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伯爵 于 2011-10-7 20:42 编辑
克里欧·伊士拉记得在十年前来到杜克苏阿亲王的宫殿时,这里并没有太多奢华的东西,但是采光很好,因而显得宽敞。老亲王喜欢写作,也喜欢阅读,所以他居住在一个能让人感觉到宁静的环境中。 但是现在克里欧所看到的王宫,找不出一点记忆中的模样: 这里的一切都被改变了,窗户上镶着铁条加固,挂着厚厚的窗帘。每一扇门都紧闭着,说不清是不是上了锁。在出入口偶尔会有一些穿着黑袍的巫师走过,花园里巡逻的卫队会发出整齐的铠甲碰撞声。 克里欧和莉娅·巴奇顿跟着菲弥洛斯行走在阴影之中,好像幽灵一般不发出任何声音。妖魔贵族如同在白昼一样没有阻碍,警觉地避开了警卫。但是他所带领的路线让女猎人非常奇怪——沿着回廊和小径走,避开了一些敞开的房间和花园。 “这里有巫术阵。”菲弥洛斯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相信我,你们不会乐意碰到那玩意儿。” 克里欧用手扶着墙,咽下一口唾沫,他的喉咙痒得更厉害了,仿佛食道里快要爬出一只手来——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越来越熟悉这种感觉了。但他更惊疑的是为什么号称最安全的斯塔公国的王宫里会让他有这种感觉。 科纳特大公,不,杜克苏阿亲王殿下,到底在这里藏了什么? 前方的妖魔贵族突然停下了脚步,凝视着正前方。“奇怪。”他皱着眉头,“我从那个护卫队员的脑子里看到的线路的确是这条,但是他值夜的时候这里只有一条路,通往亲王的卧室。” “这也许是一个陷阱。”巴奇顿夫人猜测道,“说不定用了幻术。” “说不定我们走错了就会被巫术阵给吃掉。”菲弥洛斯冷冰冰地说。 游吟诗人走到最前面,站在在两道门前。这是两道橡木门,上面镶嵌着铜浮雕,图案都一模一样,哪怕一颗钉子都没有差别。克里欧慢慢地移动着,在两道门之间踱步。 “您最好快点儿,”菲弥洛斯叮嘱道,“巡逻队马上就要来了。” 克里欧终于在左边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应该是这里。” “我的感觉没错,靠这边的时候,我……更想吃东西……这是巫术阵诱发的感觉。” 女猎人有些意外:“那这扇门后就是巫术阵,不应该走这里了。” “好了。”菲弥洛斯上前推开了克里欧,“要弄清谁比较高明可以换个时间,现在先拜访这里的主人比较好。” 他把手放在了门上,掌心里发出了一阵浅蓝色的光,橡木门顿时变成了黑色的粉末,落在了地上。一条红色的通道露出来,在地毯上隐隐约约有些绿色的荧光。菲弥洛斯不断地从手上洒落一些小小的蓝色光球,这些光球迅速地找到绿色荧光,把它们熄灭掉了。 在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并不宽敞的卧室,窗帘被紧紧地合拢在一起,只有屋角一盏小小的油灯还亮着。当进入这个房间之后,原本静谧的夜晚更加听不见声音了,之前夜虫的鸣叫、护卫队的铠甲撞击声、巫师们的脚步声,甚至是自己的呼吸声,统统都消失了。 唯一的声音是沉重的鼻息——那是在房间另外一头,挂着猩红色布幔床上有个男人背对着他们睡得很熟。 克里欧看到了那人蜂蜜色的头发和瘦削的身体。他有些惊奇地发现,踏进这间屋子以后,胸口的饥渴感瞬间强烈了许多,仿佛体内多了一张嘴,迫切地要吞噬什么。这感觉比他之前遇到女妖萨西斯和费德格斯时更加凶猛。 克里欧紧紧地抓着胸口,盯住前方那个人,充满了没有过的恐惧。 就在他僵立在原地的时候,杜克苏阿亲王动了一下,接着慢慢地起身,向他们转过脸来。 “我当是谁呢……”他笑了笑,“伊士拉先生,为什么不挑个好一点的时间来访?” 亲王殿下,不,应该说还是科纳特大公,他依然年轻、稚气,蜂蜜色的头发蓬松而凌乱,皮肤因为火光而显得异常光滑,眼睛闪闪发亮。 “万能的凯亚神啊……”巴奇顿夫人低声惊呼,“他跟一年前比起来年轻了好多。去年我见到他不是这样的!” 这让在场的人简直毛骨悚然——十年的时光几乎没有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是地下迷宫中的九死一生。 克里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因为就在科纳特大公醒来的那一刻,他体内的饥渴忽然消失了。 蜂蜜色头发的年轻人下了床,向他们走过来:“为什么不坐下来,伊士拉先生,您看上去有很重要的事情。” 克里欧看着他,激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地平静了一些,他想到了巴奇顿夫人之前说过的一个可怕的回忆细节,一阵阴影顿时掠过他的眼前。 “殿下,”他朝这个年轻人深深地鞠躬,“我应该称呼您亲王殿下了。” “看起来的确如此,”克里欧盯着他,“可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亲王笑起来:“我以为您会为此感到高兴,伊士拉先生。您以前对我充满了爱护和怜悯,我非常感激。” “那是在你是科纳特大公殿下的时候,现在您并不需要这个。”克里欧顿了一下,“我们来到这里,需要您给我们一些问题的答案。” 莉娅•巴奇顿几乎就要尖锐地叫着丈夫的名字要他说出王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现在能够洞察杜克苏阿亲王秘密的人只有克里欧。游吟诗人单薄的背影此刻变得异常厚重。 克里欧凝视着亲王的眼睛,却没有说出关于米克•巴奇顿的问题。“你在这里豢养了什么,殿下?”他问道,“现在我看起来堡垒修筑起来并不是防御,而是保护。” 杜克苏阿亲王的脸色在一瞬间发青,但是也只是一瞬间。他仍然是那个可亲的、带着几分腼腆的青年,似乎变脸是种错觉。 “听起来好像是指控,但您的根据在哪里?”杜克苏阿亲王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就是这样的笑容,让在一旁的莉娅•巴奇顿毫无怀疑地断定,面前这个人已经是一个恶魔了。 她忍不住发抖,克里欧却丝毫不动。游吟诗人慢慢打量着这间屋子,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亲王的身上。他突然低声吟唱出一段美妙的调子—— “‘飞越冰冻之海的风精灵,带着河流之神伊萨克的祝福,用雾气做成的翅膀在绿原上降落。” 歌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异常突兀,打破了原有的寂静,静止的空气似乎有些波动,莉娅用手按了一下耳朵,似乎感觉到有东西从里面被抽离出来。所有人都惊讶万分地看着游吟诗人,而亲王的脸上更多了一些厌恶。克里欧并没有继续下去,他停下来,说道:“您的父亲是一位优秀的作家,我想您一定知道这来自于他的作品。” “他有一整座图书馆,里面记载了各种各样的大陆传说,很多关于妖魔的,他没有告诉过您吗?他没有在您睡前说一些故事吗?” “殿下,您即使学习的是机械,但是您的父亲一定告诉过您许多不能做的事,比如接近妖魔,比如利用巫术。” 亲王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错了,先生,妖魔和巫术本身都没有什么错,只要用得好,它们就是很棒的工具。一个齿轮是工具,一个滑轮是工具,组合得够好,机械都能成为工具,而万物都是一个道理。” 游吟诗人点点头:“好吧,殿下,如果它们都是工具,您到底组合出了什么?还有……您要用这些工具做什么呢?” 杜克苏阿亲王叹口气:“早知道就不让您提问了,伊士拉先生,您老是容易切中要点,所以我喜欢的还是闭上嘴的人。” 他抬起手来,动了动手指,克里欧顿时感觉到嘴角留出了鲜血,仿佛有无形的线正在被牵引着,一点一点缝合他的双唇。 这时,一直旁观的菲弥洛斯突然扔出一道蓝色的光刃,直切向亲王。光刃没入蜂蜜色的头颅,溅出一小簇血花。 “见面礼啊,图鲁斯坎米亚。”妖魔贵族大笑道,“我就说感觉那么熟悉但却认不出来,原来你找了身新衣服。可我的脸一直提醒我别忘了你。” 巴奇顿夫人立刻扶住克里欧,他嘴角的伤口没有扩大,并且立刻开始愈合了。 “小心。”游吟诗人拔出腰间的短剑,“他的伪装已经被打破了!” 原本倒下的杜克苏阿亲王又慢慢地坐了起来,他的半个头颅被光刃削掉了,但是并没有喷涌出大量的血和脑浆,除了表皮的血迹,只有一些黑糊糊的东西从创口中流下来。 “天哪……”巴奇顿夫人紧紧地抓紧了长剑,“那是什么?” 游吟诗人拉着她往后面退:“就像你看到的,科纳特大公和你一起回到地面的时候,就被妖魔王寄生了。” 妖魔王不会死亡、不会被消灭,他们是光的另一面,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克里欧的身体里,同样有他们,只是像沉睡了一样——或者说,在等待。 杜克苏阿亲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看着对面,脸上的表情仿佛并不生气。“我很抱歉,菲弥洛斯。”他笑着对妖魔贵族说,“因为在地下的时候,你该死的太像人了,而我很不喜欢人,现在谢谢你把我弄得好看了些。为了表达的我心意,我决定告诉你们答案,看看我在这个地方的劳动成果吧。” 他用手沾着创口中的黑色粘液,在墙上随意地画了个圈,接着用手敲了三下。 随着他的动作,这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三次钟声,沉闷又悠远,似乎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在每个人脑子里回响。接着有人影从房间最黑暗的地方走出来,他们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之中,只露出惨白的脸,但是脸上只剩下了眼睛和鼻子,头发和眉毛都没有了,连嘴部也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他们的手上握着黑色的长剑,那武器仿佛是长在他们的身上,当他们移动的时候,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这正是图鲁斯坎米亚的名字,他所能掌握的范围——永恒的沉默,就是死亡。 “其实我不是要挽留你们所有人。”被附身的亲王笑着说道,“我想要的只有一个。” “我就知道!”菲弥洛斯冷笑着说,“他的陷阱挖了很久了,我们还傻乎乎地往里跳。主人,你现在就像一块鲜肉,留着口水的野兽都想吃。” “只需要打破他的陷阱!我已经撕开了一条口子。”游吟诗人顿了一下,“用声音。” “原来之前的吟唱是这个作用。”妖魔贵族耸耸肩,“好吧,看在您还是有点聪明的份儿上,重活还是我来干。巴奇顿夫人,往门边退!” 这个时候,从阴影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足足有十个,而这个房间却好像也在扩大,他们渐渐地朝着游吟诗人他们围拢过来。 菲弥洛斯的手上又飞出两道光刃,它们冲进了最前面的两个人的身体中,但只让他们打了个趔趄。“好吧!”妖魔贵族又扔出了金色的光球,在光球接触到黑衣人的瞬间,它们发出了炸裂的火花,然而却没有任何声响地被淹没了。 “声音!”克里欧提醒道,“只有攻击是不够的,需要尖锐的声音。” 菲弥洛斯看了他一眼:“行啊,那你们最好捂住耳朵。” 妖魔贵族在雾气中化为一只黑鹰,猛地腾空而起,发出高声鸣叫。与此同时,正在缓慢移动的黑衣人突然像影子一样,全部猛地扑向克里欧。 莉娅•巴奇顿像母狮一样挥舞着她的长剑,把挡开了两个,而克里欧却大叫着“当心”,同时不顾一切地按住她的耳朵。 黑鹰发出的叫声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它困难地在房间里盘旋,翅膀每扇动一下,便有蓝色的光刺激射出去。鹰的鸣叫让黑衣人苍白的面孔上产生了一丝裂痕,渗出了黑色液体,他们的动作也开始变慢了,蓝色的光刺虽然仍旧被吸收了一部分,但更多的在他们的身体上造成了伤害——黑色部分出现的空洞透露出白色的光。 克里欧感觉到双耳中的刺痛,等到菲弥洛斯终于停下来时候,他知道耳朵里流出了鲜血。巴奇顿夫人同样惊魂未定,但是她除了被黑衣人的武器刮出几条血痕之外,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克里欧看着不远处的杜克苏阿亲王,他的手仍然扶着墙上的圆圈,但是黑色的液体似乎涌出得更多了。 “看来我制造的工具还不怎么好用,”杜克苏阿亲王微微偏了一下头,更多的黑色液体落到地上,“也许还应该有更多的敲钟人。” 最后那个词儿让克里欧心中一颤,但是他来不及追问,因为妖魔王身体中的黑色液体仿佛有意志一般地在地面上汇集成了一个个的圆圈,有一些黑衣人从战局中抽身,如同之前杜克苏阿亲王所作的那样,在圆圈中敲击。但是他们拍打的不止三下,而是连绵不断。 女猎人敏捷地感应到了危险,她又掏出一把短剑挡在胸前,和游吟诗人背靠背地站在屋中间。 “该死!是魔狼!”菲弥洛斯骂道,“我就知道这王城里脏得胜过地下的垃圾堆!” 果然,这一次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并不是异化的人类,而是高大野兽——它们长着狼的头,手和脚都伸出利爪,浑身的长毛好像铁甲。 克里欧盯着那些从阴影中走出的魔狼,忽然明白了敲钟人的模糊含义:他们敲的是末日之钟!妖魔王能够召唤他们,而他们能召唤妖魔! 可怕的是,不知道这十年之中,寄生于科纳特大公体内的图鲁斯坎米亚到底制造了多少个敲钟人,也不知道他把这些人藏在什么地方。萨西斯所说的敲钟人在等待的是菲弥洛斯,指的是否就是这里。他们从菲弥洛斯这里又想得到什么呢…… “圈套!”游吟诗人拉住身边的男人,他的手好像冰块,“菲弥洛斯,这个圈套不光是针对我,还有你!” 妖魔贵族警惕地看着越来越多的魔狼——它们有六头,但抵得过十八个彪形大汉。“靠后点,主人。”菲弥洛斯警告道,“我可不管什么圈套,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干掉这些臭家伙,然后从这个地方出去。” 他又抬头看着寄生的妖魔王:“哦,还有,我要把那堆恶心的东西撕成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