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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E伯爵

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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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31 22:19:2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5# rosie7788


    新年快乐!!!2016年会继续努力~
发表于 2016-1-2 16:27:26 | 显示全部楼层
新年多加油啊!
 楼主| 发表于 2016-1-4 22:30:25 | 显示全部楼层
4 有了新工作▪葬礼六个坑▪女神来了▪警长的嘱托
当戴维•杨格最早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接触计算机的时候,比尔•盖茨是他的偶像。他为此记住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偶像说的话。
比如这句:
“社会充满了不公平的现象。你先别去想着改造它,只能先适应它。因为你管不了它。”
现在戴维觉得,这话简直是真理,人只有在历史的洪流中才会发现自己的渺小。比如他现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从曼哈顿办公室里的技术人员变成西部矿业小镇上棺材铺的学徒。他敲键盘摸鼠标的手很快就会和锤子、斧头、凿子等等硬家伙亲密接触。他细皮嫩肉的肩膀很快就要抗起木板了,用不了多久就会磨出老茧。
而且这还不算完,他的老板有强迫症,这才是更可怕的……
吴给了他一件衣服,然后领着他去了那个老酒鬼遗留的房间,告诉他要想住得舒服就得自己动手。于是戴维跟霉味和灰尘搏斗了三个小时,总算给自己收拾出一个栖身的空间。然后他拿出宝贵的手机和零钱,把它们都藏进了床垫里。
他又饿又渴,满腹牢骚,坐在床垫上发呆,情绪跌落到谷底。直到那个中国人推开门,说了一句“吃饭了”,才给他一点儿动力。
他来到楼下,坐在一堆棺材旁边,圆形的小木桌油亮,桌上摆着一瓶水,两个杯子,还有干面包和熏肉。
“今天没有时间做热菜。”吴说,“这里蔬菜少,你只有将就吃了。”
我想念麦当劳!
戴维慢吞吞地用两片干面包夹起一片熏肉往嘴里塞,他的牙床嚼得发酸,面包像一团砂纸摩擦着喉咙往下滑,他喝了一口水,碱味立刻冲到了鼻腔,他差点咳嗽出来。
在纽约流浪狗都会嫌弃这玩意儿!
戴维用力地吞咽着,眼圈都红了。
但他对面的中国人则不紧不慢地用钢制餐刀把面包和熏肉都切成小块,然后用叉子慢条斯理地送进嘴巴里。他细嚼慢咽的做派就仿佛是在米其林三星餐厅吃鹅肝。
“这里都是打井抽取的地下水,碱味有点重,所以只有忍一忍,这一瓶是我烧开过后再饮用的,所以已经好很多了。”他一遍吃一边说,“等会你休息一下,给我写个借条,我可以预支你一些薪水,然后你拿给卢卡斯警长和神父,先把逝者下葬了吧。”
戴维停止了咀嚼,看着他。也许他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相处。
“谢谢,吴先生,”戴维说,“我是个外来者,而且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您这么信任我实在太让我感激了。我是说……您不担心我偷偷溜走吗?”
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笑:“你可以试试……我保证给你的那个棺材不要钱。”
之前的话收回,这镇上没有一个好人。
他们吃完了饭,吴从柜子里找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圣经和一截短得让人落泪的铅笔放在戴维面前:“老卢克不识字,这是他画圆圈记账的东西,你写在最后一页就是了。你会写字吧?”
又一种侮辱。
但戴维已经不发火了:“会几个字母。”
“很好。”吴收起两个锡餐盘和刀叉离开,戴维认真地写完了借条后,他回来看了看,便将那一页纸撕下来,折好揣进了衬衫口袋里。
异教徒,戴维想,中国人信什么?好像是菩萨。他打赌安德鲁神父一定不喜欢吴。
“我们去教堂吧。”吴说。
“啊?现在吗?”戴维吃惊地说,他的效率也未免太高了。
“当然,早点了结这件事你就可以开始工作了。”吴又想了想,从工作间里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铲递给他,“你不是要省钱吗?所以墓穴你可以自己挖。”
戴维盯着比自己稍微矮了半个头的中国人,想从他的脸上分析出点儿开玩笑的意思,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他。戴维慢吞吞地接过了那把沉重的铲子,就像基督把十字架扛上肩头。
他起头来,看到在后窗外面,他的T恤已经被吴洗过一遍了,正随风摇晃——尤达大师和过去的生活都已经彻底不属于他了。


安德鲁•贝茨神父用手支着头,靠在布道台上,好像是在思考。落日的余晖从彩色玻璃窗外照进来,给这座简陋的教堂增添了华丽的装饰,连安德鲁神父都仿佛有些神圣之光。
他的模样真容易让人忘记这是偏远的西部,有一种身处俄勒冈州某个森林环抱的镇上,一幢新英格兰风格的小教堂中的错觉,仿佛推开彩色的玻璃窗就能够吸一口含氧量超高的空气。
但这一切都是假象,戴维在知道在神父漂亮的脑袋里,说不定正在疯狂地计算着这场葬礼有没有亏本。
戴维坐在第一排长椅上,用铁铲支撑着双手,浑身的衣服被汗水湿透,头上脸上都是土,喘得像条狗。他刚刚挖了六个坑,虽然是在松软的沙地上,但每个坑都有六英尺深,他的手杖被磨得通红、起泡,钻心地痛。太阳在他头顶上缓慢地划过,他都快冒烟了,怀疑自己随时都会死于热射病。
完全没有同情心的吴只在他身边放了一瓶水就回棺材店了,而神父也不痛不痒地鼓励了他几句,钻进教堂里说是要准备,孤单的戴维拼命干了四个小时,终于把坑都挖好。
安德鲁神父换上了白色的法衣,同时问戴维他是不是要去整理一下仪容。但戴维只是拍拍头上的土,用袖口擦了擦脸,然后表示他现在还站得住,趁着他还有勇气面对死亡,赶紧开始吧。
安德鲁神父终于不再劝他改变主意。“好吧,”他说,“虽然我不太建议您今晚举行葬礼,但如果您坚持,我也可以主持。不过,这时候来宾不会太多。”
我也不想坚持的,可我已经烦透了,要知道会这么麻烦我宁可不认领这几个倒霉鬼,戴维想。而且,他觉得愿意来参加葬礼的估计也只有秃鹫,它们会齐声合唱“把肉体献给泥土是世间最大的浪费”。
他把所有的怨气都咽进肚子里:“我想明天尸体就会……嗯,发臭,这可真不好。”
而且再停放一个晚上还会收钱吧?他哀怨地看着神父,显然打动了他。
神父叫来门房,把六具棺材运到后面的墓地里,那两个龋齿严重的老头勉强把棺材都塞进了坑里,然后脱下帽子站在旁边,准备着一念完悼词就赶紧填埋——现在可是晚餐时间。
夕阳正在远处的戈壁收拢它最后一道光线,远处是黑红色的晚霞,一层层地向着大地压下来。墓地离镇子中心有一段距离,周围很开阔,风吹过来已经多了一些凉意,神父站在墓穴前捧着圣经的模样搭配着这样的景色,还真让戴维感觉到了一点点苍凉。
他流下了眼泪,一半是为了几个横死的陌生人,一半是为自己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
神父优美的声音开始念诵悼词,戴维垂手而立,却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而且还不止一个人。他赶紧抹了把眼泪转过头,看见卢卡斯警长走过来,他身边居然还跟着那个叫黛安娜•道尔顿的大美人。
他们在他身旁站住了,卢卡斯警长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而那个美人儿头上戴着黑色面纱,朝他笑了笑。
他们居然是来参加葬礼的吗?
戴维很纳闷,但现在不是个发问的好时机。他忍耐着,一直到神父结束了悼词,几个人画着十字说阿门。门房开始填土,一切都结束了。
“晚上好,警长。”戴维乖乖地打招呼,又转向黛安娜,“晚上好,女士。”
“晚上好,杨格先生。”黛安娜笑眯眯地看着他,撩起了面纱,“请节哀。”
近看她更是美得惊人,戴维千疮百孔的心稍稍得到了一点慰藉。她甚至还是握了一下戴维的手。
“听说艾瑞克收留了你。”黛安娜说,“他可真是个好人,这里就属他心软。”
没看出来。
但她这样的美人说什么都不能反驳。
“他居然没来参加葬礼?”卢卡斯警长看了看周围,挑了一下眉,他那动作让戴维觉得他真像年轻时的保罗•纽曼。
“也对,反正他不信上帝的。”卢卡斯警长重新戴上帽子,一手搭住戴维的肩膀,“过来,杨格先生,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聊聊。”
真让人心惊肉跳。戴维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聊什么,警长。”
“警长!”安德鲁神父也走过来,“晚上好,没有想到你和道尔顿夫人回来参加葬礼,洛德镇上还是有慈悲的人。”
卢卡斯警长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然后戴维就感觉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把自己拉过去了一些。
这是什么意思?
戴维还来不及理解,就听见戴安娜用尖锐的口气说:“别这么客套,神父,你知道我是个恶毒的女人。我只是来找这男孩儿打听点儿消息,可没空帮他缓解悲伤。”
但安德鲁神父丝毫没有生气,他的双手交握在身前,好脾气地对戴安娜微笑:“夫人,您总是这么爱开玩笑。我知道您一定心存善意,您如果想跟杨格先生聊聊,欢迎你们到教堂里坐坐。上帝对所有人都会敞开大门。”
“那是因为他给不了任何承诺。”戴安娜倨傲地抬起下巴,“抱歉了神父,我要招待杨格先生饱饱地吃一顿,还有新到的啤酒,他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我成了斗争的武器,戴维想,可好像还不赖。
“晚安神父,”卢卡斯警长机智地拖着他远离战场,“已经天黑了,快结束这忙碌的一天吧!”


戴维被带到了洛德镇女神的家,也是她的产业——那栋棕色的小楼,门口有一块木牌上画了一朵黄玫瑰,还写着“旅馆”这个词儿。他们推开百叶窗门,一股复杂的味道就扑面而来,那是酒精、沙土、汗水和食物混合起来的味道,让人觉得恶心,但又很暧昧。
在油灯下,很多像是旷工又像是牛仔的人正大口地灌着啤酒,开粗野的玩笑,有人按着跑调的手风情在鬼哭狼嚎,还有的满脸通红地和人争论,一副随时准备摸手枪的架势!
戴维战战兢兢地跟着戴安娜走进这里,看她亲热地跟熟客打招呼,走过他们旁边的时候对着试图摸她屁股的两个大汉扇耳光,最后来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前,把瘫在上头的一个醉鬼扑通推到地上。
真是太辣了!
“坐吧,杨格先生。”她摘下帽子,脱掉披肩,冲着女侍者大声说,“珍妮宝贝儿,叫约翰给我们准备吃的,还要酒。”
“就来,夫人!”
那个穿着格子棉布长裙的年轻女孩儿答应了一声,蹬蹬噔地跑开了。
“珍妮是个好姑娘,”戴安娜说,“她在我这里干活儿,偶尔也做点皮肉生意,只要你不是粗鲁的家伙,都可以去找她。”
戴维想了想那姑娘脸上的雀斑和有些发黄的牙齿,以及自己空荡荡的口袋,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戴安娜也不介意,她耸耸肩:“你自己考虑吧,反正你短时间是不能离开这里了。”
珍妮把三杯棕色的啤酒端上来,还有一大盘炖菜和切好片的面包、土豆。大概里面加了咖喱和辣椒,闻上去味道竟然还不错,但也可能是自己太饿了。戴维决定不管那么多,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久的体力劳动——挖六个墓穴?这简直是修建巴别塔的工程。
卢卡斯警长把那把铁铲小心地靠在墙边,在他身边做下来,亲手舀起一大勺炖菜放在他盘子里。“吃吧,”他说,“艾瑞克的手艺很好,但他不怎么喜欢做饭,你中午一定吃得不太好。”
“你真了解他。”戴维咧咧嘴,“不过,先生,您带我来这里到底是想聊什么。我知道的已经告诉你了。”
“还有一些细节,”卢卡斯警长说,“事实上道尔顿夫人也想知道,但这并不会决定要不要再把你关起来,你照实说就行了。”
戴维放下心,往嘴里塞了一块土豆。
“你昨天是被印第安人袭击了,还能说清楚他们的样子吗?”
他们离我足足有五十码,我能看清楚是几个人不错了。“唔……”戴维又灌下一口啤酒,“说不好,我当时给吓坏了,反正就是红皮肤,黑头发,身上挂着骨头胸甲,头上插着羽毛,脸上还画得五颜六色的。”
“你的亲戚们身上是被砍杀的伤口,他们袭击你们的时候应该离得很近了吧?”
戴维的背上冒出了点汗:“嗯……倒是这样,但当时我逃出去了一段距离,他们没追上我……”
“穿着一双鞋,没骑马?”
“嗯……我偷偷从车底下溜走的。”
戴安娜盯着他,戴维不敢看她的眼睛。
“就是这双鞋?”她用靴子踢了踢戴维的左脚,“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鞋,鞋底是橡胶的吗?”
戴维穿着的是一双匡威,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打哈哈:“在纽约的唐人街买的,据说是东南亚生产的,帆布和橡胶都是,很轻巧,声音也小。”
“他们什么时候发现你跑了?”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回头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我身后了,我大概运气好,他们冲我射箭的时候,卢卡斯警长赶到了,救了我的命。”这话倒是带上了一点诚心诚意的感激。
戴安娜端起啤酒朝卢卡斯警长笑了笑,继续问道:“那些印第安人里有没有一个特别高的?大概跟警长先生的个头差不多,更擅长使用弓箭或者长矛。”
“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个人。”戴维一边咀嚼着炖菜里的鸡肉块,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实在记不太清楚,但您说的这模样的人我看到过,就是他向我射箭来着,但是……唔,太乱了,我没看清楚他的长相。”
“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儿!”戴安娜咬牙切齿地说,砰的一声把酒杯砸在桌上,几滴啤酒飞溅到戴维脸上。他噎了一下,顿住了,
戴安娜的眼睛里满是怒火,有点吓人。他说了什么要紧的话吗?
卢卡斯警长按住了她的手,戴安娜依然怒气难消:“你听见了,德拉克,就是他!你还要说什么?你应该立刻向卡森城报告,让他们派人过来,一起去赶走那些红野人!把他们抓起来,吊死他们……”
“戴安娜!不能确认吧……”
“他们还在杀人!有人亲眼看见了!他们还会继续杀人的!”
戴维心里有点发憷,他的确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印第安人劫杀白人,简直就是西部故事里顺理成章的。
他决定当个聋子,什么都听不见,他只想好好地吃完这顿难得的晚饭。
“冷静,戴安娜,”卢卡斯警长牢牢地抓住了那双纤细但结实的双手,把它们都压在桌子上,“听说我,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再重复一遍,别冲动,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知道克制自己。”
哇,这个吊儿郎当的西部片男主角认真起来还有点帅!他们两个是一对儿吧?戴维捧起啤酒杯遮住脸,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灌。
戴安娜做几个深呼吸,擦了擦泛红的眼角,终于回复了平静。“我知道了,”她说,“但你得派人手多去周围转转,他们既然敢抢劫移民,说不定就会摸到镇里来。”
“我会的。”卢卡斯警长放开她。他们又说了点别的事,但戴维听起来无非就是这件旅馆的生意,还有一些驿站马车送来的商品的事儿,他一点儿也不关心。
当他吃完以后,卢卡斯警长就带着他离开了。虽然美丽的老板娘并没有收他的钱,可她对他的热情也像那盆炖菜一样,只剩下点渣滓,她跟他说“再会”时的口气,简直像离婚时拿了全部家产的女人。这让戴维很不是滋味,他只好再次确定完美的女性只有他心目中的那位“黛安娜”。(注)
“现在你得回到艾瑞克那里去。”卢卡斯警长将那把铁铲赛到戴维手里,领着他往回走,“但我给你个忠告,杨格先生,晚上最好少出来闲逛。既然我不把你关在牢里,你也带让我有基本的信任。”
“我绝对没有想过偷了钱和马匹悄悄溜走,我一点儿都没有想过。”戴维真诚地保证,“您看,我不认识路,我也没想过去搞点干粮和水,我还得找到一匹听话的马,还要跑到一个保证你们追不上的地方,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很艰难的事。”
“看来至少你认真考虑过了。”
戴维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不过卢卡斯警长看起来松了口气:“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杨格先生,在我看来你是一个……”
他认真地挑选了一下词儿。
“嗯,你是一个比较直率的人,所以了,我也尽量把话说得简单点儿:你并不老实,但我还能忍受。”
戴维没说话,咽下一口唾沫:“这是误会,警长——”
但卢卡斯警长摇晃着左手食指,打断了他:“得了,杨格先生,我打过仗,也押送过囚犯,跟印第安人谈判过,吊死过杀人犯和强盗,在戈壁跟狼搏斗过,我经历过许多事,你说了多少真话我能感觉到。只要你没给我惹麻烦,我并不太想把你扒得干干净净的。但你只要在洛徳镇一天,就必须安分守己,等你能走的时候,才会走得顺利。”
这是在演“教父”吗?美利坚合众国的警察早期都兼任流氓吗?
“我明白您的意思,警长,我保证,我可以发誓。”
“一钱不值,”他敲敲腰上的手枪,“这个才是人格的保证,不过,你的确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只要不是陪你睡觉。
“帮我好好看着艾瑞克。”
戴维愣了一下:“我的……老板?”
“没错,艾瑞克•吴,那个中国人。他跟你一样是独自来到洛徳镇的。”
“好,没问题!”戴维对当犹大其实也没那么憎恶,反正吴也不是耶稣,“他干什么了,卖鸦片?走私酒?造假币?”
卢卡斯警长站住了,前面就是那间棺材铺,挂着帆布窗帘的地方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影子闪过。卢卡斯警长转头对戴维笑了笑:“这个嘛,就得你告诉我了。”


注:就是神奇女侠的名字。
发表于 2016-1-9 12:33:1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6# E伯爵

E大,16年新年快乐!!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16:22:5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9# 摩摩

谢谢你,新年快乐~!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16: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5.神秘的老板•印第安人的阴影•全镇总动员•告诉我你不是恋物癖!
戴维•杨格花了两天大致了解了下洛德镇,他从艾瑞克•吴那里打听,也偶尔去黄玫瑰旅馆为棺材铺运回新的工具和木板。他开始跟那些干活儿的人搭讪,听他们说一些关于这个镇子的事儿。
这里虽然接近卡森城,但却是内华达山脉中最为干旱的地方之一,十年前在这附近发现了一个银矿,因此逐渐有了许多人在这里定居。现在整个镇子大概有四百多个居民,大部分是矿工和一些做生意的人,还有妄图找到新矿脉的探险者。
虽然这里是叫做洛德镇,实际上依然是一个非建制的地区,因为临近卡森城,也被划归州府直辖,不过因为它如此不起眼,卡森城也懒得管理。只是每个月会例行派人来看一看,找找有没有什么可收的税。
于是在这里,德拉克•卢卡斯警长成为了事实上的最高长官。他认识镇上的每个人,每个人也认识他。他维持着这个镇子最基本的秩序。
找矿脉、挖矿、种地、赶马车、卖身、喝酒、打架、决斗、偷情、赌博,贩枪……这些事他都可以容忍。但是他严格地控制着那些越界的行为,比如谋杀和诈骗。听说他唯一一次去卡森城请法官到洛德镇来,就是因为有三个无赖策划了一次谋杀,害死了镇上一个铁匠。
卢卡斯警长率领两个警员和十个民兵一直追击这三个逃犯到内华达山脉的深处,十六天后将他们捆得结结实实地带回来了。他让所有人在镇警局外面的空地上集合,竖起了绞架,法官宣判了他们死刑,然后他亲自把他们脚下的踏板踢翻。
洛德镇虽然粗陋、偏远、复杂,但却是一个光明正大的蛮荒之地。
现在银矿的矿脉已经被开采得差不多了,很多人依旧没有放弃寻找。因为据说在距离旧矿脉附近不太远的地方,应该还有一条金矿脉。虽然只是传说,可来到西部,就应该明白有时候传说在一夜间就变成了现实。
如果回到纽约的梦想也能成真就好了,戴维由衷地希望。但他明白现在这是不可能的,从已经了解的那些消息来看,他虽然在为中国人工作,但真正的BOSS是卢卡斯警长,所以卢卡斯警长要他做什么,他就得乖乖地听话。这样也许有点对不起吴,可戴维觉得当警方的卧底,应该是合众国公民的义务——哪怕他是一百多年后的公民。
但戴维也搞不懂为什么警长要让他监视吴,甚至不知道应该监视他什么,吃饭睡觉干活儿,这是吴每天的生活。
这个中国人不大出门,跟镇上的人虽然认识,但并不亲密。他不光做棺材,也做一些别的木器。技术说不上特别优秀,好在洛徳镇的人都不太讲究,因此也是能满足需要的。他雇佣戴维以后却并没有开始让他参与到木器制作中来,只是先让他熟悉木料的堆放,工具的归位,每天定点要做的事儿——比如八点之前一定要吃早饭,吃完早饭一定要在九点之前做好房间清洁,衣服两天必须换洗,然后一定要用两枚夹子夹在晾衣绳上,位置要平均,所有的皱褶都得牵扯平整……
戴维为了测试吴的强迫症严重到什么地步,有一次故意在晾衣服的时候把一枚夹子夹在了衬衫的肩部,另一枚则夹在了衣领的位置。
吴在没有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好,但他的习惯是这房子里所有的事情都要知道,哪怕是他没有经手的。于是他在工作间里给一张四脚板凳抛光的时候,会不时地看看后窗外那根晾衣绳。
第一眼还好,第二眼也还好,第三眼的时候吴的动作凝滞了一下。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腕,继续干活儿,但速度慢了些。不一会儿,他又抬头看了一眼,终于放下工具,走了出去,等他再进来的时候,衣领上的夹子移到了肩部。戴维发现他手里的动作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病得可真不轻。
这大概算是唯一值得跟卢卡斯警长报告的情况了。此外,戴维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哦,对了,还有一点:身为一个中国人,居然做饭那么难吃。
戴维在纽约的时候,最爱光顾的就是中餐馆,而且他曾经有一个中国人做邻居。在他的认知里,中国人天生就会做饭。就算是一个普通的番茄,他们也能做出无数花样儿。可他第一次吃吴做的晚餐时,简直要哭出来。
还不如吃干面包和熏肉片呢!而卢卡斯警长竟然说他做饭的手艺不错,搞不好那个大个子压根就没吃过吴做的东西。
所以,戴维觉得,搞不好吴不是中国人呢。
“你来自哪儿,艾瑞克?”戴维在吃饭的时候,也旁敲侧击地打听过。
“中国啊,”吴面无表情地回答,“南方的一个城市,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
戴维承认自己的世界地理学得不太好,他只喜欢看计划中的旅游目的地。“那你怎么会来美国?还是在这个地方。”
“铁路公司招工,所以就来了,你应该知道的,修建太平洋铁路……然后我活下来了,就留在这里了。”
“你不想回家吗?”
吴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当然想了,能回去我早回去了。你不也是吗?”
Bingo!竟然被他说对了。
戴维干笑了两声:“当然了,当然了,我再干几个月,等攒够了基本的路费我就回去,回纽约。”
吴又不说话了,他看着戴维的模样让这个宅男开始担心他是不是一个GAY。
等等!戴维灵光一闪,难道警长让他查探的是这个吗?
得了吧,戴维很快翻了个白眼,卢卡斯警长会留意到一个无趣男人的性取向?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戴维依然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到底哪里让卢卡斯警长产生了怀疑,但他知道如果下次警长大人找他要答案的时候他给不出来,可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两天后,那是戴维来到洛徳镇的第七天,上帝说,要有光……


洛徳镇的气候算得上炎热,但因为有地下水,也有些盐水湖,不是那种只有黄沙的地方。在镇子的外围,还有很多绿地,有一些被开辟为菜园。虽然远处的山峰是光秃秃的花岗岩,但山腰和山脚下倒能看到一簇簇的绿色。
所以尽管洛徳镇的居民们大部分都是些粗野的文盲,但依然偶尔会到靠近山脚的绿地那边远足。他们会带上一大块脏兮兮、光秃秃的毯子,铺在地上,装模作样地弄得好像是在野餐。但那些家伙们半个野餐篮子也不会带的。他们马背的褡裢上只装着酒瓶子,白兰地、威士忌、苦艾酒……总之他们搜刮一切能找到的神之水滴,另外剩下点儿空隙就全是烟草和白纸,还有扑克牌。
他们坐在那些破烂毯子上开始畅饮,同时向一起干杯的人保证找到金矿以后成为勘定者很产权人,一定要给对方多少的股份,要怎么样用含金量超高的矿石或者矿砂砸在曾经嘲笑自己的人脸上。他们喝得越多,就越兴高采烈,对对未来越期待。各种许诺就像卷烟喷出的雾一样越来越多,越升越高。等醉成一滩泥以后,他们就挤在那块毯子上呼呼大睡。第二天醒来会就带着满足和难闻的体味回到镇上,继续拿起鹤嘴镐干活儿。
这大概是洛徳镇很多居民的常规渡假活动,除了喝醉和输钱时偶尔有点小小的肢体冲突之外,这活动经济实惠,又有很好的心理调节作用,一直广受欢迎。除了戴安娜的黄玫瑰旅馆,洛德镇居民也可以拥有更加私人的空间,就跟贵族们都有俱乐部似的。而且,这也是在卢卡斯警长容忍的范围之内。
不过,凡事总有意外。
马歇尔的外号叫做“皮球”,因为他的身高是5英尺5英寸,体重却是154磅。他的鼻子总是红得像被蜜蜂蜇过一样,他的呼吸让人总以为他的肚子里有一座酒窖。他是一个马车夫,也是一个渡假爱好者,洛徳镇里就数他喜欢干这个,每个月起码有两个星期他都会邀约一些人去渡假,有时候是去山艾树坡,有时候去白鸭子盐水湖。“因为受够了畜生的坏脾气,所以我也得有点儿轻松时光。”他这么宣称,然后每次收入的一半儿都用来放松心情了。
昨天晚上他照例联系了三个人,他们长期玩惠斯特,也会赌点小钱。本来一切都正常,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哭哭啼啼地回来,四个人光溜溜地裹在一张毛毯里,眉毛、胡子和头发被剃掉了一半。
“是那些野人!”马歇尔对卢卡斯警长说,“他们袭击了我们,抢走了我们所有的东西!所有的!我的衣服、酒和烟草,还有一整条熏羊腿。”他一边说一边把毯子裹紧圆滚滚的身体,脸上忿忿不平。
至少还有毯子。
但重点并不是被抢走的东西,而是印第安人从来没有这么干过,他们从来不会如此接近洛徳镇。
卢卡斯警长没有轻举妄动,他只是命令两个手下,威尔•克莱门特和马克•格林,去写了一个告示,最近暂停渡假,最好是把消遣地点都选在镇上。
但告示背后的浆糊还没有干,又有两个人来报案了。
一个外号叫做“鼻烟壶”的矿工说,他昨晚睡觉的时候没有关窗户,他的外面那间屋子的立柜被翻了个顶儿朝天,所有的的东西都被扔在外面,能吃的焦糖和熏肉都没有了,还是少了几根皮带。
另外一个人的报案就更糟糕了,作为一个马车押运员,他丢的东西是一把手枪。
“绝对是印第安人干的!”鼻烟壶和押运员都这么说,证据是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响动就被盗了,而且丢失的都是食物、衣物和银元、武器等,那些纸币都没有被动过,那些矿脉的产权证明书也丢在原地——虽然它们几乎跟废纸差不多。
“还有窗台上留下的脚印,”“鼻烟壶”说,“那是印第安人的鹿皮鞋,我能认出来,只有他们的软鞣粗皮鞋才会留下那种印子。”
卢卡斯警长去看过了他说的那种“印子”,毫无疑问“鼻烟壶”说得没错,于是押运员丢失手枪的事情就变得更加让人不安了。
卢卡斯警长让两个警员和民兵们晚上安排好轮次巡逻,并且保证印第安人绝对不会再出现。
“我觉得印第安人还会来的!”
“他们在探路,然后再找机会一举杀进来!”
“他们以前只是抢劫过路的人,现在他们忍耐不住了。”
“也许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先干掉那些红野人。”
……
在这个不大的小镇里,任何风吹草动在两个小时内就尽人皆知,各种乐观和悲观的议论立刻就会在两个及两个人以上的对话中展开。
比如马歇尔和他的朋友们裹着毛毯回来时谁的屁股露在外面,以及“鼻烟壶”收藏的一件女士内衣也被偷走,甚至押运员的那把枪里至少还有三枚子弹这种事,戴维都很快地从来取货的顾客口里知道。
戴维觉得如果即便没有社交软件,但他真在这里办一份儿手抄报,说不定也能打下一个传媒帝国的基础。
但吴的反应则显得比他现实多了,在听说印第安人袭击居民并且进入小镇行窃之后,他有点担心起来,开始上上下下地检查房子的窗户和门,并且叮嘱戴维入夜后一定要把它们都关好,检查好插销。
戴维觉得有把枪大概会更安全,但吴显然没有那玩意儿。
“总之,晚上睡觉的时候警醒一点吧。”吴这么说,然后第三遍开始检查门窗。
戴维想了想自己初到这里的时候,那面目模糊的印第安人对自己射出的一支箭,忽然打了个寒噤,也赶紧回屋去检查自己房间里的窗户。虽然那房间里连一根电线也没有,跟他在皇后区的租住房中的双屏PC机和光纤网络比起来,就仿佛地狱与天堂的差别,可是他依然感觉有个自己的房间会好得多。至少他还可以偷偷地在房间里打开手机,看着自己从前那些手办模型的图片掉眼泪。
就在这样不安的氛围中,夜晚很快再次来临。
戴维发现端上来的晚饭是牛肉和土豆番茄烩在一起的东西,再加上一点罗宋汤,那味道实在一言难尽。但作为一个寄生生物,绝对没有任何权利抱怨宿主。戴维很聪明地一言不发,只管填下那堆好歹是食物的东西。
说真的,他和吴不怎么聊天的原因,主要还是在对方。他简直要把自己关于中国的那一点点知识都掏出来了,比如饺子、烤鸭、宫保鸡丁,还有熊猫、春节、工夫……另外一些筛选以后根本不敢说,比如他觉得不错的女明星章子怡,还有他最爱的Bluce Lee和Jackie Chan。
但是他每次试图跟吴聊这些,那个中国人都眯着眼睛看他,看得他心理发毛。谁说亚洲人的单眼皮让眼睛显得小来着?戴维觉得吴的眼睛就算是单眼皮也完全跟冰锥一样锐利。一边被扎,一边要找话题,简直比看金•卡戴珊演戏还痛苦。尝试了两三次以后,戴维不得已放弃了跟吴拉进关系然后撬开他嘴巴的念头。
哎,这不合逻辑,不是说中国人都喜欢群居的吗?自己能跟吴住在一起,说明他至少是愿意接受同居人的吧?
戴维躺在床上,叹着气翻了个身。
窗外连一丝亮光都没有,被虫蛀过的窗帘鼓起一块,像是有人从缝隙里朝着它吹气。这鬼地方可真是让人不寒而栗。戴维恨不得跳起来,什么也不顾地朝着旷野狂奔,一直跑到他当初穿越的地方。不管那里有个光晕还是一个深坑,他都毫不犹豫地跳下去,这样也许他一睁眼,又会回到原来的生活……
一阵轻微的响声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他的冥想。戴维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立刻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门发出吱嘎的声音,有点点微光朦胧,接着又黯淡了。戴维听到咔哒一声响,门被关上了。他睁开眼睛,看到光线从慢慢地移走。
这是在拍恐怖片吗?
戴维吓得冒冷汗,但依然鼓起勇气从门缝向外张望,看见灯光慢慢地下了楼。他光着脚走出去,托这老房子的福,他能透过楼梯旁边的地板缝隙向下面张望——
在他能够看到的地方,吴穿着衬衫和外套,用格子方巾包着头,把油灯放在柜台上,然后从柜子里把一件衣服拿出来,摊平,仔细地看着。
是那件星球大战T恤。
为什么吴突然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是要穿吗?
但显然那个中国人并没有这样的念头,他只是用手摩挲着衣服,凑近了仔细看。
他果然是个变态!这是恋物癖吗?戴维背后的冷汗更多了……哦不,自己是个好人,绝对不会歧视性癖异常者,只要他们没盯上自己。戴维忍着不安继续监视吴,但并没有发现他进一步侵犯那件衣服,只是细致地打量着,然后又翻了一面,最后把衣服里面的标签找到了!
完蛋了!戴维捂住嘴——
他不是个勤快的人,他买来的衣服里只有特别贴身的会剪掉标签,而其他的只要不烦他,他都让它们待在原地。这T恤不会还写着MADE IN CHINA吧?
吴仔细地看那个标签,过好一会儿才重新站直了身体,他微微仰着头,闭上眼睛。戴维看得出他在做深呼吸,胸膛剧烈地起伏。过了一会儿,他又俯下身子,继续看那T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戴维困惑又紧张地缩在楼梯上,猜不透吴的意图。
忽然,吴把T恤折叠起来,戴维以为他要回房间,吓得往后退。但吴却没有上楼。他把T恤塞进外套,忽然吹熄了油灯,然后打开房门。
他……他是要去哪儿?这个时间,这个时候!
戴维下巴都要掉了,他看着吴猫着腰,提着油灯出了门,然后轻轻地将门虚掩过来。
眼前发生的事情大大地超过了戴维的预料,现在他面临两个选择:一,跟上去,看看那鬼鬼祟祟的家伙要去哪儿,要做什么,如果他掌握了重要的违法行为,就可以马上跑到卢卡斯警长的面前,一股脑地告诉他,并且要求合适的奖励,他的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债务、税费、口粮、马匹,还有自由……以及回去的希望;二,他现在就扭头回自己的房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才不要冒险在印第安人的威胁和民兵巡逻的威胁下出门跟踪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嫌疑犯,万一他们看不清楚就冲自己开火呢?
戴维用大拇指抵着头,咬牙切齿地犹豫着,那架势就好像是必须在“当个和神奇女侠结婚的穷光蛋”以及“领取一千万美元乐透大奖就孤独终身”里选一个。
大概这么挣扎了五六秒钟以后,戴维决定和神奇女侠结婚。
他站起来,依然光着脚,走下了楼梯,打开门,进入了茫茫的夜色……
有时候就是这样,人生,你永远想不到在前面等着你的是什么。
 楼主| 发表于 2016-1-12 10:35:02 | 显示全部楼层
5.吴的秘密•倒霉不只我一个•话太多了•血狼,多么帅气的名字
风刮得猛,而且温度比白天要低得多,夹着沙砾打在身上的时候就像是一场酷刑。戴维深深地后悔没有多加一件衣服出门,而且他还应该穿上鞋,哪怕鞋子会在地上发出摩擦声。
黑夜中的洛徳镇没有白天那种野蛮的生气,反而像歇业的嘉年华怪兽屋。虽然还有个别的房间里会透出一点点昏暗的灯光,但那一点点光亮投射在沙地上,简直是惨白的。
戴维困难地看着前面的那个中国人。吴熟练地靠着房屋的阴影走,他避开了窗户和光线,可以隐藏了自己。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戴维想,他这么干肯定不止一次了,但他很狡猾,所以几乎没有被发现过。
但为什么要带走自己的T恤?卢卡斯警长倒是说过他的确喜欢奇怪的东西,于是戴维把给吴贴的标签从“恋物癖”变成了“囤积症”。
他跟着这个囤积症患者绕过了小半个洛徳镇,中间还避开了一次民兵的巡逻,最后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棚前停下来。戴维机灵地闪到一栋房子背后,果然看见吴往身后望了一眼,才推开门进去。
电影看得多还是有好处的,戴维有些小小的自得。他快速地跑过去,贴在木棚外面,从木板的孔洞望里面看。
那木棚里开始是漆黑一片的,但吴划燃火柴,把油灯点着,他把灯光调到最暗,还解下头上的方巾遮住了一半。于是木棚中除了吴跟前的那一块地,几乎全是漆黑一片了。戴维费力地窥视着,只能勉强分辨出这大概是驿站马车堆积草料和废弃零件的地方,充斥着灰尘的味道。
吴端着那比萤火虫亮不了多少的油灯,来到一堆废车轮旁边,他蹲下去使劲地掏了半天,摸出来一包东西,然后他打开了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件白色的东西,他抖了抖,把那东西展开。戴维顿时觉得腿有点儿软……
那是一件白色的T恤,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因为对比强烈,他也能清楚地辨认出那T恤衫画着的是达斯•维达。
这是迪士尼的星战同款限量版啊!
这意味着什么?迪士尼衣服会穿越?
难道以前也有穿越者来到这里?那个人在哪儿?为什么就只有一件衣服了?难道他们杀了他?(很明显那T恤是男款的)
在电光石火间,戴维的脑子里已经补完了一个悲惨的、轰轰烈烈的故事:一个大好青年,乐观向上,有着自己的理想和安定的生活,说不定还有一个很辣的女朋友,却突然间被残酷的命运带到了这里。这个毫无文明可言的地方,青年肯定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秘密,旦各种窥探的眼睛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们把他视为巫师、魔鬼,然后在愚昧和野蛮的酷刑之后吊死了他,然后丢掉他的尸体,这 样才让一个棺材铺老板最终得到了他的遗物。
一想到这些,戴维简直悲从中来,快要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最后他的衣服也会这样被一个棺材铺老板当作私人收藏,而他自己则在此地郁郁而终?他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但是更加残酷的是,戴维这同命相怜的眼泪还没有从眼眶里滚落出来,远处有就突然有强项,接着火光亮起来,并且迅速地朝这个方向移动,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戴维慌张地四处打量,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但他还没有发现,就看到两个人影飞快地从一幢房子里冲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中,他们都几乎要跑到他面前了,戴维才发现那两人长长的黑发和浅棕色的皮肤,以及他们脸上涂的颜色。跑着前面的那个人佩戴者骨管制成的胸甲,上身赤裸,手上拿着一把刀。他黑色的眼睛扫了一眼戴维,就像一支箭射过来!
戴维吓得叫不出声,而就在这一瞬间,那人已经向着戴维投出了一个东西。戴维膝盖刚好软下去,听见旁边的木板发出"砰"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钉在上面了。
戴维斜眼一看;是一把匕首,他再也顾不上别的,大叫着冲进了木棚,一下子把门抵上。他简直用尽了前半辈子积攒的勇气才没有让自己发抖。门外的人㛑没有继续攻击,反而是更多人的喧哗逐渐传来,戴维听到了卢卡斯警长的声音。
他们在追捕这两个印第安人!
马蹄声和喧哗声越来越大,戴维只能从木棚的门缝里看到乱糟糟的人影和晃动的火光,他不关心卢卡斯警长有没有抓住印第安人,只希望眼前这场混乱能赶紧过去,两边的人都最好别发现他在这里。
虽然戴维是个不虔诚的势利之徒,但因为他最近的遭遇,让上帝觉得混蛋也需要怜悯,所以几十个白人追捕两个印第安人的不平等战争的战场,最终还是渐渐远离了他藏身的木棚。
当火光和躁动的呼喊慢慢消失以后,戴维的肩膀才垮下来,就感觉一只弓着背的猫看到对面咆哮的恶犬走开时的样子。
但是身后的一声咳嗽立刻让戴维的全身又像是通电一般竖起毛来。
他情急之下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老板还拿着穿越铁证站着原地。
大概这个时候说自己是出来散步的有点侮辱老板的智商。戴维握了握拳头,先预演好一个亲切的笑容,才转过头来,对着吴挥了挥手,说:“嗨。”
你以为你是在跟女生第一次约会吗?吴的表情因为油灯灯光从下方射出来的缘故,简直称得上狰狞。
赶紧找点儿话来说吧,戴维尴尬地看着吴手里的那件T恤,嘿嘿地笑了两声:“那个,吴先生,我觉得你穿这件衣服有点大,不合身。”
吴没有回答,他盯着戴维,那眼神让戴维深刻地觉得自己选错了话题。也许该提醒他试试我那件,戴维尝试着再次开口。然而吴却看了看手里的衣服,开口说道:“它当然合身,因为它是我的衣服,我买的时候就试穿好了。”
他的意思是他是从那个穿越者手里买来的?他想说他并没谋害那个穿越者?戴维在一瞬间脑子还没有脱离自己的故事,但很快他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眼睛发亮地看着吴。
“……原力与你同在。”戴维用颤抖的声音说。
吴沉默了很久,缺乏表情的脸上竟然有点悲喜交加的红晕。
“我是……”中国人哽咽了一下,“我是你爸爸。”
两个穿越者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不约而同地流下了眼泪。

“跟你说吧,兄弟,哎,这事儿都不好开口,倒霉透了,简直倒霉透了。我叫吴有金,有金你懂吗?就是很多很多钱的意思。我知道这名字俗气了点,不过我爸爸的确是很想我成为一个有钱人。我的故乡在中国浙江省杭州市,你没听说过?淘宝网呢?啊,对,只要懂互联网的人都听说过,很好用的,你也该试试……马云你知道吧?他去纽约敲过钟。嗯,扯远了,总之,我爸爸的确让我收到很好的教育,可我偏偏喜欢物理学,这就是命运……后来我考入清华大学,专业是理论物理,我读到研究生,对粒子物理和场论感兴趣。是啊,哈哈,很多人都说这专业听起来像书呆子,但我其实爱好很多的,我喜欢机械,也喜欢武术——对,对,就是你知道的功夫。没有了, 我没有那么厉害,武术重要的是强身健体。哎,又扯远了。反正我就是这样一个并不特别的人,我去年,啊,天啊,我说错了,是我穿越前的一年,那是2012年,世界毁灭年啊!我的世界的确是毁灭了……我那年得到一个很好的机会,是作为交换生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习一年。准备了好几个月,我在第二年来到美国。我原本很喜欢这里的……真的,虽然你们这儿很多人都有枪,但我还没有遇到用枪指着我的。我喜欢迪士尼,我喜欢星球大战,我喜欢好莱坞和百老汇,还有同学们,虽然有点蠢——对不起,他们人很好,但不能不说有时候真都点,嗯,有点缺心眼儿。我以为这一年我会过得很顺利的,但是……啊,请原谅,我的鼻子发酸,让我冷静一会儿,每次我回忆这个事情都忍不住伤心落泪。是的,但我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我记得那是2013年的5月,我和几个朋友去了迈阿密玩,我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看那些比基尼美女,我就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就一会儿,比抽支烟的时间还要短!要是我知道会遭这个罪,我死也不会闭眼的,我会拿胶水把眼皮都粘起来!但我还是睡了,我觉得睡着以后越来越热,接着醒过来。我的老天爷啊,一只蜥蜴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我脸旁爬过去。就眼睛一闭一睁,这个世界都变了。我以为是做梦,以为有人设计了一个整蛊游戏来对付我,我开始怒气冲冲,就想找个人打架,可在光秃秃的戈壁中,除了蝎子、蜥蜴、蛇这些玩意儿,我连个会喘气的都没见到。我走得快要脱水了,终于看到了一群人在打架……哎,可不是闹着玩,不是白人打红番,是红番打红番,一群印第安人在玩人类自古以来的游戏——努力砍死对方。也许是两个部落吧,反正我是一个都不认识的,就看见他们都插着羽毛,穿着皮裤和鞋,还涂着乱七八糟的颜色。我以为走到片场了,那叫一个高兴。我连滚带爬地跑过去,还脱下衣服在头顶挥舞,发出欢呼……是吗?你也以为是拍电影?看来那是正常人的思维。现在想起来虽然不能说错,可我真他妈蠢啊——请原谅我说了脏话。你见过两只狗打架吗?啊?你去劝架,它们就会转过头来一起咬你。我冲出去了,当了一个活靶子,你没见过那些印第安人的表情,我这辈子都难忘。他们盯着我,足足看了一分钟,我想他们是被惊呆了。当他们向我跑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是来帮忙的。但有一把短刀向着我扔过来,直接插进了我面前的沙地里。我这才发现他们是认真的,要吓死了,转身又开始狂奔。哎,兄弟,我简直不想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跑得那么快,但那些印第安人就像羚羊一样矫健,我头也不敢回看,就能听到他们哇啦哇啦的声音,还有一些箭跑得比我还快。是的,我被抓住,这还用说吗?但当他们发现我不是任何一边儿的,就对我毫无兴趣了,他们还有杀死对方这么重要的事儿呢。他们把我捆起来,就像捆一只鸡,丢在一边打算做为胜利者的奖品。我像一条毛毛虫一样挪动着身体,就希望别有任何刀啊,箭头啊之类的东西落到我身上。最后是血狼那边赢了。血狼,没错,是叫这个名字的。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他原本打算把我带到他的地盘去,但我尽力地向他表示我宁愿在这里呆着。他们当时剩下的人不太多,而且筋疲力尽,对于我赖在地上了策略也懒得再费力解决,所以他们决定把我丢在戈壁上当一条晒干的咸鱼。我的眼泪和汗水都被晒干了,大概有五分熟的时候,老卢克路过了。他运了一些棺材到卡森城,刚好发现我躺在沙漠中,他原本以为我需要一具,但我还在喘气。于是我来到了洛德镇,在晒伤的皮脱了一层之后,成了老卢克的徒弟,这样他喝醉的时候也能有人帮他干活。再后来他喝酒喝死了,我就有了这个铺子。”
多么生动而详细的描述啊!
原来吴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呢,戴维敬佩地看着他,这么能说,又能在这么多天里忍住不说,需要多么大的毅力。
“喝点水吧,看你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戴维给吴递上杯子。
他们坐在棺材店的二楼,确切说是在戴维的房间里,两个人灰头土脸,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子就放在他们脚边。这是在警察和民兵追捕印第安人离开以后,戴维和吴偷偷摸摸一起抬回棺材铺的。他们离开木棚的时候,吴还顺手拔下了钉在门上的匕首。
吴很慷慨地将那个小木箱子里的珍藏都展示给了戴维:那是他穿越时带来的东西,包括他的T恤,牛仔裤,防水运动手表和已经没有电的黑莓手机。而从戴维那里得到的T恤也在其中。
“你其实一开始就已经发现我也是穿越回来的吗?”
“只是怀疑,”吴老老实实地说,“毕竟没法证明你是不是真的穿越,也可能是你偷了谁的衣服。我观察了你一段时间,这次确定你有80%的可能跟我一样。”
“你隐藏得真好啊,伙计,我还以为你只是脾气古怪。为什么不坦率些?”
“我要防着点,”吴说,“那个卢卡斯警长,他太精明了,他一直在怀疑我。而且这破地方还没有经历过现代科学洗礼,我们这样的人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两种‘真相’更容易被接受:一,我们都是骗子,二,我们都是巫师。而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会被搞得很惨。你来到我这里,是卢卡斯带来的,我不能贸然相信,万一你为他干活儿呢?”
还真是!戴维背后流下冷汗,他决定立刻背叛警长,跟吴结成同盟,但千万不能让吴知道自己跟警长的交易。
“我当然不会了,”戴维脸都不红地保证,“不过,为什么卢卡斯警长会这么怀疑你?你露馅了?”
“这是种族歧视吧!”吴愤慨地挥了挥拳头,“就因为我是个中国人,他就会把我视为这个镇上最阴险的人,他盘问过我的来历,但我都糊弄过去。反正修建太平洋铁路牺牲了太多中国劳工,我就当自己是个幸存者。我说我受伤了,我可是被印第安人打了头,还得了热射病,我记忆混乱是正常的。”
“他如果相信的话,为什么还不放过你。”
吴的脸上阴晴不定,但最终他抹了把脸:“我不该说他的裤门襟……”
“什么?”
“他当时的裤门襟翕开……没扣纽扣……我忍了好一阵,终于憋不住提醒他:他的鸟在放风。”
戴维能想象警长当时的表情:“就这样?”
“他没说话,我解释了一下我没有恶意,只是告诉他仪表整洁是很重要的,他邋里邋遢地来盘问我,我怀疑他只是想敲诈我一些钱,并不是真的警务人员。”
我的天啊……“后来呢?”
“没怎么啊,他把警徽亮出来我就闭嘴了。”吴气冲冲地说,“结果他是一个小心眼儿,一个卑鄙小人。”
虽然说得没错,但并没有什么用。
戴维又抹了一把脸,内心一阵疲惫,他决定换个话题:“那个……今天晚上来镇上的印第安人,个子高高的,很凶悍,我在来这里的第一天应该碰到过他,他朝我射箭,还朝我扔匕首,跟你来时遇到的那些印第安人是同一个部落的吗?”
“长什么样?”
戴维把那个人的外貌叙述了一下,包括脸上和身上的油彩,带着明显不太情愿使用的褒义词来。
吴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听起来就像是血狼本人。只有他才跟洛徳镇的人有这么多过节。他是休休尼人,也有说法是阿帕奇人,反正洛徳镇附近的部落不是休休尼人的,就是阿帕奇人的。我听说过他,洛徳镇和周围的白人都知道他。你知道印第安人的名字都来自于他们的个人功绩吧?我还是从一个跟白人做生意的印第安人那里听说他名字的来历——他在13岁的时候,就已经独立杀死了两匹狼,然后剥下血淋淋的皮披着回了部落。他是个出色的猎手,不过他的猎物可不只限于郊狼,他杀掉的狼多,白人也不少,剥下的头皮可以钉成一串流苏了。传说他喜欢猎杀移民和落单的探矿者,州政府也发布过对他的通缉令,但从来没有人捉到过他。”
听起来简直是男主角的设定,戴维想,这么出名的话,那自己应该找他要个签名才对。不过,这样的机会还是不要有才好……
“他会经常跟洛德镇的人对上吗?那个叫血狼的。”
“以前没怎么注意,不过最近这几个月倒是真挺频繁的,”吴想了想,“我记得卢卡斯警长已经组织人围剿他好多次,不过始终没有抓到他。反正白人和印第安人的事我们都知道,他们可不能像我们一样坐下来愉快地聊天。”
如果他们同时被丢到侏罗纪。
戴维对这些事情倒是本来就毫无兴趣。他坐直了身体,严肃地对吴说:“不说这些原始人的事了,艾瑞克,我们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回去,对吧?”
发表于 2016-1-13 11:56:03 | 显示全部楼层
輕鬆、幽默又極富哲理。
漫天花雨讚大人~~~

急待下文~~~
 楼主| 发表于 2016-1-18 22: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6.回去?谈何容易•洛德镇的奇怪传说•神父的敌人•黛安娜女神的伤心往事

房间里的油灯火苗就只有黄豆大小,为了不让太多人看见灯光,吴已经把灯光调到最暗了。戴维觉得在这样的光线下,人的脸色黯淡是很正常,但是当他问了关于“回去”的问题,吴的脸都衰变成了灰色。
“回去啊……”他拖长了声音说道,“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来确认自己的确是穿越了……比如我的手机没有信号,我必须排除屏蔽这个可能。我仔细在接触到的日用品上去寻找20世纪科学发展的痕迹,比如使用的油漆,有没有塑料的成分。我还故意在跟当地人的交谈中蹦出几个词儿,比如‘夏威夷州’和‘阿拉斯加州’(注1),他们都当我是口误,还嘲笑我的口音。我说我可能感染了HIV,酒馆里的人还以为我是在说感冒,叮嘱我在吃饭的时候找点辣椒放进去。”
“那你感染了吗?”
“哦,天呐!”
“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请继续往下说,”戴维抱歉地揉搓着双手,“你接下来怎么做的,在你确认这个地方的确是十九世纪的时空以后。”
“我认真地想了一下时空隧道这件事。请等一等……”吴说,然后起身跑到楼下,又噔噔噔地跑回来,手里拿着那本破破烂烂的圣经和短得伤心的铅笔,“看,事情是这样的。”
他写下了一个公式。
“爱因斯坦场方程表达过空间弯曲,弯曲的缝隙,可以让事物从衔接点进入另外一个时空。”吴说,“在我学到的理论中,时空穿越这种事情应该发生在有超光速运动的时候,而能够穿越的理论环境应该是黑洞中心。并且,一旦进入黑洞,穿越之后的时空也应该是在黑洞的引力场中,是无法再从一个白洞里穿越出来的。很明显,我们仍然在地球上,只是改变了所处的时间。这就很难解释了……”
“那个……或者是平行时空呢?不是说在高维空间中,平行世界其实有很多吗?”
戴维的理论一半来自科幻小说,一半来自漫画。
“这只是一种理论,”吴又在那本圣经上写写画画起来,“理论上说起来是我们如果在某个时间点上改变了历史,就会相应地延伸出一条时空线。但,我们突然来到一条时间线,这很奇怪。我们难以判断这条时间线是否会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发展,因为我们本身存在就会改变历史。”
“蝴蝶效应。”戴维信心十足地说,他超喜欢那片子的,同时觉得后面越拍越烂,令人伤心。
“嗯,好吧,这么理解也可以。”吴显然不愿意向非专业人士进行一场费力气的科普,他接着说下去,“总之,我们穿越的原因跟我所知道的有很大不同。很明显,我们现在并非在黑洞之中,而这样的话,也许虫洞是个好解释,因为根据霍金的理论,的确会有虫洞存在于量子泡沫中。但是这些虫洞应该比分子甚至原子还小,根本不可能让人穿越。除非是出现了变异,有一个大得能让我们通过的,甚至比人体还要大的……”
“你过来的时候身边有别的东西吗?我是说除了这身衣服和手机之类的。”
“没有啊!”
“如果比人体还大,应该再带点别的东西过来吧。。”
“是的,这也很奇怪,为什么只有我们和我们穿戴的东西通过了虫洞?所以无论怎么想,我也想不明白。”吴苦恼地拍打自己的额头。
戴维忍不住安慰他:“你可是个物理专业的高材生啊,钱钱……”
吴眯起眼睛:“你叫我什么?”
“金钱(money)!”戴维说,“你的中文名字不是这个意思吗?就当是亲切的外号好了,就我们俩知道,你也可以叫我史蒂夫。”
“为什么这么叫?”
“他发现了神奇女侠,伙计,他跟她关系最特殊。”
“我还以为是美国队长呢!”吴耸耸肩,“算了,我还是叫你戴维吧。总之,我只是个学理论物理的,我们提出假说,在黑板上推演运算,而实证物理学家们搞出东西来会进行验证。现在我觉得,我没有办法从已有的现象中搞清楚我们来到这里的真相,时空缝隙是一个很容易被想到和接受的解释,但这都是建立在我们相信科幻点子刚好能击中现实的基础上。”
“就是说,回头看不见路?”
“嗯……”
“时空缝隙时空隧道什么的,只是骗人玩儿的?”
“是一种可能存在的东西,但我没法验证。”
“那就是回去不去了?”
一想到将来食物都只能吃新鲜的,没有冰激凌,没有可乐,没有鳕鱼汉堡,自己走得远一点儿都要靠骑马,磨得大腿内侧长老茧,并且要几十年以后才能有电力普及,看上默片,听上收音机,戴维就悲从中来,简直要痛哭流涕了。
“你尝试过吗?”他不死心地问吴,“你比我自由,有没有回到你出现的那片沙漠去,万一你真找到了时空隧道呢?那你回去就能拿诺贝尔奖了!”
“我去过,但是……我不能锁定确切的区域,而且那里是血狼的部落活动的领域,我去了很可能再被他们捉住。我相信这一次他们可不会是把我绑起来丢在地上就完事儿了。我还想保住我的头皮!”
戴维的肩膀垮下来,极度的失望让他整个人都好像一滩快要融化的蜡烛油,慢慢地把伤心铺满整个房间。
“不过,我两年来在这里倒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如果是卢卡斯警长喜欢不关裤门襟就不用告诉我了。”戴维垂头丧气地说。
吴推了他一把:“振作点,伙计,我要说的还没完呢!虽然我无法证明这里有时空缝隙的存在,但这个镇子里的确有比探矿者和开矿者更加古怪的人,可惜他已经死了……但是我听人说过他的事儿。”
“跟咱们有关系吗?”
吴耐心地解释:“这么说吧,如果我们俩都是在不同的时间穿越到这里来的,那说明这个地方出现虫洞也许不止两次,可能以前就有,以后也还有。我们仔细找找不同寻常的地方,说不定能够发现蛛丝马迹。”
要是找到别的穿越者已经长眠了十年,那还是赶紧给自己也挖个坑吧。戴维恹恹地看了看吴:“好吧,钱钱,你告诉我你听说什么?”
“这个镇上在二十年前,就是太平洋铁路还没有修的时候,只有几户人家……那时候印第安人比白人多,他们还不把白人当回事。”
二十年前,好吧,戴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有一个叫做凯文•米洛的人,他来到这里,修建了一栋不错的房子,然后住下来。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艾丽娅的女人,看上去比他小很多,但自称是他的妻子,他们大概算是洛德镇的第一批居民,不过却不是来探矿的。要知道,这破地方可不像俄勒冈或者堪萨斯什么的还能圈个牧场,这里到处都是沙子和石头,喝口水都得撅着屁股往地下挖上三十英尺!你不知道啊,伙计,我帮老卢克打外面那口井的时候有多费力,可后面提水就方便多了,他居然从来没想到要打一口自己的水井,每次都到隔壁威廉姆斯家去……”
“他们在这里修了房子,然后呢?”戴维觉得自己有必要按一下返回键。
“哦,对不起,”吴摸摸鼻子,“那个,总之他们移居到洛德镇却不为了探矿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他们看起来也不为金钱担心,只是把那栋房子修得很不错,然后每天都跑到附近去,还提着工具箱。”
“你说了他们不是探矿的。”
“的确不是。据说他们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个工具盒,而且也没有带回过什么矿石样本之类的。有探矿的人告诉过他们该用什么工具,也告诫过他们哪些地方根本不可能有矿脉,但是他们似乎毫不在意。”
“说不定是躲债的,也说不定是销赃的。他们大概是有点儿不合群,但也不好说啊,搞不好当年人太少了,晚上没有电视电影,没有XBOX,没有互联网,甚至连几个女人也没有,就只好乱编点儿奇闻异事逗自己玩儿。”
“如果只有这些当然是可以那么说的。”吴笑了笑,他那诡异的表情让戴维忍不住往后仰了一下头。

原来,凯文•米洛的古怪行径让洛德镇的人都逐渐习惯以后,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但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没错,即便是在戈壁边缘,依然还是偶尔会有一次雷雨的——他和艾丽娅突然在暴雨中爬上了屋顶。
看到这件事的旷工开始大叫,但是那对夫妇还是不为所动地爬到了顶上,把一个长长的东西树起来,那东西又细又长,是一支金属杆,高高地戳向天际。
接着他们回到了屋子里,当乌云一层层地压下来以后,电闪雷鸣,那些银色的霹雳撕开了黑暗,的确像是宙斯往地面上是投掷标枪。
这些可怕的标枪伴随着雷声一支支地栽在地上,并且越来越强。终于,有一支标枪终于被主神准确地扔到了米洛家屋顶上的金属杆上。
伴随着一阵火花和骇人的爆炸声,镇上的人看见米洛家的房子燃起了大火。在大火中,有红色的光线从窗户里射出,然后慢慢地变白了。这奇异的景象持续了好几分钟,当镇上的人都跑来救火的时候,那光线就消失了。
“就算是富兰克林,也是用风筝来捕捉雷电呢。”戴维说,“而且他就在莱顿瓶里灌了一点儿,都被电了个跟头。那位米洛先生做的实验太危险了。他到底想干嘛?”
“据说,那屋子里烧得一片狼藉,特别是客厅里,剩下的只有一堆焦黑的金属,还有些融化的东西,而凯文•米洛身上也有灼伤,头发都焦了,可人没事儿。他怎么也不肯说那奇怪的光是怎么来的,而且更诡异的是……他的妻子艾丽娅从此以后就失踪了……”
干嘛要在深夜的时候讲这种故事啊!戴维觉得背后有点儿发凉。
“那女的……被谋杀了吗?”
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我花这么多力气给你说了半天,你以为这是一个侦探故事吗?”
“啊!”戴维终于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他的妻子穿越了!”
吴咳嗽了一声:“我并没有这么说,但是镇上的人在他家里找不到他妻子的踪迹。他们也猜测过是不是被雷电引起的大火烧焦了,可如果烧焦了,也会有碳化的尸体,烧成灰也会有没有燃烧尽的骨骸。总之,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艾丽娅就这么凭空地消失了。这是我听说过的关于这一代最接近时空穿越的轶事了。”
“那个米洛先生,你有找他聊过吗?”
“他五年前就死了,并且按照他的遗愿把遗体交给了印第安人,让他们帮他火化。”
完蛋,这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他干嘛要找印第安人帮忙,为什么不葬在教堂里,说不定这样我们去撬开他的棺材,还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吴笑起来:“有趣的事情就在这里,因为他是个无神论者,天生跟教会犯冲。在这镇上对他记得最清楚的人你可以猜猜是谁?”
“难道是那个喜欢算钱的安德鲁神父吗?”
“没错!”吴突然一拍大腿,笑起来。“听说神父无数次登门向他传播福音,但米洛先生会用他朴素的科学理论来回击神迹,这场较量一直持续到米洛先生寿终正寝。据说神父特地穿上法衣跑到了他的床前握住他的双手,打算趁着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来一场正式的忏悔,不过米洛先生的坚强毅力让他对神父比了一个下流手势才断气的。”
真是了不起!
“那就是说,在那场大火之后这位奇怪的先生又活了十几年才去世。他的房子里没有再出现那些奇怪的光什么的吗?”
“没有,而且他似乎也很少再去野外,只是在闷在房子里写写东西。哦,对了,他也在这个镇上担任了很久的教师工作,虽然来念书的小孩儿就十来个。”
戴维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懂了,钱钱,你就喜欢绕弯子对吗?你一定打听了他的遗物在哪儿。”
“我的确打听了,我问了那些老矿工,问了他教过的孩子,我还为了去向神父询问而忍受了他长达两个小时的传教。但所有人都告诉我,米洛先生的遗物很多都拍卖掉了,甚至连房子都卖了,然后不能卖的他自己毁掉了一些,剩下的跟他的棺材一起交给了印第安人。”
戴维烦躁地揉弄着自己的头发:“嘿,钱钱,为什么每次你说出来的事儿都能给我点儿甜头,很快又给我灌一杯苦药水儿!”
“马上又是甜的了!”吴压低声音,“至少他的房子还在,这可是最大的遗产呢!”
戴维眼睛一亮:“就在镇上?在哪儿?”
“黛安娜•道尔顿的黄玫瑰旅馆,那就是米洛先生的房子改建的。”
戴维眨了眨眼,一时间没有说话。一种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忐忑,是期待还是纠结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胸腔。他脑子里浮现出那个拉丁裔美女的火辣风情,吞了一口唾沫。
“我之前一直想要好好地去房子里看看,但是我一个人显然不行,道尔顿夫人是一个很精明的女人,她要是发现我在她的店里东翻西找,一定会揍我的!不过现在好了,我们一起行动,你可以当我的搭档。”
“没错!”戴维挺起胸膛,一下子对接下来的行动表现出了无限热忱,“我可以去拖住她,上次我跟她聊过,她很想知道我编出来的那些关于印第安人的事情。我就说我又想起来一些了,要给她说说。哦,对了,钱钱,我觉得道尔顿夫人好像跟印第安人有过节,她很关注他们的消息。是发生过什么吗?”
“嗯,”吴点了点头,“这也是我听来的,就在她的那间旅馆。说实话我觉得那儿可真是个宝地,旷工和探矿者累得筋疲力尽以后都喜欢去那里灌啤酒,他们特别好套话,只要请他们喝一杯,他们就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整夜,当然了,绝大多数都是废话,但好歹有一些能听的。就像是100句话里有个七八句能提供你需要的东西,这其实就是信息收集和整理——”
“他们说了她什么?”按退格儿。
“哦,就是关于她的来历。她好像是从路易斯安那来的移民,她的一家人,父母和两个弟弟,赶着大篷车,带着枪,目的地是卡森城。不过走到洛徳镇附近的时候,被印第安人劫持了,他们干掉了男人,想抢走马车和财物,顺便也带走她和她母亲。不过这位‘劳拉•克劳馥’(注2)从自己的裙底抄起一把柯尔特,一下子就干掉了四个印第安人。剩下的像兔子一样逃走了,但他们临走前把她母亲割了喉。”
“哦,不……”
“她来到洛徳镇,只有十六岁,孤身一人,然后嫁给了一个年龄能当她爷爷的矿主。在那老头死了以后继承了一大笔钱,这样才买下了米洛先生的房子,当起了老板。”
“她要是在二十一世纪绝对是邓文迪和希拉里那样的厉害角色。”
“没错,而且比她们都要漂亮,枪法也比她们好!”吴说,“总之,她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如果我们要想去她的房子里调查,一定要制定个周密的计划。”
“我不反对,请放心地让我去拖住她,你就放心地去干别的吧!”
吴点点头,但对于戴维的积极仍然狐疑地皱了皱眉头,但他来不及多想,楼下的敲门声就打断了他和戴维的对话。
两个人同时跳起来,吴指着小木箱:“快,快,把手机和衣服都收进去,藏好藏好。”
戴维迅速地行动,而吴小声说:“你呆在这里,装作睡觉,我下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戴维把箱子推到床下,然后把头发一顿乱揉,做出一副刚爬起来的样子。
他们又检查了一下对方,一前一后地下楼,打开了门。
卢卡斯警长站在外面,提着马灯,只穿着衬衫和长裤,没戴帽子,额头和胸膛上全是汗珠。他的脸色泛红,两把枪都插在腰带的皮套里。
“嗨,先生们,”他微笑着向两个人打招呼,“今天晚上没有惊扰到你们吧?”
他真是挺迷人的,戴维想,但他还是忍不住去看他的裆部。


注1:这两个州一个建州在1900年,一个建州在1959年。
注2:古墓丽影女主角的全名。


多谢柔丝大人,已经在文档上改过~~
 楼主| 发表于 2016-1-26 10:32:06 | 显示全部楼层
8.双鱼座威武•黄玫瑰旅馆易守难攻•套话的艺术以及又一场攻防战•双面间谍

卢卡斯警长并没有注意到戴维的古怪眼神,他看着吴,动作和表情都没变,哪怕吴又戴上了高贵矜持沉默寡言的假面具,但警长却表现出一副“反正今天我已经不能睡个好觉了,你不回应就让我们这么耗着吧”的样子。
大概是感受到了警长的决心,吴终于不情愿地说了声:“还好……”
“那两个印第安人捉住了吗?戴维问。
“没有,他们跑得很快,而且他们的马就在驿站旁边,他们跳上马就跑了。在进入戈壁以后就没法子了,那地方他们更熟悉。”
戴维耸耸肩,并没有觉得遗憾,大概他对于印第安人和白人的恩怨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而且对于这段历史,他觉得显然是印第安人更倒霉,所以他们多活下来一些,也是件好事。
“不过,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卢卡斯警长还是看着吴说,“我们在镇上追捕那两个红野人的时候,他们逃到旧木棚那里似乎放慢了速度。我追捕回来以后就去那边看了看,那木门倒是关着,不过木门上有个新鲜的口子。”
“什么叫新鲜的口子?”吴装疯卖傻。
卢卡斯警长一下从靴子抽出把匕首,擦着吴的脸砰一声钉在了门框上。
戴维吓得膝盖一软,靠着门才没倒下去,而吴的脸色虽然没变,但戴维依然看到他的喉头动了一下。对于逐渐了解吴的戴维来说,他现在明白其实吴也被吓了。
但卢卡斯警长很满意自己达到的效果,他慢条斯理地把匕首拔出来,然后提着马灯凑近那个位置:“看到了吗?锐器扎进木头里会留下这样的痕迹,新鲜的。如果是陈旧的,那么木头的开口部位不会是这样的颜色,会更灰暗一些。那木门上的裂口很多,但都是风化的,所以新的口子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都很容易被看到——虽然光线有点不足,但贴近点儿就行了。我的眼睛不错!”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吴又咽了口唾沫。
“我觉得,那两个红野人应该向木棚的方向投掷了短刀,或者是匕首——嗯,看口子的形状是匕首。那口子很深,因为木头都不算结实的,匕首应该嵌进去了。你说,为什么红野人要朝一个破木棚的门丢匕首呢?”
为了把我扎个通透!或者他们只是觉得我站在那里很顺手!戴维干笑了两声:“大概他们以为门背后有埋伏?”
“或者是他们看到有人站在那儿!而且那个人还在他们走了以后拔下了匕首。”
戴维哈哈大笑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笑声相当不自然。
“我不擅长推理,警长,”还是吴决定结束这场非正式的讯问,“既然你知道我们今天被吵醒了,就让我们早点回床上睡觉吧。”
“嗯。”卢卡斯警长终于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看他们的脚下,“去睡吧,你们急匆匆起来的居然还穿上了靴子,真是有礼貌。”
戴维和吴同时感觉该抽自己一耳光。
“晚安,先生们。”卢卡斯警长抬了一下他的帽子,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了,戴维和吴靠在门背后,相互看了一眼,心里咒骂着对方为什么一副衰样子:眼神虚浮,额头冒汗,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戴维首先咳嗽了两声:“那个……我觉得,他是来试探咱们的。他没有证据,是吧?”
“的确没有,他只是看到了一个匕首印,只要我们死不承认,他什么也不知道。”吴说,戴维松了口气,中国人又补充道,“可这有什么用,反正他从来不在乎证据。他是个直觉动物!”
“他是双鱼座吗?”
“不……狮子座。”
这个你居然知道?戴维看了吴一眼,叹了口气:“那他是怀疑我们了吗?”
——确切地说,是怀疑你。
“我说了他一直看我不顺眼,他就是个记仇的人。”
这可真不怪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去调查黄玫瑰旅馆是不是会很被动?”
吴却笑起来:“怎么,你觉得如果警长不怀疑,我们对付道尔顿夫人就很容易吗?”
这游戏真是不折不扣的“困难”模式啊!“那……”戴维说,“我们得制定一个计划。”
“明天吧……”吴看上去兴趣缺缺,“我今天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
“我也是。”戴维鼻子有点发酸,“但是我要说,真高兴认识你,钱钱。”
吴的眼睛也有点红:“兄弟,两年了,你不知道我多寂寞……”
他们热泪盈眶地拥抱了一下,各自道晚安,拖着步子回到房间,沉入了黑甜的乌托邦。吴有金梦到自己站立在多啦A梦的任意门前,打开门就看到穿越前的迈阿密海滩,比基尼美女们在愉快地玩着沙滩排球,他的躺椅空着,仿佛在等他回去,他就只需要迈出最后一步……而戴维梦到自己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手里捏着PS4的手柄,对面的屏幕上是劳拉,她跳过一个接一个的障碍,丰满的大胸晃啊晃啊……这就是天堂呀。戴维在梦中无限满足。


从吴的两层小楼里其实可以看到黄玫瑰旅馆,那栋房子虽然也是两层,但修得又大又气派,而且占地挺宽。大概是经过重新修补的缘故,屋顶造得很高很倾斜,有点哥特式建筑的影子。那里面应该还有一层阁楼。
在被改建为旅馆之后,房子又一次装修了外墙,甚至奢侈地刷了点漆。不过,因为洛徳镇恶劣的环境,那油漆很快就褪色脱落了,最后风沙和阳光联手把房子变成了棕色。女主人大概也明白再想让它漂亮点儿是徒劳的,就像满脸褶子的老太婆再怎么往脸上涂抹胭脂也没法变成窈窕少女。
但洛徳镇的居民不在乎黄玫瑰旅馆的模样,就算它年老色衰,但也是个让人习惯了的舒适所在。那里面每天都有客人,熏肉、奶酪和啤酒消耗得很快。
戴维曾经数次经过,不时就看到有人踉踉跄跄地走出来,或是相互搀扶着。
让他记忆深刻的有两次,一次是两个淘金者,吵吵嚷嚷,忿忿不平,揣着枪出来决斗,一个是独眼龙,一个是瘸子。酒馆里的人呼啦啦地全跑出来围观,打赌,戴维也押上了一个鹰元——在吴偷偷免除他的债务以后,其实他已经攒了一些钱。
两位决斗者倒是守规矩,可惜枪法挺烂,独眼龙的子弹打到了天上,他侧后方的倒霉蛋吃了瘸子一枪,膝盖碎了。于是两位决斗者友好地决定共同赔偿被误伤的人,把他交给了醉鬼大夫,自己则亲亲热热地回到黄玫瑰旅馆继续喝酒。
原本坐庄的人想要偷偷溜走,但被黛安娜踩住了衣角,一把将放钱的宽沿帽夺了过来。在她的公正主持下,戴维拿回来了自己的鹰元,同时也注意到她穿着衬衫长裙,黑发挽起来的样子真是美得销魂,甚至包括插在腰带上的两把左轮手枪。
另外一次,就是他看到黛安娜挽起袖子,抓着一个矮个子男人的脖子把他拎出大门,狠狠地扔在了台阶下,她拍拍手回到旅馆,周围的人只是冷漠地看了看,依然各自走各自的路,只剩下那个醉得一塌糊涂的家伙躺在沙地上呻吟。
基于这两次的记忆,戴维和吴商量他们的《借助现有简陋条件,调查并发现时空隧道从而草拟回到二十一世纪计划书》这个项目时,反复说了三遍的是:
“我觉得我们的计划必须非常详尽。”
吴对此深表同意,他们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没干活儿,趴在棺材盖上用小木块儿摆了个模型。一人一边儿对着,抱着双臂,脸色严肃,就仿佛盟军在沙盘上演绎如何用游击队阻击德国坦克。
“那地方我去过几次,楼下一层最宽敞,有六张桌子,如果坐得挤一些,再加上吧台的七八个座位,大概能容纳35个人左右,如果他们把桌子挪到一边,搞点舞会什么,可以容纳四五十个人。旅馆里常驻的有6个人,道尔顿夫人不用说了,还有那个女侍珍妮,厨师——他们叫道老烟斗,具体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吧台有个大高个子,瞎了一只眼睛,名字挺可爱的,叫波比。还有一个女佣,老得跟那房子一样,基本不管楼下的活儿,只负责收拾房间和做清洁。老烟斗最常去的地方是厨房和地窖,波比管吧台,在道尔顿夫人懒得出手的时候揍那些醉鬼和惹事儿的。至于珍妮,她基本上是个傻姑娘吧,反正道尔顿夫人说什么她都惟命是从,所以只要生意好,她只会忙得团团转,不会注意到别的。”
“听起来一切都顺利,但是……”戴维指着中间那个细长而高挑的木块,“道尔顿夫人呢?这才是最终BOSS啊。”
“她的确是最大的变数,”吴的口吻仿佛他是盟军司令,“她游走不定,兄弟,她可能在楼下,也可能在楼上,或者是吧台,要么就是在厨房,你必须把她留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我才好行动。”
“这个固定的地方我建议是吧台,我可以跟她聊得很开心,同时还能保证波比也留在吧台——他肯定会为她服务的,对吧?”
说不定她还愿意请我喝两杯。
戴维没有把自己的这点儿小心思说出来,但他避开了吴的眼睛,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沙盘”。
吴用手拨弄着那些个木块儿,终于拍了拍手。
“好!就这么办!”他做出了分头狙击的决定,“你负责缠住道尔顿夫人,至少确保我有20分钟的时间,能撑到30分钟最好。”
“一个了不起的挑战啊!”戴维拍拍胸口,“交给我吧。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晚上,旅馆人最多的时候,他们会很忙,那时候我们可以找到机会,也没有太多人会注意我们。”
戴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离天黑还有五个小时。他决定从现在就开始在脑子里把看过的西部片都重放一遍,这样他可以编出稍微像样一点儿的故事,让洛徳镇女神有耐心跟他多说说话。
“不过,”戴维始终有些忐忑,“这就是说,我们必须靠配合默契。”
“把握时间节点,伙计,”吴说,“我没法顾及你,反正我如果在20分钟内完事儿就会先撤,如果情况允许最多30分钟,然后我会从正门进来叫你,让你回家。”
“如果你超过了这个时间还没有出现呢?”
“那你最好自己赶紧溜,”吴说,“道尔顿夫人太精明了,你说得越多,就越容易暴露出破绽。她最恨别人骗她了!”
戴维打了个寒战,他想到劳拉开枪的姿势,然后换上了道尔顿夫人的脸,又回忆起她腰上的双枪。有些美实在无须亲自领略。
“好,”戴维重重地点点头,“我记住了!就这么办!”
吴也点点头,但他的表情有些复杂:“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单独行动了。”
“往好处想,钱钱。”戴维鼓励他,“我们就像是詹姆斯•邦德,你看过《诺博士》对吧?还有《金手指》。我们可以学着肖恩•康纳利和罗杰•摩尔那样,所向披靡。”
“可我只看过皮尔斯•布鲁斯南的007,《黄金眼》和《明日帝国》都挺好看的,他比较帅,还有杨紫琼的邦女郎。”
“哎,你真该看看肖恩•康纳利演的那几部啊,钱钱,我保证那才是经典。虽然丹尼尔•克雷格也是英国人,可还是不如康纳利的有气势。”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邦女郎,公认苏菲•玛索简直迷死人。最后戴维觉得这些并非废话,其实很励志。
“看,如果这次顺利,我们说不定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然后我会请你去我家看投影,我收藏了康纳利主演的所有007的DVD。”
“好!”吴眼睛闪闪发亮地说,他们俩同时觉得充满斗志。


夕阳很快在地平线上沉下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夕阳消失以后,洛徳镇迎来了它惯有的夜生活。
黄玫瑰旅馆无疑是全镇最热闹的地方,在其他人回家只有沉闷地吃完晚餐就坐着发呆,或者读读书打打牌的时候,旅馆里满是来挥霍美元的人。有些探矿者会占据角落里的桌子,小声讨论今天在旷野和地下敲打挖掘之后的成果,会偷偷摸摸地拿出一点矿石样品来看,然后再被鉴定为一钱不值。而挣到钱的矿工会换下脏兮兮的外套,跟朋友们一起灌啤酒,如果谁运气好,可以买到珍妮一个小时——当然得等旅馆打烊之后。还有些女人也会来,多半是有男人的,只是一起来快活一下,跳跳舞,或者是打算在跳过舞之后把身旁的人换掉……
总之,人们倒这里来各有目的,还真没有人会特别去留意别人干什么。
吴和戴维还没有走进大门,就看到了玻璃窗透出的灯光,还有手风琴和小提琴的声音。
“噢,又跑调了,”吴用手捂住耳朵,“他们说这是马祖卡舞曲,我说就像他们掐着鼹鼠的喉咙要它们唱歌。克莱蒙特兄弟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乐手。”
“他们是兼职吧。”
“专职怎么可能养活自己?”吴整理了一下他的黑色夹克,“算了,今天不会有更糟糕的事儿了,走吧,进去。”
他们一前一后地进了酒吧。
扑面而来的糟糕音乐和灰尘、酒精、汗水的味道让两个人同时皱起了眉头。但显然吴更有迎难而上的勇气,他向戴维点了点头,挺起胸膛走往里走去。
哇哦,他的架势可真不像是来做贼的!
戴维无限佩服,他把手揣在牛仔裤里,慢吞吞地挪着步子,找准了吧台旁的一个空位子,然后蹭上去,小心地把高脚凳往旁边移了点儿,离旁边那两个因为又挖出了废矿而借酒浇愁的大汉远一点。
“喝点儿什么?”酒保一边用脏兮兮的毛巾擦拭着吧台上的酒渍,一边问,他身高惊人,保守估计也超过六英尺,虎背熊腰,油腻的黑发长至肩膀,一只黑色的眼罩盖住了他的左眼,而右眼仿佛是从狼身上挖出来然后安上去的。
这就是波比吧,还真够可爱的。
“给我一杯威士忌,谢谢。”戴维客气地说,“那个……道尔顿夫人在吗?”
波比给他倒了酒,朝另外一个方向抬抬下巴。
戴维看见旅馆的老板娘正和三个男人站在一起,对面五码外的墙上挂着一个木制的圆靶,他们拿着匕首投着玩儿。三个男人大概已经投过了,他们像绅士一样把最后那把匕首送到道尔顿夫人面前,道尔顿夫人用她丰润的红唇咬着匕首,先把披散的头发挽成一个髻,然后再拿起匕首,猛地丢过去。那匕首叮的一声擦过蓝圈旁的那把,栽进了中心的红点。周围的人都爆发出欢呼和掌声,道尔顿夫人也插着细腰大笑。
“我请你们每个人都喝一杯!”她对她的手下败将们说,然后大步地来到吧台前,对波比说,“把他们的酒记账上。”
大个子独眼龙点点头,排出三个杯子倒酒。
她真是个女王。戴维咽下扣唾沫,然后把整杯威士忌都倒进肚子里,趁着食道和胃部的一阵灼热,大步走了过去。
“晚、晚上好,夫人。”戴安娜•道尔顿转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晚上好,杨格先生,您可是稀客。”
“啊,我也想多来的,可您知道我的钱包有多可怜,我还得努力工作。”戴维说,“不过今天我拿到了一点工钱。”
“吴是个好老板,虽然不怎么爱说话,对吗?”
“是啊,这几天多亏他照顾我。”戴维虚伪地笑着,如果钱钱都叫不爱说话,那么我一定是个哑巴。
“他呢?没跟你一起来。”
“刚才还在,说是要跟路易斯先生谈谈他定做的柜子。”戴维急忙岔开话题,“那个……夫人,实际上今天晚上我是来找您的。”
美人儿的眉梢往上挑了一下:“哦?”
“这几天我睡得很好,夫人,我心绪平静,大脑清醒,我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也许可以再多告诉您一些信息。”
他的确吸引了她的注意,道尔顿夫人客套的笑容消失了,脸色变得严肃。她握住了戴维的手,领着他来到吧台最里端的两个座位。
这可真是没有过的待遇,戴维被那双算不得娇嫩却修长有力的手牵着的时候,觉得有点小小的激动。
“来,坐下,”她对他说,“从头到位慢慢地告诉我。”
看着这样的脸就是说一个晚上也没问题啊,戴维心神荡漾,开始讲诉他准备好的故事,其实他都快忘记亲戚们各自的名字了,所以他绕开了太多的细节描述,他知道道尔顿夫人需要的是关于印第安人的部分。在他的剧本中,他决定把黑锅都甩给那个胆敢向他扔匕首的狂徒。
“我现在能清楚地想起他的长相了,”戴维描述的是昨天晚上和他面对面的人,“那个印第安人大概有6英尺高,轮廓很深,留着长长的黑发,有些编成辫子,额头上有一根绳子,后面好像插着羽毛。他没穿上衣,挂着骨管胸甲,穿着长裤和鹿皮鞋。”
“再跟我说说他的脸。”
“他挺帅的,”戴维顿了一下,观察着道尔顿夫人的脸色,“我是说,就一个印第安人来说,他的确轮廓分明,然后眉骨有点高,鼻梁停止,眼睛是黑色的,脸上的油彩是这么画的……”
戴维用手指在脸上划拉了两下。
“果然是他……”道尔顿夫人的声音像是地狱门缝中吹出的带着硫磺味儿的风,“血狼,凶手……”
血狼,昨天吴也给他说了那个印第安人的事儿。很好,戴维想,他结的仇可真不少。钱钱也在他手里遭过罪,看道尔顿夫人这架势,他干的好事儿可真不少。
“恕我冒昧,夫人,那个叫血狼的,就这个印第安人的名字吗?”
“嗯,”她很快控制住了情绪,“他在这附近很有名,他跟白人不共戴天。”
“他……伤害过您?”
“不是他,但他也必须为此负责。”道尔顿夫人含糊地回答,又看着戴维,“你那天不是说离他很远吗?为什么今天能这么详细地回忆起他的模样?”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问。
戴维胸有成竹地回答:“我刚来的那几天,还处于惊吓之后,记忆很混乱的。这其实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忘掉那些惨痛事情,忘记自己害怕的瞬间。您看我现在也很难想起我可怜的亲戚们惨遭毒手的瞬间。但是因为这几天的调养和休息,我发现我能想起他们距离我最近时的场景,我的眼神很好,没有近视,所以看得很清楚!”
“原来是这样,”道尔顿夫人的脸色似乎舒缓了一些,甚至带着些同情,“我可以体谅,杨格先生,我为你的经历难过,还有你的亲人们。警长给我说过,那个小姑娘真可怜,是你的侄女艾伦吧……”
“是的,夫人,上帝保佑她安息。”
老板娘用手支着头,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看得戴维心脏砰砰直跳。她不会是因为同情而爱上我了吧?戴维想,西部片儿里有这样的情节。
但道尔顿夫人的眼神很快就变了,她把视线移向他的身后,优雅地挥了挥手:“嗨,你来了……”
戴维突然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他提心吊胆地转过头,看到他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晚上好,夫人!”德拉克•卢卡斯警长穿得人模人样地走过来,光鲜的外套,铮亮的马靴,擦过的手枪,甚至连胡茬都剃过了……他是来泡妞的,戴维笃定,同时担心——
如果他是道尔顿夫人的炮友,不会现在就要去二楼来一发甚至来几发吧!他看上去就不是一次完事儿的人!
天啊!
戴维迅速扫了一眼一楼大厅,没有看到吴的身影.
钱钱不会是已经上去了吧!戴维内心一片绝望。
“嘿,杨格先生,为什么不给我打招呼?”卢卡斯警长赶走附近的一个醉汉,一屁股在戴维跟前坐下。
“晚上好,警长,”戴维挤出一个难看之极的微笑。
卢卡斯警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好,你怎么来这儿了?艾瑞克在哪里?”
这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发表于 2016-1-26 15:02: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些跟著角色窮緊張
尤其是在那個時代。
這種穿越的故事非常有意思。
我需要回頭再看看。
這些日子眼睛過敏,今天醫生給了單字去檢查過敏源。
已經種了一個多月。
回頭再敘。
 楼主| 发表于 2016-2-3 16:38:49 | 显示全部楼层
9. 独自面对•冒险之夜•原来你是这种人•有惊无险,但后面的事儿天知道?

吴有金站在黑暗中,身体紧紧地贴着墙,屏住呼吸。
刚刚那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太婆拖着藤编篮子从一个房间里出来,进入另外一个房间,速度慢得让吴有金以为她要用上一个世纪。
这是他第一次干这样的活儿,偷偷摸摸地溜进别人的家,像个贼一样东翻西找。更糟糕的是,他甚至不知道具体要找什么。但他并不会为此感到沮丧或者气馁,应该说,在来到这地方的两年中,此刻应该是他最乐观的时候。
他虽然明白穿越回去的可能性依然微乎其微,但有戴维这个活人,就起码能证明穿越这件事儿在这个地方这个年代中是真实发生的,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造成了时间隧道。戴维大概对物理学一窍不通,也说不出有启发性的线索,而且他拿不动枪,揍不了人,还是个二次元宅,可是他好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他知道星战,知道XBOX,知道苹果手机和脸书,光是冲着这些,他就不能不喜欢戴维——更何况,他是这里唯一懂他在说什么的人了。
“我一定要跟他聊聊游戏,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最终幻想》。如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大概还可以设计点儿类似的TPRG什么的。前期能先手工做点UNO啊,万智牌什么的……”
关门声终于从旁边传来,打断了吴有金略有些脱缰的胡思乱想。
他稍稍探出头,看到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终于呼出一口气。
楼下的喧闹虽然还是能听到,但因为楼板的阻隔,还是小了很多。吴有金竖起耳朵辨别着细微的响动,同时放轻脚步走向最前面的那间屋子——最近的这一间老太婆已经进去了,他得小心避开。
二楼的格局跟楼下比起来显得狭窄了许多,从楼梯上来是一个U形的走道,四个房间分布在上面,还有一个楼梯在最里面的地方通向天花板。尽头是一扇上下开合的门,但此刻是关着的。墙上没有贴纸,也没有护壁板,但已经粉刷过,以前的痕迹都已经被掩盖在了灰浆之下。
或许房间里还有点值得寻找的东西。
吴有金走到了房间门口,转动门把手,同时感谢这个房间的主人没有上锁的习惯,他轻而易举就进来了。
他关上门,外面的声音更加细不可闻,他仿佛突然之间就陷入了另外一个被隔绝的世界——还好这个世界有一盏暗淡的油灯。
这应该是女侍珍妮的房间,那个兼职的性工作者。
房间里有一张大床,上面收拾得很整齐,另外的家具很少,只有一个三角柜和一个橱柜,以及一张椅子。但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被堆在上面,无论是衣服还是梳子和发带,都被规规矩矩地收在柜子和抽屉里。
那姑娘是一个勤快爱干净的人,吴有金顿时对她充满了好感。
他仔细看了看家具,款式相当简单,朴素到没有任何装饰,上面的棕色由漆有些磕碰掉了,但磨损的部位并不多,这应该是道尔顿夫人买下房子以后购置的。
看来这里不会有什么米洛先生的遗物了。
吴有金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又进入了隔壁房间。
他差点被门口的裙子绊倒——
天啊,这是怎样的一个房间啊!如果刚才那个房间里住着勤劳的灰姑娘,这个房间肯定就塞进了她的后母和那两个懒惰的姐姐!
毫无疑问,这个房间比刚才那个大得多,家具也更多,但似乎它们都没有起作用,所有的东西都被堆在外面,衣服一件重一件地搭在椅子上,地板上散落着两双靴子。发梳、香水和另外一些精致的玻璃瓶都放在橱柜上面,一面硕大的镜子倒扣在旁边。
床上丢着好几条裙子,一个床柱上挂着几顶帽子,而另一个则挂着条很宽的皮带,上头坠了两个枪套,里面还插着一只左轮手枪。
管理一个旅馆肯定很花时间,而且还得树立无上的权威,保持重要的神秘感——否则道尔顿夫人不会没有时间来收拾,也不会不让老女仆来帮她这个忙。
她是怎么做到在这样凌乱的房间生活下来而又保持着光鲜亮丽走出门的?
吴有金越看就越觉得难受,胸口仿佛有一只暹罗猫在拼命刨,他握了握拳头,又放下,咬紧牙关,脑中激烈翻腾。终于,他掏出老卢克的怀表看了一眼,确定自己还有十五到二十分钟的缓冲时间以后,便像发现猎物的豹子一样快速地扑向那些衣服,把它们分开,叠起来,一件件地往柜子里放。然后他拉开抽屉,把瓶瓶罐罐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放进去……
“这些柜子是新做的,抽屉也是……”吴有金一边收拾,一边提醒自己他是来搜查的,他的确注意到了很多情况。
然后他转向那张床,把裙子都卷起来,也往柜子里放。
“被子应该也是新的,当然了——没什么被子能坚持几十年。”他看着那些帽子,“算了,帽子挂在那里倒不碍事,反正这房子里也没有挂钩。”
他一狠心转过头,也不打算去动那把枪。
他捡起了靴子,把它们放到墙边,然后他看到了地板——
地板上也不太干净,原本放着东西的位置被收拾出来以后,露出了深浅不一的颜色。
要是有拖布就好了!吴有金在心底怒号,他用鞋蹭了蹭地板,忽然愣住了。
他并没有蹭掉那些灰……不对,那些地板本来就深浅不一。
吴有金一下子趴在地上,用指关节一下下地敲击着地板,仔细地看那些纹路。这些木头都只经过简单的刨平,干燥后连漆都没有刷,已经有许多磨损的痕迹,但有些是浅棕色,有些是深棕色,有些却如同黑色。
吴有金在黑色的地方刮了两下,指甲间落下一些粉末,看上去不太像积垢。这应该是碳化的木质。
那么,当年这里果然是被烧过?
他挪动着身体,去敲打那些黑色的地板,它们虽然被火烤焦了表面,但其实依然很结实,而且很多都是在椅子和柜子下面,一直延伸到墙边。
可惜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吴有金并没有感到沮丧。因为他至少证实了这房子果然如传说一样是被前主人折腾出的大火灼烧过,而且里面应该还有更多的地方保留着原来的材料和结构。
他又看了看,没有事发现更有价值的痕迹,这才恋恋不舍地退到门边,先看了看外面,在确认安全以后才慢慢地挪出来,贴着墙往第三个房间走去。
但就在他迈出第一步时,楼下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近了,楼梯上有人。
吴有金想要退回房间,但脑子里电光石火间闪一个念头:万一是房间的主人回来了呢?
他飞快地看了看周围,把目光落在通往阁楼的楼梯上。
几乎是用平生最敏捷的动作,吴有金几步蹿上楼梯,顶开木门,钻了进去。在他放下木门的时候,从缝隙中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刚好走上来。
是卢卡斯警长和道尔顿夫人!
搞什么鬼?他暗暗皱眉,戴维不是信誓旦旦要拖住道尔顿夫人起码二十分钟吗?这可只有十来分钟啊!
但他不敢再多看,轻轻地放下了木门,那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吴有金屏住呼吸,把眼睛凑近门缝……


道尔顿夫人在走廊上站住了,离她的房间只有两步远,就在吴有金以为他们要一起进去的时候。
“他是个骗子,”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卢卡斯警长说,“他满嘴的谎言。说不定连名字都是假的,戴维……多寻常,也可能是亚历山大,或者是杰克。”
我的天啊!吴有金惊愕地想,可他真的叫戴维啊,我看了他的驾驶证的。
卢卡斯警长摘下了帽子,拿在手里,他今天好像跟平时有点儿不一样。但他一开口,那语气依然让吴有金觉得无比讨厌。
“或许是的,名字是假的,但这都不重要,”他说,“杨格先生的目的才最重要!他来做什么,他想得到什么。”
道尔顿夫人突然笑了一下:“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我觉得他都难以达成,他实在太蠢了,连自己编的人名儿都记不住。”
“而且更蠢的是,他原本该站在我们一边。”卢卡斯警长接着说,“但是黛安娜,我觉得他也并没有完全说谎,很可能里面掺杂着一些真话。我们得分辨清楚。”
“当然,可现在他才刚刚露出点儿狐狸尾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除了他来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
“还有他说话的语气和方式,他对待死者疏离的态度和勉强之极的悲伤。我看得出他在刚来的时候最关心的是怎么离开这里,而现在他好像不那么着急了。这变化很有趣,而且是他跟艾瑞克凑到一起以后才开始的。更有趣的是,我原本是让他帮我看着那个中国人。”
“那个中国人有魔力,自从他来到这里以后你就一直在关注他,可他没有干什么,对吗?”
“可他绝对也不简单,他在伪装,我只是还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我有一种直觉,他早晚会干点儿让我们吃惊的事儿。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们的小戴维会投向他那边。”
“他们两个很像,你不觉得吗?”
“一样无亲无故,一样遭难以后来到洛徳镇,一样言行古怪,甚至穿着我们没见过的衣服。”
“说不定他们本来认识。”
卢卡斯警长想了一会儿,但还是摇摇头:“不,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很明显不是这样的。”
道尔顿夫人抱着双臂在走廊上踱步子,那轻微的脚步简直是踩在吴有金的心尖上,每一步都刺痛了一下。
“他们和印第安人有勾结吗?”她严肃地问,“如果有,我割下他们的头的时候,你不能阻止我。”
“我知道你要复仇,黛安娜,可这两个小傻瓜显然不会那么有心计。”
“但是他们两个出现的时候都跟那些红野人有关系。而且,这几天他们印第安人都摸到镇上来了,这可是戴维来了以后才发生的。”
“偷一点钱,抢一点东西,这不需要专门安插两个人在这里。”
“凑巧不能解释这一切,德拉克,我们需要知道得更多。”
“那就不能拆穿他们。”卢卡斯警长说,“让他们继续折腾,我们继续看着。”
“但是,就像艾瑞克?他来这里已经两年了,我们还无法摸透他,再加上这个戴维,难道很容易吗?”
“他们凑在一起说不定就像是煤油和火把,本来都安全东西,可现在很容易燃烧起来了。瞧,扬格先生不是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他向你吐出一串胡编乱造,肯定是有目的的。”
“总不可能是为了跟我上床。”
卢卡斯警长撇嘴:“事实上,我觉得他有这个心思,可在这件事上,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他看得可真准!吴有金暗暗地想,作为古墓丽影的玩家,戴维就是对这种美丽强悍的女性没有抵抗力,可自己却是一只弱鸡,有心无力罢了。他就知道不该让他来承担什么套话啊拖延时间的任务,就好像一个菜鸟小偷原本要偷别人东西,自己的口袋却被摸了个底儿朝天。
“但他今天来的目的一定不是为了这个。”道尔顿夫人说,“他是在跟我套近乎,想多喝两杯酒,如果你没有出现,我大概还能再从他嘴巴里掏出点儿什么来。”
“我是看到棺材铺关着门又没有灯才过来的,遇到他也是个意外。”卢卡斯警长摸了摸下巴,“你真没有看见艾瑞克?”
“我说了我刚才跟人赌飞镖呢。”
“他们俩居然没有一起来,我觉得很古怪。”卢卡斯警长说,“也许我该去找找那个中国小个子。”
道尔顿夫人忽然捂着嘴笑了一声。
“狮子围着羚羊转了好几圈了,到底什么时候下口呢?”
卢卡斯警长也笑起来:“羚羊现在还不够肥。”
他们在说什么吴有金并不太明白,但他觉得在两个人就像西门庆和潘金莲,嗯,总之就是奸夫淫妇,心如蛇蝎,肯定是在算计谁。
“好吧,”道尔顿夫人整理了一下头发,“我想等一会儿下去继续套话。这活儿我一个人干更加得心应手,你可以逛一逛别的地方,找找你的羚羊。”
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果然,那乱得像从来没有整理过的狗窝一样的地方果然就是道尔顿夫人的闺房!吴有金在心里嘀咕,她要进去了,她会认为是那老太婆勤快了吗?还是她会觉得另外有别人帮她整理了?她会不会觉得很惊喜?
道尔顿夫人打开了门,她站在门口一瞬间呆滞了,但她没有开口惊叫,也没有走动,就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但她叫了一声“德拉克”,真要下楼的警长站住了。
“你得来看看这个,”道尔顿夫人说,“有趣极了。”
卢卡斯警长走回来,在她身边朝里面看了一眼,忽然大笑起来。道尔顿夫人也没有说话,也笑吟吟地看着他。他们两个几乎同时朝四周张望起来,而卢卡斯警长的目光如同鹰眼一样飞快地掠过他的方向。
警长朝道尔顿夫人比划了一个手势,但吴有金的位置看不清那手势,只是在手势过后,她的目光很明显向着自己这个方向投过来。
吴有金吓得本能往后面挪了一下,立刻发现拉扯的力量——他的外套被门夹住了。
完蛋了!他匆匆上来以后立刻趴下,关上扣门,却没有发现外套的衣角露在外头。
他背心冒汗,又凑近门缝……
那两个人正放轻了动作,慢慢朝这边移动。吴有金像热锅上的青蛙一样扑腾,用最快的速度把夹住了一个角的外套脱掉。他站起来,扫视了一周:
这个阁楼上才是宝库,到处都堆满了老旧的家具和行李,也许米洛先生的遗物就在其中,他早该到这里来的。
但现在他克制住在灰尘中挨个儿翻找一边的念头,只能先脱身。
他搬起最近的一个箱子,压在扣门上,然后打开阁楼上的一个圆窗,从那里钻了出去。
就在他把肩膀探出去的时候,那扣门发出了砰砰的敲打声。
吴有金不敢耽搁,他知道那脆弱的木门完全没办法抵挡卢卡斯警长,可现在他没空同情它,甚至也没空同情自己的衣服和裤子。他从屋顶上滑下去,把所有的灰尘都裹在身上,然后攀着屋檐和窗台往下跳。等他落到地上的时候,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好在那只是个一层楼的高度。
他也没空同情自己的胳膊腿和疼得要死的屁股,一股脑就爬起来,在阴影中朝着棺材铺的方向溜回去。
卢卡斯警长很快就会来找他的,他猜得到:那家伙发现任何不对劲第一个怀疑的都是他,他得赶紧洗去一切会露馅的痕迹。而且他听到了警长和道尔顿夫人的对话,他们俩原来对自己和戴维都有着极重的疑心,他们俩在防备什么?只是印第安人吗?吴有金觉得也许有更重要的事情其实自己还不知道。
还有,他一边揉着腰,一边想,这次跟戴维的配合真是失败透顶!
 楼主| 发表于 2016-2-3 16:39:16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26# rosie7788


   今年冬天特别冷,请保重身体,要过春节了,健健康康迈入猴年啊~
 楼主| 发表于 2016-2-14 12:57:09 | 显示全部楼层
10.到底是谁比较无能,这是个问题•露馅的边缘•神父爱上帝,也爱钱•又是一起袭击事件

关于这个世界,戴维以前并没有想太多,作为一个程序员,而且是一个讲逻辑的程序员,他觉得万物自有其规律,不管那规律是所谓的“上帝”,还是数不清的宇宙法则构成的一张严密的网。总之,他安心地按照他所认识的世界的规律生活,因为在这规律之内,一切都是合乎逻辑的。
但是在半个月前,他理想的生活就崩塌了。而更糟糕的是,从那一刻开始,崩塌就没有停止,甚至连他自己都陷入到一个不停地往虚空中坠落的过程。让他觉得稍微好过一点的是,倒霉的人不止他一个,钱钱比他更衰——那个中国小个子已经在这鬼地方呆了整整两年了;他想过最坏的事儿,说不定他也得呆上两年,甚至一辈子……然而最最让他不好受的是,这一切他没法儿跟别人说。
即便他从来都不招人喜欢,除了去世父母和中学同学,只跟几个魔兽世界里的玩家做交了朋友,可他也是需要倾诉的,并且需要一个安静的聆听者,让他舒舒服服地把心里的垃圾倒完。以前有聊天工具的时候,这件事对戴维来说不是那么困难,可现在,他连选择一个墙角都得小心翼翼。
如果不是压力太大,不是灌了那么多杯酒,戴维一定不会选择道尔顿夫人作为倾诉对象,她是他在这里遇到的唯一美好的东西,是他的虚拟女神变成了实体,他实在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唠唠叨叨、婆婆妈妈的男人。可是她那么善解人意地请他喝酒,又告诉他他的眉宇间有一种犹豫,戴维瞬间想到了克拉克•盖博——按照剧情片的节奏来说,这表示他应该向女主角掏心掏肺了。然后……两个人感动地拥吻。
戴维当时就跟她干了一杯白兰地,内心的苦闷就像是胡佛水坝崩塌了一样倾泻而出——真的,就像《末日崩塌》里的场面一模一样。
他要抱怨的东西只是这里没有自来水,井水和湖水的碱味让我想吐;他讨厌一刮风就满天满地都是尘土,晾在外面的衣服都能扫出500克灰;他受不了正在睡午觉外面就想起枪声,然后跑出房门才知道又有两个傻瓜决斗;他忍受不了那位警长总是在我心情稍微好点儿时候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然后冲我毛骨悚然地笑……戴维最真实的理想就是赶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总之,我可不喜欢这里了,”戴维又喝了一杯白兰地,总结道,“这里缺水,并且像缺水一样缺乏文明,我要回纽约,这就是我的目的。夫人,黛安娜……我太喜欢你的名字了,你问我的目的,这就是……”
道尔顿夫人用手撑着头,她慵懒的姿态相当迷人,但是她的确是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呵欠。
“我只问了一个问题:你来到洛徳镇想要什么,然后你花了四十分钟来告诉我你讨厌这个地方。你的在回避我的问题吗,杨格先生。”
虽然有酒精的作用,但戴维还是守住了最后一丝理智,那么对着那么美的一张脸,他依然摇了摇头:“我说的都是我的真实想法。”
“好吧,”道尔顿夫人直起身子,之前的妩媚就如同她的苏格兰格子披肩一样,被掀在一边,“很高兴你这么诚实,不过到此为止了。”
戴维低下头看看手里的杯子,打了个酒嗝。
“回去吧,杨格先生,我们也要打烊了。”戴维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确人少了许多,有两个喝醉的矿工正在勾肩搭背地往外走,蹩脚的乐手正在收拾他的家伙。珍妮在抹桌子,而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楼梯上,眼神直勾勾地在等她。
“快回去,杨格先生,”道尔顿夫人的口气像是在赶他,“你跟我耗了一个晚上了,这真让我刮目相看。”
戴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酒精的作用让他的脸和眼睛都通红,脑子一片沸腾,但是他觉得道尔顿夫人是在称赞他。为此他快乐起来——大概也因为他的确把心里的垃圾倒出来不少——向道尔顿夫人说了晚安,步伐踉跄地走出了大门。
晚上的气温很低,一阵扑面而来的寒风让戴维发热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他觉得自己今晚的表现很棒:
第一,他拖住了道尔顿夫人,她除了去洗手间的那会儿用的时间长点儿,一直都跟他在一起——就算是美人也得上大号的,他完全理解。他们说了很多话,道尔顿夫人讲她遇到过的事儿,又让戴维说他的。
第二,他完全没有透露自己和钱钱来自于未来的事情,他守住了他们的秘密,尽管道尔顿夫人一直在请他喝酒,可他依然没有说出最关键一点,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第三,他没有让卢卡斯警长看出破绽,他大概想要套他的话,可他——
等等,戴维在走到一半路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卢卡斯警长在哪里?他记得原本和道尔顿夫人在说话,然后警长来了,他问他钱钱在哪儿,自己回答了好像在家。接着警长和道尔顿夫人说几句话。道尔顿夫人说她要方便,就上楼了,警长也跟上去了。戴维暧昧地笑着,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但下来的时候只有道尔顿夫人一个。
她下来以后对自己很热情,他们聊得很投机,于是戴维以为她爽过以后心情太好,所以也彻底忘记了关注卢卡斯警长在干嘛。他后来又下来了吗?还是他一直留在楼上?可那上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老太婆……
他不会口味那么重吧!
戴维突然一阵恶心,扶着墙呕出了一滩白兰地。
他开始仔细回想从卢卡斯警长出现到他最后上楼去的那一段儿,这才发现其实不太对劲:他和道尔顿夫人待在上面的时间并不长,就算要打一炮也很勉强,除非卢卡斯警长虚有其表,只是个快枪手,而当时自己还非常担心他和钱钱撞上……
天啊,难道真的撞上了!
戴维简直要魂飞魄散。他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大半,拔腿就往棺材铺的方向跑,但脑子里却闪过丹尼尔•克雷格赤身裸体绑在板凳上被打蛋蛋的场景!就算是007也会被俘的,就算是詹姆斯•邦德也会被人用刑的。
戴维终于回到了棺材铺,他抬头一看,二楼的灯光让他松了一口气,接着有个人影出现,那翘起的头发倒有点像钱钱不驯服的后脑勺。还好,还好,吴有金已经回来了,看起来平安无事。
他拍着胸口,喘息得如同一匹拉了两车矿石的老马。汗水湿透了他的衬衫,他抹了把额头,就打算去敲门。
但这个时候,又一个人影闯进了窗口。
高大的黑影,即使是一个侧面,也能看见高挺的鼻梁。
戴维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咕咚咽了口唾沫,无法把悬着的心压回胸膛。

其实戴维并不知道,吴有金在刚刚回到家里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
他简直像一头在沙地里打过滚的驴!他的全身都是灰土,耳朵里,鼻子里,嘴里,甚至喉咙里,而且他的裤子还被刮破了一个洞!他的心脏狂跳,胳膊肘擦掉了一块浮皮,屁股和大腿隐隐发疼,肯定青了一大块。
可他还不能歇着。
他一关上门,就像闪电侠附身一样,心急火燎地把自己扒光,然后跳进浴缸,举着水罐从头浇下来,飞速洗了个战斗澡。伤口沾水的时候疼得他呲牙咧嘴的,可他连半分钟也没耽搁。迅速地擦干身体,然后把脏衣服丢进水里,开始吭哧吭哧地揉搓。
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把脏水泼到后窗外面的时候,楼下的敲门声已经砰砰砰地响了起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吴有金心中一凉,但知道自己已经毫无选择。他歪过头冲着满是划痕的镜子看了一眼,确定自己确实是一副刚洗了澡要准备睡觉的样子,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走下楼去。
打开门,卢卡斯警长抱着双臂站在他面前。
“你不要学劳勃狄尼罗,装酷站在巷子口那里等我……”吴有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歌词儿,那是谁唱的来着?徐怀钰?他小时候多喜欢那个娇俏的大姐姐呀!可那首歌的名字为啥要叫《我是女生》……
“晚上好,艾瑞克。”卢卡斯警长偏了偏头,他发现中国人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也有点飘。但这好像不是第一次这样,吴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走神。
“晚上好……”吴有金冷漠地回应。
卢卡斯警长上下打量着他:“你洗澡了?”
多奇怪啊,好像你不洗澡!就算是缺水也应该注重个人健康,更何况我不洗澡的话不是让你给抓住了。
“是啊,洗了个澡,我准备睡觉了。”
“湿着头发?不,这不是个好习惯。也许我可以陪你消磨消磨时间。”卢卡斯警长长腿一跨就进了门,随手把吴有金给推开。
“你干嘛?”吴有金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慌乱的神情,但他还是绷着,想要摆出威严的样子——不是说好了在美国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吗?不是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吗?骗子,这区区小镇的警长就可以随意闯进我的家!
卢卡斯警长完全没有理会吴有金满腔的愤怒,他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
“还是这么井井有条啊,艾瑞克。”卢卡斯警长回头对他说,“你真是太喜欢收拾屋子了,中国人都跟你一样勤快吗?”
这是做人的基本素质,你们还在树上的时候中国人就已经开始写小说了!
“保持干净整洁的环境才能少生病。”他一本正经地说。
卢卡斯警长的脸上的笑容简直明媚得刺眼,吴有金快忍不住像猫一样扑上去挠花!
“说得真是有道理,”警长说,“我觉得你有这样的天赋, 不如也给我收拾收拾屋子,我觉得我的房间需要你。”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他是要我去给他当免费的男仆吗?想都别想。
“我的工作挺忙的,警长先生。你看我明天还有两具棺材要交货,我今天一天都在打磨表面,我想休息了……”
他说得再多也无法阻止卢卡斯警长自顾自地走上了楼梯,迈向二楼。
“楼梯也没有灰,这是奇迹,艾瑞克,”他一边走一边说,“你知道洛徳镇其他人的房子里有多少老鼠、蟑螂和跳蚤吗?”
“不知道。”那关我屁事!
“你的房间还是里面那个?你把右边这间让给扬格先生了?”
老卢克在床上抽烟所以他的房间里永远有烟味,就仿佛他的灵魂拍回不去,我怎么可能住在这样的鬼地方。
“那里有现成的床和家具,反正他也只是打算暂住。”吴有金有些气馁,他恨自己居然这么老实地就回答了。
“哦,你们相处得不错,对不对?”
“还行。”他是我唯一能说说话的人。
“那可真不错,”卢卡斯警长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他继续朝前走,马靴碰撞出的噔噔噔声音简直让吴有金血压升高。他来不及阻止了,他简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就这么看着卢卡斯警长进了他的房间,拉开简陋的麻布隔帘,一眼就看到了浴缸里脏兮兮的泥水和衣服。
“哇。”卢卡斯警长挑了挑眉毛,吴有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完蛋了吗?难道他就凭这要宣布他非法入侵黄玫瑰旅馆,并且因为帮女主人整理了房间而逮捕他?
“我说,艾瑞克,就算是你的房子收拾得这么干净,可衣服也这么脏啊。”
“我干的是木工活儿,我还要扛木头,收拾房子也要跪在地上使劲抹的。”吴有金奋力挣扎,有点窃喜——也许警长没有他想的那么聪明,他并没有发现他的秘密,他只是在试探他。
“不过你居然是在晚上洗衣服吗?我一直以为你都是早上洗了才晾出去。你后面的晾衣绳都是上午的时候挂上衣服。”
你这个偷窥狂!
“偶尔……也有例外,比如脏得我自己都看不下去。”吴有金不自然地笑了笑。
卢卡斯警长放下了隔帘。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他朝吴有金走过去,那眼神让吴有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太近了!心里的红灯开始闪亮,吴有金觉得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简直难以接受,卢卡斯警长竟然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
肯定有马靴的关系!
吴有金觉得自己不能后退,虽然这个混蛋步步进逼,几乎也要贴到他的身上了,但他还是硬挺着坚决不退半步。这真有点悲壮,吴有金在心里想,我能体会当年抗击八国联军的同胞们不让寸土的心情。
“艾瑞克,”卢卡斯警长真的已经贴着吴有金了,他向下看着他,声音低沉,“你真是一个不会做坏事的人。”
“那当然,我是守法——啊!”
吴有金发出了这辈子最高亢的尖叫。
就在他还自豪地仰起头维护自尊的时候,屁股上就被重重地拧了一下!疼痛和震惊像按下了起爆器,让他整个人都炸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掌把卢卡斯警长推开,脸色从白到红,额头上青筋凸起。
他捏我屁股!他捏我屁股!他捏我屁股!他捏我屁股!他捏我屁股!他捏我屁股!他捏我屁股!他捏我屁股!他捏我屁股……
吴有金的世界正在崩塌,他的意识正在黑暗的潮水中变成深海怪兽!
他瞪着卢卡斯警长,祈祷再来一个穿越者,最好随身带一把AK47,让他能把对面这个男人打成筛子!
“怎么?”卢卡斯警长厚颜无耻地摊开双手,“你身上有伤吗,艾瑞克?你是不是摔倒了?”
镇定,吴有金,他说不定是在试探你!
试探我屁股软不软?
他看到阁楼的窗户肯定就知道有人从那里逃走,他是来试探你是不是那个“贼”的!
他干嘛不捏我胳膊大腿?
他比你高,捏那里比较顺手。
你信吗?你能说服自己吗?
我信不信不要紧,你能上去掐死他吗?你能甩他两个耳光提着行李横穿沙漠吗?你能放弃米洛先生的线索永远呆在这个蛮荒之地吗?
……不能。
吴有金的毛正在慢慢的放平,脑子里的火焰开始熄灭。
“出去……”他指着门口。
卢卡斯警长没动,但这个时候有人噔噔噔地从楼梯跑上来,接着很快冲进房间。
“吴先生您有药吗,我喝多了想吐——”戴维带着一身的酒气插入了两个人之间,他还到位地捂着嘴。
房间里诡异的气氛让他站住了,他呵呵地笑着跟卢卡斯警长打招呼。
“我没打搅你们吧?”他又打了个酒嗝,“我是……真想吐。”
卢卡斯警长压根没理会他,只是朝吴有金抬了抬帽子:“你不是要休息了吗,艾瑞克,早点睡,不过……记得把头发擦干。”
他走出房间,轻松惬意,脚步好像踩着舞蹈一样的节拍。
吴有金呕得血都要吐出来了。
“你没事吧?”戴维担心地看着他,“你的脸色跟日本艺妓一样白,你看过《艺妓回忆录》吧,里面有我喜欢的章子怡……”
吴有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在下面看到你们的影子了,我担心他来查探,所以赶紧冲上来了,我来得及时吧?”戴维的表情带着微微的自得。
“早两分钟会更及时。”吴有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跟他说话,“你也出去,我想静静……”


戴维并不知道吴和警长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看来,警长已经开始对钱钱施压了。他一肚子要问的话没法说,憋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酒精的帮助下勉强合上了眼睛,在做了一晚上被印第安人架在火上烤的噩梦以后,带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起了床。
他收拾好自己,从镜子看到发青的脸色和发直的眼神,他这辈子除了大学一年级的时候被灌醉过,还没有喝过那么多酒呢!
戴维换好了衣服,决定去找钱钱好好谈一谈。昨天晚上他心情糟糕,所以戴维没法跟他对一对各自的任务完成情况。但这事儿没法拖,就算是钱钱再不乐意,也得赶紧做。他觉得自己昨晚的经历还算好吧,为什么钱钱的反应那么大?难道他真的被抓了个现行?可那样的话,警长为什么不逮捕他?
怀着这样那样的疑问,戴维出了门,下楼去找吴有金。
他的同盟军此刻正坐在他们的小餐桌旁边,托着腮望向窗户外面,眼神飘忽,然而右手的叉子却在白蜡盘子里戳来戳去。尽管那块黑面包看起来就像是发育不良的小麦颗粒被受诅咒的磨坊磨成粉以后用巫婆的炉子烤出来,可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戴维走上前去,深吸了口气,用最开心的口吻说道:“早上好,钱钱,今天天气不错,是吗?”
“刮风了,灰尘吹得到处都是,而且很闷热,肯定会下雷雨,然后整个镇就像洗了一个泥水澡”
哇哦,看起来他的心情依然很糟糕。
戴维在吴有金对面坐下来,叹了口气:“昨晚不好过,是吧,伙计?告诉你,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喝过酒,我就像是一个鸡尾酒调和器,几乎喝了吧台里所有的酒,然后我只要站起来转两圈,吐出来的东西就是五颜六色的还分层。我很高兴有个美人能陪我喝,可是,钱钱,我从来没想到这件事儿做起来并不如之前想的那么让人舒服。我得跟她说话,小心翼翼的,但同时又不能让她知道得太多,唉,幸亏我还抱有最基本的理智,所以我没有泄露任何关于我们真实身份的事情。你知道的,虽然我并没有从道尔顿夫人那里得到太多的线索,但是至少我拖住了她,而且没有出什么岔子。
“这么说起来好像岔子都是我出的,”吴有金幽幽地说,“我被捉到了。”
戴维刚送到嘴边的面包掉到了桌子上。
“也许算被抓到了吧,差一点点,也很难说没有。”吴有金把昨天晚上的经历慢慢地讲出来,按照他的性格,他无法遗漏所有的细枝末节,他甚至用了十分钟描述道尔顿夫人的房间有凌乱而以至于他无法忍受。
“你没有去整理吧?”戴维说,“那可真的太浪费时间了……”
“没有,”吴有金面不改色地回答,在他的标准里那的确不算“整理”,“我只是稍微收拾了些东西,这样我才能发现线索。”
他告诉戴维他确认关于这幢房子的火灾传闻是真的,而且大部分的老家具什么的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它们都被收到了阁楼上。他说了他自己多么狼狈地躲进阁楼,误打误撞看到了宝藏,却因为警长的紧跟而至不得不放弃调查。还有他逃回家,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了正剧,但还是留下了一点尾巴被警长揪住。
“他看到了衣服,可这没法证明我就是从黄玫瑰旅馆逃走的‘神秘人’,所以他大概怀疑我们,可他没法逮捕我们。”吴有金拒绝承认自己做贼了,“总之,我们和警长出于心照不宣的状态,以后对他要更加小心。”
好极了,那他以后可就笃定了我是双面间谍,他有一天总会收拾我的!戴维在心底哀嚎。
“那这么说起来,我们暂时得低调一些了,对吗?”他对吴有金说。
“嗯,虽然线索都在黄玫瑰旅馆的阁楼上,但那里已经成为了高危地带,那只狼狗一定会牢牢盯着那儿的,我们去正好掉进陷阱。”
“狼狗?”
“德拉克•卢卡斯。”吴有金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简直有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决定这么叫他。”
“哦,”看来昨天他们真的很不愉快,“你高兴就好,钱钱。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不会这么干等着吧,要等到他们麻痹大意可真说不准时间呢,也许半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吴有金脸上阴晴不定,他继续用叉子虐待那块面包,最后狠狠地把叉子栽进它唯一完好的部分。“我们去找安德鲁神父!”
“啊?”戴维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想起来那个长得跟天使一样的葛朗台,“为什么要找他?”
“他是米洛先生在晚年交手最多的人,而且他知道米洛先生临终都还在跟他见面——虽然不怎么愉快。你想,就算是收保护费的黑手党,一次次地去教训同一个人,也多少会知道那个人的一些秘密的。”
戴维觉得这类比真是烂极了,可一时间也没有想出更合适的,只有点点头:“总之你的意思就是也许神父那边还能探出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没错!比如神父去给米洛先生布道的时候为什么有那么激烈的交锋,难道在内华达州一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上还有神学和科学的战斗?还有,为什么米洛先生要把自己的棺材交给印第安人?”
这也许真的是一个突破点,戴维想了想:“你说,如果我们去找神父套话,他会给我们布道吗?他一定会的,对吧?如果我们要问出有用的几句话,说不定得听他唠叨两个小时。”
“还有一个办法。”
戴维看着吴有金的眼神,摇摇头:“不……”
“给他钱。”
“不……我们的积蓄本来就不多。”
“就当是买回程车票,朋友,”吴有金说,“我们去找安德鲁神父,告诉他我们很苦闷,然后打算给教会一点儿捐赠,让我们心灵得到平静。”
“两个连礼拜都不去的人居然要捐款,他会怀疑的。”
“什么也不会,只要给钱,他不管我们的理由是什么。你点个牛郎陪聊也是要给钱的。”
这类比更烂了,不,简直没有更烂的……不过神父的长相倒也还行。
他们重新振奋起来,为了回家的目标,昨天的沮丧和失落(这个主要属于戴维),还有羞恼和愤怒(这个属于吴有金),统统都暂时放下了。他们决定在早饭后就去教堂,用最积极的态度面对又一次挑战。
这就像玩魔兽,一个任务没做好,总不能连这个游戏都不玩儿了。
他们在争执到底是给神父8美元还是5美元,最终决定7美元之后,走出了房门。这个时候已经上午9点多了,气温正在升高,但天上却盖着乌云,到处都变得闷热,让人心里感觉烦躁。
看见一些人急急忙忙地跑过,他们感觉更烦了。
“出事儿了吗?”戴维问,“还是镇上有球赛?选举?决斗?”
吴有金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一个人跟前,跟他说了一会儿,然后走回来,脸色阴沉:“又有移民被打劫了。”
“印第安人干的?跟我一样?”
吴有金顿了一下:“我不知道,戴维,而且印第安人真的打劫你了吗?”
 楼主| 发表于 2016-2-14 12:57:29 | 显示全部楼层
11.受害者还有希望•凶残的血狼?•羊和牧羊人的战斗•劳埃德先生,一个大人物•开战!

严格地说,印第安人的确没有打劫过戴维•杨格。
戴维认真地想了想,说自己被印第安人打劫,其实是一个他根据逻辑推理得出的结论,但这只是推理而没有直接证据。他按照白人和印第安人的传统仇恨,加上鲜血淋漓的尸体和偶遇的袭击而形成的结论。他其实没有想过论证它是否真的牢不可破,缺乏直接证据是最大的硬伤。如果那些一名并非印第安人所杀,那么他后来给警长和道尔顿夫人说的话,明显就给无辜的人安上了可怕的罪名。
但是,逻辑上说得通的事,应该是有极大的可能性是真实的——至少它也同样不能证伪。
“他们也许打劫了我,也许没有,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件事是薛定谔的猫。”戴维小心地用准确的描述说,“但是,我之前确实没有办法给自己更合理的掩饰了,况且那种情况,要说不是他们也很难。”
“嗯……好吧,”吴有金也觉得这个时候讨论这个问题有点不合时宜,“先去看看。”
他们也跟着镇上的人过去了。
人们聚集在警察局周围——就是戴维醒来以后被关着的地方,一个同样老旧的二层小楼,但与众不同的是,这房子的外墙多了一些垒砌的石墙,前面有一片宽阔的空地,还竖着一根旗杆,上面飘扬着美利坚合众国的旗帜——那上面的星星还只有31个。
戴维和吴有金来到这里的时候,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还有的正在陆续赶来,在他们围拢的中心,一个男人正被搀扶着慢慢地往警察局里走。但他虚弱得上不了台阶,当他试图努力一下的时候,打了个趔趄。尽管旁边的人赶紧扶住他,他还是身子一歪,就坐倒在了台阶上。
他转过身子面朝大家,露出满脸的灰土和鲜血,手臂和大腿上包扎的绷带也被血浸湿了,更骇人的是,他的腹部插着一只箭,箭尾折断了,只有一节短短的黑色箭杆。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吸气声,发出同情的叹息。
“医生来了!快让开!”有人叫道,于是人群让开了一条路,让体型肥硕,顶着酒糟鼻的皮克林医生小跑过来。大概一清早他还没有开始喝酒,很快地打开了他的手提袋,准确地拿出一瓶嗅盐,凑到了伤者的鼻子底下。
“撑着点儿,孩子,我们会救你的。”医生说,“起来,我们到屋子里去,我得先看看你的伤势。”
那个人缓缓点头:“我……我休息一下,我眼前发黑。”
看起来像是失血过多,戴维觉得。他对这个人深表同情,因为他看起来很年轻,甚至不超过二十岁,在这个年代,又是失血又是腹部受伤,医疗风险挺大的,就算救治及时还得担心后期感染。但愿他扛得住……
“警长在哪儿?”戴维悄悄地问吴有金,“真奇怪,这个时候他居然不在。”
吴有金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抿着嘴默不作声。
医生和其他人帮助伤者站起来往里走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人群又一次散开。卢卡斯警长和几个民兵从马上跳下来,有两个人马背上还分别驮着两具尸体。
“没有生还者了。”卢卡斯警长把缰绳扔给一个民兵,然后快步走向这边,“他的伤怎么样?”
“说不好,”皮克林医生耸耸肩,“但我会尽力试试,这孩子也得尽力。”
当着病人这么说真的不会打击他吗?戴维不满地想,果然还是以后的医疗服务比较人性化。
“那现在就回答我的问题吧。”更没有人性的卢卡斯警长说,然后蹲在伤者面前,“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年龄,还有你来自什么地方,要去哪儿。你们遇到的印第安人长什么样?有需要联系的人吗?”
伤者看上去努力在控制着自己别生气别发抖,尽快回答完着一连串的问题。
“我叫马克•斯庄德,我和维恩、理查德一起要去卡森城,我们是给劳埃德先生送东西。但是……我们走过峡谷的时候,突然有一队印第安人朝我们冲过来……我们开枪了,好像打中了两个……但他们的人太多了,马也很快。维恩和理查德被射中了,我也被射中了,可我运气好……我的‘狮心王’跑得飞快,甩掉了他们……如果您能够联系劳埃德先生派人过来,我感激不尽……”
“那些印第安人长什么样子?”
“就是红野人一直以来的样子,狰狞,野蛮,插着羽毛,发出嚎叫……”
“有没有一个特别高大的,留着长发,脸上画着红色的横条纹,胸前带着骨甲。哦对了,可能他的腹部有伤痕。”
“有一个,大概是您说的,看起来很像,可印第安人长得都差不多……哦,天啊,先生,我疼得厉害。”
“别问了,警长,”皮克林医生说,“给我留点时间。”
卢卡斯警长放过了他,挥挥手,于是众人又七手八脚地把那个人搀扶进了警察局,皮克林先生大呼小叫地要求民兵赶紧去黄玫瑰旅馆找点干净的热水来。
卢卡斯警长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用马鞭摩挲着下巴。
“走吧,我们去教堂,”吴有金小声地对戴维说,“现在他和我们是汤姆和吉瑞的关系。”
干嘛把自己比作老鼠,虽然是聪明的那种!戴维想了想,反过来似乎也有点恶心。
他们刚刚跟其他人一样转身要走开,却没想到听见了“汤姆”叫他们:“杨格先生,艾瑞克,原来你们也在,过来一下好吗?”
戴维和吴有金几乎同时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地转过身。
“正巧你在,艾瑞克。”卢卡斯警长对吴有金笑了笑,“还疼吗?”
吴有金的脸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戴维觉得他的眼睛里要喷火了——他悄悄地往旁边让了一步。”
但卢卡斯警长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他走过来:“你的店里还有合适的棺材吗?”
“您这身材的刚好有一副。”吴有金说,戴维闻到了他嘴里的硫磺味儿。
警长大笑起来:“不,艾瑞克,虽然很高兴你给我留着,但是我说的是里面那位斯庄德先生。万一他没好起来,我们得让他有个可以呆着的地方。“
“没有现成的了,得做新的,”吴有金冷冷地说,“另外我觉得你那房子里很适合放死人。”
人类为什么要有“情绪化”这么危险的大脑运动,戴维简直想哀嚎了。
警长却依然没有被激怒,他笑吟吟地看着吴有金,那神情就像看一只在蹦跶的柯基犬。他转头对戴维说:“不管怎么样,我希望斯庄德先生活下来,因为这样的话,再加上你,杨格先生,我们就多了一个指控血狼的人。”
“你是说,这次的袭击又是同样的印第安人干的?”戴维说出“又”这个词的时候,其实心里有些发虚。
“很可能,”警长说,“至少最近这几日他们休休尼人又开始在附近活动。他们和阿帕奇人有点宿怨,如果附近有阿帕奇人,有些休休尼人就会去报仇。这个时候有些人会认为同时从白人那里捞点东西也不错。他们是一群强盗,沙漠上的鬣狗,杨格先生。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要干嘛?戴维僵硬地点头。
“我现在需要跟伙计们商量点儿事,”卢卡斯说,“总之,我还会找你们的,先生们,回见。”
他抬了抬帽檐,眼神却看着气鼓鼓地吴有金,然后转身向警察局走去。
戴维感觉到压力消失了,他忍不住拍拍胸口。
“走吧,我们还是去教堂,”他对吴有金说。
“我想用鞋子抽他的脸,灌他辣椒水。”吴有金说,“以前电视里看到过特务这么折磨革命者,纳粹折磨抵抗组织战士,我觉得如果换成我对他来做,我简直要高兴疯了。”
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戴维觉得中国人真是难以捉摸。

有时候看着安德鲁•贝茨神父,戴维的确感觉到了上帝的无所不能,他让这个已经三十七八岁的男人依然拥有跟青少年差不多的天使外貌,让他在这个胡乱、野蛮、尘土飞扬的偏僻小镇上依然保持着整洁和冠冕堂皇,看到他就仿佛能听到无形的天使在脑子里唱“哈利路亚”。但真的了解他以后,就会震惊于这位神父的兴趣除了第一位的布道,就是列于第二位的算账——什么账都算,教会的收入,接到的捐赠,做弥撒购买面包和红酒时砍下来的折扣,主持葬礼时募集的捐款……
总之,戴维觉得,用那张无邪的天使面孔来掩盖银行经理一样的本质,正是上帝的神迹之一。
而他同时也感谢上帝给了安德鲁神父这样的爱好,使得他和吴有金能很容易就让神父卸下对他们的防御。他只要对神父说;
“这是给教会的4美元,请收下。”
安德鲁神父温暖地看着他们,湛蓝的眼睛里仿佛射出了天堂的暖光。他立刻把那四个鹰元拿起来,仔细地数过一遍以后放进了他法衣的口袋。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一个守信用的人,勤劳、虔诚、诚实。”神父把一系列的高帽子戴在戴维的头上,还肯定地点点头,“我从一见到你就知道了,杨格先生,你肯定不是犹太人。“
妈的这地方连神父都搞种族歧视——虽然基督教神父都歧视犹太人。
吴有金咳嗽了一声,戴维冲他笑了笑。实际上刚才的钱基本上可以算吴有金的积蓄,因为对戴维来说,他的劳动还不至于在短期内攒足这笔钱,可现在他和吴有金基本上算是一体的,就像泰坦尼克号上的幸存者,趴在同一块门板上——平行的趴着,绝对不像杰克和萝丝那样有一个在冰水里傻乎乎地泡着。
“神父,这些钱应该够了吧,”戴维对安德鲁神父微笑,“上次您给我说的,我一直没忘记。我觉得别的欠款都可以等等,但给上帝的不能等。”
“上帝会保佑你的,杨格先生。”
那就别掷骰子了,开个洞让我和钱钱都回自己原来的地方吧!
戴维画了个十字,然后继续说道:“神父,实际上,我注意到这座教堂是本镇唯一的精神堡垒,您为了加固它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是不是需要募集捐款呢?”
“我时刻都在这么做,先生们。”安德鲁神父说,“每次探矿者出发,我都劝说他们承诺如果发现矿脉那就是上帝的功绩,许诺一部分给教会,一定会有收获,可他们从来都无视我的建议。”
他们没揍你就已经是给上帝面子了。
“哦,那看得出您在洛徳镇传播福音并不怎么顺利,我听说……”戴维故意朝着外面抬了抬下巴,“黄玫瑰旅馆的道尔顿夫人对您这里不怎么友好,她告诉我们去那边能得到的安慰可比教堂多。”
“哦,她啊……”神父的语气中却没有戴维预料的那种厌恶,反而充满了同情,“道尔顿夫人的遭遇让她对上帝产生了一些误解。实际上,上帝一直都没有背弃她,可是她现在并没有感受到上帝之爱。她把黄玫瑰旅馆当做了一个堡垒,我很多次都试图进去,可她非常排斥。”
“那地方真是有传统的,”吴有金插话道,“我听说,上一任屋主也对上帝有点意见呢!”
“哦……”神父抬起头,“那是米洛先生的房子,我刚来这里担任教区神父的时候,他就住在那里了,那个时候我才二十五六岁。”
“关于米洛先生的传闻很多吗?”戴维装成一脸懵懂的样子,“我听说他能招来雷电,他是个巫师吗?”
“哦,不,不,没有那回事,”神父说,“他只是脾气古怪了点儿,喜欢琢磨一些上帝的秘密,那些关于造物的事儿,不过他不是个坏人。在我看来,他或许也是对上帝有点误解。我去找过他很多次,想帮他解开这个结,但是他一直不接受我的帮助,一直到他去世。”
“他让您吃过闭门羹?”
“还拿酸掉的汤汁儿泼过我的鞋子,把我送的圣经用来点蜡烛,对我比划下流手势……”神父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上帝还是会保佑他的灵魂得到安息的。他其实没做过什么坏事儿,就是脾气不太好。”
戴维开始觉得神父也不是那么可恶了,他好像对于那些反对自己和教会的人也并不会深恶痛绝。
“我听说他在临死的时候也对你比划来着。”吴有金顺着接话。
“啊,是的,我只是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再试着帮他一把。”神父说,“可惜他到最后也没有机会感受上帝,这是他的不幸,也许是我还不够努力。我反思过很久,从米洛先生这件事儿之后我就决定,我将来遇到这样的人一定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我觉得主一定是听到了我祈祷,所以我后来才会遇见道尔顿夫人……”
天啊,戴维和吴有金相互看了一眼。
别让他岔开话题,吴有金给戴维递眼色。
“米洛先生的房子现在属于道尔顿夫人了,”戴维接着问道,“他没葬在洛徳镇对吗?说是他更相信印第安人……”
“嗯,是的,虽然我在墓园里给他留好了位置,可让我们很意外的是,他愿意把棺材和一箱子东西都交给印第安人,让他们来埋葬他,也不愿意留在洛徳镇。”
竟然是真的!
吴有金有些激动,他探过身子,追问道:“为什么要给印第安人?他们把他埋在哪里了?那些遗物呢?后来有人找到吗?”
安德鲁神父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吴有金,他对一个早已经死去的人如此感兴趣让他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你们……”神父说,“你们要是想去盗墓或者寻宝都是不可能的,米洛先生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
“没有,没有。”戴维说,“我们只是好奇,神父,这是闲聊。您知道,刚才钱——哦,就是艾瑞克,他在介绍洛徳镇的风土人情时讲了一些关于米洛先生的传说,所以我们才会聊到他身上。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公民,神父,您看我们如此虔诚,是不会做违法和冒犯上帝的事儿的。”
“这样才好。”神父安心地把双手交握,“不过我想就算你们要去查探米洛先生的坟墓也没有线索的。他的东西是交给休休尼人了,那些不信上帝的土著,崇拜着他们的图腾和萨满,天知道他们怎么处理那米洛先生的棺材和遗物,说不定烧了。反正之后很多年,探矿者把这附近的山脉和隔壁都走遍了,也没有看到像是米洛先生坟墓的地方。”
“那到底他交出去的是什么东西呢?”
“我们也不知道,只有一个结实的柏木棺材,还有一个更结实的木箱,我记得还四角还包了铜皮,用铁条加固了,挂着一把很重的铜锁。可我不知道米洛先生把钥匙放在哪儿,说不定他自己攥在手里呢!那些来接他的印第安人都不说话,只有那个领头的年纪大些,能是说点简单的词儿,他也没有说到钥匙的事情。”
线索似乎又断了!
戴维和吴有金心中同时感觉到一股重压,他们各自看一眼,目光中带着苍凉。
“休休尼人……”戴维又想起了那天晚上被狼一样的眼睛看到的恐惧,“说起来,他们最近似乎经常袭击移民,这是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神父耸耸肩,“实际上我到这里已经十几年了,休休尼人袭击白人的事情虽然有,可并不太频繁。他们主要是以打猎为生,并非靠劫掠。他们的男人都是好猎手,以前甚至还跟我们做点小小的交易。”
“也许最近能打到的猎物只剩人了。”戴维说,“今天刚刚救回来的一个人说,他就被袭击了,他是去卡森城的,还不算移民,是一个叫什么劳埃德先生的雇工。”
戴维说出的名字让神父的脸色变了,他重复了一遍:“劳埃德先生的人被袭击了?”
“哦,好像是的……”戴维转向吴有金,“我听到好像是这个名字吧。”
“是的,”吴有金附和道,“是这个人。”
“哦,上帝啊,”安德鲁神父轻轻地叫了一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劳埃德先生,这可真麻烦了。”
“这个人很厉害吗?”听起来像是不得了的家伙。
神父点点头:“是个大人物,很不同寻常的大人物——”
但他还没说完,就听到教堂外面的响起了喧哗,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很多人都开始聚拢,兴奋地喊着什么。
“出什么事儿了?”
三个人一起从长凳上站起来,去大门外看了一眼,只见外面一下子聚集起了好几十人,都荷枪实弹地从教堂前走过,而最前面的一个人高高地扎起头发,穿着暗红格子的衬衫和棉布长裙,细腰上捆着一条粗牛皮带,旁边挂着两个枪套。
“是道尔顿夫人,她简直太辣了!我的女神!”戴维的小心脏一下子就漏跳了好几拍。
“他们在干嘛?”吴有金问。
“哦,我的上帝。”神父按住了胸口的十字架,“他们该不会是去斗殴吧?”
其实更严重,吴有金皱起眉头,他努力分辨着那乱哄哄的声音,听清了几句话。
“干掉他们!剥下他们的头皮!”
“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能让他们再碰白人一下!”
“让印第安人来尝尝我们的子弹!”
事情好像变得麻烦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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