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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E伯爵

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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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8 09:27:38 | 显示全部楼层
33.远行吧,少年!•尾巴甩不掉•这可是个大城市•愤世嫉俗最难搞!

“去卡森城?你和我?”
吴有金坐在椅子上,面前摊开了米洛先生的笔记本,自从他放弃了用日影来推算维度之后,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这几本笔记上——虽然现在还没有头绪。他刚刚在计算着这些草图上的尺寸吻合度,就听见戴维告诉他一个有些突然的消息。
“对!但不止你和我,还有黄牙比利,他才认识老威廉。”戴维点头,“从洛德镇到卡森城有邮政马车,我们在会做烤兔子的那个胖子的店里等着,然后坐上去,只需要花一个鹰元和三天的时间就到。”
“然后再去找到那个有六分仪而且会用的前大副?”
“没错,就算没找到也没什么关系,卡森城可比这里要繁华,那里是州府,人更多,肯定不止一个人懂那东西。”
吴有金却没有戴维这么兴奋,他用手指在桌面上抠了两下,迟疑地说:“这是一大笔开销啊……我们俩的来去路费,在卡森城的花销,还有如果真能找到六分仪也就罢了,可万一还有波折……我这两年攒的钱,除了老卢克的遗产就是自己做棺材赚的,一共只有三百多美元。这段时间因为之前的那些事儿,只有花销但没有入账,现在我的存款只剩下不到一百美元了。我们快要财政赤字了,如果再找不到线索的话……”
戴维愣住了——
自从来到这里他只在开始为钱苦恼过,自从跟吴有金结成同盟之后,似乎金钱问题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但是当吴有金这么坦率地把他们的财政危机摆到明面上,戴维才意识到钱的确是他们行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戴维想起了之前吴有金对他“亲人们”的棺材的开价,再联想到钱钱可怜的存款,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确是太混蛋了一点:在这个地方,钱钱作为一个原本没有什么实用技能的外来者,重新学习赚钱的手艺,辛苦攒下了的积蓄,为了他们两个能离开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而戴维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该想办法挣钱……
也许他应该想办法搞点钱来,但现在还没有想到方法——总之这事不能让吴有金一个人承担。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戴维对吴有金说:“不管怎么说呆在洛德镇是没法搞定那个坐标的,我们还是得去卡森城。我会去找黄牙比利,让他再给我们计划一个最经济的方案,我们在卡森城尽量别拖延,无论能不能顺利搞到六分仪,都尽快回来就是了。”
吴有金想了想,对于戴维的说法中最赞同的一项是“呆在洛德镇无法搞定坐标”,这件事的重要性盖过了其他的所有顾虑,于是他同意动用他们仅存的最后一点现金,做一次冒险。
既然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戴维就上前友好地握了一下吴有金的手,告诉他自己得立刻去黄玫瑰旅馆再见一见黄牙比利,确定了出发时间再回来。
当戴维出了门,走在去黄玫瑰旅馆的路上时,却拐了个弯,穿过了两幢木屋,踩着一堆朽烂的皮革来到了警察局附近。
那幢熟悉的建筑依旧矗立在空地上,旗杆上星星图案不足的美国国偶尔被风吹起来,上面有一个破洞时隐时现。警察局的大门照旧是打开的,不时有人在里面进出,腰上插着枪、胸前别着金属五星的警员在门口走动着,有一个是戴维见过的。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低着头向警察局大门走去。
我只是去告个别,戴维在心里想,好歹也算有交情,我是个有教养的人。
“哦,杨格先生!”正在门口溜达的警员威尔•克莱门特招呼道,“你又来了!”
又?上次我来的时候值班的是弗兰克吧?
戴维假模假样地向他问好:“你好,克莱门特警官,卢卡斯警长在吗?”
“在,他在跟那个印第安人聊天。”
哦,不……真巧,我也想跟血狼聊天。
“你要进去吗?”警察向里面偏了偏头,接着用可怕的音量吼道:“警长,杨格先生找你!”
等等……
戴维无力地伸出了一只手,就好像一个凡人试图阻止闪电侠。
我还在犹豫好吗?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个人肉蜂鸣器通报过后,卢卡斯警长很快就出现在门口。“哦,杨格先生,你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他的口音就仿佛一根划燃的火柴,轻易就让戴维感觉到身上的怒气被点着了。
很多次都不是我自愿来着——至少头一次不是!戴维得忍着,向卢卡斯警长抬了抬帽子:“我想看看血狼。”
“当然可以,”卢卡斯警长点点头,走下来一把揽住戴维的肩膀,像个好哥们儿一样拖着他往里走,“我说,杨格先生,我没发现你这么讲义气,估计这个镇上,只有你和那姑娘把这个印第安人放在心上。”
那是因为我知恩图报,本性善良!戴维虚伪地朝卢卡斯警长笑了笑,来到牢房外。
牢房里多了一张椅子和一张桌子,还有一些纸和笔,门开着,看起来警长之前就在这里跟血狼交谈着。印第安人看到戴维进来的时候,表情有点意外,但明显带着欣喜。
“不介意我在场吧?”卢卡斯警长无耻地说,大剌剌地就在旁边那张戴维也睡过的糟糕的床上坐下来。
戴维心中有无数的刻薄词儿飘过,但他还是忍耐住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情况,”戴维对血狼说,“也不知道你还要在这里住多久,有什么需要的现在给我说说,我能帮你搞来。比如衣服,或者别的——当然是在警长允许的范围内。”
“我很好,”血狼说,“除了那个毛嘴子会来,别的一切都很好。”
他说的应该就是劳埃德先生,这也是戴维放心不下的事情。卢卡斯警长仿佛看出了他的担心:“劳埃德没有机会接近他,我的人一直守在这里。”
“那就好,他至少还有点理智。”戴维含含糊糊地点头,“那……我就先走了……也许这几天都不能来看你,你需要我去给灰雨留个什么口信吗?比如也让她过来几趟什么。”
“你要去哪儿?”血狼问。
“唔,想去卡森城转转,最近在镇上有点无聊,我想看看那里有什么活儿我能干的。”
血狼的表情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看起来并不知道卡森城在哪儿:“很远的地方吗?”
“大概只需要三天路程,跟上次去你们部落差不多。”
这个时候在旁边的卢卡斯警长又插嘴道:“你一个人去?”
关你什么事儿?“不……当然不。”戴维依然很虚伪。
卢卡斯警长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也就是说艾瑞克也要跟你一起去了?”
“哦,是的,应该也不会是别人了。”
“这两天我听到消息说你在求购六分仪,去卡森城难道是为了这个?”
“不,不是,”戴维不自然地笑起来,“我们只是觉得应该改变一下生活方式。”
卢卡斯警长盯着他,眼神有点儿高深莫测,戴维依然维持着傻笑,但背后冒出了冷汗。最终卢卡斯警长什么也没有说,他站起身来,戴上帽子,无趣地摆摆手。
“我有点事儿要出去一下,就不打搅了,先生们,你们随意。”
他把双手扣在皮带上,就这么走出了牢房。
早就该有点眼色了!戴维在心中腹诽,继续虚伪地说再见。


吴有金在家里收拾着东西。
他来到洛德镇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唯一能做纪念的就是那T恤牛仔裤,还有已经没电的手表和黑莓手机。为了隐藏身份,他从来不敢把它们藏到自己的房子里。不过上次在小木屋遇险之后,他就和戴维将这些东西都抬回来了。因为有一个同样经历的盟友住在一起,让吴有金增加了一些安全感。两年来都无法信任别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从储藏室里找到一个小巧的皮箱,可以背在背上,它属于上一个主人老卢克,虽然被虫蛀破了一点点表皮,但还是结实耐用的,而且刚好能装下两个人的换洗衣服和一点杂物。他们必须轻装出行。因为吴有金也无法预料是否能在卡森城找到六分仪,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办法在那里逗留太久。吴有金想过,如果真的没有了钱,那么就意味着他们的活动暂时陷入了困境,他们必须尽快再攒一些钱——万一那个坐标是很远的地方,他们就得准备一大笔旅行的开销,甚至做好彻底离开洛德镇的准备。
离开,这个词儿让吴有金在擦拭着皮箱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虽然他真的是日思夜想地要回去,但突然想到要脱离这个地方,他忽然又有些惶恐。毕竟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洛德镇算得上他的庇护所,是他唯一熟悉的地方。如果他和戴维离开这里,是不是真的就能回到他们要去的那个世界呢?万一回不去,又无法走回头路,他该怎么办?
吴有金并不算是一个由冒险精神的人,虽然在同龄人中,能考上不错的大学,进而到美国深造,可以算得上佼佼者,至少在他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同学里,他都算有出息的。他没有多么高远的志向,没有觉得自己将来也有可能去试试诺奖,只是在学习和研究物理的时候他觉得有趣,并且愿意继续在这领域探索下去,将来他或许会着重选择一个更加精准的研究方向,也可能在完成学业以后回到祖国,进入一所高校任教。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有一个比较明晰的人生规划……但是这诡异的命运让他简直仿佛在两年前清零重来了一样,他想要回去,但是天生保守的性格让他没有做出特别有突破的举动,甚至可以说,他虽然抗拒着,但也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害怕走出洛德镇——因为他好歹在这里认识了一些人,比如安德鲁神父,比如道尔顿夫人,还有卢卡斯警长,他甚至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工作,万一他因为冒险而放弃,说不定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更不要说回到21世纪。
但是戴维,这个美国人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那个有些冲动和自私,爱耍点小聪明的男人其实本质上并不坏,更重要的是,他比自己的胆子要大,性格也更外向,是个行动派。他推动着他踏出了预备已久的那一步,这不到四个月所取得的进展,比他两年来所有的收获加起来都要多。
大概正因为戴维让他看到的希望如此大、如此具体,当吴有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低级错误时,才崩溃得如此之快。
他深深地为自己感到羞耻,而幸好戴维也让他很快地清醒过来——他们没有后退的路,只有一直向前。就冲着这一点,吴有金甚至有些感谢戴维。
他从床板下摸出一个牛皮的包,在里面摸出一些鹰元,仔细地数着,最后放了十个在怀里。
当他刚刚把这些宝贵的财产揣好,就听见楼下有人敲门。
他应该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出去的。
吴有金下楼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出:“今天、明天、后天和大后天都不做棺材。”这句话,就被一股力气推进了房间,接着门啪的一声又关上了。
“艾瑞克,听说你要出远门。”卢卡斯警长摘下帽子顺手挂在门背后,“我冒昧地来问问你,是打算去卡森城干嘛?”
哦,天啊!吴有金想,我就该拦着戴维的,他就不应该再去警察局看血狼,再想去也不行!
“你都知道了,”吴有金做出平静的样子,耸耸肩,“也没什么特别的,想去看看,最近过得太紧绷,打算到那里找找有趣的事情,买点东西。”
“比如说六分仪?”
连这也知道!太阳底下无新事……吴有金没答话。
卢卡斯警长冷笑一声:“出高价在这个小镇上求购六分仪,这可是一个值得嚼舌根的怪事。”
果然还是不该那么高调啊。“戴维呢?”吴有金说,“你其实可以直接问他的,他只是有些奇思妙想,毕竟在这里他还没真正的找到个活儿。”
“他也不会跟我说实话,就和你一样。”卢卡斯警长拖过一把椅子,在门边坐下来,长腿伸展在地板上,似乎刚好挡住了出门的路。
“知道吗,艾瑞克,杨格先生还在血狼那里,我觉得他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回来。他其实挺担心那个印第安朋友的,冲着这一点我有点儿喜欢他了,起码他是个坦率的人。”
“他人是很好,”吴有金总觉得这人话里有话,“很高兴你对他消除成见了。”
卢卡斯警长怪模怪样地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知道吗,艾瑞克,”他一边笑一边摇头,“我真他妈受够了!”
受够什么了?我也受够你这么阴阳怪气的了!吴有金赌气地盯着他,不说话。
卢卡斯警长渐渐地止住了笑声,脸色沉下来,他站起身来,突然一把拽住吴有金,像拎一只兔子一样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他的眼睛真可怕,吴有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过这个男人的眼睛,灰蓝色的,有着跟这片黄沙地截然不同的寒冷,但那眸子深处又仿佛蕴藏着火苗——那种甲烷充分燃烧时烫人的颜色。
“别装傻了,艾瑞克,”卢卡斯警长盯着吴有金,“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笨,你感觉到了,所以你永远在逃避。”
“逃避……我……我有什么可逃避的?”
“你这两年来没有找过女人。”
吴有金的脸腾地红了:“不要侮辱我!而且……这镇上的女人连十个指头都能数过来。”
“你甚至没有去照顾过珍妮的生意,但是——”卢卡斯警长慢慢地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我也从来没有,我对女人不感兴趣,但我对你很感兴趣,你很清楚。”
哦,天啊,你不说出来我们都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艾瑞克的眼前一阵发黑,仿佛睡梦中一直模模糊糊梦到的怪兽一下子跳出迷雾,变成了实物,将他扑倒在地,他完全没有反抗,也不知道该如何反抗!他整个人都蒙了,只想立刻消失。
然而卢卡斯警长没有给他任何再逃走的机会,他用两只手用力地箍住他的双臂,盯着他:“现在,艾瑞克,你或许可以认真地想一想,但别以为去卡森城就可以离开洛德镇,摆脱我。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吴有金挣扎了一下,但那双大手依然纹丝不动。“可是……”他哆嗦着嘴唇说,“可是我的确不喜欢男人,你找错了人。”
“我辨别得出郊狼的足迹,也认得所有的伤口,我知道我要观察的所有对象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比你还清楚。”
这几件事完全没有逻辑关系好吗?吴有金简直想要呻吟了!
“可是……”
“告诉我你需要一个人陪伴,”卢卡斯警长压低了声音,慢慢地凑近他,“这两年我知道你很孤独,你想要一个亲密的人,可那个人不会是戴维•杨格,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我的时候不同。你总在躲避我的目光,艾瑞克,你在害怕——但你不害怕其他所有的人,你真的只是害怕吗?”
他在蛊惑他,吴有金头昏脑涨地想,他不能随着他的话走,他必须坚守自己的底线——
双唇上的触感终于让他脑子里跳动的那根神经断掉了,他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挣扎起来,就像突然被电击了一样。但卢卡斯警长更快一步地将他勒进怀里,仿佛对付一只突然暴起的猫咪。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初吻啊!吴有金绝望地想,简直要休克了。
当卢卡斯警长终于放开他的时候,吴有金的身子往下滑,好像融化的雪人。卢卡斯警长拉着他坐在椅子上,在他身前蹲下来,对着他微笑。
“看,你似乎没有那么讨厌。”
“我……”吴有金声音嘶哑,“我想宰了你。”
“你不会的,艾瑞克,事实上,是我一直在保护你,你很清楚这一点。”卢卡斯警长心满意足地说,“你和杨格先生有秘密瞒着我,但我不介意,反正我会跟着你的,你们的事总不可能瞒我一辈子。”
吴有金很想说这是侵犯人权,但他估计给这个大老粗说了那个词儿他也听不懂。他相信的是腰上的手枪,还有对一切的控制权。
卢卡斯警长接着说:“安德鲁神父告诉我,你们从他那里拿走了凯文•米洛先生的几个笔记本和书,那里面是什么内容?”
神父那个大嘴巴,吴有金腹诽道,还是没说话。
卢卡斯警长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膝盖上:“那里面有地图吗?我记得六分仪可以用来定位?你们怎么会对那个怪人感兴趣?难道说……”他的手微微地用力,“你们发现了他留下的秘密?”
痛啊……吴有金表情扭曲地推开他的手,“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是宝藏吗?”
“是啊,一吨黄金!”
“我会跟你们一起去卡森城!”
“你难道听不出来我在开玩笑?”
“但我没有。”卢卡斯警长站起来,又习惯性地用双手扣着皮带,“我会跟你们一起去卡森城,不管你们真的是去逛逛,买那该死的六分仪,还是干别的,我会跟着你的,你别想摆脱我。”
吴有金满腔的愤怒,但却努力压着不敢进一步激怒他,万一再被咬一口他就快得抑郁症了!“那这里怎么办?”他说,“血狼还在这里,劳埃德还虎视眈眈地等着对他来点私刑呢!你答应过保证他的安全,只有你才能保护他!而且……你敢保证劳埃德他们会在你离开洛德镇后遵纪守法?”
留下吧留下吧留下吧……你就是洛德镇的救世主和上帝,你的圣光才能让这片荒野和这里的人有点理智。
“我会带上他。”
吴有金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你说得对,血狼留在这里的确不安全,他现在也不算囚犯,不需要在牢房里服刑。而且……”他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是不是也能给你们帮上点儿忙?我记得他也认识米洛先生,对吗?”
退无可退!吴有金用手紧紧地扣住椅子,看着跟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有点被逼入绝境的感觉。


其实戴维不太懂现在的情况。
他骑着一匹瘦弱的牝马,在一条几乎看不见的道路上走着,在他前面的人分别是吴有金、血狼和卢卡斯警长。他们排成一条线,就像是这荒漠上的一列蚂蚁。
戴维和吴有金没有能够坐上邮政马车,但是卢卡斯警长安慰他们说这其实是他们最幸运的,他们没去坐那个倒霉玩意儿简直太正确了——那些邮政马车简直就是地狱的摇篮,是被双眼喷火、喷着硫磺的马拉着狂奔的,车夫和押车的就是魔鬼本人。所有的邮包都有攻击性,如果他们坐在车厢里,那些东西就会跳起来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如果遇到上坡下坡的时候,那可就更棒了,邮包会一股脑地扑倒他们身上,把他们活埋!这些马车不会只载他们的,它就像一条贪吃的蛇,沿途会把每个驿站的搭车人都捡起来塞进去,而那上面座位往往只有可怜的几个……
听起来给他们找几匹劣马骑着去卡森城应该是一种恩典。
但是为什么他们会一起上路呢?
戴维想,也许破绽的确是从他这里开始的:求购六分仪——卢卡斯警长得知他们的目的地——他去找吴有金——加入队伍——担心血狼被劳埃德伤害——带上血狼——卢卡斯警长用一美元和十分钟的谈话从黄牙比利那里拿到了老威廉的地址——四人共同出发……
这真是拿着鸡蛋孵出来一只秃鹫的感觉。
戴维夹了一下马腹,赶上前面的吴有金,跟他并排走着,压低声音问道:“我说,钱钱,我不太想纠结你和卢卡斯警长说了什么,或者说他知道了多少,现在的问题就是他跟着咱们到了卡森城该怎么办,看着咱们搞到六分仪以后测量出坐标吗?你能跟他谈谈吗?让他在卡森城做点别的,找点漂亮妞,或者喝点什么,打打牌什么的。”
“我倒是希望他去找找漂亮妞呢!”吴有金脸色阴沉,“可我也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之前他们一定闹得很不愉快,戴维叹了口气:“但我们必须得让他跟我们保持距离。如果是血狼还好办,他不太爱寻根问底的,而且他更信任我们,就像信任‘铁圈’米洛先生。”
“你喜欢他吗?”吴有金别有深意地扫了他一眼。
戴维觉得这眼神让人毛骨悚然。“我是直的,”他连忙澄清,“你看,我给你说过我喜欢神奇女侠吧,我从二年级开始就是她的忠诚粉丝了!我钟意的性感女神能组成一支足球队。”
吴有金冷笑了一声:“你有女朋友吗?”
戴维愣住了。
“看吧,这就是问题。”吴有金说,“我有麻烦了,你的麻烦也不小。”
他整个人都古里古怪的,戴维努力回想着这么不讨人喜欢的钱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也许他该回避一下这些过于私人的问题,把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方面。如果按照计划发展,他们只需要勘定了坐标,再找到回去的办法,就行了——只要回去,一切都解决了。
戴维看着前方,正是血狼的背影——大概是为了这次远行,他换上了毛嘴子的衬衫和长裤,穿上了靴子,取下了头上的羽毛,但他的长发还是编成辫子,彩色的珠串挂在脖子上。他的身材和卢卡斯警长很接近,因此戴维猜测这身衣服都是警长借给他的。
这么穿着还挺好看的……
他们平安无事地走了两天——原本走邮路会花三天,但卢卡斯警长领着他们走了更近的路,所以节约了不少时间。这两天也不太难熬,他们带的粮食和水都充足,而血狼证明了休休尼人的确是优秀的猎人,他会走进一些灌木林,回来的时候逮着一只野兔或者蜥蜴,甚至还有蛇。它们烤熟以后撒上香料味道还挺不错的。
除了吴有金时刻都跟戴维待在一起,不愿意跟其他人说话以外,似乎一切都还算正常。
他们就这么“顺利”地到了卡森城。
在21世纪的时候,戴维和吴有金都没有来过这个内华达州的首府,而现在他们竟然在这个地方刚刚成为州府的时候就来瞻仰了。但是这鬼地方实在不怎么样——
1864年的时候内华达州才加入联邦,卡森城成为州府也才不过6年的时间。它总共的人口不过几千人,构成跟洛德镇很像,除了它的地位还吸引了一些联邦官员、律师、退伍军官、政客和骗子以外,主要的依然是来做买卖的移民和淘金者。他们在群山下的平原边上建起了这座城,用拙劣的手艺搭建出没有美感的木头房子,然后给城里的地面铺上并不平整的石板,草率地在最大的空地上市竖起旗杆,表明这座城市的特殊身份。
就算是州长的府邸,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在准州时修建的两间白色平房就跟最普通的农场工人住的一样,后来再扩建修缮也不过是用不怎么样的技术让房子大了点,房间多了点而已。
但这里的确还是明显比洛德镇繁荣了许多,在旗杆广场附近许多人聚齐在一起,买卖马匹和其他牲口,拍卖各种各样的东西。行人中有白人、黑人、黄种人、拉丁裔,甚至还有一些印第安人。
血狼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向他多看一眼。
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这地方也不太坏。
“我们得先找家旅店住下。”卢卡斯警长建议到,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他们正站在旗杆广场的边缘,跟所有的旅行者一样透着点疲倦。
“我没意见。”戴维的肚子里咕咕直叫,他看向了吴有金——这几天他绝对不会直接跟卢卡斯警长对话,他会让他转达。以前他们的矛盾可没这么深过,戴维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钱钱对他讳莫如深。
但现在,吴有金突然又开了口。“行啊,找个旅店!”他说,“找个有姑娘陪喝酒的。”
 楼主| 发表于 2016-12-8 09:27:56 | 显示全部楼层
34.翻版“黄玫瑰”•有趣的蒙克先生•寻找威廉•阴魂不散•没有那么容易

期待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戴维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有时候这个差距就如同地球到月球那么远……
当吴有金提出那个让人憧憬的要求以后,卢卡斯警长以少见的热情表示了赞同。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住下来,可以喂马,也有小姐陪着喝酒,还能跟其他人玩牌。”他笑了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跟我走吧。”
这真是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戴维和吴有金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地跟着那个男人走过了竖着旗杆的公共广场,然后又走过了几条勉强成形的街道,最后在一幢看上去半新不旧的二层小楼前停下了脚步。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大概是因为在夜晚看不出太多的缺点,戴维觉得这房子的模样在周围的建筑中算得上出众的,它并没有那种歪歪斜斜的粗糙感,造型甚至还可以说是挺拔的,门廊墙壁都是结实的木料,上面还曾经刷过油漆,那颜色已经脱落得几乎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了。它的窗户和门都敞开着,百叶窗上积累的灰尘并不太多,看起来经常有人在打扫。灯光、吵闹和音乐声掺杂在一起从房子里溢出来,跟黄玫瑰旅馆有点像,但似乎更加热闹。
“我认识这里的主人。”卢卡斯警长说着,向门廊那边走去,几个坐在门廊出的小男孩儿一下子都跳起来。
“为您效劳,先生!”其中一个说,“您需要什么?”
“把我们的马喂饱,然后再给我们来点吃的!”
“没问题!”这个门童领班响亮的回答,然后叫来他的喽啰,像猴子一样窜过来接过其他人手里的缰绳,其中一个在跑到血狼面前的时候顿了一下:“这位也是您的同伴吗,先生?”
“他叫马克!”
于是这几个孩子再无异议地将马牵到马厩那边去了,只剩下那个“领班”带着他们几个往里走。
“喂,真的要去吗?”吴有金悄悄地对戴维说,“我怎么觉得他不怀好意。”
“那也不至于吧,”戴维说,“我记得除了黑奴,好像也没有别的人口买卖了。”
“有华工!”吴有金瞪着他。
“那我想进去点一杯啤酒,再来一块牛排,你呢?”
吴有金咬咬牙:“走吧!”
戴维笑了笑,又拍拍血狼的背:“来吧,这里的人好像跟印第安人已经挺熟了。”
血狼没说话,点了点头。
他们走进这间像是酒馆又像是旅店的房子,就好像走进了一个更加宽敞、气派的“黄玫瑰”——
天花板和墙壁上都点着许多蜡烛和油灯,室内的光线还不错,至少每个人的脸的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吧台和餐座旁坐满了人,在中央的一小块空地上,有些男男女女跟着小提琴和风笛的音乐在跳舞,就算是没有啥音乐细胞的吴有金都能听出来那调子已经像野马跑到了天边,但是舞者们跳得依然兴高采烈,靴子把地板跺得咚咚响。
高举着托盘的侍者小心地穿过舞池,把食物送到客人的桌子上。他们那紧张的表情让戴维联想到二战电影中走过地雷区的战士。
“领班”把他们带到一张空桌子前,可惜只有三把椅子。他东张西望,接着迅速跑到隔壁的桌前,将一个呼呼大睡的醉鬼推到地上,拖着那把椅子回到他们跟前。
“我喜欢这孩子,”卢卡斯警长笑着从包里摸出一枚硬币丢给他,“去,给我们弄点儿吃的,最好有啤酒和牛排,千万别拿熏肉来糊弄我们。还有,告诉蒙克先生,德拉克•卢卡斯来了。”
“好的,先生。”那孩子把硬币塞进毡帽里,一溜烟地跑了。
其他人在桌子旁边坐下,戴维问道:“你以前来过这儿?”
“来过,在准州长还在纽约当警察局长的时候,我就来过。蒙克比我来得还早,他当时是驿车公司的一名车夫,来自盐湖城,后来他倒腾金矿股票发了一笔小财,就在这里定居了。他对卡森城非常熟悉,比任何一个政府官员都靠谱,如果你们想要在这里做什么,最好找他帮帮忙。”
听起来他倒是真的给了不错的建议。
“那……”戴维说,“陪酒的姑娘在哪儿?”
“会有的。”卢卡斯警长笑眯眯地说。
餐桌上有沉默了,跟旁边那些跑调的欢乐舞曲和尖声大笑比起来,这一小块儿地方简直清冷得如同修道院,他们四个都宣了缄默誓。
好在很快就有个大胖子端着托盘朝他们走过来了。
他的体型真是胖得惊人,简直就像一条跑到了陆地上的鲸鱼,一扭一扭地撞开人浪,一下子搁浅到他们的桌子旁。
“给你们吃的,小兔崽子们!”他粗声大气地说,把装得满满的托盘重重地放到桌子上,一小块面包跳出来,落到地上,但他的脸上却带着笑容。
“塞米!”卢卡斯警长跳起来,猛地包住了这个胖子。
第一次看到他两只手都圈不拢的样子呢!
这两个体型相差过于悬殊的人摈弃了最简单的握手,用别扭的拥抱表达了对彼此的想念之后……椅子又不够了。
那胖子敲了敲旁边的桌子,立刻有人站起来给他让了座儿。
他点头致谢,嘭的一下将自己扔在那把椅子上。
质量真过硬!戴维在心底赞叹。
“先生们,”卢卡斯警长说,“来认识一下我的朋友塞缪尔•蒙克先生,一位慷慨的绅士。”
这位“绅士”大笑起来:“滚你的吧,德拉克,你在拍我的马屁,肯定又要支使我干活儿了!”
“应该说是帮点小忙。”卢卡斯警长毫不生气,将他们一一介绍给这位蒙克先生,除了对于血狼只说是个归化的印第安人“马克”以外,别的倒没什么出格的。
“我的朋友们想要找六分仪,最好是再有当过水手的人教一教他们怎么用。”卢卡斯警长说,“以前洛德镇上有一个,都叫他老威廉,但他来卡森城了,你知道吗?”
“就为这事儿?”蒙克先生笑了笑,“得了吧,德拉克,你绝对不会为这点小事儿来找我,快说说,你小子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四双眼睛都盯着卢卡斯警长,只不过其中有两双还偷空传递了一下信息:
“我就说他没那么好心!他肯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戴维看着吴有金。
“这目的的确不可告人!他盯着我的时候我全身都发毛,可你不懂为什么!”吴有金看着戴维。
“现在该怎么办呢?”
“别说话,吃东西,看他们怎么演!”
戴维和吴有金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拿托盘上的啤酒杯——不管怎么说,这酒闻着就不赖,他们忍了好一会儿了!
于是就在蒙克先生和卢卡斯警长谈话的时候,戴维和吴有金就毫不客气地拿过了托盘上的食物开始大吃大喝,戴维甚至还多拿了一块牛肉三明治,用手肘撞了撞血狼,把这东西塞给他。
这三个人毫无负罪感地边吃边围观,但卢卡斯警长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似乎并不介意。当然蒙克先生更加“豪爽”,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并不害怕有人窥探他这一桌的交谈。
“我想先找到老威廉,”卢卡斯警长从他的衬衫口袋里掏出一个字条儿,就是从黄牙比利那里搞到的,“他好像在一个叫做‘香草夫人庄园’的地方干活儿,是吗?”
“哦,那是矿工们聚居的大房子,不过里面的人来来去去的,也许他早就不在那儿了!不过,只要他在卡森城呆过,我可以帮你找到,”蒙克先生保证,“或者你想要会用六分仪的人,我也可以想办法。”
“当然,你有办法,塞米,这我不担心。”
“还有呢?”蒙克先生说,“快点把你的事儿一次性说完,别他妈吞吞吐吐的,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卢卡斯警长笑了笑:“你还记得理查德•劳埃德吧?”
“哦,”蒙克先生脸上的肥肉抖了两下,“那个剥皮魔鬼啊……他其实在这里有点产业,毕竟他新买的矿脉就在附近,而且据说在塔霍湖周围他又搞到了一个锡矿。不过我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他,他不惹我的时候,我并不想跟他打交道。”
“那是因为他最近忙着在我那儿捣乱呢!”卢卡斯警长用靴子踢了踢蒙克腿,“有烟吗?”
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雪茄丢给他。
卢卡斯警长点燃,满足地吸了一口:“知道吗?我就知道你这里才有这么好的东西。”
“他为什么去洛德镇。”
“一开始的借口是他的人在附近被被印第安人打劫了,他雇了一帮人,把一个休休尼人的部落给扫荡了。”
蒙克厌恶地吐了口唾沫。
“我觉得他在找什么东西,应该跟休休尼人有关系。”卢卡斯警长朝血狼抬了抬下巴,“这是马克,他以前还认识凯文•米洛,但现在被劳埃德盯上了,我就带他过来。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那家伙究竟在做什么,到底有什么企图。我想让他尽快地滚出洛德镇,别给我找麻烦了。”
蒙克用手抠了抠光溜溜的头皮:“行,我会帮你弄清楚的。”
“谢了。”
蒙克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戴维看到那椅子的腿还是颤抖了一下。
“楼上只剩下一个房间了,不过我会让人再弄两张垫子上去,你们四个人挤得下,”蒙克先生用他厚实的大手拍了拍卢卡斯警长的肩膀,“很高兴再见到你,德拉克。”
卢卡斯警长笑着按了一下他手:“对了,我这里有个朋友对你这里陪酒的姑娘很感兴趣。”
蒙克先生惊异地看着他,接着又扫过旁边这三个人的脸,接着他咧嘴哈哈大笑起来:“等着,我立刻就让奥利维亚过来!”
他先生扭动着肥大的屁股,又像鲸鱼一样扒开人群,离开了他们。
“他人不错,”戴维评价到。
“是个混球,不过很讨人喜欢。”卢卡斯警长慢慢地品味着雪茄,脸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戴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人群又像被鲸鱼排走的海水一样分开了——一个跟最多只比蒙克先生瘦了一磅的胖女人正向他们走过来!
“哈,德拉克!”她用狮子一般雄壮的声音说道,“塞米说你来了!还需要我陪陪着喝酒,这真是太棒了!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喝个痛快了吗?”
戴维的脸瞬间就变绿了。
卢卡斯警长却大笑着站起来,伸开了双臂:“奥利维亚,宝贝儿,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他斜眼看了看戴维,眼神里带着戏谑。
这个该死的恶魔!
戴维在心底怒吼。

等到他们踏上这间旅馆二楼楼梯的时候,戴维觉得天旋地转,双脚发软。他似乎听到了吴有金的声音,但又隔得很远。他伸手抓了几下,很快旁边就有人扶住了他,并且力气很大,一下将他的胳膊架在了肩膀上。
戴维觉得自己肚子大概有接近1品脱的威士忌和白兰地的混合物,也许还有1品脱的啤酒。这个量大大超过了他在大学一年级时跟兄弟会成员们度过狂欢节时的量——并且,他现在还没有吐!
他傻笑着对扶着自己的人比出了一个“V”字,但是那个人的脸却模糊得厉害。
他赢了一条鲸鱼呢!尽管她喝得更多,可是按照体型比例来看,显然他才是胜利者。
戴维沉浸在满腔的喜悦中,想要跟吴有金说话,他觉得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给他说,但现在有点想不起来。不过这没有关系,他只需要睡一觉,醒来以后就会想起来了。他们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沙漠、没有子弹、没有盗贼、没有阴险的罪犯,也没有印第安人——
不对!戴维甩甩头,有一个印第安人……他是……
“到了!”身边的人说,把他带进了个房间,然后让他躺下来,帮他脱下外套和靴子。
等等,戴维开始觉得有些事情不对,他要跟钱钱说件事,还有那个印第安人……他能想起他的脸,但是名字叫什么来着。随着他倒在柔软的垫子上,一种强烈的倦意像棉被一样覆盖了他,他努力地想要开口,挣扎起来,但最终却只能胡乱扭动着身体,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睡吧,睡吧,安静地睡吧……”那个声音继续在他耳边说,让戴维觉得熟悉,他仿佛被说服了,渐渐地平静下来,任凭睡意的潮水渐渐地淹没了他……
“好了!”血狼从戴维身旁站起来,拿起一条毛毯搭在他的身上。
“谢谢,”吴有金站在后面,感激地说,他知道搬动一个醉鬼有多麻烦,“不过,就让他这么睡在垫子上没事儿吗?”
“他大概感觉不到什么不适,”血狼看了戴维一眼,“但明天早上头会很疼吧。”
吴有金恨恨地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他原本不该喝这么多酒!”
卢卡斯警长耸耸肩:“是你说要找个有姑娘陪喝酒的旅店,他也要求了,我只是满足你们。”
这么说似乎也无法反驳。但吴有金依然非常气愤,不过在阴暗的角落里,他也庆幸自己是个华人,那位“奥利维亚小姐”显然对白人更有兴趣,没有逼着他大杯大杯地灌酒。
“这里的毯子不够,”血狼说,“等他酒慢慢醒过来的时候,他就会感觉冷了,我去找老板再要两张。”
他说着就转身出了门,让吴有金没来得及阻止。
等等,别把我和这个无赖单独留下来!他在心底哀嚎,绝望地看着血狼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好了,”卢卡斯警长懒洋洋地开始脱下夹克,解开腰上的枪套,“别那么紧张,艾瑞克,”
这话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吴有金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干嘛?”
“休息!”卢卡斯警长环顾了一圈,“我要睡床,你不介意吧?”
他选了整个房间里最好的一件家具,在这间州府的“高级旅馆”中,这客房简直比马厩好不了多少——木板拼接的墙壁上没有任何粉刷涂料,窗户一半是朽烂的木质百叶,另外一半是面粉口袋,除了两把凳子和一张桌子,就剩下那张连树皮都还没有刨干净的床了。
这手艺可真够烂的,吴有金这么评价,他宁愿睡地上的垫子。
等等,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吴有金晃晃脑袋,从跑岔了的思路上回头:“刚才你和蒙克先生说到理查德•劳埃德的事情,你这次跟我们一起来卡森城,不光是为了跟踪我们吧?你不是要对付劳埃德了?”
卢卡斯警长正在把他的枪挂在床头,这时候却停下了动作。“真看不出来,艾瑞克,你居然还能抓住重点。”他笑着说,“你觉得我能对付他?”
“他动摇了你在洛德镇的掌控权,所以你要把他赶走!”吴有金觉得自己的胆子变大了一定是酒精的作用,“我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你不是……一直想要回避跟他的冲突吗?”
卢卡斯警长一条腿踩在地板上,一条腿搁在床沿上,把身体正对向吴有金:“你觉得我只是因为他盘踞在洛德镇才要收拾他?”
“你很看重那个地方,我知道……”
“我以前在战争中属于北军,我参加过两次进攻里士满的战斗。”
吴有金觉得这话题转得有点快,但卢卡斯警长却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头一次我们败得有点惨,1862年末到1863年初的时候(注1),很多黑人来到了前线,开始跟我们一起作战。他们打起仗来不要命,你没见过那种场景,艾瑞克,你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烈火。后来有一次休息的时候,一个叫瞎眼约翰的黑小子跟我说了他的故事。他只有一一只眼睛,另外一只被他的主人剜出来,当着他的面喂了狗。而那天中午,他是最幸运的一个,其他三个黑人被八只狗吃得干干净净的,因为他们试图从地狱里逃走,其中有他上了年纪的父母。他能活下来的原因是他年轻体壮,能值1300美元,就算少了一只眼睛,也可以卖到1000美元。”
吴有金哆嗦了一下,他看过《汤姆叔叔的小屋》。
“我经历过战争,杀过人,也看到过别人杀人,也知道什么是奴役。战争快结束的时候我就来到了西部,这里有许多的机会,只要交10美元,就能获得几十公顷的土地(注2),甚至是黑人也可以。我乐意呆在这里就是因为虽然这里充满了来冒险的流氓和傻瓜,但这里有一套新的秩序。也许有些人不喜欢你的肤色,或者不喜欢黑色的、红色的皮肤,但他们不能再明目张胆地挖走你的眼睛!我不允许,我也可以阻止!当有人那么做的时候,我就会收拾他。懂了吗?”
他说完,却没有等吴有金的回答,就利索地脱下马靴,倒在床上,把脸转向墙壁,睡了。
吴有金愣在原地,一时间脸上有点发烧——好吧,他承认自己完全相信了刚才卢卡斯警长的话,这话让他有些惭愧。除了是个混球之外,那个男人还是有些优点的。


戴维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昨晚一定发生过什么:比如他的头可能被放在砧板上,被一个铁匠用大锤用力地砸过;或者是一群野马从他身上奔腾而过。他的头要炸了,身体酸痛,动一下仿佛能听见关节断裂的声音。
戴维发出痛苦的呻吟,像个脊柱断掉的人一样在棕毛垫子上挣扎。
“需要帮忙吗?”血狼从旁边伸过手来,他托住戴维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将他扶起来。
“我在哪儿?”戴维打量着这简陋的房间,怀疑自己被丢进了储藏室——风吹得窗户上的面粉口袋掀起了一个角,外面嘈杂的人声和马车吱吱嘎嘎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蒙克先生提供给我们的一个房间。”血狼看了看四周,“警长要睡床,我让你和艾瑞克睡的垫子。”
“那你呢?”
血狼指了指垫子旁边,那里只有一块毛毯和裹起来的衣服做的枕头。
戴维感激地冲他笑了笑:“那,钱钱和警长在哪儿?”
“下楼吃早饭去了。”血狼说,“你要去吗?”
戴维现在什么也吃不下,他就像个怀孕的女人一样联想到食物的味道都恶心得想吐。早知道就不跟那胖女人喝酒,他恨恨地想,警长绝对是故意的!
“要起来吗?”血狼向他伸出手,“你需要清醒一下。”
戴维看着他:“你为什么在这里,没有跟他们去吃饭?”
血狼反而奇怪地看着他:“你不能一个人待在这里吧?”
戴维感激地冲他一笑,握住他的手,接着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起来。他感觉到一阵子天旋地转,打了个踉跄。血狼又扶住他:“你的喝酒不行啊,戴维。”
这根本不是我的问题吧?戴维郁闷地想。
血狼把他安置在那树皮都没有好好剥掉的凳子上,从一个马口铁水罐里给他倒了一杯水。
“谢谢……”戴维觉得自己嘴巴里一股怪味儿,他有些自卑,他虽然没有洁癖,但一直是个卫生习惯很好的人,现在这种浑身酒臭的状态简直让他无地自容,特别是面对着血狼——现在这个印第安人穿着干净的衬衫、长裤和马靴,看上去简直像西部片里的正面角色,勇敢救助白人女主角的那种!
“这一路上我其实很想单独给你谈谈。”血狼盯着戴维。
“嗯?”戴维揉着额头,并没有发现血狼的语气跟平常不同。
“你很够朋友,白皮白骨。”血狼说,“我知道,把我带出来是为了防止那个毛嘴子暗地里地对我做什么事,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其实带上你是警长的主意……但是戴维暧昧地笑着,决定吃下血狼的感激。
“我俘虏了你,但是你救了我的命,按我们部落的规矩,我必须回报你。”
“哦,这个啊,哈哈,那你记着这一点就行了。”戴维很高兴,他知道印第安人在这个方面很死心眼儿,那意味着他有了个外挂!
血狼握住他的手腕,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用带着一点口音的英文慢慢地说:“我一定,会回报你的。”
“嗯……好啊……谢谢。”
怎么感觉有点过于……认真了啊。
就在这气氛不太对劲的时候,门外响起噔噔噔的皮靴声,接着门被推开了,接着吴有金和卢卡斯警长走进来。
“你醒了啊!”吴有金的语气带着欣喜,这关心倒真是处于肺腑。
“我们给你带了点吃的,如果你还吃得下的话。”卢卡斯警长把一杯泥浆一样的咖啡和一片涂着黄油的干面包丟在他面前——这就是毫无诚意的敷衍了。
戴维很有骨气地拒绝了这狗都不吃的早餐,表示想先洗一洗自己来清醒一下。
“楼下有口井,你可以下去自己打水。”卢卡斯警长靠在窗前望着外面,一边说,“你有五分钟的时间,然后我们就会去香草夫人庄园,运气好的话能找到老威廉和你们要的六分仪,运气不好的话,他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你们得回来求塞米帮忙再找个改行的水手。”
“五分钟太短了!”戴维抗议道。
“三十分钟后那些矿工就会出发去工作,我可不想等到天黑了再去拜访那个地方。”
戴维哼哼了两声,转身从行李包里翻出牙粉盒子,跑下了楼。
卢卡斯警长从口袋里摸出他的烟卷儿,慢悠悠地点燃。
吴有金掏出表看了一眼,虽然现在天亮了,但其实还不到七点,卡森城并没有完全醒过来,除了那些早起的勤奋鸟儿,似乎还没有人愿意在这个点儿开始工作。
也许可以不那么赶的,他猜测。不过,现在他们这4人小组就仿佛是个旅行团,带团的就是卢卡斯警长——他身兼团长和导游两个职务,他能找到卡森城里的每个地方,还能安排他们的食宿,好像这件事儿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做主。
“为什么不好好争取一下自己的权力呢?”吴有金对自己生气,不如就从给戴维多五分钟的梳洗时间开始。他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就看到卢卡斯警长一下站直了身体,把烟卷扔在地板上,同时退后了半步。
我还没说话呢!
吴有金看着他:“怎么了?”
卢卡斯警长微微侧身,举起手示意他不要靠近。他将自己隐藏在那半张面粉口袋后面,然后才指了指窗户下面。
血狼和吴有金都小心地挪到他旁边,顺着那他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旅馆外那条灰黄色的路上,有几个人正骑着马慢慢路过,他们离这里还有段距离,但基本上能看清楚了,领头的那个穿着灰色的衬衫和长夹克,头上戴着帽子,不时地转动着头打量四周,当他的脸侧过来的时候,吴有金轻轻地叫了一声。
“妈的,”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这混蛋怎么来了?”
是的,理查德•劳埃德正领着四个随从走过去,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却让吴有金心里一紧,万一碰上可就麻烦了,而且……卡森城似乎还算他的势力范围?
真是阴魂不散啊!



注1:这个是指南北战争时期林肯宣布了解放黑奴之后大量逃亡的黑奴加入北方军队作战。
注2:这个是指《宅地法》,鼓励西进。
 楼主| 发表于 2016-12-8 09:28:14 | 显示全部楼层
35.没有威廉,只有约瑟夫•千万别节外生枝•激动人心的观测开始了
理查德•劳埃德作为一个富有的矿主,在卡森城有一栋自己的房子,他会一面和州府上的人都打好关系,一面在这里做买卖:那些矿石、股票和别的投资,什么赚钱他都会试着来一点。不过他最为关心的还是那些矿石交易,它们从铁路上装车运到炼银厂能为他赚来大笔的财富。因此他在卡森城的时候,最常呆的地方只有三个:自己的房子、“群山”酒店和广场附近的交易所。
当然这些都是蒙克先生告诉他们的。
为此,卢卡斯警长带着他们避开了这几个地方和附近的道路,绕了一个不太大的圈子找到了香草夫人庄园,那个传说中各种人都聚居的大杂院。
它是三幢平房连起来的U形区域,中间的空地上有水井和牲口棚,入口处有一个独立的小房子和不友好的大栅栏,想要进去很容易,但总得跟那个坐在门口、嘴里嚼着烟草,看着每个人都像是欠着他钱的老头打交道。
擅长跟这样的人平心静气交谈的人只能是卢卡斯警长了。
他用一种态度——适当的礼貌,但略带粗俗,容易拉近距离——轻易地就让那个老头觉得他这个人相当不赖,同时连带对着戴维他们也少翻了好多白眼。
“威廉?”老头嚼着烟叶,皱着眉头想了想,“我想不起住在这里的兔崽子们里有谁叫这个名字,也许以前有,可他们只要离开了这里,我就会像丢掉他们留下的垃圾一样把他们从我脑子里撵走。我每天可是很忙的,对吧,我记不住那么多人。”
“当然,但我相信你能管理这么多住宿的人,一定是你有特别的能力,比如记住他们的来历,特征什么的。”卢卡斯警长恭维这老头,“听说老威廉当过海员,他的身上应该有纹身,他们那些在海上拉缆绳的总喜欢画点,比如船锚啊,美人鱼啊,还会有基督或者圣母……我记得以前有水手们会在脚踝上纹上猪或者鸡,说是可以防止溺水,纹上十字架抵抗鲨鱼,还有航海星……哦,对,他们还会在指关节上纹HOLD FAST,说是这样握住轮盘的时候手劲不会松。”
他懂得可真多,戴维在旁边听着,有点庆幸还好警长跟着来了。
这一番提醒,终于让老头眼睛一亮:“哦,我想起来了,是曾经有个这样的家伙住进来过,他的全身就像是一幅画儿,胳膊肘上都纹着锁链,给我说可以预防风湿病。不过我看他干活也不那么利索嘛。”
“他就是老威廉吗?”
“哦,我说了想不起这个名字了,我记得他应该是叫比尔什么的。”
“他今天在吗?”
“走了,在这里干得不怎么样,说是投资了一个富矿,结果勘测有误,他没钱了。据说回东部去了,觉得还是在船上的生活比较适合他。”
戴维和吴有金都忍不住心中一沉,不过那老头很快又说道:“但跟他住一个房间的那年轻人还在,好像叫约瑟夫•怀特,我看到他的胸口纹了只锚,手臂上纹着一只燕子。”
“据说燕子是为了乞求航行顺利。”卢卡斯警长掏出了一美元递给老头,“他现在在吗?我们的马进去喝点儿水你不反对吧?”
“哦,完全可以。”他把钱塞进衬衫口袋里,冲着一间房偏了偏头,“他还在里面睡觉,那小子这段时间都没有找到活儿,他再交不出房钱我就赶他走。”
“他会有钱的。”
卢卡斯警长带着他们走进了“庄园”,一些起床的人正围着水井洗漱,有些人提了水桶灌满牲口棚。警长向其中一个人打听了几句,然后示意他们留在外面,自己走进了那间平房,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走出来。那个男人赤着上身,五彩斑斓的皮肤上就好像满是拼贴画。
“这是怀特先生,”卢卡斯警长说,“他在波士顿的莱曼•阿斯顿船运公司当过五年水手,他会用六分仪,但手上没有,我们得找塞米帮忙弄一个。”
“听说你们要用那玩意儿?”前水手先生粗声粗气地问道,“我在船上的时候倒是跟着领航员学过,但得等到晚上。如果你们愿意出五美元,我今天晚上的时间就归你们了——另外得让我吃饱。”
这价格并不过分,戴维和他握握手,算是达成了交易。
“我们住在蒙克先生的旅馆里,”戴维说,“可以的话,我们晚上就在那里等你,可以先吃饭,等天完全黑了以后再开始。”
约瑟夫•怀特表示没有异议。
于是他们愉快地离开了香草夫人庄园,双方都显得心满意足。
戴维和吴有金走在一起,有意识地落在卢卡斯警长和血狼的身后。两个人心情都有点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戴维终于忍不住对吴有金说:“我觉得,那个家伙——我是说,警长——他跟着来了也不错。”
“嗯,是啊。”吴有金点点头。
狭隘的自尊让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坦率地说出更多的赞美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似乎都是为了等到晚上做正事儿,虽然没有找到老威廉,但替代者的顺利出现使得这次来卡森城的目的似乎很容易就达到了。接下来该做什么,戴维和吴有金都有点茫然,但他们没有胆子乱跑,他们还记得劳埃德先生也在城里,虽然卡森城比洛德镇大得多,并不一定能碰上,但是真的撞上了可就倒霉了。
最后戴维和吴有金决定就呆在蒙克先生的旅馆里,听那些客人说说这个地方的奇闻异事。
哦,对了,他们才听(警长)说,原来当地人都把内华达州亲切的称为“华休”,如果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用官方名称叫这个地方,他们就会立刻辨别出你是个外来者,开始盘算怎么捉弄你,或者从你的包里掏出钱来。
“跟蒙克待在旅馆里是个明智的决定,”卢卡斯警长听完他们的计划后,表示赞同,“让雪狼也跟你们在一起,但别点太多的菜,要知道塞米虽然是个不错的胖子,但生意的归生意,他收钱的时候不会给你们打折的。”
听起来他的计划好像不会是和他们一起留在旅馆?
“我有别的事,”卢卡斯警长这么回答他们,然后他把他们丢进旅馆,转身离开了。
他没说他要去哪儿,他甚至连旅馆的门也没进,马也留下了,就这样把背影留给了戴维他们。这真是有说不出的古怪。
“他有事儿瞒着我们。”戴维对吴有金说,“真奇怪,他会去干嘛?要去见什么人吗?说不定卡森城有相好的姑娘吧?”
也许是有相好的,但没有什么姑娘,吴有金绷着脸说:“管他呢,咱们只要赶紧完事儿就好了。”
他的表情也怪怪的,戴维看着吴有金。这时血狼轻轻地推了推他,“万物都有影子,人人都有秘密。”这个印第安人说。
真理,戴维笑着点点头。

戴维和吴有金其实很想去卡森城逛逛。就在去香草夫人庄园这一段短短的路上,他们已经如同走进了西部片的布景里,那些简陋的、尘土飞扬的道路,乱七八糟的简陋建筑,穿着老式西装或者格子衬衫、皮衣,戴着牛仔帽,挎着枪的野蛮之徒,脸上涂着油彩、头上插着羽毛,披着斗篷的印第安人,还有满脸风尘、精明强悍的女人……
虽然他们已经熟悉了洛德镇,但是卡森城,这里仿佛一个更大更丰富的洛德镇,似乎一切都有着更“逼真”的刺激,似乎只要蹲在街角,找一个安全的角度,只需要过几分钟就能现场看到一次正儿八经的拔枪决斗;或者是用三角巾蒙面的劫匪们策马狂奔,一边按着马背上鼓鼓囊囊的帆布钱袋,一边朝天鸣枪地冲出银行,后面还跟着佩戴金属五角星的警察们……
想一想就激动人心。
当他们呆在蒙克先生的旅馆里的时候,虽然藏在一张靠里面的桌子旁,但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看着外面,讨论着《大地惊雷》里面的精彩段落。当他们谈到老酒鬼警长开枪的镜头时,戴维觉得他们来到这个时代可不是为了枯坐在旅馆里的,他们可以穿得“富有欺骗性”一些再出去。
“也许我们运气好,碰不到那些家伙,”戴维说,“也许我们可以把脸涂黑。”
“如果运气不好呢?而且……”吴有金气馁地说,“我也不太擅长伪装。”
两个人头脑中掠过的各种镜头立刻如同燃烧的胶片一样化成了青烟。
“你知道所有伟大的事业都夭折于丧失信心吗?”
“我觉得还是别节外生枝比较好。”
戴维垂头丧气:“那就呆在这里吧。”
他们安定下来,但达成了一个妥协——绝对不回楼上那猪圈一样的房间,好歹在楼下霸占一张桌子,还能够支着耳朵听听来来往往的人说点八卦。
虽然那无非是:某某在山那边发现了一条富矿,仅仅一天就从穷光蛋变成了收入四万美元的有钱人;某某矿简直是十年来最值钱的矿脉,报纸上已经有了广告,矿主在寻找合伙人;某个矿主因为暴饮了太多了香槟来庆祝他收获第一个十万美元,心脏病发而亡,现在他的寡妇正寻找一个愿意跟她共享财产的新丈夫……
戴维觉得这实在太无聊了,如果西部淘金年代就这德行,他也挺佩服编剧们能写出那么多荡气回肠的故事。他决定找点儿新的话题:
他碰了碰血狼——这个印第安人坐在他身边,从头到尾就没有参与过他和吴有金的不切实际的讨论,只是安静地喝着啤酒。“我说”戴维问他,“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血狼摇摇头:“毛嘴子多的地方,我不怎么去。你们的那个镇是我到过的毛嘴子最多的地方,不过铁圈来过这里,那是很久以前。”
戴维愣了一下:“你是说,米洛先生也来过卡森城。”
“似乎是说的这个地方,他有时候会给我们讲一些故事,包括他们来到这里的事情,我问他有多少毛嘴子来到这里,他说在卡森的比在洛德镇的多……那时候他们会和我们交换一些东西,他们的房子也没有修起来,他们只是想在山里挖东西。”
“他也是因为想挖东西来这里的?”
“不,铁圈说他原本想把自己的房子建在这里,但是当他刚刚修了一半的时候,有人在山里发现了东西,越来越多的人涌到了卡森,他讨厌这样,所以就搬到了洛德镇。”
这件事倒是第一次听说。戴维对吴有金说:“真想不到,似乎我们到哪儿都有米洛先生的痕迹。他可真是比我们想的更加神秘。”
“要不要向蒙克先生打听打听?”吴有金说,“警长说他是这里有点影响的人物,说不定他知道得更多。”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在餐厅中穿梭的庞大身影,而仿佛是感应到他们的视线,蒙克先生转过头来,冲着他们咧嘴一笑,接着他给一个侍者说了什么,就向他们走过来了。
“他不会回答一个问题就要我们喝一杯吧?”吴有金有点紧张。
“这次该你上!”戴维斩钉截铁地说,“再喝我就要酒精中毒了!”
但蒙克先生显然比他们想的要温和许多,他一屁股在他们面前坐下,表示卢卡斯警长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虽然就算是朋友的朋友也不能赊账,但有麻烦的话可以找他。
“哦,不是麻烦,”戴维虚伪地笑着,“只是有点好奇,因为我们发现原来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很多,世界挺小的,就像锁链一样可以一环一环地扣起来。比如我刚到洛德镇的时候发现我其实认识钱钱,而钱钱认识卢卡斯警长,卢卡斯警长认识米洛先生,米洛先生又认识‘血——’嗯,又认识马克。我很好奇,除了警长,您是不是也有我们认识的人?”
他眨巴着眼睛,那双眼睛因为镶嵌在过于肥胖的脸上而显得有点过于微小,但那眼睛缝隙里却闪烁着光芒——也许是错觉,戴维这么想。
“哦……”他抠了抠下巴,“这么说起来,让我想想……要把你这个锁链扣起来,我倒真认识一个人,你说的是那个凯文•米洛,那个怪胎,我认识他。”
戴维飞快地和吴有金对视了一眼,眼神中传递着激动。
“他是个有趣的人,安德鲁神父说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戴维虚伪地笑了笑,“谁能不信上帝呢,对吧?”
“信不信的我不在乎,就算是信撒旦我也愿意和他做生意。”蒙克先生哼了一声,“但是凯文•米洛那个家伙,他压根什么都不信。他是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他在这里修房子的时候,我给他卖过一些木料,他缺了我三美元,于是拿出他的威士忌补偿我。他给我说这世界将会发生变化,比如将来煤矿不再是吃香的东西,人们会从闪电中得到能源,还有火车也可以用电。我觉得他很有趣,问他,那么我们是需要怎么到天上去,从上帝手里把雷电偷来呢?结果你们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
“他怎么说?”戴维和吴有金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在桌子下面捏着拳头,手心里都出汗了。
“他说,其实煤可以变成电!”(注1)蒙克先生哈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个异想天开的家伙!”
戴维和吴有金觉得眼前有点发晕,戴维定住神,又问道:“那……他还说过什么荒谬的东西吗?”
“哎,太多了!”蒙克先生拍了一掌大腿,“还有什么钢铁的用处很大,能带着人飞起来,还能在海面下很深的地方生活之类的,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写小说的吧?他人不坏,平时也不说话,我觉得他跟我扯了那么多,是因为那天我们一起喝酒来着。后来我再跟他碰头,他就不说这些了,我觉得他胡说的时候比较讨人喜欢。不过他太太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啊,一个真正的淑女,他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淘金者看到金矿,我觉得能让米洛先生像个正常人的只有米洛太太……”
戴维和吴有金都要热泪盈眶了,蒙克先生后面的絮絮叨叨
“他……”戴维控制着自己,又继续问道,“后来呢,我是说……他在卡森城,修了个房子就走了?”
“是啊,他不喜欢这里,他觉得人太多,说是太太在人多的地方就会有偏头疼,委托我卖掉了那个修了一半的房子,然后就搬走了。”
“他修的房子还在吗?”吴有金追问道,“我是说,那一半房子?”
“哦,当然了,那房子本身修得还不赖,”蒙克先生说,“在内华达州还是个准州的时候,纽约警察局长被踢到这个地方来当准州长,他跟他的情妇可穷得响叮当,但还是得有个府邸对不对?我接手了米洛先生的房子,又接着添了点东西,就转手卖给他们了。”
吴有金这个时候真特别想给这些西方人普及一下中国的诗词艺术,特别希望他们懂得什么叫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什么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各种形容此情此景的诗句从他记忆的深处翻涌出来,仿佛是向他吹响“回家”的号角。他心花怒放,却还必须克制,继续用蛮夷的语言表达“我只是随便听听熟人的八卦”这种态度。
蒙克先生的小眼睛在他和戴维的脸上扫来扫去,似乎对于他们的反应很感兴趣。
“你们对老米洛很熟悉?”
“哦,不,不!”戴维说,“我们只是从安德鲁神父那里听说过他,他坚决地拒绝神父的传教,而且他似乎在临死的时候也坚决不忏悔,这让神父印象深刻。而且,现在他留下的房子是洛德镇的大美人道尔顿夫人在住……就算没见过米洛先生,也觉得他是个传奇人物啊。”
蒙克先生有些陶醉地叹了口气:“戴安娜,是的……的确是个大美人,除了我的奥利维亚,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微笑,微笑,戴维和吴有金都虚伪地微笑着——在这个观点上没有必要去跟一个男人争论。
这个时候门口有人叫着蒙克先生的名字。
“好吧,”胖老板先生又一拍大腿,“很高兴跟你们聊到那些熟悉的名字,我还得继续经营现在的生活,再叫点酒,先生们,你们可以打发整个下午呢。”
他站起来要走,吴有金迟疑了一下,又叫住了蒙克先生:“那个……卢卡斯警长在卡森城里还有别的朋友吗?我是说……我们看到了劳埃德先生,他不会碰上他吧?”
蒙克先生皱了下眉头,接着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有,也许他只是去找找乐子,卡森城毕竟比洛德镇要大得多了!至于劳埃德,我倒不知道他也回来了,不过放心吧,至少在卡森城,他还不是全能的。”
这个鲸鱼一样的胖子扭动着肥大的髋部离开了他们,桌子被他转身的动作顶得移动了五公分。
在一段时间内,戴维和吴有金都没有开口,还在回味刚才那一番震动他们的对话,而血狼也照例不开口,这一张桌子上维持着诡异的缄默。
“那个……”戴维终于决定由他来重新开始,“想不到米洛先生还有这么传奇的经历。”
吴有金看着戴维的眼睛:“是啊……我真想知道他的家乡究竟是哪里,一定是个出人意料的地方。”
“一定是的。”戴维斩钉截铁地说,转向血狼:“你听说过吗?米洛先生给你说过他的家乡吗?”
血狼摇摇头:“不,我们没谈过,他并不想是个留恋过去的人。”
这没关系!戴维没有感到失望,他向外面望去:“不知道他留下的那幢房子在哪里,如果有机会说不定我们应该去看看。”
“当然,”吴有金紧接着说,接着又解释道,“实际上我想这也算得上缅怀……”
“这是应该,也是必须的,不过我们现在应该再等等,毕竟卢卡斯警长没回来,我们也还得等着搞到六分仪……”
这时候蒙克先生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用帆布抱起来的东西。
“嘿,先生们,你们的宝贝到了。”他揭开帆布,拿出一个铜绿斑斑的东西还有一个磨损得很厉害的硬壳小册子。
“六分仪!这么快!”戴维有些惊喜——他们上午回到旅馆才向蒙克先生提出需要求购一个六分仪,没想到刚过了中午就真的弄到了。
这是真正的地头蛇!吴有金敬佩地看着这个人,决定在心里把“死胖子”前面的那个中文字去掉。
“这个是什么?”他又指着那个硬壳小册子。
蒙克先生耸耸肩:“不知道,我认识的词儿可不多,但那个卖拿东西来的人说,你们要用六分仪的话,也需要这个。”
戴维接过来看了看,这薄薄的本子上画着简单的地图,还有一些时刻表。但这些表格中的数字显然有些凌乱。在这个年代,连本初子午线都没有正式确定。但好在戴维在地图和表格中找到了格林尼治天文台的子午线标度。
他有些感激蒙克先生,因为他这白痴竟然不知道六分仪的使用还得配合这种表格。
而今天突然获得的关于米洛先生的消息也让戴维多了一份信心:说不定他们的运气开始来了,他们后面做的事儿会越来越顺利的。


天很快就黑了。
跟洛德镇天黑以后除了黄玫瑰旅馆别处都一片死寂的情况相比,卡森城里显然要热闹得多,这里除了酒馆,还有一些可以找乐子的地方,这里的女人也比洛德镇多,她们让这个地方的夜晚显得柔软而多彩,让外来者忘记了那些白天肆虐的黄沙、西风和烈日。
卢卡斯警长的回归和约瑟夫•怀特的抵达都是跟夜色一起来的。
当戴维他们的心情随着逐渐变暗的天色而开始焦躁的时候,他们两个走了进来。
“我顺路去带怀特先生过来,”卢卡斯警长笑眯眯地说,“他还在担心怎么找到你们,似乎直接到旅馆来询问会显得很失礼。”
他肯定是在回避戴维和吴有金可能追问他的“下午去哪儿了?”这种问题。
我们虽然很想知道,但也不会真的傻到直接发问。戴维这么想着,皮笑肉不笑地对他们表示欢迎。然后告诉怀特先生已经点好了晚餐,吃完也以后就可以开始展示他的才华了。
约瑟夫•怀特没有打算跟他们客气,大概他更愿意好好地利用这几个冤大头——他吃了双份的牛排,并且还叫了一大罐啤酒,撑得自己能把下一餐放到明天的晚上。
戴维和吴有金用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他胡吃海塞,担心他是不是讹了他们多一倍的饭钱,而是不希望他在开始测量时稍微弯一下腰肠子就爆了。
等到约瑟夫•怀特酒足饭饱以后,他胸口露出的船锚纹身似乎都泛着油光了。
“好了,”他终于大发慈悲地对戴维说,“你们搞到了六分仪吗?”
“在这里!”吴有金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帆布袋拿出来,“还有一本表格。”
“哦!”怀特先生用惊讶的口气说,“我忘记了提醒你们这个,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这混蛋真的不是打算讹诈一顿饭以后借口没有对照表格而将这个活儿赖掉吗?戴维小肚鸡肠地想。
但怀特先生却显得很振奋,他一下子拿过那两样东西,站起来——动作之大让戴维担心他的裤带会被崩断。
“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请带上一盆水,先生们,我们必须得离开这嘈杂的地方,到城外去!”
一盆水?
戴维古里古怪地看着他:难怪说当过水手的人都很迷信。但吴有金的神色却泰然自若:他在中国的时候也知道什么叫起乩,那过场可多多了。
但是——
他们看了看卢卡斯警长,又看了看血狼,最后还是觉得跟后者说会比较靠谱:“那,就带上一个盆和一袋水吧。”



注1:第一个火力发电厂是1875年在巴黎建立的,所以这个时候的美国西部人根本不知道火力发电这回事。
 楼主| 发表于 2016-12-8 09:28:35 | 显示全部楼层
36. 真的准确吗?•总算有了结果•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希望之光,熄灭了

卡森城和洛德镇相比,差异不仅仅是人多,或者是热闹,或者是粗野,或者是龙蛇混杂,还有那时不时就会刮起来的西风。
它们也许是从不远处的山上憋着一股劲儿俯冲下来的,也许是从沙漠中偷偷摸摸腾空而起的,反正,它们来得就是那么突然,而且脾气也很暴躁,在卡森城里城外呼啸而过,把尘土和男士们的帽子一起吹上天,偶尔还邪恶地掀起女士们的裙子。
在这西风肆虐的时候,任何走在露天的人都是它们的敌人,它们会围着这些人拼命地展示自己的力量,像十足的恶霸。
戴维觉得自己今晚最失策的就是应该戴好方巾,捂住口鼻,这样无论风刮得多大,他也可以开口说话,他可以对走在前面的约瑟夫•怀特提出疑问“他们到底需要走多久,到底需要离卡森城多远才可以开始观测”,而不必担心一开口就吃进一嘴沙子。
戴维捂着嘴,手里的火把被吹得快要熄灭了,他看了看其余的三个人——卢卡斯警长和血狼毫无异议地跟在怀特后面,甚至连他身边的吴有金也一边用手捂着嘴,一边艰难地在风中前进。
等等,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对现在的状况不满?
戴维站住了,就在他决定就算吃满嘴的沙也要问一问的时候,约瑟夫•怀特却在前面停下来了。
他转身来冲他们挥挥手,做了个手势,于是众人都站住了,走到一起。
“就在这里吧!”怀特指了指脚下,“听我的安排,就可以开始了。”
“现在?”戴维也顾不得沙子了,“可是风这么大……”
“它一直会刮到凌晨呢!”怀特说,“今天运气算好的了,要是最热的那两个月,从下午两三点就开始起风了!现在星星很清楚,是好机会!”
戴维耸耸肩:“OK,你说了算!”
他们把各自的带的东西都卸下来。
血狼利落地捡来干枯的山艾树枝堆起来,然后非礼的燃了一个看上去被吹得十分虚弱的篝火,但好歹照明有了。
吴有金则按照约瑟夫的要求把借来的那个白铁盆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卢卡斯警长将两壶水倒了进去。
“你们想知道六分仪怎么用,是吗?”约瑟夫问道。
“特别是我!”戴维走上前,把六分仪递给他。
这个前水手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又摩挲了一会儿,充满怀念地叹了口气:“如果我还在船上,大概也能当个领航员了。”
现在来后悔职业选择有点儿晚了,戴维不耐烦地哼了哼。
不过约瑟夫也并没有哀叹太久,他拿着这个仪器蹲到了那盆水面前,然后开始摆弄。戴维蹲在他身边,听他讲解该怎么用——
“今天晚上光线刚刚好,有点儿月光,又不太亮,这样北极星就看得很清楚,”约瑟夫说,“看,这儿的望远镜你能看到吗?你见过望远镜的吧?我想是个人都见过……”
“好了,让我们找到北极星……给你说,其实白天用太阳当目标也挺好的,但是我们在海上的时候,有时候日光太强烈,就算这玩意儿有个反射镜眼睛也受不了,所以我个人是喜欢晚上来。”
“你得把北极星的高度和水平线重合……是啊,咱们不在海上……否则我干嘛让你们带盆水呢?你是不是傻瓜?水平线是什么你听不懂吗?”
“看着这个量角器!你知道量角器吧?仔细看度数……”
“行了,这就是北极星的高度!”
“让我记录一下这些数字……纸和笔,这东西难道很贵吗?多带点没坏处啊!”
“记着,你要是用北极星做目标,维度就得减去半度……别问我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反正以前领航员都这么给我说的!你给我记住就行了!”
“好了……把那个本子拿来让我查一查……什么?你觉得我就这样能给你答案?要这么简单你干嘛要找我?”
“让我算一下,这里其实有个公式,你会数学吗?这需要个聪明的脑瓜……”
“我告诉你啊,你自己可以在今后试一试。但是嘛,这肯定会有误差的,不能因为你觉得不准确就不给我钱!”
“下面来试试经度,月亮也可以测,但是实话说那要复杂一些,我想想……现在是几号来着,好像有个东西需要查……先生,我已经离开海船很久了,你有这本小册子不是已经帮了大忙了!”
“别催我,我正在算……嗯,稍等我得再看看。”
“啊哈,我知道了……”
“好……我的活儿干完了。拿去吧,先生,看,就是这样,结果出来了!”
……
在忍受了雇员对自己无数次的鄙视和训诫之后,身为老板的戴维铁青着一张脸走到了吴有金身边,递给他那张宝贵的纸条:“他测出了这个地方的纬度,大概是北纬39°,西经117°。”
吴有金瞪大了眼睛:“没有错吗?”
“肯定会有误差。”戴维说,“他说应该在加减半度之间,所以至少把39°1′和118°46′包括在里面了。不管怎么说,好消息就是,那个坐标的地点至少离卡森城和洛德镇这两个地方不远。”
“也许我们还得验证一下。”
“当然了,钱钱,这事儿还是得靠你,实话说,我记得你那个测日影的办法可能还是得用起来。”
“用那个验证维度我不知道怎么办,不过经度的话……有地图应该还好,虽然现在他们没有设立本初子午线,但我们知道在哪儿,我们有精确的时钟,还有地图,可以推算一下,就算依然有误差,但是能跟这个结果对照一下。”
在昏暗的篝火灯光下,两个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微笑——那笑容被华休的西风吹得简直像是偏瘫病人才有的,但确确实实发自肺腑。
吴有金悄悄地扫了一眼其他人,确认约瑟夫•怀特正在向卢卡斯警长讨烟卷抽,而血狼在不远处警戒着——他时刻注意有没有野兽,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对戴维说:“我有个猜想……如果今天蒙克先生说的话是真的,就是米洛先生留下的那个房子的事情,要是真的他留下来了……那会不会坐标指的就是那个地方?”
“嘘——”戴维冲他挤挤眼,“也许,钱钱,也许,但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咱们先回去,最好是找机会验证下坐标再说。我们得先在地图上画个圈。”
吴有金点点头,他又看了一眼卢卡斯警长。不知道啥时候,约瑟夫已经心满意足地从他身边走开了,他正好转过头看着他们。吴有金心里掠过一阵阴影,他总觉得现在警长没有开始找他们盘问并不代表他不在意这个事情,他会怀疑他们想搞到六分仪的目的,而且……可能这次撒谎会更难!


他们几个人往回走的时候,风渐渐地停了。
虽然戴维和吴有金仍然隐藏着秘密,但毕竟取得了难得的进展,表情中有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开心。因为约瑟夫•怀特的坚持,在完成测量以后他们就付清了余款,所以今晚的这位主角也很开心。
怀特先生是个信誉良好的人,并且还很有商业精神。在拿到了尾款之后,他并没有像那些目光短浅的人一样撇清关系,而是跟戴维一路聊着,把他在海船上学到的东西都一股脑地告诉他。他讲那些满船乱窜的老鼠,讲他们怎么保存茶叶和烟卷,讲海鸥在怎么啄食鲸鱼的尸体……总之,怀特先生健谈而友善,在他的兜里有钱以后,他是非常可爱的。
他们就这样愉快地回到了卡森城,在西风和人声都寂静下来以后,城里除了偶尔走动的醉鬼和暂时没地方住而蜷缩在屋角附近的流浪汉以外,似乎一下子人都消失了。
怀特先生精神十足地抬了抬帽檐告别:“再见,晚安,先生们,愿上帝保佑你们!我得回去睡了,如果你们还需要我,可以到老地方来找我。我随时恭候!”
看来在卡森城找到一份儿工作还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他们和和气气地跟怀特先生告别,然后重新回到蒙克先生的旅馆,再次钻进那件比谷仓还差劲儿的客房里。
戴维和吴有金觉得浑身疲惫,他们拿起铁水罐打算去下面的水井好好洗洗身上的尘土,但正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卢卡斯警长忽然关上门,接着拖过凳子,靠着门坐下来。
“我们得谈谈。”他说。
戴维和吴有金心中咯噔一下,方才的兴奋如同背心那一点点燥热的感觉一样顿时被夜风刮走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就像沙漠再热再干也是会迎来冬季的,花儿再美再香也会凋谢,少女再娇羞也会结婚生孩子——也许还会跟不同的男人生。
“我建议你们最好坐下,”卢卡斯警长看着呆立在面前的两人说,“也许我们会谈好一阵呢,血狼先生,我觉得你可以做在旁边的凳子上。”
戴维四下看了看——这房间里就只有两张凳子,卢卡斯警长的意思是他们做地上吗?然后像傻瓜一样仰望他?
绝不!
但吴有金已经很机敏地退到了房间的另外一头,在床沿上坐下来。
机智!戴维向他竖起大拇指,但是不觉得这距离太远了吗?而且血狼坐在中间的位置,他们现在的格局就好像是一场网球赛的布局:他们和卢卡斯警长是球员,而血狼像个裁判。可现在这局面,难道说是卢卡斯警长相当于他们两个人的战斗力?
或者是自己想多了,他们俩也抵不上警长一个。
戴维甩甩头,唾弃自己这没出息的念头,在吴有金身边坐下来,打起全副精神,开始在脑中剧烈地活动,准备再编纂出一个可以让人信服的故事。
“你们这次准备了什么故事给我说?”
对手发球的时候来了个猛的!
戴维觉得吴有金浑身发硬,每次正面对上警长的时候他都这副德性,这球只有自己来接了。
“首先,”戴维咳嗽了一下,“我觉得这么说不公平,你已经事先就认为我们是在欺骗你了。”
“现在把你的手按在心口上,向上帝发誓说如果你们对我撒谎了明天就回撞见理查德•劳埃德,并且被他绑起来扔到沙漠里去喂秃鹫和郊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戴维和吴有金一样算得上是无神论者,但有时候这根本跟信不信没关系,重要的是联想……
“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们你今天下午去了哪儿?”
吴有金忽然开口。
兄弟你一来就直奔要害的话,至少得跟我商量一下吧。戴维眨巴着眼睛,有点措手不及。
然而卢卡斯警长却笑起来:“我们是要做个交易吗?”
“公平点儿。”吴有金板着脸。
“你很介意嘛。”卢卡斯警长微笑着。
对话向着不太对的方向发展,戴维觉得这不符合谈判的逻辑,他咳嗽了一声,决定来接过主动权:“是的,如果你还是不信任我们,那我们也不信任你。既然是一起来的……嗯,同伴,那么你去干什么也不能瞒着我们吧。”
卢卡斯警长看了戴维一眼:“我去交易所了。”
戴维楞了一下。
“我需要知道劳埃德最近的有什么买卖。”卢卡斯警长接着说,“有些事情需要搞清楚。”他又转向血狼:“你知道那个黑人说的吗?他说袭击者是扮成印第安人的白人,我想这事儿也需要弄清楚。”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吴有金追问道:“你是说……你相信那个黑人的话,觉得那些袭击有问题?”
“我不知道,现在什么也没发现,别乱猜,小子。”
血狼严肃地转头看着卢卡斯警长:“我不知道真相,但是休休尼人不能容忍嫁祸和欺骗。”
“没人受得了那个,”戴维说,“难道你认为这和劳埃德先生有关系?”
“我说了我什么也没有发现。”卢卡斯警长皱了皱眉眉头,“好了,别绕着我,现在该你们了!”
球又打过来了,戴维咽了口唾沫,看着吴有金,而后者却伸手在兜里掏了两下。戴维看到衣服口袋里鼓出来的形状,一下子抓住吴有金的手腕,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你疯了,钱钱,你拿那个‘东西’干嘛?”
他说的‘东西’是一个圆环。
那东西来自于……劳埃德先生。
但吴有金却坚定地、用力地把戴维的手挪开,终于将那个圆环从口袋里掏出来。“他还记着这个,你给我过,就在警察局的时候他就提到过。”吴有金说。戴维的确给他转达过劳埃德那讨厌的话,只是他觉得需要给钱钱提个醒,别落单。
“那又怎么样,他不是还没动手吗?你现在拿出来是想干嘛?”
“我们总要付出点代价的,不能一毛不拔。”
吴有金的脸绷得紧紧的,终于把那个金属圈掏出来,直直地举在身前:“我认为,理查德•劳埃德知道我们来卡森城是跟着来的,因为我这里还有他的东西。”
这个圆环吸引了卢卡斯警长的目光,他站起来,慢慢地走过来,然后从吴有金的手上接过那个金属圈。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东西,目光异常专注。
吴有金继续说道:“他想让我判断这个东西的成分,但是我没法分析……我不是学化工的,而且我没有试剂。但是这东西很古怪,我没有见过这样的金属,它的密度和硬度都很奇怪,又不是锂合金……”
卢卡斯警长把这个金属圈还给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关于金属的知识。锂是什么?”
“啊!”戴维的反应还算快,“钱钱好歹念过书,他还知道很多古怪的东方知识!”
“你闭嘴!”卢卡斯警长皱着眉头呵斥戴维,又紧紧地盯着吴有金,“劳埃德为什么觉得你会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我不知道!”吴有金说,“也许他只是想赌一把运气,因为他已经自己实验过了,没法熔化这个金属,他也搞不懂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他说是偶然得到的,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我想他其实对这金属相当感兴趣。”
吴有金看了一眼血狼:“他去找印第安人的目的,说不定也跟这种金属有关系。”
卢卡斯警长想了想,忽然解下他的腰带,从其中一个插着匕首的皮扣上解下一个虎口大小的金属圈。“真巧,”他说,“我也刚好有一个。”

道尔顿夫人刚刚接手米洛先生留下来的房子时,离米洛先生去世大约有一个月,而卢卡斯警长接任治安官的活儿也不过八个月,正好遇到一个比较大的工程能认识认识这镇上的人,因为道尔顿夫人在镇上颇有名气,镇上的男人们都乐意为这个美人儿做点什么,卢卡斯警长也去帮了忙。
当时那房子残留着不少雷击之后的遗迹,破了个大洞的屋顶,炸烂的家具,到处都木屑和碎片,还有被熏黑的墙壁和烧焦的房梁。男人们丢掉了不少的杂碎,有些则留了下来,那些还能用的东西一半捐给了安德鲁神父的教堂——这也许能弥补他多年来传道被拒的遗憾——一半由道尔顿夫人清点过后丢在了阁楼上。
这枚古怪的金属环就是在一片焦黑中找到了,道尔顿夫人将米洛先生的金属都仔细分了类,其他的都还算好,就是有几个大小不等的圆环看上去跟别的金属有点区别。她就将它们放在阁楼上,准备以后有用处就拿出来,也许可以做点扣环什么的,而其中最小的一个被卢卡斯警长从她那里拿走,用在了自己的皮扣上。
“所以,”戴维说,“你能确认这是米洛先生留下的东西,但是并不知道它是什么做的?”
卢卡斯警长摇摇头。
“道尔顿夫人倒是给我说过她有好几个这种圆环,”吴有金说,“但是劳埃德告诉我他是从一个印第安人手里买的,而印第安人又是从一个死人手里弄到的。”
“他并不知道这个东西的真实来源!”血狼插话说,“他不知道铁圈,所以他认为要找到更多就需要向我们询问,他在怀疑这东西是我们制造的。他为了金属而要杀人。”
“不,不,”卢卡斯警长纠正道,“他不是为了金属,是为了钱!想想,如果他认为是特殊的金属矿能炼出这个东西,而他能搞到这种矿脉的话,意味着什么?稀有金属,这可比金矿更值钱!”
“但是……如果这东西真的是米洛先生制造出来的,那么为什么又会在印第安人手里出现?”戴维转向血狼,“你能肯定‘铁圈’没有拿一些给你们?”
“他给我们的只有那个箱子,此外还有一些技艺和他的友谊。”
“好吧……”戴维微笑,“当然,你们的确是很单纯的友好关系。”
“就算是流入其他印第安人的手里也很正常,”卢卡斯警长说,“毕竟当时从那房子里丢掉的废物很多,而且人来人往的,说不定有些人会顺手牵羊捡走,然后又当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卖给了印第安人。”
这么一串联似乎倒真的有点说得通了。
戴维觉得现在逻辑似乎通顺了,但他还是得先肯定一个前提:“钱钱,你觉得劳埃德给你说的是真话吗?他在给你这个金属环的时候,真的没有故意骗你?”
“或许,可我也没法验证。”
那么推论只能假设劳埃德先生说的是真话。
“好吧,”卢卡斯警长说,“反正也没法验证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那就先这么想吧。不过,你们对米洛先生的兴趣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吗?别再用他老婆是你姨妈什么的这种鬼话来糊弄我了,你知道谎话说得越多越会出意外,现在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干嘛还像个小处女守着贞洁一样遮遮掩掩的。”
我不是处……男,戴维哽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吴有金开口了:“开始只是好奇,对于米洛先生的各种传说,但是我们觉得他或许有了不起的发现,虽然他死了,可是留下了一些线索,让他的发现埋没了很可惜。而且我们也很好奇,说不定他的发现能改变很多事情……也许是这个世界。”
“你指的是什么发现?科学吗?”
“也许是机械制造……”吴有金回答道,“我们在教堂的图书室看到了他的笔记。”
卢卡斯警长看着他的眼睛,吴有金没有回避,尽管他很想转开头,但现在只要稍微退缩一点儿就输了。
想想哈利•波特和伏地魔的最终决战,魔杖射出的光束就是决定生死的线段!
“好吧,”卢卡斯警长终于退后了几步,“这么说其实你们到卡森城找六分仪也是为了研究米洛先生的遗产?”
“差不多……”戴维终于接上了话,“其实我们也没法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至少你看到了,从这奇怪的金属圈到米洛先生那些奇奇怪怪的传闻,都表明他可能获得了一个巨大的科学进步,我们应该搞清楚。”
“然后呢?”卢卡斯警长看着他。
“然后?”
“总得有个目的。”卢卡斯警长摊开手,“你瞧,我们能猜到劳埃德是想搞到矿石来赚钱,那么你们这么费力地搞清楚米洛先生可能留下的发现是为什么?要卖掉这个结果,还是去发布以后获得名声?你们也应该有个目的。”
目的就是回到一个理性的现代化社会!回家!
“如果真的有不得了的发现,那我们带回纽约会有不错的机会,”戴维说,“怎么都会比在洛德镇里埋着的好。”
“是的,回纽约啊……”卢卡斯警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挺了挺身子,“我们的目的有点不同,先生们,但是目前对付的是同一个人,坦诚有利于合作,所以……我明天会再去一趟交易所,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吴有金看了看戴维:“我明天可以在蒙克先生这里着手经度测量的事儿,你要不要就跟着去那里看看……另外,那幢房子……”
“哦,是的是的,”戴维点点头,“我和血狼应该可以跟着警长先生一起去交易所,但是还有个地方也得去。”
“老米洛的旧房子?”
这个他也知道!戴维和吴有金已经平心静气了——既然蒙克先生知道,那卢卡斯警长知道也不奇怪。
“不过我建议你们暂时别考虑那地方了,虽然塞米把它卖了个不错的价钱,但是州府正式成立以后,州长先生和他那位太太是不可能再继续住下去的,他们又卖掉了,猜猜现在是谁住在那儿?”
这问题就像比尔博•巴金斯让咕噜猜他口袋里是什么一样。
“理查德•劳埃德。”
哇哦,这这可比魔戒还棘手。
 楼主| 发表于 2016-12-8 09:30:13 | 显示全部楼层
37.交易所见闻•种族歧视•新发现•并不如想的那么简单•秘密行动

戴维无法形容他的感受。
虽然他早在西部片中感受过淘金时代的蛮荒气质,但是真的置身于卡森城的时候,他依然为这个州府的简陋感到触目惊心,那只比谷仓好一点的州长和议会办公地点寒碜得让人绝望,西风一起就灰尘漫天的“城市大道”,稍微繁华和重要的一些的地方才会铺上凹凸不平的石板,人和马走上去就吱吱嘎嘎作响,一排排自己搭建的矮房子和有钱有技术的富人们弄出的稍微好点儿的双层建筑毫无章法地分布在这个内华达州最重要的地方,直接了当地向外来者表明——我们的发迹不清白,我们的来历千差万别,我们的性格迥异,小心点儿,别在这里冒冒失失的像个傻瓜,说不定你碰到的连帐也赊不起的穷光蛋第二天就身价十万美元了,他可以雇人跟你决斗,要你的小命!
跟这些粗陋的市政建设刚好相反的,是这里矿业交易倒是繁荣得跟纳斯达克一样。
除了在露天广场上的一些小额或者非矿藏的交易之外,在城里还有一处专门的交易所,那原本是一个酒馆,但是越来越多的淘金者愿意在那里进行谈生意,于是它最后顺理成章地被联邦政府确认为一个正式交易场所。它拥有卡森城所有建筑的缺点:简陋、肮脏,但又很实用。
里面的窗户看上去像是被亡命徒的子弹、印第安人的弓箭和女人丢出的茶杯统统地招呼了一遍,所以残破得只剩下零星的木框。交易所里的吵闹声如同洪水一样从这破破烂烂的窗户里倾泻而出,仔细听的话其中仿佛夹杂着无数金币清脆的响声。
淘金者在这里交易一切矿藏——富银矿、鸡窝矿(注1)、石英矿和胶泥矿,甚至还有煤矿……门口的小孩儿们用黑乎乎的手将油墨附着不牢固的报纸送到人们手里,那上头全是激励人心的好消息:
“XX矿的矿砂金含量极高,每百磅矿砂可以卖到两百到三百美元,而且在附近还连带发现了银矿,检验员们正在核定银矿的质量。从州登记所拿到了所有权证书的矿主B•H•拉姆斯先生正在计划开始发行本矿的股票。”
“现在太平洋铁路的开通已经让矿石的运输变得很容易了,粗矿砂的运费大大下降,不光是优质矿砂的价值增长,连普通的矿砂也可以从波士顿转运到利物浦以后卖出好价钱。”
“XX矿每英尺价值四百美元,在两次转手后已经增至每英尺八百美元,股东们决定加大投入,这个富银矿未来将更有价值……”
仿佛这些报纸上都漂浮着金矿股票的香味。
在交易所里进出的人有些衣冠楚楚,有些衣着褴褛,但他们脸上的神色都很想,眼睛里闪着同一种光芒,唯一的区别在于有些人笑容满面,而有些人带着忧愁、焦虑和贪婪。
这里就是西部的华尔街,戴维在心底叹息道,金钱永不眠。
他们往交易所里走去,卢卡斯警长在最前面,戴维和血狼跟着他。报童们塞给他们好几张报纸,然后又争先恐后地扑向别的猎物。
他们走进交易所白色的门廊,里面烟雾缭绕,有些人窃窃私语,有些声音大得像在吵架,在最里面的圆台上,一堆人吵吵嚷嚷地似乎在竞拍什么的,主持人使劲地用手杖敲桌子也没用。
他们几个左顾右盼的新手神色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靠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浓烈的体臭跟酒精味、烟草味。
天啊,他就像一个行走的垃圾桶!戴维好不容易才控制着自己没有倒退三步。
“嘿,先生,有兴趣投资一个富矿吗?就在洪堡,才发现的,矿脉很明显,都是矿砂,还有一些鸡窝矿,开采成本很低,”这个男人猥琐地笑着,“现在每英尺才三百美元,还在寻找原始股东,有兴趣吗?”
他说的好像是天方夜谭,而且嘴巴里的味道就让这些话一点儿诱惑力都没有。
戴维没有说话,卢卡斯警长则熟练地打发了他——表示自己有合作伙伴,现在已经有投资的矿脉和别的股票。于是那个男人露出失望的表情,又继续去骗别的傻子了。
这小小的插曲立刻吸引了其他的猎手,有人上来询问股票是否出售,还有人询问矿脉的位置和售价。
戴维默默地当个跟班,并不太明白卢卡斯警长在这里要怎么找到劳埃德先生的狐狸尾巴,但他也很有耐心,在这天然就充斥着一种狂热、圆滑、探究和相互猜度气氛的场所,戴维知道自己就像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儿一样,很容易就被看了个通透。
反而是血狼对这些毛嘴子的金钱游戏没有丝毫兴趣,脸上一派冷漠。要知道他到底会为什么而激动倒是件难事儿,戴维想,对于印第安人来说,挖开山里的石头来提炼那些亮闪闪的玩意儿是件非常不可理喻的事情吧。
他们就像在一群鲨鱼中游泳,抵挡了好几拨妄图来啃下几块肉的窥伺者。最后终于有人来到了他们面前,成功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那是一个干瘦的男人,穿着体面的鼠灰色外套,手指上有一个镶嵌着劣等祖母绿的金戒指,头油在他那稀疏的发顶闪着过剩的亮光,然而上唇的胡须又干燥得像是枯萎的沙棘。他来到卢卡斯警长的面前,微微弓着腰,仿佛很谦卑的样子,然而脸上却又有些倨傲。
“我看到您拒绝了很多人,先生,但我打赌您一定会对我提供的机会感兴趣。”他按着胸口,“我叫胡里奥•冈萨雷斯,我正在为一个新矿寻找合伙人,我想您应该是最适合的人选。”
“也许您高估了我,冈萨雷斯先生,”卢卡斯警长说,“为什么你那么确定我们能给你的矿投资?”
“眼力,先生,您有没有实力我是可以看出来的。”
那你的眼睛肯定是1000度的近视,戴维忍不住想笑。
“您不看那些无能的家伙,您带着两个跟班,这彰显了您的身份!”
你才是跟班!你爸爸、你妈妈、你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儿子孙子都是跟班!戴维立马愤怒起来!
但胡里奥•冈萨雷斯没有关注他,他说了那个矿的名字,原本看上去马上就要拒绝他的卢卡斯警长动作忽然凝滞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让身处他背后的戴维注意到了,于是他竖起耳朵,在吵吵闹闹的噪音中仔细听那个家伙的话。
“‘盖亚’”——他说的那个矿的名字——“现在刚刚被探知,她的矿石含银量非常非常诱人,而且储量巨大,大到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独立地、完全地让她展开身体,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加入。”
“我们?”卢卡斯警长说,“听起来您已经找到了不错的合伙人。我可以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只有一位,可靠的绅士,卡森城——不,内华达州都知道他,理查德•劳埃德先生。他是原始股东,你可以相信,有他投资的矿脉绝对不会赔本的。”
“可是我没有听过这个矿的消息,一丁点儿都没听到过。”
“这个啊……”那猥琐的矮个子笑起来,压低了声音,“因为我们现在不打算让太多的人见识到她的迷人面貌,她现在还没有被公布呢!”
“听起来更让我担心了。”
“如果您愿意,我倒是可以带您去看看,或者由劳埃德先生亲自带您去,她离卡森城不远?”
“在洪堡吗?还是在塔霍湖附近?”
“不,在洛德镇不远的地方。”

洛德镇?
戴维心中纳闷,他大概太不关心什么探矿的事情,从来没有在黄玫瑰旅馆或者别的地方听人说起过那些淘金的新闻,虽然他的确知道那些好像鼹鼠一样的探矿者们的确在附近忙忙碌碌地打洞,但没有听过他们有所收获。
真的会有那么一个矿吗?如果是发现了富矿,早就应该作为爆炸式新闻在洛德镇传开了吧?或者是发现的人就是劳埃德先生的?他们并没有声张?
戴维又想到了那些声称被印第安人袭击的人,他们是劳埃德先生的雇员。他们的确是在洛德镇附近出现,当时说的理由是经过洛德镇去卡森城。
也许他们就是来自于那个秘密开发的矿?
戴维半信半疑,心中各种回忆都交错在一起,一时间理不太清,而且眼前这个男人说的事情真假也不好判断。
“也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谈,”卢卡斯警长决定换个地方钓鱼,他回头冲戴维挤挤眼,“你上次说过是哪儿的威士忌很棒?”
仿佛心领神会一般,戴维准确地说出了蒙克先生的旅馆。
“哦,那里……”胡里奥•冈萨雷斯挑了挑眉毛,“蒙克先生的地方总是有好酒,我请你们,先生们,为了表示我的诚意。”
“我相信我会更多地了解这笔生意的,”卢卡斯警长微笑着跟他一起走出了交易所。
戴维跟着他们,故意在门口的台阶上刮着鞋底——泥土混合着里面的锯末,弄得他的马靴非常恶心。
“你怎么看,血狼?”戴维问身边的印第安人,“我觉得那家伙肯定是个小人,他的眼睛像蛇一样。”
“但他不是蛇,”血狼说,“他是蛇的信子,为他的主人寻找猎物,侦查环境。”
戴维看了看他:“你要是会写作,肯定会有许多好句子留下来。”
“我是个猎人,是个战士,”血狼说,“我能感觉到敌意和不对劲的地方,所以你要跟紧我。”
戴维愣了一下——他这话听起来是说他会保护他?
太好了!戴维由衷地高兴,至少在近身格斗方面,他有了一个不错的靠山。
他们重新回到了蒙克先生的旅店,卢卡斯警长跨进去的时候就冲着他的朋友递了个眼色,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心机的乐呵呵的老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他们俩并不认识,就只是单纯的客人和老板的关系。
他们找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卢卡斯警长叫了几杯酒,当血狼在旁边也落座的时候,胡里奥脸上露出了一点点意外的神情,但他很快就将这异常的神色掩饰了过去,对卢卡斯警长说:“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先生?”
“兰利,约翰•兰利。”卢卡斯警长熟练地撒谎,“我在德克萨斯有两个牧场,但是听说西部的机会更多,我想来看看,如果真的机会不错,也许我可以用草地换点金子。”
“兰利先生,您绝对是正确的,现在投资矿业可比牧场生意挣钱多了。”
“但是我有个疑问,”“兰利先生”压低了声音问道,“如果这位‘盖亚’女神真如你所说的那么有潜力,为什么那位劳埃德先生不在自己熟悉的人里寻找合作伙伴,而让你在交易所里寻觅呢?要知道,这可是件冒险的事,也许你会看错人,这可危险得很。而且,在西部的生意里,我可是个新手,也许你们就想要一个新手,因为他不懂那些矿脉,也不知道你们会耍的手段。”
胡里奥笑了笑:“是的,听起来不可思议,兰利先生,你的猜测和担心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我的合伙人觉得这桩生意没有必要让他过去的伙伴来插手。我并不想说他们的坏话,然而他们是那样迷恋黄金和白银,已经看不到矿藏最迷人的地方。”
“来西部的人都是为了淘金吧。”
“这也许是最初的目的,但是,兰利先生,当您真的介入这门生意以后,你就会发现,其实最为迷人的部分是从平凡无奇的石头和矿砂中提炼出让人想不到的东西,金子,银子,或者是别的东西。”
“还有比金银更加值钱的吗?”
“也许,也许有些金属并没有铸造成钱币的天赋,但是它们或许有更了不起的用途,它们需要精明的人来发掘,被金银的光芒晃花了眼睛的人是看不到的。我并不想贬低卡森城的矿主和淘金者们,但是他们的目光的确不算远大。”
真是巧舌如簧,戴维在心中想,血狼看得挺准的,这家伙就是个卖嘴皮子的,自称是劳埃德的合伙人,可能就是一个手下,专门在交易所里钓凯子的。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他们的动机也不单纯。
卢卡斯警长露出会意的笑容:“很显然您说动我了,但我想也许我贸然答应对您和您的合伙人并不算件好事,因为我如果轻率地投资,那么也不会对这个矿藏有多少责任心。我有两个要求,首先我想要跟您的合伙人,那位劳埃德先生聊一聊;其次我想就算你们先要保密,但是矿石的检验报告还是应该有的,对吗?”
“当然,兰利先生,但是我也有必须带回去的消息,”胡里奥说,“我得知道您最少能投入多少?”
卢卡斯警长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后缓缓地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胡里奥的眼睛亮了一下:“两万美元?”
戴维简直要笑出声了:两万?卢卡斯警长能掏出两百美元就要谢天谢地了。不过他也真够奸诈的,反正晃晃手指,就算胡里奥猜测20万美元他也不会反对吧。
谈到这里,显然那个男人非常满意,他告诉卢卡斯警长,劳埃德先生现在就在卡森城,他们会商量一下,正式跟他会谈。地点就在劳埃德先生的房子,在州议会后面的十字路口东边,刷成了白色。
“那么时间呢?”卢卡斯警长说,“您的合伙人一定很忙,我并不想占用他过多的时间。”
“我会尽快给您回复,劳埃德先生的生意不止这一处,他最近才回到卡森城,有许多要处理的事情。明天还会去塔霍湖那边,也许后天中午可以一起喝一杯。”
“那就这么说定了。”卢卡斯警长端起面前的威士忌,和胡里奥碰了一下杯。那个男人也客气地和戴维碰了杯,但是却略过了血狼。
“实话说,兰利先生,我觉得您是个特别的人,”他喝了酒,扯开了话题,“在我们这里,印第安人随从很少跟主人一起坐在桌子上,也不会跟白人一起喝酒。”
“是吗?”卢卡斯警长说,“但是在我那里没有这样的规矩。”
“他们是异教徒,兰利先生,留心些。”
“谢谢你的提醒,胡里奥。”
这赤裸裸的种族歧视,戴维想,果然跟劳埃德是一样的, 对于他们来说印第安人跟狗差不多,所以他们能随意地屠杀那些原住民,就像狼走进了羊群。
而血狼听得懂那个人的话,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戴维偷偷地看了看他,在心底为他感到愤怒。
这时候,吴有金走过来,手里还端着新送来的酒,“蒙克先生让我顺便把这个带过来,”他笑着对他们说,“这是爱尔兰威士忌。”
戴维接过托盘,想给他让出一个位置:“谢谢,钱钱,一起来喝一杯吧。”
他故意没有用艾瑞克•吴这个名字,担心万一这个家伙告诉了劳埃德,那可就不妙了。
但胡里奥没有在意这个名字,只是有些惊讶又好笑地看着卢卡斯警长:“您还雇佣了一个中国佬,他们会说英语就是个奇迹。嘿,中国佬,你为什么没有猪尾巴?”
说完,他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而戴维和吴有金都想把酒瓶子往他的脸上丢过去!


他们回到“猪窝”一样的房间里碰头,戴维和吴有金都表示胡里奥•冈萨雷斯是仅次于劳埃德先生的第二号“讨人嫌”,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很愿意在某个时候给他套上麻布口袋使劲地揍一顿。
“这个机会很多,”卢卡斯警长表示,“但现在还不到时候,老实说,从这个人身上我们能得到很有用的信息。比如,劳埃德在洛德镇附近的确有我们想不到的动作,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当然,也可能这个冈萨雷斯是在撒谎,说不定他在施展一种更加高明的骗术,但是我们也不能排除他说的是实话。”
“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么劳埃德明天并不在卡森城的消息也可能是真的了?”吴有金说。
“所以这就是一个机会,”卢卡斯警长从水杯里沾湿手指,在桌子上画出地图,“胡里奥•冈萨雷斯说的房子在这里,到旅馆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步行距离。明天劳埃德去塔霍湖,如果没有猜错,那里有他另外的产业,我听过他有投资林场的事儿。他习惯性地会带上重要的跟班,那房子没两个人留下——”
“你是说我们趁着机会破门而入?”戴维吃惊地看着卢卡斯警长。
“你是傻子吗?”卢卡斯警长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到塔霍湖有十几英里,他们如果想过去处理事情很早就得上路,天不亮从卡森城出发。我们不需要大白天地当盗贼,只需要看到他们离开,再找机会进去就行了。”
“进去?”
“嘿,杨格先生,别做出这样的表情,你既然知道了那是米洛先生留下的房子,难道就没想过要去看看?”他又转头看着吴有金,“你呢,钱钱?难道说你没有动过这种念头。”
别用那个名字称呼我,你是从什么时候把戴维那家伙叫的词儿学会的?
吴有金维持着面瘫的表情说道:“我们当然想去,但是我怀疑那地方在这么些年以后还有没有残留的线索……就算有,是不是值得我们冒险?”
戴维觉得吴有金虽然不太可爱,但偶尔还真是有一语中的的天分。他转向卢卡斯警长使劲点头:“对,就是这样。”
卢卡斯警长对于他们俩的犹豫并没有生气,他举起双手:“我无所谓,先生们,你们完全可以决定自己是否参与这件事。我是一定会去那里的,我要知道那个‘剥皮者’到底有没有在洛德镇附近搞出点事来。当然也许我会发现一点什么关于米洛先生的东西,但这就没法说了,我无法判断到底什么是你们觉得有价值的。”
这就是说“我自己去干自己的事儿,你们想要的东西我连多看一眼都没兴趣,要想获得有价值的线索,就得跟我配合。”
这简直跟威胁差不多。
戴维和吴有金对望了一眼,在眼神中完成了诅咒警长一万遍和最后不得不屈服这个过程。“好吧,”戴维说,“那你要去的话……我们也可以试试,不过,我要求血狼跟着我们!”
戴维的想法真是出奇地简单——身边总得有个靠得住的。
卢卡斯警长耸耸肩:“没问题,但一起行动都得听我的。我说进去就进去,我说出来就出来,哪怕你们在屋里发现了堆成山的金条,也得给我出来。”
这个要求倒没什么,戴维想,如果他在屋子里看到劳埃德的现金,就统统带走,如果看到债券,就在上面撒尿——当然前提是他们的时间够用。
就这样初步达成一致后,卢卡斯警长就下楼去找他那位“鲸鱼”朋友商量去了,只留下另外三个人在房间不是滋味。
“我不喜欢他叫我钱钱,”吴有金说,“他根本不知道我的本名,我在洛德镇只说过我叫艾瑞克•吴。”
“别在意这种细节,钱钱!”戴维不知道这个人在钻什么牛角尖,“我们现在该想想当贼要注意点什么。”
“不被人发现。”吴有金气馁地说。
“我们不是去当贼,”血狼说,“无论是我们还是卢卡斯警长,我们都没有想过要拿走那个‘剥皮者’毛嘴子的东西,很多东西原本就不属于他。”
戴维忍不住笑起来:“你说得这么有道理,真是让我感觉到了宽慰。”
吴有金也笑着摇摇头:“实话讲,我觉得也许我们真的不会在那幢房子里找到而别有价值的东西。如果按照那些笔记上的记录,米洛先生的那些超乎寻常的点子大部分是在离开卡森城以后才记录的。”
“你发现了些什么?”
吴有金想了想,从行李中翻出那几个本子:“也算不上发现,但是我的确在翻来覆去看这些东西的时候,注意到一些事情。”
他把其中一个笔记本翻开,摊在桌子上,那上头画着一个机械装置,有曲轴和一个复杂的齿轮组,然后连接到一个类似于火炉的东西上,但那火炉画得很潦草,也许根本就不是火炉。在这幅图的旁边,标注着一组组的数字。
“看这里,”吴有金指着齿轮组中的一个说,“在一组齿轮中,有一个光秃秃的圆圈。”
“也许他画累了,想要省略一些。”
“那他可以把其他的都用圆圈代替,看他把阴影都画出来了,我不觉得这是种省略。”吴有金又翻到另外的一页,“看这里……”
现在是另外一种机械设计了,上面画着迷宫一样的管道,就跟小鳄鱼洗澡的管子一样,在小鳄鱼的位置,是又一组齿轮,虽然布局再次变化过,但在中间也有光秃秃的圆圈,这次是大小不同的两个。
“还有好几个设计图上有那种圆圈,”吴有金说,“如果我们统计一下这些有圆环的图,说不定有些发现,比如……”
“比如?”戴维摊开双手。
吴有金叹了口气:“别说我发疯,伙计,比如这些难以辨认的金属圆环其实是一种机械零件,说不定还是关键部件。”
“等等,如果说这些东西是零件,它们被造出来了,那是不是说明其他的部分也差不多已经被造出来了?”
吴有金耸耸肩:“也许……”
“好吧,”戴维说,“这只是个推论。最好是在那房子里真的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退一步说,就算是没有,能弄清楚那个‘盖亚’矿的事情也不错。”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血狼忽然开口:“那个矿也许会存在,因为我们见到过毛嘴子在地狱湖的东边出没,他们不跟我们打照面,我们也避开他们。但从来没有毛嘴子会在地狱湖东边出现,那里没有金子,也没有人烟。”
这倒是一个新情报,戴维想,不过,似乎没有必要告诉卢卡斯警长,反正他那么能干,也能调查出来,现在只要准备好晚上的行动就好了。


注1:鸡窝矿,金或者银聚集成团在岩石中,顺着矿脉打进去可能会有很多,也可能很少。
 楼主| 发表于 2016-12-8 09:30:28 | 显示全部楼层
38.潜入,像暗夜中的阴影•令人费解的秘密•千钧一发•落入魔掌

华休西风刮得猛的时候,戴维他们几个就出门了。他们换上了深色的衣服,带着帽子,用沙土打扮自己,从头到脚像扑粉一样给自己拍上了黄沙,蒙克先生使劲地往他们外套上洒劣酒,让他们闻起来就跟那些探矿失败的淘金者一样,充满了酒臭味。
“然后你们歪倒在那幢房子对面的墙根下——就是挂着铁匠招牌的房子外面,没有人会怀疑你们的。”蒙克先生指点道,“那地方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堆满了废料和酒桶,所以刮风的时候能遮挡一下,有不少醉鬼会去哪儿睡觉,你们很安全。”
“前提是我们得先赶走其他的醉鬼。”卢卡斯警长冲他的朋友点点头,“谢了,塞米,记得我给你说的事情。”
蒙克先生用粗肥的手指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于是卢卡斯警长将帽檐压低了一些,率先走进了黑夜的风中。
戴维忍耐着夹着沙土的风和鼻端刺鼻的酒味儿,跟在警长的身后。他这辈子,除了在七年级的时候为了跟“骷髅会”的兄弟们去镇上的小剧院里偷偷看一场特别的脱衣舞秀外,再没有尝试过化妆出行呢——并且那一次的行动因为他们贴上胡子也不像成年人而作罢。
他回头看了看吴有金,中国人一脸严肃,仿佛要去参加婚礼,那模样仿佛是浑身酒味也清醒得能开平方根。
戴维又往血狼的方向看了一眼,印第安人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猎手,当需要的时候他就收起了锋芒,微微地耸起肩膀,如果不是肤色和五官,看上去的确跟卡森城中的普通人没有区别。
于是这样一支参差不齐的队伍真的要去找劳埃德先生的麻烦吗?就好比海豹突击队员,军情五处特工和偶尔玩BB弹的业余游戏宅、连枪都没摸过的和平主义者一起去解救人质。
想一想就有点眩晕呢!
但戴维已经没有了退路。他跟着他们来到铁匠的房子旁边,卢卡斯警长用一种凶悍的姿态吓走了唯一一个倒霉鬼,为他们夺得了一个很好的位置。两张老旧的木板堆在地上,旁边是一辆旧马车的车辕,上面还叠着好几个空酒桶。他们坐下来,风擦着他们的脸吹过去,而对面就能看到那幢曾经属于凯文•米洛先生的房子。
那是一座少见的砖木结构的房子,样式简单,但看上去方方正正的,似乎很结实,门廊和外墙都被刷成了白色,二楼显然是加盖的,上面的砖头看上去颜色很深。两层楼的窗户都关得很严实,百叶窗帘闭合着,只能看到其中一些透着油灯的灯光。
“现在轮流睡一会儿,”卢卡斯警长低声对他们说,“我第一个,接着是杨格先生,然后是艾瑞克,最后是血狼,谁发现有动静,就提醒其他人。”
这安排倒不错,毕竟现在就这么干坐着是挺浪费时间的,但在这鬼地方谁能睡得着啊。戴维满心抱怨,还是缩到吴有金的旁边。“好歹休息一下,等会儿才又精力。”吴有金好声好气地劝说他,戴维感动地抱住他的肩膀:“钱钱,你才是最好的朋友。”他们像两只靠在一起取暖的日本猕猴一样,拉紧了领口,闭上眼睛。
风声呼呼地在吹,到了午夜过后慢慢地停了,戴维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睡了多久。他压根没有想过他真的能够在这样的地方睡着,直到他被轻轻地推醒,他都还梦到自己在抱怨睡不着。
“看,他们出来了。”卢卡斯警长转头对他们几个轻声说。
戴维向那幢房子望去,发现在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他们都骑着马,戴了帽子,马鞍上驮着包袱和卷起来的毯子,注视着大门。门开了,透出昏黄的灯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虽然因为背光看不清楚脸,但是那影子已经足够让他们判断出这是谁。
理查德•劳埃德来到他的跟班中间,又转头对留在屋子门口的一个男人说了几句什么,就跳上马。伴随着急促密集的马蹄声,这一行人迅速地离开了。
那道门随即关上,不一会儿,门里的灯光也熄灭了。
“他们走了?”戴维说,“劳埃德离开了,房子里只剩下一个人了。”
“只是我们看到了一个人,”卢卡斯警长说,“现在等一会儿,然后我先进去,接着我会打开门,你们再进来。”
“如果房子里还有其他人怎么办?”吴有金说,“你一个人进去没问题吧?”
“一个人行动要方便得多,如果是有人也不会惊动他们。”卢卡斯警长笑了笑,“我的本事可大了。”
“我跟你一起去。”血狼忽然说道,“再厉害的猎人也不能一个人对付狼群,我可以像沙蛇一样不发出声音,也可以在黑暗中看到危险。”
卢卡斯警长看看他,又看了看另外两个毫无战斗力的队友,点了点头:“好吧,希望我庆幸能带上你。”
血狼点点头,然后拍了拍戴维的肩膀,跟着卢卡斯警长向着那幢房子走去。他们本来就穿着深色的衣服,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房子侧面的阴影中。
戴维和吴有金靠在一起,有些紧张地盯着对面,现在房子里灯光已经完全没有了,风也完全停下来了,在这寂静的夜里,除了有些蝙蝠的鸣叫和醉汉的梦话之外,似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我……”戴维开口的时候觉得声音有点沙哑,“我觉得这有点出格,对不对,钱钱。”
“唔……”中国人缩着双手,“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这辈子就没有想过自己要半夜私闯民宅。”
“你觉得咱们俩真的有必要进去吗?现在回头或许还来得及,我们现在就走,他们开门以后看不到我们就行了。”
“如果他们需要支援呢?”
“我看不出咱们俩能提供什么支援,电影里的贼要撤退的时候,同伙至少在外面等着的时候还有辆车。”
“别用这种比喻,行吗?”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紧张。”
他们又沉默了一阵,气氛似乎依然没有缓解。
“我其实不太抱希望,”这次是吴有金先开口,戴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我是说,这房子里能残留的东西,我们用得上的那些,可以帮助我们回去的。”中国人耐心地解释道。
“哦,”戴维答应了一声,“我想也是,过了那么久。可是现在我们没选择了。”
的确,现在所有的可能都不应该忽视,因为本身可以利用的已经很少了,多发现一点是一点。其实唯一的疑问是:他们两个战斗力基本为负值的人,是不是真的能悄悄地进去,又全须全尾地出来。
所以其实还是紧张吧。
好在这样的情绪也没法子维持太久——过了十多分钟,吴有金用手肘碰了碰戴维:“看,好像门开了。”
真的,戴维眯起眼睛,努力借着月光和星光辨认。那幢房子的门的确再度打开了,但这次没有了灯光,只有一个人影探出半身来,向着他们这边挥手。
“走吧!”吴有金站起来,用一种决绝的口气说道。


戴维和吴有金踏进了劳埃德的房子,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活像走在雷区。尽管他们是从大门进去的,并且卢卡斯警长和血狼一个朝外一个朝里地注意在周围的情况,尽管除了蝙蝠和老鼠没有其他的生物会注意他们,但是戴维和吴有金还是心脏狂跳,血压升高,紧张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卢卡斯警长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极其轻微的锁扣响声都让他们觉得刺耳。
“好了,”卢卡斯警长用耳语般的声音说道,“我们刚才看过了,房子里一共有六个人,四个在这里,还有两个在二楼,我和血狼保证了他们俩不会大喊大叫,也不会看到我们的脸。但现在我们还是得好好地分配一下,因为这房子好歹有三层,一楼二楼,还有个地下室。我们总不能干到天亮。”
戴维和吴有金立刻拼命点头,这种情况下卢卡斯警长是老大,他们的服从毫无条件。
“我们必须节约一点时间,先生们,趁着天还没有亮。我们分成两组,我和艾瑞克一组,杨格先生和印第安朋友一组,先分开,最后在一楼集合,出去。”卢卡斯警长指了指下面,“好了,谁愿意先去地下室?”
听起来简直像是恐怖片里会展开的桥段,戴维觉得关于杀人分尸和召唤撒旦等等要命的剧情都会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发生。
“我们去三楼吧,”戴维率先开口说道,“你保证那两个人都已经捆好了,对吗?”
“还堵着嘴,蒙着眼睛。”
戴维点点头,在微弱的光线中充满歉意地向吴有金看了一眼。
他们就这么迅速地分开了。
吴有金站在黑暗中,模模糊糊地看着戴维和血狼走上楼梯,来到有些许灯光透出的三楼,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冷。而身边那个人轻微的呼吸声似乎让他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牵着我的手。”卢卡斯警长说。
“呃……”吴有金愣了一下,“不,我其实还能看到——”
“快点儿,你要在这房子里摸索半个小时才能找到地下室入口,现在不是磨蹭的时候。”
好吧,他说的倒也没错。
吴有金忍着强烈的挫败感,慢慢地在窗户缝透出的微弱月光中把自己的手交给了卢卡斯警长。
“好了,到这边来。”一股力量拽着吴有金原地打了个踉跄,他不由自主跟着卢卡斯警长朝楼梯旁边走过去。
“你熟悉这里?”吴有金为了摆脱尴尬,低声问道——他觉得警长在黑夜中就像只猫一样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顺手折断了一截蜡烛,在楼梯下点燃。
“不,当然不,”警长小心地举着光源,朝楼上抬了抬下巴,“上头两个白痴只要被枪口顶着脑袋什么都会说的。”
他朝着周围看了看,在墙角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哦,就是这个,”他掀开一块磨损得厉害的毛棕地毯,果然看到一个活门,“他们说劳埃德偶尔会去地下室,然后呆很久。说不定我们会在下面找到点惊喜。”
“他们是谁?”吴有金纳闷地问道。
“上头的两位先生,”卢卡斯警长回答,“一个公司会计,一个门房,向他们问话一点儿都不难,只需要拔出匕首装模作样地在他们脖子上比划一下,他们什么都会告诉你。再加上我身边还有个印第安人盯着他们的头皮。”
“哦。”听起来的确是没什么难的,吴有金冷漠地回应。
活门给打开了,伴随着一阵腾起的灰尘,一股霉味儿和烟味儿从里面从出来。
吴有金皱起眉头,卢卡斯警长端起烛台,先踩实了木头台阶,走下去几步,才向吴有金伸出手:“来吗,公主?”
吴有金板着脸:“我还不至于怕黑。”
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中慢慢地走进地下室,这里面空无一人,屋子当中有一张宽大的桌子,周围堆着不少木箱,还有几桶私酿酒。卢卡斯警长把桌子上的油灯点燃,地下室瞬间亮了不少。
吴有金仔细地打量着周围,那些砌着石料的墙面上有不少污迹,看上去已经有不少年头了,地面粗糙打磨过以后,铺上了细沙,上面残留着不少烟头和脚印。那些木箱子中有一部分被打开了,吴有金探头过去,看见满是稻草和锯末的填充物中间,有两瓶标记着法文的酒。
“这里似乎……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吴有金略微有些失望。
“我可不这么想,”卢卡斯警长向他招招手,“来看看这儿,艾瑞克。”
吴有金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张桌子——
桌子上全是烟灰和酒渍,只有一小块地方稍微干净些,那是在一张椅子面前,似乎是重要的人坐着的位置。很多东西摆在上面,包括几张地图和几张牛皮纸。
“这是什么?”吴有金皱着眉头看了看,辨认着地图上的标注。
“是卡森城附近的地图,”卢卡斯警长指着图上的点,“应该是铁路修建以前的,这里没有铁路的标记。看从这里到这里,就是洛德镇的位置,向这边走就是地狱湖。”
他皱起眉头:“不过这个地方我倒是没注意过……”
他的指头停在一个地方,那是一个红色的圆圈,标记在地狱湖东边的一个地方,看上去是在一片丘陵中。
“地狱湖东边……”吴有金挠挠头,“我记得血狼说过——”
他忽然住嘴,想起血狼的确说过有毛嘴子在地狱湖东边出没,但这个情报是他们三个人在的时候透露的,卢卡斯警长并不知道。
“他说什么了?”警长不耐烦地催促道,“现在没时间吞吞吐吐的。”
好吧,的确如此。
“血狼说他们曾经见过有些毛嘴子在地狱湖东边出没,但是不知道他们是去干嘛的,那儿似乎是无人区。”
“这倒是有意思的事情,”卢卡斯警长又迅速地把其他几张地图翻出来,这几张地图就稍微新一些,有太平洋铁路的标示,而那个圆圈还是画在原地。另外还画着一些弯弯曲曲的黑线,这些黑线连接着卡森城,还有洛德镇和铁路,甚至远远地延伸到了塔霍湖。
“有意思,”卢卡斯警长说,“这地点看上去很关键,艾瑞克,你觉得这会不会是那矿……那个叫做‘盖亚’的矿?”
真有趣,其实我也这么想。但吴有金闭着嘴,没吭声,他的眼睛移到了旁边的那几张牛皮纸上——
那上面是用炭笔画着几幅简单的图,看上去没有什么章法,就像小孩儿的涂鸦,但是在吴有金看来却有几分熟悉。因为那寥寥几笔显然是机械设计的主要部件,还有一些数字在旁边标注示意,重要的是,这些东西的大体结构,似乎有点像米洛先生曾经在笔记本上画过的玩意儿。
吴有金心中登时咯噔一跳。
“我们先把这些带走吧,”他对卢卡斯警长说,“在这里讨论有点不合适。”
“他们回来不了那么快,不过,反正我也是打算带走的。”卢卡斯警长迅速地将这几张纸收起来,叠成小块放进衬衫口袋里。
他们端起蜡烛,打算再继续搜寻地下室,但还没有离开桌子边上,便听见一声隐约的闷响。
两个人同时抬起头,吴有金伸出手,指尖抖了一下:
“声音……好像是从上面传来的。”

戴维跟在血狼的身后慢慢走上了二楼。
楼上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快要熄灭的油灯,就悬挂在走廊的墙上,在微弱的光线中,能看见两个房间,虽然门都关着,但是其中一个关上了,而另外一扇则虚掩着。
戴维有些紧张,但并不害怕。这比选择地下室好多了,他大概有点幽闭恐惧症,必须得呆在宽敞的地方,还有一个理由是血狼在他的身边,这让他有安全感。
“咱们先去哪个房间?”戴维低声问道,“我觉得里面至少有一个是劳埃德的卧室吧。”
血狼在两扇门之间打量了一下,指着那扇关着的门:“先去这里。”
他从腰上掏出一把短刀,锋利、窄小,能贴着足踝和手腕隐藏起来。他用这把刀插进门缝里,用力地撬了几下,门就打开了。
他真是无所不能!戴维想,不过还好现在并没有什么先进的机械锁或者电子锁什么的。
他们走进这个房间,里面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烟草和廉价香料混合的味道。月光从半开的百叶窗外面透进来,隐约能看清楚屋子里面的情况。
这里显然是劳埃德的房间了,因为它的陈设是这幢房子里最好的,而且出乎意料地干净整洁。这让戴维有点意外,但想想也并不奇怪——也许理查德•劳埃德的内心和这房间一样,有着极为细致的布局,他把自己的东西都归纳到位,收藏在家具里,轻易不会让人找出来。
“这里很新,”血狼吸了吸鼻子,“木头和石料的味道都很新。”
戴维注意嗅了嗅,也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些石灰和木料的气息,隐约还有点油漆味儿。
这个年代还没有开始用甲醛吧,他惋惜地想,如果有就好了,劳埃德应该每天都呼吸一点儿。不过既然这么新,说明房间里往日的痕迹被遮盖了很多,已经找不到什么残留了。
“先看看这个毛嘴子有什么,反正来也来了,而且还有点时间。”他学着印第安人的口气说道,“风刮起来都要带点沙呢,咱们不好空手而归,对吧?”
在微弱的光线中,血狼的表情带了点惊奇,但随即就笑起来:“说得不错,白皮白骨。”
是啊,戴维隐隐有些得意,他也觉得自己这次的修辞用得不错。
他们开始在房间中搜寻起来,小心翼翼地不弄出太大的动静。戴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太贪婪,不要试着将橱柜抽屉里的那些镶着祖母绿宝石的包银酒壶拿走,也不要看到圆形的黄金袖扣就动心——天啊,那上面的鹰型浮雕可真不错。
看来淘金真的是一门不错的投资啊!戴维开始有点理解那些终日在山脉和交易所中流连的邋遢鬼们了。
“都是些没有什么用的东西,”血狼说,“华而不实,越是想要,越是觉得永远不能满足。”
“说得很有道理,但……有一个这东西也不错啊。”戴维恋恋不舍地把袖扣在手上颠了颠,放回抽屉里的绒布面上。当他正要关上抽屉的时候,忽然又犹豫了一下:
这橱柜的抽屉看上去很大,但天鹅绒布面却并不需要那么多空间,说不定下面还有一层,放着金表和钻石戒指什么的。
我就看一看——戴维欺骗自己,同时拿起了放袖扣的那层绒布面。
在抽屉里果然还有一层绒布面,但里面却没有金表或者金币什么的,戴维伸出手摸了几把,抓起了几张纸。
难道是债券?戴维心中惊喜,要知道这个时候能搞到几个金矿的原始债券那可真是发大财了!
“好了,我们该去别的房间了,”血狼在他身后提醒到,并且关上了一扇柜门。
关于金币的叮当幻想被打断了,戴维一边回应着,一边也来不及看,就把那几张纸叠起来塞进了口袋里。
他们走出房间,小心地关上门 ,然后又去了隔壁。那扇门虚掩着,里面看上去没有什么光亮,戴维低声问血狼:“你和警长搞定的那两个人,是不是就关在这里面?”
“只有这里面可以暂时借用一下,”血狼推开门,“他们的眼睛蒙着,手也捆着,不会有问题的。”
戴维跟在他后面走进了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戴维忽然撞在了血狼的背上。
“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他的后半截话被一股力道打断了,血狼突然推了他一把,接着他感觉到一阵风掠过跟前。接着他仰面跌倒在地上,而血狼跟一个门里窜出来的黑影扭打在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戴维在心底怒吼,你们好歹把那两个人捆结实点儿啊!现在这个时代没有手铐吗?
但他的腹诽还没有结束,又有一股力量突然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那力道如此大,简直让戴维差点窒息!他想要咳嗽,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的挣扎。然后他被往后拖着,像一条被冲上沙滩的海豚。
不!
戴维用手去拉脖子上的胳膊,但对方丝毫没受影响,而且从旁边又伸过来一双手,按住了他乱蹬的双腿。
竟然不止两个人!戴维惊恐地看着门里面,那正在跟血狼搏斗的又是谁?
大概是他喉咙里的呻吟让血狼听到了,印第安人努力摆脱了对手,朝外面迈出一步,看到他正在被拖走,就向他跑来。然而他并没有能立刻赶到戴维身边,后面的袭击者揪住了他的衣服,狠狠地给了他的肋下一拳。这偷袭让血狼撞到了墙上,他不得不再次回身去对付那个人。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戴维借助微弱的光线看清楚了血狼的对手——
一个身高体壮的黑人,绝对超过了六英尺,看上去全身的肌肉都要撑破衬衫了,比“大鲨鱼”奥尼尔还要壮。
这哪里像会计和门房啊!难道劳埃德雇佣的人都是海格那种类型的吗?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戴维一边飞快地思考,一边担心血狼,还有楼下的吴有金,他要发出一点警告。
身后的两个人已经把他拖到了走廊上,他们正在用绳子捆他,还想用臭烘烘的东西塞住他的嘴。戴维终于逮着机会往一只手上咬了一口,背后的人疼得叫了一声,接着捉住他的人力道一松,戴维终于稍微轻松了一点,他把走廊上堆着的一个木箱猛地掀起来,落到了一楼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接着他又被摁到了地板上,那恶臭的东西终于塞进了他的嘴里,四只手把绳子缠到他身上,他终于完全没法动了!
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主| 发表于 2016-12-8 09:30:44 | 显示全部楼层
39.就这么被捉走了•真人体验秀•坐标啊坐标•救援的打算•重新走入沙漠

戴维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了。
他现在被捆得像个木乃伊,连一个刀片都插不进绳子和他的皮肉之间,而且他一点儿也不敢想塞进嘴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眼睛还没有被蒙起来,所以他看到血狼和那个黑人撞进了房间里,随即就响起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
戴维没空同情劳埃德先生的家什,只迫切希望血狼别被那黑大个儿给打垮,另外他也无比期待警长和钱钱能及时出现,帮上点儿忙。
但他的期望很快落空了。
他被那两个人拖着,像个包袱一样顺着楼梯往下走,他的背部、屁股和腿不断地撞击着台阶,就好像被人用木棒乱揍一样。
肯定都有淤伤了!就不能用抬的吗?戴维在心底怒吼着,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很快被拖到了一楼,接着其中一个人打开了门,而另外一个叫了一声,从腰上掏出了什么东西,接着戴维听到了警长的声音,还有连续的枪响。
他努力地想要抬起头来,但是拖着他的那个人似乎更着急了,拽着他就冲出了门,接着另外一个人也退出来,他们把他像个口袋一样丢上了马背,接着就是剧烈的颠簸。戴维面朝下地搭在马鞍上,胃部被剧烈地撞击着,残存的一点食物带着酸味涌到喉咙里,又被那恶臭的东西堵了回去——
这真他妈不是人受得了的!戴维简直要疯了——天啊,血狼、钱钱,或者是警长阁下,随便谁赶紧来救救他吧!
但是戴维并不知道,他的乞求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就算是知道他被拖出了门,被毫无尊严地掳走,其他三个人也没法帮上点忙。
血狼在二楼依然跟“奥尼尔”缠斗,当警长他们开着枪还击,赶到门口的时候,只看见两匹马绝尘而去的背影,钱钱想要跟上去,但警长已经果断地转身到楼上去帮血狼了!
当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二楼时,血狼已经被那虎背熊腰的黑人给撞到了墙上。卢卡斯警长毫不犹豫地向着那边开了一枪,墙上被轰掉了一块皮,“奥尼尔”顿时愣住了,接着他忽然窜进了旁边的房间。
卢卡斯警长和血狼紧跟着冲进去,只来得及看到他黑乎乎的影子从窗口一跃而下,地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那家伙用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地逃走了。而几乎与此同时,有尖锐的哨声从另外一个方向响起来,
卢卡斯警长从窗户边缩回身子,把枪插回套里。
“卡森城的警察马上就要到了。”他对血狼说,“我们开了枪,动静太大了。”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很快就在墙角看到两个已经毫无知觉的人,身上和嘴巴上还有他们绑着的布条,但是头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在一旁。
“那些人是谁?”血狼血狼抹了抹鼻子下面的血,他的嘴角也破了,脸颊上青了一大块。
“我不知道!”卢卡斯警长说,“反正肯定不会是劳埃德的人。”
这时吴有金也从门口跑了上来,紧张地问道,“好像有人来了,赶紧走吧!”
“估计也来不及了,”卢卡斯警长稍微整理了下头发,“没关系,我认识这里的警长。现在没有人证了,我可以让他相信我们是来抓贼的。”
血狼看着吴有金,愣了一下,问道:“戴维呢?”
有一阵子的安静,接着卢卡斯警长低声说:“他们带走了他,但我们会把他找回来的。”
血狼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卢卡斯警长难得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又检查了一遍房间,才对吴有金说:“走吧,我们到下面去。不过等会儿你们两个都最好别说话,虽然杰克•福斯特警长人还不坏,但他不怎么喜欢有色人种。”
哦,又一个种族歧视者,吴有金冷冷地想,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碰到。
三个人来到一楼的时候,急促的马蹄声已经在门口停了下来,四五个大汉从马上跳下,其中一个身材瘦高,匆忙中也没有戴帽子,露出了铮亮的光头。
“站住,先生们!”他和他的人拔出手枪指着刚刚走出大门的人,“我想你们聪明的话就让手举过头顶。”
“杰克!”卢卡斯警长高声招呼道,并且把自己的脸从阴影中移到亮光里,“放松点儿,你要捉的人不是我们。”
那个光头男人愣了一下,放下了枪:“哦,天啊,德拉克!怎么会是你?我没看错吧,这是劳埃德的房子。”
“不,你当然没有看错。”卢卡斯警长笑着走下台阶,“实际上可能是一个误会,让我来跟你详细说说。”
“你应该给我说,但还得等等,”这个叫做杰克•福斯特的治安官(注1)冲后面的人偏偏头,“‘乌鸦’、老温克,还有你,刺猬头,你们进去看看。”
他的下属们答应了一声,陆续钻进了门里,吴有金和血狼被他们粗鲁的动作挤到了一边。
“里面有两个死人。”卢卡斯警长一边说一边走到他的同僚面前,“杰克,碰上这事儿算我倒霉,我只是在菲尔德太太的店里耽搁得太久了,带着我的朋友们回蒙克的店里,但是在路过这房子的时候看见有人在二楼的灯光里扭打,接着有人惨叫了一声,声音不太大,我们就想着去帮帮忙,谁知道那伙人有枪。”
“你们交火了?”
“当然,我可不是喜欢站着当靶子的人。”
“他们逃走了?没打中一个?”
“哦,杰克,杰克,这黑灯瞎火的,就算是只大象也打不中啊!”
福斯特警长用枪托擦了擦光头,笑起来:“他们是来偷东西的吗?”
“我不知道,”卢卡斯警长说,“反正我们在二楼发现了两个死人,估计是他们干的,都捆着呢!”
“你看清了吗?有几个人,长什么模样?”
“三个,其中一个是很高大的黑人,就像野牛一样强壮。”
“黑人?”福斯特警长挑了挑眉毛——尽管那地方光秃秃的就如同他的头皮,“有意思……”
卢卡斯警长压低了声音:“怎么,杰克,你知道是谁?劳埃德可不是普通人,敢到他的房子里来偷东西杀人的,应该也不得了吧?”
福斯特警长的脸色变得有些诡异,但他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目光移到了卢卡斯警长身后。
“哦,德拉克,瞧瞧你,”他用那样一种口气说道,就好像突然嘴巴里涂了狗屎,“一个中国人,一个印第安人,你现在就交这样的朋友吗?”
“我从来不在这些方面挑剔朋友,你知道的,杰克。”
“所以你就喜欢窝在洛德镇那种地方。”
“实话说,那里挺不错的。”
他们俩不怎么和谐地闲聊了两句,直到一个警察从房子里走出来,报告说楼上确实发现了两具尸体,而且打得乱七八糟的,很多东西都被翻找过。
怎么看都像是盗窃杀人。
福斯特警长终于把枪插进了腰间,他拍了拍卢卡斯警长的肩膀:“行了,德拉克,也许今晚不能睡了,走,到我那里喝一杯怎么样?”


这个混乱的晚上在杰克•福斯特警长的地盘迎来了终结。
这是一幢相对体面的建筑,应该盖起来还没有几年,立柱和外墙上刷的灰浆还没有完全剥落,漂亮的木门上也没有裂缝。在大厅里的地板上,锯末似乎新鲜得散发着木质的气味。
吴有金和血狼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卢卡斯警长被他那位同行当做正经人邀请到了桌子旁,平等地坐在同样款式的木椅子上。杰克•福斯特从抽屉里拿出他的威士忌,他们俩低声交谈,吴有金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现在他感觉有点冷,之前因为剧烈运动和担惊受怕而出的汗已经干了,衬衫和内衣都贴在皮肤上。坐在椅子上,手脚似乎都麻木了。
他的眼前不断地回想起戴维被拖上马劫持走的情景,心中就好像被扎了根刺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是愧疚当时没有能把戴维救下来,还是后悔没有坚持追上去?或者是怨恨卢卡斯警长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拯救戴维?最后他克服了那些情绪化的念头,勇敢地承认是自己的没用才帮不上忙,同时也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想要救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而且此时此刻,卢卡斯警长跟那个种族主义者的谈话也正是想办法救回戴维的方法之一。
“我不喜欢这里。”血狼忽然对吴有金说,他的脸上带着伤,血口子和青紫色的肿胀看上去有点吓人。
“我也一样。”吴有金苦笑着说,“洛德镇里偶尔有人叫我‘中国佬’,可他们愿意跟我一起喝酒,或者坐在一个酒吧里。在这儿……我老觉得自己只是个洗衣服的。”(注2)
“而看我,就像看一只动物。”血狼说,“毛嘴子适合生活在这里,我们都不适合。”
他用天生的敏感觉察到了卡森城的危险,吴有金心想,而且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吴有金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戴维找回来。你会追踪术吗?我记得印第安人在这方面似乎很厉害。”
血狼点点头:“我们可以在旷野中追踪猎物,万物走过都会留下痕迹,只要我们想要寻找,就总会找到的。不过,时间会洗掉痕迹,所以我打算今天就去寻找戴维。”
他的口气听起来很坚决,并且没有考虑过是否需要征得吴有金和卢卡斯警长的同意。
“我会跟你一起。”吴有金说,“不过看看警长能问出点什么线索来。”
没人费心想过给他们倒点儿喝的,甚至没有人打算多看他们一眼。吴有金和血狼被当做透明人丢在那里半个多小时候,卢卡斯警长终于和杰克•福斯特最后碰了一次杯子,站起身来。
“祝你好运,德拉克。”福斯特警长拍拍他的手臂,“这件事我会给劳埃德先生说清楚的,跟你们无关,但得等他回来以后……你现在不必留在卡森城,反正洛德镇离这里也不远,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派人去找你的。”
“谢了,杰克!”
路卢卡斯警长抬抬帽檐,转身向吴有金和血狼走来。
“看你们的样子真是难过,也许现在只有回到塞米的店里吃点热乎乎的东西才能缓过气儿来。”
吴有金憋着气跟他走出了警察局的门,这才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你向那混蛋问到什么了?是谁抓走了戴维?”
“劳埃德的对头,”警长说,“当然了,他的对头很多,但跟血狼搏斗的那个黑大个儿泄露了他们的身份。走吧,小伙子们,天都快亮了,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毫无疑问,理查德•劳埃德有着不怎么好的名声,不过他的势力和财力也足以让人忽略那一点。他隐秘的发迹史是内华达州许多人都听说过的,大家心照不宣,在积累资本的过程中,他并没有能完全消灭他的敌人。而且,如果是想要进一步成为矿产大亨,他就得不断地制造新的敌人。他购买过一些矿藏,用不怎么光彩的方式,有不少还挺成功的。有些虽然弄到了手,但留下了隐患。比如现在遇到的这个,据说就是在靠近地狱湖的另外一个山区,他开始想要入股,后来觉得自己全资更棒!他在股票上动了点脑筋,然后让另外一个股东相信自己在轮盘赌上有超乎寻常的运气,再加上放出的虚假消息是另外一个砂矿可能很快就会确认。这样他顺利的把那倒霉鬼踢出去了,成为那矿最大的股东,接着转手在东部卖出,狠狠地赚了一笔。
被他坑得精光的股东叫做温吉利•维纳,来自南方,最出名的并不是他的愚蠢,而是手下那个被解放的黑奴,外号叫做“参孙”。当然没有人搞明白为什么会用这个名字来给一个黑人起外号,但至少在体格和力气上来看大家都承认这并无不妥。他离开时就像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兜里只有100美元,以及一个黑人随从。那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谁都没有想倒维纳先生居然还带着人重新回来了,并且如此大胆而直接。
“这么说,能确定是那个叫温吉利•维纳的人带走了戴维吗?”
“不一定是本人,我觉得更像是雇佣的,”卢卡斯警长说,“要知道作为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南方小少爷,他走运的时候大概还有点男子汉气概,不走运的时候也不会有勇气自己亲自出手报仇的。”
“他们来劳埃德家里是想干什么呢?偷东西?”
“或许目标是证券和股票。”卢卡斯警长推测道,又转向血狼,“你们在楼上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
“也许戴维发现了。”血狼说,“他打开过一个柜子,那里面似乎有些东西。”
“但你没看清楚是什么。”
“房间里很暗,而且我们并没有在同一地方。”
“好吧……”卢卡斯警长说,“也许这倒是说得通为什么他们要带走戴维。他们应该是在我和血狼进入房子,捆好了里面的人之后回来找你和戴维的那个空档里潜入的。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劳埃德的人,所以没有打算正面冲突,说不定还想看看我们打算做什么。也许维纳是命令过他们要找什么东西,带走戴维只有两个可能:一,他们发现戴维拿了他们的东西,干脆就带走他——当然这方法比较笨;二,他们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却无意中发现了劳埃德的另外一拨敌人,所以他们带一个人质回去交差。如果他们明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话,应该不会伤害戴维的。”
吴有金怪里怪气地问道:“你是想说暂时不用急着去救戴维吗?”
“你就像只炸毛的猫。”
吴有金立刻就要亮出爪子。
“稍安勿躁。”卢卡斯警长说,“我们当然要去找戴维,反正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带走了,但我们首先还得带上马和手枪,对吧?另外,你还记得我们在地下室里看到的那个矿的位置吗?”
吴有金猛地想起来:“那个……也是在地狱湖附近,你是说劳埃德侵吞的维纳的矿就是那个?”
“我可没这么说,”卢卡斯警长用手指点点脑袋,“也许,或者呢……除了上帝,也许塞米才知道。”
他看了看血狼:“怎么样,伙计,你怎么想?”
印第安人安静地看着他:“我不太懂你们毛嘴子的争夺游戏,我只需要救回我的朋友,只要你愿意这么做,我就会跟着你。”
“很好,”卢卡斯警长说,“那我们先跟塞米聊聊,然后天一亮就出发。”


戴维简直想死!
他觉得自己如同要被挤干了水分的海绵宝宝,又或是像被汤姆按在脚底的杰瑞,离死亡就差那么0.01毫米。他不是第一次像个货物一样被扔在马背上驮着,但跟血狼对待他的方式比起来,这回的劫匪们简直就像是SM爱好者一样,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大头朝下,肚子被坚硬的马鞍顶来顶去,仿佛是要得胃穿孔了。他的脑袋充血、发昏,眼泪、鼻涕一起流,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滴。唾液和胃液把堵着嘴的东西都浸湿了,牙根和舌头发麻,仿佛连下颌都快不属于自己了。
而且以上这些真的都还不算什么,更为屈辱的是,每当他痛苦得不能忍受而拼命扭动身体的时候,身后的劫匪就用用鞭子狠狠地抽打他的腿和屁股。
天啊,他看《五十度灰》那本书的时候以为被鞭子抽打并没有那么痛苦啊。
戴维不无怀念地想起了被血狼俘虏的那一次,原来当时印第安人真的顾及过他的感受——至少把他扛在马背上的时候,行走的速度还控制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的。
他估计自己还能坚持三十分钟——或者最多一个小时——就会死于窒息,或者是因为羞怒交加而引起的脑溢血、心脏骤停什么的。
但实际上他坚持得比他想象得要久,大概也就过了一百万年那么长吧,两个劫匪停了下来,跳下马,同时把他拽下来,扔到地上。
我的手就算没有断肯定也骨裂了!戴维悲愤地想,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一个劫匪终于拽出了他嘴巴里的破布,戴维立刻呕出一股酸水。
现在天已经蒙蒙亮了,但周围还是很黑。在旷野之中,东方天际的那一线灰白的边儿上,树木和岩石的黑漆漆的影子已经可以看得见了。再过一会儿,天就会大亮,戴维就能够清晰地看清楚这个地方,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反正他也知道自己是个异乡人,对于这片沙漠戈壁陌生得就像袋鼠到了南极。但他意识到,天亮以后他就会完全地看清这两个劫匪,那时候或许他们觉得要么干掉自己,要么挖掉自己的眼睛,都会是一种比较好的选择。
“嘿,乔伊!”一个劫匪对他的同伴说道,“咱们到哪儿了?没跑错方向吧?”
“没有,”那个被叫做乔伊的劫匪回答道,摘下帽子,他光秃秃的头顶上反射着微光,“我的眼睛就算在夜里也像老鹰一样锐利,相信我,维纳先生说的就是这里。’”
“真是奇怪,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碰头。”第一个劫匪抱怨道,然后靠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不一会儿,戴维看见他身前燃起一簇小火苗,接着有个红点儿一明一暗地亮起来。
“那屋子里没有他要的东西,肯,我们今晚白跑了一趟,而且还碰上了别的倒霉鬼。我说,那个叫劳埃德的家伙得罪的人可不少。”乔伊絮絮叨叨地抱怨,带着一点儿法国口音,“你说他会相信咱们吗?不管怎么样,咱们干了这活儿,他就得把剩下的钱付了;如果是想接着再干一次,那可就得另外给钱了。”
“没错,希望他讲点儿道理,”另外那个劫匪朝着戴维的方向抬抬手,“咱们可还给他带了个礼物来,他应该很想知道还有谁也要对付劳埃德吧?”
他们向戴维看过来,那个秃顶的乔伊问道:“喂,小子,你到那房子干嘛?想偷什么?”
如果当个扑通的蟊贼或许生存的几率会高一点儿,戴维揣测道。“我只是想看看什么值钱,”他决定撒谎,“我不是本地人,我只是知道这个屋子的主人出门了,想碰碰运气。”
两个劫匪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被叫做肯的那个笑得尤其大声,他又吸了几口烟,然后朝戴维走过来,猛地抓住他的头发。
“你觉得我们是傻瓜?”他笑着使劲摇晃他的脑袋,“我们看到你和那个印第安人了,你们对劳埃德并不陌生,还有你们的另外两个同党,都是有备而来的。”
戴维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揭起来了,他没骨气地叫疼,这似乎让肯感觉到愉快,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松了手。“想想你该怎么回答我,小子。”他说,“如果你还可以帮点忙,我们就当送给维纳先生一个小礼物,如果没有,我想你只会对郊狼和秃鹫有点用处了。”
又要撒一个谎,半真半假,戴维现在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相当无力地发现,自己这几个月来撒的谎都快要赶上青春期那时候的量了。
“我们……我们的确是冲着劳埃德去的,”他慢吞吞地说,同时在脑子里飞快地写剧本,“他坑了我们的钱,我们只是想找点补偿……那家伙是个恶棍,他卑鄙无耻,说好了给我们新矿的股份的……”
至少他说的里面有些是真的。
“哦,我懂了,”乔伊点点头打断了他,“那个劳埃德看起来是不讨人喜欢,但这跟我们无关,我们只是干活儿的。不过……今天晚上你们却让我们的活儿干得不漂亮,这这事儿可很重要,现在我们必须把你交给维纳先生,你得向他说明,也许接下来你们可以多合作,这也算我们从另外一个方面完成工作。”
连当劫匪都这么没有敬业精神,戴维忍不住有些鄙视他们,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安全暂时有了保障。
乔伊接着说道,“现在我们需要等到天亮,维纳先生来了以后再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天很快就亮了,天空从浅灰渐渐地转白,然后就是金红色的朝霞。
卢卡斯警长走出大门的时候,阳光正好直射到他的脸上,他微微地压低了帽檐,下了台阶。门童殷勤地为他牵来了马,他丢给那孩子一枚硬币,然后开始检查辔头和马鞍。
“德拉克,”蒙克先生费力地从门口跑下台阶,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喏,我总算是弄完了。你这小子,几乎每次来都会给我找麻烦。”
“在卡森城没有什么事情对你来说是麻烦,”卢卡斯警长冲他的好朋友挤挤眼,“我知道你的能耐,塞米,你真要想做点什么,比治安官和州长阁下都还要容易。”
“那都是因为我一直远离麻烦,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蒙克先生压低了声音,捏了一把卢卡斯警长手里的东西,然后放开他,“这份地图上我已经标注好了线路,你说的地狱湖东边的那个地方,如果我猜的没错,就是有人在我这儿议论过的隐矿脉。但你得自己去找了,朋友,那地方没有几个人真的去过。温吉利•维纳被劳埃德骗了的矿是不是那个我也不能肯定,我只能祝你好运。”
“谢谢,这很有用。”卢卡斯警长打开地图看了看,然后把它揣进了怀里。
“你一早离开是对的,”蒙克先生又说道,“就算你骗过了福斯特警长,但他还是会在劳埃德回来以后转告他的,你们干的的事儿他一听就明白。卡森城是他的地盘,他会让你不好过的。”
“他要真赶上我们还需要至少两三天的时间,我希望在这个空挡里能把戴维找回来。另外……”卢卡斯警长顿了一下,“你觉得暂时借用一下维纳的人怎么样?”
“他很好说服,他的‘参孙’也是,但他雇佣的人绝对不了解劳埃德,说不定是逃亡的亡命徒,你最好小心点儿。”
“谢谢,塞米,”卢卡斯警长在蒙克先生宽厚的胸膛上捶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还是很爱我的。”
“当然了,伙计,你从棕熊的嘴巴里救过我,没人比我更愿意你健健康康地活着。”
他们拥抱了一下,卢卡斯警长越过蒙克先生的肩膀看到吴有金和血狼正好也走出了大门,他向他们招招手。“上马吧,先生们,”他大声说,“我们又得进入沙漠了,你们最讨厌的那个地方。”



注1:其实卢卡斯警长和杰克都是治安官Sheriff,不过有时候也翻译成了警长,所以卢卡斯其实是乡镇一级的治安官,在那个小地方也是执法官,而杰克相当于就是大一点的郡县里的治安官,逐渐会靠近CITY里的那种警长,但是本文中我就一直用警长这个翻译了,大家知道他们俩的实际职务就好。

注2:当时很多华人在西部的生意是做佣人和开洗衣作坊。
 楼主| 发表于 2016-12-8 09:32: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最近都无法登陆,真的很奇怪,所以找繁华来帮忙从别的途径贴文~
 楼主| 发表于 2017-1-6 14:58:14 | 显示全部楼层
40.拐向洛德镇•坏人的套路•不,我不是个懦夫•西部花木兰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辉煌的金色还没有变成残酷的炽白,只是恰到好处地驱散了夜晚的寒气,让温度变得怡人。
戴维坐在地上,因为温度的回升而缓了口气。他的手脚还被绑着,因为长时间不能活动而有些麻木了,他想起了那些因为捆绑时间太长而肢体坏死,不得不截肢的故事,心中充满了悲哀——他竟然不能带着完整的躯体回去。
好在阳光照着他的时候,皮肤上的温度又让他有点希望,虽然夜晚的低温和一路上的折磨让他冷得发抖,但现在他活了过来,重新有了对抗这两个劫匪的力气。
叫做乔伊和肯的两个恶棍很放心地席地而坐,靠着岩石休息,秃头的乔伊甚至睡得打起了呼噜。在日光下,戴维总算看清了他们的模样,乔伊的鹰钩鼻和突出的下颌让他活像一头秃鹫,而肯的身材粗短,嘴部宽阔,活像一头龇牙咧嘴的比特犬。
一看就不是好人!戴维在心底咒骂,长成这样就是为了在通缉令上好画出特征。
他们一定杀过人,并且对此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戴维虽然知道他们现在还不至于杀了自己,但如果他稍微轻举妄动,这两个家伙肯定不介意多“教育教育”他。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们的雇主,那个叫维纳的人能通情达理,明白他不是他们的敌人,放了他只会增加对抗劳埃德的力量。他不会计较维纳的人对自己和血狼做的事儿,只要大家有同一个目的,其实应该很好沟通……
戴维一边把事情朝好的方面想,一边小幅度地扭动着身体——如果他的肢体没有那么麻木,也许需要逃跑的时候,会增大点成功的几率。
就这样熬到了太阳褪下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残忍的火热面目,气温让人开始出汗的时候,在远处终于出现了两个人影,他们骑在马上,从一片缓坡上下来,烟尘在泛白的日光中飘扬起来。
乔伊和肯像是有感应一样,不约而同地爬起来,他们向那头望了望,接着招招手。
两个人走近了,其中一个身材魁梧,就好像黑色的本•格瑞姆。(注)戴维认出他就是昨晚跟血狼打得难分难解的黑人。对于血狼竟然能跟这个体格的人较量,戴维心中是充满了敬意的。
在黑人身边的那个人,则显得又矮又瘦,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最多三十岁,顶着一头蓬乱的浅黄色头发,他努力地想要让它们听话,但只靠手撸一撸而没有一顶合适的帽子显然是不行的。他的脸色发青,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揍过一样。他穿的衣服看上去还不错,但靴子磨损得厉害。另外他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在腰上插着一把枪,不过那皮带收得不紧,枪套都快掉到膝盖了。决斗的时候他会因此而送命的,戴维觉得,至少掏枪的速度够对手给他七八个窟窿的了。
他们走到乔伊和肯面前下了马,两个劫匪立刻打招呼。
“日安,维纳先生,”乔伊对瘦小的男人说,“我以为你会早一点到的。”
“嗯哼,”对方从鼻子哼出了他的蔑视,“你们定的地方不太让我满意,而且你们的活儿也干得让我不满意。‘参孙’给我说,你们跑得比他快。我可不想计较你们有多胆小,我只想知道要你找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给我找回来?”
他的口气真欠揍,戴维想,就活像自己工作中的那些客户。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乔伊和肯也不容易。
秃顶的“乙方代表”和气地笑笑:“我们接受这个工作的时候可说清楚了,这事是碰运气,毕竟您的仇人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这您雇佣我们的时候可说得不太诚实。”
这是两个亡命徒,不是本地人,戴维大概也能猜到,在卡森城这一带估计是没有人敢去招惹劳埃德先生的,维纳想要报复,对这两个人一定有所隐瞒。所以现在两个绑匪要毁约也是理直气壮。这就是传说中的狗咬狗了吧……
维纳用死气沉沉的眼神看着乔伊:“这么说起来你们空手回来了?”
“也不能这么说,”肯走上来,抓住戴维的领子,像拖一只死猪一样把他拖到了维纳的跟前,“我们在那个人的房子里遇到了另外一伙人,这是其中一个。他们看起来有同样的目的,或许能给你提供点新的思路。”
维纳青白的脸颊有些泛红,他怒气冲冲地瞪着戴维,又看看肯:“我要这个废物干嘛?我要我的债券!那些无记名债券!你们这些蠢货,这些小偷小摸的毛贼是跟我要的东西完全不同!”
“哦,先生……”戴维受不了他尖锐刺耳的声音,呻吟着说,“请不要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偷,我想现在咱们之间肯定有点误会……”
他这时候不得不打起精神,用最声泪俱下的表演控诉理查德•劳埃德卑鄙下流地骗了他和几个朋友,让他们干了活儿又不给他们应得的报酬。他结合了自己私下接的编程活儿却被拖欠了报酬的愤怒,而且说劳埃德的坏话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甚至算是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所以他的表演显得相当可信,他能看到维纳看他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一些,最后似乎有些同情了。
“这样啊……”最后他问道,“那么,你们到那里去是打算找什么呢?”
“据说他在家里藏了很多金条,还有他购买的钻石和宝石,我们觉得那应该有一部分属于我们。”
维纳露出鄙视的神色:“所以你们活该被他骗,他才不会把侵占的钱都变成实物,那些股票和债券才是重点。他那些阴险的手段让他偏好无记名债券,只有拿到这些,才是最有用的。”
说起来就好像你聪明到没有被他坑过一样,戴维努力做出敬佩的表情看着维纳。
“您是对的,先生,”戴维对他说,“也许我们可以合作,毕竟我们都渴望让那个恶棍受到教训,几个人的力量总比单打独斗要好,您应该考虑我的建议。”
维纳的手指不自然地揉搓着鞭子,似乎在评估他的话。此刻乔伊说道:“我建议你接受这个建议,先生,如果你还想再去那个房子里拿东西可能不会那么容易了,换个方法说不定更好。”
“我们可不会再去第二次了!”肯也补充道,“我是说,咱们当初收的钱是干一次活儿,你没告诉我们这房子主人的真实底细可是让我们承担了风险的,如果没有合理的价钱,咱们的合作就此终止吧。”
他的直白把维纳先生的脸色直接气得泛黑。
“你们要毁约?”维纳先生自不量力地就想要去掏枪,但肯的速度显然更快,在他的手指还没有摸到枪套的时候就已经瞄准了维纳的头。
“我杀了八个人,其中有七个是试图对我动枪的。”肯恶狠狠地说,“为了你好,先生,别碰你那玩意儿,让它好好当个装饰品就行了。虽然你有‘参孙’,可是相信我,现在手枪可比蛮力好用多了。”
黑人捏紧了拳头哼了一声,但是没有轻举妄动。
维纳先生的脸又因为屈辱而泛红了,还好这个时候乔伊来圆场了。“我们并不想跟您过不去,维纳先生,”他说,“我们是诚实的人,只想赚点钱凑够一点路费,内华达州不欢迎我们,我们得找新的地方。您如果愿意付钱,我们当然也是非常乐意工作的。我们带来这位——”
他转向戴维。
“杨格,戴维•杨格。”
“是的,这位杨格先生,显然他和您的目的一样,哦,不,至少是一致的,这也算是我们帮了您的忙,对不对?从这一点来说,我们可是很敬业的。”
被枪指着头的时候,这话还是有点分量的。戴维很佩服乔伊和肯的谈判技巧。
虽然脾气暴躁又无能,EQ基本上是个负数,但好歹维纳还能够审时度势,他勉强点点头,承认乔伊说的有道理,然后同意解开戴维的绳子。
“现在我们两方面都还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你有什么想法,杨格先生?”问道,“总之,我是暂时不会回卡森城的。劳埃德听到消息会在卡森城严加防范,我们可能都需要避避风头。”
戴维表示完全同意他的意见,但是既然要合作,就得跟同伴们一起商量商量,他就得联系上昨晚的另外三个人。
“他们很厉害的,比我强得多,”戴维真诚地说,“也许您愿意跟他们谈谈,维纳先生。”
这个瘦小的男人瞟了乔伊和肯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再厉害的我也见识过了,反正都没看出来,不过既然如此,还是先试试看吧。你说的那几个人,怎么联系上他们?”
戴维被问得有些茫然:其实他不太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如果回到卡森城去找钱钱他们,不一定能找到,因为昨晚的事情,肯定会被劳埃德知道,钱钱他们是不是得藏起来?而不回卡森城,要躲到什么时候也很难说,况且跟这堆人在一起,估计麻烦也少不了的。
“我们先离开这里,”乔伊建议道,“实际上我和肯打算再往东走,据说那边有个镇子,好像叫做洛德镇,从那里可以搭上驿站马车。”
戴维的眼睛一亮:对啊,先回到洛德镇,再想办法联系上卢卡斯警长。洛德镇是他的大本营,他们早晚会回来的,自己先稳住这几个人,再做别的计划。
“我知道那里!”戴维以热切的口吻说道,“实际上我们和劳埃德闹翻以后,就躲在那里,他的势力在哪儿是没用的,我们在那里很安全。”
维纳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接着他又低声和旁边的黑人说了几句,这才转身咳嗽了两下,充满了装腔作势的虚伪。
“那就走吧,”他说,“你认识路吧,杨格先生?”
戴维很想说其实他也不太熟,但如今的情况,他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吴有金扯下脖子上的方巾,抹了把额头的汗。他觉得裤裆下湿热难受,汗水似乎把布料都渗透了,但这尴尬的难处实在不好跟人明说,况且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机。卢卡斯警长就在他身边,前方是血狼,他们现在站在卡森城外两英里的地方,头上悬挂着泛白的太阳,矗立在一片沙土中间。
“他能找到吗?”吴有金有些担心地问,他听说过印第安人追踪猎物的本事,但现在离戴维被掳走已经过了八个多小时,而且是从卡森城那凌乱的道路上慢慢地摸索到这里的,那些被无数马蹄和靴子踏过的道路怎么能分辨出昨晚两个劫匪留下的痕迹呢?而且一路来到这里,又只剩下了风化的碎石和沙土,怎么找到已经逃得无影无踪的劫匪呢?
“休休尼人都是优秀的猎人,在这片沙漠上,他们能够捕捉任何动物。”卢卡斯警长说,“你应该对血狼有点信心,要知道他可是许多次能无声无息地潜入镇上的高手,又是红手部落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吴有金勉强点点头,决定放下质疑。血狼在之前跟他说过,两匹从劳埃德房子那边疾驰而出的马,一匹上驮着两个成年男性,这连续的痕迹其实很明显,马蹄就像是鼓点儿,有节奏,而不同的重量分布会造成不同的蹄印。他像一只猎犬般时不时地下马观察着土地,就这样慢慢地来到了此地。
吴有金觉得血狼的理论说得通,但他自己学着去看的时候,又完全没有办法找到蛛丝马迹。最后他只能听从卢卡斯警长的建议,安静地跟在后头。
“血狼会努力找回戴维的,他把他当自己人。”
吴有金看了卢卡斯警长一眼,猜测他是在安慰他。
血狼在地面上看了好一阵,这才转头回来对他们两个人说:“他们在这里停留过,但接下来的痕迹就很混乱了。”
“什么意思?”吴有金有些紧张。
“大概是休息过,除了马蹄印变浅,还有很多躺过和坐过的痕迹,”血狼指着一块地方,然而吴有金只能看见一堆凌乱的沙土,“不过,应该有人来过了,有新的马蹄印,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两匹,其中有一匹上的人很重。他们应该下马交谈,然后一起离开了。”
“听起来这个地方是碰头的,”卢卡斯警长猜测,“说不定就是温吉利•维纳和他的‘参孙’。”
血狼点点头:“但是……”
“但是?”
“我无法判断他们接下来去哪儿了。”
吴有金诧异地问:“为什么?”
“他们改变了马匹的分配,”血狼指着沙地说,“现在有两组马蹄印记,而且都很相像,一轻一重,但蹄印是在沙土边缘,不如之前明显,如果更清晰一点,我会看清重量的区别和蹄印的宽度。现在只能看出他们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去了哪边?”
“一组是往东的,另外一组往东南方去了。”
卢卡斯警长紧皱着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指南针,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吴有金又再度紧张了。
“我只是再次确定一下方位。”卢卡斯警长说,“如果这破玩意儿还跟以前一样好用,那从这里往东的话就是回洛德镇,而往东南走,是地狱湖的方向。”
吴有金皱着眉头:“等等,现在的情况我们得慢着点儿……首先,如果血狼的追踪没有错,我的意思是,如果的确认准了这是那两个劫匪的踪迹,现在他们跟雇主汇合了,又带走了戴维,但搞不清楚究竟去了那个方向。我们要救戴维,可以去洛德镇,也可能去地狱湖。”
卢卡斯警长点点头。
“但是……”吴有金又看了看血狼,“请原谅,我不是对你不信任,但是万一,呃,万一真的搞错了,要知道从卡森城出来的路上肯定不止两匹马走过。我们现在没有确切证据表明这就是戴维留下的痕迹……如果真的照着这样追查下去,说不定没法把他找回来。”
血狼并没有因为吴有金的话而生气:“我没有看错,我能分辨沙蛇的爬行,能找到狐狸的巢穴,当我要寻找猎物的时候,我总能找到。”
吴有金放弃了跟这个印第安人继续沟通,把目光转向卢卡斯警长,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时候他会觉得卢卡斯警长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你的担心有道理,艾瑞克,”警长望着茫茫的砾石荒漠,“但现在至少血狼的逻辑和发现的痕迹跟我们了解的一切都能温和,在没有别的线索的情况下,我觉得咱们应该相信他。”
吴有金着急地说:“好吧,就算现在我们的确找到了戴维的痕迹,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线索已经断了!”
“我们可以分开。”血狼说道,“你们去东边,也许戴维在那里,我去地狱湖,他也可能被带到那个地方。”
卢卡斯警长摩挲着下巴,没有回答,但吴有金顿时觉得血狼的提议完全没有问题——洛德镇是警长的地盘,如果戴维真的被劫持到那里就好办了;地狱湖那边是印第安人的地盘,血狼对那边更熟悉,如果戴维被带到那里,血狼能做的事更多。
“就这么办吧。”显然卢卡斯警长也觉得这建议比较现实,“到时候我大概只需要解释为什么你没有跟着我回来。”
“我逃走了,”血狼忽然笑了笑,“从一位朋友的手里。”
朋友?吴有金忽然觉得重音落在了那个词儿上,而警长也没有反对。这个男人反而跳下马,向血狼伸出手:“知道吗,其实我觉得咱们完全可以再多找点机会喝酒。”
血狼低头看着那只手,然后慢慢地握住了——他虽然知道毛嘴子的一些礼仪,但接受的次数并不多。
“我们会找到他的。”卢卡斯警长使劲地晃了晃握住的手。
血狼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点头,然而翻身上马,向着东南方疾驰而去。
现在只剩下吴有金和警长了,忽然之间,周边变得非常安静,吴有金的心底的担忧似乎慢慢扩大了……

戴维饿极了,但他不敢开口向前面的人要吃的。要知道,他现在能松开绳子,跟乔伊坐在同一匹马上,就已经是好运降临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太阳的威力正在减弱,再过三个小时,这个又胖又红的家伙就会重新变成懦夫,滚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去,并且带走热量,把世界留给黑暗。
那个时候,戴维不知自己会不会因为又饿又冷而真的挂掉。
要是他们是向着洛德镇的方向就好了,至少他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但戴维也不明白为什么最后变成了这样——
他给维纳坦白说洛德镇怎么走他其实不太清楚,反正向着东边前进应该没错,而维纳则被乔伊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很久,接着他被丢给乔伊和肯,他们带着他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而维纳则跟他的男仆向洛德镇走去。
这事情的发展莫名地有些诡异啊……他能肯定维纳和这两个恶棍又做了交易,但交易的内容是什么却完全不知道。坏人出牌真是没有规律,而他的命运就跟随意丢出的筹码似的,陷入了完全未知的境地。
现在,戴维跟那个瘦高个子的秃顶乔伊共乘一匹马,虽然他总算不必被绑着像个装土豆的口袋一样搭在马鞍上,但被迫贴着乔伊,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和狐臭,依旧是种折磨。
“我说,”戴维忍不住询问道,“现在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乔伊发出公鸭一样的笑声:“不要担心,戴维•杨特先生,现在我们是朋友了,绝对不会把你带去喂狼的。”
“我叫杨格,戴维•杨格。”
“是我的错,”乔伊抬了抬帽檐,“现在我和肯跟维纳先生达成了一个新的协议,我们要到某个地方去,也许那里是理查德•劳埃德疏忽的地方,我们可以发起一个小小的突袭,而您了解那个劳埃德先生,跟着我们至少可以辨认一下他和他的喽啰们,给我们一点有益的建议,对吧?”
“我还是不明白……”
“嘿,你可真是个傻瓜,戴维,”肯在一旁大大咧咧地说,“你怎么会认为维纳能真的跟着你去洛德镇。当然他原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好歹能听听意见。我就直说了吧,谁知道你说的那个镇子上是什么情况,要是你带到哪里就翻脸对付我们怎么办?不过,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劳埃德的势力还没有浸透那里,维纳就还能在那里找到能帮忙的人,并不一定需要你带着他去,那样说不定还会出点岔子——你在那儿有朋友,说不定就产生一些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念头。”
戴维没吱声,他的确是打算到了洛德镇以后想点办法跟那个倒霉鬼拉开距离的,但他没有想到过这不算恶意的小算盘就这样被人给破坏了。他开始有点焦虑了——如果无法回到洛德镇,跟着这两个亡命徒,那么卢卡斯警长他们找到他的几率就大大变小了。
上次被血狼掳走,至少卢卡斯警长知道“作案人”的身份,所以明白该怎么去救他。但这次如果被这两个家伙带入荒漠中,要想被找到可真是比登天还难。戴维心中对乔伊和肯充满了怨恨——他们真是残忍又狡猾,竟然事到临头花言巧语地劝住了头脑简单的维纳。
戴维觉得更加不安全了。
“你们打算到哪里去搞突袭?”戴维小心地问道,“难道你们还打算干掉劳埃德?”
“也许呢!”肯摸了摸腰上的枪“维纳先生这次可是搞清楚了,小偷小摸找点纸券就想要回他的东西,那简直太天真了。我们的建议是最实用的——子弹能解决能一切问题,这可是我和乔伊给他的最真诚的礼物了,是我们亲身得出的经验,我们用那些小可爱解决了多少麻烦啊!还好他在关键时刻是明智的,所以采纳了我们的建议。”
他们竟然真的想要暗杀劳埃德?
戴维一想到对那个男人开枪就有些胆战心惊,同时觉得这两个亡命徒简直是找死。要不是还有点理智控制,他真想立刻跳下马,撒开腿就跑得远远的,别让血溅到自己身上。
但他不能那么做,戴维咽了口唾沫,再次把问题绕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上:“现在你们打算去哪里……伏击啊?”
“那地方叫什么来着?”肯皱起眉头,看不出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艾勒姆,还是艾乐梅来着?”乔伊说,“反正印第安人给那一片土地起的名字是地狱湖,我们到了那里以后维纳的‘参孙’会提前赶来帮忙的,他知道最精确的地点,据说是个隐秘的矿。劳埃德其实过段时间就会去那里……那个矿一定很值钱。”
“哦,绝对的!”肯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贪婪,“可惜维纳是个蠢货,让劳埃德钻了空子,他该选我们这样可靠的合伙人才是。”
他们盯上了维纳想要夺回来的东西。
戴维背后吹过一股凉风。

为了赶时间,吴有金和卢卡斯警长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洛德镇。他们不眠不休,折磨两匹可怜的马,只有在吃饭的时候让它们喘口气,终于花了一天半的时间赶回了洛德镇。
依旧是参差不齐的房子,黄沙漫天的道路,粗野而又脏兮兮的面孔,但当这一切慢慢地在吴有金面前呈现出来的时候,他紊乱的心跳竟然平静了一些。他有些不愿意承认,但理智告诉他,在这个陌生又危险的世界里,洛德镇的确是他唯一能感觉到安全的地方。他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好歹这里有一幢属于他的简陋房子,还有一群他认识的人。
吴有金望着卢卡斯警长,问道:“我要先回家一趟,万一戴维在这里,他一定会回去的。”
卢卡斯警长却摇摇头:“先去黄玫瑰旅馆。”
“为什么?”
“我们是绕近路赶回来的,也许维纳那伙人都还没有到。就算到了,这些外来者一定会去那里,他们要吃饭,要休息,要看看女人。”卢卡斯警长歪了歪头,“走吧。”
吴有金没有反对——实际上这段时间的遭遇已经让他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他确实没有必要时刻跟警长唱反调,就算他是个讨厌鬼,但也是个能干的讨厌鬼,他对付过的恶棍比自己在电影里看到过的都要多,他的判断肯定是对的。
“你的表情真奇怪。”卢卡斯警长见吴有金毫无异议,倒露出一点点吃惊的样子,“我以为你会跳起来指责我忽视戴维的安全呢!”
“我又不是在野党,只会跟你对着干!”吴有金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咱们能快点去吗,我饿了,还想再顺便吃点东西。”
他们推开了黄玫瑰旅馆的门,里面的人都转过来看着他们,中间夹杂着高高低低的问好,都是冲着卢卡斯警长来的。他一边跟那些老伙计们致意,随口胡诌着这几天的外出,一边领着戴维来到吧台前,两个男人给他们让了座。
波比还是那么酷,戴着一只眼罩在擦杯子,他略微地向警长一颔首,摸出一只酒杯:“威士忌,警长?”
“是的,谢谢。”
他用剩下的那只眼睛扫了扫吴有金:“你要淡啤酒吗?”
随便你给我什么,反正我也不算你的服务对象。吴有金自暴自弃地说:“好。”
“波比,这两天见到过杨格先生吗?”
“那个犹太人?”
“他不是犹太人。”吴有金插嘴道。
“没看见。”
吴有金和卢卡斯警长交换了一个眼色。
“那这几天有看到什么新来的吗?”警长又问道,“可能还带着一个高大的黑人。”
波比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戴安娜在吗,我有点事情想找她。”
波比指了指远处,洛德镇的玫瑰就站在一张桌子旁,跟几个男人交谈着。道尔顿夫人今天穿着一身男装,头发扎成了辫子,就好像印第安姑娘一样,但浑身上下的女性荷尔蒙依然熏醉了周围的男人,他们看着她的模样就跟虔诚的教徒一样。
“我去请她帮我们留意一下,”卢卡斯警长跟吴有金耳语道,“你能找找那个女孩儿在哪儿吗?就是血狼的妹妹。”
听起来倒是一个好差事,可你到底想干嘛呢?吴有金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注:神奇四侠里的石头人。
发表于 2017-1-7 00:06:37 | 显示全部楼层
今早看到繁華大大的電郵、上來試試看、太好了,新年單單恢復正常功能、新大樂、該是又新又好的一年~~~
 楼主| 发表于 2017-3-1 14:22:2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70# rosie7788

我又在写了,就是写得越来越慢~辛苦你久等~
 楼主| 发表于 2017-3-1 14:25:14 | 显示全部楼层
41.往日旧案重提•女人的力量•鼹鼠巢穴•把皮肤涂成红色

“嗨,戴安娜。”
卢卡斯警长向他的老朋友打招呼,那位女士转过头来,有些惊讶,但立刻报以热烈的笑容和拥抱。“德拉克!”她用力地搂着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一个人来喝酒吧?”
她向他身后望去,看到吴有金正在四处张望。
“我还该带两个人来的,但很遗憾,他们都出了点儿意外。”卢卡斯警长挽住老板娘的胳膊,“来,我得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将在卡森城里听到的关于劳埃德的一些事情给道尔顿夫人讲述了一遍,其中也包括他们“非法”进入劳埃德的房子和随后发生的事情。道尔顿夫人开始只是在听着卢卡斯警长的讲述,还没有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把这过程如此详细地告诉自己。她的表情轻松,甚至还能抽空问问那些细节,不时地爆发出一阵笑声,但是当卢卡斯警长讲到他们在地下室的发现和维纳被篡夺的秘密矿藏股份以后,道尔顿夫人似乎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你说……那个房子和我的这幢房子都是米洛先生修的?”
“而且在这两个房子里都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图形,就好像是工程师画出的什么机器的设计。只不过在你的房子里,你将米洛先生留下的书和笔记本捐给了教堂,而劳埃德则在地下室还留着一些图。”
“我觉得那些东西都没什么用。”
“我也是这么认为,当我们随意翻翻的时候,是这样的。”卢卡斯警长说,“我看见艾瑞克在看那些东西——他们把那些笔记从教堂里又弄出来了。然后劳埃德也在看,在卡森城的那栋房子里,他也有凯文•米洛遗留下来的东西。”
卢卡斯警长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它们被折叠起来,又在口袋里揉了几天,皱巴巴的,正是在劳埃德的地下室里发现的图。当时卢卡斯警长把它们带走了,但是这几天的忙乱和追击让他还没有时间取出来细看,而吴有金也早因为担心戴维而忘得干干净净了。
现在卢卡斯警长将这些图拿出来,展示在道尔顿夫人面前。
“看看,戴安娜,”他说,“你还记得当时收收拾米洛的笔记时有看到类似的东西吗?”
道尔顿夫人凑近了那些图,她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我不能肯定,我对那些机械一窍不通,但是它们的确很像。”
“这就够了,在同一个人建造的两幢房子里,留下相似的图纸,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卢卡斯警长把那些图纸又重新叠好,放进口袋里,“我觉得艾瑞克应该比我们更清楚米洛先生在设计什么。”
“万一这是一个巧合呢?”
“劳埃德刚好也是个机械设计爱好者?”卢卡斯警长摇摇头,“不,亲爱的,我不认为那个屠夫有这样的本事。他的全部才能都用在了开枪杀人和巧取豪夺上。我怀疑,他可能在地狱湖那边还藏着秘密……你还记得劫杀移民的案子吗?”
道尔顿夫人的脸色明显地沉下去了,就像是明艳日光突然被乌云遮蔽。“你在说什么,德拉克?”她的声音低沉,仿佛来自地狱,“我没有一天能忘记那些场景,我6年前失去了一切……我母亲的血飞溅在我脸上的温度,现在我还记得。还有马丁,我最小的弟弟,他才五岁,你不知道他们对他做了什么……他下葬的时候我只能用手巾蒙住他残缺的脸。”
“戴安娜……”卢卡斯警长握住她的手,“我要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能够确定当时是印第安人抢劫了你们吗?”
戴安娜的眼神有些凌厉:“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错,印第安人是劫杀过移民,但是我想了想,有些案子很奇怪。”卢卡斯警长说,“6年前那个时候,你遭遇抢劫的地方离洛德镇不远,你独自骑马来求助,告诉我你们被印第安人袭击。”
“而你刚刚脱离了军队来到西部,一个并不太老练的警长,”道尔顿夫人笑了笑,“是的,你当时立刻带人去了事发地,你帮我带回了我家人的遗体。”
“你是唯一一个目击了凶手的人,我们都没有看到,而后面发生的那些类似的案子就没有像你一样的情况了,接下来的好几次袭击都是杀光了所有人。再发现幸存者的几率很小,后来就是戴维•杨格了,还有就是那个理查德•劳埃德的雇工,最近一次的是那个被营救的黑人。”
“你想说什么。”
“血狼向我否认了他们袭击移民的事,特别是关于屠杀女人和孩子,他拒绝承认。”
“你相信他的话?”道尔顿夫人冷笑道,“哦,德拉克,你不会那么天真吧?”
“但那个黑人明确地告诉我,他分辨出袭击他们的印第安人是白人假扮的。”
道尔顿夫人竖起眉毛:“你想告诉我这么多年来我所仇恨的对象是错的?其实真凶并不是那些红野人,而是一群无聊的变装杀人狂?德拉克,这太荒谬了!印第安人恨我们,这是很明显。”
“我们和他们的确有冲突,我也不想说洛德镇的人和附近的部落相处得很好,但是,戴安娜,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些年来的袭击案中有些真的不是印第安人做的呢?戴维声称是印第安人,但他和你一样,在此之前没有跟印第安人打过交道,而后面发生的袭击都跟劳埃德有关,他的人和他所说的,关于印第安人和随后发生的报复、交火……这些我们并没有真的看到。”
道尔顿夫人撑住额头,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等等,德拉克,我现在明白你想说什么……你现在的猜想太不可思议了,让人难以置信,如果不是我认识你,我会以为你刻意在为那些红野人脱罪。”
“你知道我从来不会一厢情愿地做什么事,”卢卡斯警长又顿了一下,“好吧,大部分时间不会。我现在的猜测是这样的:第一,这么多年来袭击移民的印第安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假扮的,特别是那些杀掉所有人的案子,当然不排除有一部分抢劫是真的印第安人做的,但这比例应该不会很大,因为有些会顾忌我们的报复,而像休休尼人这样骄傲的猎人又对杀害妇女儿童的事情很不屑。第二,这些劫杀案都发生在洛德镇附近,但是我听了那个黑人的话以后把这些年的案子都回想了一遍,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包括你,戴安娜,像你遭遇到的这种凶残的案子,杀掉所有人的案子,都发生在距离地狱湖很近的地方,如果现在有地图,我可以给你画出一条弧线,而其他伤害有限的,则散落在距离远近不同的地方,就像乱打出去的子弹……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这些劫杀案都有另外的目的?”
“什么目的?”
“让人远离地狱湖。”
“德拉克,哪怕你说的有道理,可追问又来了:这是为什么?”
“地狱湖那边的某个地方,可能藏着某个人想要隐瞒的秘密。”


吴有金无聊地转动着酒杯,左边是一个醉醺醺的拉丁裔大胡子,正在谈他那听着有些梦幻的运输生意,右边是两个刚来到西部的南方小子,兴奋又疲惫地描绘着他们憧憬的土地和黄金。
在这两拨竞相嗷嗷嚎的郊狼中间,吴有金觉得自己沉默地如同阴影里的蜥蜴,深沉得如同静止的沙蛇,而唯一能跟他媲美的就是一心一意擦拭着杯子的波比。
吴有金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卢卡斯警长和道尔顿夫人,他们俩一直在谈话,说了好一阵子。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道尔顿夫人的脸色一直在不停地变换着,最后简直有些吓人了。吴有金真的很怕她突然抄起酒瓶子给卢卡斯警长开瓢——虽然那的确是很帅很性感的一种场景。
吴有金又不安地喝了一口啤酒,决定不要太担心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情。卢卡斯警长让他找找血狼的妹妹,那姑娘好像是叫做灰雨,这名字虽然奇怪,但她的确是个漂亮的女孩儿。大概是要向她说明下血狼的情况,毕竟他是跟着他们离开却没有回来——
“你好,你的哥哥是个奇怪的人,他独自去追踪沙漠里的歹徒了,为了救回我们的一个朋友。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们绝对没有干掉他,然后编瞎话来骗你,虽然我们拿不出任何证据。”
吴有金觉得怎么看他都没法让灰雨信任他。
“我说,”他跟波比闲聊,“那个印第安姑娘在哪儿?”
波比斜眼看着他:“你不是第一个打听她价格的男人,可惜那姑娘不做生意。”
“啊,这……这很好,”吴有金尴尬地抓抓头,“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道尔顿夫人不是不喜欢印第安人吗?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让这姑娘留在这里。”
“她是个好人。”波比说,“她的心里有仇恨,可还没有因为这仇恨而便得冷血。”
吴有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波比对他的老板很忠诚,他说话不多,但每次说的话都会让人觉得无法反驳。他不可能靠波比找到灰雨,也许得到厨房里去转转。吴有金喝完了剩下的啤酒,朝卢卡斯警长那边抬抬下巴:“记在他的账上。”
然后他滑下椅子,从大门走来出去。在装模作样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像只沙鼠一样偷偷摸摸地绕到黄玫瑰旅馆的后门,那些扔出垃圾和搬运货物的地方始终不会关进,褪色的木门上搭扣被偶尔刮过的风吹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吴有金推开门,走进去,摸到了厨房。
在不算宽敞的厨房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烹饪过后混合起来的奇怪味道,还夹杂着一些烟尘味道。那些悬挂在墙上的火腿和放在架子上的各种食品看上去有些凌乱,但两个仿佛侏儒双胞胎一样矮胖的厨师能够准确地从上面抓到他们想要的肉、干酪、燕麦……当然他们跳跃的频率也说明这架子未免搭得太高一点。
吴有金很快就看到了充当女侍的珍妮进门来,匆忙地把食物放到托盘上就出去了,而在她经过的一个操作台前,换上了白人衣裳的灰雨正低着头,利索地用刀子削马铃薯。
吴有金有些紧张地走过去,向她打招呼。
“嗨……”他说,“那个……”
“你进来干嘛?”灰雨刚刚抬起头,侏儒双胞胎之一就发现了,“这里不准进来,你这个白痴,当心我把这滚烫的锅子扔到你脸上去!”
他是西班牙人,吴有金想,瞧他这难听的口音,跟迈阿密的非法移民一模一样。
“我是来找你的,灰雨!”他顾不上跟愤怒的厨师较量,连忙对印第安姑娘喊道,“你还记得我吗?戴维的朋友!戴维……哦,‘白皮白骨’,毛嘴子,那个毛嘴子。”
灰雨显然还没有能够接受那么多的单词量,她的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但“戴维”这个名字显然还有点作用,她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侏儒拿着木铲向他走过来了!
“能跟我出来一下吗?”吴有金加快了语速,“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特别重要的,特别特别……嗯,发生一些事情,警长想见见你,他让我来找你,关于你的哥哥……”
侏儒已经扬起手,像要拍蟑螂一样威胁性地举高了木铲——等等,那玩意儿真的还要做吃的吗?
吴有金都想要转身逃走了,但这个时候灰雨却跨出一步挡在了厨师的面前,她手里的刀斜向下挥出的姿势真像一位女侠。
“哥哥……”她重复着这个词,接着又说出了另外一个词,那是个印第安词语,仿佛是“血狼”的名字。
谢天谢地!
吴有金连忙拉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大厅那边走,同时对厨师说:“别盯着我,先生,你的锅子快糊了!难道你还怕我当着道尔顿夫人和波比的面带走‘黄玫瑰’的人?”
那矮胖的厨师立刻爆发出一阵快速的西班牙语,就算听不懂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咒骂的意思,但吴有金管不了那么多,他一边带着这印第安姑娘往外走,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卢卡斯警长到底找灰雨做什么?这姑娘现在留在黄玫瑰旅馆其实很安全,看上去这里的人都挺照顾她的。难道他想带着灰雨去找血狼?让她劝劝那位“刀锋战士”?也没有必要吧……
就这么胡乱猜测着,戴维带着印第安女孩儿来到了大厅里,很快就看到卢卡斯警长发现了他们,并向他招手。
“干得不错,”警长满意地笑了,同时对道尔顿夫人说,“怎么样,戴安娜,考虑下我的建议。”
“我会的,”女老板转头来看了看吴有金,“嗨,艾瑞克,你的气色不错。”
她的口气有点奇怪,但勉强算是释放了善意。吴有金点头,想要称赞一下她的美貌,但是宅男的羞涩让他没法自然地说出奉承话。
“好,戴安娜,你能帮忙我非常感激,那么我会在艾瑞克家里等你的消息,”卢卡斯警长站起来,戴上了帽子,然后对印第安女孩儿说,“跟我们走吧,‘灰雨’,你很快就会去见你的哥哥了。”
哎?带着姑娘走?吴有金有些错愕。
此刻道尔顿夫人起身,握住灰雨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为她整理了下油黑的辫子,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她们俩看上去关系还不错,灰雨向道尔顿夫人微微地点头,跟着卢卡斯警长转身走了。
三个人出了黄玫瑰旅馆的门,吴有金就亟不可待地追上卢卡斯警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跟道尔顿夫人谈了什么?她怎么会让灰雨跟我们走了?”
警长看了看旁边的印第安女孩儿,回答道:“戴安娜很通情达理,你对她有什么误解吗?”
“她已经显示了她的仁慈,但我很奇怪竟然体现在对待一个她原本仇恨的种族上。”吴有金又催促道,“别吞吞吐吐的,她怎么被你说服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反正不是买卖人口。”卢卡斯耸耸肩,“我只是提醒她,也许有这两天会有陌生人来到洛德镇,而那人知道的事情或许可以让她找到杀害全家的真凶,所以她会帮我们盯着,如果温吉利•维纳或者他的喽啰露面了,她会很快让我们知道。而且,她还会看住他们,有必要的话,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洛德镇。”
吴有金对警长的说法将信将疑,他们谈了那么久,似乎这点儿内容还不够。“那灰雨呢?”他又问道,“你干嘛把她从黄玫瑰旅馆带出来,你要她做什么?道尔顿夫人竟然还同意了。”
“她的作用很大,”卢卡斯警长眨眨眼睛,“她比你想的还要重要。”


戴维口干舌燥地坐在地上喘气,虽然马肚子下的阴影并不太大,但对于他来说这点阴凉也已经足够了。他很想喝水,但是带走他的两个劫匪——乔伊和肯——似乎没有那么大方的心态,愿意多分一些自己的水给他喝。大约就仿佛是看到一株植物马上要枯死的时候,勉为其难地倒上几滴水。
他们压根没考虑过自己会不会因为没有食物和水而撑不了多久。现在是他被这两个人带走的第三天了,他只吃过四顿饭,都是难啃的干面包,还有一只被打穿了脑袋烤得半焦的蜥蜴。
戴维心中窝火,但因为手无寸铁而无法反抗。他也没法逃走,如果没办法抢到一匹马,并且带上食物和水,他最终会倒毙在沙漠里。跟着他们估计也没有好下场,戴维想起他们的目的就觉得背后一阵阵地发冷。
对付理查德•劳埃德,甚至还有温吉利•维纳?
这黑吃黑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说不定最后连他也会成为炮灰。戴维越想越觉得不妙,心中想要逃走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但现在他找不到机会,特别是当他们已经走入地狱湖的边界以后,似乎这机会越来越渺茫了。
戴维想起了他第一次被血狼带到这附近时候看到的景象,虽然跟现在有些区别,但他还是能回忆起来——
这里植被稀少,跟荒漠的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差别,不过地面上那些零星出现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倒真是跟之前他看见的很相似。不过血狼带他去的那个地方应该是地狱湖更深处,还有不大的盐碱湖,而且火山熔岩也更大更奇怪。
他想起了血狼告诉他的“地狱湖”得名由来,忽然觉得自己眼下的处境和以往发生的事情是蚂蚁在爬莫比乌斯环,他两次踏入了同一条河流。
“嘿,”他有气无力地向乔伊和肯说道,“你们想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叫地狱湖吗?”
谢顶的乔伊正取下帽子扇风,他转头看了看戴维,笑了笑:“你是说这里,艾勒姆?其实我不太喜欢红野人,所以连带他们给取的名字也不喜欢,但是如果这是个有趣儿的故事,倒可以说出来解解闷。”
“就是说这里满是罪人的鲜血和尸骨,凡是杀人、陷害、抢劫等等罪行,只要发生在这里,都会遭到惩罚。罪人会被从天而降的火球砸死,连石头都烧化了,所以这里才会是这样。”
戴维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向血狼致歉,他想那位勇士会允许自己将那个充满神话色彩的故事进行加工再造,虽然并不会真的让两个歹徒产生什么敬畏之心。
果然,他的胡编乱造让乔伊哈哈大笑,而肯也笑起来,从地上捡起一块火山熔岩:“听起来不太像红野人们的传说,倒像是上帝的怒火。”
“上帝肯定是觉得这些印第安异教徒最大的罪过就是没有改变他们的信仰。”乔伊说,“要知道,他们没有资格占据这么多的土地。”
“所以他们的人数就得少一点儿,让这些土地更好地被利用。”肯接着说,“应该有更多的南方人过来,西部大得很,而且只要有本事,就能过得好一些。”
戴维觉得这两个人真的无可救药。但是他从肯的话里听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这么说起来,你们也是南方人?”
“曾经是。”乔伊说,“可北佬已经把我们的一切都夺走了,所以现在我们只能算是拓荒者,一切都得靠自己挣。”
他们是联盟军的老兵,戴维明白了,南北战争以后到西部来的人,跟卢卡斯警长一样。旦显然他们并没有像警长那么好运能获得正当的职业并且扎下根来,而是成了铤而走险赚血钱的人。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被同样是南方人的维纳所雇佣。而他们的贪婪和凶狠也得到了非常合理的解释——
他们不惧怕劳埃德,既不了解,了解以后也会觉得除了命也没有什么可以损失的。而如果从劳埃德和维纳身上搞到更多的东西,那就是赚了。
这片蛮荒之地果然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戴维越来越不安,他问道:“那……我们既然已经进入了地狱湖,接下来要怎么办?维纳先生说过你们要到达的地点吗?那个神秘的矿?”
“那只有他和劳埃德的人才能准确找到,他说那地方很隐秘,”乔伊眨眨眼,“所以我们不必着急,等黑参孙来了以后,我们才能跟着他去,然后动手。在此之前,维纳告诉我们可以在他以前歇脚的地方等着。”
他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这两个人,戴维想,还好温吉利•维纳不是完全的废物,但如果要等,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概见休息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肯走过来轻轻踢了戴维一脚:“行了,你看上去就像是马上会倒毙一样,趁着还有点力气,赶紧走吧。”
他们继续往前赶路。
戴维忍耐着饥渴,看着路上的沙土渐渐地少了一些,突出的岩石和远处的丘陵愈加明显, 看起来就跟上次见过的地貌越来越像了。但这里没有盐碱湖,显然是另外一个方位。天色暗淡下来,又是一天要过去了,压下来的夜幕就跟戴维的心情一样沉重,他不敢想明天会怎么样。
等到最后一线天光都要消失的时候,乔伊从马背上跳下来,指着不远处一块形状奇特的岩石叫道:“到了,就是这里吧?”
戴维眯起眼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大体呈现出弧形而又在顶端呈现出锯齿状的巨石。
肯也跳下马,掏出腰上的指南针晃了两下,这才回答:“没错,就是这个地方,维纳叫它‘鸡冠石’。他以前从这条路走的时候,总会在这里逗留。”
他们显得很高兴,加快脚步来到那个巨石下,拴好了马,然后就吩咐戴维赶紧燃起篝火,然后拿石头在地上敲来敲去。
“你们干嘛?”戴维点燃了火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的动作——敲了有一阵子了,活像两只郊狼把鼻子触在地上嗅来嗅去。
两人没有回答,但乔伊很快就发现了要找的东西,他用手扒开浅浅的浮土,露出地面上一个不大的木板,掀开以后露出了黑乎乎的洞口。接着趴下身去,摸出了一堆油布包裹,打开以后首先露出了两瓶酒。
“啊哈!”他兴奋地叫道,“是威士忌!”
原来维纳还像鼹鼠一样在这里藏着东西,戴维有些吃惊,但并不奇怪:这就跟杰克•史帕诺船长会在驶过的荒岛上藏一地窖的潘趣酒一样。
“哦,这东西都有一阵子了吧,”肯丢掉了油布包里的一块干熏肉,然后又拿起别的扔扔出来。
戴维在火光中看到其中有一些褪色的羽毛和五彩的珠串,还有棕黄色的皮裤。他走过去,看见其中还有一个玻璃小瓶子。瓶口被布条缠绕着,有些液体浸了出来,他的手指上沾了一些,抹开以后,指腹的皮肤就变成了棕色。
“这是什么玩意儿?”戴维说,“维纳先生在这里藏着这些干嘛?”
 楼主| 发表于 2017-3-1 14:26:23 | 显示全部楼层
42.救援是个非常费力的工作•狭路相逢•枪战,我却没有枪•进入地狱



吴有金终于在自己的床上睡了一个好觉,这是他一周多以来难得的轻松时刻。稍微有些灰尘味道的枕头和床单都没有影响他的睡眠,只是当他醒来以后意识到自己可能鼾声大作,让睡在隔壁的灰雨听见,他才感觉到一些赧然。
但这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吴有金又忍不住悄悄地从窗户那里往黄玫瑰旅馆的方向张望——现在是他们回到洛德镇的第二天,如果温吉利•维纳,或者是那两个匪徒来到洛德镇,那就应该到了。
当然,最好是戴维也回来了。
也许他该再去黄玫瑰旅馆探听消息,不过——吴有金又缩回了脑袋——卢卡斯警长保证过这方面他会留意,而吴有金需要做的是照顾好灰雨,同时准备好东西。如果戴维没有在洛德镇出现,那就说明他真的被带往沙漠中了,卢卡斯警长和吴有金就得立刻赶往血狼之前所说的方向:地狱湖。
吴有金光着脚在窗户前呆立了半晌,还是决定不打乱卢卡斯警长的安排,还是先提前准备好要进入沙漠的装备。他走出房间,听到楼下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声,朝隔壁房间望了一眼,门开着,却没有人,床上倒是整整齐齐的。
吴有金连忙跑下楼,就看见灰雨正在用他那少得可怜的干粮熬一锅玉米粥,还有两块刚买回来的面包。
“呃……”吴有金尴尬地抓抓后脑勺,“那个,你都起来了啊……早安。”
灰雨还是梳着印第安姑娘的辫子,插着鲜艳的羽毛,但是衣服已经换上了白人女孩儿的棉布长裙。她看着吴有金,露出微笑,看上去很友善。
“早安,”她用生硬且带着口音的英语回应道,“吃饭……请……”
“哦,哦,你会说我们的话了。”吴有金松了口气,只要能沟通就好,“谢谢,我没想过让你做早饭。”
灰雨依然对他微笑着,舀了一碗玉米粥递给他,吴有金在桌子前坐下来,灰雨也不客气地坐在了他对面。“我们……一样……”她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个圈。
吴有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跟白人比起来,自己作为黄种人跟她更相像,所以她会觉得自己或许也是印第安人,只是部落不一样,或者是生活在“毛嘴子”当中。如果追究起起源问题,说不定他们还有基因关联呢,所以吴有金也不想纠正灰雨的说法,而且这姑娘的确也挺讨人喜欢的。
“是的,我们是一头的,嗯,我的意思是,朋友。”
“朋友!”灰雨点点头,“你,白皮白骨,还有我的……哥哥。”
她的表达能力进步了不少,看来在黄玫瑰旅馆的这些日子,的确很努力地在学习。
吴有金努力用最简单的词告诉她,血狼没有回到洛德镇,是向着地狱湖的方向去了。“也许我们会去接应他,”吴有金又换了个词,“我的意思是,碰头,见面,总之……我们会再去找你哥哥的。”
灰雨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似乎在努力理解他说的话,最后她抓住了重点:“见‘血狼’,你带着我?”
“对,对,我们会去找他。”
灰雨又露出微笑,舒展开眉头:“谢谢。”
就这么收获了感激让吴有金觉得惭愧,他只能希望最好是维纳带着戴维来到洛德镇,这样血狼即便是到了地狱湖,追踪到那两个歹徒,也不需要因为营救戴维而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他低头喝了一勺玉米粥,觉得甜丝丝的感觉还不错,这个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的敲门声。
卢卡斯警长站在门外,微微地喘着粗气,似乎是跑过来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打搅你们的二人时光了,”他歪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不过我还是得来通知你这个不是很好的消息:维纳来了,还有他的黑参孙,但是没有看到戴维。”


鸡冠石下的篝火已经只剩下一点儿余温了,现在太阳正慢慢地爬升,温度也重新升高。但是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和少许食物跟酒下肚,戴维的力气恢复了不少。肯和乔伊都还在睡,他们枕着马鞍,帽子盖在脸上,发出雷鸣般的呼噜声,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戴维逃走——当然了,他又没法牵走马,而单靠两条腿根本没法走出沙漠。
不过戴维这个时候也没有想过要跑,他半躺着,手里拿着那些印第安人的衣服,盯着面前的小瓶子。
他并不笨,稍微琢磨一下已经懂了。很明显,那个小瓶子里的液体是用来改变肤色的,再加上这些衣服……戴维很容易就想到了之前卢卡斯警长披露的消息:被救的黑人指认是有人假扮印第安人。
那就是说,这是真的咯?
如果的确有人假扮印第安人,那么他们把伪装物放在这里,是因为也将这里作为歇脚处吗?如果这是维纳藏着的东西,那是不是证明,他知道这假扮印第安人的事情?
那么,血狼和他的族人劫杀移民的事,真的是被冤枉的了?
戴维想到这里,决定将衣服和小瓶子都带走,这可是重要的物证。如果他有机会回到洛德镇,见到卢卡斯警长,他可以拿给他。这样会让像道尔顿夫人一样对血狼充满了仇恨的人明白,也许她所恨的应该另有其人。
不过,要搞清楚真相,还得再问问温吉利•维纳。
戴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在这个时候,他的担忧和绝望已经被另外的考虑给排挤到一边儿去了。他现在甚至还希望维纳真的能来跟他雇佣的亡命徒碰头,然后他可以打探下真相。而他更加希望能见到血狼,告诉他可能他和整个部落都被栽赃了。
在他反复思考这些的时候,乔伊和肯终于懒洋洋地起身了。他们一边收拾,一边吃东西,戴维被“仁慈”地赏了半瓶酒和熏肉。
“我们要接着走吗?”戴维一边强迫自己往下吞,一边问,“维纳先生什么时候来?”
“我们会在这里等他,”肯回答,“但不是枯等,他说的这地方是去矿上的必经之路,所以我们得在周围转转,寻找一个好地方。”
“我会和你留在这里,杨格,”乔伊说,“等肯回来以后,又换我。总之咱们今天会稍微轻松一些,不需要再走远了。维纳来了以后,会带我们去矿上。”
“好地方?”戴维傻乎乎地问,“还需要找什么好地方?”
肯和乔伊对望了一眼,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就仿佛是捕食的老鹰掠过天空时发出的啸叫。戴维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打算搞个伏击,他们是认真地想要对付理查德•劳埃德!


吴有金跟着卢卡斯警长朝黄玫瑰旅馆走去的时候,心中忐忑不安,因为焦虑而无意识地捏放着拳头。
他们现在要跟维纳正面接触,卢卡斯警长的意思是单刀直入,直接挑明他们找错了对手,现在应该联手对付共同的敌人。
“我们没有时间废话了,”卢卡斯警长说,“如果他们磨磨蹭蹭地来洛德镇,那么意味着戴维跟另外一拨人到了更远的地方,他会遇到什么我们不得而知。还有血狼是不是追上了他我们也无法判断。只有维纳明白,只有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他对劳埃德有足够的痛恨,就意味着他会乐意找到点帮手,应该会欢迎我们加入。”
的确没有时间再去跟维纳培养什么感情了。
吴有金明白,他猜测道:“如果戴维指点他们来到这里,那么就是说,他也会说明我们和劳埃德又过节,跟他们搭上线应该是比较容易的。”
“但是要提防点,维纳除了比劳埃德笨一点外,说不定狠毒的程度也不相上下。”
吴有金讨厌跟人类打交道的原因之一就在于此,总是得去猜测人心,他不擅长这个。虽然毛爷爷说“与人斗其乐无穷”,吴有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法享受这种乐趣。他觉得卢卡斯警长比较适合,所以脑子里也不打算储备任何任何计划,大概在卢卡斯警长身后开启“跟随”技能,配合一下就完全可以了。
他们把灰雨留在棺材铺里,来到了黄玫瑰旅馆。
外来的新面孔在这里分外醒目,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人高马大,如同煤山一样的黑人。温吉利•维纳还在努力跟波比搭话,并不聪明地想要掩饰自己的身份,又想要套出关于劳埃德和其对头的情报。但是波比保持着他一贯的风格,“随便你怎么演,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
维纳连一个词儿都不能从波比嘴里掏出来,就像他没法用木勺子从金砖上挂下一丝金子。
卢卡斯转头看了看吴有金,低声说:“他很好对付,瞧着吧。”
是啊,看得出来,只要别惹到旁边的猩猩。吴有金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坐下,看着卢卡斯警长来到维纳的旁边,冲酒保抬了抬下巴:“一杯威士忌,波比。”
独眼的拉丁裔大汉拿出被子为他斟满了一杯,卢卡斯警长将这杯酒推到维纳跟前。
“别跟波比说那么多,先生,”警长对维纳说,“他的英文不太好,我是这里的治安官,如果你有需要打听的事儿,问我会找到答案的。”
维纳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浑浊的绿色眼珠在卢卡斯警长脸上转了一圈,然后谢谢了他的好意。“我是被人指点过来的,”他含含糊糊地说,“您认识一个叫戴维•杨格的人吧?”
“哦,杨格,一个好小伙子,诚实的人,虽然来这里的时间并不长,但很讨人喜欢。”
戴维要听到这评价估计会被吓到,吴有金不无恶意地想。
“哦,对,是他。”维纳也虚伪地笑起来,“总之,是杨格先生指点我来这里的,他说这里有他的朋友会愿意跟我认识一下,而且这里的人很勇敢。”
“这里的人的确胆子很大,不管是割头皮的印第安人,抢劫犯和通缉犯,还是那些用合法手段妄图劫掠他人的奸商。”
维纳发青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点血色,仿佛意识到卢卡斯警长的暗示,他端起那杯酒:“向您致意,长官,我是个不幸的人,被一个强盗夺走了财产,我原本在卡森城有不错的生意,但现在除了以前的仆人,一切都没有了。”
“哦……”卢卡斯警长拖长声音,慢慢地说,“也许我知道您,先生,我几天前才去过卡森城,在那里的交易所里听到过许多不幸的事情,也许其中就有关于您的。如果您能告诉我姓名的话……”
“温吉利•维纳。”这个愚蠢又潦倒的男人说,“我曾经是理查德•劳埃德的合伙人。”
“您胆子比洛德镇所有的人加起来都大,维纳先生,竟然跟一头狼合作,或者说是一条毒蛇。”
好吧,吴有金在旁边听着,心想,总算是进入正题了。
果然,当卢卡斯警长表明了他的立场,温吉利•维纳就仿佛被露水点开了花心,虽然他就是朵苏门答腊的尸香魔芋,但也立刻散发出了(恶心的)味道。他开始把自己打扮成小白兔,善良、孱弱、单纯,带着钱和高贵的南方气度来到这里,然后遇到了狡猾的劳埃德恶狼,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但是他依然是勇敢而且传统的南方人,他们不会屈服在联邦军队之下,当然也不会害怕劳埃德。所以他得复仇,并且,他相信劳埃德坑害的人不止他一个,他要打败那个撒旦在人世间的代理,替自己和受害者们赢得公正。他是个被害者,一个善良而无私的人——从他解放的这个黑奴一直忠诚地跟随他就能看得出来。
他可以去竞选参议员,吴有金在旁边评判,如此正义凛然必须得靠强大的心理素质和达到一定厚度的脸皮来支撑。
不过卢卡斯警长并没有热烈地鼓掌,反而有些为难地摸了摸下巴:“我佩服您的勇气,维纳先生,但是问题是,您打算怎么做呢?当然了,我可以为您提供一些帮助,可那很有限,要对付劳埃德不光需要勇气,还得有枪和勇士,如果并非出于正义的初衷,那就得考虑下别的动力了。”
“当然,这一点我完全能明白,”维纳又喝了一口威士忌,他爱那玩意儿,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残留的一滴,“实际上,我并不能说是一无所有,我跟劳埃德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无耻地占据了我们共同开发的一个秘密矿藏,如果有人帮助我,我愿意重新共享这个矿的股份。”
“这里的金银矿很多,维纳先生,我基本上都了解……请恕我直言,我们知道有些矿的价值并没有它传说的那样高,还有一些因为各种原因贬值得厉害。”
“也许您该相信我,长官,”维纳急切地说,“当然了,不是金矿,也不是银矿,可它很特别,非常特别!如果它不是那么特别,劳埃德就不会在发现以后那么不择手段地独占它,而且还花了很多力气让人远离那片区域。”
“它在哪儿?”卢卡斯警长追问道,“劳埃德做了什么?”
维纳的目光闪烁着:“我也想告诉你,长官,但是在得到踏踏实实的帮助前,我还是应该有所保留的,对吗?”
卢卡斯警长笑起来:“当然,维纳先生,这是您的权力,我觉得非常合理。好吧,那我们现在可以来谈谈具体的细节。比如你到底需要什么,有没有计划,而我能怎么帮你呢?”
还有戴维呢,得问清楚他在哪儿!吴有金有些着急地咳嗽了两声。
卢卡斯警长没有回头看他,但是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哦,对了,也许杨格先生也可以帮上忙,如果我们能联系上他。”


戴维正坐在乔伊身边,远远地看着肯骑马回来。背后巨石阴影越来越窄,烈日正爬上他们头顶的天空,很快他们就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了。汗水顺着鬓角滚落下来,戴维用袖口一抹,却不敢摘下帽子。
“嘿,”乔伊向他的同伙挥手,“怎么样,找到了吗?”
肯耸耸肩,跳下马,走到他们面前,竖起拇指朝西边指了指:“这鬼地方到处都是石头,越往那边走越多,而且看上去很像是给融化了的,奇形怪状的。不过倒是很容易选个好位置打伏击。”
“没有可以瞭望的地方吗?”
“最高处得往西边走,似乎有些丘陵,但问题是那里在射程以外了。”
他们两个人又开始商量着到底该在哪儿动手,却似乎不打算离开这块鸡冠石。戴维猜测他们会在这里跟温吉利•维纳碰头。毕竟要想狙击劳埃德,还需要摸准他去矿上的路,并且把握住最好的时间,这些都只有曾经跟劳埃德一起拥有过神秘矿藏的维纳知道。他一旦找到了帮手,就会赶来。
维纳会在洛德镇上找到卢卡斯警长和钱钱来帮忙吗?戴维忐忑不安地想,特别希望他的救星能够从天而降。
乔伊和肯两个人讨论得越来越热烈了,他们似乎也不太注意戴维,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同时背对着他开始指着地形接着商量他们的计划。而此刻戴维感觉到帽子上似乎碰到了些小石子儿,他朝周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一块更大的石头砸在他的帽檐上。
这次他终于找到了方位——
在鸡冠石的上头,匍匐着一个人,虽然逆光让他的脸有些模糊,但是戴维从那黑色的长发和熟悉的轮廓看出了他的身份。
血狼!他心跳加快了——为什么会是这个印第安人第一个找到自己?他们的追踪术可真厉害,戴维想到了在探索频道看的那些纪录片儿,以前他觉得还过于夸大来着,现在只想对着血狼欢呼。
既然他能跟上来,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卢卡斯警长和钱钱他们也知道自己的下落了?虽然像只被吹满了的气球一样充满了希望,但戴维还是努力摁住想取下帽子挥舞的手,向血狼提示了下不远处的两个劫匪。
即便血狼是个很厉害的猎手,大概还是对付不了两个老兵,两个铤而走险的亡命徒。
血狼微微点头,似乎明白戴维的担心,他比划了两个手势,然后慢慢地将身子缩回到岩石的那一面。
此刻乔伊和肯也转过身重新走回来,脸上挂着一种诡异的满足。
“应该是今晚了吧?”肯没头没尾地问道,而乔伊则耸耸肩:“也许是的,他也不能拖延太久吧?他知道我们在这里等着,可没有什么耐性,而且他不是特别想念他的矿吗?他会赶到的。”
“你觉得如果劳埃德那边的队伍发现了我们,维纳的黑鬼可以挡挡子弹吗?”
“哦,如果我们真的能干掉劳埃德,只怕有十个那样的黑奴他都能牺牲掉。”
他们继续议论着,但只有肯在戴维的旁边坐下来,而乔伊则穿好衣服,戴好了帽子,做出打算轮换的模样。
这是个好机会,戴维的心砰砰直跳,血狼要打趴肯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他毫无以为会帮忙。
乔伊戴上了帽子,骑上马,向他们摆手:“我再去溜一圈,回头见,先生们。”
回头你只能见到捆成一团的好朋友了,戴维皮笑肉不笑地向乔伊点点头:“一路小心。”
他的演技得到了肯定!两个劫匪并没有丝毫怀疑地分开了,肯甚至还打算再享用一点地窖里的藏酒。当乔伊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肯就匍匐在地上,试图重新从打开的地洞里掏出酒瓶子。
这个时候,一道黑影从鸡冠石的边缘跃下,像山猫一样敏捷。是血狼,他扑向肯,目标是他的脖子。
然而那个匪徒也是经历过战争和杀戮的人,反应极快,似乎感觉到身后的敌意,忽然回过头来,正好跟血狼撞在了一起。
他们就像两只野兽一样撕咬在一起,在地上打滚儿。虽然之前在劳埃德的房子里见过,但现在才是真正的交锋。肯把他在战场上练就的杀人技巧全部使了出来,他的手数次试图摆脱血狼的钳制去摸腰间的匕首。而血狼则是用一种几乎出于本能的猎杀技巧,想要压制住敌人,把手里的短刀送到对方的脖子和胸口上去。
两个人的强弱差距并不大,激烈的搏斗弄得尘土飞扬,戴维在旁边想要帮忙,却看不清楚现在的局势。他四下里扫了一遍,抓起一块石头,准备加入战团。但石头都快被他捏热了,都还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这时远处传来“啪”的一声巨响,三个人同时被惊了一下。这电光石火之间,最先回过神来的就是赢家。
血狼翻身起来,狠狠一拳砸在肯的额角上,那个男顿时眼前晕眩,昏了过去。血狼赶紧将他的皮带抽出来,把双手捆在身后,然后才摇摇晃晃地起身,朝旁边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他看上去体力消耗很大,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全身都是沙土,但是转头微笑的样子,却让戴维都要热泪盈眶了。
他扔掉了石头,惊喜地问:“你怎么找到我的?钱钱和卢卡斯警长也来了吗?”
血狼却摇摇头,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戴维还不明白,紧跟着又是几声枪响。这次的声音更近了,似乎在朝这边过来了。
戴维立刻紧张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先躲起来!”血狼说,拽着半昏迷的肯拖到鸡冠石后面,然后又在马匹和俘虏的身上搜了搜,只找到一把手枪,还有一小袋子弹。
“你会用枪?”戴维不太抱希望地问道。
血狼摸了摸那把枪:“铁圈以前是教过我,但是毛嘴子的东西我用不惯。现在我自己的弓箭又没带出来,你会吗?”
血狼把枪递到戴维的面前,倒让戴维有些紧张。“还是你来吧,”戴维不自信地说,“我在射击场的时候脱靶的次数可比谁都多。”
血狼没有听懂他后半截话的意思,但对于那把枪的归属倒是清楚了。他从来没有多余的废话。在拿到武器以后就让戴维承担看守俘虏的任务,三个人一起在躲在鸡冠石后面,小心地看着枪响的方向。
枪声更加密集了,也更加响亮了。戴维靠着血狼,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见乔伊离开的方向有几匹人马,拉出长长的烟尘朝着这边而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7-3-1 14:26:57 | 显示全部楼层
43.一场恶战•不,事实并不是这样的•矿藏的秘密•灰雨的作用

“你看得清楚吗?”
戴维问血狼,他的心咚咚直跳,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烟尘之中奔袭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那飞扬的沙土加上距离太远,只能让他勉强辨认出最前面的那个人带着帽子,很像是乔伊,并且不时地回身射击。
虽然戴维不是个近视眼,但血狼作为一个优秀猎人,视力显然更强,但是他的表情很怪异,似乎还带着困惑。
“到底怎么了?”戴维有些急躁。
“是印第安人……好像是阿帕奇人,”血狼又跟着否定了自己,“不,不太像。”
那些人越来越近了,戴维已经可以确定最前面的就是乔伊,他是在被追击,显得有些狼狈。他跳下马以后只扫了一眼,发现他那位同党和戴维都不见了,都就匍匐在一块岩石后面,向着后面的人开枪。
此刻又有两匹马冲出了烟尘,但不敢再贸然往前,只是不断地变换着位置,躲避乔伊的子弹。那两匹马上的人头戴羽毛,身穿着鹿皮衣,脸上和身上都涂抹着油彩,看上去的确是印第安人。戴维对于印第安服饰没有任何常识,所以根本无法判断这些印第安人到底是什么部落的,但是血狼也认不出来就有些奇怪了。
乔伊虽然是个恶棍,但好歹是个在军队中经受过训练、经历过战争的恶棍,即便被围攻,而同伙也突然不见了踪迹,但他依然没有慌乱,只是尽力向敌人开枪,准头还不错。有一个印第安人似乎被子弹擦到了耳朵,发出惨叫,掉落在地上。
而另外的那个则向着乔伊举起了枪——
等等!戴维怀疑自己看错了,印第安人也用枪吗?
他的惊诧很快就再次升级了。紧接着又有两个人赶了上来,也是印第安人的打扮,甚至还背着弓箭,但他们也举起枪向乔伊这边射击。
这是什么剧情?难道印第安人已经学会了用热兵器?他们从哪儿弄来的枪?难道是抢劫移民的?总不会是他们买的吧?谁来教他们射击?
戴维盯着那边,他没打算去帮乔伊,但现在看起来那个家伙胜算不大。印第安人虽然有负伤的,但人数多,火力也不错。他们开枪的姿势倒是很熟练,看上去倒不像是刚拿到火器的。
枪战还在继续,血狼手里拿着枪,但没有贸然出手,他回头看了看戴维,示意他也不要暴露。
乔伊的弹药即将告罄了,从他不断地摸腰带上的皮口袋就能看出来。他开始一边开枪,一边寻找着后退的路线,他必须重新摸上马,但这时候要抓住那被惊吓的畜生显然很冒险。
上帝并没有眷顾乔伊,当他试着从岩石后面突围的时候,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肩膀,接着又是一颗子弹射入他的左腿。他发出惨叫,仰面摔倒。这个时候一个印第安人冲上来,一口气把所有的子弹都倾泻在他身上。
乔伊只来得及吐出两口鲜血和最后一口气,蹬了蹬腿,就不再动弹了。
这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的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让戴维的心脏还跳得如同擂鼓一般。他捂着嘴,不敢做声,眼看着那几个印第安人过来围住了乔伊的尸体,之前那个被子弹擦伤了耳朵的也爬起来了,怒气冲冲地踢了了一脚尸体,骂道:“狗屎!”
带着西班牙口音的英语!
戴维瞪大了眼睛——这……是遇到假的印第安人啊!
仿佛是为了验证,其中一个甚至还摘下了羽毛头冠和假发,露出淡黄色的短发。
难怪血狼无法分辨他们属于哪个部落,因为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印第安人,只是胡乱地将那些相关的衣服打扮穿在身上。可是……为什么这些人要装作自己是印第安人呢?这个问题只在戴维脑子里存在了一秒,他紧跟着就像是是突然找到了拼图的关键碎片一样,将之前零星的东西都串成了一幅清晰的画面——
这些伪装成印第安人的家伙在地狱湖周围出没,那么袭击移民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之前发生的劫掠或许就是他们干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更多的解释就变得合理了。
难怪血狼他们一直否认杀死过移民,而道尔顿夫人却对印第安人恨之入骨。
但是,这些人为什么要假扮印第安人呢?而且如果连道尔顿夫人的亲属被害都是这些人干的,那他们应该在地狱湖附近盘桓了好多年。这又是为什么呢?
可惜现在并不是寻找答案的最佳时机。假印第安人开始搜索乔伊的尸体,还有一个把跑远的马牵回来,作为自己的战利品。
乔伊身上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包括他的枪和皮带。然后他就这样被丢在原地,如同一条倒毙在路边的野狗。
戴维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些凶手赶紧离开。现在他和血狼可一点儿胜算都没有,而且还拖着一个俘虏。
但仿佛就像是折磨他一样,假印第安人并没有遵守郊狼的狩猎法则,吃完了就走,反而在这附近查探起来。
“这傻子不是单独来的,还有其他人的脚印,哦,瞧,第二匹马!”其中的一个“印第安人”在观察了附近的地面以后说,“他有朋友在附近,也许我们得见一见。”
天啊,戴维绝望地想,你们要交朋友也得考虑下我们的感受啊!
血狼转过头来,低声对戴维说:“我可以开枪,也许不太熟练,但是我能击中一到两个。骑上马,跑快点,就能躲开。”
他们把属于肯的马也牵到了鸡冠石后面,虽然因为没有时间拴住而让它独自在远处徘徊,但那匹阉马很安静地呆着,戴维跑过去花不了一分钟。
然而戴维看看远处的马,却没有同意。“一起走,”他说,“现在我们就摸过去,反正他们现在没有看到我们,你不必对他们开枪,我们骑一匹马,也没有问题。”
“它承受不起两个人的重量,速度会慢下来,最终我们两个都逃不掉。”血狼严厉地说,“多余的分枝是必须砍掉,才能让小树活下去的。”
“可你不是多余的!”戴维说,“这比喻真是烂透了!”
血狼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又说道:“现在,我有枪,听我的。”
哦,这话倒是不容易反驳。戴维又瞥了瞥不远处的马,咬咬牙:“行!我去,你先顶住吧。”
他转身跑向肯的马,但是他打定主意绝对不会骑着马逃走,而是他记得肯并不只有一把枪。不管怎么说,血狼能来到这里救他,他可不能表现得像个混球。
就在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像真正的西部英雄,比如鲁斯特•考特伯恩,或者邓巴中尉一样的时候(注),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大的枪响。


就算吴有金是个瞎子也能看出来温吉利•维纳现在非常不满。他骑在马上,却好像骑在剑龙的背上,胯下顶着尖锐的骨质板,因此才会不停地扭动身体,活像某种发青的肉虫。
当然了,他肯定会觉得失望的。他来到洛德镇,指望着这里有着无数个跟理查德•劳埃德有私人恩怨的亡命徒,只要他表达了“共同复仇”的号召,就有几十条大汉拿着枪跟他浩浩荡荡地向沙漠开拔。而现在,他的身边除了黑参孙,看上去战斗力还不错的卢卡斯警长,剩下的就是一个矮小的中国人——比起手枪,似乎他们更拿手的是拨弄算盘和挥动菜刀。而另外的成员就更让人沮丧了,两个女人,虽然漂亮——都很漂亮——但女人嘛,战斗力几乎是等于零的。
这种队伍显然不能对付理查德•劳埃德和他的雇佣兵们。
维纳曾经用(他以为)聪明的方式旁敲侧击地向卢卡斯警察询问,是不是还会有更加可靠的人选跟在后头作为他们的增援。卢卡斯警长模棱两可的回答实在难以让维纳安心,他很憎恨这种处境,却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他口袋里有一小撮金沙,他都可以招募到一群要钱不要命的凶徒来为他复仇,然而现在只有荒漠上吹进来的黄沙,几个鹰元是他的全部财产了。
维纳只能跟着卢卡斯警长往前走,至少他们在离开洛德镇的时候警长为每个人都配好了武器、食物和水,就如同一个真正的指挥官,安排好了每个人行进中的位置和工作。那两位女士也不例外。
“她们都跟理查德•劳埃德有深仇大恨,这才是最重要的,”卢卡斯警长这么对维纳介绍道,“那位印第安姑娘的很多族人都死在劳埃德的枪口下,道尔顿夫人被劳埃德欺骗过,而且她们远比你想的更加厉害。要进入地狱湖那一带,一个可以当向导,一个可以给我们提供支援,而且枪法还不错。”
维纳对他的话并不完全相信,但也同样没有立场反对。于是他们就简单地碰头,决定出发。
维纳在黄玫瑰旅馆的僻静角落里向新盟友说出了他的计划:他雇佣的人——当然目前看来就算没有给后续的钱,但依然事雇佣关系——带着戴维•杨格已经前往了地狱湖,他被劳埃德霸占的秘密矿藏就在那里,而具体的位置很隐秘,只有他和劳埃德的人知道,所以没有他的带领,是不可能找到的。
劳埃德往往会找借口去别的地方,实际上总会绕道来这个矿藏,而且还用了点小手段尽量让其他人远离。当维纳知道他要去塔霍湖的时候,就明白他很可能又会来这里了,于是他先是突袭了空宅子,想要捞到点儿东西,但显然失败了。他决定把赌注压在地狱湖这边,如果能干掉劳埃德,就相当于把以前的损失都弥补回来了,甚至得到更多的补偿。
维纳向卢卡斯警长许诺:“那个矿藏的股份是无记名债券,所以如果劳埃德消失,我们找到那些债券,再做一个公平的分配,相信会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恕我直言,维纳先生,”卢卡斯警长看起来并没有被那虚幻的报酬许诺打动,他只是压低了声音对这个南方公子哥儿说道,“您得告诉我,那个矿到底是什么?金矿和银矿的储藏量再丰富,也不至劳埃德弄得如此神神秘秘的。”
维纳的脸色有些僵硬了,他努力地维持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但是又将双手交叠起来,不自然地遮住了下巴,仿佛是在防御的样子。卢卡斯警长没有催促他,只是点燃香烟,慢慢地从烟雾背后注视他。维纳很快就屈服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的确,那是一个富矿,但并不是金银矿。”
“总不会是钻石矿吧?内华达州似乎不产这个。”
“哦,说出来您也许不会相信的,警长,如果我坦诚相告,你会认为我是个骗子。”
“试试看呢,维纳先生。”
“那是一个稀有金属矿,我从来没见过那种矿石,镶嵌在石头里,是那种被融化过后的石头。含有金属的部分像云母一样闪闪发光。”
“也许就是云母矿呢。”
“我虽然并不是一直做矿业,但我能分清什么是云母矿,什么是金属矿。警长,我们当时就用一些矿石做过实验——它们很轻,但是非常坚硬,很难粉碎,我们悄悄地送了一些到旧金山去,得到了非常让人兴奋的回复:这种金属也许会比黄金更加珍贵,因为它们要么是首次发现,要么来自陨石。”
这倒是卢卡斯警长第一次如今接近劳埃德的秘密。
他把香烟放下,问道:“这个矿的发现者应该不是你,对吧?”
维纳很大方:“的确不是我,是劳埃德。听说他也是从印第安人那里得到的线索……当时他并没有那么多钱独立开采这个矿,而且他也没有办法确定这个矿藏的价值,但是后来他从别的地方找到了资金,拿着旧金山那边伪造的矿石检验证书,就吞没了我的股份。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出尔反尔的小人。”
“嗯,我同意您最后的判断。”卢卡斯警长抽着烟,决定把另外一些答案放到后面再问,以免维纳开始抗拒,而且会让接下来的旅途变得很无聊。于是其他出发的细节就在黄玫瑰旅馆的这个角落里被敲定了。
在这支小分队组建起来并且踏入沙漠之后,他们走得平安无事,最大的威胁是遇到两只在远处窥探的郊狼。但它们衡量过2:6的实力差距以后,非常干脆地掉头寻找别的美味去了。
其实卢卡斯觉得如果它们有耐心一直跟着,说不定在后面还能捡到一顿大餐——因为他们已经进入了地狱湖,而按照维纳带的路,总会撞上劳埃德的人,枪子儿会造成一些不幸。
这样的预感很快就变成了现实。那是在他们进入地狱湖的范围,并且越来越接近中心区域时,维纳开始注意寻找他记忆中的标的物——按照他的说法,那两个雇佣的南方军老兵会带着戴维•杨格在指定的地方等他,而且还会提前关注到劳埃德的动向。
吴有金对于维纳一直保持着距离,他更愿意和两位女士待着,然后让卢卡斯警长去对付那个讨厌的家伙。
只是在进入地狱湖以后他开始有些着急了,因为现在还没有任何戴维的踪迹。他们如果在没有找到戴维的时候就撞上劳埃德,那麻烦可真不小。他也曾经私下里跟卢卡斯警长说听过他的担心,但那个男人似乎很笃定地表示这几率太小,比五人玩牌的时候抽到四个A还难。
维纳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似乎对于这一带的情况了如指掌。带着他们一直往前,直到休息了一个晚上,清晨出发以后走了一段时间以后,指着前方的对卢卡斯警长说:“看,就是那里,马上就要到了。”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块大岩石,但是因为距离很远,看上去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隐约像个鸡冠子的形状。
“他们就在那儿,我的两个人,还有杨格先生。我以前把那里作为一个落脚点,所以还储存了一些东西。”维纳说,“这个地方是我的,在我还没有被劳埃德算计的时候,我配合了他的计划,所以他也让我选了一片警戒区。”
“警戒区?”卢卡斯警长说,“你的意思是为了保护那个矿?”
“是这样的。”
“你们当时在这里安排了人?”
维纳别扭地哼了一声:“是安排了,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卢卡斯警长突然举起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警长紧紧地皱着眉头:“听——”
空气中传来不祥的震动,他们内心的猜测还没有讲出来,原本在后面的道尔顿夫人已经催促着马赶上来,严肃地说:“是枪声,先生们。”


戴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跌宕起伏的剧情:他被掳走了,撒谎——不完全是撒谎——保命,然后救星从天而降,但与此同时又遭遇了袭击,绑匪死了一个他还活着,救星舍己救他,而他用前所未有的勇气决定不独自偷生。
然而目前的情况是:就算他想好了要尽力将血狼和自己都救出险境,但是那些冒牌印第安人显然已经发现了血狼,他们开枪了,并向着血狼这边包围过来。
戴维已经要来到肯的坐骑身边了,他回头看了一眼——
血狼还在岩石后面,半蹲着向不远处射击,那些假印第安人用小一些的石头做掩体,暂时不敢上前。而血狼脚边原本昏迷着的肯似乎被枪声惊扰了,正慢慢地扭动着醒过来。
事不宜迟,戴维抓住了马的缰绳——他现在翻身上马,只要紧紧地把身体贴在马背上,用靴子夹这畜生的肚子,就能像射出的箭头一样跑进沙漠,脱离子弹攻击的范围。但此时此刻,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这种可能,他的眼睛盯着鞍袋,判断那鼓起的形状。
他掏了一边,除了水壶之外没有别的,而身后的枪声简直像纽约的印度裔的士司机在堵车时拼命按喇叭催促一样,不赶紧回应就会焦虑而死。于是戴维又转到另外一边。
谢天谢地里面果然有一把左轮手枪,甚至还有一小袋子弹。
他像捧着核弹的钥匙一样拿着枪往回跑,同时看到被绑着的肯似乎正缓慢地起身,似乎要挣脱双脚和双手上的绳子。
戴维心里着急,简直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在肯几乎就要成功的那一瞬间,他像炮弹一样跃起,重新把他撞翻在地。而这个时候血狼才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愤怒。
“你怎么在这里?”印第安人怒气冲冲地说,“离开!你应该骑上马走远一些!”
“然后留下你在这里等死,被人打得全身是窟窿,或者是被偷袭者砸破脑袋?”戴维咧咧嘴,“抱歉,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放开我!”肯插嘴叫起来,脏话源源不绝地泼出来,戴维掏出枪抵住他的脑袋,他才找回了一点理智。
“我不想杀你,”戴维说,“你要是有脑子的话还是先看看周围的情况吧,我们被包围了,乔伊出去的时候引来了一群歹徒,他们已干掉他了,你如果有力气不不如想想我们该怎么脱身。”
肯灰头土脸地被他曾经的俘虏压在沙地上,脸上气愤难平,但他的确听到了密集的枪响和子弹打在岩石上的声音。于是他拼命昂起脑袋想要看清楚情况,但显然做不到。
血狼把身体贴在岩石内侧,依然怒视着违背他嘱咐的戴维:“赶紧走,你做不了任何事。”
“送点弹药还是可以的。”戴维毫不妥协,“我找到了子弹,还有枪,你要是手里有准头我们活下去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他把那一袋子弹抛到血狼身边,然后离开了肯,来到岩石旁边,低声对血狼说:“我建议咱们先解开那个混蛋,我只需要提把刀盯着他,让他好好地瞄准——就像督战队那样,咱们就能多个人手。”
他的表情和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坚决,似乎所谓的“撤离”建议压根就没听到过,就是最顽固的山羊也不会有这么倔强的表情了。
血狼看了他几秒,从腰上掏出了一把匕首递过去。
戴维笑着接过来,就好像以前自己拙劣的火山模型在科学比赛上得到了一等奖。“交给我吧。”他拍了拍胸膛,“你现在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儿。”
不等血狼回答,他转身就来到肯的面前,用匕首顶着他的脖子,说道:“再说一遍,我不想杀你,肯,因为现在我们面对的敌人不少,你至少顶点儿用。他们不会放我们一条活路的,因为他们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伪装。如果你愿意为自己的性命拼一把,我倒是很乐意把枪给你。”
肯的表情阴晴不定,但戴维不能长久地等下去,他又用力地把匕首往他脖子上摁了一下,刀锋轻轻地陷入了皮肤里:“当然你如果还是想跑,我只能割断你的喉咙,这样至少没有后顾之忧。”
“你的枪法一定很烂,”肯终于回话了,“还是让我来吧,我至少能打死一两个。”
“说到做到吧,先生。”戴维把他手脚上的绳子挑断,然后把枪扔给他,“小心点,那些人不好惹,当然我也是——我就在你身后。”
“别太得意,你这狗娘养的。”肯恶狠狠地瞪了戴维一眼,很快就来到血狼身边。
现在战局得到了一点小小的逆转,肯毕竟是在南方军队里待过的,他熟练地瞄准射击,对方很快就有传来了一声惨叫,至少有一个人被击中了。
进攻变得更加猛烈,对方的枪声响得更密集。
“该死!”肯已经看到了远处乔伊的尸体,他的额角上冒出了汗珠,“这样下去不太妙,他们人太多了。”
或许肯的畏惧是对的,但现在已经退无可退,只要转身,就会被追击,戴维和血狼都还记得乔伊的教训。
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又有人发出了惨叫。
这倒让三个人都同时吃了一惊——血狼和肯都很能肯定自己没有那么厉害的枪法,接连射中两个人。但还没有等他们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又有一声惨叫响起来。
这次他们分辨清楚了,枪声从更远的地方传来,而且开枪的不止一个人——
戴维忍不住撑起身体,小心翼翼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张望,很快,他就发现了几个人影在沙漠中出现。
“那是什么人?”肯问道,“看上去跟这些人不是一伙儿的?”
“难道是维纳先生?”
“他可没那么好的枪法!”肯吐了口唾沫。
“也许是他带来的救兵。”戴维说,“管他的呢,现在可是个好机会。”
血狼和肯抓紧机会继续向对手开枪,而那些“印第安人”迅速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了包围,他们毫不恋战,转身就想要撤退。但是就在他们试图爬上自己的马时,又有一个被击中了大腿,摔倒在地。这就仿佛是朝剩下那几个扔了炸药,他们火烧屁股一般不顾一切地胡乱找到最近的马,跳上马背,向着来的方向逃走了。
戴维轻轻地舒了口气,但肯绷紧的神经并没有丝毫松懈。“那些人是谁?”他紧张地指着远处,有几匹马正在接近,正是向假印第安人开枪的不速之客。领头的是一个男人,而他身边的骑手有一头飞扬起来的黑发,纤细的身形看上去像一个女人。在他们身后还陆续跟着三个人……
“哦,天啊,上帝保佑!哈利路亚!”随着那几个人越来越近,戴维简直心潮澎湃——
他良好的视力已经完全能分辨出最前面的卢卡斯警长和道尔顿夫人,而毫无疑问,后面跟着的人里肯定有吴有金!他得救了,现在他这边的人占多数!
但血狼并没有像他那样激动地盯着远处,他首先拿回了肯手里的枪,接着跑到“印第安人”身边,先捡起他们的枪,再把活着的那个捆起来。
这会儿功夫卢卡斯警长已经来到了戴维的面前,他坐在马上朝纽约男孩儿笑了笑:“你要怎么感谢我呢,杨格先生?”
“除了以身相许怎样都可以!”戴维真诚地望着他,“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警长?”
卢卡斯警长向身后歪了歪头:“想必你还记得温吉利•维纳先生吧?”
看来他们合作了——后面的维纳向着戴维抬了抬帽子。
“您的枪法真不错,警长,”戴维并不想搭理那个混蛋,把目光集中在紧随其后的女士身上,“还有您,道尔顿夫人,您真让我惊讶!”
“很高兴看到你没受什么伤,杨格先生,不过似乎吃了不少苦头啊。”黑发美人把她的柯尔特左轮手枪插回皮套里,动作熟练又帅气,简直像个女王。
戴维勉强笑笑——这可真不是点儿苦头,他整个人身心得到的磨练简直可以让他涅槃重生了,就像邓布利多的凤凰一样。
“这些假印第安人的来头我们要好好地问一问,”卢卡斯警长朝那个剩下的活口抬抬下巴,又招呼血狼,“怎么样,朋友,也许他也能解答你的疑问。”
“是的,我也有很多的问题。”
“等等!”戴维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这些印第安人是假的?怎么分辨的?”
卢卡斯警长耸耸肩:“哦,我分辨不出来,我只是带了一个能分辨出来的人。”
他回头望了一眼,除了维纳和他的黑奴站在远处并不愿意过来,最后面的两个人正在兴奋地催促着马奔来。
“灰雨!”血狼用休休尼人的语言大叫着妹妹的名字!
“钱钱!”戴维也感动地叫出了他在此时此刻真正朋友的名字!


注:是《大地惊雷》和《与狼共舞》的主角
发表于 2017-4-17 06: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好看了、大大~~~停得我抓心撓肝啊~~~
給我一兩天上電腦來抓虫,
在IPAD上看的,累~~~IPAD 可以睡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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