼,更无暇医治,是以越拖越严重,待到林中偶遇救下顾惜朝,那咳嗽症状已然堪比苏梦枕。
不过好在无论何等凶险均已过去,眼下九现神龙回归,无疑为秀王一系更添助力。虽则此时此刻赵子偁仍在穆鸠平与韩子澄吃力的掩护下深陷重围,但身后不远处顾惜朝已然飞身而至,而前方不过数丈开外,王小石也来了!
然而秀王此刻心下却无半点轻松,反而忽来一阵躁躁不堪。
因为王小石虽来了,却是独自一人,四下目力所及,均不见白愁飞的身影!
说话间,追兵已近至眼前。密林之中,以秀王三人为中心,自三面包抄而至。空中箭雨稍歇,追兵不知何时收了强弩,换唐刀入手,三面包夹,宛若瓮中捉鳖。一时混战,王小石顾惜朝一前一后、一堵一拖,将瓮口撕开,韩子澄穆鸠平则掩护秀王且战且走,渐渐引得追兵散成一线,自槐林中一路切出,往西面河道而去。
如此两相胶着,不觉间日已当空。
众人在追兵疲乏之际稍事喘息,不免问起白愁飞去向,得知他与王小石约好在前头途中接应,秀王心中暗松了一口气。于是不再多做耽搁,众人仅就前方路线稍作讨论便即启程,一路直奔运河河道。然而就在紧接着遇见的一处土坡断层之处,顾惜朝却忽一闪身将小斧架在了王小石颈边!
与此同时,京城之内,祭龙台前,中州王亦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焦躁。蔡京那方陆续有家人进出,前前后后换了几拨人,倒有几分军报频传的意味。而蔡贼端坐台前,手中一柄折扇轻摇,面色不温不火,端的是一派运筹帷幄的气度,就不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正自思索间,只见东西两侧偏厢各有一束极细的烟花白日飞窜,虽仅一纵即逝,却是令中州王心中“咯噔”一声!心下登时撼如擂鼓,他眼见蔡京轻摇折扇一脸自得,只觉双眼眼皮猛跳,耳边鼓乐升平宛如战鼓疾催,似有不祥!
那边蔡京此时状若不经意朝这里看将过来,目光在中州王身上略一停驻,少顷又转了开去,正见得远处一纵飞云骑逐一策马立于巷前。后头不远处是急追而来的吴真一行,未及祭台便堪堪勒马,于巷口兜转逡巡,而后讪讪离去。
心中顿时明白自己所料不差,中州王这头的安排,行的正是明修栈道之计。明里是飞云骑强出南门挑衅,这暗里,恐是想乘机安排要人出城。所幸他料敌在先,早安排了人马于南门外槐林布下天罗地网,此时中州王于皇侧作陪,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只待将那人擒获,便可一举拔除由这贡珠疑案牵出的一系列暗桩!心思回转间,再看中州王那头已有飞云骑赶来附耳低语。只见他双目微垂,看面色未有丝毫变化,仅捻在手中的一粒瓜子将指尖硌得泛白。
原来正如蔡京所料,中州王所行明修栈道之计,实为一步险棋。从布局而言,此局甚为简单:首先利用吴真此人对中州王飞云骑的怀疑声东击西,将秀王一行仍自南门送出,后由白愁飞派人接应,再远送至回援的蒋夫人手中,而此中凶险也正在这几个关节之处。
选自南门出城虽则成功几率略大,且出城之后可节省许多路程,但重取旧道,最大的行险之处就在于对手极可能早已布下伏兵。唯一的制胜之招乃是援兵,以及随后而至的网中网、局中局,但中州王却未料到白愁飞之援竟会是一招变机!
如今白愁飞应援未至,秀王途中遇伏,他虽有飞云骑在侧,却碍于暗局将开,无法分兵驰援,心中难免焦虑。但他却明白此时最最重要的就是沉住气,于是淡然挥手示意飞云骑依计行事切勿妄动,同时将手中的瓜子扔回盘中,颇不经意地将双手轻拍两下,拍掉掌中碎屑。
蔡京目中余光因为他的这一动作而下意识地闪了闪,一抹疑虑袭上眉梢,似觉哪处不妥,但他未及细想,思绪就为徽宗起身洒酒祭龙之举所阻。而后待到仪式完毕,四周鼓乐之声再起,他眼见中州王与皇上相谈甚欢,只觉心中不安之感越发强烈,正自疑惑间,目光忽不经意扫过不远处分别列队的御林军与飞云骑,不过数度往复,竟令他脑中思绪乍然贯通!
然此时此刻,变故已生!
这边祭龙台下百姓欢歌起舞,簇拥着龙王圣像游街而去,距离看台越来越远,那边祭龙台周围却有两张五行幡旗无风自动,宛如两个巨大的纸鸢,断线般向观礼台直坠而来!众人定睛一看,方明白那幡中正隐着一模一样两个白衣覆面人,周身具是纯白短打,蒙头覆面,在白日之下颇为刺眼,更宛如虚影,想是因此才得以脱开场上众人视线,在幡中隐藏多时。
然众人脑中认知均已到此为止,无暇再行深想,因为那二人白衣眨眼间已扯开幡旗、翩然落至观礼台前!一人身若游龙剑影翻飞虚向中州王而去,一人长身拔起如龙腾出海,实往蔡京而来!
不消说,此二人正是展昭与白玉堂。他二人依照众人的计划,自清晨起便藏身幡旗之中,只待时机一到便现身击杀蔡京。蔡京此行带了两千御林军,五百为皇帝贴身护驾,其余部分名为祭典周围警戒,实则皆为他的护盾。白展二人在幡旗之上看得清楚,此行若想成功须得一招得手,否则一旦人群混乱,百姓定受牵连不说,那两千御林军更将如潮水一般滚滚而至,便是车轮战也必将他二人拖至脱力。
是以他二人待到游街的百姓远去数十丈时方才出手,且出手便是一虚一实分向两处,为的便是争这御林军拿不定主意的瞬间迟疑!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展昭与白玉堂分别袭向中州王与蔡京,二人双剑所行剑路全然相逆,但剑风来势与触及目标之时机却宛如出自一人之手!就连中州王在一瞬间也是怔了一怔,若非熟识他二人兵器,此时恐也难以分辨。
而只这一瞬的功夫,那方剑风便到了——古剑破空而来,嗡然作响,剑锋笔直点向中州王身侧尺半距离!中州王当即迎上,反手抽剑出鞘,只闻“铿锵”一声,生生阻了那剑的去势,口中则不忘大喝一声:“护驾!”令出如山!
近在皇帝身侧的一纵飞云骑在中州王话音落时已然迅速拢至皇帝身前,围护着他快步向后退去。这一来御林军就必须动了,负责守卫的人马纷纷向皇帝那方涌将过去,不多时,观礼台前的人马便撤了大半。
留下的人马之中有五纵飞云骑,另一些则是蔡京的近身护卫,其余人马里外三层四散开布置在较远处,只远远见此处混乱,却一时不明就里,并未迅速收拢!如此观礼台前便漏出一个不算短暂的空隙!
而白展二人等的就是这个空隙!
只见原本攻向中州王的展昭借中州王挥剑回挡之力返身一跃,宛如蛟龙出海,竟又笔直折向蔡京!
当下只见二人白衣双剑一左一右同似掣电而来,速度之快,蔡京避无可避!
然而下一瞬间,那二人的去势却同时为人所阻,剑尖在距离蔡京三尺开外同时被四柄金刀架开!而不过这一眨眼的功夫,祭龙台前情势便遭逆转——蔡京的二十四近卫宛如铜墙铁壁一般聚拢在他身前,四十八柄金刀整齐划一,在烈日之下闪着刺目金光,摆开架势,竟似是专为擒那白展二人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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