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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E伯爵

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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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6 11: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柔丝大人的找BUG,已经改在文档上了,我就是个错误不断的!


21.逃不掉,第二次当俘虏还是被解救?•劳埃德先生的算计•人道主义很艰难

摩西被拉美西斯二世追赶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心急如焚了,尽管杨格不是犹太人,也没有承担引领一大群上帝选民的责任,但现在他完全体会了那位犹太先知的心情。
他头一个晚上决定复制铁圈灵塔的信息,但还没有合适的之和笔,于是在惊喜、懊恼和忐忑不安中入睡,打算第二天早上再用篝火燃尽的木炭和鹿皮来完成这个工作。然而当他还迷迷糊糊地趴在凹凸不平的垫子上时,血狼突然一脚踢醒了他。他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个男人飞快地从行囊中抽出他的弓箭射向远方。
似乎有一声惨叫传来,接着就是枪响。
“快跑!”血狼对他说,“是黑蛇!”
黑蛇?什么意思?
但血狼没有解释,他拽起戴维的胳膊往后面一推。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爆开了一颗小石头。
枪?是毛嘴子?白人?
戴维心中第一个反应是难道有人来救他了!然而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让他瞬间出了身冷汗——现在他穿得就跟印第安人一模一样,在那么远的距离他可没法表示自己也是白人。
血狼紧跟着 又射出第二箭,枪声中断了。
“快点儿!”血狼命令道,他起身解开了马,把行囊丢下,想要上马,但远处响起了一阵喧哗。
“他们人不少,都骑着马。”血狼听了最多两三秒,“我们得往灌木丛里跑,他们追不上的。”
这是自己获救的最好机会,戴维心底明白,但前提是他没有被误杀。
于是他当机立断地跟着血狼开始逃。他们很快就接近了土坑的边缘,而身后的喧哗也越来越大,怒骂的声音和马蹄踩踏着碎石的声音响起,中间夹杂着枪声。
他原本不该回头的,就像罗得的妻子不应该回头一样。(注1)
在他几乎可以听到那些毛嘴子的怒骂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匹跑得最快的马和他的主人已经快要接近米洛先生的坟墓了,而他身后还有一大群……他们的架势是要把这座灵塔也夷为平地啊!
戴维突然忘记了误杀,忘记了身上的印第安人衣服,忘记了身旁的血狼!
那是他们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唯一线索!
戴维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一下子站住,转身向着灵塔的方向跑过去,边跑边挥舞着双手!
“停下!”他伸手挡在灵台和那些人中间,大吼道,“我说,站住!你们这些傻瓜!站住!”
血狼喊着他的名字,但戴维已经听不到了,他眼睛里只有那座灵塔。
大概这“印第安人”突然返回并迎上来举动让毛嘴子们也觉得错愕,所以倒没有急着开枪。劳埃德先生第一个勒住缰绳,并且抬高了枪口。
“停!”他命令道,“这是个白人!”
被雇佣的骑兵们散开来,把戴维和坟墓都围在中间。血狼也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而被拖住了脚步,毫无疑问地被追上了。他手里捏着弓箭,却没有机会再举起来。有一个人把枪口对准他,但劳埃德先生制止了,做了个手势。
于是四个强壮的男人走上来,用枪托狠狠地砸他的脑袋,他是个战士,但不是超人,所以最后还是伤痕累累地被捆了起来。
劳埃德先生跳下马,向戴维走去。他用枪管顶了一下帽檐,打量着戴维:“你看上去不像印第安人,先生。”
“纯粹的高加索人,先生,而且我应该是日耳曼人,”戴维顿了一下,“我不是犹太人。”
真像纳粹的台词,戴维唾弃自己。
那些大汉们都笑起来,劳埃德先生也笑了:“我猜你应该是戴维•杨格先生?”
“是我,请问您的名字,先生。”
劳埃德先生介绍了自己,然后随意地一挥手:“这支搜救队里的人都是从洛德镇出发的,我们在找你。你知道吗,穿成这样差点儿让我们打爆你的头。”
“如果我能穿回自己衣服,我也不想搞成这样。”戴维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觉得他有点眼熟,仿佛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劳埃德先生的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米罗先生的坟墓上,他微微抬头,看到了顶上的圆圈。
“有意思,”他说,“看起来您原本要逃跑,可又回来了,是为了这个东西吗?”
戴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背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也有这么勇敢的一刻。“哦……”他拖长了声音,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防备,“这是一个白人的墓。我希望他不要在死后还不得安息。”
“白人的墓?”
戴维点点头:“很久一起一位洛德镇的居民,他认识休休尼人,所以埋葬在这里。这位血狼先生带我来这里,就是想让我给这位同胞献献花什么的?”
“花呢?”
啊,谎言果然不能说到尽善尽美。“这里只有荆棘,我倒是想找点儿小花儿什么的,”戴维耸耸肩,“不过能一下子有这么多同胞来了,米洛先生一定也很高兴吧。”
劳埃德先生轻轻地笑起来:“血狼‘先生’?你叫那个红野人先生?他是自愿带你过来的?”
“印第安人很遵守日内瓦公约。”
“什么?”劳埃德先生皱起了眉头。
说漏嘴了!戴维暗暗地苦笑,那玩意儿现在应该还没签呢。“总之,他们待我还不错,没虐待我,大概是因为我帮着给部落里的人看了点小病。他们除了不放我走,对我还算行。”
劳埃德先生似乎已经厌倦了这不温不火的寒暄。他让人牵来血狼的马,然后让人把血狼栓在后面。
“行了,杨格先生,也许我们可以再回去之后再好好聊聊你的遭遇,现在你可以换下这身野蛮人的衣服了。”他从自己的行囊中翻出棉布的衬衫和长裤丢给戴维,“现在我们要商量下接下来的事情。”
戴维接住了衣服,看了一眼血狼。
那个印第安人被揍得很惨,原本轮廓分明的脸现在已经青肿了,鼻子和嘴角都在渗血,胳膊和上半身也有不少的口子,但他并没有露出畏惧的样子,只是沉默地任由他们摆弄。
戴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个……血狼怎么办?他其实没有伤害过我,可以放他走吗?既然你们找到了我,部落的宿营地里也没有别的俘虏了,咱们就可以回去了吧。”
“哦,不,”劳埃德先生翻身上马,“我们暂时还不能回去,杨格先生,我还有点儿重要的事情。这个红野人也不能放,他会去通风报信的,说不定还会找来他的同伙给我们制造麻烦。但是你既然为他说好话,我可以暂时不杀他。”
戴维还想说什么,劳埃德先生却挥了挥手:“对了,杨格先生,咱们不说这个,您还是先见见另外一个人吧,那是您真正的朋友,他为你可是第一加入我们这样的冒险队呢。”
戴维眨巴着眼睛,猜到了他说的是谁:“艾瑞克?”
“对,吴先生可真是个有趣的人,不过他不参与战斗,现在还在救治伤员呢。”
戴维心花怒放——钱钱啊,如果我是蝙蝠侠,你就是罗宾;如果我是美国队长,你就是巴基!我们联合起来,回家指日可待!


吴有金真的见到戴维的时候,其实有点晕乎乎的。他刚刚帮那两个倒霉的雇佣兵简单止血,包扎了一下伤口——肩部中箭的那位有点麻烦,箭头入肉太深,说不定还需要做个小小的手术,可这不是吴有金能够对付得了的。
当他忍着恶心和嫌弃用手巾擦着指头上的血时,就听到劳埃德先生的声音:
“我要祝贺你,吴先生,快看看这是谁?”
大概是同样倒霉的印第安人,如果没有被你们揍出鼻血可真是他的运气。吴有金一边腹诽一边抬起头来,就看见他那位“老乡”和“盟友”跳下马背,叫着他的名字扑了过来。
“钱钱!”戴维热泪盈眶,用力把矮个子的中国人抱紧。现在戴维的胸口充满了感情,特别真挚的感情,他叫着吴有金的名字,就像恰克在木筏上声嘶力竭地叫着威尔森的名字。(注2)
吴有金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震得一愣,接着才意识到现在这个狠狠抱着他的穿着印第安人服饰的家伙竟然真的是戴维。他高兴地笑起来,稍微退了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他——戴维有些憔悴,毫无疑问他吃了不少苦头,但看起来没有受伤,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真是谢天谢地。
“你怎么会在这里?”吴有金紧握着戴维的手,“你的衣服呢?难道印第安人要收编你?”
“他们倒是真有这个打算,可要解释清楚这事儿得说一整天,”戴维眨巴着眼睛,把那一点儿激动的眼泪憋回去,“我只是出来透透风,没有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地狱湖,据说再往前走就回到休休尼人的营地。”
“没错,但是那边……”戴维指着身后大坑的中心,“是一个白人的墓,据说他原来是洛德镇的人呢。”
戴维背对着劳埃德先生,因此他可以放心大胆地朝吴有金挤了挤眼睛。
他的表情让吴有金有些不解,虽然不知道怎么回应,但吴有金聪明地选择了沉默。这时候穿着男装的道尔顿夫人走过来,她的右手按在枪套上,左手向戴维挥了挥。
“嗨,杨格先生,见到你真高兴。”
“啊……”戴维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她,“您这身真是帅气……”
“你还能说说客气话,看来并没有受到惊吓。”
那是因为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你都想不到我掉了多少眼泪,平静之后是历经磨难的沧桑——戴维第一次用“你什么也不知道”的眼神看着道尔顿夫人,感觉自己就像个圣人。
劳埃德先生打断了他们的寒暄:“我不想打搅你们叙旧,各位,但是现在我得请你们继续往前走,我们还要去休休尼人的营地。”
“什么?等等!”戴维转头看着他,“要去找印第安人?干什么?”
“一些需要解决的事,包括您遇到的,还有我的雇工们遇到的。”劳埃德先生又看了看道尔顿夫人,“还有一些发生在道尔顿夫人的亲人身上的。”
他要去收拾印第安人吗?这些人……戴维打量着周围的大汉,他们全副武装,看上去不像是谈判的。他所知道的关于白人对印第安人做的事情都在脑子里浮现出来。
这不关他的事,他压根不属于这里,一切都是历史上自然而然发生的,他阻止不了。
戴维这么对自己说,又看了看吴有金。中国人显然也明白劳埃德先生会做什么,他们看到彼此的眼睛里流露出犹豫和不忍。没办法,就算是努力地跟这个时代割裂开,却依然被二十一世纪的世界观拷问着良心。
“那个……”戴维清了清嗓子,“我不认为现在就去找印第安人是个好主意,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而且我们还有人负伤了。”
“但他们没有这个。”劳埃德先生晃了晃手里的枪,“我相信他们的那些破箭头并不具备威胁性。”
戴维想不出什么理由来阻止他们,吴有金也尝试了一下。“现在出发的确不好,劳埃德先生,”中国人说,“这两位先生的伤势比较严重,他们不能承受马背上的颠簸,更何况面对印第安人说不定会有点小冲突,我们得专门分出人手来保护他们,我建议至少休息半天,让他们的伤势稳定一些。”
“他们可以留在这里休息,”劳埃德先生否定了他的提议,“你如果担心可以和他们在一起,我们很快就会回来,那时候再一起回洛德镇。而杨格先生,如果你能带我们去休休尼人的营地,那么我们可能回来更快一些。”
“我?”戴维假模假样地笑起来,“可惜我不太认识路,血狼带我来的时候我没记住,而且你知道,他们走的都是山路……”
气氛变得有点诡异,劳埃德先生看着两个人的眼神也微妙起来。“你也可以和吴先生留在这里,”他对戴维说,“其实我相信对那个印第安人强硬一些,他也可以给我们带路。”
这话里隐藏着一些锋利的东西,戴维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不由得把目光转向远处的血狼——那个印第安人被捆着手拴在马后面,几个人在肆无忌惮地嘲笑他,甚至有人用马鞭抽了他一下。
劳埃德先生顺着戴维的目光看了那边一眼,又说道:“他给你说过这个坟墓的事吗?”
“啊?”戴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说那个顶上有圆圈的坟墓是一个白人的,是他们建造的吗?他们也会对白人这么友善?”
“哦,他还会说英文呢!”戴维连忙说道,“所以其实他可以沟通,也许没必要对他动粗。”
这个时候道尔顿夫人突然笑了一声,“你想说其实这个印第安人是文明人?”她冷冷地看着远处,“我看出来了,杨格先生,你和那红野人的交情不错。可现在不管你们打什么鬼主意,如果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就崩了他的脑袋——还有他那些会号叫的亲戚,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天啊,他们忘记了还有一位复仇女神在这里。戴维想:千万别让道尔顿夫人知道那就是“血狼”,否则要保住他的性命和他那个小小的部落可真不容易!
幸好劳埃德先生也没有点出俘虏的名字,他说:“不如我们先跟他聊聊,如果他愿意配合,比如说说这个埋葬的白人,或者告诉我们去营地的路线,我们就可以让他少吃点儿苦头。”
戴维又飞快地看了吴有金一眼,后者使了个眼色——现在他们可以先妥协,吴有金是这个意思,毕竟现在讲人道主义会被视为同一种族的叛徒。
“好吧,”他对劳埃德先生说,“要不让我先去劝劝他?”
“当然可以,”这个领头的人说,“也许他会信任你,而我也希望如此,我们都省点力气。”


注1:《圣经•创世纪》中的故事,罪恶之城所多玛毁灭的时候,天使将罗得和他的妻子、两个女儿救了出来,让他们逃到琐珥去。罗得的妻子不听天使的警告,顾念所多玛,在后边回头一看,就变成了一根盐柱。
注2:电影《荒岛余生》中主角恰克用排球画了个人头的样子,取名叫威尔森,是他在孤岛上唯一的伴侣,最后遗失在大海中。可以去看看那个片段……


22.逃亡计划•善意与勇气•机智地记录谜语•危机边缘
戴维没有见过血狼这个样子,脸上和身上都是伤口,头发上满是沙土,血迹涂在皮肤和裤子上,就好像跟一群郊狼搏斗过。但是他并不像是一个俘虏,就算他被捆着,他依然站得笔直,就算是那些粗鲁的雇佣兵往他赤裸的背部抽鞭子,他也没有弯腰躲避。
戴维觉得难过,他不愿意看到这个场面,就好像不愿意看到一只狮子在落进猎人的陷阱以后如同一只老鼠一样被嘲笑和折磨。他想起自己被血狼所俘虏以后,虽然被绑着双手走了那么久,可他没有对他施加暴力,甚至在抵达部落以后还受到了可靠的照顾。
“能先把他松开吗?”戴维对劳埃德先生说,“反正这么多人看着,他也跑不了。“
“他们都是狡猾的野兽,轻易就能拧断你的脖子。”
“他不会的,”戴维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强的自信,“让我跟他单独说说,怎么样,我可以劝他的,好歹我也给他们当过几天医生。“
劳埃德冲他挑了挑眉。
“当然,我并不是学医的,”戴维挤了挤眼睛,“不过我们所知道的医学知识对付印第安人是绰绰有余的。他们买我的账,先生,让我和他说说,他会爱惜自己的性命。”
“好吧,杨格先生,如果你真的那么有把握。”
“我只需要二十分钟,不,可能更短。”
劳埃德先生掏出怀表看了看:“不必勉强,我甚至可以给你三十分钟,但我还是不能解开他的绳子。”
要是戴维的脸皮够厚,一定开始恭维他的慷慨了,但此刻他只能抽动着面部的肌肉拉出一个弧形切口般的笑容——活像个小丑。
劳埃德先生冲守在周围的几个人偏偏头,他们就催动着马走开了些,站在二十码开外的地方。
现在他们的确是听不到什么了,戴维紧绷的肌肉有些放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血狼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戴维觉得他漆黑的眼珠盯着自己的时候仿佛把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心脏上。他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我现在不能放你走,但是我找到时机就会那么做的,而且我会尽快……你别想着报复这些人,如果得到自由就赶紧回去,告诉灰雨和其他人都躲一躲,毛嘴子带着枪,你们是没法抗衡的。”
血狼还是盯着他,没有说话。
这就有点尴尬了!戴维不自然地哼哼了两声:“我可没让他们揍你,可我也没法子阻止,我和他们不熟。我放你走都是冒了很大的危险啊,他们会认为我是个叛徒,会把我的肠子掏出来。”
“你为什么不跑?”
戴维古里古怪地看着血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冒出这个问题。
印第安人又说道:“刚才你本来跟着我,可又突然折回去了,这是为什么?你站在铁圈的墓前,是为了保护它吗?”
那只是我一时头脑发热,不想看着回家的希望被一堆傻瓜给毁掉。
“本能反应……”戴维不想对血狼过于坦白,“我这个人就是太多愁善感,对于不幸、孤独又埋骨他乡的人充满了同情——”
“你对铁圈那么感兴趣,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要是给你从头说得从牛顿发现苹果落地开始讲,戴维砸吧了一下嘴,满脸的“一言难尽”。
“我说,现在谈这个不太合适吧,”他继续耐着性子对眼前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危险处境的俘虏说,“总之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给你个机会,让你逃命,你再领着你的人逃命。”
“铁圈的箱子,你不是很想打开吗?”
“想啊,比我八岁的时候期待圣诞老人送我一把光剑更迫切,但那玩意儿只要你遵守诺言,等我们解开了谜语,我还有机会打开的。如果你被他们这样——”戴维用食指在脖子上画了一下,但看到血狼似乎没有理解,“……就是被他们干掉,那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好处。”
“我们?还有谁?”
天啊,戴维简直想尖叫,这个印第安人能不能不要那么聪明!他握紧了拳头,横下一条心:“好吧,伙计,我也给你交个底,也许铁圈给你留下的嘱咐就是在等待我们,无论他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都对我十分钟重要!没错,我是还有同伴关注这件事,但我可以用我的脑袋发誓,我们绝对不会有伤害你们的念头。我们只是觉得米洛先生留下的东西会帮助我们回家……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猜中了铁圈留给你们的谜底,我保证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血狼沉默地看着他。
说句话吧,帅哥,除非下一秒你就能把这几十个人打趴下,不然就别再耍酷了!
“好吧,要是你真能找到一个机会……”
戴维心里不是滋味,为什么现在的情形仿佛是求血狼让自己来拯救。“我会找到机会的,”戴维说,“我建议你最好假装配合,他们会让你带路的,你完全可以绕道,这一带你很熟。”
“而你只需要给我解开绳子。”血狼说,“给我一把刀就可以了,剩下的你不用管。”
“你不能杀人,否则他们的报复会很血腥。”
“我不能保证,但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的确已经超出了戴维能控制的范畴了,他想了想:“随你的便。哦,对了,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别透露你的名字,你可以暂时起个假名。这些毛嘴子里,有人似乎对你……嗯,对你有些意见。”
“谁认识我?黑蛇?”
对了,之前他也说过这个名字。
“谁是黑蛇?”戴维问,“在这些人里有你认识的。”
“一个毛嘴子,就是那个。”血狼抬抬下巴,指示着那群雇佣兵中的一个,个子瘦长,顶着油腻的黑色长发,骑在马上,手里拿着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之前似乎这个人的确是冲在最前面的,“他不是第一次来地狱湖,他很凶悍,打死过我们的人,而且他经常出没在沙漠中。”
“哦,”戴维对此并没有在意,反正这些雇佣兵他都不认识,“不是他,是一位女士,你杀了她的父母和她的弟弟,她一直想找你报仇,不过我肯定她不太能认出你,印第安人长相都差不多,化妆也相像,何况你现在这鼻青脸肿的模样。“
“我从不杀女人。”血狼淡淡地说。
“那就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你的同胞干的。”戴维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总之,现在这情况下你最好别暴露自己的名字。”
“我可以用另外一个名字,”血狼说,“‘逆风投石’。”
“你们的名字找不到丝毫的逻辑联系, 真是充满了创意,还好你们不用办身份证……”戴维勉强恭维道,“好了,那么现在我会去说点儿半真半假的故事给我的毛嘴子同伴,如果你不能跟我配合,就少说话吧。”
带着这好不容易达成的合作约定,戴维向远处的劳埃德先生挥挥手,同时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一些无关紧要的真相夹杂在谎话里说给这个厉害角色听。


“都谈妥了!”戴维张开双手向劳埃德先生走去,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并且大方得体——这笑容是他从克林顿的新闻图片上学的,那时候前总统左手边是阿拉法特,右手边是拉宾。
劳埃德先生却好像没有被感染,他平静地看着戴维,没有开口。
戴维觉得自己的表演的确不太自然,但现在他也骑虎难下,于是用轻松的口吻说道:“他同意带路了,但是他想要吃点东西再出发,而且他要求称呼他为‘逆风投石’,只要不叫错,他会和我们合作。”
劳埃德先生挑了下眉头:“这要求可真是古怪透顶。”
“前一个很好理解,后一个嘛,他说这种投降的行为并不是勇敢的选择,所以他必须抛弃他原先的名字。大概印第安人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是挺注重形式的。”
戴维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这么能编瞎话,反正他得保证这一路都别让那位女士发现自己要找的仇人就在身边。
“啊,这些事情都没问题。”劳埃德先生又冲远处那座灵塔抬抬下巴,“那个坟墓的事儿他给你说了吗?”
戴维扭头看了一眼,“哦,那个啊……”他继续微笑,“他给我说的是一个名字‘铁圈’,只知道是个白人,应该是个人类学家什么的,喜欢研究印第安人,所以死后也埋葬在了印第安人的地盘。听说还是住在洛德镇上的人呢,也许我们回去以后可以打听打听。”
希望这些话能够糊弄过去,戴维在心底暗想,反正他认为印第安人都是野人,那不清楚一个白人的事很正常。
但劳埃德先生的眼神却似乎变了一些:“你说那个白人的名字叫‘铁圈’?”
“或者是钢圈什么的,反正你知道这些印第安人的名字都起得随心所欲。”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戴维摊开手,背后却有点流汗。
劳埃德先生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那个墓:“好像墓碑顶上有个石头磨的圆圈是吗?“
“也许他们埋他的时候只是想做个跟名字贴合的记号。”
劳埃德先生并没有说话,他把目光重新放在戴维身上,视线就像X光一样,让戴维觉得自己已经从里到位被扫描了一遍。
“好吧……”最后他大发慈悲,“让那个红野人,那位‘逆风投石’先生,你给他一点儿吃的吧。”
一切都搞定了,虽然差强人意,但好歹暂时取得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戴维觉得自己的手心也全是汗了,他离开这个领头的大人物,来到吴有金身边,说:“你有多余的干粮吗,钱钱?”
“有,还有水,你饿了吗?”中国人把自己马上的口袋打开,掏出一块干燥的玉米饼,还有一个水囊和熏肉。“
“不,给‘逆风投石’,就是那个印第安人。”他说,同时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道尔顿夫人。她抓住了他偷窥的目光,冷笑道:“真有意思,杨格先生,你好像很照顾那个红野人。”
“我善待俘虏。”戴维陪笑道。
“但他们最后可能会割掉你的头皮,傻瓜。”这位美人儿辛辣地说,“你们真是小红帽,宝贝儿,知道家里的床上睡着什么吗?”
没救了,满心复仇的女人。
戴维拉着吴有金向雪狼走过去,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打算找到机会就放他走,钱钱。”
中国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正常:“这是在冒险。”
“非常冒险,”戴维说,“但只有让他回去报信,才能让那个部落逃走,他们可有许多老人妇女和小孩儿。我觉得劳埃德先生的人不会介意向手无寸铁的人开枪。要知道,现在在白人的眼里,印第安人跟猴子差不多。”
“如果他能成功逃走当然可以了,但他们也会组织人手来抵抗吧。”
“这支队伍可比警长之前找的那些人要冷血多了,他们那样子就是反派,血狼知道该怎么做。”
“血狼?”吴有金睁大了眼睛,“你是说,那家伙就是曾经向我们投匕首的血狼?”
“也是道尔顿夫人一直要追杀的家伙,他用另外一个名字,千万别说漏嘴了,钱钱,不然道尔顿夫人可能会直接打爆他的头。”
“可是……”
“他们之间也许有些误会,可我们是管不着的,这事儿原本跟我们就没关系。”
“那你还要这么做?”吴有金责怪道,“我们本来就不该掺和到这个时代的恩怨中去。”
戴维沉默一会儿:“你说得对,钱钱……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在这里了。”
吴有金也沉默了。戴维又接着说道:“还有件事儿,我拖了点儿时间让血狼吃东西,这个机会我要你赶紧跟我去看看那个坟墓。”
“什么坟墓?你在说什么?”
“还记得凯文•米洛吗?黄玫瑰旅馆的前主人?”戴维朝灵塔的方向抬抬下巴,“他就埋在那儿,我已经确认过了,就是他。而且他还留了个打不开的铁箱子在印第安人部落里。他的遗嘱中有一条,说是从他的坟墓能得到打开箱子的方法,而这个谜底血狼知道,他就像是守护巫师宝藏的龙。我们要是能说出谜底,就能知道米洛先生到底隐藏着什么。”
“我的天啊,”吴有金兴奋起来,“你这是——”
中国人噎住了,他其实想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来着,可这用英语也太难表达了,他们得上半个小时的中国古代文学课。
“你就跟比尔博•巴金斯掉到哥布林洞里遇到咕噜姆偏偏还捡到了魔戒一样。”吴有金最后选择了一个最容易理解的类比。
“我也这么觉得。”戴维点点头,“就是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也必须保证血狼的安全,他现在也是我们回去的重要线索。”
这么想起来吴有金就觉得自己有了动力。他们很快走到了血狼面前时,中国人咳嗽了两声:“还好,现在只要不泄露名字,道尔顿夫人也不会认出他来。”
看到帅哥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地肿成这样还真是让人遗憾。
他们把食物和水给了血狼,戴维简单地介绍了下吴有金,并且表示虽然血狼曾经也惊吓过这个中国人,但他还是大度地不计前嫌,决定帮助这个俘虏逃走。
“你带了刀吗?”戴维看了看周围,几个雇佣兵还是在周围不远的地方,并没有把他们看得太紧,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逃跑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吴有金悄悄地在口袋里掏了两下,把自己那把削木头的匕首摸出来,尽管它钝得像个老爷爷,可还是能磨磨绳子。戴维用从未有过的敏捷动作将匕首从吴有金手里拿来塞给了血狼,后者迅速地插进鞋子里。
“别做傻事,懂吗?”戴维叮嘱。
血狼没有答话,他用水漱漱口,吐出一滩淡红色的东西。
“这些都给你了,”吴有金说,“我还有点儿吃的和备用的水,也许带着食物他们更相信你不会逃走。”
血狼向他点点头。
真酷,吴有金心想,在他们部落里一定是万人迷,印第安吴彦祖什么的。
“走吧,”戴维说,“我们现在还有时间去看看米洛先生的墓。”
他抬起头来,却看到劳埃德先生骑着马,在正前方慢慢地向他的目的地走去。


戴维有点紧张,他只有现在抓到了机会和吴有金一起把米洛先生留下的密码给抄录下来。但他不可能当着劳埃德先生的面儿这么做,在戴维的直觉中,就认为关于米洛先生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个人……”戴维向着劳埃德先生抬抬下巴,“你觉得怎么样?”
吴有金又在脑子里想起了卢卡斯警长告诉他的那些“黑幕”。“是个厉害角色,”他回答道,“听说以前有过许多不能见光的生意,他来到这里追踪印第安人也应该不是只为了解救你或者寻仇什么的。”
“我看他也不太像做慈善的。他好像对米洛先生的坟墓感兴趣。”
吴有金愣了一下:“坟墓?”
“哦,”戴维想起来事情太多他还没有来得及给把一些紧急的事情给吴有金说,“刚才他过来的时候我们的谈话被中断了,我给你说过这里有个白人的墓,来自洛德镇的,那就是埋葬米洛先生的地方。”
吴有金瞪大了眼睛。
戴维指着劳埃德先生去的方向,空旷的大坑中间那个高高耸立的灵塔:“就是那儿,上面有个石头雕刻的圆圈,印第安人给米洛先生取名叫做‘铁圈’,大概用那玩意儿代替他的名字。”
“铁圈?”吴有金的嘴唇动了动,“这倒是奇怪了,我在来的路上,他给了我一个金属圈,让我鉴定一下是什么材料。”
“啊?什么样的圈?”
“很坚硬,很轻,但没有试剂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没法鉴定。”吴有金摸摸口袋,“他还放在我这里……不过按道尔顿夫人的猜测,他来这里是冲着这种金属的原矿石来的。”
“好吧,这事儿后面可以再说,现在我们得赶紧过去,不然他要是突然想挖开坟墓,那我们就麻烦大了。”
“那里究竟有什么?你太紧张了。”
“遗言,”戴维严肃地对吴有金说,“那是米洛先生留下的关键遗言。这段遗言又必须通过血狼,让他把遗物给我们,因此我们也必须保住血狼。”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吴有金有点晕了。
“反正就是‘回家’这个任务要做下来,必须从从米洛先生那里加buff,而加buff的条件就是拿到道具,这个道具的线索就在他的坟墓和血狼手里,两个条件少一个都不行。“
“哦,这么说就简单明了了!”
吴有金脑子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这么有缘能穿越一百多年,说不定他和戴维在“魔兽世界”里曾经擦肩而过。
“走吧,”戴维拍拍吴有金的后背,“你带了纸和笔吗?”
“嗯。”吴有金的口袋里的确有那只铅笔的残躯和半张圣经上撕下来的纸——他原本想着如果这次有什么不测也可以留个遗言证明自己来过,或者是被扣押作为人质的时候也可以给卢卡斯警长传个签名信什么的。
两个人加快了步子向着灵塔的方向走去,虽然是步行,但是因为劳埃德先生的马也走得慢吞吞的,所以很快就赶上了。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来看到了满脸汗水的两个人。
“劳埃德先生,”戴维用热情的声音说,“我告诉艾瑞克这里藏着我们的同胞,所以他就要求一定要来看看。”
“同胞?”劳埃德上下打量了下吴有金,“我觉得吴先生是个黄种人。”
真是蠢到家了!
戴维在内心里鄙视自己,好在吴有金迅速地找到了更让人信服的理由:“是同乡,劳埃德先生,戴维说这位先生也是在洛德镇生活过的,所以我觉得应该来看看。”
“这倒说得过去。”已经来到灵塔跟前了,劳埃德先生下了马,晃着鞭子走过去。
“记录,钱钱,”戴维低声对吴有金说,“这灵塔里面藏着摩尔斯电码。”
吴有金使劲看拿个被石头垒起来的东西,半信半疑地眯缝着眼睛:“这比玩色盲测试还难。”
“你得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
戴维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寻找着光线和灵塔的夹角,当他移动到可以看到边缘清晰的侧影时,他突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双手交握在胸前。吴有金在旁边吓了一跳。
“你干嘛呀?”中国人连忙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快,跪到我身边来,最好趴在地上。”戴维吩咐到,“你们中国人祈祷不是都五体投地吗?”
“那是磕长头!我是无神论者!”吴有金说,但戴维向他猛打眼色,他虽然搞不懂这个家伙到底要干嘛,但还是照做了。
“把你的纸和笔偷偷拿出来,别让那家伙看见。”戴维刚说完,“那个家伙”就向他们走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劳埃德先生皱着眉头看着两个跪在灵塔前不远处的人。
“祈祷,”戴维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在为坟墓里那可怜的灵魂祈祷,他孤零零地在这荒原上,连一首圣歌都听不到,他的灵魂一定很难安息。安德鲁神父说过——”
这个名字连他自己说出来的时候都噎住了,吴有金用一副看到鬼的表情扫了他一眼。
戴维维持着那圣徒的模样说下去:“咳,就是洛德镇的安德鲁神父,他说过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只有主的爱能让我们彼此关怀和支持,所以我们对于这位先生也应该有些同情。让我们为他的灵魂祈祷,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我的个妈呀!吴有金在心里说,这可真是太有才了,能想出这么扯淡又恶心的理由。
劳埃德先生哼了一声:“我看你也不像那么虔诚的人,杨格先生。”
“我这几天经历生死,信仰比以前坚固了!请给我们一点空间,先生。”
劳埃德先生又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抬抬帽檐,重新去观察那个灵塔了。
戴维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一层层的石头上,他压低了声音对吴有金说:“钱钱,开始了,把我说的都记下来。”
戴维嘴巴虽然在动,但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劳埃德先生偶尔回头,只能看到他蠕动的双唇,而旁边的中国人则时不时地把上半身都伏在地上,就像古怪的东方人求神拜佛时的姿势。不过在他观察灵塔的时候,吴有金就迅速地将戴维说的点、线和空格都记下来。
他们花了不短的时间,终于在通力合作下把灵塔的信息都收录完成了。
吴有金闪电般将纸片儿放进口袋里,而劳埃德先生正好转过身来,他的心脏颤动了一下,接着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巾抹了把脸。“太热了,”吴有金说,“我觉得这位先生肯定会感谢我们的,我为他祈祷得都快中暑了。”
“当然,他会的,我能听见他的灵魂快乐地唱歌呢!”
劳埃德先生却耸耸肩,甩着他的马鞭走向这两个人,“我相信你们二位是做了件让死者高兴的事,不过我有个更棒的主意。”他对他们说,“拆了这个墓怎么样?我们可以把他的遗体带回去。”


23. 有惊无险•魂都吓飞了•美人心事•《印第安纳•琼斯:魔宫传奇》
戴维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他做人是有底限的。比如他捡到十美元会揣进自己的包里,但如果捡到一万美元就会交给警察。或者,他利用公司的网络下载一点儿盗版歌曲什么的,但是要让他利用黑客技术卖点儿机密给竞标对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贪小便宜和违法犯罪的界限他守得很分明。
以前有个同事在给客户设计网站的时候,偷偷地留了个后门,后来进去窃取人家的商业机密,虽然得到了十万美元的报酬,但他后面好些年都只能在监狱里跟“T-bag”们(注)玩牌了。
所以,戴维很拎得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尽管劳埃德先生说得冠冕堂皇,但他挖坟掘墓的提议还是让戴维坚决地摇摇头。“没必要吧,”戴维说,“既然他选择了埋在这里,那么就让他留在他想呆着的地方好了。况且……咱们要拖着一具棺材赶路吗?接下来的可是山路。”
“劳埃德先生,如果要带这个人的遗体回去,那我们就可以不去印第安人的部落了吧?”吴有金也在一旁说道,“而且,我们本来也有两个伤员啊,再拖一具棺材大概就跟拖着大包小包的邮车队伍差不多吧。”
劳埃德先生没有做声,接着他突然用马鞭狠狠地抽打了一下背后的灵塔,几块石头被扫落下来,噼噼啪啪地掉落在地上。
还好刚才全记录下来了!戴维看着那缺了一小块的灵塔,跟吴有金交换了一下眼神,里面透着一股“还好我们聪明机智”的侥幸。
“你们说得对。”劳埃德先生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反正死人在这里也没法再爬起来,等我们先达成了首要目标,再考虑来帮助这位先生吧。我们等会儿就出发,不过在那之前,还要确认一下,你的哪位红野人朋友愿意配合。”
“他同意了,”戴维连忙说道,“他愿意带路,只不过他可能走得不快,如果他没负伤的话大概会好些。”
要是你们没有一来就把他往死里揍,那可能会让我们双方都方便点儿。戴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劳埃德先生,但对方显然没有发觉其中的幸灾乐祸和责难。
他们往回走,劳埃德先生跨上马,把戴维和吴有金抛在身后。
“你是怎么看出摩尔斯电码的?”吴有金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我偷偷把纸垫在火柴盒上写,也没注意你怎么观察那个石头柱子的。”
“要看侧面的棱角,钱钱,米洛先生相当聪明,他是用每一层的石头来做出空格和点、线效果的。”
“真是个天才!”
“是啊,如果没死就更好了。你能翻译这些东西吗?”
吴有金摸摸脑袋,有些迟疑:“我不确定,这玩意儿以前倒是接触过,但太久了我不敢保证能完全正确。”
他一面说着,一面摸出口袋里的纸片儿,上头歪斜模糊地写着那些密码。
...--/----./.-.-.-/.----/-./.----/.----/---../.-.-.-/....-/-..../.--/
“我能认出第一个是数字,应该是……3,第二个也是数字,应该是9……”
“先收起来,现在千万别让劳埃德看见。”戴维在吴有金的手上按了一下,后者连忙把纸片收起来了。戴维向他笑了笑:“真厉害啊,钱钱,想不到你还懂这个。”
“大学的时候我有个室友,他追求一个文学专业的女生,想用一个浪漫的方法,于是就想到了摩尔斯电码。我们整个寝室的男生都在帮他编码——你知道,一个最简单的句子,可是编码依然是很长一串。所以就用了大大小小的巧克力,巧克力条、巧克力豆、巧克力块……”
“哇哦,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反正那女孩儿收到了巧克力,然后分给了她的朋友们。”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女孩儿问他为什么不买那种大小一样的巧克力糖。”吴有金耸耸肩,“蠢爆了,对吗?其实那白痴把买巧克力的钱拿去买玫瑰说不定还也有点希望。不过,我们倒是因为这样多多少少记下来一点儿摩尔斯电码。”
“希望你能把它们都破译出来,否则我们就得去找个电报局才行了。”戴维加快了脚步,“现在还是先想办法保住那个印第安人吧。”
走在前面的劳埃德先生已经来到了血狼的身边,他下了马,正蹲在血狼跟前和他说着什么。戴维和吴有金加快脚步,小跑着赶过去,正听见劳埃德先生再次提出他的要求——
“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带路,我保证这里面的任何人都不会碰你,”劳埃德先生说,“实际上我并不想对你们做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大概你们能给我答案。可以实话说,你带路与否其实并不太重要,如果我把你埋葬在这里,我们依然可以找到你的部落,虽然可能会多花费一些时间,那时候,如果缺乏一个可以沟通的人,说不定你的同胞和我的人之间会有更大的误会产生。”
血狼还没有说话,戴维已经赶紧冲上去了。
“劳埃德先生,”他说,“虽然他也会英文,但您一下子说这么多,他可听不懂啊。”
“不,杨格先生,我觉得他的英文水平应该比你想象的好多了。”理查德•劳埃德又似笑非笑地对血狼说道,“我们已经浪费了快一个上午了,中午的时候我希望继续启程,那个时候你也可以开始工作了,你要选择一条正确的路。”
“劳埃德先生……”
“我只是告诉你的印第安朋友千万别耍小聪明。”
他拍了拍血狼的肩膀,站起来甩着鞭子走开了。
戴维来到血狼面前,有些紧张。而印第安人却站了起来,他拍拍身上和手上的沙土,背部还是挺得很直,他转头看了一眼走向那群雇佣兵的劳埃德先生,又转过来看着戴维。
“我吃饱了,”他说,“他说中午出发就出吧。”
这是吴有金第一次听见血狼说话,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口音甚至跟自己比起来也不逊色,还好他当时没有跟劳埃德先生说话。
“如果中午出发,那今天晚上就能赶到营地了吧,”戴维有些担心,“这个时间很难找到机会让你逃走,如果是晚上可能会好点。”
“我带你来的路是最短的,”血狼说,“从这里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也可以到达营地,但是我们会绕过一条裂谷,那里以前有我们编织的绳桥。只要通过绳桥再往山下走,就会慢慢地回到干河谷上,顺着干河谷走就会看到通往部落的路……”
“这这条路上有机会?”
“我会先走过绳桥,”血狼盯着戴维的眼睛,“而你,戴维,‘白皮白骨’,你要砍断绳桥。”


他们重新出发了,不过这次留下了三个人。
两个伤员,他们显然不能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还有一个志愿者——劳埃德先生许诺了一笔额外的报酬,并且不用穿过枪林弹雨,于是那个人欣然同意留在这座灵塔的周围等待他们回来。
劳埃德先生给他们留下了三匹马和足够的水、食物,并且表示他一定会尽快回来。而在这之前这三位可以留在此地,如果觉得伤势好转,也可以自己原路返回洛德镇。
他当然会回来了,戴维心想,他对米洛先生的墓念念不忘呢,我们得盯着他点儿。
一行人再度出发,血狼带路,在最前面走,而戴维和吴有金跟在他后面,接下来是劳埃德先生和其他人。因为缺少一匹马,所以血狼是步行,他的双手依然被绑在身前,脖子上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握在戴维手里。
这感觉真是别扭极了!戴维想起了马戏团里驯狮子老虎的人,他一直坚定地反对动物表演,现在他却成了驯兽师——这大概还算好听的,更贴切点儿说,他好像在虐待动物。戴维最开始表示过反对:让这个印第安俘虏捆着手走路就已经有报复的快感了,拴住脖子完全没有必要。
但是劳埃德认为这个印第安人很危险,虽然手捆着但是腿是自由的,因为要带路不能砍掉他一只脚,但至少把脖子勒住会安全些。“他跟你比较熟,而你牵着绳子,这不是挺好的吗?至少你可以用语言驱赶他,说不定我们会选择鞭子呢。而且啊……”劳埃德先生对戴维说,“他有没有捆过你?多想想自己的遭遇,杨格先生,过度的仁慈毫无价值。”
戴维想起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血狼的牵引下走过戈壁的情形,他很没出息地发现自己现在一点儿也不恨那个人。
“对啊,我真想拿鞭子抽他。”戴维干巴巴地说,捏住了绳子,那动作仿佛在抓一条蛇。
于是他们就这么上路了,一行人把三个同伴和那座缺了一块儿的灵塔远远地抛在身后。血狼走在最前面,戴维和吴有金跟着他,他们也没有骑马,而劳埃德先生和他的人落在后面大概十码外的位置——他们毫无心理负担地坐在马上。
戴维努力跟上血狼,让那一截绳子始终松松地垂成一个弧形,不至于真的勒住血狼。
吴有金低声地继续给戴维说了劳埃德先生那个金属圈的事情,包括他怀疑这金属圈的矿石可能在地狱湖的印第安人手里,然后告诉他其实道尔顿夫人也说在她的房子里见到过那种金属圈。
“她不知道你进过她的房间,对吗?”
“当然了,”吴有金说,“你觉得我会把这事儿说漏嘴吗?我还想留着我的脑袋呢。”
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看——那个黑发美人儿正走在劳埃德先生旁边,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引得她大笑起来。当她的目光对上前面这两个人的时候,那笑容就飞快地消失了。
戴维和吴有金同时回过头来。“我觉得她一定对我们俩跟印第安人这么接近感到不爽。”吴有金说。
“觉得我们既是蠢货又是叛徒,”戴维瘪嘴,“算了,反正她又不会真的揍我们。只要别让她知道我们牵着的是谁就行了。”
他忽然又高兴起来:“对了,你看过《行尸走肉》吗,钱钱?”
“当然了,电视剧和漫画都看过!”
“我觉得我们像牵着丧尸的米琼恩,是不是有点酷?”
吴有金看着旁边的这个死宅,干笑了一声——算了,就当是苦中作乐吧。不过他现在最希望的,还是有机会赶紧破译出口袋中的那一串摩尔斯电码。
他们从这火山坑一样的地方往东北方向走,跟戴维来时的地方相距很远,但路看上去要平坦一些,大石头一直往山腰的地方铺下去,开始还是熔岩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植物,但渐渐的就出现了砂岩,还有许多小草和灌木冒出来,甚至偶尔可以看到几株约书亚树。血狼好像不知道疲倦,一直在往前走,戴维和吴有金坚持了很久,还是爬上了马背,让可怜的畜生驮着他们在倾斜的山地上行走。
下午的阳光变得格外可恶,简直就像一个心肠恶毒的主妇,把他们当成香肠一样翻过来调过去地炙烤着,巴不得他们里外全熟透了。还好戴维穿上了劳埃德先生给他的衬衣,让他那偏白的皮肤避免了被晒伤,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满头满脸的汗,觉得自己都快夹不住马腹了。
跟他有同样感觉的不止一个人,于是在走过一片山谷,看到大片的阴影后,劳埃德先生宣布可以休息半个小时。
戴维和吴有金滚下马背,缩到阴影里。血狼也走过来,在他们旁边坐下。戴维这才发现他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轻松。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嘴唇干燥开裂,身上的伤口有些结痂了,但有些还在渗血。
别是伤口感染了吧?戴维有点担心,他看了看血狼捆着的双手,把自己的水壶拧开,对他说:“抬头,我给你喝点儿水。”
血狼看了他一眼,慢慢地仰头、张嘴。
戴维小心地将一股水流倒进他的嘴里,血狼的喉结滑动了几下,把水咽进肚子里。
“还有多久啊?”戴维在旁边小声地问,“你不是说要到一个裂谷那里吗?”
水分似乎让血狼的精力也回来了,他甚至冲着戴维笑了笑:“很快了,我带着你们会在天黑的时候到达那个地方,那是一个好机会。”
他们正在说话的时候,劳埃德先生和道尔顿夫人都走了过来。
领队的男人看着坐在地上的血狼,对戴维说:“看来你的朋友也不是那么强大嘛。”
“他是步行的,如果想让马跑就得让马吃饱。”
“我觉得他在带我们兜圈子,”道尔顿夫人冷笑道,“万一他想把我们带到别的地方去怎么办?”
“其实这个很好分辨啊。”吴有金在旁边插嘴说,“如果是部落的聚居点,肯定是地势平缓的地方,并且接近水源。如果我们越走越荒凉肯定不对,但现在我们走的地方植被越来越茂盛,而且地势也渐渐地缓了下来,应该是正确的方向。”
道尔顿夫人将信将疑地扫了血狼一眼,又对吴有金说:“行啊,艾瑞克,你这是要说服我吗?”
“我只是按照常识推断。”吴有金用无辜的表情看着她。
道尔顿夫人笑了笑,竖起食指摇了摇:“别为他说话,艾瑞克,别相信印第安人,否则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吴有金没吭声。
他心底有点丧气,倒不是因为道尔顿夫人的种族歧视,而是他本来想趁着这短暂的休息机会偷偷让血狼看看那个铁圈,说不定印第安人真知道这东西到底从哪儿来的。
“现在是晚上6点27分,”劳埃德先生掏出他的怀表,“现在离日落还有两个小时不到,如果吴先生说的正确,那我希望在天黑前看到一点儿希望,这是分辨你是不是在捣鬼的最好办法。”
戴维有些紧张:“什么希望?”
“到达部落的希望,比如灯光、脚印,别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我知道我们正在接近目的地。”
“可是……”
“没有可是,杨格先生,我只是一个耐心不太好的人,如果我觉得有人在跟我玩手段,我就会……”劳埃德先生掏出他的枪,抵在血狼的额头上,“……打爆他的脑袋,‘逆风投石’先生,在我没有叫你另外的名字时,你好好想想我的要求,这不难。”
血狼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威胁他的人,仿佛听不懂对方说的话。
但戴维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他浑身僵硬地看着劳埃德先生把凶器重新插进套子里,额角的冷汗缓缓流下。
当劳埃德先生和道尔顿夫人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开始希望那倒霉的裂谷绳桥快点出现。


十分钟后他们继续赶路,队伍依旧没有变化,但戴维已经无心再骑马,他把绳子在手腕上缠了几圈,紧紧地跟着血狼。
“喂,到底还有多远啊?”他偷偷地问血狼,“劳埃德已经不耐烦了,我觉得他真能开枪,你最好让他吃点甜头。”
血狼却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他朝前方抬了抬下巴:“快到了,等看到绳桥,他们就会相信那是通往部落的正确道路。”
“是这样啊,”戴维没什么信心地咕哝道,“好吧,就算你真的能既是赶到绳桥那里,又怎么能保证可以先走过去呢,而且,我又有什么办法弄断它呢?”
血狼转头看了他一眼,戴维觉得那目光里带着笑:“如果我们能在日落后赶到,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
哈,这话说得可真妙,就好像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中一样。
戴维心中腹诽,他讨厌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件工具,不论被拿去做什么,工具都没必要了解主人的意图。但这念头只是冒出来闪了一下,他一点儿也不想把血狼比作自己的主人。
于是就在他的满腹狐疑中,一行人又走上了一个山丘。天色越来越暗了,太阳正在不断地滑向西方,带着一层层血红色的云雾,在大地上留下一点儿残存的热量。天幕正在从深蓝色向黑色过度,在黑色的地方,已经有一两点亮闪闪的星星出现。
戴维的心情就像这不断黑下来的天空。他仿佛能感觉到背后那些人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戳在他的脊梁上。虽然劳埃德先生并没有出声,但其他人的喧哗却越来越响了。
当天终于黑下来以后,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斜向上的缓坡,而此时此刻,血狼还没有停下脚步。戴维终于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好了,站住!”
完蛋了,戴维停下脚步,而血狼还往前走了几步,绳子被他拉直了。
说话的不是劳埃德先生,而是道尔顿夫人。她跳下马,其他的人也停住了,有些人从行囊里摸出了火把点燃,其中有一个人递给她一把。
“天黑了,杨格先生,”她冲着戴维喊道,“我们之前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戴维没吭声,他知道自己说记得,那这个复仇女神就会来崩了血狼,如果说不记得,她就会重复一遍劳埃德先生的话,然后上来崩了血狼。
见到他不回话,道尔顿夫人干脆拿着火把走过来。“天黑了,”她放软了口气,就仿佛是在招待她的客人,“杨格先生,我告诉过你,不要相信印第安人,他们满肚子都是诡计。这个家伙肯定不老实。他说不定正带我们去一个陷阱,也有可能是为了保护他的那些野人朋友而故意将我们带到了荒漠中。”
“就算带错了路,也不该杀头啊,”吴有金在一旁插嘴道,“况且我们去找那些印第安人,又不是为了喝茶聊天,他不愿意带路也是正常的。”
他的话让道尔顿夫人的眉毛立起来。“你真是个圣人,艾瑞克,”这个美人儿冷冷地一笑,就像纳尼亚的白女巫一样凌厉,“我也曾经也觉得应该把这些家伙当人看,但是他们总是也一次次地用行动告诉我这想法实在蠢得没救!他们生活在荒原上,就跟那些吃着尸体的郊狼一样,跟那些停留在白骨上的秃鹫一样,你不能把他们当做人。”
这话真是……就算是尽力想要容忍这时代偏见的戴维也感受到了一股偏狭的恶意,但他并不厌恶说这些话的道尔顿夫人,反而感觉到难过。
“在南方的种植园里,白人觉得黑奴也不能算人,在印度,婆罗门也觉得贱民不算人。”他说,“如果我把自己当人,那不管是黑人,印度的贱民,还是印第安人,我都得把他们当人。”
道尔顿夫人的脸色有些发白:“真是轻巧,杨格先生,你没有因为这些人而失去谁,真是你的幸运。”
“是的,所以我说这些并不是想指责你,夫人,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儿不能一直折磨自己。”
“哈利路亚,我真要以为你是安德鲁神父假扮的,都只会说些废话!”她冷着脸一把将戴维推开,走到血狼跟前,举起火把照亮印第安人的脸。
血狼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些,他稍稍侧过头。
“结束了,”道尔顿夫人看着他,“我觉得应该让劳埃德先生兑现他的许诺。”
这位女士的眼神让戴维和吴有金心惊肉跳,生怕她从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孔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但她似乎只是单纯地将失去亲人的仇恨投射在任何一个印第安人身上,她会乐于看着他们被杀死。
道尔顿夫人看了血狼一会儿,回头对劳埃德先生喊了一声,那个男人走上来,一手放在皮带上,那把枪在火光下明晃晃的。
“等等,”戴维忍不住挡在血狼面前,“至少问问吧,说不定很快就到了。咱们再怎么也的弄个‘袋鼠法庭’吧……”
他转头对血狼说:“你还是为自己的性命努力一下吧,到底还有多远,你给个预估也好啊!”
为什么到现在只有他两边都不讨好呢,戴维简直要气炸了!
而血狼却轻轻地将他推开,向着劳埃德先生伸出手。“给我一支火把。”他说。
“你已经不能继续往前走了,逆风投石。”劳埃德先生抽出了手枪,“我这个人从来都对承诺很认真,我说过的话绝对不收回去。”
“给我一支火把,”血狼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你们要看到标记,我指给你。”
“给他一支火把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给他枪,”戴维着急地说,伸手从道尔顿夫人那里夺过了火把,塞给血狼。
女老板差点给他一耳光,但最后只是冷笑一声,抱着手臂退开了,她脸上的表情就像看到陷阱里的兔子。
血狼拿着那支火把向这个倾斜的山坡上走了十几码,然后站住了,他把火把举高了一些,于是在山坡边缘,有一条绳桥的前端便暴露出来。
“哇喔……”吴有金咋舌——这绳桥的一头是用打桩的方式固定在山丘的边缘,而因为是斜坡的关系,他们都不会发现前方的山体有一块巨大岩石分成两半后形成了巨大的裂口。
“从这里过去就很近了。”血狼说,“这个桥很窄,你们必须一个一个地走。”
戴维来到这绳桥旁边,伸手摸了摸那手腕粗的绳索,看上去像是植物的纤维编织在一起后用油浸透又晾干的产物。
需要砍断的就是这东西吗?
戴维简直要翻白眼了——这玩意儿摸上去就像尼龙绳一样结实,要一下斩断除非用上好的日本武士刀!
“我弄不断它,”戴维轻声对血狼说,“它简直比我的妈妈做的风干肉还硬。”
血狼瞥了他一眼:“那就让我先过桥,我来弄断它。”
戴维的脑子突然想到《印第安纳•琼斯》第二部《魔宫传奇》,那里面绳桥断裂的场面可真经典啊,不过现在他觉得血狼像是琼斯博士,而自己和后面的牛仔们,就跟那些傻乎乎的邪教徒一样。
管他呢,他横下心,反正绳桥下面又没鳄鱼!


注:T-bag,大家肯定都哈记得《越狱》里面那个双性恋的人渣角色。
 楼主| 发表于 2016-8-5 16:29:44 | 显示全部楼层
24. 意料之外•跑吧,血狼,跑吧•陷入从未有的困境•谜底揭开

戴维转过头,道尔顿夫人和劳埃德先生走近了一些,身后还有其他人,他们也看到了绳桥,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警惕。
“这通向哪里?”劳埃德先生问。
血狼指着桥对面的黑暗:“过去以后,再向着平原前进,天亮前就能在最亮的那颗星星下抵达部落。”
劳埃德先生对这模糊的描述并不满意:“你在敷衍我们。”
“你要我给你看正确的路标,这就是。”血狼又顿了一下,“而且,你们还有枪。”
他这是在故意示弱吗?戴维猜测,同时紧张地盯着劳埃德先生。但那位领头的人此刻没有注意戴维,他把狐疑的目光投向那座绳桥。
“只有这一条路?”
“不,”血狼不紧不慢地说,“但这是最近的路。”
“你希望我们就这么走上去?”他笑了笑,“这个狭窄的玩意儿看上去一次只能走一个人,这有点冒险。”
戴维终于接上了话:“的确是冒险,劳埃德先生。”他又拽了一下绳桥这头的绳索:“我觉得这东西感觉不太牢靠,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断掉了,先试一试比较好。”
现场安静下来,劳埃德先生环视着周围,并没有人觉得自己有必要自告奋勇地承担这样的任务。最终他把目光落在了戴维身上:“你说的对,杨格先生,也许是应该有人先走过去。”
“我觉得让‘逆风投石’去可能会好些。”戴维连忙说道,“他体格高大,也比较重,他要是安全过去,那么我们就都可以走过去了。”
哦,天啊,差一点儿他就要我走过去了!这个混蛋就不怕我摔死啊!他大概只想要能带路的人吧!戴维一边紧张得心跳加速,一边对劳埃德先生的打算充满了愤怒。
“但我们得放弃马,对吗?”道尔顿夫人说,“没有马,那我们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你怎么能保证这个印第安人带我们来这里不是要一步步地让我们丢弃装备呢?”
这个女人真是太聪明了,戴维心想,而且还那么漂亮,要是再温柔善良点儿简直就完美了!
“人能过去是最重要的吧……”戴维说,要不我们把衣服铺在木板上,它们看不到空隙大概就可以了,不过前提依然是这个绳桥够结实。”
“所以依然需要试一试。”劳埃德先生似乎已经不想在这个回到原点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了,“那么就让这位向导先生试试吧。”
感谢上帝!戴维松了口气,向血狼眨了一下眼睛。但是他的高兴劲儿还没有过去,劳埃德先生又开口了:
“如果他能走过去,杨格先生,我希望你接着上。还有吴先生,也许你们可以用两个人的体重试一试。”
见过混蛋没见过这么混蛋的,现在连吴有金都开始后悔了——原来卢卡斯警长所描述的这个人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他现在显然没有把自己和戴维当成同伴吧。
“那就别磨蹭了,赶紧让他去吧!”队伍后面有人说,“我们需要节约点时间。”
很多人开始附和他。
劳埃德先生走上前:“请吧,‘逆风投石’先生。”
戴维看着血狼,印第安人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戴维觉得那目光中有些暗示,可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又不知道——血狼肯定临时又有了打算,他只能这么模糊地判断。
印第安人的双手依然没有被解开,他握着火把,慢慢地踏上了绳桥。这简陋的绳桥主要是六根绳子悬挂在裂谷的两头,只有不到20码长,其中四根平行,上面铺着宽窄不同的木板,两根在旁边当做扶手,一些细小的绳子编织成网状兜住了侧面和第部。当血狼走上去的时候,它就摇晃起来,连火把的光都似乎都开始剧烈地跳跃了。
戴维紧张地捏紧了拳头,就跟等乐透开奖似的,血狼每踏出一步就像踩在他的神经上。在他充分地体会了爱因斯坦关于相对论最通俗的解释之后,血狼终于走到了绳桥的尽头。
他要动手了!戴维紧张地想,他要弄断绳桥了,他没有刀,他会怎么办?如果劳埃德先生向他射击会怎么样?
但出乎意料地,血狼却高高地举起火把,向他们画了个圈。
他这是什么意思?戴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转头看了看吴有金,对方脸上已经显露出震惊和愤怒。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劳埃德先生已经走上前。“该你们了,杨格先生,吴先生。”他说,“看起来这绳桥应该是安全。”
要那么安全为什么你不带着你的喽啰们来个人体蜈蚣爬过去啊!
戴维在心底咆哮着,脸色阴晴不定。
“快一点,”劳埃德先生催促道,“还有吴先生,赶紧过去。”
他的手放在了腰上,按住手枪的皮套。
吴有金赶紧来到戴维身旁,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怎么办?”他低声说,“难道必须去走这个东西,万一真的断了呢?”
“你觉得他会不会向我们开枪?”
吴有金想了想,最后哭丧着脸摇摇头。
戴维又望了一眼远处的血狼,在火光下,他脸上的表情隐没在阴影中。戴维猜不透他的想法,但现在这情形,他和吴有金却没有选择。
这个时候道尔顿夫人却有些迟疑地开口了:“或许我们不需要用人来尝试,我们可以向把马驱赶过去,选一匹温驯点的……”
太晚了,夫人,你如果当时没有提出你的顾虑或许还好些。戴维在心底叹气,但他还是不会对她产生怨恨。
“反正这裂口下也没有鳄鱼,对吧?”他对吴有金说,而对方一脸“你是气糊涂了还是吓傻了”的疑惑表情。
戴维也顾不上跟他解释:“反正只要走过去就好了,我们小心点,不会有事的,反正你留在这里也不过是跟这堆讨厌的人待在一起,对吗?”
说完,他拉住吴有金的手,对劳埃德先生伸出另外一只手:“再给我点儿光。”
很快又有一根火把塞到了他手里。
戴维和吴有金来到绳桥前,这宽度很难允许两个人并排通行。他微微地低头,感觉到呼呼的风声穿过绳索的缝隙吹到自己身上,带着一种冷飕飕的凉意。在绳索和木板之间的缝隙里,开始还能看到红黄色的砂砾和岩石,但再往前就只有黑漆漆的虚空了。
戴维吞了口唾沫,他走在前面,后头的吴有金拽着他的手,他回头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还是第一次牵一个男人的手呢,当然我爸爸的不算。”
吴有金想回报他一个笑容,但只能是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小心点儿!”道尔顿夫人在后面叫了一声,她是真的担心他们,但戴维也来不及告诉她“我不怪你”了。她心眼儿不坏,只是有时候太多刺儿了。
他们一步一步地走上了绳梯,拉着手,戴维举着火把,吴有金扶着侧面的绳子。两个人开始移动的时候,绳桥就剧烈地摇晃起来。戴维有点想吐,联想到自己第一次坐过山车的感受,胃部一阵抽搐。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鼓励自己,他可是连枪林弹雨都经历过的人啊!
他们磨磨蹭蹭地挨到了绳桥中间的时候,戴维抬起头,看到了血狼。那个男人正注视着这边,火把还在他的手上。
马上就快要到了,戴维冲他笑了笑。
但就在这个时候,血狼忽然将火把放在了绳桥上,火苗很快就舔上绳桥,如同一条会裂变的蛇,飞快地爬满了绳索!
“跑!”血狼突然大叫起来,“快!”
戴维只愣了半秒钟,突然就拽着钱钱向那头狂奔起来——现在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头,必须在绳桥烧断前跑到对面。吴有金惊惶地叫了一声,脚下的绳桥像波浪一样起伏着,晃得他们几乎站不稳。
但戴维知道,他们可能只有十几秒的时间,甚至更短。
火苗已经向着他们奔袭过来,最开始燃烧的地方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戴维和吴有金的心跳简直要时控了,他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身后传来了人们的惊呼和马的嘶鸣,还有一个尖利的女声:“不!别开枪!”
枪声响了两声,戴维和吴有金都感觉不到自己有没有中弹。他们离桥头越来越近了,戴维甚至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引桥的部分,而此刻燃烧的绳索发出断裂的声音,他们脚下突然一轻。
完了!
戴维脑子里闪电般地窜过一个念头: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瞬间穿越回去?
但一双大手猛的抓住了他的右手,接着又是一拽,戴维就向前扑倒,趴在了地上,他身后的吴有金发出尖叫,拖住戴维的手突然往下沉。
“拉住我!”戴维叫到,扔掉火把又去拽身后的人,三个人在裂口边挣扎了半天,终于都爬到了悬崖上。
戴维和吴有金喘着粗气,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手脚撑在地上不断地颤抖。他们这辈子没有经历过比这更危险的情形,似乎刚才那瞬间看见了死神的脸。他们大口大口地喘气,吞咽着唾沫,抬起头看着对方的时候,都能从那张脸上看到大汗、扭曲抽搐的肌肉,看到显露无疑的恐惧。
“我……”戴维一开口,就发现嗓子发音都很困难,“我大概会的心脏病。”
吴有金很想配合他的玩笑,但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
他们又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此刻绳桥也已经彻底烧断了,燃烧着半截荡到对面,悬挂在岩壁上,火苗还在不断地往上爬。
“血狼!”
对面传来了劳埃德先生愤怒的叫喊,戴维转过头,看见他们的领队冲到了悬崖边,冲他们端起了手枪,他后面又跟上好几个人。
血狼飞快地起身,把戴维丢在地上的火把捡起来,向着裂口处扔了下去,悬崖上顿时又陷入了黑暗。
血狼对戴维说:“跟着我!”
接着爬起来,像猎豹一样灵敏地往远处跑去,他的动作那么迅速,让戴维突然想起了佛瑞斯特•冈普。(注)
戴维吐了口唾沫,朝对面看了一眼,给吴有金说:“先走吧,咱们又不能真的在这里当活靶子。“
“麻烦大了!”吴有金嘀咕道。于是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跟在血狼背后潜入了黑暗中。身后很快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中间还夹杂着道尔顿夫人的尖叫。
“你刚才说什么?”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你叫了谁……”
哎,完了……戴维在心里叹气,现在一切都完了。


吴有金以前看过贝爷的《荒野求生》,他虽然很佩服那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但觉得在现在的文明社会,还要去荒野里受虐简直是脑袋有病。他从来不参加什么驴行,也从来不参加背包族的邀约,旅游的时候喜欢选择成熟发达的旅游区,提前订好舒服的旅店,到了目的地就吃吃喝喝,走走逛逛。
简而言之,至少在他没有来到这里前,他从来不相信自己会在深夜的西部荒原上,走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全身都是沙土,手掌还磨破了。
他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滑倒了好几次,双腿越来越不听使唤。
戴维在他的前面,也走得跌跌撞撞,再前面是那个印第安人,月亮从云层后面露出半张脸,照得前面两个人的背影镶出了一道道暗淡的亮边儿。
“嗨!”吴有金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我们现在到底是要去哪儿?就不能先停下来说清楚吗?”
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
吴有金干脆在石头上坐下来,满心地怒气:“这下可真棒啊!我们没有了马,没了吃的,甚至没有水,而且还不知道往哪儿走。这真是太妙了,我们天亮就会被晒干,然后倒下去,喂郊狼和秃鹫。我原本只是想来带你回去的,戴维,我可没准备好被枪击,被胁迫,还走绳桥,差点摔死!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疯狂过!我受不了了!现在我们完蛋了,我们脱离了队伍,只会被他们当成叛徒,我们不可能跟印第安人住在一起,可是也没法回到洛德镇去!拿到了这个密码又怎么样呢?谁知道它指向什么?说不定只是一堆日记本,完完全全的废物……我真后悔,戴维,我应该听卢卡斯警长的话,我压根就不该跟着那混蛋来这里……”
吴有金说着说着,鼻子都有些发酸了。
戴维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你有权利责怪我,钱钱,”他说,“要不是我,你根本不必经历这一切。可是,我们两个原本都不必经历这些的!如果不是为了回去……我们可以在洛德镇生活。”
吴有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戴维的脸上也满是灰土。
“你能放弃吗?”戴维问道,“不要再试图回去,安心呆在这里,你已经有一门手艺了,我也可以学……我们两个就在这个世界伪装成跟他们一样的人,过几十年以后就埋在安德鲁神父的墓地里。如果运气好,到了21世纪,说不定会有我们认识的人来到这里,走过我们的墓碑前,惊诧于我们和他们那消失的朋友同名同姓。给我说说,钱钱,你愿意让这情形发生吗?”
吴有金的喉头动了一下,有滴眼泪啪嗒落在他的手上。
“我也不知道现在该去哪儿,”戴维继续说道,“也许我们现在真的只有跟血狼回他的部落去。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头吗?“
吴有金低下头:“桥都断了。”
“是呀,而且劳埃德还暴露了血狼的真名。道尔顿夫人可能会先毙了他,再把我们俩撕成碎片。”
吴有金想了想:“我觉得她比劳埃德先生可怕多了。”
“是的,因为她是个美女,美女发脾气是这个世界上最吓人的事情。你见过她丢飞镖的样子,对吗?”
吴有金无声地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个密码还在我包里。”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钱钱,我们必须相信。”
“是啊……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他们两个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直到血狼走过来。
印第安人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就是之前他们偷偷塞给他的。现在他已经从鞋子里把它摸出来,割断了腕上的绳索,捏在手里。
“走吧,”他对他们说,“现在我们要折返,走捷径的话,我们可以在明天中午前回到部落,然后我们要立刻离开。”
戴维看着他:“你刚才点火的时候,有没有没考虑过我们来不及跑到桥头的情况。”
血狼的脸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你们别无选择。”
戴维一下子跳起来:“我们差点摔死,或者是被身后那群疯子用枪打死!”
血狼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他们瞄准的是我,而且我知道你们能跑过来。赶紧走吧,如果你们不想碰到狼的话。”
然后他转过身,继续前进。


这一片荒原是血狼的领地,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里,他也仿佛是走在明亮的日光中。他轻易地在找到乱石中间的小路,干涸的溪流,绕过风化脆弱的绝壁,很快就来到了山下。他们向前走,中途又休息了两次,终于在天快要亮的时候抵达了血手的部落。
一些篝火在帐篷外面忽明忽暗地燃烧着,印第安人都在沉睡,除了零星几个人在走动,到处都静悄悄的。
血狼领着他们来到自己的帐篷前,他撩开了门,看到一个燃烧殆尽的火塘,灰雨正在旁边的皮毛垫子上沉睡。
他们的突然闯入让印第安少女吓了一条,她很快醒来,迅速地抓起垫子下的匕首,但是当她发现进来的人是自己的哥哥,并且还带着伤的时候,她的表情从戒备变成了震惊。
兄妹两人用母语急切地交谈起来,而戴维和吴有金只能在旁边喘着粗气。
“这姑娘好漂亮啊。”吴有金低声地对戴维说,“我觉得她像——”
“宝嘉康蒂公主?”戴维笑了笑,“是的,不过她叫灰雨,一个挺倔强的女孩儿。”
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戴维看着灰雨生动的脸庞,一点儿也不希望她被劳埃德的人用枪指着。
血狼结束了跟妹妹的对话,转头来对戴维和吴有金说:“灰雨会给你们一点吃的和水,你们休息一下,我得去找血手,让他命令大家暂时离开这里。”
“所有人吗?”
“所有人。”
“那你们往哪儿走呢?”吴有金问。
“往南,我们有时候会去一个地方度过整个夏天。“
“那我们也要去吗?”吴有金说,“其实你可以给我们两匹马,我们能找到回洛德镇的路,好歹我们救了你,是吧……”
血狼没说话,他看着戴维,过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落在他们旁边。
戴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那个“聚魂棺”。
“如果你们想走,我可以说服血手。你们会获得自由的,但是你们必须现在给我一个明确而且统一的答复。”
戴维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现在离开,你不会把这个箱子给我们是吗?”
“铁圈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让我看到他留下的信息,你们不能给我,我就不能把它给你们。这跟你们是否救了我没有关系,你们可以要求我做别的来回报。”
真是公正无私且忠诚可靠的遗嘱执行人,胜过任何一个律师。
戴维咬咬牙,拉住了吴有金:“我们还不能走,钱钱。”
“我们先回洛德镇,我们去找卢卡斯警长,他会帮我们,不会让劳埃德对我们怎么样……”吴有金说,“我们不能跟印第安人走,那样的话会彻底地被视为叛徒,将来有机会再来找他们吧。”
“你真认为我们现在回去,还有机会跟印第安人碰头吗?他们更警惕白人,而白人对他们更加冷酷,他们或许根本不会再让我们找到。”
“可现在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机会。”
“看看那个字条,钱钱,”戴维央求道,“现在还有点时间,万一你真的破解了呢?”
“可是……”吴有金抬头看了看帐篷上方的那一块小小的天空,暗蓝色的天幕正在变浅,又一个白昼正在到来。
“看,”戴维跑过去把“聚魂棺”上的东西都扫开,让它暴露在吴有金的眼前,“我们只差一步了,也许这里面真的就是一把钥匙。你愿意就这么放弃吗,钱钱,看看那张字条,你可以的……就一下!”
吴有金做了个深呼吸,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了抄写着摩尔斯电码的纸片儿。
“再给我一点儿光。”他要求到,血狼和戴维同时去给火塘添加了木柴。
帐篷里亮起来了,吴有金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些点、线和空格,绞尽脑汁回忆着好几年前他跟同寝室兄弟在昏暗的台灯下研究的情形。那些青春的时光和对于家园的记忆随着这些符号一起从心底涌上来,他的眼睛都变得酸涩了。
他摸出那一截铅笔,在纸片儿的角落里写下他能认出的符号:
“3……9……这是个点号……1……没错,这都是数字。哦,后面是个字母‘N’,接下来还是数字,1……1……8,又是一个点号……4……6……”
他手中的笔突然停下来了,脸色变得有些泛白。
“怎么了?”原本在旁边屏住呼吸的戴维立刻问道。
吴有金的表情有些绝望:“我……最后一个符号我认不出来。”
“再想想,钱钱,再好好想想。”
吴有金摇摇头:“不行,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戴维抓起那张纸,看着上面的符号:“39.1N118.46……这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那几个毫无逻辑的数字,大脑皮层的活动从来没有这么剧烈过!“39.1N118.46……39.1N118.46……39.1N118.46……”他正在喃喃自语,突然叫到,“钱钱,这难道是经纬度吗?”
“啊?但是……经纬度不是这么写的啊。”
“没错,符号不对,可是如果把最后的符号设置为O? 39.1N118.46O,变成39°1'N 118°46'O,这是很标准的经纬度的写法啊,那个O,很可能就是W。”
“所以就是北纬39度1分,西经118度46分?”
“所以这其实就是个坐标啊,钱钱!”
吴有金的脸上还有点懵,但此刻他似乎也想不出更好的反驳理由,只觉得戴维这跳跃的思维其实挺冒险的:“可是,如果是经纬度的话,那么也有可能是E啊,那就是东经118度46分。”
“只有一个判断正误的方法了,”戴维说,“直接给他看看。”
他把目光投向了血狼。
吴有金狐疑不定地用手在裤子上搓:“可是,万一是错的呢?那他会不会就不会给我们这箱子了?”
“信用卡密码还允许输错三次呢!”
戴维拿过铅笔,在纸的背面工工整整地写下了“39°1'N118°46'W”这一行字,递给了血狼:“铁圈希望看到的是不是这个?”
血狼接过字条,凑到火塘前读起来。
吴有金的心脏狂跳起来,就好像当年他查询高考成绩那一刻,他看了看戴维,对方也抿着嘴唇,活像被告席上的犯人在等待陪审团做出是否有罪的判决。
时间过得很慢,血狼的目光好像沾了那小小的纸片儿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把纸片还给他们。
戴维和吴有金的心都不约而同地沉下去了——完了,不对。
“那个箱子,”血狼从那边抬抬下巴,“它归你们了,你们画的符号就是铁圈让我记住的。”


注:《阿甘正传》的主人公。
 楼主| 发表于 2016-8-5 16:31:10 | 显示全部楼层
25.再次逃亡•身上带着定时炸弹•意想不到的援兵•或许仍然有人性的存在

戴维和吴有金相比要高十公分,所以他和吴有金一人一个把手提着那个“聚魂棺”往前走的时候,老觉得自己这边的分量有点重。也许是他太紧张了,所以感觉从血狼的帐篷到酋长的大帐之间这几十米的距离简直有些漫长,因此这箱子也显得沉重了。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根据他们俩的掂量,这箱子里应该装满了,没有那种空荡荡的碰撞声,但肯定不是黄金,不然他们俩得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能提起来。
但无所谓,等血狼向他的组长禀告过后,他们就正式拥有这个箱子了,打开它就能解开谜团。
“到了,”血狼对他们俩说,然后在那个最大的帐篷外面用印第安语言高声说了几句。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一阵人声,接着帐篷里透出火光。一个年轻的印第安人举着火把出来,吃惊地望着血狼,还有他身边的毛嘴子,以及一个明显不是毛嘴子的黄皮肤小个子。
他们俩交谈了几句,不知道血狼说了什么,但那个青年人很明显给吓着了,点点头,就把他们放进了大帐里。
这里面的气味不太好闻,大概是因为烟叶的味道过于浓郁,还有一些辣椒做的食物,以及炭火燃烧后的气味。
那个叫红手的休休尼人酋长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唤醒,他的妻子为他披上衣服,然后退开。
血狼向他的酋长行礼,然后又是一阵述说。
“我觉得他正把昨天那一堆倒霉事儿告诉这位大爷。”吴有金压低了声音对戴维说,“我希望他能赶紧说服他们的头儿开始拔营上路,不然麻烦就大了。”
“还希望他能借我们两匹马,虽然我们可能还不了。”戴维也偷偷地回复他。
红手的满是沟壑的脸上涂着红色和白色的颜料,他闭着眼睛听完血狼的叙述,又跟他说了几句。血狼就把吴有金那个破烂的字条递上去,红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个字条,又转向戴维和吴有金,说了一句。
“红手在问你们怎么破解出铁圈的留言。”血狼义不容辞地充当起翻译。
因为我们聪明机智,并且刚好懂得摩尔斯电码。“铁圈先生让你们建立的墓上就有他的暗号,这暗号必须是跟他有相同知识的人才看得懂,”戴维用谨慎又谦虚的词说道,“当然,如果只有知识但思维不够灵活也是不行的。”
他不知道血狼有没有把后面这半句翻译过去,反正他这次用的句子相当简短。
红手又说了几句,血狼翻译道:“他认可你们的谜底,这跟铁圈嘱咐我们的要做的事情一样,你们可以带走箱子,也可以离开这里了,你们自由了。我建议你们赶紧启程,因为我们马上也要离开,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如果那些毛嘴子够聪明,他们很快就会从另外的地方找到这里,他们不会放过我们,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就可以走了?
虽然有点心理准备,也期盼着这一天,可当血狼真的说出来,戴维却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他看了吴有金一眼,对方的眼睛里也闪动着喜悦。
“那个……谢谢,”戴维说,“我是说,事实证明我们都不算坏人。我想多问一下,既然同意这个箱子给我们了,那钥匙在哪儿呢?我记得血狼先生曾经说过,打开着箱子的钥匙随着铁圈先生长眠,那钥匙不会真的在坑里吧?我想‘在墓里’应该是个隐喻……”
“什么叫隐喻。”
啊,又是文法!“就是用一个相似的事情来说另外一个事情,并且说出来不容易被人察觉。”
“那不是隐喻。”血狼打断了他,“钥匙的确不在我们手里,在他的坟墓中。”
戴维的脸色有些发白——我不想再走过那该死的夜路,冒险回到那个火山坑里,骗过留在哪儿的几个雇佣兵,再像疯子一样推倒灵塔刨坟。
连吴有金都有些脸色不好,他勉强笑了笑:“先生,您难道是想告诉我,其实钥匙本来就在我们来的那个地方……就是那个大坑里的。“
“不,”血狼说,“那只是一个墓,铁圈的墓有两个。”
这消息还真新鲜。
血狼无暇欣赏这两个人精彩的表情,他接着说:“铁圈说,你们既然能找到第一个墓的谜语,那就能找到第二个墓。那才是他真正的墓,他在那里留着箱子的钥匙,等你们去取。”
他们到底碰上了一个什么人啊?戴维和吴有金同时在心底疯狂地呐喊,难道这位米洛先生的爱好是读福尔摩斯吗?哦,不对,那时候福尔摩斯都还没有诞生呢!
“看起来这个坐标才是他真正的墓。”吴有金说,“戴维,我们只能先带着这个箱子回去。”
“这位铁圈先生怎么不担心我们把这箱子砸掉呢?”戴维幽怨地说,“那就根本不需要钥匙了。”
“万一这箱子里有东西根本就不能砸呢?”
“还能是硝化甘油吗?”戴维叹了口气,“带回去就带回去吧。你们可以给我们两匹马吗?”
血狼想了想,对红手说了两句,红手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
“完了,他们就给一匹,”戴维看着血狼,“我没猜错吧?”
“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一匹马已经很慷慨了。”血狼说,“你们两个人骑一匹马绰绰有余。”
看起来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血狼带着他们向红手告别,然后离开了酋长大帐。当他们走出来的时候,一些年轻的印第安人被红手派出去,挨个向帐篷例外的人喊话。于是整个寂静的营地变得喧闹起来,中间夹杂着一些婴儿的哭泣声。人们从梦中惊醒,走出家门开始拆下帐篷,捆扎行李,这景象让戴维和吴有金都有些难过。
他们原本在这里应该待到冬天吧,守着这些猎物和水源,让孩子在帐篷外玩耍。戴维想到那些他曾经不情不愿地救治过的人,第一次觉得如果祈祷管用的话,他不妨为这些异教徒祷告祷告。
血狼回到了自己的帐篷,灰雨正在里面收拾东西,雪狼给她说了几句,这个少女的脸上有些吃惊,但她并没有说什么,转头去了帐篷后面。
“我让她把‘吉斯卡’带来,你们可以骑它,它是一匹强壮的公马,是我的财产。”血狼说,“我还有一匹‘黄木花’,那也是一匹好马,但我和灰雨需要它,就不能给你们。”
戴维有些意外,他结巴了一下,想要说出感谢的话,但又觉得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后,这些话实在有些苍白和客套。但血狼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犹豫,他钻进帐篷,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皮口袋。他把手指伸进那皮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沾着红色的东西。
他要干嘛?吴有金疑惑地看了看戴维。
这时候血狼上前一步,忽然捧住戴维的脸,接着沾红颜料的手指在戴维的脸上横着画了一道。
戴维吃了一惊,他本能地往后一退,但被血狼阻止了,很快脸上又被画了一道。
“不用担心,”血狼说,“红色对于我们来说,代表着和平。你是一个不同的毛嘴子,戴维,我也可以叫你‘白皮白骨’。你对待我们就像是你对待你的朋友。不要改变,我希望你离开以后,也能够记住,我们其实是愿意交朋友的。”
血狼的话让戴维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他在自己脸上一边各涂了三条红色的横线。
血狼同样在吴有金的脸上涂了三条,用印第安语吟唱了几句,当他结束的时候,灰雨牵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站在旁边。
“走吧,神会保佑你们的。”雪狼说,“但是请小心,你们并没有脱离危险,那个毛嘴子会追踪我们,也会追踪你们。他很贪婪,他的眼睛像蛇。你们有他想要的东西,我能猜到。”
“你说的是这个箱子,还是别的?”
“也许都有,他要的东西绝不会是一样,这是贪婪者的本性。”
这话说得戴维和吴有金背后都冒出一股凉气。戴维勉强笑了笑:“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会尽快回去的,到了镇上就安全了。”他又看了看血狼带着伤口和青紫的脸,想要说点儿什么告别的话——
他开始觉得其实血狼人真的不坏,他对待俘虏的态度和劳埃德先生比起来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在这件事上文明和野蛮的分属恰好调换了。
戴维和吴有金上了马,他回头看看血狼,迟疑地说:“那……你也保重吧,希望你和部落里的人都能平安。”
血狼点点头,冲他笑了笑。帅哥就是好啊,戴维在心底感叹,平时不苟言笑,现在青一块紫一块的,但只要笑起来就充满了魅力。

血狼提供给戴维和吴有金的是一匹健壮的好马,它身上一边搭着两个灌满水的皮囊和熏肉,另外一边是戴维之前被换下来的衣服裤子,还有其他的个人物品。再加上他们两个人和一个箱子,这马虽然不能飞奔,但还是可以快速地小跑前进。
他们离开部落的时候,血狼给他们说了一个大致的方位,并且很遗憾不能亲自去送他们,因为现在整个部落都必须尽快离开。他给他们详细地说了方位,戴维和吴有金都全神贯注地听着,然后尽量记住。
虽然血狼没有来送他们,但是当戴维向外走,不时地就有一些印第安人走向他,叫着相同的发音,把一些小东西塞到他怀里——有五颜六色的石头串,骨头磨成的手链,还有一些吃的,甚至那个叫做‘断刺”的小女孩儿也来了,她用力把几个木头雕刻的小人形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然后拔腿跑开了。
“他们好像跟你很熟了。”吴有金问,“你跟他们相处的很好吗?”
戴维摇摇头:“只是冒充了一下庸医……我觉得自己挺混蛋的。”
如果是真正的医生,好歹能让断刺的父亲稍微舒服一些吧。戴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法忘记那个孩子的眼睛。
“走吧,”他对吴有金说,“别让我们再耽搁他们的时间了。”
吴有金看着戴维的表情,他猜测其实戴维的俘虏生活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凄惨,似乎那些休休尼人对他还算客气,而且他也不像之前那样对这些土著充满了恐惧。着对于意外留在此时此地的人来说并不算是好事——他们无法阻止白人对印第安人做的事儿,而印第安人的复仇他们同样无法阻止。
“我们已经在这里了啊……“
吴有金想起之前戴维说过的那句话,只能暗暗地感叹。
其实戴维对于来的路还有一点印象,在血狼给他说了大致的方位之后,他和吴有金慢慢地走出了山脉中的一段。太阳很快就升起来了,他们根据自己的影子调整方向,果然很快就来到了那一片红色的戈壁上。那个时候大概已经快要到中午了,两个人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为了不让吉斯卡累着,他们偶尔还会下马步行一段路。就这样不紧不慢地,他们在下午的时候接近了一条干涸的河床。
“这是那一条吗?”戴维有些不确定地向吴有金询问,“我是说,这是上次我们被袭击时露宿的那个河床吗?”
吴有金端详这地方半天,不太确定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对地质学没啥研究,无从判断。”
戴维一屁股在沙地上坐下来,吉斯卡也乖巧地站住了。“我觉得我们迷路了,钱钱,”他说,“没有指南针在沙漠里走,简直就是在玩命。如果我们不尽快找到正确的路,水一旦喝完就彻底完蛋了。我们可能不得不杀了吉斯卡喝它的血,或者喝自己的尿,呕……天啊……”
“不要那么悲观,”吴有金打断了他的话,“我们现在一个皮囊的水都还剩着大半呢,我们至少可以支撑五天!”
“你忘了算吉斯卡的份儿。”
“好吧,那也至少可以支撑三天。”吴有金在戴维身边坐下来,“我们现在离回家已经很近了,我说的可不是洛德镇,你懂的。”
戴维看了一眼那个箱子:“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去把那东西弄到手,可还不算完,万一查到最后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怎么办?”
“那么不继续查下去又怎么会知道答案呢?”吴有金说,“我们没有回头路,戴维,你想一辈子在连电灯都没有的地方待下去吗?要知道,星战7你都还没看呢?我也还没有去拉斯维加斯看小甜甜的现场演出呢,就这么留在这个地方,就算死了我也会在棺材里挖出十条指痕的。”
听起来真是超可怕的。
戴维半天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条干河床,忽然转头对吴有金诡异地裂开嘴角:“原来你喜欢布兰妮啊,其实我高中的时候也喜欢她。”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大笑起来,并且热烈地握手,条件所限,他们可能会碰杯。
“好吧,”戴维做了个深呼吸,“我觉得我们如果在两天内赶回洛德镇,那也许一切都还有点时间转圜,因为那位劳埃德先生肯定不会比我们快。他想要找印第安人的麻烦呢,血狼已经看出来他的动机了,他好像对‘铁圈’也非常感兴趣。”
“他其实想要的是那种奇怪金属的原矿石,他真是聪明又可怕,实话说我有点担心道尔顿夫人呢。”
“哦,对啊,戴安娜那么美,”戴维又紧接着说,“而且她其实人不坏。”
“她说其实黄玫瑰旅馆中也有那种金属圈,也许我们可以再去找找。”
“什么?”戴维吃了一惊,“劳埃德先生不知道这个事儿吧?”
“她应该不会告诉他,她其实也有点提防他。”吴有金说,“劳埃德想搞清楚这种金属的来历,我觉得他的动机很不单纯,也许他已经觉察到这金属有多特殊,有多重要——”
吴有金的话突然断在了半截,接着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喂,怎么了,你看上去像见鬼了。”戴维伸手碰了碰他。
吴有金回过神,有些焦虑:“我觉得劳埃德先生肯定会来找我的,他一定不会放过我,哪怕我们回到了洛德镇。”
“好像得罪他好几次的人是我啊。”
“不,他有东西在我这里……”吴有金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个金属圈。
在这一阵乱七八糟、跌宕起伏的遭遇中,吴有金忘记了把这个还给劳埃德先生,而那位大人物也显然忘记了自己曾经把重要的东西交给中国人。
戴维终于见到了这个听到过很多次的金属圈,在这一天一夜的折腾中,他压根没有意识到钱钱居然有这个东西而且随时可以拿出来。他盯着这个平凡无奇的金属圈好半天,又伸手摸了摸,接过来掂量了一下,他立刻明白这东西或许真是他和吴有金这两个具备“未来知识”的人也无法鉴定的东西。连他都明白这东西有点古怪,更何况劳埃德先生,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宝贝,当他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也绝不可能用“逃命的时候弄掉了”这种愚蠢的借口去搪塞他——劳埃德先生绝对会告诉他们用性命来赔偿才比较等值。
“我……”戴维依旧把这个金属圈还给了吴有金,“我觉得我们最大的活命机会是牢牢地抱住卢卡斯警长。”
吴有金没说话,他想起自己离开洛德镇时跟警长不欢而散的情景。找把保护伞这个事情,顿时也变得有些不靠谱。
“你没得罪他吧,钱钱。”吴有金的脸色让戴维有些不好的预感。
吴有金不知道吵架这种事算不算得罪。他想要选择一个比较合适的回答,但戴维眼神突然越过他凝聚在远处,忽然一下子跳起来。
“有人来了!”
吴有金转过头,看到远处果然有一阵烟尘腾起,那很明显是有人在策马奔跑,而且还不止一个。


戴维有点慌张,他没法决定是逃跑还是束手就擒——现在他和吴有金只有一匹马,而且还负重,它能驮着他俩走那么远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完全没可能再驮着他们和一堆东西飞奔。
那么他们丢下也一切跑吗?
首先他们的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其次他们经历过暴晒、威胁、生死交关、绞尽脑汁而得到的“聚魂棺”就这么扔下,真是死也不甘心。
于是就只能束手就擒了。戴维看了一眼吴有金,对方也是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想要迈动步子或者跳上马背的预备动作。他也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他们没有机会。
“你觉得来的是什么人?”戴维问他,“会不会是劳埃德先生?或者是血狼……”
吴有金眯着眼睛:“我不知道,但都不太像……劳埃德要找到部落估计还得在山里转悠一阵,而这个时候那些印第安人都还忙着收拾东西呢,大概没空来找我们吧。”
他们俩就这么等着那队人马渐渐地靠近,他们的模样也清晰起来,都是带着宽檐帽,穿着衬衫外套和长裤马靴的白人。一共有五六个,看上去都带着武器,有些口鼻处用方巾遮蔽着尘土。
他们在距离戴维和吴有金几码远的地方勒住了马,然后领头的一个跳下来。
“我们没有枪!”戴维马上把手举得高高的,“我们也没有钱,我们只是出来做短途旅行的,正在回家的路上。你们想要点值钱的东西我们都没有,要问路的话我们也不太清楚。”
“你有必要说这么多吗?”吴有金也举起了手,低声对戴维说,“搞不好他们本来就不打算拿点什么走。”
“嘿,嘿,不用紧张。”那个领头的一边走一边把脸上的方巾摘下来,“我打赌你们现在能有一个鹰元就算是好的了。”
戴维和吴有金看着他,突然同时愣住了,竟然毫无反应地看着他一步步来到面前。
“啊……”戴维傻里傻气地说,“日安,警长。”
没错,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竟然是德拉克•卢卡斯警长。他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已经跋涉了很长时间,但他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并没有疲惫的样子。
吴有金也愣住了,心里五味杂陈,竟不知说什么好。卢卡斯警长跟戴维打过招呼,这才歪着头看了看他:“哇,原来黄种人晒黑以后显得特别明显啊。”
他的口气很轻松,似乎之前在洛德镇跟吴有金闹的不愉快压根就没有发生过。这样吴有金反而有些不舒服——他一点儿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确是心眼儿比较小的那个,他决定把自己归类为心思细腻那一类人中。
“你怎么在这里?”吴有金问。
“来找你们。”警长说,“别误会,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戴安娜和劳埃德先生他们那一堆人。不过能见到杨格先生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孤零零的。”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吴有金说,“如果要从头到尾讲完,就跟山鲁佐德讲故事一样。”
卢卡斯警长皱了皱眉头。
“意思是就像一千零一夜那么长。”戴维立刻接上话,“倒是你们,警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去找劳埃德先生?”
“我也有一个长长的故事,不是适合现在讲。”他看了后面的人一眼,“这些都是我的人,有民兵和警官,我们需要劳埃德先生回到洛德镇配合我们调查一些事情,而且这有点紧急, 没办法。我想艾瑞克和戴安娜最好趁着这个机会就跟我回去,我记得他的目的地就是地狱湖一带,所以我们就来这里了。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可能还在山里迷路呢,不过他应该会快就出来,那光秃秃的地方就没几颗树,顺着平坦的大道很快就能走出来。”
“他找到印第安人了吗?”
“差一点儿,”吴有金回答,“本来见到戴维的时候他顺道也捉住了一个俘虏,但那个印第安人带着我们逃出来了,他们整个部落都赶着要迁走呢,所以估计劳埃德先生是找不到他们了。”
警长习惯性地用皮鞭把手摩挲下颌上的胡茬子,安静了一会儿:“你们是从印第安人那里出来的?还有这些,这匹马和水囊,也是他们给你们的?”
“我们算是救了那个俘虏吧,这是他们的谢礼。”
这个歌解释倒是合情合理,但警长看到马背上海驮着的一个箱子。“那是什么?”他皱了皱眉头,“印第安人的谢礼还包括白人的东西?那是他们的赃物吗?“
“不、不!”吴有金连忙解释,“说出来您可能不信,警长,不过世界上有些巧合在我们中国人的观点里就是缘分!这箱子是洛德镇上一位老居民的遗物,您还记得凯文•米洛先生吗?他的葬礼是托付印第安人完成的,刚好就是我们去的那个部落的人,所以他们把这个东西送给我们当做报答,让我们把它带回米洛先生的故乡。”
半真半假,戴维想,我们没骗他,因为中间可有一大半都是实话,凡是不能说的我们都尽量藏在肚子里了。
警长将信将疑地又看了看那箱子,终于不再注意它。“既然如此我得请你们帮个忙,”他说,“你们还能找到那个印第安人的部落吗?”
吴有金和戴维都没吱声,但卢卡斯警长的目光来回在他们脸上来回逡巡。最后吴有金憋不住了,“他们现在可能也不在那里了,”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就算往回走,可能也见不着他们。”
“那也可以试试,”警长说,“我让两个人把马让给你们,留下来看着东西。你们现在就带我们去,能赶上的。”
“可是……你不是要找劳埃德先生吗?怎么又要去见印第安人了?你们不久前才打算杀死对方,现在就要去见面,恐怕不太好吧?”
“你在担心什么?”警长皱起眉毛:“我又不是要去跟他们结婚。”
吴有金突然想起灰雨,实话说要联姻的话还真有人选。但他随即唾弃自己不合时宜的脑洞,气闷地转过了脸。
“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戴维忍不住好奇地追问,“有什么事情需要去找他们?”
卢卡斯警长停顿了一下:“这几年的印第安人袭击事件,可能有些古怪,我必须弄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人性……”
 楼主| 发表于 2016-8-5 16:31:33 | 显示全部楼层
26.事有蹊跷•燃烧的山谷•狭路相逢•女人的力量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前些天当劳埃德带着他的队伍离开了洛德镇以后,满肚子火气的卢卡斯警长在他那个小小的警局里待着,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于是他跑去找安德鲁神父,还有那个总是醉醺醺的皮克林医生,告诉他们最好早点准备,比如墓地和麻醉药什么的,因为过两天肯定会有尸体运回来。
安德鲁神父一边画十字一边表示虽然镇上有人跟着劳埃德先生跑了,可这个时候应该做的是向上帝祈祷而不是发出这样悲观的论调。“更何况教堂里的长椅都掉色了,比起担心墓地我更愿意募集一些善款来买油漆。”那个神父说出来的话真让人生气。
而皮克林医生则趴在黄玫瑰旅馆的吧台上,向只有名字可爱的酒保乞讨第五杯威士忌——道尔顿夫人立下的规矩,最多只能卖给这个医生四杯威士忌,因为她不希望这位医生醉眼朦胧地开错药最后让人觉得是她的错。
在这两个家伙面前遇到的挫折让卢卡斯警长心情更加恶劣。他一整天都在估算着劳埃德先生的脚程,他们走到了哪儿,会不会遇上印第安人。这让他晚上都睡不好,感觉到背后总是有什么声音在责备他一样。于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决定带上他的人,赶上他们,如果不能阻止,好歹能作为法律的监督存在。
打定了主意,卢卡斯警长找来下属,就打算出发。不过那个时候镇上又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满脸沧桑的老黑人,穿着破烂的衬衫和外套,骑着马,身上和马上都有鲜血的痕迹。
他说自己是一个移民的男仆,跟着雇主一家从南方迁来,但路上遇到了劫持,他逃出来了,赶到这个镇上来请求帮助。这一起抢劫案跟之前的一样,卢卡斯警长第一反应就是印第安人干的,但是他问那黑人印第安人是在哪儿伏击他们的时候,那个老黑人却猛地摇头。“不是印第安人,”带着南方口音的黑人说,“是白人,先生,我很肯定,虽然他们打扮得很像印第安人,但他们绝对不是印第安人。”
这让卢卡斯警长很吃惊,他让那个黑人详细说说。于是老黑人告诉他,他和主人一家乘坐的大篷车走到沙漠中的时候,那些伪装的印第安人就从岩石后面冲了出来,他们穿着鹿皮衣,脸上画着油彩,用箭向他们射击,但是他们的准头不高,于是就有一个人冲着他们开了一火枪。
“印第安人有的能搞到火枪。”卢卡斯警长说,“这并不能说明问题。”
“鞋子,先生,”老黑人告诉他,“他们有人赤脚,有人穿着靴子,可没人穿鹿皮鞋。印第安人,特别是休休尼人,只有在面对朋友的时候才会脱下鞋子,那表示如果不真诚就会打赤脚走过尖锐的石头地。白人们不习惯鹿皮鞋,所以才会要么赤脚,要么穿靴子。还有,尽管他们画满了油彩,头发都是黑色的,但我能认出他们的轮廓来,他们跟真正的休休尼人不一样,他们除了叫喊的时候用休休尼语,其他的时候都不说话,他们大概只会说那几句。”
卢卡斯警长对于他能知道这么多细节表示惊讶,更进一步地询问,才明白原来这个黑人原来是种植园的奴隶,被解放以后受雇于一个北方商人,跟随主人来到西部。他们经常跟印第安人做生意,从他们那里收购兽皮什么的,所以他很清楚休休尼人、阿帕奇人和科曼奇人这些土著。
“而且,白人总是把跟自己不同种族的人看得很笼统,而我们黑人却擅长分辨白人。”他这么对卢卡斯警长说。
于是警长又询问了一下他们遇袭的地点和经过,就将这个幸存者托付给了安德鲁神父照料。他开始觉得有些事情可能超出了他的预料,经过慎重的考虑,他决定去拦阻劳埃德先生,同时去见一见印第安人,做一次正式的面谈。
“这是什么意思?”戴维问道,“袭击是白人干的?”
“我并没有找到证据,”卢卡斯警长回答,“我现在无法核实这个黑人的身份,也没法证明他的话的真伪,但我想先找印第安人平心静气地谈谈或许有帮助。他们如果能文明地对待你,那说不定能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拿弓箭射穿我的喉咙。”
那是,好歹“白皮白骨”还是他们给取的名字。
“为什么白人要袭击那辆大篷车,他们抢劫自己人,打扮成印第安人是为了脱罪吗?”
“我不知道,杨格先生,现在我也弄不清楚。假如那个黑人说的是真的,那也只能说明他和他的主人遭遇了这件事,而之前那么多的袭击事件就说不准了。”
戴维忽然心中一动,闪过一段回忆:“道尔顿夫人说她的家人是被休休尼人袭击后杀害的,她还指明是血狼,但是我给血狼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血狼说他从不杀女人。我觉得他们中肯定有一个说谎了,但是如果袭击的确不是印第安人干的,那么就说明了一件事儿:也许真的有人是冒充了印第安人袭击移民。”
“猜测,杨格先生,现在一切都是猜测。”
戴维耸耸肩:“是的,警长,请允许我头脑爆炸一下。”
卢卡斯警长古里古怪地扫了他一眼:“你的用词真特别,杨格先生。”
戴维尴尬地嘿嘿了两声。
卢卡斯警长又微微侧过神,看着落在他们俩后面半个马身的吴有金:“你很沉默嘛,艾瑞克,为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可不像你那样不记仇,吴有金在心中腹诽,我还内疚又不安了好一阵呢,结果看起来你却毫不在意,显得我很小心眼儿似的。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些小心眼儿了。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类的句子冒出来,他用力甩甩头,把它们都抛出去。
“我……”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其实我倒希望你这次找不到休休尼人,他们正忙着逃命呢,大概不会有时间跟你详谈。而且……万一劳埃德先生也找到了他们呢?“
“你是担心我们扑个空?”卢卡斯警长挑了一下眉头。
“我是担心印第安人还没走太远就被劳埃德先生找到,然后我们也刚好撞见这个场景。”
戴维在心里想象了一下,顿时觉得腿有点软。他忍不住偷偷在心里做了个祷告,希望钱钱说的这最糟糕的情况千万别出现。


戴维和吴有金并没有谈过关于宗教信仰方面的事情,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唯物主义者,基本上没怎么关心过这个。戴维的父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但戴维却对此没有兴趣,虽然父母每个周末都带他上教堂,但他其实觉得那更像是一个文化传统,当他考上大学离开家乡以后,他就不怎么去管这个了——他觉得如果有上帝的话,其实他也应该是个程序员,毕竟他们干的活儿都是创造一个世界。
如果戴维和吴有金能有机会聊起这方面的话题,他们就会发现向神祈祷是一件复杂的事情,要么向他倾诉就只是单纯地希望得到帮助,无偿的,基本上这也就是个心理安慰,并没有什么用;要么就一边祈祷一边功利性地给上帝一点承诺,就像请一个亿万富翁给自己开张大额支票,而自己能回报的就只有声“谢谢”,最多再递上一支玫瑰花。
而吴有金则是小时候会跟着父母去寺庙和道馆里烧头香,逢年过节跟过世的先祖点上香烛纸钱。他知道如果父母向神佛和祖先们许了愿,就得去还原,而这个愿望越重要,还原的价钱也高,这也算上是谢礼。
所以尽管东西方文化有点诧异,也没有相互沟通过,但其实在戴维和吴有金的心里,不约而同地认为祷告并不能真的指望它能变成真的。尽管如此,那些愿望也代表着内心深处一丝侥幸的念头。
当他们顺着原路来到原来红手部落的营地时,一看就明白了他们之前那点“希望”“但愿”“祈祷”都化为了泡影,就冲着他们对待安德鲁神父的那些敷衍态度,上帝也不愿意回应他们的祷告。
现在这原本布满了帐篷的空地上燃烧着熊熊的烈火,那里面有一些帐篷,也有一些灌木,还有尸体。
枪声从周围的丘陵上响起,印第安人来不及带走的家当掉落在地上,有许多踩踏的痕迹叠在上面。
“他们碰上了!”戴维说,“劳埃德先生,肯定是他们,他们找到了休休尼人。”
戴维不敢看那些燃烧的尸体,但他知道他们一定都是印第安人,他也不敢想那里面是不是有他治疗过的人。
“有多少人逃走?”吴有金脸色发白地说,“他们不会都被杀了吧……这是……种族屠杀……”
“在那边!”卢卡斯脸色凌厉地指着远处枪声想起来的方向,命令道:“戴维和艾瑞克留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过去,威尔,你留在最后!”
戴维和吴有金这次没有反抗,他们乖乖地留了营地的废墟上,看着警长和五个人向着丘陵那边跑去。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被岩石和树木遮挡了,而枪声依旧没有停止。
吴有金和戴维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们就仿佛置身于地狱,死亡和恐惧包围着他们,那些火焰的热度与日光的灼热几乎要把他们烤焦。他们的汗水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冒出来,但掌心却仿佛攥着冰块。
吴有金环视着周围的一切,看到沙土地上的血迹,用嘶哑的声音对戴维说:“他们今天早上……早上还活着。”
戴维没有说话。
“他们给了我们吃的……还有水……”吴有金又断断断续地说,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戴维却没有来得及关注他的反应,他仿佛是被吓傻了一样,好半天只是看着这燃烧的山谷,然后他踢了踢马腹,向着卢卡斯警长走的那个方向追了过去。吴有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但是他来不及阻拦,戴维就已经窜出去一大截。他别无选择,只能紧紧跟上。
他们来到了山丘上,远远地就看到一些印第安人的尸体,除了光裸着上身,插着羽毛的战士,还有几个女人和孩子。戴维和吴有金觉得胸中顿时燃烧起一股怒火!
而劳埃德先生和他的人趴在几块大石头后面,正想向着另外一边的岩石射击。
卢卡斯警长跳下了马,高声要求他们住手,一些人意外地回过头,但一些人依然在开枪。
“我说了,停止!”卢卡斯警长大声地喊道,向着劳埃德先生那边走过去。他的警员和民兵也围了过去。
“怎么办?”吴有金问道,“我们也要过去吗?”
戴维咬着牙,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们没有枪……可是……”
“可是我们不能看着他们搞屠杀!”吴有金接上了他的话,“走吧!”
他们也下了马,越是走近,就越能清楚地看到那些尸体的伤痕——都是火枪留下的创口。而在地面上也有许多马蹄和车辙的痕迹。也许是部落中的人在撤离的途中刚好撞见了找来的毛嘴子,有些人逃走了,而另外一些人的弓箭、长矛和匕首无法抵抗他们的铅弹。
大概卢卡斯警长的突然出现让劳埃德先生有些吃惊,他们两个人交谈了几句,劳埃德先生举起手,他的人完全停止了射击。戴维和吴有金拔腿跑过去,也来到了岩石后面。
劳埃德先生中断了和卢卡斯警长的谈话,转头来看着他们,他的脸上有些吃惊,但眼睛里立刻浮现出蛇一般的冰冷的恶意。
“看看,”他冷笑道,“这两位体面的叛徒来了,我还以为他们跟着红野人跑了,现在看起来他们还记得自己来自哪儿?嘿,伙计们,给这两位先生打打招呼。”
一阵污言秽语如同雨点扑头盖脸地向着戴维和吴有金砸过来。
“现在别说其他的事,”卢卡斯警长大声说,“劳埃德先生,我希望你立刻让你的人离开,不要再攻击剩下的印第安人,有些事情我还需要调查。”
“但他们会攻击我。”劳埃德先生拒绝了卢卡斯警长的要求,“我需要跟他们的酋长谈话,纯粹是因为我遭受了很大的损失,但他们好像并不在乎这个,所以我要求一点尊重。”
“你这是在屠杀!”戴维吼道,“他们没有枪!”
劳埃德先生傲慢地看了他一眼:“听你的口气仿佛你在印第安人的部落里呆了几天就成了他们的人了。”
“没有什么‘他们’‘我们’的!”吴有金愤怒地指着远处的尸体,“这些都是人,女人和孩子!”
“可悲的怜悯心。婆婆妈妈的软骨头!”劳埃德先生朝着他们脚下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要不是威尔•克莱门特和马克•格林这两个警员拦着,戴维就会失去理智地扑上去揍他。
“现在还剩下几个印第安人?”卢卡斯警长问道。
“大概五六个,”劳埃德先生烦躁地挥挥他的手枪,“大概是三四个,我不能确定。反正他们的酋长已经跑掉了,还有一些人。这几个是留下来断后的。我们想拦截一些车辆,可他们拖住了我们。”
“所以你向女人和孩子开枪?”
“子弹没有眼睛,警长,”劳埃德先生耸耸肩,“而我也从来不自诩为神枪手。”
“够了,先生,我是来告诉你,所谓这些印第安人抢劫白人的案子有了新进展,我必须找他们谈谈。就当帮我一个忙,暂时住手吧,我需要剩下的这些人。”
劳埃德先生挑起了眉毛:“进展?什么进展?”
“你会知道的,现在把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可以吗?”
“我从来不半途而废,警长。”
“你也需要活口,你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把他们都干掉吗?”卢卡斯警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吧,劳埃德先生?”
这个凶手想了想,冷冷地一笑:“那你愿意担保我的收益吗?”
“这得看你的期望值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卢卡斯警长朝那边抬抬头,“我需要他们,现在你也是。”
劳埃德先生忽然摊开双手,退了一步:“说得有道理,警长,我可以停火,该怎么把那些红野人带过来,你看着办。”


劳埃德先生让步了,戴维知道,他收手了,把处置权交给警长。但是实际上,这并不能说是配合。在他们屠杀过部落里的人以后,那些印第安人已经不可能再相信毛嘴子们了——这表述还太轻微了,应该说他们现在痛恨这些白人,如果能先让他们剥掉白人的头皮,或许还有点谈判的可能。
这可真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戴维对劳埃德先生充满了憎恶,但他不能就这么看着事情僵持下去。“让我去跟他们谈。”戴维大声说,“他们都认识我,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他们知道我没有敌意。”
“哈,当然了,”劳埃德先生嘲弄地看了看他,“杨格先生,红野人最忠诚的朋友,胜过对他的同胞们的忠诚。不过当心,他们的逻辑跟我们不同,也许他们饿起来连朋友也会吃掉的。”
他一定没看过《梅杜莎之筏》那幅画。(注)
带着对没有文化者的鄙夷,戴维哼了一声:“我觉得他们的道德底线比您的还要高那么一点点。警长先生,让我试试吧。”
吴有金担心地问:“你打算干什么,戴维,就这么走过去吗?”
“他们认识我,”戴维把外套都脱掉,赤裸着上身,他的脸上还残留着血狼给他画上去的红色线条,“我只要把手举得高高的,他们就知道我没有恶意。放心吧,钱钱,我没事!”
吴有金望向卢卡斯警长,他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或者想出别的办法,但卢卡斯警长却沉默了一会儿,才对戴维说:“我不能给你抢,连一把匕首都不能给你,否则他们会怀疑你的诚意。”
戴维咧咧嘴:“我也不需要那个。”
卢卡斯警长拍拍他肩膀:“知道吗,杨格先生,我觉得我对你的判断有些错误了。你刚刚来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个窝囊废。”
你真诚实,戴维哀怨地看着他,不过那时候我的确是。他正要迈步从岩石后头走出去,忽然又被一个人叫住了。
“等等!”道尔顿夫人从远处走过来,手里提着枪。
她也参与了屠杀吗?戴维心中发凉,他真的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是他知道她是那么仇恨印第安人。
道尔顿夫人的衣服上和脸上都是灰土,头发也有些散乱,但她看上去没受什么伤。她盯着戴维,一步步地走近:“我跟你一起去!”
男人们都有些意外,卢卡斯警长摇摇头:“不,戴安娜,你没必要——”
“很有必要!”道尔顿夫人打断了他的劝说,“我也可以不带武器。”
她把那柄枪丢在了地上。
“那只狼还活着,他就在对面,我看见了。”她对戴维说,“你不应该骗我,杨格先生。”
这质问让戴维有些心虚,但现在没空解释,而他就算愿意为血狼作保,也没法取得道尔顿夫人的信任了。
“事情很复杂……”戴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电影里总有这句台词。
“再加一个女人,他们会降低警惕的。”道尔顿夫人又转向了卢卡斯警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德拉克。”
“好吧,我会看着你们的,”警长不再反对,“别让感情冲走了你的理智,戴安娜,你得控制自己。”
她没回应,对戴维说:“走吧。”
他们两个慢慢地从岩石后面挪了出来,在即将走出岩石的阴影时,戴维站住了,他看着道尔顿夫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说话,夫人,我认为你的亲人遇害这件事可能存在一个很大的误会。不光是您,甚至其他人的遭遇也是。”
道尔顿夫人扫了他一眼:“你不会指望看着句话来说服我吧。“
“卢卡斯警长正在调查,他也需要知道印第安人的说法。你得告诉我你愿意跟我去不是因为你想杀血狼,今天你们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至少我没有向女人和小孩儿开枪。”道尔顿夫人的喉头动了一下,“行了,现在我没有想杀他的念头,我总不会在你的眼皮底下用石头砸死他吧。我只是想要亲口问问他……要想保住他的性命,我觉得你该提防的不是我。”
戴维猜得到她想问什么,他点点头:“那请让我先出去。”
戴维把身体往外挪了一些,他试着叫血狼的名字,但并没有看见他出现。有几个印第安人的面孔在远处的岩缝间时隐时现,但他们没有冲他射箭,于是戴维更加大胆地把身体露出来。
“是我,‘白皮白骨’,还记得我吗,朋友们!”他高高地举起双手,“我还带了一位女士。”
有个印第安人似乎叫了几句什么,于是戴维又挥挥手,“我什么也没带!”
道尔顿夫人也跟着他举起双手,他们站得很开,完全没有可怀疑的地方。
那个印第安人又叫喊了几声,缩回去跟他的同伴商量了一会儿,终于想戴维招招手。戴维和道尔顿夫人终于加快了步子走过去。
吴有金在岩石的缝隙中紧张地看着他们这一步步交涉,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生怕他们走到当中就被几只箭头射中。一直到他们终于平安无事地转过那几块大岩石,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们会没事的,”卢卡斯警长低声对吴有金说,“戴维比我们想的都更聪明,他的胆子也比以前大,这几天他好像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不知道他在印第安部落里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知道我们遇到的那些事……”吴有金想被迫走上绳桥,然后向着火焰燃烧的方向狂奔的那一刻,“能活下来真是谢天谢地。”
“你们安全了,”卢卡斯警长按住吴有金的肩膀,“现在我看着劳埃德,还有那些印第安人,放心吧,艾瑞克。不过我希望你以后能学会认真的考虑我的意见。”
秋后算账未免也来得太快了些,吴有金在心里嘀咕,但现在他可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卢卡斯警长又用力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才放开他,转向劳埃德先生。“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问,“杨格先生说他跟你们分开了。”
“你是说他和那个红野人密谋背叛我们以后吗?”劳埃德先生把枪收起来,在岩石上坐下,“其实逻辑很简单。如果那个红野人想要把我从他的营地引开,肯定会带我们走相反的路。在杨格先生和他的那个新朋友逃走了以后——哦,对了,还有你,吴先生——你们三个人离开以后,我们改了个方向。我们回到原来的路线上去找干涸的河床。河床下面那些水洞给我们指示了暗流的方向。部落肯定得扎营在有水的地方,对吗?”
吴有金默不作声地听着劳埃德和警长的对话,决定以后尽量绕着他走,轻易绝不招惹他。等戴维回来他就要给他说这个事情,吴有金看着对面还没有动静的岩石,心想,准确地说是等他的朋友带着道尔顿夫人平安无事地回来以后。
或许还跟着好些印第安人,包括血狼。


注:法国画家籍里柯画的表现海难幸存者的一幅画,这个真实的海难故事中就发生过人吃尸体。
 楼主| 发表于 2016-8-5 16:31:51 | 显示全部楼层
27.艰难谈判•回到洛德镇•暂时的安宁与平静•找个地球仪•无法逃脱

戴维和道尔顿夫人一进入印第安人的地盘,就立刻被几只弓箭指住了。在这怪石嶙峋的狭窄之地,只有5个印第安人,而且似乎还有两三个都带着伤。他们满脸警觉地看着戴维和道尔顿夫人,除了趴在岩缝中间监视着对面的那两个,其余的人都慢慢地向他们移动着。
“我们没有恶意,”戴维再一次强调,并且把手举得更高,“我们只想来谈谈!你们认识我的,对吗?你们还给了我个名字,‘白皮白骨’,你们还记得吗?血狼在哪里?可以让我见见他吗?”
戴维认真地打量着这些人,想找找有没有他诊治过的,但是他们脸上的血迹、油彩,以及防备、恐惧和愤怒的表情,让我几乎没有办法找到一丝熟悉感。
“他们听不懂,”道尔顿夫人低声说,“我真好奇你如何跟他们建立友谊。”
戴维装作没听见她的风凉话,他被他们押着又往里面走了一段路,终于停下来了。他们被带到一个稍微宽敞点的地方,那里竟然有十多个人,大部分都受了伤,还有一些老人和小孩儿。在中间的石头上,有个男人坐在那儿,让他身旁的少女帮他包扎肩部的伤口。他看到戴维走过来,眉头皱了皱。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他的英语带着口音,还夹杂着怒气。
总不能说是在戈壁上迷路了然后又碰巧遇上了朝这边走的警长。
“来救你的命,”戴维说,“还有这些人。”
“那你应该再早点,如果在那个魔鬼还没有到达这里的时候,”血狼轻轻地推开为他包扎的灰雨,“现在你救不了任何人,他让我们的人死了很多,我也不会让他活着。”
这么谈下去一点儿帮助也没有。戴维想了想,他得说动血狼投降,至少是有个投降的意愿,哪怕提点儿条件也是可以的。
他朝血狼走近了一些,看着他——这么近看他身上的伤口可真不少,而肩膀上那一处大概是最严重的,就算被死死地缠住,还是不断地渗血。“你中弹了?”戴维问。
“不算,大概是有点大的碎片。”血狼说,“进入肉里的东西都要挑出来,我知道。”
“还有多少人负伤?”
血狼沉默了一会儿:“很多……但是都能动。”
“可是没有办法治疗,很快就会失血、感染,就算劳埃德他们不进攻,你们也会很快一个接一个地死掉。”
“你是说对面的那个毛嘴子吗?”血狼冷笑道,“他好像本来就不打算让我们活着。”
那也得是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以后。“听我说,”戴维低声道,“现在你们的力量很弱,而对面有十几个毛嘴子,并且还有枪,这么耗下去没好处,你没有必要跟劳埃德对着干。已经有很多人逃走了,对吗?这些剩下的人,你难道希望他们都困死在这里。”
血狼盯着他:“你想说什么,要我们投降?”
“这没坏处,他们会停止射击的,还会给你们治疗。”
“我不信,”血狼扭过头,“我了解毛嘴子,戴维,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或者是铁圈。”他把目光移向道尔顿夫人:“他们甚至不用说话,我从他们的眼睛里就能明白他们的打算。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跟这个女人是一样的,里面藏着弓箭和利刃。”
“可是,既然有铁圈和我,那么就证明还有一些毛嘴子并不是屠夫。”戴维说,“警长来了——他就像是红手那样的人——他跟劳埃德达成了协议,让他的人收手,希望你们也停下,如果可以谈谈,那为什么还要让更多的人死呢?”
“那个毛嘴子,叫劳埃德的,他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戴维并没有说出那个神秘金属的事,“可我知道你得同意警长的提议才能去问他,如果死在这里,那有什么意义。”
“当俘虏是最耻辱的事情——”
“哦,该死!”戴维咬牙切齿地说,“能不能把你那战士的骄傲丢到一边儿去!看看灰雨,看看你妹妹,她那么漂亮,她活着说不定还能再结一次婚呢!”
“宝嘉康蒂公主”听不懂戴维的话,但她一直担心地看着他们,目光在哥哥的伤口上徘徊。
血狼看了看她,又看看周围的人:“如果我留下,那些毛嘴子会让他们离开吗,就是这里的人?”
“就你一个留下?”戴维想了想,如果你知道关于那个金属的事情倒也还好,如果不知道,估计这生意就谈不成。
“我留下,那个毛嘴子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他,但他得保证让其他人离开这里,他们会知道去哪儿。”
“你是说你们原本打算去的那个营地?”
“是的,红手带着大部分人冲出去了,他们一定会在那里等着我们汇合。”
“我可以试着问问。你要跟我过去和他们谈判吗?”
“可以。”血狼站起来,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这个时候灰雨突然激动地叫起来,语速又快又急促。血狼跟她说几句,她和其他的印第安人都错愕地睁大眼睛,然后纷纷叫嚷起来。
戴维知道他们是不愿意让血狼离开。道尔顿夫人走到戴维旁边,她一直看着血狼,现在也不例外——包括她跟戴维说话的时候。“怎么?”她问道,“你的劝降失败了?“
“还没有,”戴维低声说,“只是他想用自己来换其他人离开,我觉得劳埃德肯定不愿意,除非他有劳埃德想要的东西,可这得他们去面谈。”
“他们不会放他就这么去见对面的恶魔,对吗?”
“显而易见,”戴维看了她一眼,“这至少说明他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冷血无情,不是吗?”
道尔顿夫人哼了一声:“对待自己人和其他人的态度不同这又什么奇怪。”
戴维对她的固执有些无可奈何:“好吧,夫人,如果你不打算杀他,又不打算帮我的忙,跟着我来到这里来作什么呢?”
“看看而已。”
“啊?”
道尔顿夫人还是注视着血狼:“来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刽子手。”
好吧,自由心证还真麻烦!戴维吞了口唾沫。
现在更多的印第安人向着血狼走过来,他们激动地说着,挥舞双手,似乎在争论,好半天都没有停止,看起来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停止。这样下去不行,戴维知道,劳埃德先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就算是卢卡斯警长在,也不可能容忍一块炸鸡凉了都吃不到嘴里。
“我留下吧。”道尔顿夫人突然说道。
戴维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于是道尔顿夫人又说道:“我说,我留在这里,你带着那个红野人去跟劳埃德说,让他同意他的提议。我可以送这些人走出一段距离,然后再回来跟上你们,这样总可以了吧。”
可以是可以,但你突然这么具有英雄气质我实在有点难以理解啊!戴维的心里嘀咕,同时也觉得道尔顿夫人冒出这样的想法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你考虑过自己的安全吗?”戴维说,“在这种情形下要我把同来的一位女士留在敌方阵营里,实在不太可能。”
“你为他们做保了,”道尔顿夫人说,“你不是认为他们并非丧心病狂的歹徒吗?那就让我来试试。“
“这太疯狂了,夫人,你没必要这样。“
“我这辈子做过许多疯狂的事情,杨格先生,每一次都会让我明白真相。”道尔顿夫人朝着血狼抬抬下巴,“把我的决定告诉他们,快点儿。”
这是命令的口吻,戴维感觉这女人的强势就跟沙漠的炽热一样让他束手无策。于是他打断了印第安人的争论,把道尔顿夫人的提议告诉血狼。
这合理而又有过分冒险的方法让血狼也大为意外,但他很快就衡量出这是一个最能有效解决问题的方法。他又把这办法向他的同胞们讲了一遍,刚才那些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道尔顿夫人,他们渐渐平静下来,还有人在点头。
“我们同意了,”血狼对戴维说,“让这女人跟灰雨在一起,我会让灰雨保证她的安全。”他又看着道尔顿夫人:“你很勇敢,女人,并不是因为你敢留下来。”
道尔顿夫人盯着他:“我倒愿意听你多说一点。”
“你留在自己所仇恨的人中间,而他们也仇恨着你。”血狼说,“我不明白你的仇恨为什么这么剧烈,但是我们是守信用的人,我们不会伤害你,直到整个事情完结。”
他转过头向灰雨说了几句,于是那个印第安人女孩儿走到道尔顿夫人身边,做了个引导的手势。
“好了,”道尔顿夫人向戴维眨眨眼睛,“我能不能顺利回去,也得看你的了。”


真是漫长的一天。
戴维带着血狼从岩石后面重新往回走的时候,在心中想,他原本只是个无名小卒,跟“斡旋”这个词儿毫无关系,可现在他却一下子跟几十条性命扯上了关系。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但又不能一屁股坐下来。
他们走进了毛嘴子中间,戴维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血狼。他现在不知该不该说点什么,可他也明白这个男人其实不需要他的任何嘱咐,很清楚现在的形势——戴维觉得只要他别再像在绳桥上那样搞一出,什么都好办。
吴有金看到他回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戴维勉强向他挤出一个微笑。
“道尔顿夫人在哪儿?”卢卡斯警长问道。
戴维把那位女士的决定告诉他,同时也把血狼和道尔顿夫人的谈判意见糅合在一起简单说了一下。
“一个人换一个人。”血狼说,“这很公平。”
劳埃德先生却脸色阴沉:“不,很不公平,道尔顿夫人的安全比一百个红野人更珍贵。你做了个愚蠢透顶的交易,杨格先生。”
戴维涨红了脸,很想说说人类不分肤色人人平等这回事,但最后他只能憋着气对劳埃德先生说:“你该先跟血狼谈谈,而且,在这件事上也不是你一个人做主。”
他把目光转向了卢卡斯警长。
劳埃德先生对他的顶撞并没有发火,他向警长抬了抬帽檐:“我尊重执法者,不过前提是他能好好地保护公民的利益。”
但是不保护强盗的利益,戴维恨恨地在心底想。
“好了,”卢卡斯警长终于终结了这场争论,“我这边是希望不要再发生任何冲突了,如果这个印第安人自愿投降,那么他现在就是我的犯人,我可以带他回洛德镇。其余的印第安人离开也无所谓,我的监狱可关不下那么多人。劳埃德先生,无论你是想为你的雇员报仇还是维护你的尊严都已经做得够多的了,我建议你就此收手比较好。”
劳埃德先生没有说话,血狼却突然开口:“我能回答你所想要知道的问题,毛嘴子。”
他是对劳埃德先生说的。
“你不用去找红手,也不用去问我们中的其他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知道答案。你有我就够了,让他们走。”
劳埃德先生眯起眼睛。
“你想知道铁圈,是吗?”血狼说,“你看那坟墓的眼神我能明白,就像秃鹫们看到野牛的尸体。”
“说得你好像真的和秃鹫对视过一样,”劳埃德先生干笑了两声,“可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在跟我赌博。”
“你以为部落的人都能回答你的问题吗?不,你杀的那些人,那些老人、女人和孩子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知道的。”
劳埃德先生默不作声,而卢卡斯警长又开口说道:“我不想干涉你的考量,劳埃德先生,但这个印第安人的条件我同意,我也需要向他询问一些事情,现在如果你不能同意现在的解决方法,我就只有带走他,而且我必须开始单方面履行跟他的协议。”
“你要向我开枪?”劳埃德先生偏了偏头,“你打算为了印第安人向我开枪?就像你庇护的这两个倒霉鬼一样?”
戴维和吴有金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卢卡斯警长笑着摇摇头:“别误会,劳埃德先生,我谁也不庇护,我只是希望事情简单点,不管是谁,在洛德镇挖矿也好,喝酒也好,赌钱也好,都能平安地活着,不必担心走出镇子就被冷箭射死,还被剥掉头皮。我希望我的这个镇子少跟他妈的仇杀扯上关系,不要在接下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里都有印第安人偷偷摸摸地绕着洛德镇打转,动不动就干掉我们的人!我管不了你的那些破事,我要我的地盘平安无事!”
哇,真是太帅了!果然不愧是年轻版的保罗•纽曼!戴维简直想跳起来给警长鼓掌!
这番话显然也对劳埃德先生也产生了作用,他盘算了大约一分钟,把枪收回套子里,然后退后一步:“照你说的办,把警长,可别忘了道尔顿夫人,也为她着想一下。”
这个伪君子。
戴维腹诽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吴有金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而迅速了——
现场的指挥权回到了卢卡斯警长的手里,他立刻让血狼冲着那头的印第安人喊话,让隐蔽的幸存者都走出来。血狼把计划安排告诉那些印第安人,有些人点点头,有些人则不甘心地盯着毛嘴子们,但最终所有人都听从了他的吩咐,有些人走了,有些年轻人则留了下来,包括灰雨。
“他们要留在这里掩埋尸体,”血狼对卢卡斯警长说,“不能把我的族人们留给郊狼、乌鸦和秃鹫。”
卢卡斯警长同意了,那些印第安人处理完这些就可以自行离去,但血狼跟着他回去。道尔顿夫人则跟着灰雨他们留在营地这里,等他们也离开后,她才可以回到洛德镇。
“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卢卡斯警长对血狼说,“道尔顿夫人日后一个人回来不太安全,我可以留一个警察在这里等她,不过请放心,我不会让他带枪的。”
血狼和留下的人商量了一下,同意了这个条件。
于是,他们正式地开始往回走。
卢卡斯警长在头一个,后面跟着两个民兵,血狼紧随其后,他被收走了武器,但分到了一匹马,而且不像第一次被劳埃德先生俘虏时那样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戴维和吴有金在后头看着他肩膀的伤,血迹似乎还没有干,戴维有些担心感染的问题。
而劳埃德先生和他的人则集结成另外一支队伍,走在他们的右后方,仿佛刻意跟他们拉出很远的一段距离。他依然若无其事,但出发时戴维注意到他让一个人牵了两匹马离队,他说是要去接还留在铁圈坟墓那边的人。这倒是实话……戴维差点儿都忘了那三个掉队的。看来劳埃德先生至少对于自己的人还是很照顾的,但这个“自己人”的圈子戴维是完全没有兴趣加入的。
他们从营地离开的时候,一些印第安人也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而只有掩埋尸体的人留了下来,包括道尔顿夫人和一个叫马克的警官。
戴维在离开的时候已经又是接近傍晚的时候,太阳把道尔顿夫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她背对着光,脸上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戴维不知道她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有些失落地转过头。
现在他只能向前看,看到血狼的背影,还有更远更远的洛德镇。在经历这一切后,他竟然对那个荒凉的小镇产生了强烈的眷恋,心中涌起一股无比想要回到那里,扑到不知积了多少灰尘的床上。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荒谬的词儿——“想家”。


接下来一切就变得很顺利了,顺利得就像沿着瓶口慢慢滑落的一滴红酒,甚至带着让人沉醉的味道。
戴维和吴有金跟着卢卡斯警长,带着作为嫌疑犯和俘虏的血狼,跟劳埃德先生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洛德镇。当他们走近这个小镇的时候,戴维和吴有金看到那些错乱搭建的房子,那些褪色的墙壁和屋顶,穿着邋遢、到处乱走的居民,还有尘土飞扬的道路和无精打采地嚼着草料的马,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来。
戴维想到自己刚来到时对这个地方的观感,就像是从曼哈顿一下子掉到了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但现在他看到的洛德镇,处处都透着可爱与亲切,甚至连醉醺醺的皮克林刚好从黄玫瑰旅馆中走出来,坐在台阶上吐了的景象,也透着一股生活的真实之美。
卢卡斯警长下了马,让警员威尔•克莱门特把血狼押送到牢房里,然后让戴维和吴有金说:“行了,等皮克林先生稍微清醒点儿,我就让他来给这个印第安人治疗,你们先回家洗个澡,睡一觉,就会感觉像刚出生时那么有活力了!”
是对来到这个世界而伤心得哇哇大哭吧。
戴维苦笑着点头,又看了看血狼的背影:“他怎么办?”
“等处理过伤势以后他也得休息,我明天再跟他详细谈谈。”卢卡斯警长又顿了一下,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劳埃德先生,“我会叫人守着牢房的,在我跟他谈之前,不会让其他人接触他。”
这是警长的地盘,戴维稍稍放下心来。他牵着马——血狼赠送给他的那匹,上面还有那个“聚魂棺”——向警长说了声谢谢,然后对吴有金说:“走吧,钱钱,我们得先买点儿吃的。”
中国人点点头,慢吞吞地从马上下来,却来到卢卡斯警长面前,双手捏着帽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有点扭扭捏捏的样子。
原本正把马缰交给旁人的卢卡斯警长看到吴有金这个模样,有些诧异地停下了动作。“还有什么事吗,艾瑞克?”
“呃,不……嗯,是的。”吴有金用力捏着自己那脏兮兮的宽檐帽,“我只是觉得该给你说一句,我是指这些所有的事情……我想说……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表达下我的想法,真正的想法……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有金做了个深呼吸:“我想谢谢你,警长,你救了我,还有戴维……我很、很抱歉,我之前不该那么跟你说话。”
他说完以后,甚至勇敢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这个人的眼睛。
卢卡斯警长愣住了,似乎一瞬间还没明白过来,但他很快就笑了笑。吴有金从来没见他这种笑容,让他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什么人的脸上见过。警长伸出手来,在吴有金的头上很快地抚弄了一下。
“回去吧,”他的声音也特别轻柔,“好好休息。”
吴有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撸毛的小狗,可耻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羞辱。他的脸有些发红,转身跟着戴维往自己那可怜的棺材店走去。两个人穿过街道,不时地有人向他们打招呼,恭喜他们活着回来,向他们开着善意或者恶意的玩笑。但戴维和吴有金全不在意,现在这种粗俗的问候都让他们感觉亲切。
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安德鲁神父在街上叫着他们的名字跑过来,手里还挥舞着一个纸袋。
“哦,哦,感谢上帝,你们平安无事。”这镇上唯一的神职人员大呼小叫地来到他们面前,他依然是这里唯一的例外:衣着干净整洁,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俊美白皙的脸上胡子刮得光溜溜的。
“感谢上帝,”戴维这个时候对任何人都非常和气,“谢谢,神父,见到您真高兴。”
“我也是!这几天我可为你们每个人祈祷过——不管我能不能想起来名字。”安德鲁神父说,“怎么样,看你们的样子似乎经历了很多,你知道,我乐于向任何人敞开大门,如果你们觉得有些话想找人说,我就在那儿,你们可以找到我。”
虽然他是好意,可现在戴维和吴有金连一点儿推销都不想听。“我们会的,神父,等我们稍微缓过气来。”戴维虚伪地笑着。
“当然当然。哦,对了,”神父把手里的纸袋子塞给他们,“你们家里应该没吃的了吧,这个拿去,你们用得上。“
吴有金打开袋子,里面是两个黑面包,看上去还挺新鲜。
“谢谢。”戴维狐疑地看着他,“这个不要钱吧?”
“哦,不,当然不!”
“太感谢了!”真稀奇,戴维和吴有金飞快地对看了一眼。
“这是怀特先生给教会的礼物。”神父补充道。
果然还是如此啊!戴维咧咧嘴,但是这熟悉的一切都让他觉的愉快。“我们会去的,神父,回见。”
“再见,”当他们走出很远一截的时候,安德鲁神父依然在身后大声说,“记得来啊,主会对每个人张开怀抱的,最近连他们救的那个黑人也在我这里,你们可以他一起听听我的布道……”
吴有金和戴维头也没回地向他挥手。
他们终于回到了家,摆着未成形棺材和木料的甜蜜的家。把马拴好以后,门一关上,戴维和吴有金就不约而同地摊在了椅子上,砰的一声把面包和“聚魂棺”都放在桌子上。厚厚的灰尘随着他们的动作在空气中飘散开来。他们俩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听着外面的那些嘈杂的声音,闻着房间里淡淡的灰尘味儿,盯着来自不易的箱子。过了很久之后,戴维才低声说:
“嘿,钱钱,我饿了。”
“还好神父给了我们点儿面包,但是我们还该烧点儿开水吧?”
“大概是的。”
然后他们又陷入了沉默,两个人谁也没动。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洗个澡比较好。”这次是吴有金先开口。
“没错。”戴维附和道。
然后他们又这么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呆了近一刻钟。
戴维终于从石化中恢复过来,他把手肘撑在桌子上,用手在桌上的灰尘上画出了一个经纬度。
“39°1'N118°46'W,这是我们此行最大的收获。”他说。
“还有这个。”吴有金拍了拍箱子。
“接下来我们要确认这个经纬度坐标指的是什么地方。如果有个准确的地图就好了。”
“也许可以找找,”吴有金不抱希望地说,“但这个镇上连学校都没有,稍微有点藏书的地方大概就是安德鲁神父的教堂,不过,我怀疑也只有福音书和赞美诗。”
“可还是得想办法找找。”戴维说,“如果我们想回去,这个坐标就至关重要。”
他这句话让吴有金抬起了头:“回去?”
“是的,回到我们的时代去。”戴维说,“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这个吗?”
“是的。”吴有金低声说。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戴维,你觉得……我只想问问你的想法……你觉得我们身处在这个时代,真的有能在任何时候置身事外吗?”
戴维摇摇头:“不能,可是我们必须这样……不然的话……”
他突然不说话了。
“说下去,”吴有金向他倾过身子,“不然会怎么样?改变历史?”
“不,”戴维苦笑了一下,“不然的话我们就回不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8-5 16:32:10 | 显示全部楼层
28. 神父及时雨•奇异的笔记•总觉得有点可怜•听证会上的意外

生活在一夜之间回到原来的模样——只是相对来说的“原来”,也可以说是一个暂时忘记了所有麻烦的幻想。
吴有金和戴维在洗过澡,吃了东西,做完了房子的清洁之后,舒舒服服地躺在换过被子的床上,足足睡了10个小时,当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就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样精力充沛。
吴有金在门上挂出了“营业”的小木牌,但洛德镇最近好像没有什么人要去见上帝,所以他们俩凑在一起商量接下来该做的事儿。
戴维把米洛先生的箱子放在桌子上,就像看自己亲手做的神奇女侠树胶模型也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最后他看了看那个锁。那是一把沉重的铜锁,就像婴儿的拳头一样大,它的样子跟一般的锁头都不太一样,锁眼在底部,看上去是一个很规整的“+”号。
“我说,”吴有金也看了看那个锁,猜测道,“米洛先生对他的遗产其实布置得很细致,要打开这个箱子我们得解出一个接一个的谜语。先是需要从他的坟墓上得到坐标,然后才能拿到箱子,再通过坐标去找到箱子的钥匙。”
“如果我们找不到他坐标上留下的东西呢?真的不考虑直接砸了这玩意儿吗?”
“你还没放弃这个念头吗?我倒是想,可还是不敢,”吴有金说,“我这里有斧头、锯子,一顿乱劈,说不定是可以弄开,不过谁知道这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呢,要是一暴力破拆就会爆炸,或者是有别的什么机关,不通过锁眼拆掉机关就会泄露、融化之类的。”
“听起来简直像是印第安纳•琼斯博士才会遇到的难题。”戴维搔搔头,“哎,我只是提个想法,也许的确不该冒这个险,但是现在找到这个坐标还是挺难的。美国的几个大城市的坐标我倒是大概知道,比如,旧金山是37°48′N,122°25′W,丹佛是39°45′N,104°59′W,这还是当年地理测验时候看图选择题。”
戴维到真的没有特别关注过经纬度这个问题,他开始后悔过去没有好好地听地理老师讲课。他大致地回忆了一下,对吴有金说:“至少我们该高兴的是,这个坐标不会让我们去买火车票跑到东部去。39°1'N118°46'W这个坐标应该就在内华达州。”
“所以我们还是得去弄张地图。”吴有金想了想,“这里没有邮局,我看警长那里也没有贴地图的派头,不然还是去找神父问问看?“
“就算他有地图册,说不定给我们看也是要收租金的。”
“他也给了我们吃的,虽然不能算他出钱。”
这么看来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吴有金又想了想:“另外,我觉得我们至少得先自己测量一下洛德镇的经纬度,这样有个参照。”
“哦,可以啊,不过你会测量?”
“最简单的还是可以,但肯定会有误差,我得先去找个精准的表。不如现在我们就去教堂一趟。”
戴维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下:“要不,再去警长那边看看血狼的情况怎么样,我总觉得劳埃德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
吴有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他们把箱子暂时塞在了吴有金的床下,换了衣服出门,向着这镇子里稍微干净一点儿的建筑走去。
上帝的地盘就像他们离开前一样冷清,虽然门微微地敞开,但几乎没有什么人出入。日光从十字架后上方投射下来,在地面映射出一个巨大的阴影,就好像是指示着进入的方向。当戴维和吴有金站在门前,似乎要进去的时候,有些路过的人都会多看他们一眼。
“走吧,”戴维说,“不然他们都会以为我们出去一趟就给吓傻了。”
两个人进了教堂,里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是什么东西燃烧过的样子。一个穿着麻布衬衣和长裤的黑人正拎着一个提炉在圣坛和桌椅之间来回走动。
“哇,这是要做弥撒吗?”戴维意外地说,“真没想到神父居然还有乳香啊?”
“哦,不,”那个黑人回答道,带着轻微的南方口音,“这只是一点儿普通的香料碎屑,神父说可以烧了熏一熏房子。”
“是这样啊,不错的主意。”戴维打量着这个黑人,他长的不太高,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了,头发已经开始泛白,“抱歉,先生,我以前在洛德镇似乎没见过你。”
那个黑人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叫约翰,最近遇到点不幸的事,刚刚来到这里。上帝保佑卢卡斯警长,允许我可以住下来,尊敬的安德鲁神父收留了我,他说教堂里还差人,所以我就这里住下了。”
原来他就是那个遇到了抢劫的幸存者,戴维和吴有金互相看了一眼。
“很高兴认识你,”戴维说,“我们是来找神父的,他在哪儿?”
“刚才在墓地那边种一些东西,我马上去通报。”老黑人向他们微微鞠躬,穿过小门出去了。
“好像就是他说出的情况让卢卡斯警长觉得要深入调查,对吗?”戴维说,“也许我们可以跟他谈谈。”
“你是指关于劫杀移民的事吗?”吴有金摇摇头,“我们已经对这个时代的事情管得太多了,戴维,我们已经不能再牵涉得更多。让警长去调查吧,哪怕血狼是冤枉的,这不是我们该插手的。”
这话有些冷酷无情,但戴维知道吴有金说的是对的,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打开箱子,调查清楚米洛先生的秘密。可戴维还是忍不住去想象血狼的现状——
他带着伤,被关在自己曾经呆过的那个牢房里。戴维知道睡在那鬼地方是什么滋味儿,而一想到血狼也得经历这些,他就有点儿难过。而且相比于当初他的遭遇来说,血狼现在面临的可不仅仅是卢卡斯警长的审问,更麻烦的是觊觎着别的东西的劳埃德先生——那个男人绝对会想办法单独审讯血狼的。
我能做什么?戴维扪心自问,或许能去找卢卡斯警长谈谈,至少在血狼不能自保的阶段加强一下保护的力度。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吴有金用手肘撞了一下他。戴维立刻抬起头来,刚好看到那个黑人领着神父走进了教堂。
“啊,杨格先生!吴先生!欢迎,欢迎,欢迎你们来教堂!”神父用热切的口气说道。
哦,真可怜!戴维几乎发自内心地同情他,觉得他就像那种万年没有人光临的旧货店老板一样,看到两个打劫的推门进来也欢欣鼓舞。
“日安,神父。谢谢你昨天给我们的面包,它可帮了大忙。”吴有金跟他客套。
“哦哦,不算什么,”神父满脸笑容,“神爱世人,我也爱你们。”
哦,天啊,幸亏他长得好看,说这话才不会被揍。戴维虚伪地笑着说:“是的,感谢上帝,我们现在也许还要来请您帮忙。“
“没有问题,”神父交握着双手在他们面前坐下来,“我愿意为你们开解,孩子们,我知道你们前几天遇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你们一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诅咒,为什么那些颠沛流离、胆战心惊的遭遇会降临在你们身上。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认为自己的意志太过于软弱,轻易被这些事所击倒,但其实上帝在支持着你们,但你们并没有发现,我会告诉你们他为你们做了什么……”
啊,天啊,这个人没有音乐就能自己跳舞!
戴维想要扶额,吴有金的脸色也有点僵硬。“哦,神父,那个,请等等。”他连忙打断了神父的长篇大论,“实际上这事儿后面你可以慢慢地说,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想找你借点儿书。”
神父的脸色有些意外,但他还是礼貌地问:“很好,这也是亲近上帝方式,你们要什么样的福音书。”
“世界地图或者美利坚地图什么的,也能跟上帝亲近点儿吧,毕竟这是他的创作。”戴维回答道。
神父的脸色更加奇怪了,他抬起手来,指着教堂角落里的一个小房间:“以前有人给我们捐赠过一些书,也许你可以在那里面找找。”
“这里居然还有人捐书?”吴有金意外极了。
“哦,当然,是道尔顿夫人。她买下那幢房子以后说有些东西不需要,大概我接手会合适些,我记得里面似乎有地图之类的,还有个地球仪……”
“太好了!感激不尽,神父。你知道么?我们今天一起就祈祷过了,上帝他老人家果然回应了!我们这就去拆他给的礼物!”戴维连忙拉着吴有金站起来,飞快地握了握神父手,向着他指的方向奔去。
推开那扇刷了白漆的门,戴维就闻到了一股味道,是纸张和皮革混合的味道。在这个四十多平方英尺的小房间里,立着一个书柜,地上还摆放着两个箱子。戴维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是白色的罩袍和法衣。他打开书柜,看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图书,它们竟然保存得很好,没有霉味,也没有朽烂,甚至也没有什么灰尘。
“这是道尔顿夫人捐赠的吗?”吴有金上前来抽出一本书,翻了翻,在扉页上看到一行手写的话——“赠与亲爱的凯文,我骄傲的儿子”,落款写着“阿尔弗雷德•米洛”。
“看起来应该的确是米洛先生的。”吴有金将那本《神曲》重新放进书柜里,“肯定是道尔顿夫人在清理那房子里的东西时觉得没有用才拿到这里来的,不过神父还保存得挺好的,真难得。”
“让我们看看有什么。”戴维立刻开始在书柜里翻找起来,他在左边儿,吴有金在右边,挨着看那些书。
这柜子里的书大概有八十多本,有不少文学作品,还有的就是一些工具书,有些书的边缘有些发黑,似乎被灼烧过,有些的封皮都掉了。他们在这堆书里翻找,过滤掉那些适合躺在长椅上喝着红酒看的玩意儿,又过滤掉一些充满了科学研究弯路的过时的著作,最终把地理大发现之后的书选了出来,其中包括世界上不少地方的图册,还有几幅折叠起来的地图,最后吴有金找到了两个硬面笔记本。
“哦,这个……”吴有金拿着它们,“难道米洛先生连日记都没有烧掉就死了吗?我可真不想知道他的隐私——”
“除非这隐私是关于他那些科学研究上的小秘密的。”戴维拿过两个笔记本,“我没有负罪感的,钱钱,要知道名人的回忆录有多少都是他们死了以后被人挖出了日记书信什么的才弄出来的。”
吴有金呼出一口气:“我如果知道自己要死,肯定会先格式化所有的硬盘,然后再注销我所有的网络账号。”
“前提是我们通过窥探米洛先生的秘密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如果时间同步,说不定他们已经开始翻找我们的脸书来寻找失踪线索了。”
这事真吓人!吴有金担心地想,如果亲朋好友真的报过案,他们一定会去翻他的微博,那他转过那么多苍老师的微博的事情,就会曝光了!
“让我们来看看米洛先生有没有把他的心事写在这本子里。”戴维一边说,一边席地而坐,在腿上翻开里笔记本。
吴有金凑过头去,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原来在那个笔记本上,并没有写什么特别的开篇词,只有封面上有一个K•M的签名缩写,翻到第一页就是很多到数字,这些数字被分日期和时间记录着,做成了一连串的表格。他们不断往后翻,发现这些记录的时间跨度很长,米洛先生从1840年3月21日开始,到1852年4月3日,每天分四个时段记录,分别是早上7点,中午12点,下午5点和晚上10点。但那些数字到底代表什么却让人无法理解,它们的差别有时候并不大,比如某一天是“23、78、48、50”,但有时候却相差巨大,比如“19、89、128、11”。
“这到底是什么?”戴维问吴有金,“看上去一定不是温度。”
“当然,”吴有金说,“如果这样得话温差可就太大了,无论说的是摄氏度还是华氏度。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把这个本子收起来,后面再来研究一下这个数据。”
“行,这是你擅长的。”戴维把这一本放到一边,然后又将另外一个本子打开,“哇,这个有点意思。”
在第二个本子上也有米洛先生的名字缩写,但这次他没有在本子上记录数字,而是画满了图。这些图显然是机械方面的设计草图,有些像是齿轮,有些像是形状特殊的轴承,当然跟标准的机械设计图相比还是挺粗糙的,但是米洛先生画得很认真,而且还在旁边标注了尺寸。有时候他会把一些图胡乱地涂改掉,有时候会把一些图用红色的线条圈起来。越到后面这些图的改动越多。在每隔几页的空白处,还有他写下的想法,以及一堆数字。
“他在设计什么?”吴有金奇怪地问。
“也许是什么机器,还记得神父说的吗?那个雷电之夜,他几乎烧光了自己的房子。”
“你是说因为这个机器?他造出来了?”
“不知道,”戴维回答,“我们其实不知道他有没有造出来,或者只是在做实验,总之这个东西应该是他花了大力气弄出来大,我们得弄明白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吴有金翻看着那些图,猜测到:“这些部件不是他自己能弄到到,这样到锻造必须是一家铁厂里完成,所以我觉得他如果真的组装里部件,应该是在外地定做的,然后运送到洛德镇上来的。”
“而且应该是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这真是个有趣的信息。”戴维把这两个笔记本合上,夹在腋下,“我们把它们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大有收获。”
吴有金表示赞同,同时把那一堆地理图书也抱起来。“我们可能得向神父打个借条,他看起来不太像愿意把教堂的东西慷慨外借的人。”
他们俩走出小屋,盘算好用一张纸条把这堆宝贵的发现搬到自己的棺材铺里去,却发现原本坐坐长椅处的神父正换上衣服急匆匆地要往外走。
“啊,先生们!”神父看到戴维和吴有金就说,“刚才卢卡斯警长派人来说,叫我带上约翰到警察局那边去,有些事情需要他的证词。”
“哦?”戴维连忙问到,“今天在审问那个印第安人了吗?”
“看起来是这样到。”
戴维看了吴有金一眼:“我想,我该去旁听一下。”
吴有金的眼神中有一些不安的东西,但是他还是点点头:“也行,反正我们并不是太着急,如果你真的想去……”
他除了偶尔发作的啰啰唆唆,说话还从来没有这么吞吞吐吐过。但戴维并不想指明这一点。
于是他们俩带着这堆书本,跟着神父,和黑人约翰一起来到了警察局。

卢卡斯警长那简陋的小楼里大概从来没有挤满这么多人——
除了被提审的血狼和卢卡斯警长,还有理查德-劳埃德先生,他带来了两个跟班;皮克林医生站站角落里,此外还包括两个警员。再加上镇上稍微体面点的居民,挤进来的安德鲁神父、约翰,以及戴维和吴有金,这个原本不大的房间简直拥挤得让人觉得连空气都有些不够连。
“这里只比奥斯维辛的毒气室稍微宽松一点点。”戴维一边低声给吴有金报怨,一边紧紧地抱住那些本子和书。
吴有金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戴维不再多话,他也看到卢卡斯警长和劳埃德先生不约而同地朝这边看。现在警长就像戴维第一次被审问那样坐在那张精美却饱受磨难的桌子后面,只是没有跷腿,劳埃德先生找了把椅子坐在他的斜对面。这两个人的连线中间仍然是那把三条腿的凳子,上面坐着血狼——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是精神还不错,肩膀上缠着白色的绷带,上面隐隐约约能看到血迹。
戴维和吴有金用最轻的步子慢慢地磨蹭到角落里,就在皮克林医生的旁边。尽管有点儿熏人的酒气,但今天的医生还算清醒,他举起手向他们打招呼,甚至还咧开嘴微笑。
戴维也冲他笑了笑,问道:“那个印第安人的伤势怎么样,医生?”
“还不赖,还不赖,”皮克林医生用浓重的苏格兰口音说道,“他没感染,谢天谢地,只是一些皮外伤。虽然失血多,但他身体不错,吃了点东西就恢复过来了。”
戴维稍微放心了一些。
警长跟旁边的一个警员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年轻人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纸和笔,坐在了侧面。
真好,戴维心想,好歹这里还有几个接受过教育的。
一切都准备好了,警长提高了声音,对他的俘虏说:“这里不是法庭,血狼,所以我们不是在审判你,只是要求你履行自己的承诺,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你不用担心,在这里的人都是你的证人,我们会证明你所说的都会被如实记录下来,不会被歪曲。“
“哇,警长这么说起来似乎有点针对某人呢。”戴维轻声在吴有金的耳边说,“你觉得他今天这是故意在提防着那位吗?”
吴有金略微点头:“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劳埃德先生愿意在这么多人的监督下审问,他不是想要问那些金属的秘密吗?”
“也许是警长用了什么办法,警长总是有办法,对吗?”
吴有金看了看那位青年版的“保罗•纽曼”,觉得戴维说的没错,他们总是预估不到卢卡斯警长究竟有多大的能力。
在简短并且意味深长的开场白之后,血狼抬起头来,看了看侧后方的劳埃德先生,又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的人,最后他看见了角落中的戴维。他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秒钟,然后又回到了卢卡斯警长身上。
“从哪里开始,先生?”他问道,“我们和你们的故事很长。”
“也许从你们袭击了移民开始,”卢卡斯警长说,“从你第一次袭击白人开始说吧。”
血狼笑了起来:“你要我开始说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也可以……我第一次对毛嘴子下手,还是个小孩儿。”
原来他所说的,是米洛先生第一次进入红手部落周围的情况,那个时候才八九岁的血狼,向着这个传说中不是好人的家伙扔出了一块石头。原本指望着能让他脑袋起个包,但是最后血狼却收获了一个毛嘴子朋友。在毛嘴子的人还不多,对矿藏的需求没有那么狂热的时候,红手的部落和其他的部落的印第安人和他们相处得还不错,甚至能做点交易。不过当洛德镇上人越来越多,更多的探矿者进入了印第安人的领地,事情就改变了。
红手带领他的人民从洛德镇周围后撤,来到了别的地方。休休尼人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狩猎,偶尔能看到一些移民在路上赶着车,来到这里。他们的确发生过冲突,但是血狼说的,他们只是预防那些移民进入他们的地方,因为其中还有些人是探矿的。
“也就是说,你没有杀过移民。”
“我们驱赶过一些,”血狼说,“用弓箭和恐吓,也许让他们流了点血,但是没有要过他们的命。“
“但是不止一个幸存者到我的面前来控诉你们的暴行,他们都说亲眼看到你们杀了人,甚至不放过女人和孩子。”
“其他部落里的人我不能肯定,但是红手说过,为了不跟毛嘴子结下死仇,我们不能沾上毛嘴子的血。”血狼又抬起了下巴,“而且休休尼人是最优秀的猎人,我们在打猎的时候都不会杀死带幼崽的母兽。”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人撒谎了吗?”劳埃德先生突然开口,“我的雇工告诉我,的确是你们袭击了他,证据就是另外的几具尸体。”
“如果真的有人死了,那么总有人在撒谎,”血狼回头看着,“但那一定不是我。”
劳埃德先生笑了笑:“怎么证明,向着你们那搞不清楚是狼还是秃鹫的图腾发誓吗?”
“先生们,”卢卡斯警长打断了他们的对峙,“我说了今天并不是审判,而是先听听血狼所陈述的事。”
劳埃德先生做了个手势:“请原谅,警长,我忘记了这里是你做主。”
他的口气听起来可真是冒着酸气。戴维和吴有金互相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家伙来旁听可不会只是乖乖地坐着。
但卢卡斯警长并没有跟劳埃德先生多纠缠,他忽然指着角落里的戴维对血狼说:“那个人你认识吗?他就是幸存者之一,在来到洛德镇的时候,他的六位亲人被杀死,他亲自指认是印第安人做的。”
场上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了戴维这边,他吓得一下子全身僵硬。
这不行,为什么聚光灯打过来这么突然,是要闪瞎我的眼睛吗?戴维在心底咆哮着,剧本不能这么写,我还没背台词呢!
他感觉到血液从自己的脸上褪去,脑子只徘徊着一个念头:完了!做伪证会不会被吊死啊!
 楼主| 发表于 2016-8-5 16:32:22 | 显示全部楼层
29.谎言的叠加•被发现了!•中学生的实验•科学观测二人组

“杨格先生,”卢卡斯警长高声说道,“真高兴你也来到这里了,也许你能说说自己的遭遇。”
怎么说?戴维的脑门上开始冒汗,他连之前的那些细节都忘记了,还有那些亲戚们的名字,他该记在小本子上的。吴有金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衣服,满脸的担忧——中国人知道戴维的底细,也知道他现在可是被逼上了独木桥。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补完。戴维忘记这句格言到底是谁说的了,他真想向他表示敬佩。
“杨格先生,”卢卡斯警长又一次说道,“不必担心,这不是在法庭上,别紧张。虽然让你回忆那些悲惨的经历很残酷,但现在它们有助于我们判断一个人的清白,或许还不止一个人。”
哦,不按着圣经发誓就意味着可以说谎了吧?戴维虚伪地笑了笑,咳嗽了两声:“啊,警长,其实我已经有些事情记不清了,那时候我很惶恐,后来我的过的日子您也知道,前几天我还在惊吓中度过,现在突然又让我回忆创伤……”
“很勉强,我理解,”卢卡斯警长说,“但我希望你还是说出你知道的,这很重要。”
戴维真是骑虎难下,他无比后悔一刻钟前的决定,他压根就不该来这里,哪怕他真的很担心血狼的处境,也可以换个时间来探望。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印第安人,血狼也转过头来注视着他,黑色的眼睛里异常平静,并没有任何惊慌和畏惧,似乎并不担心有什么对他不利的证词。
戴维脑子里飞快地把能回忆起来的场景都大致过了一遍,然后把以前编造的故事又叙述了一遍。相比于刚来时对卢卡斯警长说的,这次他讲的更加模糊,只说了一个“亲人”的名字,就是来自于叔叔的“约翰•杨格”和来自于狗的汤姆•怀特,然后就从他们那不确定的旅程跳到了死亡的部分,他只能根据回忆尽量简短地说出什么被袭击,割断喉咙之类的,然后就是跳到了他获救的那一刻。从他开口到讲完,大概不到三分钟。
卢卡斯警长的表情相当微妙,而其他人也有些呆滞,就好像他们原本打算看到一场血泪控诉,惨烈、激昂、惊心动魄,但最后被人用读税务通知一样干巴巴的语气在几分钟内表达完毕,这种失落感实在来得有点猝不及防。
就在这样的落差巨大沉默中,劳埃德先生忽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真意外,”他满脸讥讽地对戴维说,“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6个亲人遇害的事情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连怎么死的都讲不清楚。杨格先生,对于这个红野人来说,你还真够朋友。”
他这口气让人厌恶,但戴维不敢多说——他又忘记自己编造的那个侄女的名字了,他更不敢去揣测关于自己的“案子”卢卡斯警长还记得多少。“这么说不公平,”他虚弱地反抗道,“我说过我记不清了,人可不能在短时间里接受连续的打击,你肯定也不知道遗忘是人类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好了,杨格先生。”卢卡斯警长打断了他的话,“这方面的争论我觉得以后你可以找机会私下跟劳埃德先生探讨。既然你说得这么模糊,那我就问几个关键的问题好了。”
啊,天啊……感觉是坐在测谎仪旁,所有人都看着那张画着心率血压的打印纸——跟被扒光了没什么两样。
但戴维已经没有办法退缩了,卢卡斯警长没有给他丝毫的机会。“你当时说的是印第安人袭击了你们,你确定是他们杀死了你的亲人?”
戴维缓慢地点点头。
“我需要你说话,杨格先生。”
戴维喉咙发干:“是……是的。”
“那么你确认血狼有参与到劫杀中吗?”
戴维想起自己来到这个地方时候的,被那些尸体吓得屁滚尿流的经历,还有当时看到印第安人从岩石后面起身,向着自己射箭的情形,他觉得如果自己能再没良心一点儿就好了,他可以毫无负罪感地指证血狼,从而避免自己陷入被揭穿的危险境地。但是很可惜,他依然有着最为基础的道德观——当然是在他努力地保护自己的基础上。
“我不敢保证,警长,我是说,我不能百分百地肯定。”戴维说,“那时候我可吓坏了,而且我第一次见到印第安人,他们都长得一样,你知道……”
“你在来到洛德镇以后跟我描述的印第安人中,有一个很像是血狼。”
“大概是的,我不记得了,不过……也许他的确在,但那时候离我挺远的。”这一句全是实话,戴维想,血狼给他说过他看到自己在戈壁中游荡,来到了那些尸体旁边。这么说起来,血狼其实知道自己跟那些死者并不是亲人?
戴维的背后在出汗,但似乎血狼还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卢卡斯警长,否则他不会这样问话。
“那么,在我们救你的时候,拦截的这些印第安人是不是袭击你的那一批?”警长接着问道。
这很关键,戴维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他必须保护血狼,这样也是在保护他自己。
“不是!”戴维用笃定的口气说,“他们不一样。”
“哈,有意思!”劳埃德先生笑起来,“那么就是先后有两拨红野人跟你遇到过,前一波杀了你的亲人,后一波呢?难道他们只是路过?”
戴维痛恨他的口吻,怒气让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我不知道!”戴维加重了语气,“万一他们是来打猎的?”——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向着我射箭那我说不定还会说点对血狼更有利的证词。
“好了,”卢卡斯警长打断了他们的话,总结道,“也就是说,杨格先生依旧指认是印第安人杀害了他的亲人,但他拒绝指认是面前的这位。”
周围响起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戴维板着脸,努力维持着镇定的模样。
“其实这不难理解,”卢卡斯警长说,“我想让大家再听听约翰先生的说法。”
他招招手,那个跟着神父来的老黑人走上前,向着他鞠躬,然后又向周围的人行礼。
卢卡斯警长吩咐道:“说说你的遭遇,约翰。”
于是老黑人将他之前告诉警长的一切又说了一遍,这些和之前警长单独告诉戴维和吴有金的一样,特别是关于伪装的印第安人。
这些话让周围的人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以至于在约翰说完以后,他们连议论的声音都没有了。警长让约翰回到神父旁边,这才说:“按照约翰的证词,同样不能指认血狼,但有了新的嫌疑犯,就是假扮成印第安人的歹徒在劫杀移民。那么这也许还牵扯到之前发生的类似案件。”
劳埃德先生表示反对:“这只是一个基于两个人的证词的推测,然而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有那样的一拨人存在。一个把印第安人当朋友的小子,一个老眼昏花的黑奴,你不会真的把他们的说法当回事吧,警长。”
“让你失望了,劳埃德先生,实际上在很多案子里,证人的身份只是一个参考,他们说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语言是最不可靠的,警长,”劳埃德挥挥手,“人都会撒谎,你还需要物证。”
“当然,我完全同意你的话,”卢卡斯警长说,“因此这并不是审判,只是我们寻找真相的一个过程。我是个有怪癖的人,先生们,我坚持我吊死的人里面没有无辜者。”
“那你要怎么来证明这个问题呢?”劳埃德先生问道,“那些死人没法再给您证词,要找证据?恐怕它们都已经埋在沙漠里了。”
“我会有办法的,”卢卡斯警长说,“但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话说出来似乎有点落了气势,戴维并不明白卢卡斯警长为什么这么说,甚至连他为什么要举行这个非正式的听证会也不明白。但管他呢?戴维现在对这个男人充满了信任——他一定有他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卢卡斯警方又让另外几个人分别说了一下关于这几年来陆续发现的劫杀案的情况,包括接到报警和救助过移民的警官们,但这些人的说法和以前的传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跟劳埃德先生的雇工们遇到几乎一样。劳埃德先生的表情在这个时候稍微缓和了一些,不再说话。
在这无聊的下半场听证会要结束前,卢卡斯警长宣布经过这次的碰头,休休尼人劫杀移民的事情还存在很多疑问,所以血狼并不是以罪犯的身份留在这里的,让他呆在牢房里纯是因为他没有地方住。所以,警方也就有义务要保证他的安全,直到事情查清楚。
这是在预防着劳埃德先生暗地里对血狼做什么吗?戴维猜不透,但他觉得如果不把血狼当成罪犯,说不定他还可以找个时间到这里来跟他谈谈,特别是关于血狼是否真的清楚自己跟那6个死者是一种“偶遇”的关系。


戴维和吴有金带着夹杂在人群中走出了警察局,他们跟神父说了借书的事儿,就回到了棺材铺里。
戴维关上门,就告诉了吴有金他现在担心的事情——血狼很可能揭穿他伪装的身份。
但是中国人显然比他要乐观。“但是他没说,是吧?”吴有金分析道,“在今天的听证会之前他其实并不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到洛德镇的,他没有必要去给卢卡斯警长说这个;今天听证会上他大概会知道你说了什么,但是你既然没有指认他,他也不会傻乎乎地去揭穿你;最后,按照那天你们遭遇的距离,你觉得他真的认出你了吗?”
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戴维心想,可我还是得找机会单独跟他谈谈,而且必须是这两天。
“听着,哥们儿,”吴有金又说,“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把那个坐标的位置落实,现在洛德镇上可不比以往,我总觉得会发生点儿什么事。如果他们是要火并或者挨个决斗,我希望都别牵扯到我们身上。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我们是异乡人,戴维,我们的家在很远的未来!无论我们投入多少感情,我们都无法改变历史和这些人的想法,我们也不需要那样做。”
今天的吴有金似乎话特别多——不对,他总是时不时地话多,但是那些话很多都是废话,这么正儿八经的倒是让戴维有些意外。他感觉到他似乎话里有话。
“你说得对,”戴维点点头,“那就让我们开始吧,好好读一读这些东西。”
他们把从神父那里得到的书和笔记本都摆在桌子上,开始认真地从中间寻找着线索。
最先开始是的地理书籍,在里面仔细地找出最近年代的地图,然后寻找经纬线的度数,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在地图上的经纬度只有粗糙的整数,要想找到精确刻度很难的,按照那个范围,他们可以把整个内华达州都画进去,还可以加一点儿爱达荷州和犹他州的地盘。
“这样不行,”戴维失望地合上那些地图,“我们不能去搜查一个州。”
“也许我们只有手动测量。”吴有金说,“我们先测出洛德镇的坐标,才有办法去推测那个坐标的大致方位。”
“手动?你是说自己用观测?”戴维惊讶地看着吴有金:“钱钱,你学历比我高是有道理的。”
“啊,我好歹在念中学的时候也是学霸——嗯,就是你们这里的优等生。”
“那要怎么做?”
“如果有六分仪和手表要好些,如果我们找不到一个精确计时的手表大概误差就会很大。”吴有金遗憾地说,“可惜我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并没有带手机。”
“啊!”戴维说,“我倒是带着,为了省电我关机了,不知道过了这几个月还能不能开机。”
“试一试!”吴有金说,“你从纽约来,应该是用的美国东部时间,对吧?”
“东部时区,没错,我来的时候是夏令时。我们现在在内华达州,应该是太平洋标准时区。”
“那这里的时间和你的东部时间相差了3个小时,和北京时间相差9个小时。只要我们能得到一个准确的时间,后面的就好办了。”
“好!”戴维又问道,“那什么六分仪,你到哪儿去找?”
“先问问看,说不定可以去黄玫瑰旅馆那里买一个。据说那地方什么都可以交易,要是我们出钱,说不定有人可以给我们弄到。”
“好吧,那么这个问题也算是有办法解决。”
“接下来会花费点时间,我们得在空旷的地方树一根日影杆,花两三天观测,然后还要通过计算……我记得有一个三角函数。”
戴维从来没有这么真心实意地感觉到庆幸——都说中国人数学好,现在看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让我当你的助理吧,‘教授’。”戴维恭维道,“虽然我对计算什么的不行,可我对数据还是很敏感的,我会忠实地把它们都进行归纳整理。我擅长归档,你知道。”
“你好像以前是做编程的?”吴有金想了想,“这么说起来,其实我们俩都还没有好好地了解下彼此能做的事儿。”
“会知道的,会知道的,”戴维热情地说,“优点都是在交往过程中逐步发现的。”
“最后就是结婚吗?”吴有金难得开了个玩笑,两个人都觉得滑稽,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平静下来,戴维咳嗽了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钱钱,但我得说,我喜欢神奇女侠很多年了,我是直男。”
“嗯,”吴有金也觉得这气氛有点诡异,“我也是。”
他们友好地握握手,开始分头为科学观测做准备。
 楼主| 发表于 2016-8-5 16:32:39 | 显示全部楼层
30.道尔顿夫人回来了•不速之客•请客吃饭•天才编剧

在洛德镇随便立一根木杆还是很容易的,不容易的是让它一直竖着。为此他们需要找一个人少但是空旷的地方。戴维和吴有金想了半天,觉得教堂的墓地是个好地方。
“没错!”吴有金表示同意,“反正你的亲戚们都还埋在那儿,你在那里插上一根棍子,时不时地去看看,完全不会引人怀疑,说不定那么做,还会让大家觉得你对那些不幸的‘亲人’充满了感情。”
戴维觉得有道理,于是他们当天晚上就在棺材铺的木料堆里找到了一根四英尺左右的边角料。吴有金又把它打磨得比较规整、光滑。第二天一早,两个人便出门前往教堂。戴维觉得只拿根棍子去有点傻,但这破地方也找不到花店,于是他在路边挖了一棵仙人掌,用外套抱着,来到了教堂。
谢天谢地,在那6个坑被填上以后,神父还好心地用粗糙的木板给他们做了个简陋的墓碑,上头写着戴维杜撰的名字。戴维赶紧把它们一个个地记下来,像背诵指令一样地牢牢记住。他选择了“小侄女爱丽丝”的墓穴跟前把仙人掌刨了个坑种下去,然后又把那根日影杆插进旁边的空地。吴有金还用他做木工的水平尺让它完全垂直在地面上。
“可以了把!”戴维对吴有金说:“不过,万一神父来把它拔掉怎么办?”
“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讨厌的人啊,”吴有金摸摸下巴,忽然摘下自己的宽檐帽放在木杆顶上,“行了,这表明我们是放在这里向死者致意的。”
戴维点点头:“那就这么办,现在我们来校准时间。”
他抬起头来向四周望了望,确认没有人看到他们,然后才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我把它藏得可好了,虽然我过来的时候电量还是满格,但现在估计也释放了很多了。”戴维摸索着这巴掌大的现代文明产物,仿佛拉开手雷引线一样地按下了开机键——黑色的屏幕透出了光,当屏幕上出现那个缺了一口的水果时,戴维和吴有金不约而同地鼻子发酸,这小小的手机开机画面让他们俩一下子想到了一百多年后五彩纷呈的世界,那里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有因特网,有IMAX,有波音飞机,有滑板车,有平板电视和XBOX,还有敢穿比基尼的姑娘!
但这怀旧并没有持续多久,戴维看到那熟悉的斯嘉丽•约翰逊酥胸半露的壁纸,赶紧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东部时间早上10点14分。”
“那么就是太平洋时间7点14分。”吴有金掏出他的机械表把时间校准好,“行了,你的手机还有多少电?”
“31%。”戴维伤心地看着右上角的小标。
“关了吧,说不定后面还有用呢。”吴有金说,“所以我还是觉得诺基亚的超强待机才实用,开机放一个月都没问题!反正在这里没人给我们打电话,也没法上网。”
“如果我早知道自己会掉到这个地方来,我会准备一个的。”戴维用手指在斯嘉丽•约翰逊的红唇上抹了一下,才关上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里。他无聊的时候真的设想过,如果自己不得不来到洛德镇,哪些东西是一定会带上的。当时他觉得自己割舍不下神奇女侠的模型,现在他觉得应该带上指南针瑞士军刀抗生素火柴急救包绳索……
“我们今天正午时要再来记录一次。”吴有金掏出软尺,把影子的长度量好,记录在米洛先生的那个笔记本空白处。然后他俩才算结束了这些假动作,走出了墓地。
刚要离开,教堂的彩绘窗户就被推开了,安德鲁神父热情地冲他们招手。
“日安,神父。”戴维勉强向他问好。
“日安,先生们,我看到你们从墓地那边过来的。”
“是啊,昨天的听证会以后我思念我的亲人们,所以来看看他们。”戴维对他说,“我带了点礼物放在他们身边,这没问题吧,神父。”
“完全没有问题,”安德鲁神父一边保证,一边探出头往那个方向瞅,“你是说那根棍子,上面顶着宽檐帽?”
“这是一种东方习俗,”吴有金连忙胡诌,“我保证跟别的宗教没关系。”
“劳驾,让它在那儿吧,还有一株仙人掌。”戴维也补充道。
神父满腹狐疑地点点头,然后说:“哦,对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去一趟黄玫瑰旅馆,听说道尔顿夫人回来了,上帝保佑,她平安无事。”
这倒真是一个好消息!
戴维和吴有金对视了一眼,都决定去看望一下那位女士,毕竟她最后的那个举动才化解了紧张的局势,现在她回到洛德镇,也算是印第安人信守了承诺。
道尔顿夫人在洛德镇超高的人气早就让她那个旅馆中挤满了来慰问的客人,在这些粗鄙的淘金者眼里,美艳而又泼辣的女老板是这个镇上最宝贵的财富之一,她的笑容和美酒一样慰藉着他们那颗跟沙漠一样荒芜的心,就连她的怒骂也是醉人的。她离开的那几天他们觉得连威士忌的魅力都减退了,黄玫瑰旅馆成了一个空壳,当她回来以后,这幢房子才又活过来。
当戴维和吴有金来到那里的时候,就被这聚集起来的问候者吓了一跳,他们费力地挤进人群,挨了无数个白眼跟呵斥,才终于来到吧台前——看到那么多人围着,就知道道尔顿夫人一定在这里。
她的确在那儿,坐在高脚凳上,波比为她斟满了一杯白兰地。她还穿着那天的男装,头发和脸上都有些灰土,脸色也透着疲惫,但她看上去精神不坏,甚至微微带着笑意。
现在坐在她旁边的有好几个人,卢卡斯警长,皮克林医生,陪伴她的马克警官,还有劳埃德先生和他的跟班。
“嘿!”吴有金忽然扯了扯戴维的衣服,“看,看那儿!”
他的下巴冲道尔顿夫人的旁边抬了抬。
戴维转开视线,差点吃惊地叫起来——
紧挨着道尔顿夫人坐在的还有一个身穿鹿皮裙、梳着两条辫子,头上坠着五彩珠子和编织品的印第安少女。
“灰雨?”戴维压低了声音对吴有金说,“她怎么来了?”
“难道是被抓来当俘虏的?”吴有金猜测,“那可就又麻烦了!不过,不像啊……她都没有被捆起来。也许她只是担心血狼,所以跟来?”
“那也依然是个麻烦啊。”戴维甩甩头,“走吧,一起去问问。”
他们又拨开人群,凑到了吧台前,向道尔顿夫人问好。“您能平安回来真好!”戴维真心实意地说,“一路上还顺利吗?”
道尔顿夫人中断了和卢卡斯警长的谈话,转头来看着他们,她黑色的眼睛里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让戴维难以描述。“多谢你的关心,杨格先生,我很好,”她的口气里也听不出是怒是喜,“印第安人还算讲信用,马克警官也帮了我不少忙。”
“我注意到您还带回了一个……同伴。”戴维试探着看了看她背后的那个少女。
灰雨看到戴维,向他点头致意,说出了一个印第安人的词语——听起来很像他们给他的名字。
“这个女孩儿是自愿跟着道尔顿夫人回来的。”卢卡斯警长接过了话头,“其他的印第安人已经离开,去跟他们的部落的人汇合了,不过这个女孩儿执意要跟她回来,因为语言不通,现在我们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她是血狼的妹妹。”戴维解释道。
几个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道尔顿夫人敲敲桌面,波比又给她倒了半杯酒,“这就好理解了,当那些印第安人要离开的时候,她跟他们说了好一阵,差点吵起来,然后就跑到我面前来拉着马缰,好一阵连比带画的才让我们搞懂她的意思。”
“倒是可以让她和血狼见见面,”卢卡斯警长说,“但是她总不能也住在牢房里吧?”
“她可以和珍妮住在一起,反正那间卧室本来就可以放两张床。”道尔顿夫人指指楼上,“她没有武器,似乎也不怎么会用,如果她是血狼的妹妹,我相信她足够聪明的话,不会在我们的地盘上做什么危险的事。”
“她不会的。”戴维连忙说,“她只是个女孩子。”
“哦,别急着这么为她担保,杨格先生,”道尔顿夫人冷笑了一声,“别忘了你也这么为血狼做过。”
她果然还在记恨,戴维讷讷地住嘴了。
“先让她安顿下来吧。”卢卡斯警长说,“让珍妮多看着她点儿,就算她不做傻事,也别惹麻烦。”
道尔顿夫人点点头。
“您可以先休息休息,”劳埃德先生在旁边说,“我很高兴您回来,但是我不想占用您太多时间,如果您恢复了体力,我想跟您单独聊聊。”
“当然可以。谢谢你的探望,劳埃德先生。”
那位大人物又向女主人抬了抬帽子,就转身离开——他从头到尾没有跟戴维他们说过话,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们。这态度虽然让戴维和吴有金都感觉到一种蔑视,却不能不承认这混蛋做起来还挺有派头的。
他离开以后又有几个男人迅速地补位上来,卢卡斯警长也向道尔顿夫人告别。“我觉得皇后陛下也没有必要接见所有的臣民,”他笑嘻嘻地说,“你现在需要的不是白兰地,而是洗澡、大吃一顿,然后睡觉。”
“我会的,谢谢你留下马克陪我。”道尔顿夫人伸手拥抱了一下卢卡斯警长,还有那位马克警官,“也许等我恢复过来,你也会找我谈谈。”
“哦,不不,是等你召见我,陛下。”
道尔顿夫人冲他笑了笑——真诚的那种笑:“你不会等太久的。”她又看了看戴维:“我也会找时间和杨格先生还有艾瑞克聊聊的。这几天我的事情会很多。”
她看起来不像是要重建友谊——戴维和吴有金的心里有点发颤。他们识趣地也跟着卢卡斯警长一起向女主人告辞。在那些热情的粉丝拥过去之前,戴维回头看了看灰雨,那个少女用明亮的黑眼睛注视着他,让他的心中微微一酸。
他们都在担心同一个人,戴维无声地叹息。

走出黄玫瑰旅馆,戴维和吴有金磨磨蹭蹭地拖在后面,就指望着跟卢卡斯警长拉出点距离。但他们的打算显然落了空,走下了台阶,卢卡斯警长拍拍马克警官的肩膀,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就分开了。在马克警官大步离开以后,他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戴维和吴有金。
“我最近有点忙。”卢卡斯警长说,“不过我一直觉得应该请你们吃顿饭。”
“啊?”戴维愣了一下。
“为了表示感谢,毕竟是因为你们带路,我才能顺利找到劳埃德先生,并且带回那个印第安人。”
“哦,这个啊……”戴维飞快地看了吴有金一眼,中国人冲他眨眨眼,于是戴维推辞道,“别这么客气,警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是碰巧了吗?况且要不是遇到您,我们也找不到回来的路啊。”
“嗯,说的也对。”卢卡斯警长点点头,“那你们就请我吃饭吧,既然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
失策!戴维和吴有金简直要捶胸顿足,他们真的低估了卢卡斯警长的脸皮厚度。
他们俩都憋红了脸没有说话,警长却大笑着一边一个勾住他们的肩膀:“好了,这是什么表情啊,我的食量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大。”
不是这个原因啊!被动二人组在心中哭泣,你如果只是想简单吃顿饭那我们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放盘子里。
卢卡斯警长微微一用力,扣着这两个人的肩膀就带着他们往前走,同时说道:“道尔顿夫人才回来,我们没必要挤在一堆仰慕者中间,我知道其实哈瑞也卖点吃的,特别是酒,不如今天就他那里。”
戴维稍稍抗拒了一下:“可……可是,我还有点别的工作……”
“啊,那可以上午再继续,刚好我还没吃早饭呢!”警长微笑着,放在戴维肩头的手微微用力,“你历险回来就变得勤奋了吗?你呢,艾瑞克?”
他又转头望着吴有金:“你难道不该多都跟我说点儿什么?”
中国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已经道过歉了,关于劳埃德先生的事情……你是对的。”
“的确,不管你有没有听进去,我都警告过你,所以你不光应该向我道歉,更应该感谢我。”
吴有金猛地抬起头,而卢卡斯警长居高临下地冲着他微笑,吴有金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请就请……”他嘀咕道,“我就不信你还能把我吃穷!”
卢卡斯大笑道:“很好,艾瑞克,我再也不会说你是个吝啬鬼了!”
他们来到了洛德镇的外围,在那里有一个提供给邮政马车休息的驿站。作为驿站,它算得上是洛德镇最早有人烟的地方,屋子也分外古老。石头和木板搭建的矮房子丑得难以恭维,马厩和车房也垂垂老矣,唯一稍微新一点儿的地方就是饭堂,那是驿站看守罗比•艾斯维尔五年前上任以后修的,里面有两张桌子和五把椅子,里面还有个炉子和时不时迎来老鼠参观的橡木餐柜。邮政马车在这里停靠的时候,劳累的车夫会在这里将就一顿,那些搭车的人也会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因此,在驿站偶尔还有不少人吃饭的。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卢卡斯警长对戴维和吴有金说,“罗比做任何东西都难吃得让人想揍他,但是在这个地方谋个生意,总得有难受的本事。他就会一样:煎兔肉。他用印第安人的办法捉野兔,用弓箭和吹筒,绝对不用猎枪。他知道一枪,只需要一枪,他就能把那种灰黄色的小不点儿给轰成一堆肉渣。”
戴维和吴有金将信将疑地走进那个饭馆,里面有两个人已经坐在桌旁开始吃早餐了,他们的穿着马车夫的装束,面前的白蜡餐盘里放着令人乏味的干面包和一小快熏肉,几把豆子。那些食物看上去就跟山羊拉的屎一样让戴维恶心。
卢卡斯警长带着他们在另外一张桌子旁边坐下,然后朝里面灶台旁边那个光着上半身的大胖子招手:“嘿,罗比!”
驿站看守阴郁地抬起头来看了看他:“警长……”
“要三份煎兔肉,三杯水,三份麦饼。”卢卡斯警长又顿了一下,“不要咖啡,记住,也不要面包片。”
罗比失望地答应了一声。
“千万别喝他泡的咖啡,只比泥水好一点儿,面包片嘛……大概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卢卡斯警长挤挤眼睛,“我要了三份兔肉,不会让你们饿着的。”
说得好像是你在请客。戴维和吴有金冷漠地看着他。
不一会儿罗比端着他们的东西送上来,还贴心地放了一瓶胡椒酱。他走开以后,卢卡斯警长把鼻子凑近金黄色的兔肉,深深地吸了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这份绝技还可以,这个驿站估计五年前就没人愿意来了。”
戴维和吴有金没心思陪他聊一个胖子的厨艺,他们默默地切割着兔肉,吃着这场不怎么 有食欲的早餐。而卢卡斯警长却仿佛心情很好,他把胡椒酱涂满了麦饼,然后又把兔肉卷在里面,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仿佛饿了半年。
第一个忍不下去的是戴维,他放下了餐具,说道:“如果您不介意,警长,我们可以先付钱,我们真的有点儿事……”
卢卡斯警长咽下嘴里的东西,喝了一口水,他冲着戴维摇了摇头:“要走?不,杨格先生,你和艾瑞克哪儿都不能去。至少在你们跟我说清楚真相之前,你们必须待在这儿。”
“真相?”戴维咧咧嘴,“我不懂您指的是什么?”
“得了,杨格先生,你以为我是白痴吗?你和艾瑞克——”他朝着吴有金抬了抬下巴,“你们两个有事情瞒着我,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
戴维心中咯噔一下,但他不准备就这么坦白:“我不明白,您这是在跟我们打哑谜……”
卢卡斯警长笑了笑:“不,你以为我在讹诈,实际上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在这个地方你们唯一能指望的人是我。不管你们做过什么,绝对和那些探矿找矿,梦想着在西部挖出金子的傻瓜不一样,你们有别的目的。而且奇怪的是,在戴维来到这里之前,似乎艾瑞克并没有什么特别渴望的东西,而当你们俩碰到了一起,事情就越来越诡异了。”
戴维偷偷咽了口唾沫。
“别以为我会相信你在听证会上说的那堆鬼话。”警长看着戴维,“你前后矛盾,小子,你穿着古怪的衣服来到这里,跟你那死去的亲戚们完全不同,你以为我会听了你那些故事以后就给你盖章通过打上A等?不,我只能给你一个B,而且我会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从你来到这里的那天开始,我就在关注你,你和艾瑞克刚来的时候太像了。我早就知道你们俩会干出点儿什么事来的,现在我的猜测证实了,你们不觉得为了我的耐心,该给我一个答案吗?”
这不是卢卡斯警长第一次向他们透露出探听的意图,但绝对是说得最直白,目的最明确的一次,而且他的表情和动作散发着一种胸有成竹的气场,他的餐刀在兔肉上划拉的时候,让戴维和吴有金都感觉到了背上的皮肉发痛。
他吃定他们了!
戴维和吴有金默默地看了看对方,觉得现在串供已经晚了,他们必须说点什么,而且得让警长相信——至少是现在相信他们。
有时候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戴维在心里想,现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得做彼得•帕克,扛起我的责任。钱钱是个聪明的家伙,他应该知道该怎么配合我。
“警长,”戴维放下了餐具,压低声音,就像他第一次参加长辈的葬礼那么严肃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实际上你说的一点没错,我……我是说了谎。那几位死去的受害者并不是我的亲人,我跟他们只是偶然碰上了。但是为了在洛徳镇留下来,我不得不这么说。”
卢卡斯警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继续……”
“我来到这里其实没有别的目的,主要是找钱钱——哦,就是艾瑞克。我们俩以前就认识,当然不是在中国,而是在纽约。他家是唐人街的,开家不错的洗衣铺兼裁缝店,后来做不下去了,就来到了西部,说是参加修铁路可以挣钱。后来他的家唯一一个留在纽约的亲人给我说,他死后有一小笔遗产可以给钱钱,但是钱钱已经好几年没有给他寄信来了,所以希望有个熟悉的人来这里找他。”
“所以你就来了?”
“我开始买了火车票的,也带了行李,可中途我弄错了车站。火车开走以后,我的行李全丢了。于是我用仅有的钱付给一个移民,让他顺路捎带我来洛徳镇。他原本是要去卡森城的,所以就在洛徳镇附近休息,我只离开了一会儿,他们就遇到了意外。我发誓我确实没有看见血狼对他们下手,真凶的面目我不知道。当我回去的时候,血狼——如果真的是他,离我其实有段距离。”
卢卡斯警长歪着头看向吴有金;“钱钱?这名字听起来有故事。”
“在中文里‘有金’就是有很多钱的意思!”戴维抢着说,“他爸爸以前给我说的。”
但卢卡斯警长还看着另外那个人。
“嗯,没错……”吴有金只好开口,“是这个意思。”
“这可真没想到。”卢卡斯警长冷笑道,“所以,其实你们两个早就认识。”
“是的,我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是邻居。”戴维用手肘碰了碰吴有金,“是吧,钱钱?”
“嗯,是……你说我们穿着相像,那是因为衣服都是我爸做的,他会点裁缝的手艺。”吴有金开始入戏了,说得头头是道。
“这个故事挺动人的,童年的友谊啊,受人之托啊,信任啊,”卢卡斯警长挥舞着餐刀,“真的,我都被感动了。不过我有个疑问,既然那位委托人很久都联系不上艾瑞克,而他来到洛徳镇也不过两年,你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呢?”
戴维觉得自己不爱看推理小说的报应就在此时此刻呈现了,他的舌头像被猫咬掉了一样。但是钱钱——勇敢又机智的钱钱——立刻接替了他回答道:“实际上我有给过地址,就是在去年的时候,我去过一趟卡森城,记得吗?我从那里寄了一封信。”
“对!”戴维迅速补位,“可惜那信也在行李里。”
证据毁灭了!
卢卡斯警长依旧不为所动;“很好,这次得分可以到A。那么,艾瑞克,你留在洛徳镇的原因是什么?要知道,你来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提过你在纽约还有亲人。还有你,杨格先生,既然你已经找到了‘钱钱’,为什么也逗留在这儿?”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你是谜语人(注)吗,满身都是问号……
戴维有些烦躁,但脑子里却在飞速地思考,他太佩服那些临场写戏的编剧们了,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吴有金先开口回答:“并不是要一直留在这里的,我和戴维是要回去,但暂时还不行。我们还有没办完的事儿。”
“什么事?”
关键!关键!成败在此一举!
戴维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们还得找到另外一个人,叫做艾丽娅•米洛。”
不光是卢卡斯警长意外,连吴有金都用错愕的眼神看着他,那目光中包含的信息明显是:“你在扯什么鬼?你要干嘛?你跑太远我是没法配合你的!这双簧我演不下去了,导演,换人!哥们,接下来你自己上吧,我要开始装死了!”
但是戴维却用坚定的眼神看了看吴有金,又转头来继续对卢卡斯警长说;“其实,我答应钱钱家里人委托的原因可不光是因为友谊,我自己也想来这里一趟。因为我的一个亲人也在这里,就是艾丽娅•米洛,她是我的姨妈,在和她的丈夫来到洛徳镇以后,就杳无音讯,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想弄清楚她到底怎么了。所以在接到钱钱的信说他在洛徳镇以后,我就决定也来这里看看。”
现在卢卡斯警长和吴有金看戴维的眼神都变了,一个依旧将信将疑,但明显不再暗含讥讽,而吴有金,戴维看得出他的瞳孔深处向着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没错,我就是这么机智!这么生拉硬拽地也能把仅有的线索利用起来。我说的半真半假,之前和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可以以米洛太太为借口来解释!我真是个天才,要是能回到21世纪,我一定要去好莱坞闯闯,说不定我也能卖掉几个故事!哦,不,光是把我现在的经历卖掉,我就能发财了!
戴维对自己编出的这个理由相当满意。他看着卢卡斯警长,对方顿了一下,接着开始继续切盘子里的兔肉,但是动作却慢了下来。
“真巧,巧得就好像一把准星歪掉的枪打中了靶心。”卢卡斯警长说,“你觉得我该相信你吗,杨格先生?”
“我已经说出了真相。”戴维模仿着安德鲁神父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派头,“您可以调查,警长,我和钱钱做的很多事情,其实就是为了弄清米洛先生和我姨妈发生了什么。”
他把放在旁边的书递过去;“不信你看,我和钱钱刚才还去教堂那里找来了米洛先生的遗物,我们在认真地调查这个事情。”
卢卡斯警长接过书来翻了翻,看到那些赠言,他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这些东西似乎真的能证明戴维的动机,至少在某种程度上不能说为了撒谎而提前准备好。
他把书还给了戴维:“好吧,杨格先生,也许你说服了我。”
终于骗到你这个混蛋了!戴维在心底吼道,你不知道我死了多少脑细胞!
但当他刚接过书的时候,卢卡斯警长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我还有一个问题,”警长盯着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吴有金,“那次去黄玫瑰旅馆,在道尔顿夫人的房间里做手脚的人,就是艾瑞克吗?”
吴有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被戴维卖了,毫无疑问,虽然并不是有心,可现在这局面,他能说个不字吗?
“……是我……”他自暴自弃,丢弃了所有的尊严,“我们为了能找找米洛先生留下的线索。”
“哦,果然是这样……”卢卡斯警长拖长了声音,松开了戴维,重新带上了惯有的无赖一样的笑容,“我没有疑问了。”
吴有金觉得血液已经从脸部冲上了头顶,同时他的屁股也隐隐作痛起来。


注:谜语人是蝙蝠侠系列中的一个反派,老是在出谜语,提问题。
 楼主| 发表于 2016-8-5 16:32:56 | 显示全部楼层
31. 观测是高学历的人做的事•探监•灰雨的变化•结果出人意料

最后那顿早餐一共花费了6美元,但对于戴维和吴有金来说,这是个可以接受的价格,虽然他们被敲诈了,但两个人调动了这辈子最积极主动的补漏技巧,特别是戴维——他简直超常发挥——终于让卢卡斯警长暂时相信了他们。
真的,只能说是暂时,谁也不敢保证那个看上去没什么脑子的西部大汉会不会在坐在他的椅子上剔牙时又突然想到了他们的某个BUG。
但现在这都不重要了,只要他们尽快地找到那个坐标,也许很快就会远远地离开,那时候卢卡斯警长再想要调查他们,也只能吹胡子瞪眼了。
戴维和吴有金从驿站回去,磨磨蹭蹭地就到了十一点,他们又得出门,前往墓地记录测量结果。
“这次就说我们是去拿帽子的,”戴维跟吴有金一边走一边商量着借口,“不过明天得想想怎么说了,不能每天早上去把帽子放上去,中午又去拿,就算是东方习俗也没有这种强迫症型的吧?”
“明天再说吧。”吴有金倒是很乐观,“我觉得其实神父压根就不会怀疑这个,他那教堂本来就冷清。”
他们又来到了墓地,仙人掌和木杆都在原地,那帽子也好好地挂在上面。两个人都感觉有些欣慰——至少今天很安全。吴有金从木杆上取下帽子,从衣服里掏出他做棺材的皮卷尺,仔细量了下地上的木杆影子长度,抬头看着戴维:“不是最短距离,我们还得等一阵。”
他们坐在地上,盯着那木杆的影子,烈日在头顶上慢慢移动,那影子的长度仿佛静止了一样。不一会儿戴维就感觉汗水从背心处冒出来,看着吴有金专注的样子,他觉得有些无聊了。
“那个,钱钱,”他说,“我想,反正我对测量这些事儿也不懂,你来记录就行了。我想离开一会儿,等下直接在家里碰头好吗?”
把两个人一起拖在这里的确有点傻,但是吴有金觉得这个时候有个队友可以安慰他一些。他不满地看着戴维:“你要干嘛?饿了想吃午饭也得等着我一起吃啊。”
“不,不!我绝对不是个吃独食的人,钱钱,你干嘛要用这么阴暗的念头来猜度我,我只是有点事要办。”
“你要办的事情是躺在家里的长椅上睡觉吗?”
戴维为难地搔搔头:“我懂你的意思,可我真的不是偷懒,我……想要到警察局那边去一趟,灰雨来这里的事情,血狼有权知道。”
吴有金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又露出了那种表情——戴维之前就见过,但那表情转瞬即逝,而且太过于微妙,他并没有在意,但现在这表情简直是在吴有金脸上写着“最好别去”。
“你知道,”吴有金缓慢而迟疑地对戴维说,“我觉得你不应该再多见那个印第安人了。之前他就很凶,你知道的他的能耐。后来你被他俘虏,他很照顾你,可你也救过他,这不是就够了吗?你们扯平了!而且他看到了你刚来这里的情形,万一他说出什么不利于你的话……”
“不参合这个时代的事情,也不跟这里的人深交,”戴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钱钱,我们是要离开的 ,不能改变历史,也不能有什么可留恋的。但是就像我说过的,我们已经身在这里了,有些事儿该做就得做啊。”
吴有金摇摇头:“可是,我觉得你做得太多了。”
戴维笑了笑:“钱钱,你在这里的时间比我长,你难道对于这些‘原始人’连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其实我真觉得他们有时候虽然太野蛮,但有时候也不坏。”
吴有金没回应,戴维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墓地。吴有金独自蹲在那根木杆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到中午的时候,街上行走的人不多,警察局虽然敞开着大门,也只有一个警官在值班。戴维走进去以后,发现是认识的弗兰克。他向他打了声招呼,指了指牢房那边。弗兰克正陶醉于小半瓶啤酒,非常宽容地挥挥手。
戴维走向牢房,看着那简陋的陈设,有些怀旧的感觉。他曾经在那块肮脏的毯子上辗转反侧,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怕现实而难以入眠。现在想起来他当时是多么茫然啊,万万没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更加曲折离奇,连电影里都不会那么演。
他站在铁栏杆前,看着里面——这牢房看上去似乎被打扫过,不过那“令人怀念”的毯子还在,而血狼正坐在上面。
真是奇妙的缘分,戴维这么想。
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血狼慢慢地回过头,他的面前的餐盘里放着土豆和面包,看上去不太丰盛但干干净净的,分量也不少。
“午安,”戴维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打搅你用餐了,不过我只有现在有点儿空来看看你。”
血狼放下食物,走到他旁边来。
“你来看我?”他问戴维,脸上有些意外的样子。
“算是吧,”戴维想了想,“还有些事给你说。不过……你现在怎么样,我是指呆在这地方。”
“卢卡斯警长是个公正的首领,”血狼回答,“如果你们的人都能听从他的命令,也许我们不会那样忌讳跟毛嘴子交往。”
那就是说警长对他不错,没有揍他,也没有为难他。这不是可以理解为,卢卡斯警长还没有将他当做罪犯?戴维有些放心了,但怎么开口给血狼说灰雨的情况倒犯了难。
他那种吞吞吐吐的模样让血狼觉察到了。“该下的雨一定会下,该出来的太阳一定会出来,”印第安人对他说,“用石头堵住泉眼也不能阻止水渗出来,你有什么想要说的还是早一点说吧。”
戴维简直想要赞扬他的比喻技巧,但他只是勉强笑了笑:“我肚子里可冒不出泉水,我是想告诉你,道尔顿夫人回来了。”
血狼的表情显然是不知道他说的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自愿交换你的那个女人。”
血狼点点头,并不意外:“哦,是她。她当然能回来,我们的人都是信守承诺的。”
“不过,跟着她回来的还有一个你们部落的人。”
“嗯?”
“就是……灰雨……”
血狼猛地抬起头,眉头紧紧地皱起来:“她怎么会来?”
“我也不知道啊,她说的话我可听不懂,”戴维又宽慰道,“道尔顿夫人说她是自愿跟着她回来的。现在灰雨住在黄玫瑰旅馆,就是道尔顿夫人经营的旅馆,和女仆珍妮住一起。看起来很好。我觉得她只是担心你,我会注意照顾她的。”
血狼低着头没说话。
戴维继续说着好话:“我会给她说说你的情况,让她放心,如果卢卡斯警长允许,她也能来看看你——”
“戴维!”血狼突然倾过身体,严肃地说道,“你能让她马上来见见我吗?”
“现在?”
“现在。”血狼又补充道,“她来到这里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吗?”
戴维想了想黄玫瑰旅馆里人头攒动的情形,点点头。
“那个,叫做‘劳埃德’的毛嘴子,也知道了吗?”
“他恐怕是最先知道的人之一吧,他在欢迎道尔顿夫人回来。”
血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抱着双臂,在牢房中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这样子的血狼让戴维感觉到他非常地担心灰雨——可是这样的担心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劳埃德先生?他在担心劳埃德先生会对灰雨不利?
但戴维觉得这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这是在洛徳镇,并不是在杳无人烟的沙漠中,劳埃德先生不可能肆无忌惮,随随便便就去黄玫瑰旅馆把灰雨从道尔顿夫人的地盘上带走。从某个角度来说,现在道尔顿夫人是那印第安女孩儿的保护人。
“我说,你不用太紧张,她在黄玫瑰旅馆住着挺好的。”戴维对血狼说,“我一定经常去看看她。”
血狼沉默了一会儿:“也许,但是我还是要尽快见见她。”
真没办法!可这要求一点儿也不过分。
戴维叹了口气:“好吧,我等会儿就去黄玫瑰旅馆。”

在“欢迎女神回家”的热潮过去以后,那些赶来慰问和看热闹的都离开了,黄玫瑰旅馆的人恢复了正常的流量。其实除了新的矿脉被发现,其他什么也没法再刺激洛徳镇的男人保持长久的兴趣了,就算是有了新来的漂亮姑娘也没有用,他们还是老样子,喝酒、打牌、大吃大喝,当换上长裙和衬衫的灰雨来帮着上菜的时候,他们也只是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占点口头上的便宜而已。
戴维走进去,在吧台前坐下,他向波比要了一杯龙舌兰酒,然后思考着怎么让灰雨明白他的意思。
“她看上去不错,”戴维朝灰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这么快就开始工作了吗?”
波比专心地擦着杯子,头也不抬地回答:“在这里人人都要工作,黄玫瑰没有闲人,洛徳镇也是。”
他这话似乎针对戴维说的,但那个坐在吧台前的男人并没有任何感觉——他由衷地觉得自己是个客人,没有任何可以被指责的地方。
“点菜怎么办?”戴维问道,“她会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吗?”
“给珍妮说,”波比回答,“那姑娘只负责送送东西。”
戴维把最后一点儿酒全倒进喉咙里,然后向珍妮说明他需要两份三明治打包,他就在靠窗的位置,等会让那个印第安姑娘拿来给他就好了。
“你别想骗她,”珍妮警惕地看着他,“夫人说了她虽然是个印第安人,但现在受我们保护。你想要找女人睡觉,可以来我的房间,但是要给钱。”
哦,天啊!戴维在心底呻吟,他对于妓女的全部认识都是穿着暴露、身材火爆随便说句话都充满挑逗的那种,跟现在这个随意挽着发髻,因为没有化妆而雀斑明显,身上还系着围裙的姑娘半点儿也联系不上。
他向珍妮保证他对“灰雨”就像对修女嬷嬷那么尊敬,他只是渴望她能像布施乞丐那样给他送点儿吃的。好在珍妮是个头脑简单的姑娘,她很忙,也没打算跟戴维纠缠,匆匆地去招待其他人了。不一会儿,灰雨就拿着一个纸包来到了戴维面前。
她看起来气色不错,虽然换下了鹿皮裙子,但头发还是变成辫子,上面点缀着五彩的珠子和羽毛。衬衫和长裙虽然有点旧,但是还算合身,也很干净。当她看着戴维的时候,黑色的眼睛里有种复杂的神色,她认得他,也知道他和自己的兄长有交情。
“谢谢,‘灰雨’。”戴维模仿着血狼的发音复述那个名字,对面前的印第安姑娘说,“我是‘白皮白骨’,你认识我吗?”
他原本没指望灰雨能回应,但是这个印第安姑娘却向他点点头:“你好……”
她的发音还带着浓重的印第安口音,腔调古怪,但她的的确确说的是英文。戴维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灰雨脸色发红,仿佛在为自己的说出那个词儿而羞愧,但是她依然坚定地、清晰地再次说出了“你好”这个词儿。她把油纸包再次递给戴维,一声接一声地说“你好”。
这就像是光碟卡住了……
戴维接过了纸包,猜测这姑娘只是刚刚开始学英文,还没法理解更复杂的信息。
他看看周围没人,悄悄地拉了拉灰雨的裙子。印第安姑娘看着他,没有离开,甚至向他贴近了一些。
“你是来找他的,对吗?”戴维用手指做出四个爪子跑步的样子,然后收缩嘴唇,露出自己的犬齿,像狼那样摆出嚎叫的表情。
灰雨的眼睛亮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戴维在心底里暗暗赞扬。他又拉了拉灰雨的裙子,再指指自己。
“如果能跟我走的话,你就可以见到血狼。”戴维又指了指自己,再次活动手指。
灰雨的下颌用几乎觉察不到的动作点了点。
戴维又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但是戴维也不可能带着灰雨就这么走出去。
探监可是基本人权,戴维嘀咕道,可现在似乎找不到合适的人提建议。也许给道尔顿夫人说一说她会让灰雨去的,哪怕她不太喜欢血狼,但是戴维一想到要亲口跟她说这个事儿,胃部就开始抽搐。
算了,偷偷摸摸就偷偷摸摸吧。
戴维又向着厨房后面的方向指了指,然后把外带的纸包塞进口袋,把几个鹰元放到她手里,用力地摇了摇,就转身离开了。
一出了门,戴维向着外面走了几步,然后就迅速钻进了小巷子,绕到了黄玫瑰旅馆的后门。他忍受着中午的阳光炙烤,任凭汗水从额头和脖子上滚落下来。他盯着那个褪色的木门,看着它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就像一个高中生第一次约会一个女孩儿那样用无比迫切的心情等待着。
“快来吧,快来吧!”戴维念叨着,“你就擅离职守一小会儿,公主,那位女王陛下不会介意的,快来吧,快来吧,快来啊……”
紧张让等待变得格外漫长。戴维觉得起码过了两个小时,但实际上只有十分钟,那扇门终于打开了,然后灰雨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打量着周围。
公主在寻找她的王子呢!
戴维立刻站起来,向着她挥手。灰雨向他跑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掏出一张方巾把头发包了起来。她就是有办法,戴维高兴地想,这姑娘就跟我想的一样聪明。
戴维带着灰雨向警察局走去,这次他同样没有费什么劲儿就带着灰雨来到了血狼的面前,弗兰克只是对来客的身份表示好奇。戴维坦率地告诉他这位女士只是来看看自己的哥哥,弗兰克表示完全理解。
于是血狼感激地向戴维点点头,立刻和灰雨用自己的语言说起来,他们的语速很快,就算戴维什么也听不懂,也可以感受到他们的语气中充满了焦虑。当然了,每一个当哥哥都不想让自己的妹妹来到一个满是“敌人”的地方。
戴维想要提醒血狼和灰雨注意时间,他可不想看到道尔顿夫人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指责他不要脸地拐带走她的保护对象。但看到两兄妹热切的交谈,戴维觉得插不上嘴,连咳嗽两声好像都挺讨厌的。
他有些无趣地把脸转向门外,就看到一个让他胸口发紧的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理查德•劳埃德也来探监了。


戴维心中充满了愤懑!他觉得太不公平,命运对他实在是太残酷了,为什么总让他碰上这样倒霉的事情。他担心什么怕什么,就会来什么。如果他买大乐透的时候也有这么高的准确率就好了!
如果说这个小镇上谁最想把血狼撕成碎片,那非劳埃德先生莫属。他简直像一头鬣狗,时刻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而唯一能抵挡他的,就是卢卡斯警长。而除了早上敲诈了一顿饭并且激发了戴维和吴有金的脑细胞运动之外,他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戴维看着劳埃德先生越走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戴维发誓,如果这个时候卢卡斯警及时出现,他就原谅他早上的流氓行径。
然而警长并没有给戴维这样一个机会,当劳埃德先生已经走进了,他也没有像有求必应屋(注)那样出现。
他还要先跟弗兰克警官打个招呼,戴维当机立断地来到灰雨和血狼身边,低声说:“不速之客来了,探监要结束了。”
血狼把头转向门口,看见劳埃德先生正走进来,弗兰克迎上去,说了几句话。他们客套地寒暄,但弗兰克并没有权力拦住他,况且也找不到理由,所以劳埃德先生就这样大喇喇地向他们走来,那模样仿佛是在玩德州扑克的时候拿到了一手好牌。
“今天我的运气不太好,”他先是看着戴维,冷笑了一下,“我真不想在一天内两次看见你的脸,杨格先生。”
你以为我就很愿意吗?戴维恼怒地看着:“您现在离开可以减少这种挫败感,先生。”
“你离开也会有同样的效果,”劳埃德先生的头朝外面偏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现在赶紧滚出去,不然我会让人拎着你的四肢把你像一头死猪一样丢到门外。”
他做得出来!戴维从他灰色的眼睛里就能看到他的决心。但是他并没有退缩。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劳埃德先生,”他咽了口唾沫,“现在血狼不是罪犯,他由卢卡斯警长负责;而他的妹妹,这位小姐,道尔顿夫人现在是她的保护人。”
劳埃德先生看着戴维的表情让戴维想起了史矛革看着比尔博•巴金斯的样子。“你觉得他们两个人能吓到我?”劳埃德先生笑起来,“滚,如果你还有点脑子。”
戴维想开口,但一只手穿过栏杆按在他的肩膀上,他听到血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我知道你要什么,毛嘴子,而他们不知道。”
戴维转过头,看见血狼注视着劳埃德先生,他的神色平静,看起来胸有成竹。
理查德•劳埃德向他走过去,一把推开了戴维:“你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吗,印第安人?”
“你们要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些,黄金、白银……还有能卖钱的其他金属。”血狼说,“我们很早就知道了,你们的贪婪让你们很凶残,但也很容易看清。我们看到过你们的人抢过什么,也知道我们有什么会让你们垂涎。”
“我是个生意人,”劳埃德先生耸耸肩,“能用交易解决的事情,我绝对不会用枪。之前你让我蒙受了损失,逆风投石先生,不,应该叫你‘血狼’。我很生气,很生气,但我是个理性的人。我觉得这个生意依然有可以挽回的机会。现在交易是这样的:告诉我你的部落里是否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保证不干掉你和你的妹妹,怎么样?”
这是不公平交易吧?戴维在旁边腹诽到,直接说威胁不就好了,干嘛还要用这种商量的口气。但他知道现在劳埃德先生的确占了上风,因为他威胁的重点其实是灰雨,被关起来的血狼反而更安全。
戴维所寄予期待的卢卡斯警长和道尔顿夫人的保护其实并没有让劳埃德先生有所忌讳。
血狼还没有回答,这时在旁边的灰雨却突然开了口。“不……”她的声调还有些奇怪,但是发音却相当清晰。
男人们都愣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不!”她再次重复到,“不!”
接着她再次很快地用印第安人的语言说起来,最后又重重地重复:“不!”
“哈!”劳埃德先生发出冷笑,“有意思,这位小姐似乎也在拒绝我的提议。”
“是你吓着她了,她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戴维连忙来到灰雨的身边。血狼拉住妹妹的手,对她说了几句,灰雨咬着嘴唇,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劳埃德先生。
“我喜欢倔强的女人,更何况她还这么漂亮。虽然她是个印第安人,可这也很有魅力,对不对,杨格先生?”劳埃德盯着戴维,目光却在他和血狼的脸上来回地逡巡。
这不怀好意的暗示让戴维都恶心起来了,他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离她远点儿!”
“这取决于你,血狼。”劳埃德先生说,“我只是在寻找一些石头,一些矿石,至于它们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但是吴先生或许给你一点提示,我有决心,也有耐心,但我想你快点告诉我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
他又转向戴维:“告诉你那个中国朋友,我有一个重要的东西寄放在他那里,我还不着急向他要回来,但这不代表我忘记了。我还会去找他要答案的,如果他也能帮我说服下血狼先生就更好了。”
完了,他连钱钱都一起威胁了!他还记着那个金属圈的事!戴维觉得自己和吴有金还是想得太简单,劳埃德先生没有要回金属圈并非他来不及或者是忘记了,但是他其实是把饵放出去,看着机会才拉线。
早就该在撕破脸的时候把那个金属圈扔回到他脸上!
然而现在也来不及了,必须赶紧给钱钱提个醒……戴维这么想着,脸色更是发白了。
这一轮劳埃德先生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稍稍地后仰起身体,仿佛戏弄猎物的老虎终于决定给他们一个痛快。“今天暂时就这样吧,”他说,“我还不会离开洛德镇,让我们愉快地相处吧。”
他转身打了两个响指,带着他的喽啰们离开。
但正在这个时候,卢卡斯警长正好走进来。弗兰克立刻立正向他的上司问好,而卢卡斯却盯着劳埃德先生皱起了眉头。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看着他们这群人,一只手的大拇指抠在腰带上。
“慰问老朋友,”劳埃德先生笑了笑,“你可以看看你的小猫小狗,我可没碰他们。”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门,留下满脸疑惑的警长。
戴维这时候绷紧的肌肉才放松下来,他觉得背后都流汗了。“你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来。”他忍不住向警长抱怨道。而卢卡斯警长眯起眼睛看着灰雨,对戴维说:“你带她来这里的?”
“啊……嗯,让囚犯跟亲人见面不是基本人权吗?”
“就你这么多事!”卢卡斯警长恶狠狠地瞪着他:“快,把这个姑娘给我送回去!”
仿佛所有的错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戴维简直要被气死了!今天压根就不该来见血狼!

注:有求必应屋,哈利•波特里面那个有需要大门就会在墙上显现的密室,大概有读者没看过。
发表于 2016-8-12 13:54: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osie7788 于 2016-8-13 13:13 编辑

故事越過越引人入勝。太多妙處,無法一一圈點。
只能說:若不是心思靈敏通透的人筆下怎會如此生花!
在手機上看,不及更正字誤。待我上電腦之後再一一更正。
漫天花雨讚大人~~~
 楼主| 发表于 2016-8-24 08:4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56# rosie7788


   柔丝大人多谢你找虫~~ 我让繁华回美国时带了一套书给你,请问你能否给我一个地址。我的邮箱是earl-l@163.com
发表于 2016-8-26 00:00:25 | 显示全部楼层
謝謝大大,地址已經寄出了。
发表于 2016-10-3 11:12:31 | 显示全部楼层
E大加油哦~~~~~~~~{:3_62:}
发表于 2016-10-3 11: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E大加油哦~~~~~~~~{:3_62:}
 楼主| 发表于 2016-12-8 09:27:21 | 显示全部楼层
32.夹心饼干•快要崩溃的钱钱•六分仪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卡森城,去吗?

戴维怀抱无限的郁闷,领着灰雨往黄玫瑰旅馆的方向走去。然而他的霉运并没有结束,就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看到拎着裙子的道尔顿夫人大步向走来,她的另外一只手上提着一把枪。
“我可以解释——”
戴维的话还没说完,道尔顿夫人已经用那把枪顶住了他的下巴。这可是戴维一生难忘的精力:愤怒的美人、冰凉的枪管、身旁的女孩儿……要是这剧情是关于三角恋的该多么美妙啊!
可是戴维却听见道尔顿夫人用锋利的声音说道:“你是傻子还是疯子,杨格先生,你以为从我房子里偷东西的事情还会发生第二次吗?”
戴维的后颈在冒汗,心脏砰砰地狂跳,但还是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您一定是误会了——”
“从现在开始,你进我的‘黄玫瑰’只能干两件事,喝酒、吃饭,如果你乱走,我就砍掉你的脚,如果你乱跟人说话,我就割掉你的舌头,如果你在大厅之外的任何地方出现,我就轰掉你的脑袋。”
“等等,夫人……”
“现在你告诉我,你懂,还是不懂?”
戴维觉得尊严已经扫地,但那枪管和道尔顿夫人凌厉的眼神让他明白,性命是比尊严更要紧的东西。“懂了……”他说,却不敢点头。
道尔顿夫人收回了枪,向着灰雨招招手。
“我现在保护她,”道尔顿夫人对戴维说,“等她能清楚地表达她的想法,我会让她做想做的事情,但这之前,你们别想利用这女孩儿做任何事。你,还有劳埃德,都一样。”
我们差别很大的!
戴维觉得深受侮辱。但他无可奈何,灰雨经过他身边,黑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然后走向道尔顿夫人。两个人很快转身离开,消失在黄玫瑰旅馆的大门里。
戴维像被钉在耻辱柱上一样,被路过的人打量和耻笑,简直就是公开处刑。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狠狠地咬着牙,转身向教堂走去。他要去找钱钱,他们可以喝一杯,彻底忘记这些没有文化和基本法制观念的野蛮人。
不过还没有等他走到教堂外,就看见吴有金带着他的帽子慢慢地走过来。
“嗨!”戴维抹了把脸,努力把刚才那一连串的沮丧都甩掉,“怎么样?测量完了?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说,钱钱,你觉得今天为了庆祝我们喝点儿酒怎么样?”
吴有金的脸色有些发红,额头和鼻尖上还挂着汗珠,他看一眼戴维,没有回答。
戴维有些心虚:“你累了吗?那我们先回去吧……你知道吗,我刚才去看了下血狼,他在那里可真不安全,警长不在的时候,弗兰克都不怎么注意闲杂人士……”
他努力地找话题,可吴有金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他的那些话压根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吴有金依然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了?”戴维终于发现了吴有金的不对劲,“说话啊,钱钱,你该不是又被神父传播了福音吧?”
“福音?”吴有金终于转过脸来看了看他,恍惚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点神采。“啊,你在说什么啊?他只是来关心了一下你种在坟头上的仙人掌。”
“那你干嘛一副被摧残过的样子,观测不顺利?”
“也许,不,其实也不是数据的问题,”吴有金又皱起眉头,“再过两天,过两天……”
他好像不太愿意说,戴维看到他这模样就想起自己在高中时期看到的那些被誉为“书呆子”的同学,四分卫和拉拉队长联手欺负的对象——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共情的体验让戴维决定体谅一下吴有金,他不再催促他,默默地跟着他一起回到了棺材铺。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这一连串的不顺利,戴维又开始小心谨慎地在洛德镇上过日子了。他克制了自己再往警察局跑的冲动,也不敢去黄玫瑰旅馆再挑战道尔顿夫人的枪管,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在街上溜达的时候,会不会又碰上劳埃德先生。在没有卢卡斯警长的是时候,他相信劳埃德先生对他的愤怒足以带来一场灾难——比如说决斗,比如说让他的喽啰们排着队跟自己决斗……
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联想使得戴维觉得,在事情解决之前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只跟吴有金待在一起,在教堂墓地和棺材铺这两点之间移动,陪着吴有金记录那些数据。又一次他特地去给那株移栽的仙人掌浇水来着,因为他实在太无聊了……
不过,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戴维发现吴有金似乎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虽然说是自己把观测的任务强行甩给他的,但就他们两个的知识水平来说显然这安排是合理的,而且吴有金也没有明确地表示过反对。然而从第一天的测量后吴有金趴在桌子上写写算算,脸色就有些不对劲。而当他第第二天第三天继续记录数据回来运算之后,几乎不怎么搭理戴维了。
就算戴维想要从他那里套话,吴有金也仿佛心不在焉,将脑子放在了别处。
这一定有问题,可到底是什么问题,戴维却不知道。他没有去逼迫吴有金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早晚都会暴露的。如果他早知道是以哪种方式,说不定他真的会实现就向吴有金施加一点小小的压力……
第四天的晚上,戴维在他的房间里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一阵砰砰的声音给惊醒了。要知道自从他到了洛德镇睡眠就不怎么好,时刻都在提防着有一颗流弹穿过窗户打到他的墙壁上,就跟生活中阿富汗和叙利亚一样。
所以当那声音响起来没多久,他就醒了。他趴着没动,像野兔一样竖起他(想象中的)耳朵仔细辨别——那声音来自隔壁房间,吴有金的房间,一阵一阵的,时轻时重。
戴维立刻爬起来,偷偷摸摸地来到墙边,像个卑鄙的长舌妇一样把耳朵贴上去。
的确是钱钱那边传来的声音,像是在地板上砸什么东西,而且在间隙中似乎还能够听到一点抽泣的声音。
戴维新中有些不详的预感,他光着脚跑到隔壁,一把推开了门。
在点着一只蜡烛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圆桌周围布满了橙黄色的光。在这昏暗的光线中,吴有金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砸着一堆书、本子,还有来之不易的铅笔。他的动作徒劳而又绝望,当戴维冲过去抓住他的手,看到他眼睛通红,满脸的泪水。
戴维真的给吓到了,用力摁住吴有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嘿,钱钱,你睡不着吗?失眠了?做噩梦了?冷静点,兄弟!”
吴有金看了看他,忽然用力甩开他,接着狠狠一推,他的表情让戴维有些心惊胆战。
“完了……”吴有金摇摇头,“我们回不去了!”
戴维依然保持着微笑:“别犯傻了,钱钱,你大概累了,很抱歉我把事情都交给你——”
“你还不懂吗?”吴有金向他咆哮,“我们完蛋了!我们被困在这鬼地方,再也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看样子钱钱的研究工作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人都有情绪,这很正常,戴维立刻决定肩负起心理疏导的责任。
“你累了!”他用肯定的语气对吴有金说,“现在躺上床去,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
吴有金却歪着头看他,冷冷地一笑:“是不是还要让我喝点儿热水啊。”
戴维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钱钱可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
吴有金不再捶打那些书和笔记本,他就像用尽了力气一样,歪歪斜斜地走到床沿上,一屁股坐下来,低垂着头。
“我们回不去了,戴维,”吴有金声音低哑地说道,“我们根本找不到那个坐标,我们得到的信息毫无价值,除了留在这个地方,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看起来不像是简单的情绪发泄,戴维担忧地想,他凑过去,盘腿在床前的地板上坐下来,尽量用平常的口气跟吴有金说道:“我不如你聪明,钱钱,我相信你说的肯定有道理,可你得详细地告诉我才行。为什么那个坐标找不到?”
“时间……”吴有金说,“我们每天去观测记录的数据根本没用,要想通过测量正午太阳高度角,再算出纬度的办法,现在的时间是根本不行的,必须是春分和秋分日,或者是夏至和冬至日。现在才7月底,我们测量的数据用不上!”
“那就是说我们至少要等到秋分日才行,现在就完全没希望吗?”
“现在的数据没法算,就算有经纬度,也得减去黄道夹角。”
“那我们可以等等,只要两个月,不其实只要一个多月就到秋分了!”
“可是那时候依然会有误差,如果误差一个维度,可能就会差到110多公里!”吴有金抬起头来,一脸的苦笑,“我们永远也没法拿到一个准确的经纬度,没办法!”
戴维觉得背心有些发凉。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笔记本和散落的草稿纸,想象着吴有金在昏暗的灯光下计算时,越来越浓重的绝望。
吴有金用手揉了揉眼睛,看着戴维:“我这几天一直在记录,我并不介意你心不在焉,戴维,我压根不在意你偷不偷懒。可是你知道吗,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忘记了观测的正确时间。天啊!我竟然忘记了要在二分二至日才能测量到正确数据!这是我小学就应该知道的常识,这是常识!我来到这个地方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最可怕的就是我竟然将最基础的科学知识都忘记了!戴维,这里就是一个莽荒之地,他们不稀罕任何科学,活得像畜生一样,只会用武力来达到目的……我们待在这鬼地方,早晚都会被同化的!我就是这样的例子!我已经感觉到了,那些以前习以为常的东西,我统统在遗忘,昨天晚上我竟然花了一分钟才想起普朗克常数。”
“那是什么?”
“哦,天啊,描述量子大小的,h=6.6260755(40)×10^-34J•s。”
“我完全听不懂,钱钱,你还是很了不起的。”
“闭嘴,戴维!”吴有金变得更加愤怒,“你比我好!你比我更能适应这个地方,我看得出来!你那么轻易地就可以和印第安人交上朋友,血狼也好,他那个漂亮的妹妹也好,你已经和他们很熟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真心信任,还有卢卡斯警长,为什么你就能那么轻易地给他编瞎话?我做不到,戴维,我不像你。我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我找到了一个机会躲在这个棺材铺里,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因为一个失误被人揪住决斗,或者是被看出我的来历有问题,把我当成罪犯。我用了很多方法来掩饰自己,还是提防不了那个奸诈的警长!你知道我每天在他的监视下过日子有多痛苦吗?他的眼神让我紧张得快要吐了!我没法再待下去了!”
“钱钱……”
“让我说完!”吴有金制止了他,“知道吗?你来了以后,我快高兴疯了!这简直拯救了我!原来这一切不是我的噩梦,这个地方果然是有时空通道的!我有了一个可以交流的人,一个跟我又相同时代背景的人,他懂我的价值观,懂我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他懂我在说什么。更重要的是,他能跟我一起寻找回家的办法!我简直是被拯救了——也许我表现得比较冷漠,可是,老天啊,你在这个鬼地方做戏两年,脸皮早就钙化了,缺少表情是最能保护自己的方式!你人不坏,戴维,虽然你总是耍小聪明,但你真是一个好人,比我外向多了,又好交流。我们原本是天然的同盟,可是你跟我不同,你为什么要那么积极主动地去管闲事?你知道这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后果吗?要想回去,就不能让自己留恋这里的任何东西,不能改变这里该有的事情,就算是野蛮的屠杀,也不关我们的事。在这里的人,我们也不能跟他们交朋友,他们会让你心软,让你忘记自己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在那里生活!别把我当坏人,戴维,我并不铁石心肠,我只是清楚在这里逗留得太久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你不是已经开始改变了吗?你现在还把回去当成头等大事吗?”
他情绪失控的时候总是这么爱说话,戴维看着吴有金,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对不起……”他真心实意地感到了内疚,“我想我大概真的太忽略你的感受了,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你的压力这么大……但是,钱钱,你应该相信我,我并没有忘记咱们的目的。我还是要回去的,和你一起回去,咱们的那个世界。”
吴有金又用手揉了下眼睛——他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落泪,戴维看得出来,中国人对于自己的情感表达一直都很克制。
他抓住吴有金的手:“听我说,你不能放弃希望,我们已经很接近了,别气馁!我跟血狼和警长能说上话,可这并不代表我就有多喜欢他们。就像你说的,咱们在洛德镇住着,要好好的隐藏自己,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参与吧,那不是更让人怀疑?你应该相信我,要我一辈子不能玩XBOX,不能更新推特,不能吃到巨辣汉堡,这简直比无期徒刑还难熬。”
吴有金没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戴维继续鼓励他:“好吧,就算是你忘记了关键时间节点又怎么样?还有别的办法啊,上次你不是说过六分仪?”
“六分仪是晚上用来通过北极星观测,这个倒用不着等到二分二至日,可中间有很多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
“这也不是问题!”戴维说,“能搞到六分仪,就可以问到会使用的人,那些当过海员的,或者要测量矿脉的人,总有人会用这个辨别维度,咱们先去找六分仪就行了!”
戴维提供的新思路似乎让吴有金有些意外,他慢慢抬起头,似乎在思索着。戴维给了他一点恢复的时间,看着他红红的眼睛里渐渐地又有了神采。
好了,戴维想,总算是抢救回来了。他松开吴有金的手站起来,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睡吧,钱钱,明天我们就想想办法怎么找到六分仪。”
吴有金乖乖地“嗯”了一声,倒在床,仿佛用尽了力气一样,草草地脱掉鞋,拉过被单盖在身上。
戴维走出房间,为他带上门,在门关上的那一刻,躺着床上的人幽幽地问道:“你真的没把血狼当朋友吗?”
“……有。”戴维说,“但朋友也是可以放弃的。”


六分仪,这玩意儿对于戴维来说还只在博物馆和电影屏幕上见到过。在有全球GPS定位导航的年代,它到底该怎么使用也像谜一样。但这倒不是问题,在西部淘金的年代,可以碰上形形色色的人,只要找到有航海经历的就有可能知道用法,更加关键的是,这能让吴有金恢复点信心。
昨天晚上的那场小小风波过去以后,戴维就明白自己需要努力补救一下,也许他不是个细心体贴的人,但是他也并不那么混蛋。何况钱钱的努力并非只为自己。
戴维站在黄玫瑰旅馆的外面,上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热了,让他额头冒出了汗珠。他摸了摸下巴,皮肤上又回忆起被道尔顿夫人用枪管抵着时的触感。
戴维咽了口唾沫,还是抬脚向黄玫瑰旅馆走去。
这次绝对不跟灰雨说一句话,连看都不看她。戴维下定决心,他只会待在波比的地盘,然后散播一个消息:他要买六分仪,给的价格还不低,如果能教会他用就更棒了。
当戴维推开黄玫瑰旅馆的门时,铃铛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有些人看到他的时候,忍不住笑起来,然后给同伴们低声说什么。大厅里弥漫的烟雾让远处的人面目不清,嘈杂的声音中夹杂着大笑和污言秽语,竟然显得生气勃勃。戴维忽然有点羡慕这个西部小镇上的淘金客们,就算是一堆没有文化的野蛮人,可他们活得要简单得多了。如果他和钱钱也能这么没心没肺,就可以顺顺利利地接受命运,在这个地方凑合活下去了。
可惜他们俩都不太像是能凑合的人,特别是文明发达的时代生活过之后。
在这样的感叹中,戴维缩到了吧台旁,对波比说:“请给我一杯啤酒。”
高大得像熊一样的酒保用独眼看了看他,一边擦着杯子,一边说:“你来可以点威士忌、潘趣酒、啤酒或者白兰地,也可以香肠、熏肉甚至牛排和土豆浓汤,但是如果你试图跟那印第安女孩儿搭话,我就会把你的脑袋按在这张桌子上,用最厚的酒瓶子使劲砸,你听懂了吗?”
戴维看着波比挽起袖子的前臂,上面鼓鼓的肌肉和同样可观的伤疤让他很明白对方的意思。“我只要啤酒,”戴维努力微笑着,“我的眼光只会聚焦在酒杯上。”
波比从吧台下摸出了锡杯,接了满满一杯酒放在他面前。
戴维咽下一口略带苦涩的啤酒,舔了舔嘴唇,对波比说:“我想买个东西,是在哪儿贴个广告吗?”
波比看了他一眼:“我这里有各种左轮手枪,还有猎枪,长刀和匕首也有,都是好货,你想要什么?”
“哦,不不不,我和艾瑞克有一把枪了,我是说,那足够了!”
然后波比冷冷地哼了一声:“两个人一把枪?在这里至少应该是一个人两把枪。如果聪明一点儿,甚至应该在靴子里再藏一把。”
“哦,你的建议很好,”戴维敷衍道,“不过现在我需要购买另外一件东西,六分仪你有吗?”
波比仿佛条件反射一样立刻回答:“没有。”
我猜也没有,戴维依然微笑:“那我写个广告吧,我求购。”
“这镇上识字的人加起来不超过20个。”波比放下手里的杯子,“你出多少?”
“5美元,更高点儿也行,但是得教我使用。”
波比还没有回答,旁边有一个醉醺醺的老头就咧着嘴笑起来:“五美元买一个六分仪?嗝……真希望我能有一个……不过,小子,恐怕你在这里是找不到的。”
“谁说得准呢?”戴维耸耸肩,“洛德镇有那么多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也许会有人懂的。”
“是有一个,曾经……”那老头说,“小子,告诉你,这镇上的人我全都认识,他们每一个……也许我叫不完他们的名字,但我知道每个人的来历。就像你也一样,你这个倒霉的小子,你不是埋了六个人在这里吗?我告诉你……这镇上唯一一个有六分仪,还会用六分仪的人,上个月刚刚离开。”
“啊?”
老头摸了摸胡子:“老威廉,他曾经是个大副,不过现在他的眼睛瞎了一只,只能做点倒卖矿石的生意,在洛德镇上没什么搞头,他就去了卡森城。”
“上个月去的?”
“上个月,”老头又打了个酒嗝,“如果,你再多加两美元,我就去一趟卡森城,帮你向他买回来,保证教会你。”
戴维看着他通红硕大的鼻子,昏黄的双眼,还有发黑的牙,觉得他一拿到两美元就会冲波比嚷嚷:“再来10杯!”
“不,谢谢,先生。”戴维说,“我还是抱有希望的。”
那老头瘪瘪嘴:“你会想到我的,小子,我保证。”
戴维不打算再跟他搭话,喝完了啤酒,掏出钱放在吧台上:“我明天再来一趟,波比,希望能有好消息。”
酒保收下了钱,盯着他:“你要六分仪干什么?”
戴维干笑了两声:“晚上太寂寞了,我想了解宇宙。”
波比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
然而尽管戴维通过波比放出了风声,也给足了价钱,但就像那个醉鬼所预言的一样,在洛德镇上并没有他要的东西。其实对于这些探矿者来说,指南针就是最实用的了,而且几乎不需要任何技巧。
一连三天,戴维都会来到黄玫瑰旅馆,向波比要一杯啤酒,然后得到一个让他失望的消息,再垂头丧气地离开。他严格地牢记着第一天来时波比的告诫,对于大厅里灰雨是不是在干活没有丝毫的好奇心。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戴维再一次碰上了那个醉醺醺的老头。他看他的神情简直像是拿破仑征服了法兰西。“我说过什么?”他对戴维讲,“你以为洛德镇有多大?小子,你对这地方一无所知,当你需要它的时候,它可不会让你随随便便就如愿的。”
戴维不吱声。
那老头凑到戴维的耳朵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别装模作样了,小子,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买六分仪是为了观星?这里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也不例外。可我不在乎,没人在乎……等到了我这年纪你就知道什么都不如喝一口酒重要。”
他嘴巴里的臭味让戴维皱着眉头犯恶心。
但老头并不在乎,他眯着眼睛笑笑:“还是样,多给我两美元,我买回来给你。”
戴维终于转过头去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两美元,带上我去卡森城找到那个大副,同意的话我再请你喝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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